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时候,他倒是也盖着毛巾睡过,可睡醒的时候总是被自己翻成枕巾,没有用。

后来他就不挣扎了,睡觉的时候都会摘掉。只是白天醒来出门的时候,他还是会把脑袋遮住。

虽然方谕早就把他的卤蛋脑袋看光了。

是啊,方谕早就把他看光了,他突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气什么,每天又在试图遮挡什么。

像个笑话。

方谕把他环在怀里,手搂着他,小心翼翼地轻轻揉了几圈他的肚子。

“小鱼,”陈舷吸吸鼻子,“我是不是无理取闹?”

“没有,是我没注意你。”方谕拍拍他,“是我的错。你很好,没有无理取闹。”

陈舷破涕为笑,胸腔里有股暖流淌过去。

他靠在方谕怀里,又缩了缩身体。

“我好像,”他说,“以前也问过你,觉不觉得我很作。”

“嗯。”方谕说,“但我说不觉得。”

“你具体怎么说的?”

“你不记得了?”

陈舷点点头。

“当时我说的话,还蛮长的。我说你没有作,也没折腾我——哎,”方谕回过神来,“你现在是……不生我的气了吗?”

“不气了。我是不是很好哄?”

方谕叹了口气,手又在他身上拍了几下:“你也太容易原谅我了。以后多坚持一会儿,多折腾折腾我,让我去给你买个榴莲回来再说什么的,你提点要求啊,怎么总这么脾气软。”

陈舷吃吃笑了两声:“榴莲对你来说,算什么钱。”

方谕说:“那就让我买一车回来,你总得折腾折腾我。”

“别说榴莲了,说刚才的话。”陈舷说,“你当时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不觉得你作。”方谕说,“我掏心掏肺地跟你说了好多,语文作文我都没那么掏心掏肺过。可你这人,说话却是真狠。”

“我怎么了?”

“你说,但你觉得我确实很记仇。”

“……”

“占有欲也强,控制欲更强,好可怕。”

“……”

“对人特别有执念,跟个鬼似的一直监视。”

“…………”

“最可恨的是,是卷王。一直卷,永无止境地卷。”

“………………我们,这之前,到底在聊什么?”

“星座啊,”方谕弯下身,隔着毛巾,贴着他的脸,“我天蝎座。”

那很记仇了。

陈舷想了想老陈死后,他俩刚见面那会儿,不由得轻声说:“确实很记仇。”

“我错了。”方谕又说。

陈舷轻轻地笑。

第89章 游戏

一转眼, 复查完也一周多了,陈舷也又吃了一周多的半流食。

他有时候还是胃痛,刀口周围也总是痒。里面的血肉也一阵阵突突地跳, 好像抽筋似的。

医生说,这是血肉在长,千万别抓。

但陈舷不太好受。方谕就把热水袋又拿出来, 给陈舷灌满热水, 放在肚子上,多少能让他好受点。

这一周多过去, 他肚子上的刀口终于也长好了。

冯医生把纱布给他撤了下来,嘱咐他说伤口刚好,平时别拎重物。

他说:“之后只要注意别扯到就行, 可以静养,平常要多下地走走。”

“做手术完已经一个月了, 可以吃点软面条了,肉类也可以煮烂了吃一些。”冯医生又看向陈舷, “记得, 一定、一定, 要嚼得很烂再咽。”

陈舷点头:“好。”

“也暂时别扭腰什么的,会扯到伤口。虽然刀口已经好了,但你里头的组织啊、筋啊,肉啊什么的, 都还得慢慢长。得三个月左右能长好,这期间都得注意。”

“好。”

方谕拿出手机来,噼里啪啦地打起字,神色凝重,看着是把冯医生刚说的话都记下来。

冯医生哭笑不得:“一会儿我会把注意事项在微信上发给你的, 方先生。”

方谕这才放下手机:“那麻烦了。”

冯医生点点头,又看陈舷:“最近吃饭还会反胃呕吐吗?”

之前,陈舷吃饭一直时不时就反胃呕吐。出院的时候最严重,吃半碗就吐半碗,吞咽都难受。

后来静养好几天,才慢慢好起来。

这几天好了很多,能把流食吃下去了。于是陈舷点点头,说:“还是有点恶心。”

“正常的。”冯医生笑了笑,“药记得正常吃,吃饭也一点点加餐,先吃点软东西开始,慢慢养好就可以。”

冯医生走了。

门关上了,方谕回过头。陈舷跟他对视一眼,又轻轻笑起来。

陈舷转身走回屋子里,拉起衣服,对着全身镜看了眼。刀口是条丑陋的红疤痕,挺触目惊心。

陈舷伸手摸了摸,疤痕是硬的。

“看起来不像好了。”他说。

“别碰,”方谕拉住他的手,皱着眉头忧心忡忡,“不是说了吗,里面的组织还在长,别乱碰。是痒吗?”

“还好,”陈舷说,“就是想碰碰。”

“别乱碰了。”方谕走到他身前,把他的衣服放下,“也别掀衣服了,着凉了怎么办。”

方谕又转身拿来外套,给他披上,还给他系了两颗扣。陈舷乖乖地任由他做完这一切,眼睛在他脸上和忙叨的手上来回飘了一会儿。

等方谕系好扣子直起身,陈舷问他:“营养师说,今天做什么了吗?”

“中午的话,应该是给你做蛋羹。”方谕说,“问这个做什么?有想吃的东西?”

“那倒不是,”陈舷还是有些食欲不振,“我,我想吃,你做的东西。”

这话听着像耍任性和撒娇,陈舷其实有点说不出口。

话说着,他就低下了眼帘,也低下脑袋。脑袋上的毛巾把小半张脸遮住,长长的眼睫也遮了一半眼睛。他脸颊发红,声音也犯嘟囔地发闷。

陈舷两只手都握在一起,枯瘦的两个大拇指互相搓了搓。

方谕一下子不吭声了。

“可不可以,你来做?”陈舷问他,“就是,营养师出菜谱,你来做,那样的。”

“可以,”方谕毫不犹豫,“我这就去超市。”

“我也去。”陈舷说。

方谕脚步一顿。

“我也去。”

陈舷又说了一次,他仰起头,眼睛病恹恹地发亮——刚要开口,他一顿。

他才看见,方谕已经红透了一整张脸,正手捂着嘴巴。陈舷一看他,方谕就又别开脸,望着外头,眉角直抽。

陈舷顿了顿,噗嗤笑了声,又开口:“我都没下去逛过,医生说,要下地多走走的。”

这话是真的,搬到这儿来的将近二十天里,陈舷一直都是在家里慢悠悠地扶着刀口走来走去。

他走不快,身上还有伤,也不能下去。

方谕抹了一把脸:“也好。刀口好了,是可以下去走走。”

方谕带着他下去了,临出门前,他把陈舷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生怕他受了凉。

江城这边太北方了,就算现在都已经快三月底,外头也是刮冷风,树也没有长出多少叶子。

陈舷戴上带假发的帽子,跟着方谕出了门。

这还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下楼出门。

一出门,迎面吹来有些春寒的凉风。

方谕过来牵住他的手,拉着他慢悠悠地走在路上。陈舷重病刚愈,肚子上的刀口也刚卸下纱布,他不敢走快。

俩人慢腾腾走了半天,都没到小区门口。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嬉笑。陈舷转头一看,一帮五六岁大的小孩跑过他们,嘻嘻哈哈笑着,朝着小区公园里跑过去。

“再跑就跌了!”

后头又传来他们妈妈的声音。小孩们乐着应声,却并不收敛,还是跑。

一个女人推着婴儿车,唉声叹气地也从陈舷身边路过了。

没一会儿,她们走远,和陈舷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陈舷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好像真的走得太慢。他回头看了看,发现所住的单元口还在视线尽头,根本就没走多远。

“怎么了?”方谕问他。

陈舷一言难尽地看他:“我是不是,走得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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