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 问道之远 第41章
作者:我怀
衣轻€€望着镜中这样的自己,不禁缓缓冒出个大大的问号:自己过去有一世投胎成女人了吗?他往下一摸,勉强冷静下来€€€€还在还在,不要自己吓自己。
果然又是障,镜中的自己幻化成了前面某一世的模样。若是除去妆发,相貌是没什么变化,就是年龄嘛,比起少年大了几岁的样子,身高估计赶得上大师兄了。
衣轻€€又不觉有些无语。就这过于可怕的身高,这明显的喉结,画成啥模样,别人也明显认得出不是女人啊。
他一边无语一边开始看不惯地拆头发,拆首饰,披衣裳。反正他是厌恶自己那张脸,画得越好看越厌恶。
拿洗面盆覆面后,妆几乎洗得一干二净,他正找了块干净手帕擦脸,房门忽然敲了敲,又哐啷一声被人推开。
“阿一!你怎么还没打扮好,所有人就等你一个了!”
女子语带埋怨地走进,见到衣轻€€的模样不由拿帕掩唇道,“你怎么什么都还没化?头发还这么乱?这样怎么去排练?”
衣轻€€挑眉,问:“排什么练?”
女子睁大明丽动人的双眸,“什么排练?花魁出场的排练呀。你可别告诉我,你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三日后你就要作为花魁正式登台表演了!”
“劳驾。”衣轻€€觉得他要捋捋,“我今年几岁,这位姐姐?”
“十八呀。”女子探手摸向他额头,“也没烧着啊,怎么今天奇奇怪怪的,连自己年龄也忘了?”
那还好。衣轻€€心道,至少他们这还不算拐带幼小。
等等,花魁?
€€€€他?
衣轻€€迷迷瞪瞪地被女子拉走,听她不住地念:“算了算了,再化也来不及了,反正只是排练,先这么着吧。阿一呀,你听我说,先按咱们预定好的位置上台,然后……”
他微微蹙眉,好像模模糊糊地抓到了什么线索。
当年为了以怨制怨,压制八大神器,他卜算前世,寻回了前世记忆,借前世之怨来压制神器之怨。
可这些前世,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记忆。衣轻€€寻回的记忆也不全,再加上他刻意不去回想,这些记忆于是全积压在他心海深处。如今他再在这堆破烂里捣鼓捣鼓,找了一会儿,便很快发觉出这是哪一世了。
果然是和美人图对得上的一世。
八大上古神器司人间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共八苦。神器各自封印的怨气也自然对应某一苦。衣轻€€当年放入美人图中,用以压制神器怨灵的正是他第二世的怨气。
其苦,为老。
这个第二世是衣轻€€给它编的序。因为拢共八个神器,一个放他现世之怨,七个放他前世之怨。他就只寻回了七世,谁知道七世前面还有没有前世?
衣轻€€并不管这些。他只按最开始太虚镜那一世的小屁孩为第一世,现今这一世就为第二世。
既有此说,他便有些理解了。于以色事人的花魁而言,容颜衰老自然便是最大的痛苦了。
他并无意追寻前世并自哀自怜。这种事在衣轻€€看来无异于吃太多了,找不到事儿干。他只想收回神器,但收回神器需得先破除障。
当务之急,是找到障眼。也就是美人图。
可惜,他那堆破破烂烂的记忆里并无美人图的影子。毕竟,是先有他的前世,后有他把前世的怨气放入美人图。谁也猜不到,神器会在障中以什么方式合理化它的存在。
头疼。
但它们懂得自己找上门,衣轻€€还是挺欣慰的。
这也是他这几年始终不急不躁的原因。须知,怨灵这东西,沾上一点便终身都甩不掉了,是最不该招惹的东西。而衣轻€€偏偏将它们全招惹了。
这些个神器,很大程度上已经刻上了他的影子,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他不刻意寻找,它们也会带着一窝子怨灵找上他的门。
在他出神之际,女子已经带他到了排练场地。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一艘三层楼的大型画舫,常年漂泊秦淮河上。
从其他人的称呼中,衣轻€€知道了女子名叫浣花。又从浣花的口中,衣轻€€知道了自己原本准备的节目是剑器舞。这让他又颇为头疼€€€€
所谓剑器舞,剑嘛,他倒是没什么问题。至于舞嘛,他这老胳膊老腿的,怎么还舞得起来?
“你要临时更换节目?”浣花又睁大了她那双明丽动人的眼睛,充满怀疑,“那你要表演什么,阿一?”
衣轻€€托着下颌思索,目光掠过舞台上的诸多乐器,最后落在其中一样上,指了指:“表演那个,如何?”
美人图是按前世记忆的逻辑存在的,要想找到它,必须得先按前世走完这部分剧情。即使叫他表演是赶鸭子上架,他也不得不上架了。
€€€€
接下来三天,衣轻€€一面排练,一面在画舫上四处游荡,寄希望于能在船上寻到美人图。
而在障外,客栈里坐着的随逐已经濒临崩溃。
他无力地将双手撑在桌上,脸颓废地埋入:“我死定了……走之前大师兄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照顾好这些小弟子,照顾好九九。结果呢?我不仅把九八弄丢了,还把九九也弄丢了。”
“我已经没脸见大师兄了,你们回去告诉他老人家€€€€我随逐就此叛出师门,此生再不回山了……”
坐他对面的年轻师侄汗颜道:“没这么严重吧三师叔?咱们若再找不到人,要不先写信告知容与君,请他来一趟?”
随逐一下精神了:“不行!现在告诉他我就死定了!”
“找,给我接着找,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就不信了,这么小个金陵城,他俩大活人能藏哪儿?”
就在这时,门外叶聆风急慌慌拎着一个被水浸湿的纸包进来:“三师兄,我们找到了,找到了!”
随逐站起,惊喜不已:“找到人了?”
叶聆风把气喘匀:“找到……吃的了。”
随逐疑惑:“吃的?九七我没叫你找吃的,这都什么时候了。”
叶聆风解释:“不是,是我们在河里,捞到了许多袋点心。”
他指指后面拎着更多袋湿纸包进来的流时,“我和流时看过,这里面有很多袋玉露团,都是九九爱吃的,还有豆沙糕,桂花糕,千层糕,梨花糕,栗子糕……”
听叶九七报菜名似的念了一通,随逐不由叫他打住:“你的意思是,这些可能是九九买的?他是属猪的吗,买这么多?”
叶聆风却极为认真地点头:“只有九九那种食量大如牛的人,才会买这么多吃的,还是甜食。”
“在河里找到的?”随逐不由头疼,“他俩不会去招惹秦淮河里的水鬼了吧?”
由于清都山弟子有些常年在外历练,所以门内每位弟子都有一盏属于自己的长明灯放在北峰侧殿。长明灯灭,则代表该弟子已身死。九八和九九的长明灯还好好亮着,虽说随逐嘴上说他回不去清都山了,但实际上他知道这俩倒霉孩子肯定还活着。
叶聆风担忧不已地蹙眉:“三师兄,咱们该怎么办?”
随逐捏捏眉心:“没办法,只好先去会一会传闻中的水鬼了。”
所谓水鬼,鬼嘛,一般晚上才会出来溜达。
随逐带领若干弟子,夜幕时分蛰伏在秦淮河沿线,稍有异动,便互相以符纸通信。
夜渐深,随逐一面拍赶腿上的蚊子,一面抬头观察。却见水雾渐渐弥漫至岸上,辨不清四周环境。
身边弟子皆察觉出这雾气的诡异,扶剑警惕。什么鬼影都没出现,倒是雾气深处,出现了一艘三层画舫。其上乐声,谈笑声,作乐声与寻常画舫无异。
随逐少有的郑重,看向众弟子:“我带一部分人上船,其余人在岸上等待,不要轻举妄动。若天亮时分我们还没回来,便速速去信告知大师兄,明白了吗?”
弟子们都明白这艘画舫的诡异,凝重地点头。
随逐面色肃然地领着叶聆风、流时一行人上了船。众人还是第一次见三师兄神色如此正经,不由也沉下了脸,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情怀登上画舫。
等上了船,这群视死如归的玄门修士才发觉,自己成了这艘轻歌曼舞的画舫中最格格不入的存在。
一群姑娘来迎他们入座,为首的一个美貌女子亲切地招呼道:“公子,你们今儿算是来着了!咱们的花魁马上初次登场,能亲眼一见这金陵城最美的人,这福气旁人可求都求不来啊!”
若是衣轻€€或步九八在,便会发觉这女人台词都没变。
随逐正经的神色旋即消散如烟,“嗯?花魁?美人?”
“那巧了不是?”他笑了笑,大摇大摆走了进去,“贫道最爱渡的,就是这类误入迷途的美人。”
众弟子:“……”
作者有话说:
衣轻€€:来吧三师兄,给您老整个大惊喜。
随逐:你踏马给我翻译翻译,什么踏马的叫惊喜?
第37章 美人图|五
衣轻€€挑帘入后台, 浣花和一众姐妹拥簇着他,替他检查妆容与衣裳, 倒比他本人还要上心。
后台侧面坐了两排负责吹管奏乐的小娘子, 听到外面传来「有请花魁」,衣轻€€扶着额头,用手半遮脸, 尴尬万分地上台。
虽说是幻境, 但他这……怎么也算老黄瓜刷嫩漆了。
过台阶时,路过那两排奏乐娘子, 他半尴不尬中一低头, 猝然与角落坐着的一位弹琴「小娘子」正对上眼。
这偶然一瞥,衣轻€€定神一认, 乐了。
他说哪家的「小娘子」眼神这般哀怨?可不就是他的九八「妹妹」吗?
就是不知为何步九八像动弹不得似的,动作僵硬地保持弹琴的姿势,拿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活像一条晒在架子上枉死的鱼。
刚刷过嫩漆的衣轻€€心里平衡许多。这下好了,以后他俩见面,谁也笑话不了谁。
于是他哼着小调, 也不管九八如何惊悚地瞪着他,心情颇为愉悦地上了台。
在众人看来, 只见一位貌若「天仙」, 盛若烟霞的美人缓缓带笑步入台上。
面纱半掩, 浅浅一笑。也不冲各位看官福个礼,而是微微颔首, 一双漂亮之至的眼睛却像出门卖艺的耍刀客, 正在说「诸位有钱捧个钱场, 没钱捧个人场」。
“噗嗤€€€€”
二楼隔间里正待细赏美人的三师兄随逐, 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别说他这副仿佛见鬼的模样, 他身边叶聆风、流时等人的惊讶乃至震惊也不遑多让。
“九、九九?!”
但可惜,他们的惊呼声全然掩盖在了列坐两楼的客人们的惊呼声中。毕竟美人如斯,世上能有几人得见?
这里就得大半归功于浣花姑娘的鬼斧神工了。
她今日一早便逮住衣轻€€,在那张脸上涂涂抹抹了半日,修饰掉了许多男子深邃俊美的特征,最后在眉心画好花钿,加盖一层薄纱,喉结也因此被掩去,使衣轻€€全然摇身一变,成了与本人完全不符的艳丽美人。
眼下就算这美人不跳舞也不弹琴,只是拿出一个陶土制的埙敷衍地吹上一吹,底下客人们的心思也完全被视觉上的享受所占据,顾不得其他方面了。
其实如果细看,也是能看得出这位「美人」过于宽松的衣裳、过高的身形背后隐藏的真相的。
可惜,至少眼下这群上当的客人们还想不到这层去。花娘一喊叫卖,叫价声便一浪高过一浪去,势要将画舫的天花板都掀翻。
花魁既然登场,那今夜便定要选出一个折花之人来。衣轻€€并不在意四面八方打量觊觎的目光,而是暗暗沉下眸色,仔细回想前世时的情形,好明白自己最后是被谁挑了去。
这个姑且算是第二世的自己嘛,投胎本算投得还行。出生在一家家境尚可的中农之家,没有大名,因排行第一,打小被家里人唤作阿一。
说来也算奇妙,他的名字在各世偶尔有所变化,只是这小名倒因机缘巧合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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