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 夜迢迢 第65章
作者:牛角弓
魏舟,“……”
贺知年怀疑魏舟欠了樊锵的债还没还清,所以樊锵不放心,才把债主从他一个人变成了他和秦时两个人不说,给出的现银也这么的……抠搜。
贺知年用脚丫子想都能猜到,樊锵的家底绝对不止这么点儿破烂玩意。不过看在当盘缠也够了的份儿上,贺知年也懒得跟樊锵计较太多。反正镇妖司欠着秦时的,他也会帮忙追讨,不会真让秦时吃亏就是了。
至于樊锵和魏舟之间的恩怨,他懒得管,留着他们自己去掰扯。
贺知年叫伙计送来文房四宝,拿起笔递给了魏舟,“写吧。”
魏舟嫌弃的扫一眼桌子上的零碎东西,“这些,勉强算个二百两吧,不能再多了。”
“行。”贺知年痛快的答应了。他对魏舟坑樊锵是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魏舟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下一张借银收据,这是借了樊锵二百两银子的收据。证人是贺知年,写完字据,两个人都按了手印。
贺知年收起这张欠条,留着明日给樊锵。又拿出一张纸递给魏舟,“来,这一张是你代表镇妖司欠秦时的,八百两银子,这可是秦时看在咱们出生入死的交情份儿上给的优惠价。”
优惠价这个说法,他还是刚从秦时那里学来的。
魏舟琢磨了一下,八百两买下药方,确实不能算太贵。再讨价还价也没意思,好像占人家孩子的便宜似的。
借据写好,两方与证人分别签字、按手印。
贺知年大模大样的收好了借据,拉着秦时回房间了。
魏舟在房间里转悠了两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然后他开始从头琢磨这笔账:樊锵给了秦时二百两,这二百两银子是樊锵在帮镇妖司的忙,镇妖司肯定要还回去€€€€这是镇妖司跟樊锵的账,肯定要还的。
这个不用说。
还回去了,他就不欠樊锵什么了。
借据上的八百两是镇妖司跟秦时购买药方的钱……好像也没错?
魏舟摸摸脑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八百两银子的账,秦时也是回到房间之后才反应过来的。
他有些好笑地拿胳膊肘戳了戳贺知年,“你这算不算欺负魏神仙?”
“这算什么欺负?”贺知年不以为然,“本来就是他跟樊锵更熟一些,借盘缠也该他出面去借,干嘛要推你出来,还打着卖药方的名义去借?搞得这么复杂,不是想占你便宜,就是他又犯懒,什么事都指望别人去做……惯得他!”
当然,魏舟出的这馊主意,要说他故意欺负人也不至于,他就是把自己当成了方外之人,身边的大事小事又一直有人帮他料理,天长日久的,他就忘记了尘世里的鸡毛蒜皮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贺知年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免得魏舟习惯了把自己当神仙,什么事儿都高高在上的运筹帷幄,看身边的哪一个人都像他的棋子,可以任由他去摆布。
秦时从樊锵那里得来的两百两银子会是他们一行人回长安的路费,但路费本来不该由秦时一个人负担。
这么些人,一路上开销不少,等回了长安要怎么算这零零碎碎的账?
还能算得清吗?!
就算不是有意欺负人,秦时也还是会吃亏的。
哪怕秦时不会在意这些事,贺知年也不想看到他吃亏。他知道秦时的家可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在这种情况下,贺知年自觉有义务保护好他。
他不想让秦时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
第82章 温柔的夜
秦时从口袋里掏出呼呼大睡的小黄豆, 放在床头,旁边还拿枕头挡了一下,免得这小家伙稀里哗啦地翻身, 再从床上掉下去。
又拽了被子过来给它盖上。西北一带日夜温差较大, 虽然夏天还没过去,夜里的温度已经很凉爽了。
“这样做, ”秦时小声嘀咕,“感觉像在欺负魏神仙。”
贺知年给两个杯子倒上茶水, 不以为然的说道:“他装神仙装太久,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万事不走心,什么麻烦都想推给别人……就该给他一个教训。”
秦时觉得自己不该对他和魏舟的相处方式评头论足,想了想又问, “那银子放我这里合适吗?”
贺知年抿一口茶水,干脆的说:“不合适。”
秦时, “……”
贺知年转头看着他, 微微一笑, “你连一壶烧酒多少钱都不知道, 遇到黑心店家,怕是要被坑死了。”
秦时,“……”
这么说, 他就明白了。一个不了解物价的人管账确实不妥。
“那怎么办?”秦时在他对面坐下, 试探的问道:“要不, 你管钱?”
贺知年大大方方的看着他,“你若放心, 我就管。”
秦时对他还真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一路上出生入死,命都可以交给对方, 区区几两银子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秦时把钱袋子推了过去,“给你。”
贺知年的眉眼都舒展开来,眼中蕴起笑意,“这么信得过我?”
桌上的烛火跳跃了一下,秦时就觉得那火苗像是在贺知年的眼睛里跳跃似的。他的眼睛一直很亮,哪怕他们身陷险境,秦时也没见过他流露出惶恐颓丧的神色。
他是一个非常坚定的人。
像一面坚固的盾牌,站在他的身边,秦时心里就会有一种安稳的感觉。
秦时笑着点点头,“信。”
他对这个时代的物价不了解,但以前在第六组上培训课,方方面面的知识老师都会讲到。唐代物价也提到过,秦时虽然记得不清楚了,但大概印象还是有的。
纵观历史,物价在战争时期都会飞涨。如今西北一带虽然有吐蕃作乱,又有妖族趁火打劫,但大唐境内并没有大规模的叛乱,总体来说属于物价相对稳定的时期。
两百两银子折算成现代的购买水准,大约也就是两千到四千块钱这个样子。秦时在第六组的时候,工资加奖金,再加上零零碎碎的出差补贴也比这个多。
上班两年,秦时也是小有存款的人呢。
秦时惆怅了一下,要是早知道自己会出这种事,他一定多买几份保险什么的。他的存款太少了,这么点儿钱留给父母,挺寒酸的,也不知够不够他们花。
不过他这也算是因公牺牲,他父母应该可以领到政府的抚恤金……
出了会儿神,就见贺知年又把钱袋子打开了,挑挑拣拣,把几样看上去保存得较为完整的首饰单独放一边。
“干嘛?”秦时诧异。
“有金银铜钱,暂时还用不着当东西,”贺知年说:“这几样东西你收着,没钱用的时候再找你要。”
秦时想了想,“行。”
现代人也会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们就这点儿家底,确实需要慎重对待。
贺知年又把那两个花里胡哨的蜻蜓眼给挑了出来,推到了秦时面前,“还有这个,留着给小黄豆当玩具吧。”
秦时迟疑了一下,“合适吗?魏神仙说这个挺贵的。”
“这算啥?小玩意儿罢了,”贺知年的态度就跟个霸总似的,“留着给它玩。”
秦时莞尔,“好。”
这东西在他眼里就是地摊上卖的玻璃珠,因为别人觉得它贵,他才觉得这东西不能随便对待。现在贺知年表示不在意,他也跟着不当一回事儿了。
再说他家小黄豆还没有像样的玩具,玩两个小珠子怎么啦。
在秦时眼里,小黄豆就好像那种古早的换子小说里出身富贵的可怜的男主角,阴差阳错之下被穷爸爸给抱错回家,从小到大过着忍饥挨饿的苦日子,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这样一想,秦时简直恨不得摘两颗星星下来给它踢着玩。
分完赃……分完钱款,贺知年指了指客栈后院说:“我跟伙计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准备热水,等下咱们过去洗一洗。”
客栈院子里有专门供男客洗澡的小屋,伙计送水打扫都方便。但也有讲究的客人在客房里洗浴,这种情况就要给店里额外再付钱了。
贺知年觉得送水上下楼太麻烦,直接定好去了去楼下的浴房。秦时对这些都不懂,自然是贺知年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秦时没忍住,长长地抻了个懒腰,“上次洗澡还是在封妖阵里……”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有限的几次洗澡洗的都是野澡,搞点儿水随便擦一把的那种。洗浴用品别说没用过了,他压根都没见过。
这可真的成了土包子进城了。
秦时纠结了一下就自暴自弃了。他身上诸多令人怀疑之处,发型、穿着、匕首和水壶、以及对周围环境的一无所知……
别人不好说,贺知年肯定早就见怪不怪了。
秦时后来就发现了,跟现代社会相比,唐代的洗浴条件除了没有自动供水系统之外,其他的也没太大差别。
他们有沐浴露,人家有澡豆,有香胰子;他们有润肤霜,人家有面脂。杜甫的诗里说“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说的就是皇帝给官员们赏赐护肤品。
秦时再一次从细节上肯定了贺知年出身大家的猜疑,因为贺知年洗澡非常讲究,洗完之后还要在脸上涂护肤品,不但自己涂,还让秦时也涂。
润肤霜涂在脸上有一种凉丝丝的清香,贺知年说里面加了香料和银丹草,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秦时总觉得这股味道在哪里闻到过,熟悉得很。等他一弯腰把玩够水的小黄豆从浴盆里捞起来的时候,嗅着水汽里夹杂的淡淡清香,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薄荷的味道嘛。
原来这个时代的人把薄荷叫做银丹草。
秦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陌生的社会,陌生的生活方式,突然间就没那么可怕了。虽然说衣食住行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但后世他熟悉的很多东西,还不是千百年前的人就在用,并且在感觉效果不错的情况下,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有了薄荷与银丹草的区别,秦时再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生活时,内心已坦然了许多。
大约他神情松弛的太明显,回到客房,熄了灯,两人各自安寝的时候,贺知年忍不住问了一句,“小秦,你是想通了什么?”
窗开着,夏夜的微风从窗口涌进来,带来了大漠里干燥的凉意。
秦时望着窗外一片澄净的夜空,轻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既来之,则安之。”
他之前一直觉得陌生的社会,陌生的人,对他来说会是一个很难克服的问题,但现在却觉得没什么了。
就好比现代社会里出门去旅游的人,为的不就是去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吗?
贺知年要是知道他的底细,大约会感觉秦时其实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通透。
他给自己定义了一个旅游者的身份,说白了,还是一个外来者。他打算放下心结去认真体验景点的风土人情,不代表他真的想要融进这样的生活环境里去。
秦时仍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旁观者,他像一头熟悉环境之后放松下来的野狗,暂时收敛了脖子后头因为紧张而炸起的毛。
但贺知年不知道,秦时也不知道,于是他们都在一种很舒缓的情绪里放松下来,安稳地度过了进入边城的第一夜。
这也是秦时来到这里之后,在床铺上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没有失眠,也没有那么多的感慨,秦时拥着薄薄软软的被子,在静谧的夜色里沉沉睡去。连夜半时分远处城墙上传来的悠扬的号角声都未能惊动他。
小黄豆在月夜的微光里踢了踢爪爪,翻了个身,醒了过来。
大约从生下来就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陌生的环境并没有让它有受到惊吓的感觉,相反,一睁眼就能看到秦时躺在它身边,对它来说才是安全又幸福的。
小黄豆从秦时的胸口爬过去,站在床沿上估算了一下床铺和不远处的矮桌之间的距离,然后它用力地扑腾翅膀,把自己送到了矮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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