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 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 第33章
作者:卿戈
卢笙拍拍宋然的肩膀,一副依然见过大世面的样子,接了话茬去,“这有什么稀奇的,若不是走科举这条路,咱这个年纪,爹娘也早开始张罗着给咱们说亲了。”
宋然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直到被卢笙拉出门外,还没从谢见君已经成家的事儿中回过神来。
两人一走,屋里乍然静了下来,谢见君问店小二要了些热水,就着酱菜,三口两口吃完了一个饼子,这都是云胡今日起早给他准备的,用的都是白面烙的饼子,还担心一路过来,凉了,拿布裹了好几层。
明日便是考试。
吃过饭,谢见君开始收拾起明日考试要用的东西。
题字的毛笔,笔杆要镂空的,砚台要轻薄的,水注也须得置办成瓷的,除此之外还要自行备下墨锭、草稿、腕枕、镇纸之类的物件。
整理好的考具都要放进考篮里,明日经搜子检查无误后,方能入考场。
谢见君来来回回细数了好几遍,确认没落下什么东西,才整理进竹篮里。
忙完这些,见宋然和卢笙还未回来,他便想着将包袱里的衣物也一并收拾下,这一趟出来十几日,云胡怕他天冷受寒,光是棉衣都带了两件,更别说经常替换的里衣,塞了满满一包袱,也难怪谢见君背着包袱提着竹篮去镇子上与赵岭他们汇合时,走没多远就闷了一身汗出来。
他正打算等会儿要点热水简单梳洗一番,换身干净的里衣,从包袱里往外掏时,摸着里衣胸口处一片凸起。
这...谢见君有些愣怔,眼神里浸着一抹疑惑,他忙不迭将衣裳翻出来,这才发现,云胡给他每一件贴身的衣裳内里,都缝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兜,这小布兜里装的竟都是碎银子。
也不知他从哪里打听来的,说是有白日鬼专摸书生的钱兜子,怕他出门在外没钱,临走时给他塞了十两银子,他本以为这些就足够了,没想到小少年居然这般细心。
谢见君无声地笑了笑,这个小傻子只怕他没钱,却不知道入考场查得严,身上所穿衣物都要细细检查,这碎银子是带不进去的。
他找来一把剪子,小心地将小布兜沿着边缘剪开。云胡手艺好,针脚下得细细密密,要拿出这碎银子,倒还真废了他不少劲儿。
想起临考的前些日子,他多少有些紧张,云胡磕磕巴巴地安抚他,说考不中就接着考,再不济还能卖豆腐,反正现下家里有牛,他们磨豆腐下地干农活都比以前轻松了不少。
还给他看自己偷摸攒下卖香囊卖绣布的银钱,直说让他不要担心银钱的事儿,只管放心去考试。
谢见君侧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姣姣明月,脑袋里尽数是这小傻子的一颦一笑,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得弯了弯,勾起一抹笑意。
夜深了,满崽睡下后,云胡便点着烛火打络子,皎白月色透过窗棂打落在炕上,谢见君睡过的地方空荡荡的,摸上去一片凉意,他叹了口气,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会儿担心县里东西太贵,谢见君舍不得花钱,一会儿又担心他万一考不中,心情失落,又乍然反应过来,不能瞎想,双手猛拍了两下脸颊,又逼迫自己想谢见君肯定能中,即便明日县试中不了,也能平安回来。
翌日三更天,
谢见君同宋然和卢笙简单梳洗后,踏上了考试之路。
县试是在县衙里,由大堂里搭几个简易的科考棚子,考棚均是为座北朝南的方向,最南边有东西两处辕门,以木栅栏圈之,分隔开来。
谢见君到时,县衙外乌泱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多数都是来送行或陪考的人,其中夹杂着叫卖吃食的小贩。
依着官吏的吩咐,脱了衣裳鞋袜,又拆了头顶的发髻,搜子上前来搜查他的全身,以防夹带小炒入场作弊,查看完这些,仔细翻过了他的竹篮,方可让他通行。
入大堂后,要先向主考官拱手作揖,以示尊敬,而后经点名才能进中厅,赵岭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他身为具保的禀生,须得同县官唱保,核对考生的身份。
被唱到名字的谢见君向前一步走,待证明身份无误后,再从书吏手接过考卷进考场,找自己的座位。
考棚下桌子都标注着座位号,谢见君扫了一眼卷子,按着上面的号找到了自己考试的位置。
这会儿还不能答题,考卷由牛皮纸袋密封,只等着衙役吹哨,方可启用考卷。
准备了这么久,终于做到了县试的考场上,谢见君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他将竹篮里的考具悉数都摆放在案桌上,趁着天还没亮,浅眯了一会儿。
再睁眼时,考棚里已经坐满了人,衙役巡场,给考生们分发热水。热水随时都可以供应,只要想喝招招手便是,但大家都只是抿了抿,润了润嗓子,毕竟,谁也不想在考试中途总往茅厕跑。
约莫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谢见君已然清醒过来,正忙着点水磨墨,只听着西侧传来衙役肃穆庄严的声音,“卷有红线横直道格,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发素纸两张以起草之用,唯题目及抬头字,考生不得将答案写于密封线外,违者作零分处理。”。
这些答题要注意的点,许褚早已提前嘱咐,来时,赵岭也絮絮叨叨说了好几遍,谢见君这会儿都能背下来了。
哨声一响,四周围都是奚奚索索拆考卷的声音。
这第一场为正场,凡答题工整且言语通顺者即可录取,谢见君没有太大的压力。又因着准备多时现下心里放松得很,他轻轻揭开纸袋,将考卷拿出来。
展开一看,是一道四书题,一道五经题,另外还要默写《圣谕广训》约百字,所出题型同许褚所叮嘱的大同小异。
谢见君将四书题和五经题搁置一旁,先行默写起《圣谕广训》,这是他开蒙时许褚最先交于他的书册,近三年来诵读过数百遍,现下早已熟读于心,略一思忖就下了笔。
大抵是觉得这题最为简单,多数考生拿到考卷后,便也都开始下笔。
考场上一片寂静,只听着衙役来回巡视的脚步声。
谢见君默完《圣谕广训》,将答题纸搁放在一旁晾磨,这才看起另外两道题。
这四书题,取自《论语€€泰伯》“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是孔子赞颂尧的句子,夸赞尧的德行深厚,仁爱天下,又有宏才大略,材雄德茂,得黎民百姓之爱戴拥护。
故而他在下笔时,务必要先对尧的丰功伟绩歌功颂德,进而要颂扬本朝君主亦有尧敬天爱民之品行,英明盖世之谋略,末了,还要表明自己愿为辅佐君主治国安民平天下而鞠躬尽瘁。后世这样的官话他一向信手拈来,倒不很费劲,只要记得不犯庙讳御名及圣讳即可。
他在草稿纸上列下自己一会儿答题的思路,转又看向第二道,
这五经题,出自《尚书€€大禹谟》“水、火、金、木、土、谷惟修。”,这金、木、水、火、土、谷,古时称之为六府,乃是天地养育黎民生灵之基础,为君之主,应当保天地和谐,保百姓安居乐业。这题倒也不难,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只要歌颂君主品德即可。
谢见君仔细打了遍草稿,理清思路后,正要往卷子上誊抄,身旁一书生冷不丁抽搐起来,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案桌上的书卷尽数被扯到身下,扬起的墨汁溅了满身。
第46章
谢见君想也不想, 登时就扑身护住了身下的卷子和答题纸,只棉衣溅了些许的墨点,余光中瞥见, 离倒地书生位置较为相近的考生也都纷纷扑在了自己的案桌上。
倒不是他没有同理心, 临考前许褚和赵岭再三叮嘱过, 一定要护好考卷, 这考卷若是脏污了, 此趟就算是白考了。
他苦读近三年, 盼的就是能有个成果,若是因为墨汁误了考卷,怕是又要等上个一年半载了。
那倒地的书生口吐白沫,抽搐不止,俨然已是神志不清。瞧着症状, 像是癫痫,谢见君暗自思忖道, 大抵是太过于紧张, 方才衙役刚吹完一遍哨, 他便注意到这书生一直闭着眼念念有词, 二月天冷得人直打哆嗦,这人竟冒了满脑门子的汗。
察觉到异常的衙役小跑过来,见状,连忙吩咐身侧的人去禀告县令, 往年都有考生因着紧张焦虑晕倒在考场上,但像这样浑身发抖,不省人事的考生倒是没见着, 他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待禀告了县令, 再做打算。
“你不管他的话,他会憋死的。”,耳边冷不丁响起温润的声音。
衙役循声望去,是一旁同场县试的考生。
“别多管闲事,此事自有县令大人定夺,杏林苑就在不远处,大夫一会儿就能到。”
“等不及了,他会憋死的。”,谢见君重复了一遍,将案桌上的腕枕递向衙役,“你把他衣领和衣扣都解开,将这腕枕垫在他脖颈间,让他脑袋偏向一侧。”。
说着,见衙役伸手要去掐那书生的人中,他忙不迭制止道,“别去掐他的人中,也别去按住他的身体,你可以探探他呼吸是否平稳....”
衙役被喝住,怀疑的眸光落在谢见君身上,深深地打量了他两眼,略一思忖后,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腕枕,半信半疑地将腕枕垫在书生脑袋后面,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人还喘气。
约摸着一盏茶的功夫,书生抽搐的身子稍稍安稳下来,虽不见清醒,但也瞧着比方才好些了,杏林苑的大夫提着药箱及时赶到,同其他几个衙役将书生抬出了考场。
“别乱瞟了,看好自己的卷子。”,衙役一声呵斥,几个看热闹的考生纷纷垂下脑袋,再不敢凑热闹。
谢见君收回心思,复又拿镇纸将考卷在案桌上铺平,被一场变故惊扰了思路,他不得不重新捋顺起来。
衙役将腕枕抵还给他,缓缓开口道,“好好考,别误了自己的前程。”。
闻声,谢见君一怔,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多时,衙役在考场中穿插着送热水和吃食,他草草垫了垫肚子,歇息了片刻后,便将记在草稿上的要点稍加润色,一气呵成,誊抄在考卷上。
他抬手示意要交卷,衙役前来收走了他的草稿纸,盯着他把考具收整进考篮里,确认无误后,才陪同他一并将考卷递交给县令。
律法规定,不可当面阅卷,故而县令收下卷子,便将其搁置在一旁,朝谢见君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衙门口已然有几个先交了考卷的考生,只待凑齐了人数,衙役才开门放排。
谢见君碰巧同卢笙一道儿放排,刚出了衙门口,卢笙就喋喋不休地念叨起方才被抬走的书生,忍不住一阵唏嘘,谁都知道,此趟若是没考成,这书生便是要再等上一年,一年光景,足够改变许多事儿了。
“不过,谢兄,你可真厉害,换做是我,那般情形下,甭说是救人了,就连答题我都得缓上好一会儿呢。”,说起谢见君救人之事,卢笙眼眸微微发亮,难掩崇拜之意。
“卢兄过奖了,只是情势紧急,来不及细想罢了。”,谢见君谦逊回道,只是搭把手说句话的事儿,承不了这般盛赞。
“谢兄太过谦虚了,不知谢兄答得如何?”,叨叨完书生的事儿,卢笙谨慎问起考试,他碰巧坐在谢见君的后方,正好能看到他答题时的从容模样。
“尚可。”谢见君淡淡道,不到成绩出来的时候,他也不能确保自己考得如何。
“我瞧着你下笔可稳当了,不像我,明明都打下了草稿,往考卷上誊抄时还是磕磕绊绊,你都不知道,那衙役吹哨的时候,我紧张坏了,一开始还总打嗝,旁边的书生还笑我咧。”,卢笙这个话痨子,刚考完第一场,兴奋劲儿还未消,闲不住嘴,拉着谢见君好一通聊。
赵岭唱保后,便同其他陪考的人都等着衙门外,见卢笙絮絮聒聒地同谢见君走出来,连忙迎上前去,问了问考试的情况,谢见君如实回答,说辞同卢笙问他时无异。
卢笙藏不住话,当即就跟赵岭绘声绘色地讲述谢兄如何在考场上临危不乱,救他人性命的光辉壮举。
谢见君听着一阵扶额,暗忖卢笙不去说书,真是浪费了他的口才,平平淡淡一件小事儿被卢笙一通“添油加醋”,即便他身在其中,也不免怀疑,卢笙嘴里这个“顷刻间救书生于危难之际”的人是不是自己了。
大抵赵岭也晓得自己这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何种德行,当下便一脸嫌弃,叫他把心思放在科考上,别成日里老往那茶馆里钻。
回身,他用力地拍了拍谢见君的肩膀,却是什么都没说。那会儿见着有考生被抬出来,他只瞧了瞧不是自己的学生便松下心来,不成想竟是跟谢见君扯上了关系。他扪心自问,如若是自己,在那般情形下,他未必能作出牺牲自己科考时间,成全他人的举动。
一番小插曲后,宋然和其他两位考生也陆陆续续地从县衙出来,赵岭照例问了两句,便没有多打扰,家中私塾还有其他不参加县试的学生,他当天就回去了,走前还叮嘱他们几人快些回客栈歇息,静待明日放榜。
考完第一场,几人都有些兴奋,相约着要去好好吃上一顿,抚慰一下自己的五脏庙,谢见君婉拒,只说家中人日日早起推磨卖豆腐,实在辛苦,他不得安心放纵。
几人见他衣着朴素,又是农家子,故而也没有坚持,相携着四处找酒楼去了。
回去的路上,谢见君买了两个馒头,问客栈小二要了些热水,就着云胡给他带的酱菜对付着吃,吃完便继续点灯温书。
转日,
尚未等到放榜,却等来了昨日因着紧张焦虑而突发癫痫的书生。
那书生被衙役抬出考场后直接送往了杏林苑,半路上便清醒过来,得知自己此番科考无望,他只低沉了片刻,复又打起精神来,左右自己年纪还小,多等一年也无妨,后来从大夫口中得知,他倒地不省人事时,曾有同场的书生开口相救,就一路打听着,找了过来。
“王某谢过恩人救命之恩。”
谢见君头着刚听见敲门声,乍一开门,就瞧见门口站着的人,是昨个儿那书生,忙将人一把扶住,“公子此话客气了。”
“恩人何出此言?如若不是恩人出手相救,王某此时能不能站在这同您道谢,都很难说。”,王阳坚持。他这是老毛病了,每每紧张过度,便会发作,发作时尤其难堪,即便身边有人,也都是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污秽,更甭说帮忙搭把手了。
“严重了,小事罢了,何足挂齿....倒是不知你今后如此打算?”,谢见君摆摆手,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这...”,王阳倒也还想得开,“此行不成,改年再来,反正科举这事儿我是不可能放弃的,怎么也得考个秀才出来。”
谢见君瞧他脸上不见沮丧之意,反倒有些跃跃欲试,便宽下心来,“还望王兄好生准备,平常心对待。”
“那是自然,如今已经经历过一番,想必我再来时,定不会像今日这般狼狈!”王阳紧攥着拳头,信誓旦旦地笃定道,转而又看向谢见君,登时躬身作揖,“恩人苦学稠身世,他日佳名播帝畿。”
“借王兄之吉言。”,谢见君回之一礼。
二人自此分别,从此,各有各的阳关道,各有各的青云路。
€€€€€€€€
晚些,县衙贴出了告示。
“放榜了!放榜了!”
谢见君还未来得及去看榜,蹲榜已久的卢笙便跑回来嚷嚷起来。
“谢兄,咱都上榜了!”,他兴冲冲地推开门,扬声吆喝道。
“恭喜。”,谢见君先行祝贺道。
“同喜同喜。”卢笙抱拳。他可是仔细瞧了好几遍呢,生怕把人给漏掉了,幸而大家第一场考得都不错,五人都没有落榜,只名次先后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