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子衿 卿卿子衿 第65章
作者:七月在野
“我的小祖宗喂,这是要小人的命呀。”
元霁的脸蒙着一层不知因何而起的红晕,搅着手指,“皇叔公……在里面。还有,大将军。”
小德一怔,想着此刻殿中之事,再看看纯然无暇的小皇子,不免有些心虚。
元霁一脸的质问,像是非要弄明白两人在做什么。
小德虚咳一声,“他们……他们是在,切磋。小殿下可不能进去打搅。”
元霁不懂,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切……搓。”
“就是,嗯……打架。”
小家伙听了这话可不就急了,一副捋起袖子要进去帮忙的架势。又被小德腾空抱了起来。
“哈哈哈……小殿下,你别急,他们打架不疼。”
“元霁,帮皇叔公。”
“殿下可用不着你帮,小将军自会让着他的。”
元霁听了更不高兴了,忿忿道:“是元霁的……元霁的皇叔公。”
小德摇摇头,郑重其事地道:“这小殿下可就说错了,殿下他是将军的。”
“在小殿下你还未出世时,殿下就是将军的了。”
……
这夜,小皇子回到寝宫抱着枕头哭了一整晚,半个皇宫都飘荡着小家伙伤心欲绝的哭声,谁都哄不好。€€
第95章 番外:中秋月(上)
夜空如洗,光华灿烂。大殿之内,宫宴正酣。秋节的夜宴,向来是最热闹的。今年四海安定,南边的收成也不错,五谷丰硕,群臣都乐得清闲,金殿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身姿曼妙的舞姬,广袖白衫,青丝墨染,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乐声清泠于耳畔,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郁€€举樽望美人们,不禁惬意地眯起了眼。家里头那个成日管着,酒不让喝,美人儿也不让看,可是叫他憋屈坏了。小半年没沾酒,都快忘了是什么滋味。
念及此处,郁€€又赶紧惯了两杯桂花酿,再伸手要时,小德犹豫地抱紧了酒瓶子。
“怎么,要造反不成?”
“殿下……这是第二壶了,侯爷说了不让您喝太多的,不然等回去了侯爷会扣小德工钱的。”
郁€€“啧”了一声,很是不以为然地道:“你的工钱是从豫亲王府上划的,关他什么事。他这才刚封了侯,你就侯爷侯爷的叫上了,怎的这般趋炎附势。”
小德心说,您府上的账可不都是谢小侯爷在管着么,每月袁叔的账本儿都是送到小侯爷面前,您老连翻都懒得翻一下。那府里头的吃穿用度,丫鬟小厮都由谢诏做主,知道的说那是南平侯,不知道的还以为的豫亲王府的当家主母呢。
这话他自是不敢当面说出来的,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殿下,你就可怜可怜小的吧,上回你同那鸿楼的春倌儿听曲儿品茶小侯爷就生了好大的气,睡了好几日的客房。我回去小桃红还数落我,说是我没看好殿下,才惹得侯爷伤神伤心。”
“他哪来的那么多的神可伤啊,本王是去逗乐又不是去偷人,他至于闹那么大的别扭吗?”
谢诏那醋劲儿大的,有时郁€€都会恍惚到底谁才是下面那个。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了,少喝几杯便是。左右他今夜巡营,回来怎么着也得三更天了,到时酒气都散了,他也闻不出什么来。”
郁€€半拉半拽地夺回了酒,又嘬了两杯。忽的听见有人在唤他,“殿下?”
“老臣见过殿下。”
郁€€回头,见是御史大夫,也客客气气地回了礼,“尉迟大人。”
“今日仲秋,老臣借着宫宴敬殿下一杯。”尉迟严举杯相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人是国之重器,为我大周殚精竭虑,怎么也该是本王敬大人一杯才是。”
郁€€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这位御史大人向来是眼高于顶,说得好听些是文人气节,说得难听些那就是清高自傲。年轻时还因这执拗的性子受过先帝的训斥,也得罪了不少人。几起几落,才磨了脾气,坐稳了今日得位置。但老则老矣,虽有收敛,脾气还是臭得依旧。他能过来敬一杯酒,那当真是不容易。
“这酒还是老臣敬殿下的,”尉迟严顿了顿,“是老臣替小女敬殿下的。”
郁€€起初还未反应过来,思忖半晌才想起,这尉迟严有一独女名唤尉迟敬柔。老御史虽然脾气古怪,但对这个女儿却是疼爱的不得了。可惜这尉迟姑娘自小患有心疾,在深闺中长到二十余岁也未婚配。
就在半月前,尉迟敬柔的心疾复发,性命危急,尉迟严便寻尹都,就为了翻出一株木灵芝做药引,救女儿的性命。郁€€也不晓得这木灵芝是何物,只听人说生长在极南处,百年难遇,十分珍贵。他与尉迟家交情不深,但想着人命关天,便也四处派人寻找。那时谢诏在南面整军,郁€€在信中提了几句,却也是凑巧,谢诏命人连夜奔袭,将偶然得到的一株木灵芝护送回了尹都。
东西是送到豫亲王府的,也是郁€€亲自送上门的,但归根结底是谢诏的功劳。想来是尉迟严不晓得其中内情,权当是郁€€的恩情。
这人情既然送出去了,此时再挑明也不好,郁€€索性应下了。左右夫夫一体,谢诏的便是他的。
“尉迟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承蒙殿下相助,小女已无大碍。”
郁€€微笑,“如此便好,本是举手之劳,尉迟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尉迟严瞧着郁€€的眼神都比瞧旁人明亮些,恳切道:“救命之恩,不得不报。不瞒殿下,老夫活了五十余载,就这么一个女儿,视若掌珠。此番若是她有什么闪失,老夫怕也是要一同去了。因而,殿下于我尉迟家乃是大恩呐。”
“敬柔病愈后也一直惦念着殿下的恩情,想要当面同殿下致谢。”
“大人客气了,若是尉迟姑娘愿意,他日可以来王府做客。也无需旁的什么,姑娘身体康健,便是本王积福了。”
尉迟严的神色一松,又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末了看了一眼那群舞姬的方才,才开口道:“这本是失礼,只是老夫这女儿性子也是执拗,请了陛下的恩典,于宫宴献舞。只是想当面敬殿下一杯。”
郁€€微愕,看向那些作舞的美人儿,丝竹声罢。只见那为首的美人朝着御座行了礼,摘下了面纱,露出清丽的面容来。
“民女尉迟敬柔,参见陛下。”
“尉迟姑娘免礼,身子可好些了?朕记得那几日尉迟大人可是忧心如焚呐。”
“谢陛下.体恤,民女已无大碍。”
郁€€点头,“嗯,那便好,此番你还是要多谢豫亲王,正好趁着今日佳节敬一杯薄酒吧。”
尉迟敬柔称是,而后小步端重地走到郁€€面前,“殿下,小女尉迟敬柔谢殿下救命之恩。”
说着她接过宫婢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郁€€也爽快地回了酒,人家姑娘这般客气,他总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这尉迟姑娘瞧他的眼神好像不大对劲儿啊。
美人眸似秋波,含羞带怯地望着郁€€,其中仰慕之意无处可藏。那小女儿家的娇态,让郁€€背脊一僵。
接着,尉迟敬柔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只金丝香囊,“这是小女所制的粗陋之物,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郁€€闻到了桂花香,仲秋节送桂香,那是大周女子示爱之举啊。
这风流债,他可是惹不起。若是让谢诏知道了,指不定要闹上几日呢。
“尉迟姑娘,这……怕是不好吧,你未出阁,若是叫扑风捉影的人听了去造谣生事,恐损了姑娘的名声。”郁€€刻意压低了声,其余人等听不清这处在说什么。
美人儿睁大了眼,眉间似有哀色,“敬柔自知貌陋才疏,不敢痴心妄想,只是,只是想将这一片心意,赠与殿下。”
“……”郁€€的耳根子软,最是听不得女儿家的哭诉。又念着这位尉迟姑娘尚有心疾在身,要是一个心急发了病,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多谢姑娘美意。”郁€€接过香囊,塞进了袖中。想着回去只说是宫宴上御赐的便好了。
郁€€没想到的事,今日他与这尉迟姑娘的缘分着实又些深。
辰时一刻,上灯,点朱。
偌大的皇宫顷刻间笼在朦胧的光晕中,像是被层层红纱遮盖。宫檐下都挂上了红灯笼,衬着月色,很是好看。
灯是上了,剩下的就是点朱了。
在民间,仲秋点朱,是近亲相思,祈祷团圆的习俗,尤其常见于夫妻。流传至今,已然成了夫妇间的闺房乐趣。在宫宴上,这习俗还要有趣些。
与旁的宫宴不同,仲秋宫宴众臣都是携了家眷的。由皇后主持,给各席上分团圆饼,若是哪家的夫妇吃着同种饼馅儿,就会有宫婢捧上朱砂,请二人点朱。寓意夫妻和美,团圆相守。
团圆饼上来,郁€€对着给他夹饼的小宫婢笑了下,没心没肺地啃了一口。是红豆馅儿的,谢诏最喜欢这个味道。郁€€琢磨着一会儿要不要再去讨两个,带回家去。
他这边儿吃得欢实,只因是独席,也不稀罕是什么馅儿的。那些带了夫人的大臣就不一样了,发现没中彩,都小声唏嘘。这倒也没什么,原本能恰好分到同样的团圆饼都也不多,只是众人唏嘘过后抬头张望,竟是没寻到一家中彩的。
“众卿可有中了彩的?”郁€€问了一句竟是无人响应,台下诸人面面相觑。他只好偏头看向皇后,“怎么回事?”
“团圆饼都是臣妾亲自督着做的,照理不应该啊。”皇后也是不明所以,拧起了秀眉,忽的扫过座下空席,这才想明白,“陛下,谢小侯爷未曾出席,想来是宫婢漏了一席,这才乱了。”
“这可如何是好?”
“不如陛下亲自……”
“陛下,寻着了,”小太监匆匆俯身,“是豫亲王殿下同那尉迟姑娘中了彩。”
当小宫婢笑意盈盈地捧上朱砂时,郁€€有些恍惚。
“恭喜殿下,您与尉迟姑娘中了彩,请殿下同姑娘点朱。”
郁€€一怔,看向郁€€,眼中含着质问。
郁€€撇开了眼神,笑道:“看来今年该是由皇叔同尉迟姑娘替大家沾一沾这福气了。”€€
第96章 番外:中秋月(下)
“这怕是不合礼数,尉迟姑娘还未出阁,与本王一同点朱想来还是有些不妥。”郁€€婉拒,他可不想再打翻一坛老陈醋了。
“皇叔太过拘谨了,今日仲秋,宫宴也是家宴。这点朱嘛,原也只是讨个团圆吉利的念想。在座的只有皇叔和尉迟姑娘中了彩,这便是有缘啊,不如就替大家讨个彩吧。”皇后并不晓得这位小皇叔家中的内情,外头的那些个风言风语她也从未当真,只知道郁€€未曾婚配,也没有要纳王妃的意思。
今日尉迟敬柔献舞,表面瞧着是谢恩,心里想的怕不只是如此。满座文武诸臣,会瞧些眼色的都该清楚,这尉迟家的姑娘对豫亲王有意。以尉迟敬柔的模样和家世做豫亲王妃倒也不算高攀。她若是没有心疾,恐怕早些年便入宫了。如若能促成这段姻缘,那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郁€€凝眉垂眸,已是将不情愿写在了脸上。从前他孑孓一人时凑个热闹倒也无妨,可如今有了家室,再在外头做些不清不楚的事,便不那么问心无愧了。
“皇叔,这也无伤大雅,不过是图个好兆头,想来尉迟姑娘也不会介怀吧。”郁€€有些下不来台面,半是央求半是劝解地道。
尉迟敬柔闻言颔首,眉目温婉,远瞧着楚楚动人,“能与殿下一同点朱是民女指福,只是怕民女卑陋,不配与殿下一道祈福。”
“……”
殿内热闹的气氛霎时有些僵冷,这一出神女有意,襄王无情的戏码实在是有些精彩。
孤傲了一辈子的御史大夫,有意将宝贝女儿许给豫亲王,结果人家还不肯收。
不晓得原委的只道是稀奇,从前风流不羁、离经叛道的豫王殿下,如今怎么因为这等小事别别扭扭。知晓内情的都替豫亲王殿下捏了一把汗,要知道今时道南平侯可不同往日,吃起闷醋来,连圣上都敢呛。也亏得是这位玉面阎罗不在场,不然今日收场怕是难看。
数十道目光都黏在了郁€€身上,他开了开口,终究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那边儿的尉迟敬柔眼圈儿都红了。
罢了罢了,权当是行善事,圆了这姑娘的一场相思。左右谢诏没瞧见,日后有什么风言风语打死不认便是。
“尉迟姑娘温婉端丽,秀外慧中,何来鄙陋一说。若是姑娘不嫌弃,本王今日便同姑娘一道,给诸位讨个团圆的福气。”
“承蒙殿下不弃。”尉迟敬柔眉目含羞,矜持地福了福礼。
郁€€喜笑颜开,“好啊,有皇叔亲自点朱,定能讨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