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明灯与慈悲刀 难明灯与慈悲刀 第54章

作者:草药绒 标签: 灵异神怪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架空

  鬼知道他此刻是多想听到:“不知道, 娘从来不知道的。”

  但白玉珑嘴唇颤动, 抬手抚了抚白雁然的脸,手上的玉镯叮咚作响。

  “早就知道呀,娘一直知道的, 但雁然你放心,娘是绝对不会和你生分的……”

  早就知道?

  作弄了自己二十几年, 却早就知道?

  他只觉得嗓子发紧,白雁然心口像被人扯开了条裂缝, 森森冷风灌进去, 吹得他遍体生寒。

  他缓缓吸了口气,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原是如此。娘, 女儿先退下了,您赶紧回去歇息吧,这儿血腥味重,别伤着身子。”

  女儿。

  白雁然恍惚了片刻, 若自己真是女儿身就好了。

  他走下阶梯,一步步走向灵台外,风吹得裙摆轻晃。

  转身的那一刻,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原来自己的娘是被段楼主杀的,可自己却从小段爷爷段爷爷的叫。

  他已经不知道该恨谁了。

  手指抚上折扇,轻轻一转,啪地一声,绽出寒光。白雁然反握扇骨,抵上自己的咽喉。

  这辈子就算了,下辈子为自个活吧。

  他平静地闭上眼,牙一咬,便要用力划下!

  但下一瞬,风骤起。

  “铮!”

  铁齿猛地偏离,只擦破了丝丝脖颈皮肉,没能深入。

  白雁然猛然睁眼,却看见破破烂烂的白绸如蛇般缠腕而上,自他手臂一卷而上,将扇柄死死地缠住。

  他手指一松,扇子顿时被卷入白绸之中,落入对面人的手里。

  季月槐慢慢合起扇子,想说什么,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雁然!!别做傻事!”

  “师姐,不要啊!!”

  白玉珑趔趔趄趄地一把抱住他,声音带着惊魂未定,“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

  平日最粘着他的小师弟也扑过来,他哭喊着道:“前几日不是说要教我练功的嘛?你怎么能自己走了!”

  白雁然怔怔看着她们,眼里浮出一丝空茫。

  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好像也这么抱着别人哭过。

  哭完然后呢?

  白雁然头钝钝的痛,他再也想不起来了。

  后来的几天,哀乐齐鸣,白幡随风猎猎作响,纸钱漫天飞舞,留下一地的凄凉。

  群言堂当然是取消了,死的死,伤的伤,再无商讨的必要。

  层层追责下来,最终发现镜平涧的守卫们全都已经死了。

  每人的太阳穴都挨了一针,尸身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藏在镜平涧里面的枯树洞里,发现时已经发臭了。

  季月槐被秦天纵带回去养伤。

  一路上,季月槐都是沉沉昏睡过去的,手里握着破破烂烂的发带不肯松。秦天纵坐在他身边,静静地注视着季月槐的睡颜。

  季月槐睡得不安稳,眉心微蹙,像是梦里有什么放不下的牵挂。

  看不得他蹙眉,秦天纵便一次次的伸手,轻轻地抚平。

  季月槐的呼吸极轻,睡相很安分,胸膛微微起伏,只有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

  秦天纵的心底竟生出无端的难耐与烦躁。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抓不住季月槐,也从来没有彻彻底底摸透眼前人的心。

  如果季月槐不会武功多好。

  如果季月槐性子娇软些,整天赖着自己多好。

  如果自己从未与季月槐分开多好。

  甚至,秦天纵还痴心妄想过,要是季月槐能与他有个孩子该多好。

  那样,他们俩就能被牢牢绑在一起,永远永远分不开了。

  每每这样卑劣阴暗的想法出现,秦天纵自己都唾弃自己,但却仍止不住地幻想。

  季月槐像那酒遵里浮动的月亮,就算是一口喝干净了,也不属于自己,抬头一看,他仍然挂在天边,温柔地俯瞰苍生,洒下清冷的月华。

  但,秦天纵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爱慕这样的季月槐。

  季月槐迷迷糊糊地扭了扭头,长发披散在脸颊,弄得他皱了皱鼻子。

  秦天纵轻手轻脚地帮他拨弄至脑后,指尖不经意拂过季月槐玉白的耳廓,温热的触感让他心里莫名的踏实。

  我的。

  秦天纵暗暗想。

  *

  “真好看真好看!”小杏高高举起香囊,笑嘻嘻地转圈圈,“小季哥哥最好啦!”

  小虎也翻来覆去地看自己手里的香囊,他跑去跟他娘炫耀:“娘你看,我也有,上面绣的是虎爪子呢!”

  他们的娘笑着感谢季月槐:“真是的,每次都叫人家哥哥破费,我们都不好意思了。来,小季,这是咱家新鲜的浆豆腐,拿些回去吃吧。”

  季月槐连连推辞:“别别别,大娘,我屋头里的地都是你们家帮忙照料的,实在不好意思再收你们辛辛苦苦磨的浆豆腐啦。”

  大娘一挥手,爽气道:“哎,小事儿小事儿,这有啥的,”

  实在是盛情难却,季月槐只得笑呵呵地收下了。

  从昆仑宫回来,他和秦天纵没有回雁翎山庄,而是久违地回到了桃溪村。

  还是秦天纵主动提的,他冷不丁地问季月槐,他院子地里的萝卜是不是得浇水了。

  季月槐扑哧一笑,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是得浇水了”。

  就这样,他们俩就在小竹屋里住下了。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人的心情也变得明媚些了。

  秦天纵入乡随俗地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每天上山砍柴,回屋头浇水,偶尔陪着季月槐去镇上采买。没过多久,他就学会了怎么用柴火熬汤,怎么用米糊补窗子。

  季月槐最喜欢清晨的朝阳,他常常坐在屋前摇椅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书读,翻了几页又放下,然后望着地里绿油油的菜发呆。

  这天,秦天纵陪季月槐采药,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间小路上,谁都没说话,但谁也不觉得无趣。

  秦天纵看着前方季月槐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日子过得有些不像真的€€€€太安稳,太踏实,像是侥幸从动荡起伏的命运里偷来的。

  “你看。”

  季月槐不知从哪儿拈来一小朵紫红的野花,凑到秦天纵嘴边,“这是紫云英,又叫翅摇,甜的,你抿抿看。”

  秦天纵听话地低头吸了一口。

  “甜不甜?”季月槐期待地问。

  “嗯。”

  明明很好了,几乎不能更好了,但秦天纵却还想更好。

  *

  春水新涨,芦苇渐青。

  小舟飘进河荡深处,夜已深了,四周一片静谧,都是风吹苇叶的沙沙声,还有偶尔几声蛙叫虫鸣。

  秦天纵撑着篙,慢慢划着,眼神落向坐在船尾的季月槐。

  季月槐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船尾,惬意地将漫天繁星映入眼底,脚边还放着壶秦天纵刚从镇上买回来的梅子酿。

  他已经喝了半壶,眼神依旧澄澈清明,面上却有点微醺的红,仿佛整个人都随着小舟被春水晃软了。

  季月槐注意到秦天纵的目光,他撑着胳膊坐起,晃悠悠地走到秦天纵身边,靠在他身上:“换我来吧,你去歇息会儿,酒不错,我都喝的有点晕乎了。”

  秦天纵伸手搂起季月槐的腰:“一起。”

  “行啊,那就不管这小舟了。”季月槐眉眼弯弯,“它飘到哪里算哪里。”

  秦天纵没接话,只是手臂收紧了一点,让他靠得更稳。

  于是,二人盘膝对坐于船尾,秦天纵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又将酒递了回去。

  季月槐接过来,也仰头刚要喝,却冷不防的身子一歪€€€€

  只见秦天纵伸手扣住他的颈侧,将他整个人往怀里带,动作快得几乎不给他反应的余地。

  舌尖/交缠间,酒液的酸甜裹着难察的丝丝苦意充斥着季月槐的口中。

  哪儿来的苦味?

  季月槐愣了愣,随即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秦天纵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秦天纵吻得愈发深,酒液顺着唇齿渡入,一点不留地逼着他咽下。

  渐渐的,季月槐喘不过气,他眼底泛起泪花,呼吸也紊乱起来。

  但秦天纵不予理睬,直到将最后一滴酒液推入季月槐的喉咙深处,才缓缓地松开。

  “哈……”季月槐眼尾和唇瓣都已经染上一抹红,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他抬眸瞪了秦天纵一眼,几乎要开口责怪。

  可下一秒,看清了秦天纵的眼神后,他顿住了。

  不是冲动后的快意,也不是得逞的窃喜,而是一种……带着祈求的歉疚。

  只听秦天纵低声说了句:

  “季月槐,不要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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