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 睚眦乱臣 第29章
作者:归我庭柯
等到出了大殿,外头天色并非很好,皇宫上空连鸟都少有飞过,满天蔽了阴云,略微有些阴沉。
楼怀钦走在楼远前面,宫墙下他身高体壮,威武的将军回过头来对小儿子说:“陛下交代的事情,你可有什么难处?”
楼远呆愣了一瞬,“父亲……”
楼大将军极浅地笑了下,笑容同他威严的脸有些不太相配,凭空多了滑稽似的,他问道:“阿远,你可知为父的名字从何而来?”
楼远许多年不见父亲这样同他说话了,他反应了会儿,“……儿子不知。”
“我来圯桥上,怀古钦英风[1]。”楼怀钦读起诗来晃了晃脑袋,像是刻意地掉着书袋,“写的是个有名的大将军,发迹之前也不过寂寂无名,少有人生来就是将军,年少无名往后大有作为的人比比皆是,张良有幸别人传给他太公兵法,往后纵横疆场建功立业,得我辈后人仰望。”
“阿远……”楼怀钦停下步子转过身来,他高出半个头来正对着楼远,慈父脸上带着严肃,“我守了一辈子皇城,没受过秦裴那样的气,也和……”
楼怀钦摇了摇头,“不说那个人,我同你的几个兄长都曾说过,京城狭小,为将者心胸开阔,大宋四境之内,何处都可为家,可又要心胸狭窄,因寸土都是不可退让之地,你所选的路我不加干涉,张良将军开疆拓土,怀古钦英风,为父何曾没有动过这等心思。”
楼远仿佛忽然浸润在了温水里边,将他从头到脚地从冬日的寒风里剥离开来,整个人多了暖意。楼怀钦平日很忙,楼远时常会见不着父亲的面,父子的温情少有地靠着饭桌上的谨守礼仪来维继,可楼怀钦却很懂这个儿子,他已经不是个躲在他羽翼之下寻求庇护的孩童了。
楼远在父亲面前低下头,虚心地受着教一样,“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阿远呐。”楼怀钦拍了拍他的肩,他想着事情道:“白烬虽然年轻,行事却还算稳妥,唔……不像他师父,他师父当年是个莽夫,和朝中哪个将军的关系都不太好,但因为他师父是秦裴,陛下重用他是为了今后,南朝的事情终究是要解决,这些年的恩怨越积越深,只会有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我朝这些年……”
说到这里,楼怀钦停顿下来,他又将脸上的情绪一并收好,转身继续往前走,“罢了,你改日请白小将军过府一聚,他倒是有些……像我一个故人。”
楼远反应不及,只跟着走上去,“是,父亲。”
父亲这是……看出他和白小将军的筹谋了吗?
楼家父子出了皇宫不久,圣旨便先后传去了司马家与大理寺。
司马菽还在收拾着今日再去宫里哭一次惨,陛下却正正送了东西和旨意过来€€€€明面上派了人送东西过去安抚,实际上却搜了司马家的宅院,司马菽给当头敲得不知所措,哭闹不成还得了禁足的命令。
而大理寺那边却是被催着呈上证据,大理寺的人很有眼力见,对传旨的内宦明暗里推敲,仔细斟酌后将移尸的证据呈了上去,还附上了一则近日京城里的童谣€€€€那胡言乱语的乞丐想是神志不清地听岔了童谣,如今死无对证,当初的攀诬实在是当不了证据。
而为了阿芙蓉之事不打草惊蛇,司马平的案子以不慎落水草草结案,背后却还在继续追查。
幽香飘荡的暗巷给封了彻底,而紧接着如火如荼办起来的,是开始接济京城里流民了,一面清查阿芙蓉的买卖,同时一场大雪过后,寒风刺骨中潦草收场的人命不在少数,国库里拨出银子来为了民生,太子和六皇子也是打头开了私库捐钱搭起了粥棚。
年底岁末,一番肃清流毒的隐秘追查之下,铺天起了些温情似的,竟给京城的年末添了人味,更又聚起了些难聚的人心。
作话:
注:[1]“我来圯桥上,怀古钦英风。”出自李白《经下邳圯桥怀张子房》
这章走得太无聊dbq,下章解锁白小公子相关主线剧情。
有没有小可爱愿意跟我唠个不要钱的,呜呜作者很好勾搭
第32章 将门
而白小将军洗清脏水的同时,孟凛的风寒也差不多大好。
烤着炭火开了窗子,孟凛这几日像是想明白了些事情,脸上不见了忧愁,病气也少了不少。
“常叔。”孟凛披着外衣在炭火边坐着,眼睛盯着火里烤着的橘子,“白烬现在应当已经出门了吧?”
橘子烤出了甜香味,吴常拿着火钳给橘子挑着打了个滚,露出了焦黄的那一面,“午后就出发了,但白小公子去司马家吊唁,难道不会不合适吗?”
“清清白白有什么不合适的。”孟凛随意地沉眼说着,像是只对橘子感兴趣,“虽然司马平已经死了这么些天,但白烬早先出不去门的旨意不是司马菽亲自去闹的吗,白小公子有情有义不跟他计较,真是够给他面子了……”
“……”吴常觉得孟凛真是有些反复无常的,前几天的没心没肺没多久就变成了关怀备至,也不知道他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是不是全无关系。
吴常把橘子夹了放在桌上,还带了点灰起来,孟凛小心翼翼地剥着皮,露出里面冒着热气的橘子瓣。
橘子烫手,他把皮剥好了递给吴常一半,缩着手在耳尖上摸了摸,“但这面子是白烬给的,我可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孟凛掰了瓣橘子放进嘴里,他笑道:“秋筠姐姐办事可真利索,几天之内童谣就传去了大理寺,可惜了……”
孟凛咂舌道:“这事白小公子自有对策,原来早就搭好了桥,铺好了路,我这番倒是太过刻意,上赶着给他撇清关系一样。”
病时被白烬照料一番,又柔软地给孟凛戳中了心上,孟凛一面骂自己没有出息,在温柔乡里缠绵打滚忘了原本的筹谋,一面又突然思量起新的打算来,何种立场不是立场,难道他只能往从前那一条路走吗?
或许除了愈行愈远,将来的歧路之前,还能同着再走上一段。
孟凛想着,嘴里的橘子尝起来还怪甜,他不明所以的笑了声,突然道:“常叔,我记得母亲从前说,我外祖深谙卦象占卜,因果轮回首尾相连,我觉得还挺有意思。”
“是。”吴常才刚把橘子吃完了,他回忆了会儿,“我记得老爷那时候还帮人取过名字看过面相。”
“那今日……”孟凛拿过帕子擦了擦手,“只要陈玄不失手,就是了结因果的好时候了。”
京城里冬天少有太阳,几乎都是阴沉的,外头的竹子绿油油的透不出影子,突然哗哗响了一阵。
“谁?!”吴常警惕地目光一厉,他立马站起来往窗外看了过去,桌底藏着的刀几乎是呼之欲出。
孟凛将披着的衣服套上,他镇定地抬起眼眸,朗声说了句:“梁上君子并非真的君子,阁下何不坦诚相见?”
竹叶簌簌之后,跳出来了个套着青色袍子的人,白日里青色掩人耳目,他脸上的面具却扎眼极了。
孟凛立刻没了好脸色,黑白面具这般独特,孟凛没有认不出来的道理€€€€南朝的探子阴魂不散,这是又找上了门来。
那青衣人站在窗户外面,躬身行了个礼,“属下封阜见过四公子。”
“谁是你四公子?”孟凛冷眼拒人千里,他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恶语相向:“常叔,南朝的狗,打出去。”
孟凛看到他就来气,上一世不是没有打过交道,这人知晓他的身份,消息还能直通孟明枢,身份地位很不一般,可曾经孟凛交易之时被羽林军逮了正着,消息正是这人给的,那他是否故意引自己前去,又是否泄露了消息,其中他又动了什么手脚,哪一点都够孟凛宰他几回了。
吴常摸出刀来,提起南朝,他闭眼就能想到小姐死于大火,横刀便是怒意汹涌。
可孟凛忽然又抬起手来,“慢着。”
他仿佛将心底呼之欲出的火气压下了,他竟换了副和气的面孔来,“常叔,我同他,再说几句话。”
“公子。”吴常难得地反驳了孟凛一句,他依旧横着刀:“小姐她……”
“我知道……”孟凛耐心地拦了吴常的刀,他力气不大,手只能堪堪落在吴常手臂上,他轻言细语地说:“我心里有数。”
吴常极为克制地把刀放下了,磐石般的眼里杀意难消,他只好转过了头去。
“四公子好魄力。”那封阜对着刀一步也没后退,面具下看不到脸,声音好像是在笑着,“属下这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就惹了公子的不快,回去王爷怕是要责骂我了。”
孟凛轻快地笑了声,“方才礼数不周,只是多年不曾听人喊我四公子了,一时有些昏了头,十几年没被你们这番以礼相待,我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了。”
“公子说笑。”封阜抱拳朝他回礼一般,“早先派了个不懂事的给公子送信,但看来这信是没送到公子手中,真是走眼错看了个废物,信没送到,连人都不见了踪影。”
“竟有此事?”孟凛无知地模样皱了眉头,又释然一般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就来说说来意吧……”
笑意盈盈下边都是筹谋算计,孟凛本想赶他走,却又觉得不值当,吃了他的亏,自己怎么能不真的宰他几个来回。
……
***
白烬出门晚,到司马府的时候已是下午。
司马府丧事办了许久未曾出殡,旁的亲朋好友早就吊唁完了,白烬来时府里一片荒凉。
他去时带了林归和几个小将,备了些东西,司马家的管家见了白烬有些犯怵,自家老爷天天关起门来骂他,这会儿怕他是来砸场子的。
“老爷……”管家支支吾吾地指路:“老爷在灵堂呢,小将军这边请……”
白烬朝他一点头,“有劳。”
司马家几代的宅子很是宽阔,白烬缓步走在其中,不经意地多看了几眼。
“老爷……”管家在灵堂外颤巍地敲了门,“白小将军来……来吊唁了。”
里头没有动静,管家又敲了下门,“老爷?”
“这……”管家脸色不好地回看了白烬,“老爷最近心情不好,这两天不让旁人进灵堂,我这做下人的……”
“无妨。”白烬脸色平静,不像要发火的样子,可他却好像没有听出管家这有些送客的意思,反而是徒手将门一把推开了。
门一打开,灵堂里立刻飘出了阵诡异的风,伴着满堂的白绫和灵符吹动,烛火左右晃个不停,显得阴森极了,其间还夹杂了一丝淡淡的苦香味。
除了鼻子不太好的老管家,在场的人忍不住地起了鸡皮疙瘩。
“这这这……”老管家没意识到氛围奇怪,只惊慌失措一般地拦了下人,他立马往灵堂里看了眼,司马菽还倚坐在堂前,仿佛对着灵位发呆,他怕极了自家老爷这时发火对白小将军破口大骂难以收场,可一边手碰到白烬时像是碰到了烫手的山芋,又怕惹怒了这位将军。
管家的脸皱得像是老菊花,正当他左右为难时,司马菽却只是平静地半偏了头过来,什么都没说。
白烬脸上竟是一下凝重了起来,他微微偏身绕过管家伸出的手,往灵堂里走了一步,“我与司马大人有事相商……”
白烬抬起手来挥了下,“别让人进来叨扰。”
“这……”老管家一时就慌神了,可他刚上前两步,就被白烬的小将给整个拦住了,未出鞘的长刀双双拦在他面前,管家瞪大了眼睛,“我……”
林归适时有礼地在旁道:“管家不必担心,将军不过有事相商,还请您稍稍移步。”
司马菽几乎是被软禁在府中,如今府里剩的人不多了,老管家没处叫人,心中焦躁不安地后退了两步,只好跟着林归和那些将士从灵堂离开。
灵堂的大门随之关上,整间灵堂顿时暗了下来,透过窗户的光线暗淡,更多的是烛火在摇摆不定,人在其中,影子在四周叠出了虚影,青烟从香烛与火盆中升起,淡淡的苦香味挥之不去。
苦香味……这是燃过的阿芙蓉。
司马菽神志不清一般,他坐着行动缓慢地转身过来,眼中仿佛有些迷离,视线虚虚地落在白烬身上,他半眯了眼,好似要将来人看清。
白烬喉间微动,他皱着眉,低低地喊了一声:“司马大人。”
“你是……”司马菽头发好像愈发花白了,整个人被烛光照得有些憔悴,他想着事情一般,“白……你是白……”
司马菽瞳孔骤然一缩,他身子突然颤抖了下,整个人挺直了脊背,语气一厉:“白延章!”
白烬的脸上的凝重立刻变成了锐利的汹涌杀意,他手间攥起拳来,那名字如同猛烈尖锐的刺刀,一刀就划破了他胸膛,露出了其中鲜血淋漓的骨肉。
“白延章……”司马菽又忽然痴狂地低低笑了起来,“白延章已经死啦。”
“陛下€€€€”司马菽从堂前的坐垫上转换姿势,他端正地跪了下来,面前站的仿佛是天子,他表情换得极快,又是义正言辞一般:“臣要弹劾当今大将军白延章私通外敌,行卖国之举,其行当诛!”
司马菽仿佛从身上摸着折子,他没找到,却依旧做了个上举的动作,“当年五部奚进犯河西,白将军领旨平叛,可整整五个月,凉州失守,我朝大军被北方几个养马的匹夫打到了山裕关外,众人都说那一仗打得凶险,白将军退敌之功甚伟,但此一战……我朝南方……”
司马菽言语间仿佛散尽了为国为民的热泪与衷肠,“这此期间,又正逢南方生变,朱殷的叛军趁着北方遭逢入侵,立刻佣兵叛乱,若非白延章外通叛贼,刻意拖延,迟迟未能将北方的逆贼打退,我朝何故腹背受敌,令南方的逆贼朱殷趁机生变,令我南方的大片土地沦为敌手!”
“陛下……臣请陛下……明察!”
司马菽说得身临其境,这话同当年他在建昭皇帝面前弹劾白大将军时一字不差,言官的嘴仿佛利刃,句句都是诛心的狠话,尖刀一刺带出鲜血淋漓,怨怼与隔阂疯长得犹如藤蔓。
“这样吗?”白烬冷冰冰的眼里杀意汹涌,他心里无声地问:“我父亲……就是被你这般攀诬的?”
白小将军的脸轮廓分明,很有些英气,但若是细看,他右眼角其实其带了一粒极小的泪痣,他脸上的那分英气来于父亲,眉眼却更像深宅里少见人的母亲,加上他如今不过十七,极少有人看着这张脸会想起白延章来。
可如今烛火昏暗,轻烟迷蒙,影子重着虚影,司马菽闻了阿芙蓉,他神志不清地想起记忆深处的人,稍一虚晃,便把白烬认成了白延章。
白烬指节已经捏得发白了,但他仿佛在克制地压着心底的怒意,他刻意地把司马菽的话当做旁人的故事,他……并非白延章的儿子。
史书里的故事下了定论,白延章私通外敌,已经被满门抄斩,哪里还有在外活着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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