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舷放下书包,转头去厨房里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可乐。方谕正好也过来了,他递给方谕一罐。

方谕很有礼貌地把他的手推开。

“我不喝带气的。”他说。

“哦,这样。”陈舷把可乐放回去,把一瓶橙汁拿出来给他,这也是方真圆特意买的。

方谕接了过去。

他一边拧开盖,一边回头担忧地睨了眼走到阳台边上打电话去的方真圆:“没事吗?”

“没事儿,打去吧。”陈舷笑着,“事出有因,我爸不会太认真。”

方谕拿起橙汁喝了口,转头望了眼方真圆。

她背着身子,和电话那头说着话。

电话打出去了,但老陈没回来。

老陈挺忙,他开了家装修公司,白天的时候都得去跑业务,很多时候晚上也得应酬,忙得脚不沾地,没空教育陈舷。

不过方真圆嫁到家里来以后,老陈收敛了很多,有很多个晚上六七点的时候就回来了。

家里只有陈舷这个半大小子的时候,老陈往往十一二点才回家。

今天也一样。

等到晚上天黑下来,老陈才回来。

听见门开的动静,陈舷走出门来。

老陈刚在门口换好鞋。

抬头看见陈舷,他眼神如常,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摘掉脖子上的围巾,随口问道:“打架了?”

陈舷点了头。

“他骂我孤儿,”陈舷说,“本来这个还能忍,但是他好像跟方谕认识,说让他给钱,不然就怎么怎么样。”

“要怎么样,我没听到。但我听着是威胁啊,一个没忍住就动手了。”

一搬出方谕,陈胜强顿时也没话说了。

陈舷往他旁边看了一眼,就见方真圆表情复杂。

方谕下午时被方真圆谈过人生了,在他的卧室里。

这个新房隔音没那么好,陈舷坐在隔壁,即使方真圆把声音压得很低,他也听到了些只言片语。

他听见方谕告诉方真圆,宗哲阳都说了什么。

方真圆好半天没说话。

这会儿,她也没说话。

陈胜强看了她一眼。

方真圆想了想,凑近过去,嘟囔着跟他咬了会儿耳朵。

陈舷站在不远处,听不见她究竟在说什么,但陈胜强眼里肉眼可见地浮起一片五味杂陈——方真圆多半是跟他说了方谕被威胁的内容。

有关方谕他亲爸,她的前夫。

陈胜强一定是知道的。

所以他也表情复杂地抿了会儿嘴,对陈舷挥挥手:“打赢了就行,这回算你讲义气。下回文明点儿解决,这次就算了,你不用再管了。”

方谕真好用。

陈舷点了点头,嘴一咧乐起来,贱不次喽地晃悠两下肩膀,说了句“谢谢老爸爱你明天见”,转头就窜进了屋子里。

陈胜强在屋外头笑出声来,骂了句“没正经的玩意儿”。

关上门,陈舷靠到门后边,打开手机,给方谕发了个“强壮”加“学生”加“比耶”的一连串三个黄豆表情,以此宣告他这次的全面胜利。

方谕给他回了个敬礼的黄豆表情。

陈舷吃吃笑起来。

紧接着,方谕又给他发了一条。

无人守夜:明天一起走。

陈舷眼睛一亮:包的

方谕没再发消息了,陈舷走到床边,往后一倒,躺下,拿着手机,一直停留在跟他的聊天界面。

他两手端着手机,左手食指在手机边上敲了几下。陈舷等了又等,方谕一直没回音。

七八分钟后,陈舷又补了个表情包过去,方谕还是没回音。

陈舷无奈地把两眼一眯,干笑了声,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冷漠,发两句消息就又没影了。

真薄情,陈舷可是替他揽了个罪责——虽然最后并没有什么大事。

陈舷边在床上晃着腿,边暗暗抱怨了方谕一会儿。

忽然,房门被笃笃敲响。

陈舷坐起来,愣了下。

老陈进他房间,一般不敲门。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坐在那儿愣神,门又被笃笃敲了两下。

陈舷慌忙应了声来了,下床趿拉上拖鞋,匆匆跑去开门。

方谕站在门外,身上还穿着校服,衣服都没换。

陈舷愣住:“怎么了?”

方谕偏开脑袋,避开眼神,抬手,把一个袋子递了过来。

那是个塑料袋,沉甸甸的,装了不少东西。

“给我?”他接过方谕的塑料袋,“什么啊?”

一打开,陈舷吸了口凉气。

全是吃的,一些小零食、薯片、果冻、水果挞、冰面包,几瓶果汁和可乐,甚至还有一袋烧鸡。烧鸡是附近很热门的一家店的,陈舷想吃挺久了。

陈舷愣了会儿,抬头看他,一脸懵逼。

“给我上贡呢?”陈舷说,“有香火没?给我插两根。”

“……”方谕抽了抽嘴角,挠挠后颈和碎发,脸有些红,别别扭扭地磕巴起来,“不是,是给你道歉。”

“啊?”

“那个什么,就是,这几天,对你态度……一直不好。”方谕又摸摸鼻子,“给你道歉,对不起。前天课间操的时候,我听见你跟那个尚铭在说想吃这家店的烧鸡。下午的时候,就点了外卖。”

“剩下的呢?”

“偷偷下去买的。”方谕说。

陈舷呆住。

方谕低下脑袋,讪讪地咳嗽,不敢看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陈舷看见他耳尖红得充血。

陈舷噗嗤就笑出来了,他抓住方谕胳膊,把他一把扯进自己的房间里。

方谕吓了一跳:“干什么!?”

“跟我一起吃啊!”陈舷理所当然地说,“这么多东西,我怎么吃的完呐,来来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起吃了我就是你哥了!”

陈舷把他拉到书桌前。

他桌上乱糟糟的,书本、卷子、游戏机、充电器,还有三个杯子,一堆东西堆了一片狼藉。

椅子上也是,一件一件衣服层层叠叠地挂在椅背上。

但陈舷毫不在意,他把手上袋子放下,将椅子上的衣服抱起来,扔到床上,拿起脚边的书包,把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塞进包里。

方谕在旁边看着,无语半晌:“你怎么搞这么乱?”

“有生活气息嘛!”

陈舷嘿嘿一笑,胡乱把桌上的东西也收拾好,书包扔到一边去,把装满吃的的袋子拿上桌子。

他把吃的都拿出来,摆好,又去客厅里拿了把椅子。老陈见状,问他干啥,陈舷乐么滋儿的回了一句你少管,抱着椅子就颠颠回去了。

方谕把吃的都拿出来了,还把薯片撕开了包装。陈舷把椅子放好,又跑出去,很有仪式感地拿了两个玻璃杯回来。

他倒了一杯可乐,方谕倒了一杯橙汁。陈舷拉着他干杯,他们杯壁碰杯壁,一声玻璃相撞的脆响,杯子里液体轻晃。

“干杯!”

陈舷几乎是欢呼出来。

方谕脸更红了,他抽抽嘴角,对陈舷很勉强地笑着,举了举杯。

真是个很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人,陈舷看出来了。他朝方谕毫不在意地笑着,把杯子里的可乐喝下去了半杯,然后用力喟叹一声:“爽!”

——一股腥甜突然涌上喉咙。

陈舷猛地从梦里惊醒。

胃里翻涌着钻痛起来。他抓住床边,呕地一口,吐在了床头一些。

胃疼。

疼得直在肚子里痉挛,陈舷后背弓起,虾似的一缩。

他捂住嘴,赶紧翻身下床,踉踉跄跄跑进卫生间,冲到洗手台前,一口血吐了出来。

一口口的血,落进水池里。

陈舷都站不稳,他扒着洗手台边,堪堪站着,两腿发软地呕了半晌。

吐完了,他也没了力气。打开水龙头冲掉血后,人就抓着洗手台的边缘,慢慢、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

他顺势倒下,仰头躺在洗手间冰凉的地板上,喘着粗气缓了一会儿,没一会儿的空就冷汗涔涔。视野里,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明亮刺眼,惹得视线里变得一片光亮的模糊,重影阵阵。

胃还在疼,陈舷疼得眼角抽搐,脑子都不太清醒,恍恍惚惚地忽然分辨不清自己在哪儿。

他好像又闻见花香味儿了,听见窗外的鸟叫声,听见方真圆在厨房里咚咚锵锵。他转头,似有似无地看见不远处有张书桌,书桌上的花瓶里插着花,是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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