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笙箫 墨玉笙箫 第30章

作者:疏影残雪 标签: 强强 甜宠 HE 古代架空

  他心头雷鸣不已,掩饰性地随口问道:“我……我们这是往哪儿去?”

  墨玉笙忍俊不禁,嘴欠的毛病又犯了,“怎么,还怕我将你拐了当压寨夫人啊?”

  元晦抛下句“海上风大,我去给师父取件披风”,低头钻进了船舱€€€€迟迟没有出来。

  船不大,墨玉笙那几句玩笑话一丝不漏地飘进了慕容羽耳里。

  他后宅嬷嬷上身,快步走到墨玉笙身边,隐晦地朝船舱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开玩笑也注意点分寸,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得有谱。”

  墨玉笙朝慕容羽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道:“你心眼怎么这么多?”

  慕容羽哑口。

  此人平日里没心没肺也就算了,偏偏那事上还迟钝得像根棒槌€€€€可能还不如根棒槌。

  慕容羽被姓墨的棒槌堵得心塞,好半天也没能放出一个屁。

  元晦对墨玉笙细心得过了头,显然已经超出了师徒的界限。

  但两人之间不明不白,他作为局外人实在不便多说些什么,说多了还显得他怪不正经,弄不好还要落个禽兽的骂名。

  慕容羽抓耳挠腮半晌,终是不咸不淡地说道:“有些玩笑话你我之间说说也就罢了。但他是晚辈,又已成年,你就不考虑考虑他的感受?”

  “哪凉快上哪待着去,我们师徒俩关系好着呢。”

  墨玉笙死鸭子嘴硬,心却虚成了一水的泡沫,一戳就破。

  他只是心大如斗,并非油盐不进。

  他想起昨夜元晦从床头跌落的惊慌失措,那是该有多疏远才能头也不回地往屋外逃。

  有些事不是刻意忽略就能回避的了的。

  比如两人之间相差的这七八年光景;比如这颠三倒四的师徒关系;比如元晦早已不是那个一做噩梦就想往他怀里钻的小镇少年了……

  时光无情,将少年变大,大人变老,老人变成一撮骨灰,一步步推着身边人渐行渐远。

  半晌,墨玉笙缓缓吐出一口气,被潮湿的海风卷着,很快没了踪迹。

  年初,他在酒馆喝酒,入口的是一碗黄汤下肚的却是一泼凉水,他发现自己没了味觉,那时的心情就如现在一般,又慌乱又糟心还很无奈。

  随着船只离岸,海上雾气越发浓厚,浓到深处,伸手难寻五指。

  元晦在重雾打湿衣衫前,将墨玉笙裹进了披风里。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浓雾渐散,露出丹青晕染过的天色。

  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孤岛,入眼皆是胭脂红。

  元晦抬手,迎风一握,手中多了撮绯色茸毛,如蒲公英般轻柔,入鼻一股淡香,带着浅浅的清苦。

  船身轻轻一颤,靠了岸。

  岸边长满了绯色植物。

  这植物似草非草,似木非木。

  说它是草,它高仗余,根茎碗口那么粗,毫不费力地将天空遮了半边;说它是木,它的木干韧如垂柳,可以随风而舞。

  草木裹在絮状的花穗中,浑身好似插满了绯色鹅毛,如烟如雾如梦如幻,将神农谷里三层外三层地圈在中心。

  正这当儿,清风捎来一阵€€€€€€€€的声响,那绯木好似凭空生出两条腿,驮着鹅毛般蓬松的身子朝两侧退去,让出条翠色欲滴的小道,一只神兽悠哉悠哉地踏青而来。

  它通体莹白如玉,似鹿非鹿,似马非马,头上顶着两对鹿角,后足似马蹄,前足似人掌。

  它贵为神兽,贵而自知。放着一行人在这头望眼欲穿,或是低头嚼几口青草,或是仰面蹭几下茸毛,走得拖泥带水的。

  而方才还唇枪舌剑正欢的三人,安静得连个屁都不敢放,笑得卑微又谄媚。

  几人跟随€€如步入绯林深处。

  林间没有路,€€如踏过的青就是路。

  €€如每前行一步,绯木便铁公鸡拔毛似的退让一步,不多不少,恰好够四人一兽行走。待到几人路过,绯木又如潮水般漫涌而上,悄无声息地抹平一切足迹。

  这片漫天卷地的绯色延绵千里无边无际,走兽误入都会掉向难以脱身,何况凡人。

  一只€€如便是几人的罗盘针,只是何时走,何时停,往哪去全凭心情……难怪得当成祖宗供。

  墨玉笙与姜清许久未见,并肩走在前面,相谈甚欢。

  慕容羽在元晦身侧,自觉充当起了向导。

  “你我脚踩之地叫乱子林,林中这毛茸茸能随意移动的草木叫毛芒乱子,又叫夜光草,是神农谷的守卫。别看他现在是胭脂粉,夜里会像萤虫一样发光。找机会让墨子游带你来瞧瞧,绝对是神农谷一等一的特产。”

  他顿了顿,蓦得腾出一只手伸向毛芒,“在神农岛万物皆有灵性,小到一只蝼蚁大到一片山林€€€€”

  那毛芒反应不可谓不快,却还是避之不及,被这瘟神薅下来一撮茸毛。

  手欠的毛病与墨某人如出一辙。怪不得两人能惺惺相惜这么些年,看对眼是一回事,最重要是能尿进一个壶里。

  慕容羽手中把玩着茸毛,口中喋喋不休,说着说着,又开始悲春悯秋起来。

  他自小被家中老父压头灌墨,后虽选择与铜臭为伍,身上多少还是沾了些文人的臭毛病€€€€多愁善感。

  元晦一对耳朵快竖上了天,听得极为专注,却不是对着慕容羽,也就没能给他一个聊胜于无的回应。

  堂堂一点红镖局大东家廉耻掉了一地,此刻正面不改色地偷听前面二人的对话。

第34章 离魂

  墨玉笙:“一别快五年了,师父他老人家身子骨可还硬朗。”

  姜清:“自然。近来……他老人家时常提起你……”

  墨玉笙笑道:“相见时总是一副不待见我的模样,离了我又总惦着我的好,叫我说他什么好呢。风流倜傥如我的确是……”

  姜清截口打断,“你想多了……前些日子归谷后他心火烧得格外旺,说的都是些不中听的话。你远在天边,又怎么惹着他老人家了?”

  墨玉笙:“真是无罪戴枷板€€€€冤枉。上回给他老人家去信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信中就提及了些沿途见闻,也没忘给他老人家问安啊……”

  元晦走在他身后,明知墨玉笙看不见他的表情,还是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掩饰性地吸了吸鼻子。

  姜清:“也罢。你曾在谷中干过那么多让人跳脚的事,保不齐他老人家突然想起了哪件,气得心病又犯了。”

  墨玉笙矢口否认道:“净瞎说。我就是枚安安静静的美男子,活着就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何来让人跳脚一说。”

  姜清险些吐了一地,忍不住提醒道:“你十三入谷,把谷中清规破了个遍,是弦宗长老亲鉴的混世魔王,还特意为你量体裁衣了一条新规,百步内不许近身。”

  墨玉笙装傻充愣道:“我还有这等待遇?猴年马月的事了,记不得了。”

  姜清原本没打算仔细翻旧账,见某人失忆症已入膏肓,便觉得十分有必要协助治疗:“当年你活捉土精用绳索牵着当狗遛,把血蚯栓在树上当秋千荡,摘了秋明子当风筝放。哦,对了,还有一回引爆赤练流萤,差点把乱子林给烧毁了。你的这些丰功伟绩,随便单拧出哪件都能把师父的肺给气穿了。若不是……”

  姜清明显停顿了一下,“若不是灵芸为你求情,你早被逐出神农谷千八百回了。”

  元晦原本隔着二人有段距离,此时一双耳朵几乎贴上了墨玉笙后心。

  墨子游的这些个斑斑劣迹可比奇花异草有意思多了。

  元晦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出墨玉笙少年时的模样:他必然眉目喜人,时常动如脱兔,偶尔调皮捣蛋也让人不忍苛责。

  墨玉笙见赖是赖不掉了,索性耍起了流氓,“师父那人嘴硬心软,也就是吓唬吓唬我,没真想拿我开刀。我好歹也是谷中一枝花,要没了我,神农谷该失了多少春色?”

  姜清没接他这茬,他忽地将声音压得很低:“你动静闹得最大的那次,师父是铁了心要与你断绝关系。若不是……你以肉身扛过了七殇刑,恐怕你我今日也不过是天各一方的陌路人了。”

  神农谷以东有座€€山,山上有处禁林,传说禁林深处长有祝余青果,人称“不死仙果”,由€€山山神看守,吃了可以延年益寿。

  千百年来,不入禁林约定俗成。

  然而一林竹子有深浅,一树果子有酸甜。长生不老这个天大诱惑还是催生了极少数人的妄念,引得他们铤而走险。

  自神农谷建谷伊始,共有十四人相继踏足禁林,触动了山神,其中九人命丧€€山,五人侥幸生还。

  生还者便要经受这七殇刑。

  七殇刑又名七草刑,是一种“体贴”又毒辣的……酷刑。

  受刑者每隔一时辰服用一味药草,共七味,期间任何不适可以随时喊停讨解药,不可谓不“体贴”。

  传说每下一味药草,痛症会由浅及深自皮肉而入,依次渗透至筋骨、肺腑、心肝及至脑髓,至此肉体折磨达到极致,它会转而侵入神智,让人在恐惧中癫狂。

  之所以是传说,因为历史上五位受刑人中,四人在感知剜肉剔骨时就匆匆喊停,讨了解药,痛症消失的同时,也抹去了关于神农谷的全部记忆被逐出谷。

  而勉强挨过全程的墨玉笙,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尸了小半个月,对七殇刑只字不提,只是谁敢在他面前哪怕提起个数字,都得被他打出去。

  也就没有人知道“七草”究竟毒辣到何种程度。

  元晦非谷中人,对七殇刑不甚了解,他的心还是莫明地抽搐了几下。

  他只来得及浅尝辄止这股微疼,便被姜清迎面泼了一坛老陈醋,从头浇到脚,酸得他心头延绵不绝地冒着细泡,比那化骨绵水的后劲还大。

  姜清道:“那日你独闯禁林,险些丧命。我不信你是为了一己私欲去摘祝余青果的。你那时才十五。一个毛孩子对生能有什么执念,根本犯不着赴死求生。”

  他顿了顿,轻轻吐出几个字:“白芷,你是为了她,对吧?”

  而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白芷是谁?

  他对她……至今还念念不忘吗?

  是刻骨铭心的……那种吗?

  元晦跟在二人身后,独自品味这份透心凉的醋酸,那正是一分委屈,两分不甘,三分愤怒,余下四分嫉妒,叫人抓狂。

  一炷香后,四人穿越乱子林,抵达神农谷。

  谷中土地平旷,屋舍、良田、美池、桑竹错落有致,不时有黄发垂髫穿行其间,怡然自乐,俨然一处世外桃源。

  一行人漫步在阡陌纵横间,数不尽的奇花异草夹道相迎。

  最为惊人的莫过于遍地可见的土精,如钻地鼠似的在几人足尖来回穿梭。

  千年人参万年精,要聚多少天地灵气,耗多少个百世百代,才能幻化出这恒河沙数般的人形神草?

  众人随姜清拐进了一处宅院。

  宅院不大,不过三两间屋子外加一个几步到头的小院。

  院子外围拉了一圈疏落的篱笆,缠上了三两缕藤蔓,藤蔓上挂着几颗白果,莹白如玉,甚是喜人。

  院中的屋舍被地锦裹得严严实实,就着边角的一点缝隙,依稀可以辨认出葱葱茏茏下的粉墙瓦黛。

  厅堂里坐了一人,银发及腰,鸾姿凤态,正是姜悦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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