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记白月光的死对头后 标记白月光的死对头后 第44章
作者:稍稍
他缓步走过去,走到床脚的位置坐了下去。微光打在丹郁的脸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交错在屏幕微光下一颤一颤的睫毛,以及眼尾那抹沉入夜色、却又因为微亮的光芒而看起来带了点红的深色伤痕。
丹郁在很认真地捣鼓他的通讯器。
看着看着,余悸忽然说:“你东西掉了。”
丹郁愣了一下,停下手上的动作,下意识朝身侧看了看,注意到一团叠起来的纸张后,他把它捡起来揣进兜里,然后继续捣鼓起了通讯器。
捣鼓了没一会儿,丹郁的动作慢了些,突然问:“为什么会选禁闭区那位314号的资料寄给我?”
很意外,他以为丹郁回过神来后,会直接开门走掉。
“因为查不到他的任何身份信息,查不到他从哪个人类基地出生,也查不到任何成长记录。”
如果身份信息调查没有出错,那么这个人就很像是突然出现的。和丹郁想查的突然失踪是一个道理,不是吗?
说到这里,余悸停顿了一下,问:“你没看他的病历记录吗?”
丹郁抬眼望他:“什么病历记录?”
“他在精神病医院的存档,”余悸说,“看来是没寄给你了。”
“里面说了什么?”
“一些天马行空的记录,其中有段自述,具体写的什么我有点忘了,大概意思是说他和一种叫做‘系统’的东西做了什么交易,那是超出这个世界理解的非自然存在,但他能力太低,没能达成系统的要求,所以被放弃了。”
丹郁想了想,问:“精神病院的记录?”
“是,精神病院。”余悸点头:“可我觉得,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
丹郁垂下头,继续调试通讯器。
余悸耸了耸肩,“看来你是不信了。”
丹郁微微一顿,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你把他的病历记录给我,我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信与不信,我自己会判断。”
“可以。”余悸答应得很快。
“那你,”丹郁再次抬眼,“什么时候给我?”
然后继续问道:“可以不要再是二十五天后吗?”
余悸垂眼跟他对视,不到两秒钟时间,丹郁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收回目光,小声说道:“知道了,二十五天就二十五天。”
调试通讯器的动作加快了些,动作也重了些。
可他其实从一开始就不用管什么通讯器的。
余悸看着他捣鼓,过了不知道不久,起身走到窗边,随手拉开紧闭的窗帘,背对着他,说:“别弄了,回去睡觉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不知道丹郁是不困还是怎么的,但是太多次了,总是一整晚一整晚地耗,连他放丹郁走的那天也是,也是耗到天亮。
现在他不想耗了。
他就站在床边,等着丹郁离开,可是他等了很久,都没再听到身后传来一丝声响,连捣鼓通讯器的声音也没有再听到。
他慢慢回过头,看到丹郁蹲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扶着床沿,眉头微微皱着,脸色惨白地望着他,眼睛看起来有些泛红。
然后他听见丹郁声音哑涩地说:“……我腿麻了,有点起不来。”
第52章
可丹郁其实并不是因为腿麻才起不来的。
余悸在回头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股散在空气中的紊乱而又浅淡的玫瑰冷香,越来越紊乱了。
是后遗症。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丹郁的眼睛就有些上翻,然后失力往后一倒。
突然的痛楚迅速蔓延,丹郁已经很久都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但他是记得当初这种逼得他几乎磨灭了生存欲望的痛楚的,痛得骨头缝里都是痛的,喘不过气,也呼吸不上来。
时间的流逝让他一度遗忘了那样的痛楚,可一旦再次经历,他就会知道,有的痛,会随着时间而淡忘,但有的痛,却不会。
痛觉也是有记忆的。
他会在这样的痛觉里,想起被余悸临时标记后,那些扎进手臂的抑制剂,以及拔出针头后,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他会想起他的手肘满是血,流淌在结合室的浴室瓷砖上。他会想起他为了余悸对博士说了谎,然后余悸在昏暗的咖啡厅里冷冷地看着他笑……
他会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情。
余悸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准确抵住他心脏最疼痛的地方,或许轻柔渗透,或是刺进利刃。每一段过往,他都难以释怀,所以他怎么能不恨余悸呢?
他被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里,不得挣脱。
可最后的最后,他想起的,依然是视野里漫天光束聚焦过来,余悸把他推下去,一个人挡住了所有的攻击。
那一次,他掉了下去,从此再也没能出来。
他矛盾着,纠结着,逃窜着,明明得到了自由,又忍不住频频回头,一次一次朝着余悸看过去。他想他真的很讨厌余悸。
也讨厌这个被余悸吸引着的自己。
痛楚汹涌而来,他恍恍惚惚,又浑浑噩噩,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可痛楚散去时却也如退潮一般,就那么汹涌而去了。
像是经历过一整个伤痕累累的人生,醒来时就算眼角还挂着泪,可痛觉终究还是散去了,他沉溺在熟悉的浓郁香味里,意志好像就这样渐渐被攻陷掉了。他恍惚着睁了睁眼,可眼皮太沉,他没能睁开,恍然间好像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叹了口气。
叹得很轻,带着长长的尾音。他好像被人给抱在了怀里,抱得很轻,可有时又好像抱得很重。
他不知道。
等他真正醒来,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盖在身上的丝绸软被平坦垂顺,几乎不见一丝褶皱,这不是他的风格,是另一个人的风格。闭了闭眼睛,又困乏地眯了一会儿。再睁眼,余悸在床头站着,处变不惊,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还没缓过神,余悸开口:“起来吃饭。”
他想,余悸好像真的很执着于叫他吃饭。
可他其实不饿。
他只是觉得累,不是身体累,一晚上过去,被信息素安抚好了的身体其实很舒服,是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舒服,他是心里累。
那些一段又一段的记忆和上涌的矛盾情绪让他感觉太累了。
他没有办法原谅余悸,原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每一段被刺痛的回忆,再次想起来,都要重新原谅一次,这样的原谅太沉重了,他做不到。
或许他是可以试着尝试看看的,他跑出别墅的那天就说过了,那是余悸唯一能在他那里获得一丝原谅的机会。余悸放他走了,所以他也该说到做到才是。
可余悸没有要他原谅。
余悸做过选择了。
余悸的选择是淡出他的人生。
这种感觉比想象中更加难受,错的是余悸,可真正离开的人也是余悸。余悸不在他面前求取一丝原谅,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这段泥泞的过往,把他一个人丢在了悲伤之地。
只有他还停在原地。
好过分的一个人啊。
真的好过分的一个人啊。
很无力,有气都没处撒的无力感。
他有时甚至会想,如果当时余悸没有放他走,他始终被桎梏着,那样他就能坦坦荡荡地厌恶余悸,他可以对余悸又打又骂,跟余悸拼得遍体鳞伤。
可是余悸说放他走就放他走了,一点情绪起伏都看不出来。
他头一回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矛盾无解的人,他很困惑,说不清,也想不透彻。他好像逃离了囚笼,却又好像被另一种意义上的囚笼给关住了。
他的心思紊乱飘散,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就在这时,突然一筷子菜被夹进了碗里,他抬起眼,余悸还是一脸的淡漠,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说道:“你吃了一个小时了。”
丹郁拧了拧眉。
然后余悸放下筷子,问:“那份精神病档案,你想什么时候要?”
丹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说二十五天后吗,还来问我干什么。”
说着说着,丹郁就觉得不对劲了,然后猛然坐直了身体:“我重新说。”
余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丹郁当他默许了,重新说道:“明天就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余悸正在盛汤,盛好后放在了他的面前,问:“你确定吗?”
丹郁:“确定。”
余悸盯着他看,再次问道:“你真的确定吗?”
丹郁端起汤碗:“非常确定。”
然后喝了一口,似乎觉得味道不错,于是又喝了一口。
余悸点了下头。
“好,别后悔。”
丹郁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有什么可后悔的,听不懂。然后放下汤碗,往余悸那边推过去:“还想再喝一碗。”
一小碗汤就这么喝完了,余悸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空碗里,然后又移到了丹郁的脸上,最后把空碗给他推了回去,问他:“你自己没手吗?”
丹郁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汤放得很远啊。
他站起身,端着碗绕了长桌一大圈,才走到对面,自己盛起了汤。
巧了不是,余悸也觉得丹郁这个人莫名其妙。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余悸都没再打算离开上层区,他这次来深渊游轮,只是冲着原沐生而来,现在想知道的事情知道了,自然就没必要再下去了。
他闲得没事,丹郁走的时候把他那坏掉的通讯器也一起带走了,于是他就来到了甲板。甲板上空空荡荡,不见伊棠的人影,他走到边上,撑着栏杆往下看。
上层区相对私密,他可以看到下面甲板的情况,可站在下面的人,却不太能看得到他。视线在下面扫了一圈,当无意间注意到某个边缘角落里,丹郁坐在那里还在捣鼓他的通讯器的时候,就微不可见地压了下眸光。
此时的深渊游轮正停在水域中央,毒素稀薄得几乎看不见,光线正好,景色也正好。如果这个世界可以有渺茫的机会能看见真正的星空,那么那个地方就一定是深渊。
只有在这里,毒素才能散得如此之开,但这样的时刻不多,一年最多两次,而且每一次都是在白天,维持的时间也不够长,时间一过,毒素就再次聚拢了。
所以此时的下层甲板,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他们稀罕的漂亮景色,余悸并不感兴趣,转过身,刚准备往回走,忽然听见“噗通”一声剧烈的落水声,随即,下面的人大喊:“有人掉下去了€€€€”
余悸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