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隆冬 黑布隆冬 第36章

作者:藏青盐薄荷奶绿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架空

  那摊主是个老汉,见状笑着揽客,道:“两位公子随意看,这些都是老朽家中老妻和孩子做的,里头塞的是荞麦草药,摆在床上能镇定安神呢。”

  姜焉挑剔地审视着那只老虎,和宋余咬耳朵,“为什么绣大虫,狸奴不威风不招人喜欢吗?”

  宋余扑哧一声笑了,小声道:“虎是百兽之王,寓意吉祥辟邪,嗯,狸奴也可爱,他们这儿摊上没有,我们再逛逛也许就能找着狸奴刺绣了。”

  姜焉瞅瞅那老虎,说:“也要那样儿的。”

  宋余笑道:“好。”

  那老汉见二人都盯着那老虎摆件,殷勤笑问道:“二位公子想要这个吗?”

  宋余说:“有劳,替我拿那个,”他指着悬挂着的刺绣彩球。

  老汉:“好嘞,二十文。”

  宋余将铜板递了过去,接过那刺绣彩球晃了晃,姜焉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道:“不许在外头拿这个逗我。”

  宋余笑道:“回去给你玩儿。”

  姜焉爱不释手地抛了抛那刺绣彩球,应了声,二人一路闲逛,又一道去吃了应节的元宵,这才转道去了今玉楼。今玉楼是冯苓开在京都的酒楼,地段极好,做的也都是达官贵人的生意,因着近承天门,今夜来客更多。姜焉和宋余提着花灯来时,冯玉川正忙得满头大汗,见了二人,笑道:“怎么才来?”

  宋余说:“路上逛得久了些,表哥,今日酒楼怎么样?”

  “好着呢,我都要忙坏了,”冯玉川说,“你们先上去吧,雅间给你们留着呢。”

  宋余应了声,姜焉自轮椅上抱起他,二人跟着引路的小二一道朝楼上去。雅间是冯苓早就给二人留着的,开窗就能瞧见承天门,是极好的位置。没成想,这边姜焉一开窗,就瞧见了隔壁正扒窗户口的阮承青。

  阮承青:“哎?!齐安侯,你怎么在这儿?”

  “你在这儿,五郎应该也在吧。”

  宋余闻声探出脑袋,瞧见阮承青就笑了,阮承青朝他挥手,“五郎,五郎!你等我!”

  阮承青就在隔壁雅间,来得快,一起来的,除了他还有阮承郁。双方互相寒暄了几句,阮承青就拉着宋余凑到了窗边,说:“五郎,你和齐安侯也是来逛灯会的吗?”

  宋余:“嗯,你和阮大哥也是?”

  阮承青笑嘻嘻道:“我是来逛灯会的,大哥不是,大哥今日要在承天门值守,一会儿就过去了。”

  "五郎,你好些了吗?我听我哥说你前些日子和齐安侯在城外遇袭,本想去看你,我哥不让我去添乱,我去看你怎么会是添乱?”阮承青一副憋坏的样子,一张小嘴叭叭叭,愣是没让宋余寻着插话的空挡,宋余看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阮承青想起什么,道:“你年前的岁考成绩看了吗!”

  宋余说:“看了。”

  “你怎的如此平静?!”阮承青说,“你这回可是狠狠出了一回风头!”

  宋余:“我是在广义堂岁考中考得中游,又不是高中状元,有什么出不出风头的。”

  阮承青瞅瞅他,说:“果然是好了,嘿嘿,这下可好,国子监里那些混蛋就不能再笑话你了。”

  宋余看着阮承青,他这几年朋友实在少得可怜,阮承青算一个,他抬手碰了碰阮承青的手臂,说:“有你在,谁能笑话我?”

  “嚯,聪明了,嘴也甜了,”阮承青高兴坏了,他得意道,“你且放心,以后在诚心堂,哥哥罩着你。”

  宋余看着阮承青,迟疑了片刻,道:“二哥,我可能不去国子监了。”

  阮承青愣了一下,道:“也是,你伤着了腿,得再家中静养一段时间。”

  宋余摇摇头,说:“不是,是我不想再去国子监了。”

  “为什么啊?”阮承青不解。

  宋余斟酌道:“我找到了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它比去国子监读书更紧要。”

  阮承青怔怔地看着宋余,他并不明白宋余所说的,比去国子监读书更紧要的事情是什么,可这个事总归是宋余想做的,他笑着伸手握拳撞了撞宋余的肩膀,道:“那也好,既是你想做的事就去做吧,咱俩是朋友,这点不会变。”

  宋余动容地看着阮承青,也抬手碰了碰他,笑道:“是,我们是朋友,一辈子都是朋友。”

  二人说着话,那边姜焉和阮承郁却没什么话可说,一来阮承郁生就一张不可近的艳丽面容,寡言冷淡,二来他们虽都与太子走得近,却实在没什么可说。阮承郁突然开口道:“二郎,你就待在此处,我先走了。”

  “晚些时候来接你。”

  阮承青摆摆手,道:“哥你去吧。”

  阮承郁对宋余和姜焉道:“告辞。”

  二人也说:“阮指挥使慢走。”

  阮承郁颔首,临行前,却看了眼姜焉,姜焉已经朝宋余走去了,手里还勾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刺绣球,一晃一晃的,玩得不亦乐乎。

  阮承郁去上值,意味着皇帝也快来了,不过这些与雅间里的几人都无关。他们吃着瓜果点心闲谈,一边看着窗外星星落落的焰火,花灯亮满整个燕都,如星子落满城也似,美不胜收。

  不多时,那厢擂鼓声和号角声缓缓响起,皇帝已经带着皇室宗亲,文武大臣登承天门了,底下百姓都为之一震。

  阮承青兴奋地拍窗,“来了,来了,五郎我跟你说,那盏万民灯做来可不容易,召集了不知多少能工巧匠才做出了那么一盏巨大的,又能升空的花灯。”

  宋余和姜焉也好奇地张望,酒楼说近,离得也有些距离,只能见承天门上人影攒动,万民灯被抬将上来时,惊呼声连连,花灯被点燃,自城墙之上徐徐升上半空,不知谁先呼喊了起来,竟成连绵之势,百姓齐声欢呼道:“大燕万年!”

  “大燕万年!”

  呼喊声汇成汹涌的海浪,衬着这万家灯火,彰显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盛世之景。烟花呼啸着蹿上天空,在穹顶炸响,五彩斑斓,绚烂夺目,映衬得天地亮如白昼。

  姜焉和宋余胸口激荡莫名,无声无息地牵住了手,攥得紧紧的,宋余喃喃道:“真美啊。”

  姜焉偏头看着宋余,在心中祈福道,希望我的小鱼祺乐安康,自在长欢喜。

  承天门上,阮承郁抱着绣春刀,出神地望着那盏明亮的花灯,他偏头看向今玉楼,阮承青就在那儿。他想起今天无意碰见的姜焉和宋余二人,他们还未上楼时,阮承郁就看见了他们,姜焉推着轮椅,不知和宋余说什么,俯身看着宋余,宋余也抬起脸看着姜焉。

  自他的角度看去,那几乎像是一个吻了,明目张胆又坦率。

  阮承郁突然想起那日,太子得知宋余已经恢复了记忆后,便问姜焉,宋余将来有什么打算?

  姜焉说,五郎想去风雪关。

  太子看着姜焉,笑了一下,道,叙宁读过前朝史吗?

  姜焉点头道,略略读过一些。

  太子道,时史思明为平卢兵马使,此人骁勇,深得前朝重用,可后来安禄山范阳起兵,史思明起兵呼应,险些颠覆了前朝国祚。

  姜焉沉默片刻,说:“臣不是叛将,五郎也不会是,云山部族已迁入大燕整整二十载,已经回不了草原了,五郎出身宋家,更是如此,宋家阖府都在燕都……”

  太子摇头道:“孤不是说你和五郎有反心,孤信你,也信宋廷玉将军的儿子不会做出不当做的事,只是你与五郎身份都特殊,你且不论,如今镇守凉州的边将,大都是宋将军的旧部,宁定军更是由宋将军亲自建立。”

  “虎父无犬子,”太子道,“叙宁,你还记得在长公主一事中,顾相和京营统领李提督在朝会中唇枪舌剑,水火不容,险些打起来。”

  姜焉说:“臣记得。”

  太子说:“你当他们当真如此?”

  “在这朝堂之上,为君者有为君之道,做臣子的也是如此,若是一朝宰相与手握重兵的武将交往过密,就会有朋党之嫌,更遑论两个边将。”

  “你与五郎要是执意在一起,就是在断送你们彼此的前程。”

  姜焉苦笑一声,道:“是断送五郎的前程吧?”

  太子笑了笑,道:“叙宁是聪明人,孤也对你开诚布公,这是平衡之道,孤只能如此。”

  “其实你与五郎都还年轻,何必非执着于那点情爱呢?等过个十几年,你们就会知道,情爱在有些东西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姜焉沉默片刻,道:“十年。”

  太子:“什么?”

  姜焉说:“臣希望太子给五郎十年,臣也只要十年,十年之后,无论五郎是否功成,这世上都再无齐安侯姜焉。”

  此话一出,从容自若如太子也愣住了,安静的立在一旁的阮承郁抬起半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焉。

  姜焉神色平静,说:“请殿下像相信臣一样,相信五郎,只要给五郎时间和机会,他一定会让殿下惊喜的。”

  太子坐直了身体,看着姜焉,说:“值得吗?”

  姜焉微微一笑,道:“值得。殿下,臣是外族人,是被拴住脖颈的恶犬,臣是跑不远的。五郎不一样,他是大燕这块土地上滋养出的苍鹰,殿下不想看见有朝一日,大燕的旗帜插在北方的草原上吗?”

  太子目光深沉,道:“你这么相信五郎?这天底下,多的是小事了了,大未必佳的天才。”

  姜焉道:“臣相信五郎。”

  “情爱或许微不足道,可五郎对臣来说重逾一切,不只关乎情爱,臣只盼着五郎能心愿得偿,一辈子都欢喜。

  阮承郁眼前好似又浮现了姜焉笃定的神情,摩挲着手中的绣春刀,深深吐出一口气。过了许久,热闹散去,阮承郁刚下城墙,身影还罩在阴影里,就见阮承青站在几步开外,朝他招手,傻子似的大声喊,“哥,你怎么才来,走了,该回家了!”

  阮承郁顿了下,道:“来了。”

  圆月隐在承天门飞起的檐角,月光皎皎,映得天地一片朦胧,万家安乐。

第46章

  无论宋余和姜焉如何不舍,过了元宵不久,该回定北关了。

  他离开燕都那日,是个晴日,姜焉的扈从候在远处,他依依不舍地攥着宋余的手,叮嘱道:“我不在你身边看着,你照顾好自己,养好腿,晚上看兵书也别看得太晚,仔细伤眼睛。”

  “别挑食,菜叶子不好吃也得吃,”二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姜焉就发觉宋余嗜好甜食,也爱吃各种法子烹饪的肉,却不爱吃绿叶子菜。虽说姜焉也不喜欢,可不喜欢归不喜欢,自己能不吃,宋余这么个弱身板,该吃的还是要吃。自打宋余伤了腿之后,姜焉照看宋余成瘾,都成宋余半个爹了,抓着大夫好一通问,简直操碎了心。姜焉说:“我已经叮嘱了文叔,让他好好看着你。”

  宋余看着姜焉,抿着嘴唇,越发不舍,姜焉被他看得受不住,低声道:“别这么看着我,看得我更舍不得走了。”

  宋余用力眨了眨泛酸的眼睛,说:“不要担心赫默,我会照顾好他的。”

  “到时候我带他一起去边关与你汇合。”

  姜焉摸了摸他的脸颊,道:“好。”

  “要给我写信,”姜焉说,“我不在燕都,你也不许养别的小狸奴,不能看别的男人,姑娘也不行。”

  宋余哭笑不得,点头道:“我会给你写信。”

  “我已经有这世上最可爱最威风的小狸奴了,别的狸奴再可爱,也不是我的,”宋余扬起脸道,“你在边关也千万小心。”

  姜焉直直地盯着宋余,宋余朝他笑了一下,凑过去亲他唇角,道:“我已经迟了五六年,叙宁,你等等我,我会追上你的。”

  姜焉闭上眼睛,用力按住宋余的脖颈贴着厮磨须臾,舌头就深入他口中热烈地勾缠着宋余。宋余抱着他的脖颈,下一瞬,整个人就被姜焉抵在风波亭中的柱子上,二人藏在柱子后吻得深入又动情。姜焉带着厚茧的手指揉着宋余的耳朵,脖颈,又攥紧那截腰扣入怀中,好像想将他嵌入自己的胸膛里。宋余在这样热烈缠绵的吻里尝出了姜焉浓烈的爱意与不舍,情不自禁地贴近姜焉,他们谁都舍不得结束这个吻,直到喘不过气方堪堪分开,涎液勾连着,还未断又吻了上去。

  姜焉抵着他的额头,哑声说,“别急,我会等你,我等着你策马追上我。”

  宋余望着他,眼睛一热,泪水一下子无声地就滚了下来。姜焉看得心痛不已,吻他的眼泪,道:“好五郎,别哭,你一哭我心都碎了。”他轻轻抚着宋余的后背,低声道:“我们五郎以后可是要做将军的,这样哭,让人看见要笑话你了。”

  宋余闷声道:“将军也是可以哭的。”

  姜焉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说:“嗯,将军也可以哭,我一定将你藏得严严实实的,谁都瞧不见我们五郎的眼泪。”

  宋余望着姜焉,道:“你等着我。”

  姜焉笑道:“我一直在等你。”

  二人惜别了许久,姜焉翻身上马时,宋余撑着站起了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姜焉的背影,姜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大声喊道:“回去吧,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