关山尽渡 关山尽渡 第21章

作者:月见春晓 标签: 穿越重生

  昨儿晚上是晕晕乎乎答应了过去,现下庄瑟才有些反应过来:“怎么,怎么想着去我家?我家不大,也没什么好的。”

  “可不是你这么说的。”白邵雪微微放慢了速度:“你家在哪处,指给我看……就算是小小的家,那也是家,我即便住着大屋子,可也觉得并不算真正的家。”

  他还从未这么说过,庄瑟不免微微一怔。

  白邵雪这人向来是个乐天派,好像什么时候都能振作起来,然后以百倍的精神面对困难。庄瑟从前觉得,他在王府中很是受宠,和其余的公子们更是没有利益纠葛,王爷王妃待他又很是溺爱,怎么可能不顺心呢?

  但刚才他无意之间的那句话,倒像是抒发多年来的些许不快。

  原来他竟是觉得硕大王府,不算家吗?

  庄瑟想起白邵雪身世,心底忽然冒出些酸涩感觉来,不由自主有些激动,冲着一处指了指:“那边。”

  看他有了这等反应,白邵雪轻轻一笑,大致明白了他的心思:“小庄这是可怜我呢。”

  庄瑟咬了咬牙,不再搭话。

  白邵雪座下也不是凡马,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庄宅门口。说是宅院,其实更像是现代农村里独门独户的小院儿。外面是一圈篱笆,屋子建在深处,前头是个不大的院子,用来饲养些家畜。

  庄老爹的醪糟一般都是用来供应早点,因此赶着正午时分就收摊回了家。远远听见坚实的马蹄声,他从里屋探出头来看,随即就瞧见了庄瑟和白邵雪。

  庄瑟两年多没有回家,颇有些近乡情怯,可当真看见年迈父亲,照旧是眼眶一红。白邵雪微微侧头发现他神态,暗暗顺了顺他后背,算是安抚情绪。

  庄老爹比儿子的情绪要更加外放,当即就从里屋跑了出来。白邵雪忙勒马,让父子二人可以好好叙旧。而他则是一边看着父子情深,一边将马儿拴在那头被自己骑过的驴旁边。

  这驴照旧不太喜欢他,见了就给他一个响鼻,白邵雪一乐,抬手摸了摸它的驴脸。可驴很是机灵,偏偏就要躲开。如此一人一驴来了两三个回合,白邵雪才听到庄瑟喊他:“不是没用饭吗?”

  白邵雪回头,发现庄瑟鼻尖都憋红了,可到底没有真的哭出来。他想着这般的小庄更是好看,可古人“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未免太过折磨,总有一日,得让小庄放松的哭出来才是。

  这念头刚起,白邵雪就是一愣,总觉得好像不大对,因此也不由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去看庄瑟的眼睛了:“嗯嗯,饿死啦。”

  庄瑟没发现他异状,听到他说饿,又问老爹:“爹,家里可有什么好的东西?”

  即便自家儿子现在已是偏将,但庄老爹过日子节俭,一时半会儿没能适应手里有余钱,自然不会买那么些贵的东西。他从前还真以为白邵雪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接触多了,也隐隐察觉出来不对。不过当真知道白邵雪身份,还是昨日大军回城的时候。

  作为老爹肯定要去看一看儿子,也就看到了白邵雪跪在大军前的一幕,更是听到燕灵王的话语。庄老爹这才晓得,那个经常跟在庄瑟身边的漂亮少年,竟然是王府的白少爷。

  想起这一点,不免叫庄老爹有些迟疑:“家里……家里这东西摆出来,恐怕要让少爷嫌弃……我再去买一些回来。”

  白邵雪却阻止道:“庄叔,你知晓我身份怎么就和我生疏了?按道理来说,我不过王府养子,性子又是这般,如今远远不如庄瑟有权有势。是我应该过来讨好你才对呀。”

  他没等着庄老爹有什么动作,自己反倒是四下看看,往灶台的方向走过去:“偏偏我就好一口家常菜,庄叔,你来教我生火好不好?”

  庄瑟怎能不知白邵雪这是在安慰老父,心下只觉暖洋洋的。再看父亲果然一脸愣怔,好似有些不知该如何做。庄瑟小声道:“不用紧张,爹,你和阿雪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庄老爹听了,这才点点头。随即看向庄瑟,拉着他拍了拍:“白少爷这等人物,你能和他相交实在是幸运至极。”

  “万万不能生出二心,要好生回报他才是。”

  庄瑟听着,话里又是“相交”,又是“回报”,不知怎么的颇为耳热。只好对着老父低声道:“嗯!”

  不大的院子里,一会儿就生起了火。白邵雪非要展示一下自己不甚精细的厨艺,做了道韭菜炒蛋,虽说模样难看,倒还能咽得下去。庄瑟却是不同,他打小就帮着家里干活儿,不仅会炸糕,就是寻常菜肴也很拿手,本着孝顺父亲的心思,这一顿他也没让老爹接手。

  白邵雪知道他是老饕,想着老饕定然会做饭,一尝果然如此,差点都要把眼泪吃得掉下来。再饮上两三杯烈酒,直直叫人好似到仙宫。

  这一顿吃完,两个人又帮着庄老爹把残余都收拾完毕,这才想着要不要出去什么地方转悠转悠。庄老爹适时提议:“冀云山是有些远了,不过城东有片桃林,我听别人说挺好。”

  庄瑟道:“如今这个时候桃花早就没有了。”

  白邵雪却说:“没有就没有呗,反正是随便出去玩,找个人少的地方就行。”他说完,冲庄老爹卖乖:“我也是打扰庄叔,儿子才回来,就要被我拉着去玩。”

  庄老爹经过一顿饭,已经不再瑟缩,笑道:“阿宝向来朋友不多,能有阿雪这般知心人很不容易……我还想着多让他出去走走呢。”

  白邵雪笑:“得嘞庄叔!我好生把人带走,自然也好生送回来,您别担心。”

  等着两人牵马一起出了门,庄瑟才道:“若是太晚,你就骑马先回去,我又不是孩子,自己可以回家。”

  白邵雪冲他做鬼脸:“你管我呢,我爹娘都不管我,你倒是管我。”

  这般模样很是孩子气,和他昨儿在宴席上大相径庭。庄瑟不由失笑:“好好好,不敢再管你了。”

  城东的桃林果然距离不远,现下虽然没有桃花,却也是有水有树,很有一番休闲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这里没人打扰,实在是舒服。

  两人并排坐在湖边,白邵雪央着让庄瑟讲前线的事情。庄瑟没有说书先生那样的好嘴,讲起事情来平铺直叙,可即便如此,白邵雪仍旧是从这里头听出不少紧张的地方。

  “你怎么昨日不和我说?”白邵雪慌张看他:“我还以为你是全须全尾的回来……原来也是受了伤!”

  “什么地方受了伤?现下可好完全了?!”

  白邵雪应当还想要看一看那些伤口,庄瑟吓了一跳,堪堪躲了:“自然都是好全了。”

  “摩赫大将的头也是你砍下的吧。”白邵雪道:“那么危险的事情,你难道是全身而退?”

  “我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庄瑟道:“说实话,这事儿本应是五公子去做……他有了这份功劳肯定能在王爷面前展露,我后来才知……原是我抢了这份功。”

  白邵雪觉得不对:“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我刚才也听沈系随口一说,他说当时战况危急,若不是你手疾眼快,或许就要让那摩赫大将逃走了。”

  “和沈系取了战功相比,斩下敌人头颅结束这场战争才是首要。”白邵雪说:“沈系比我可聪明多了,他能跟着王爷一起出征,自然不会就指着这么一份功出人头地。你别瞎想。”

  他倒是实打实的安慰,庄瑟知他和五公子关系很好,因此当真不再纠结此事。

  又是天南海北一阵胡侃,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就在两人准备启程回去的时候,这天儿却是大变色,忽然就起了疾风,尚未等人有所反应,竟是落下豆大的雨点来。

  白邵雪“哎呀”一声,左看右看没发现这里有可以躲雨的地方,不消多时就被淋成了落汤鸡。他去看庄瑟,庄瑟也和他一样。

  白邵雪在大雨中大声说道:“这可是离谱,明明已经是晚秋,怎么还有这种急雨?简直像是在夏日!”

  庄瑟回应说:“此处没有避雨之地,就算一会儿就要雨停,也不能这么一直淋着……还是纵马回去得好。”

  “正是。”白邵雪点点头,在大雨中赶忙上马,又拉了庄瑟上来。随即就是一路狂奔,直接回去了庄宅。

  等着到了屋里,两个人内外衣衫全部湿透,好不狼狈。庄老爹看着大雨,知道他们肯定被淋湿,倒是早有备好热水,让他们快快泡一泡,别当真感染了风寒。

  庄瑟家里没有专门的浴房,也为着添加热水方便,只能在厨房里架好大盆。可就当庄瑟做完,回首过去看白邵雪的时候,才发现他居然已经把自己脱了个干净,只留一条亵裤在身上。

  宽肩窄腰,肤嫩腿长。

  说不出来的好风光。

  庄瑟只觉头皮一炸,当即迅速回过头去,不料一时不查、动作生猛,竟是狠狠磕在一旁的木架上,传来闷闷的一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到底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第三十二章 前夕

  白邵雪压根儿不知道庄瑟回头看他,因此听到闷响之后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庄瑟撞在木架上,显得又可怜又可笑。他三步两步走到庄瑟旁边,关心道:“你怎么搞得?疼不疼?”

  庄瑟现下哪里敢看他,只是捂着刚刚被撞的地方,压低了声音:“你先清洗吧……反正,反正热水还有。”

  可白邵雪却道:“何必让你等着?”

  他说完这句,见庄瑟不回应,灵光一现明白了什么。不过他也不说破,反而是笑了笑,三下五除二就将庄老爹备好的长巾围在了自己腰间:“喏,这便可以了不是?”

  其实在围长巾之前,他已经迅速脱掉亵裤,如今这副模样,和现代去泡温泉差不太多。

  庄瑟见此,才微微松了口气,算是应了。但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大好意思在白邵雪面前把湿透的衣衫脱掉。白邵雪拿他无法,就自行先往木盆中迈腿,随即就是一坐。

  “嘶嘶嘶,好烫!”白邵雪夸张的龇牙咧嘴,是为了让在自己身后脱衣的庄瑟心安。不过听着传来的€€€€€€€€的声音,白邵雪还是想要往后看一看。就当他在脑内纠结到底要不要转头看一眼的时候,庄瑟却已利落整理完毕,也同他一副打扮了。

  白邵雪不由道:“小庄啊,你说你干什么害羞呢?那你在军营里该怎么活呀!莫非你是花木兰,其实是女儿身?”他越说越不着调,庄瑟本就浑身紧绷,更是有些按捺不住,竟是急急忙忙给自己辩解:“我在营中自是没问题的,就是……”

  他说到此处莫名顿住,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白邵雪朝他看过去,发现这人愣愣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两年多的风霜到底催人,显得他又长又顺溜,看在眼中分外好看。唯独不美的就是,那副躯体上果真有不少伤痕,看得白邵雪眼睛疼。

  本来还存着继续说些俏皮话心思的白邵雪,在看到那些伤痕之后,心中立刻像是压上了巨石。他沉默一下,随即冲庄瑟招手,就是嗓音也沉了下来:“还站着干什么,真等着受风寒吗?”

  庄瑟徐徐呼出一口气,倒是也很听话,顺从的坐入了木盆之中。

  所幸家里这木盆很大,两个男人坐进来也不算很挤,给了庄瑟不少可以喘息的空间。

  热水的确很烫,滚滚蒸汽浮上来,将两个人之间的空隙全部填满成一片雾白色。但即便如此,庄瑟照旧可以感受到对面白邵雪的灼灼目光。

  这种感觉是让他有些紧张,却也不舍结束。两人之间的沉默或许过去一阵,庄瑟忽然道:“我在营中不会有问题,就是面对着阿雪有些紧张罢了。”

  白邵雪听了微微怔然,随后嗤笑一声:“你应该是对我不会有紧张才是。”

  “嗯,有道理。”庄瑟轻轻点了点头,也觉得在热水的包裹下整个人逐渐放松不少,心绪也平和起来。

  又是隔了一会儿,白邵雪问:“怎么就能受了那么多伤呢?”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很多都是擦伤刮伤而已,并不算严重。”庄瑟道:“你看着觉得纷乱,也是因为刚刚好了的原因。等着再过段时间,就不会有痕迹了。”

  白邵雪接着说:“我这两年多来也在练武,受伤的时候却不多,想来也是武教头对我放水的缘故……我那么点的伤口,有时候都觉得疼痛难忍,更何况是你这样的?”

  他说着,居然忽得从水中抬起手,直接冲着庄瑟的胸口探过去:“这一道呢?也是刮伤么?”

  手指又轻又快的划过那道已经愈合的伤痕,却把庄瑟惹得微微炸起:“是,是刮伤,我没骗你。”

  “你最好别骗我。”白邵雪很快就抽回了手,像是刚才那种“轻薄”之举完全就没有一般。他窝在热水中喟叹一声:“世道艰难,把这么多人都拖入旋涡之中……庄瑟,你当真觉得这场战事完了么?”

  白邵雪自是知道历史,和摩赫的这场战争不过是小打小闹,就在不久之后,该来的还是要来。但庄瑟不清楚,可他听了白邵雪的问话,竟是道:“我总觉得天下将乱。”

  他说到此处,微微坐直了身体:“回来途中,燕地竟有不少流民,我派人去问,才知道是从其他封王封地过来的……甚至还有从皇都而来。”

  “若是太平盛世,绝不会有这么多的流民。”

  白邵雪应了一声,又是一阵沉默后,他低低道:“如果真有不好的一日,我也想和你一起上战场。”

  “什么?”庄瑟本以为他不过是担忧,没想到他说出这番想法。因此皱眉道:“阿雪,战场太过危险,你绝不可……”

  “你担心我的安危,殊不知我也担心你的安危……还有沈系,还有爹……”白邵雪打断他,然后就从木盆中站起走了出去,带下一地的水。他的声音好沉好沉,伸手取过刚刚摘下的佩刀,将那利刃抽了出来:“你当我努力学武,只是为了哄大人们开心吗?”

  “我很想保护你们。”

  这一晚,白邵雪宿在庄家,他倒是很快入睡,留下庄瑟一人躺在他身侧难眠。庄瑟每每想要睡着,就能想起白邵雪说要保护他的话。那句话就像是个巫咒,缠绕在他脑海中,经久不能散去。庄瑟轻轻转头去看白邵雪的睡颜,竟是发现,那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少年,也变成了另一种模样。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会轻轻皱眉了。

  ……

  转眼,打破摩赫已然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庄瑟刚开始还有了几日的假期,但随着日子走上正轨,他也是经常泡在军营中。更是因为升了偏将,大大小小的事情来了不少,白邵雪都少见他了。

  今儿一大早,白邵雪起身,发现居然下了雪。燕地处在偏南地方,按道理讲应当是不会下雪的。可偏偏今儿落了雪花,倒是不大,只在地上薄薄积了一层。

  但就是这样,也叫府里的人觉得欣喜和惊讶,就连平日里甚少出门的夫人们都出来观雪了。蕊心同样十分高兴,还想着叫白邵雪一起去泊仙池瞧瞧雪落枝头的美景。可一时半会儿没见白邵雪从里间出来,她不由疑惑问道:“少爷,可是身子不适?”

  “无妨。”白邵雪的声音传来出来,像是没什么精神:“我就是看着雪景犯懒,你叫上忠瑞一起去玩吧。”

  理由很正当,蕊心也不疑有他,不一会儿就离开了贤€€院。

  里间,白邵雪却并非他自己所说的犯懒,而是坐在茶桌旁,盯着窗外的雪景发呆,直到有人从外头跨步进来,他才回神:“……阿系,你来了。”

  沈系应了一声,让身后的侍从放下了带来的热茶:“金线茶,这会儿喝正好。”他说着,挥了手让侍从出去,顺着坐下,给自己和白邵雪都斟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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