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 睚眦乱臣 第27章

作者:归我庭柯 标签: 穿越重生

  “孟凛……”刘尚义端杯喝了一口,“本官今日宣你所为何事你应当清楚,但你能否保证你所言不假?你初来京城可能不知,京城之地朝夕万变当算平常,今日的倚靠明日可能便成背刺,因此……”

  他往杯中吐出片茶叶,严肃地抬眼问道:“你再思虑一番,那日你可曾见过白小将军何时归家?”

  其实孟凛是真不知道白烬那天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这番能给白烬作出个洗清嫌疑的假证,或是坐实了他有时间行凶的嫌疑,可如此一来又实在太过刻意,他都未曾管过那作证的乞丐,当下也正是想把自己摘出来。

  “大人明鉴。”孟凛微弯了腰,“此事事关重大,在下实在不敢胡诌了谎言,那日确实不知将军何时归来。”

  刘尚义见他这样的态度,心里也琢磨着他同白烬关系确实一般了,他清了清嗓子,“如此说来,你便是作不了什么证了……”

  他沉吟了会儿,“你早先说你和白小将军是同乡,那和他算是旧相识了,不知小将军从前……唔……”

  刘尚义还在斟酌着措辞,孟凛知道他的意思,揖手道:“秦老将军家风严正,白小将军从前便是品行端正之人,若非遇上恶人,从来不与人结仇,此事四方邻里一向知晓。”

  拿出秦老将军来说,刘尚义又谨慎地思索了会儿,“行吧……”

  他拧起的眉头舒了舒,“稍后你去同下面写一份供词,确认无误,今日便可回去了。”

  “多谢大人。”孟凛行了礼,却是在原地没动。

  “怎么?”刘尚义站起身来,“你可是还有旁的事情?”

  孟凛从前打交道的人多了,同这刘尚义也是认识的,他迎着雪来一次大理寺,特意让马车轮子半路卡了壳,堪堪到了午时才到,并非是单单为了来写个供词。

  孟凛端着知礼的做派,又如此文弱的一张脸面,让人见了就难以发出什么火气来,“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刘尚义是个性子不燥的文官,他合着掌,“你且说来。”

  孟凛抚手对着拜了一拜,“在下一介布衣,得见大人实属有幸,虽知道当下谈及其他不合时宜,却还是斗胆请求一番……”

  孟凛道:“早闻大人喜好下棋,棋术精湛,称得上当世第一国手。”

  刘尚义喜好下棋不是个秘密,说起棋局就来了兴致,他略微带了点笑,“哦?你对棋也有见解?”

  “见解不敢当。”孟凛姿态谦卑,“只是听闻大人曾出过一道棋局给天下棋手,早先远离京城难以有此机会,如今时机难得,还想……试上一试。”

  刘尚义清朗地笑了声,他摸了把并不长的胡子,“棋局其实早已有人破了,这样……”他甩了甩衣袖,“如今时辰尚早,本官便亲自陪你对弈一局。”

  “如此大幸……”孟凛立即又给他行了礼,“小人惶恐之至。”

  刘尚义从内堂的柜子中取出了棋盘棋子,置在窗边的桌上摆开了棋局。

  这位大理寺卿平日没有别的喜好,唯独偏爱下棋,他的棋艺当今圣上都曾夸赞,而太子齐恂学棋的时候,还曾师从过他一些时日,远离京城多年的孟凛应当不知道这些事情,可如今重生而来,他却是知道的。

  棋盘上黑白纵横,冰凉的白色棋子在孟凛的手中摩挲了会儿,他端详着棋局思索了许久,却是将那棋子又投回了罐中,“在下认输了。”

  刘尚义看着局势哈哈笑了两声,“孟公子追得老夫好苦,如此焦灼之势不过输了两目,难得难得。”

  孟凛谦虚地低下头来,他刚要顺着开口,身后却是突然响起了声:“确实难得。”

  这内堂门户大开,齐恂不知何时进来的,他竟在孟凛身后观摩了半晌了。

  刘尚义早先就看见了,却被示意着没有惊动棋局,这时才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孟凛赶忙跟着站起来往下跪了下去,他仿佛有些慌乱,“参见殿下……”

  齐恂弯着眉眼和气地笑了,“不必多礼。”

  孟凛跟着一道起来,他仰头时短暂地同齐恂有了片刻的对视,双双不见其中深意的目光交叉得仿佛错觉,孟凛今日算好时间肯走一趟大理寺,不过就是为了在齐恂面前走上一遭。

  临近月末,齐恂一向喜欢亲自来大理寺归档案卷,正逢前段时间他处理了北方雪灾的事宜,来这一趟是必然,孟凛想要见他机会不多,梅花宴之前要给齐恂留下个好印象,这便是个合适的机会。

  大理寺平常人难进,不能犯事,就只能作证。

  孟凛心中轻叹了声:对不住了,白小公子。

  “能和刘大人下到如此地步,着实不易。”齐恂给人的感觉像山谷深溪的石子,被磨得圆润,丝毫不带棱角似的,让人忽略了他其中的坚硬锐利,他仔细看了孟凛的样貌,“你叫什么名字?”

  孟凛低着头,“恐污了殿下尊耳……”

  刘尚义看着情形在旁道:“回殿下,这位孟公子单名是一个凛字,方才从他案卷中所载,他入京不过几日,当是来进京赴考春闱的。”

  “原来是有才之士。”齐恂在窗边坐下,他看着外边新雪,“京城里下了大雪,梅花也要开了,不久的梅花宴上,本宫,倒是期待见着孟公子了。”

  孟凛很是知礼,“多谢殿下。”

  而后齐恂便从桌上捡棋子往罐里放,刘尚义通晓意思地过去一道摆着,一边对孟凛挥了手,“你先退下吧。”

  “是。”孟凛抬着手从屋里退了出去。

  午后的时辰安静极了,孟凛出门走在雪地上,脸上一点情绪都没带。

  不大富裕的孟凛都是托了白小将军的福,孟公子今日穿得好看极了,他不玩笑的时候其实有几分不袒露于表的骄矜,出身王府的四公子从前也是被好生教养过礼仪的,在齐恂面前做出个知书达理的模样他几乎是信手拈来,可重复着从前的轨迹又这番刻意地接近他,孟凛竟是觉得有些厌烦了。

  今日的刻意举动,并没有让他有得偿所愿的欣喜。

  作话:

  新年快乐!!!祝所有宝贝都开开心心赚大钱!比心~~~

  阿芙蓉应该是唐朝的时候鸦/片的叫法(没有不良价值观引导的意思)

  以及下一章有阿凛和小公子的贴贴

第30章 清醒

  午后的时辰,楼远黑着脸翻进了白烬的将军府。

  楼远怀里揣了个布袋子,他左顾右盼地敲了敲白烬的房门,低声道:“小将军€€€€”

  等里头传出了“进”的声音,他才推门进去了。

  “小将军……”楼远见白烬坐在窗边煮着沸腾的新茶,还一边拿出了个杯子像是要给楼远也倒一杯,楼远走过去苦笑道:“你怎么还这般悠闲,怕是属下境界低了,昨日听说是您自己请求的赋闲在家,像是一点都不担心。”

  “有少将军为我奔波,我自然不担心。”白烬端着茶壶微微起身,给楼远倒了杯茶,“少将军坐。”

  楼远把布袋子扔在脚边,也没多客气地坐下了,他摸了下那茶杯有些发烫,就还是晾在一边,开门见山地开始说起了案情,“将军交代的事属下都去做了,先说……”

  “先说刑部……刑部昨天搜到那乞丐的时候,羽林军也都在场,本以为只是个全无关系的乞丐,不想稍微一碰,嘴里就全都是攀诬的胡话,怕是有人特意教过的,就是流言恐怕……”楼远无奈地摇了头,“当时大伙儿都听到了,如果不是众目睽睽,我们还能跟刑部那边掰扯一会儿,但这时候再同他们抢人,未免会招人话柄,所以人还是让刑部带走了。”

  “但我今晨特意走了一趟刑部,那进去的乞丐……”楼远语气一沉:“人已经没了。”

  白烬握着茶盏,细长的指节停顿了下,“死因是什么?”

  楼远望了一眼外面的大雪,“是冻死的。”

  少将军仿佛一夜之际看到了冷暖,繁华的京都被雪盖着,不知掩下了其中多少秘而不宣的凄凉,他叹了口气,“他本就是个风餐露宿的乞丐,昨夜大雪,那刑部大牢没把人当证人对待,一个晚上,人都凉了半宿了。”

  白烬眼眸微沉,默然地看楼远好像动了些火气,楼远如今未经雕琢,同从前并肩上阵杀敌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大一样,白烬是有意磨砺他,他如今还是个颇有意气的少年郎,还是个看了不平之事心有不忿热血难凉的性子,这世道下少有这样的人了。

  白烬这下一时晃了神,想起孟凛要自己做个少年郎这回事情,他鬼使神差地也动了怒火一般,说了句:“刑部不讲道义,改日去找他们的麻烦。”

  “就是。”楼远附和着说了声,可他又一愣,“小将军……这话可是你说的?”

  在楼远的眼里,本来白烬同他是一样的年纪,却比他沉稳很多,加上他性子有些冷,总让楼远忽略了他的年纪,可这时候看白小将军同自己一道愤世嫉俗,仿佛又像回了同龄人了。

  白烬正经地点头道:“嗯,我说的。”

  楼远失笑,他又说回了正事,“这下证人没了,大理寺那边应该也查不出什么来,我看这事情早先打的应该就是不了了之的主意。”

  白烬喝了口茶,他心知肚明道:“凡事过犹不及,那日司马平以下犯上,也是看我升迁太快心中不悦,犯了众怒,我若不主动请辞压一压势头,与我针锋相对的事情往后更少不了。”

  “所以此案不能再由我查出来。”白烬仿佛是在笑,“楼少将军,我只能仰仗你了。”颜杉汀

  “啊……”楼远挠了挠头,“这事儿我还没弄明白呢。”

  楼远还有些不好意思,早先他是黑着脸进来的,这下被白烬说得再也发不起脾气,他伸手去拿脚边的布袋子,一边说着,“你让我去拿的东西,我带回来了。”

  袋子打开,里头只有双乌黑的鞋,这是楼远从那乞丐脚上脱下来的,他早先有些不大乐意,托了小将军的福,少将军第一次从尸体脚下扒鞋子下来。

  白烬却是问他,“你从中看出了什么没有?”眼善厅

  看出了什么……楼远早先并未考虑太多,这会儿一想,白烬要双脏兮兮的鞋做什么?

  “这鞋……”他隔着袋子把鞋拿在手里,雪天不管天有多黑,外边的光线总是明亮的,借着窗户的光楼远仔细翻看着那鞋,他突然道:“这鞋我认得€€€€林家铺子。”

  “他家的鞋底印了林家字样,每年我娘给府里采购的鞋都是这家的。”楼远说得肯定,可他又皱起眉来,“可是……他一个乞丐,怎么可能穿得起林家的鞋?”

  楼远疑惑地看向白烬,“小将军,这不会也是你早就知道的吧?”

  “唔,只是有些猜测。”白烬从坐中站起来往楼远身侧走,他换了话来说:“阿芙蓉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阿芙蓉……”楼远叹了口气,他目光微冷,好像变得有些凌厉起来,“看来是我从前养尊处优了,竟不知道京城里还流传着倒卖阿芙蓉的路子,司马平祖上就是做官的,他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阿芙蓉是个害人的玩意儿,楼远昨夜回去还翻了档案,这东西单是闻着烧过的味道,就能让人上瘾,无知无觉地损人根本,而这倒卖的生意更是能做到让人倾家荡产。

  倾家荡产……

  楼远好像忽然明白了,“你是说那乞丐从前也是个有钱人,却因为沾上阿芙蓉而倾家荡产了?”

  他飞快地往下想着: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衣服首饰都是能典当的东西,鞋子穿久了却没人要,一个乞丐死了,没人会去追究他的出身身份,那人吸食了阿芙蓉,神志本就不太清明,说出了胡话,只会惹人半信半疑,而刑部的那些人不去追究,任着人说了疯话就死,这案子就难以查清了。

  “……”楼远有些义愤填膺了,“这主意打得真好!”

  白烬像是有些欣慰,楼远也算一点就通,这条阿芙蓉的路子是白烬上一世就查到的,那时候他在羽林军摸爬滚打,并没有像这一次一蹴而就地升成了将军,司马平不针对他,是后来白烬才发现了他倒卖的事情,可从前这事儿很不顺利,京城里买卖的通道已连成一张网了,捅了一个洞出来,只不过漏出了一点风声,立马又会堵得严实。

  京城已经污浊一片了,隐秘之下多少难以宣之于口的事情被压了下来,倘若京城之中都尚不清明,又如何再谈及收回南土呢?

  白烬躬身在楼远身侧拨了拨下面的火盆,“你再去查查这曾经金贵的乞丐是谁家的老爷,阿芙蓉的事情也追一追源头,司马平不是死在后街之中,我若是移尸,何必连带着证人一起移了,所以如今身处苦境的并不是我,背后那人应当只是想借此挫挫我的锐气,可他怕是想不到,死无对证的证人身上还能牵扯出阿芙蓉的事情。”

  “他既然用了阿芙蓉,那也就是走过这通买卖,拔出萝卜带出泥……”白烬抬眸平静地看向楼远,“少将军,这可是大功一件。”

  “小将军,我爹都给不了我这么好的机会。” 楼远搓着手沉思了会儿,“你怎么就乐意让我出了风头?”

  白烬不明显地露了个笑,“我这不是还在革职待查,连府门都出不了,而且……”

  明亮的窗户之下,白小将军疏离的眉目仿佛透着光亮,他站直了身子,望着外边小院里的景致,目光却好像不只是在这寸土中留存,飞向了更辽阔的土地,“大宋疆域广阔,黄沙大漠、良田万顷、山峦层叠,处处风光绮丽……”

  “我的师父,乃是秦裴秦老将军,世人期许字字缭绕心间,我从不曾忘。”白烬沉眸直视坐着的楼远,一字一句道:“楼少将军,你呢?你可有什么旁的想法?”

  楼远的手猛然颤抖了下,他心头一点热血在这雪天里突然上涌起来,急速地喷涌到了喉间,竟是有什么豪言壮志立马要呼之欲出了。

  楼远的父亲是京中禁军的统帅,是如今的众将军之首,却是一辈子没有上阵杀敌过,楼远进了羽林军,人人说他以后会承继他爹的衣钵,成为护卫皇城的将军,可他真的会如此吗?

  楼远缓缓站起,从坐中挪步,却是半条腿弯了下去,他半跪在白烬身前,“来日若有机会,属下……”

  楼远低着头字字有声:“愿意追随将军。”燕衫廷

  窗外竹枝上簌簌地落了雪块下来,翠绿的竹枝压弯了腰,还在轻轻摇晃着。

  四处寂静。€€闪亭

  ……

  ***

10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