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快死了 第127章
作者:莫寻秋野
方谕笑出声来。
“后来,她不也是把你带到了宁城去,给了你更好的学习环境吗?还为你找了出国机构,送你去了意大利深造。”
高律师说,“哪儿有母亲不爱护孩子的,方先生,只要你同意和解,方女士的民事纠纷案,和有关于协助前科犯加害被害者的刑事案,都能得到很大程度的……”
碰!
陈舷吓了一跳。
方谕重重把水杯摔到桌上。
杯子里的水跳出来了一些,洒在茶几上,也洒在方谕的手上。他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吸了吸绷带上的水,站起身来。
“高律师,”方谕说,“有件事我要纠正你,我去意大利,不是去深造,是逃跑。”
“也不是托方女士的福,我才去的。如果不是有人救了我一命,我现在不会站在这儿。假如你刚说的这些话,是方女士要你说的,那麻烦你回去告诉她——滚。”
“该说的话,我之前都已经跟她说过。我知道,你作为一个律师,闭着眼说胡话也得给委托人谋取最大的利益,这是你的工作。”
“但你说的这些话,我早都听过了,也听腻了,骗不到我。”
他把纸巾单手团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一个垃圾桶里,“不用跟我强调什么母子情分,我跟她之间,没有那个东西,我已经不认她了。既然是我报的案,那我就是打定主意不会让她好过。”
“不同意和解,一件都不会。”方谕朝着门口扬扬脸,“门在那边。”
高律师脸上的笑僵了会儿,而后噗嗤一声,又笑出声。
他点了几下头,站起身来,依然得体地微笑着。
“那我就不打扰了。”高律师说,“既然这样,那就按照流程走吧。”
方谕也朝他一笑:“务必。”
高律师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方谕跟了过去。
陈舷也站起来。
高律师换了鞋,打开门,走了出去,最后朝着他们笑了笑,关上了门,离开了。
门外传来高律师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方谕揉了揉后脖颈,叹了一声,转过身来。
陈舷站在他身后,看着方谕脸色疲倦又恼怒地回过头来,脸上已经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方谕一脸烦闷,朝他走过来几步,拍拍他的帽子说:“别理她。”
“嗯,”陈舷说,“我爱你。”
方谕愣了下,苦笑起来:“干嘛突然说这个?”
“没有,突然很想说。”陈舷说,“我爱你,小鱼。”
“我也爱你。”方谕伸手,“抱抱?”
陈舷也伸出手,走过去,跟他抱在了一起。
方谕也瘦了,这么多天不眠不休的陪护,让他也瘦了一圈。陈舷把他搂紧,忽然想起方谕小时候。
他真是个没家的小孩,父亲混蛋,母亲也不管。大冬天的把人接到北方的家里来,也不记得要给他买厚棉袄。
外公外婆还总唠叨着家暴的亲爹,让他要原谅。世上好像没人真的关心他,所有人都叫他要体谅要明白要孝敬,却从没人体谅他关心他,大家把他逼成了一个刺猬似的小孩。
或许正因为这样,他才会爱上一个突然出现的、对他真的很好的哥。
第86章 对话
“从审理到开庭到定罪, 因为案子性质不同,所以要的时间也不太一样,大概得半年才能都下来。”
“我起诉的是她把你送去的那件事。律师跟立案的费了半天劲, 只能定一个民事纠纷。真服了,这世界怎么了,这分明是杀人, 一群神经病。”
“剩下的两个案子, 一个是老陈的公司,一个是……你那个事。”
陈舷默默地点点头。
方谕还是怕刺激到他, 不敢说教官的名字。
这会儿黄昏了,夕阳落日。阳台处,陈舷坐在一个懒人沙发上。
前不久, 方谕又买了两个懒人沙发回来,这会儿就坐在他身边。
懒人沙发摆得斜靠在一起, 陈舷整个人平躺着,腿放在方谕身上, 一条毛巾挂在脑袋上, 遮住了他光秃秃的头顶。
方谕一边给他捏着腿, 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话。
“要判多少年?”陈舷问。
“判决还没出,律师只能算个大概的量刑。我请的律师算了,杂七杂八加在一起,最少十二年。”方谕望着他, “等她出来,早找不到你了,别怕。”
陈舷轻笑一声:“我知道。”
方谕也笑笑,低下头给他捏腿。
他不是第一次给陈舷捏了,上高中的时候, 陈舷总训练得浑身酸痛。每每自己拉伸完了,还得要方谕给他拉一拉,捏一捏。
每隔一两天,方谕就得给他捏捏肩膀捏捏腿。这么多年了,他肌肉记忆也还是在的,这一捏腿跟从前一样,力度正好,不重不轻,非常巴适。
陈舷躺在懒人沙发上。虽然八百年没有游泳了,化疗以后他更是浑身肌肉萎缩,瘦得跟个竹竿似的,但捏捏腿还是舒服的。
方谕忽然掀开他裤腿。看见那些青青紫紫层层叠叠的旧伤,他又皱紧眉,眼尾发红,吸吸鼻子不吭声。
又要哭。
陈舷说:“别哭。旧伤了,都是疤而已,别哭。”
方谕抬头望了他一眼,扯扯嘴角想笑一下,但没笑出来,反倒是眼睛里又亮晶晶的有了水光。他抹了几下眼睛,紧抿着嘴又低头,给他摁了几下小腿,闷声:“对不起。”
陈舷望着他的手:“方真圆是真的欺负我。”
“嗯,我知道。”方谕说,“她混蛋。”
“你记不记得,她有段时间,特别爱做鱼吃?”
“嗯。”方谕点点头,“总是做鱼,不是鱼就是虾,你又不爱吃,都吃不到多少蛋白。我跟她说别做了,结果越说越起劲,隔两天就做一次。”
陈舷笑出声来:“就是因为我不爱吃啊。”
方谕没吭声。
“你能吃,我不能吃,所以她就做。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找到良心了,终于不做了。”
方谕没吭声。
“你那时候,是跟她说什么了?”
“……没有。”
“别骗我。”陈舷晃晃两条搭在他身上的腿,“肯定是你说什么了,说实话。”
方谕转头看他。
陈舷抱着个抱枕,躺在懒人沙发上,一条毛巾罩在脑袋上,脸上带着笑。落阳橘黄地照在他瘦弱的脸上,把他病得苍白的脸照得有了几分血色。那双狐狸眼笑得弯弯,终于有点十几岁时健康的样儿了。
方谕老实交代:“我跟她说,我吃鱼要吃吐了,别做了,看见鱼就犯恶心。”
陈舷毫不意外,笑了声:“果然,还得是亲儿子。”
方谕又没吭声,他转头望着远处,过了会儿后嘟囔了句:“就知道欺负你。”
陈舷望向他。
“蹲一辈子才好。”方谕语气低沉发闷,带着股压着的怒气,“都对不起你,一群混蛋。”
陈舷不吭声了。
方谕偏眸看他:“我明天给你张黑卡,等你全好了,就出去刷,刷不爆就别还我。”
陈舷愣了愣,笑了出来:“这么有钱啊。”
“刷爆一百张都还得起。想买什么就去买什么,买一栋楼都行,我养你。”
陈舷摇摇脑袋,问他:“耳朵治过没有?”
方谕愣了下:“你记得?”
“没忘。”陈舷说,“是不是治过了?我化疗那会儿,声音那么小,每次叫你你都听得见。”
方谕摸摸鼻子。
“我担心你,所以你一点儿动静我都听得到,”他说,“治不了了,问过了。”
陈舷不吭声了,他望了望方谕的耳朵。先前留着一头中长卷毛的时候不明显,这会儿他把头发剃了,耳朵上半部分的耳骨上,一道小蛇似的蜿蜒伤疤,极其显眼。
那是他小时候帮方真圆挡了周延一巴掌时留下的。十几岁的时候,陈舷想偷偷亲他耳朵,一拨拉开他头发才看见。
方谕这才告诉他,周延打他那会儿,手上有个戒指,扇过来的时候把他脸上划了好长一道口子。
万幸的是没伤到眼睛,且处理及时,脸上的口子没留疤,保住了他一张帅脸。
不幸的是耳朵上的留疤了,不过好在不明显。
更不幸的是,周延力气大,当时直接把他打得这只耳朵突发性耳聋,后来又转成听力受损,左耳比右耳听力损伤一半多。
现在还是治不了。
“医生说是直接损伤到神经,根治不了。”方谕捂了捂耳朵,“没事,又不是真聋了,还是听得见……你别这个表情,我说了,你别心疼我,我欠你的比这多。”
陈舷皱了皱眉:“怎么不心疼你。”
“我欠你那么多,心疼我干什么。”
方谕低头,又给他捏了几下腿。
陈舷沉默。
夕阳落下山了,外头黑了下来。吃完晚饭以后,陈舷有点烧心反胃,去卫生间里干呕了一会儿以后,回了卧室躺下。
他睡着了,再醒过来时,还是三更半夜。
陈舷摸着黑坐了起来,半睁着眼往门那儿一看,就看见门缝里透着一抹微光,是外头的灯还没关。
借着那抹微光,他看见地上的地铺还干干净净。床单齐整,被子也是被叠起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