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房子里的哑巴 白房子里的哑巴 第20章
作者:季少堂
这两人一来一往说得高兴,全没留意旁边林子里还站了两个。
何川靠在一颗大树后面,偏着脑袋,支棱着耳朵偷听思明跟长生说话,啧啧说,“好小子,知道做人情了。举刀听春雪,这刀好,杀的人也不少”,又转头问另一个,“喂!那小子跟你学生是一伙的,也是你学生?”他年纪比在场的其他三个都大,哪个到了他嘴里都是“小子”,前一个小子是顾思明,后一个是刘长生,至于正问的那个,却是苏远芳。
远芳知道自己要是不回答,何川肯定得一问再问,就点点头。
何川说,“那你偷摸跟了他半天,又躲在这里看了半天,是要干什么?”他问这话时理直气壮,全不介意自己也是一样偷偷摸摸地躲在后头。
原来前几天长生报名参加小春试,怕自己成绩不好,又怕母亲担心,叫华英不许往外说。华英虽然应了,却担心长生出事,还是告诉了远芳,又说,“先生,我们以前见过的那人也在呢。就是有刘将军令符的那个。”
远芳心想,长生的父亲对何川仇多过恩,他求的事自己又没答应,难保做出什么,加上不放心长生,就到张崇信那里,说愿意先去小春试的场子帮忙,之后就一直混在场边的医官里。
先前长生几番苦战,又在弓马上一败涂地,他都看在眼里。当时人人都注目场上的比赛,远芳却只留意着长生,看到他独自离开,就一路跟了出来,又见他在路边哭得伤心,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下。他转身时发出响动,回头看到何川在唇前竖着食指,叫自己不要出声,跟着又见思明打马过来。
这时何川不见他回答,又说,“你看那小子跟顾思明勾搭上了,也不管管?”
远芳说,“有什么要管的?”
何川说,“笑话,你们两家是有国仇家恨的,难道你已经忘了?”
远芳看了他一眼,“你又不姓萧,倒是比我还记着那些国仇家恨。”
何川“哟”了一声,说敢情。还是我多管闲事,隔了会儿,又说,“其实,你是巴不得那小子攀上顾思明,好谋个出身吧。”
远芳不说话,心里正是这想法。他这些年依附顾思昭,也只是苟且自保。长生和华英是他最亲近的两个人,既然知道长生的志向,当然希望他得偿所愿,又不免担心他因为是贱籍,会被别人欺负,要是有顾思明做依靠,就比他一个儿挣扎来得稳妥多了。这时他看到不远处两人说得投机,心里有些喜欢,又有些担忧。
何川哼哼两声,手指朝他点点,又哼哼两声。远芳说,“什么?”
何川说,“你和顾思昭那么有交情,在他跟前说个情,给这小子找个差事,又有什么难的。其实你心里也知道那人靠不住,是不是?”
远芳听着就觉得可笑,他知道思昭因为跟自己交往,已经被皇帝警告过了,当然不会再求他做什么安排。思明很得皇帝看重,长生又是经由比武得他垂青,就谁也不会有什么闲话。这时听何川又在挑拨,忍不住反驳,“他靠不靠得住,跟你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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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八字一模一样
思明看长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转身上马,打眼瞧见树旁靠着一个,嘴里嚼着草梗,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就欢喜地嚷起来,“老何你个神出鬼没的,叫陪我看比武你不来,怎么现在来了?”
何川笑着说,“我忙正事儿呢,这种小孩过家家的东西有啥好看。也就你在这里瞎做人情,我才过来瞧瞧。”
思明呸了一声,“你能有什么正事儿”,跟着有些不好意思,“你看到啦。我答应过送他的,不能说话不算。他还说,要来开阳府学武功骑射呢。”
何川懒洋洋地拍手,“好,知道笼络人心了。不错。”
思明更不好意思了,“哪有。我就是看他人机灵,剑使的不坏。再说,那些人也挺可怜的,就,随便提拔提拔他。”
何川对思明为什么提拔长生没一点兴趣,说,“现在武也比完了,人也提拔了,你可该歇着了吧?”
思明摇摇头,“小春试比完了,还有春试呢。”
何川说,“那是顾思昭的活儿。怎么,你还得去帮忙啊?”
思明说,“我这个是闹着玩儿的,他那个才是正经科试。比的人多,看的人也多。什么场地布置,人手安排,连坐席先后都是学问。说了你也不懂,嗨,其实我也不懂。反正他忙着呢,要是我能帮得上,总得去搭把手儿。”
何川撇嘴说,“到时候出风头的是他,眼下忙点还不是应该的。再说他府里那么多人,还会缺人帮忙啊?”
思明揪着马颈子上的鬃毛,“那也不是谁都能帮上的。你可不知道,宫里办事的都是些老古板,只知道旧例。思昭天天跟他们磨嘴皮子,管的事比我多十倍。得亏春试只有一个月,要是再多一个月,我看他头发也要白了。”
何川听思明这样说,忽然笑起来,“你这样说话,好像他是你亲哥哥一样。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就算被他卖了还给他数钱呢。”
思明就有些不痛快,说,“你才见过思昭一次,就老把他往坏里想。你倒说说,你见他害过我什么,还是害过别人什么?”
何川慢吞吞地开口,“那倒还没有。”
思明说,“还是了。我看你就是跟他八字不合”
何川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我跟你二哥不是八字不合,是八字一模一样。我会打什么主意,他就会打什么主意,所以看着才觉得分外讨厌。我一见了他,就想跟他过不去。”
思明听他信口开河,扁嘴说,“我就看不出来,你跟思昭哪里一样了。就算你想跟他过不去,眼下也得排队等着。他一大堆事儿要忙呢,还轮不到你。”
何川笑嘻嘻地说,“那可没准儿,谁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撞上了呢。”
思明懒得再说,瞧瞧四周,“你没骑马来?从这地方走进城里,天也要黑了。”
何川吐掉草梗,说一句,“你坐好”。他也不踩镫,伸手在马鞍上一摁,双膝微屈,从地上跃起打个半旋,稳稳落在思明身后。
思明觉得身后一沉,回头一看,何川已经坐稳了,不由喝一声彩,“这手很俊啊,你什么时候学的?”
何川从他手里接过缰绳,轻轻一踢马腹,“我小时候学的。”
思明那些话倒也不是瞎说。思昭之前整治疫情,焦虑的是事态紧急,找不到应对的办法。现在主办春试,时间是够的,人手也富裕,结果倒有一大半精力花在了虚耗上。以前的春试都是皇帝发话,一言九鼎,其他人只要按旧例办事。今年他刚接手,就有人进言,说这些章程要改,那些规矩要变。一个说要改革,三个跳出来反对,光为春试的花销该由兵部出,还是吏部出,就吵得不可开交。思昭到底没皇帝的实权,又不好得罪老臣,也亏他好耐心,跟那些人周旋,晓以利害,把一件件事安排妥当。
这时大比日子将近,他忙里偷闲,在茶楼定了雅间。送上的新茶叫云中绿,三泡三饮,香气如兰。他正自斟自饮,就听门外传来剥啄声,跟着门一开,外面站的正是苏远芳。
思昭见他背着药箱,就知道是看了病人后直接过来的,给人斟了茶,又招呼坐下,等对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才问,“病人怎么样?”
远芳说,“不碍事。原本是小病,之前用的药过了,上年纪的人经受不起。用汤药慢慢调养几天,应该就好了。”
思昭笑着说,“现在换季容易得病。你这样跑来跑去,可辛苦了。”
远芳喝了口茶,“也没什么辛苦。”
两人这些天各有各的忙碌,难得有机会在一起。思昭说了两句,忽然想起件事,“我先前带回来那些花草,后来种出来没有?”
远芳说,“种了。虽然发了芽,但两地水土不同,长得就慢些。”
思昭说,“那也不打紧,时间长着呢,能养起来就好。”
远芳答了声是。他见思昭虽然笑着说话,神色却总有些疲倦,又知道他为春试忙碌,很费神思,就问,“前些天那方子你用了没有?这两天睡得怎么样?”
思昭说,“你放心,我早晚都吃药,已经好很多了。”
远芳听了这话,还是心里关切,要他伸手过来搭了脉息,才说,“那药是治神疲多梦的,但这些只是表症。等过了这几天,你不用那么操劳,再好好调养一阵,才能全好。”
思昭点头笑道,“是了。到时候苏大夫想怎么调理就怎么调理,你就算搬个药铺过来,我也把那些药都吃下去了。要不然,咱们好好地在外头游山玩水,你还要照顾个病人,岂不是很煞风景。”
远芳没想到那么多,但听思昭说了,心里也很欢喜。只是他性子内敛,虽然喜悦,并不会轻易说出口。
思昭却不放过他,笑吟吟地说,“怎么不说话了?那时你答应过的,要跟我一起去大漠江南。可不能说话不算,也不能说已经忘了。”
远芳被他弄的啼笑皆非,说,“是,我自然记得。”
思昭再要逗他两句,忽然转头看向窗外,对他招招手,说你来,看这个。
远芳走到他身边,看到窗外满树繁花将谢未谢。一阵微风吹过,粉白色花瓣纷扬落下,就像飘雪一般,煞是动人。
思昭笑着说,“这里是疏影阁,临窗就是满园杏花,取的是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典故。但这句虽然有名,现在这时候就及不上另一句应景了。你猜猜看,那句是什么?”
远芳平时只读医书,杏花是认得的,杏仁入药也知道,什么写杏花的名句就一窍不通了,听思昭这样问,摇头说,“我懂什么诗词……”
他话没说完,思昭已经握住他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亲,“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需梅,这是月老灵签里的名句,难道你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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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龙抬头
大比当天,思昭清早起身,焚香沐浴,端正衣冠,只等时候差不多了,就要往考场去。他人在前厅,有个亲随匆匆进来,向他行了个礼。思昭见是先前派去留意苏远芳动静的,后来自己忙着春试,几乎把那事忘了,这时见他过来,倒是一愣,心想难道出了什么岔子?但自己跟苏远芳前不久才见过面,几天功夫,能出什么岔子?他心里纳罕,就问,“怎么了?”
那人说,“上次殿下吩咐后,属下一直派人在苏远芳住处看着,并没见什么异样。但前两天有人回报,说他有个学生……”
思昭问,“怎么?”
那人说,“那学生本来是跟苏远芳同住的,后来搬出去替一家武馆做事,这些天又搬了回来。”
思昭不以为意,“那就是他把武馆的工辞了。”
那人说,“殿下说的是。但他搬来搬去,又常往外跑,属下就叫人跟着瞧了瞧。原来那少年最近每天都会去开阳府。
思昭一愣,“然后呢?”
那人说,“属下打听好了,他去开阳府,是跟那里的武师学骑马射箭。但这事,苏远芳应该也是知道的。”
思昭知道远芳两个学生,一个学文一个学武,其中一个结交上顾思明,要说苏远芳全不知情,那也没这道理。但他不信对方会投靠开阳府,心想,说不定只是那少年喜欢练武,正好跟思明投契,就凑到一块儿。就算远芳没提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又想,无论如何,眼下春试才是第一要紧,就算这事有什么蹊跷,也要之后慢慢查究。
春试和小春试用的是同一块场地,思昭一到,就见那地方已装饰得焕然一新。观战台顶上搭起了遮阳挡雨的天蓬,台阶上铺了红毡,台子正中摆着两张长桌,后面设好了座席。思昭的座位在当中,左边是思明,右边是龙磐。再往下是其他文臣武将。十余杆大旗在场边迎风猎猎,几排卫士站在旗杆旁,即做护卫,又显军容。
场地四周已经挤了上千人,都来凑这一年一次的热闹。那些人看到考生走进休息的棚子,就叫好,看到卫士站到台下,也叫好。闹腾了一阵,终于等到桌后坐齐了人,就安静了些,以为马上要开打。这时有个传令官小跑过来,在思昭耳边说了几句。思昭一怔,那人点头说,“已经在路上啦。”
围观的百姓看那些人刚坐下,又都站起来,开始搬动桌椅,都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上头的再各自坐好。
思昭吩咐把自己的座位往右移,思明的座位往左移,当中空出个座席。布置的彩带花束也全撤走,给太监侍卫留出位置。齐帝坐定了,笑着说,“朕心血来潮过来,是不是又给你们添乱了?朕只想舒舒服服看个热闹。原来预备了怎么办的,现在还是怎么办。”
思昭微笑答道,“父皇说哪里话,御驾亲临,是万民之幸。”他一听说皇帝要来,就想好了要怎么变动。这时吩咐下去,原先考生一次上四个,分两组比试,改成一次上八个,分四组比试。这样本来比八轮的,就只要比五轮,赶上了耽搁的时间。
两边士兵得了信号,齐步上前,号角呜呜,顿时把喧哗声压了下去。号声一停,龙磐到台前展开令旗,就有人领考生进场。八个人占了四角比试。这些人用的要么是大刀铜棍,要么是长枪长矛,也有用斧子铜锤的。长剑短刀这样的轻巧兵器就没人用了。
围观的人里有不少泼皮闲汉开了赌局,压今天谁能夺魁。那些下注的钱压在哪头,心就向着哪头。一个说,“我压了那使刀的一百钱。瞧人家那个子,那红脸,带上胡子就是个活关公啊!”另一个不服,“个子大顶屁用,你瞧这使棍的干巴,人家可有把子力气,前两天赢了个使双刀的,我瞧得真真的,砸的那刀啊,跟麻花一样。老子压得不多,三百钱,到时候弟兄们喝酒算我的。”
这边还在吵,场上的红脸汉子没提防,叫对手的大斧砸落了长刀,干瘦汉子一棍抡出去,被对面一招四两拨千斤,收不住脚摔了个狗啃屎。打赌的输了钱,也争不下去了,气哼哼地分开,再找另外的下注。
两轮下来,有了八名胜者,又分成四组比斗。这些人奋力搏击,出招又快又猛,很容易有人受伤挂彩。伤势重的立刻被送出去包扎,伤势轻的不肯下场,抓着兵器还要再战。
观战台上的文官就是看个热闹。武将那边有说有评,就有门道多了。思明因为皇帝坐在旁边,不好太过张扬,但椅子越来越往右移,抓着另一边的兵部侍郎喋喋不休。
思昭不懂刀枪棍棒,一边看着场子里打斗,一边挂念着苏远芳,心想要不要让他避一避,跟着目光扫向场边,看到几个人穿着医师服色,但离得远,认不出谁是谁,又想,自己看不到他,皇帝就更加看不到,不用多此一举。他正想着这事,忽然听到身边有人轻轻噫了一声,一转头,看到龙磐神色讶异,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
思昭知道龙磐久经沙场,见识不凡,不知道什么事让他这样惊讶,就顺着对方目光看去,看到场上剩下三对正打得激烈。他看不出哪里不对,叫了声“龙将军。”龙磐转头应道,“殿下”。
思昭笑着说,“龙将军看得这样认真,想必是考生里有人技艺不凡。不知道是哪位英雄?”龙磐听他这样问,迟疑了一下,答道,“殿下请看,这场上有两人使枪,殿下看这两人的枪法有什么不同?”
思昭看场上确实有两名使枪的汉子,正各自和对手较量。他看了会儿,说,“我是外行,看不出差别,请将军赐教。”
龙磐说,“马家锁喉枪,晋西断魂枪,都是有名的枪法。右边考生使的是断魂枪。他的枪比普通枪长一尺,枪头上铸了五枚倒钩,可以锁住对方的兵器。”
思昭看那考生手中一杆黑漆漆的长枪,挥舞起来前后生风,极具威势。这时长枪抖动,盘旋急进,逼得对手接连后退,跟着挽一个枪花收势,周围顿时轰天价叫好。
龙磐说,“殿下再看另一个。”
思昭再看左边,那人用的也是杆长枪,一时看不出特别。他对手使两杆铜锤,倒是攻势猛烈,虎虎生威。但锤短枪长,短兵器遇到长兵器,一定要抢进内路才有胜算。使锤汉子的力气虽大,用枪那个却灵活迅捷得多。使锤的再怎么横冲直撞,招式如风,几次要抢步上前,总被枪尖先一步直刺要害,只能变招自救。他又想去砸那枪杆,对方手腕翻转,枪杆微颤,每每在间不容发处就避开了。
思昭一边看,一边听龙磐说,“使断魂枪那考生招式严谨,攻守都有法度,就是差在经验。刚才那招要是不收势,用突疾步进击,眼下已经胜了。至于另外那个,他用的招式只是上中下三平,拦拿扎滑,撩枪转腕。就算叫个操练过三个月的小兵来,也一样会使。这人的招式没一点花巧,也不多费一丝力气,正是用来上阵杀人的枪法。”
思昭问道,“龙将军的意思,那人是从军中来的么?”
龙磐缓缓说,“我们跟北燕交战那么多年,他们的一位将军,用的就是这样的枪法。”
思昭这才惊讶了,“这人用的是北燕的枪法?”
龙磐又看了一会儿,才说,“当年北燕军队悍勇,百胜将军这路毒龙枪,不知道挑落了多少大齐名将。但自从他死后,就再没人见过这路枪法。眼下就算有人看到,也只会当成军队里的寻常枪术。说来惭愧,下官当年在这路枪法下吃过亏,花了些功夫专研,所以才认得出来。但这人使的跟当年的毒龙枪又不完全一样,像是曾经学过,又没学完全,再混了其他招式进去。但底子是那个底子,总能看得出来。”
思昭还要再问,忽然听到众人齐声惊叫。原来那使锤汉子打了半天落在下风,激发狠劲,竟不管对方出招,双臂直上直下,抡锤攻了进来。另一人也不闪躲,阴翻阳一个虚招,枪花一抖,中宫直进。这一枪刺到中途,眼看要被大锤砸到,那人左手颠提枪尾,右腕一翻,枪杆避开铜锤,枪头如毒蛇般昂起,迅捷无论,直刺对方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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