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苗的思念独白 小树苗的思念独白 第107章
作者:杳声徐徐
第109章
屋子里的光线也变得暗暗的, 以此延迟他们进来并发现他们的速度。
唯独清晰的意识只有躲。
躲起来,不能被禁军发现,销毁自己的存在,一如既往地活下去。
躲在水缸里?然后等叛军们全死了就只有自己活着?
可自己分明就是罪魁祸首, 害死了本来就能躲过禁军追杀的一群叛军, 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活着呢。
何逸钧想是这么想, 躯体却不听使唤,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水缸之中。
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犯了一个毕生最严重最不能重来最不能被人原谅的错误, 不敢相信也不敢面对吧。
忘了盖上盖子, 视野一片漆黑, 只有头顶的一丝微亮,仍不敢抬头去看。
想发声,却发现遗忘了怎么说话。
缸里没有水,湿气很足。
通往地窖的通道已经被打开了。
施清奉也没有死, 所以能透露在地窖里藏着的叛军位置。
何逸钧心想自己真该死, 但是施清奉更加该死啊,如果他们早一点被叛军抓到, 如果、如果……
听到水缸外的声音。
施清奉口中来来回回间断又重复地说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就是对他说的, 字字道尽了忏悔。
对不起是没有作用的。
叛军在跟施清奉打斗,骂人。
骂的是施清奉,却不是何逸钧,就算被碾成败类也不会怪友方太蠢, 只会怪敌方太强,这是一种信念。
“腌€€?!老贼!小人!禽兽!”
接着就没有任何声音了,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何逸钧抬头了,刚好对上施清奉朝缸里望来的目光。
下一刻, 迎面便是冰冷的水,灌彻面容,模糊了视线。
施清奉小声道:“不能死,想死也不行,你这次如果敢死,轮回后我同样让你不得好死。”
很快,何逸钧整个人被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如坠冰窟,是砭骨的冷。
水缸盖子盖上了。
禁军们听到动静,便急匆匆往水缸所在的房间赶。
水并不是很满。
何逸钧从水中冒出来,仰头呼吸空气,感觉鼻腔进了不少水,差点一声咳出来。
耳朵进的水最多,朦朦的,已经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
正在把水抖出来。
隐约听见外面有交谈声。
直到耳朵能听见声音之后,耳边紧接的就是一阵阵悲痛的叫喊声,从地窖中传上来。
好像地狱里的场景,哀怨凄恻,仿佛所有未了的憎恨都倾述在其中了。
他们在呐喊。
呐喊着幽陵人总有一天能占领伦安,他们的死没有白费,都是值得的,死在伦安,魂就在伦安,将来的成就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了,他们的毒牙大人那么有能力,将来一定有大作为……
叫声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
京师里的所有叛军在呐喊中死光了。
施清奉深知自己对不起何逸钧,何逸钧也深知自己对不起叛军,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于悲剧局面显得如此无力。
甚至他还未来得及问清楚地窖里还有一共有多少人。
连死了多少人都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不配当他们的大人。
甚至他还未来得及看他们最后一眼。
连他们死前的外貌都不知道。
他时而觉得自己很歹毒,时而觉得自己蠢到无可救药。
有脚步声停在何逸钧所在的水缸前。
何逸钧连忙将脑袋泡在水里,憋气。
盖子被人打开了。
却没有立即合上。
何逸钧气得一肚子火,快喘不上气。
终于盖子重新合上了。
何逸钧脑袋冒出水面,吸气呼气。
外面声音道:“禀报,水缸里面没人,房里共有三个水缸,其中两个装有小民喝的水,另外一个是空的,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屋子里绝对没有存活的叛军。”
“那就把我们严查过的屋子包围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没严查过的屋子继续。”
“哥们,听说何逸钧逃出去了?谁说的?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南征军已经出城去追了,哪个小民能协助南征军抓到何逸钧,朝廷悬赏十贯白银。”
“哇塞,那么多,抓到贺景云不是也能得十贯悬赏吗。”
“不能啊,现在不能,刚开始是能的,后面才改了的,改成了只能得五贯白银,一刀砍了半价,听说砍半是因为贺景云背叛了他的主子施清奉,一开始就打算在施清奉府上当卧底的,不为同一路子,所以圣上就觉得贺景云的价值没何逸钧高,就降了悬赏呗。”
“啥鬼东西,降那么大啊,那可是五贯白银的差距,贺景云当卧底这件事是怎么被人查出来的?”
“记得施清奉从幽陵回京的那段时间吗,施清奉被人冤枉,奏疏中有辱骂圣上的字句,结果后面被圣上亲自扒皮出来是贺景云模仿施清奉的字,从而写下的字句,真的,看过贺景云写的字后再看看那份奏疏里辱骂圣上的字句,就会发现这些辱骂圣上的字句太明显是贺景云写的了,这分明就是想加害在施清奉头上。”
“原来如此,五贯白银也不少了。”
“悬赏只限于伦安的小民吗?”
“不限于,城外的小民只要发现了这两个人,也能得悬赏啊,不一定非得是伦安的小民。”
“……”
没听到施清奉的声音。
施清奉这个时候应该早就被抓到皇城去了。
何逸钧在心里默默诅咒施清奉的功劳不会得到施戎的认可,照样能死。
以数名叛军的死来换取施清奉一人的生。
施清奉怎么能恶毒成这样,就应该死,比他的手段阴险多了,他真的比不上他,什么都比不上。
不死,何逸钧只能恨自己。
现在就很恨自己。
但是自己不能死。
流下了一滴泪。
方才地狱般的喊声就好像真是从地狱中传上来的一样。
屋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直到只剩下最后一道脚步声。
这是负责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按时巡逻禁军的脚步声。
现在的问题在于€€€€他应该怎么逃出去!
呆在水缸里,浑身被冰水冻得发僵,还必须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好像在地狱不断受痛苦的苦命人。
直到晚上。
禁军仍在巡逻,没给他逃出去的机会。
到了半夜。
禁军依然在巡逻,轮流巡逻,通宵达旦,孜孜不倦。
他们认为晚上更应该严查,必须比白天时更努力。
何逸钧的眼泪在流。
心里很痛,好像心被掏空一般。
他想把自己的心亲自掏出来。
好久没有回味这样的痛苦了。
命运在戏耍他。
他想得到什么,现实就得不到什么。
他不想得到什么,现实就会得到什么。
什么都是相反的,他活着明明很费力。
没有力气再活下去,又是什么东西能支撑他到现在还没有选择离开水缸?
他间接害死了好多,好多人。
一夜未眠,黎明到了,居然能活着熬到黎明。
黎明时,禁军的巡逻开始变得怠慢,态度开始有些动摇,不能做到按时巡逻。
他们认为天黑时没事,天亮时就更加没事。
再加上昨晚换班巡逻太累,负责巡逻的几位禁军都没睡好,巡逻就是在屋子里走几步就完成任务了,看也懒得看一下。
何逸钧在水里泡了一夜,已经习惯了冰水的温度,精力饱满,心想现在就是他逃出去的最好的时候。
正当巡逻人的脚步声消失,何逸钧就向上方伸手,刚要抬起盖子。
结果盖子居然自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