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星 极夜星 第69章
作者:白芥子
第72章 你也非常重要
谢择星手臂受伤缝了针,也只休息了两天,之后又坚持随队外出。
或许是因为答应了他之后会离开,傅凛川没有了顾忌,出发时直接过来和艾伦换了位置,跟谢择星上了同一辆车。
谢择星看着他坐进车中,眉眼间的情绪很快淡去,目光转向车窗外,手中的相机在车子发动后一直没有放下过。
身边傅凛川忽然问他:“你的相机,能不能给我看看?”
谢择星的镜头对准前方,刚刚经历过爆炸后的一处民居正在燃烧黑烟,他轻轻按下快门,顿了片刻,开口:“有什么好看的?”
傅凛川说:“好奇,你每天都拍了些什么。”
见谢择星没什么反应,他又道:“我过几天就走了,不会再烦着你,只想看看你拍的照片,可以吗?”
静默片刻,谢择星手中的相机递了过来。
傅凛川接过,说了一声谢。
他翻着谢择星拍的这些照片,到这里以后谢择星似乎再没了心思拍那些风花雪月,他的镜头里只有炮火和鲜血,一张一张,触目惊心。
别的战地摄影师或多或少都会追求一些镜头美学之类的东西,谢择星却是个异类,他记录的都是那些最血腥直观的画面,像只为了揭露战争最残酷的那一面真相。
看到最后傅凛川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压抑很沉重,也很……担忧。
“你拍这些,”他斟酌着提醒谢择星,“最后未必能真正让世人看到。”
他说得隐晦,但谢择星心知肚明,战争背后牵涉错综复杂的大国利益,掌握了舆论高地的那些人不会愿意让世人看到所谓真相。这大半年他一直在拍摄这些东西,坚持向外投稿,但无论纸媒网媒,愿意接受者寥寥无几。
他并不在意,无愧于自己就好。
“战争不需要美化。”
谢择星只说了这一句,没兴趣跟身边人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傅凛川也只能沉默,还回相机,咽下了想要劝一劝他的话。
副驾驶座上的领队听不懂中文,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暂时还不知道傅凛川要走,闲聊间说起昨夜他们收治的一个重伤伤员突然进入易感期失控,注射了抑制剂也不管用,幸好有傅凛川这个腺体科医生在,及时发现了他是少见的易感期失调症,对症下药把人制服了。
“不过无论哪一科的医生,到了这里都得当全科医生用,”领队感叹道,“医生资源实在太紧缺了。”
傅凛川说:“回去我给宣传一下,说不定会有我认识的朋友同事愿意过来。”
领队摇头,对此不抱希望,医生在哪个国家都是体面稳定的高收入人群,来了这里赚得少不说还随时可能搭上性命,没点真正崇高的信仰和坚定信念,没几个人会愿意过来。
光是他们在这边驻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来来去去的人就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批。
傅凛川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跟领队聊起别的。
谢择星的目光落回车窗外,睫毛在清早的晨光里很轻地颤了颤。
他们今天去的是城市另一端的城区,下车后谢择星再没与人交谈过,除了不时按动相机快门,比之前更安静。
傅凛川的目光一直跟随他,那天谢择星说在枪林弹雨里过活分心会要人命,傅凛川当然知道,但控制不住自己。
谢择星倒在硝烟里那一幕始终让他心有余悸,他没办法不在意。
这一带受空袭的情况更糟糕,本就是贫民窟,人口密集,死伤者不计其数。
附近的一间医院也被炸了,伤重者无法就近送医,只能带回基地,其余伤势较轻的就地救治。
他们将伤员集中在车队旁的一处空地上,一众医护穿梭在其中,能处理的先紧急处理,几乎没有停下喘气的时候。
谢择星也在当中帮忙,确实如那位领队所说医生太少了,他这个早就不干这行了的摄影师也不得不亲身上阵,甚至不是帮别人的忙,一些简单的缝合包扎之类的活他都得独自上手。
傅凛川几次回头,看到的都是谢择星绷紧的唇线和下颌,那双黑沉如炬的眼睛里盛着冷静和专注。他是真正怀着信念来到这里,所以愿意豁出命地去救那两个孩子,不计后果。
有护士匆匆过来,焦急说:“傅医生,那边有个孕妇突然要生产难产了,你能不能过去看看?”
孕妇难产,现场没有产科医生,傅凛川至少是个外科医生。
他们基地一共就三名外科医生,一人刚跟着几个重伤员先回去了,一人正在忙着给一名断了手臂的年轻人处理伤口,只能傅凛川过去。
难产妇被挪到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护士告诉傅凛川产妇是臀位生不下来,人已经力竭,出了很多血,肩膀上还有伤。
傅凛川看了一眼,立刻做出决定:“剖腹。”
在这个地方根本不具备做剖腹手术的条件,但情况危急,也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但他还需要一位助手。
其他医生都忙得根本停不下来,时间不等人,出去抓人的护士看到刚空下来的谢择星,立刻叫上了他。
傅凛川一抬眼看到跟随护士进来的谢择星,眼神微动。
谢择星扫过来的目光却没有波澜,换上干净的橡胶手套上前,平静问:“我要做什么?”
傅凛川很快敛下心神说:“宫缩间隔两分钟,血压90/60,必须马上手术,准备剖腹产,做麻醉。”
谢择星点头。
他熟练地开始做麻醉前准备。
傅凛川的注意力从谢择星身上转开,产妇的血压还在降,他一边做消毒一边指挥护士准备血浆。
现场条件实在有限,连傅凛川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把人救回来,只能尽力而为。
之后的步骤有条不紊,谁都没再做声,偶尔谢择星传递器械给傅凛川,手指相触又迅速分离。
即使隔着手套,傅凛川也仿佛能感知到他指尖的温度,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谢择星监测着产妇的生命体征,不时调整麻醉剂量,适时提醒傅凛川。
第二次为傅凛川做助手,他似乎已经习惯了。
傅凛川毕竟不是产科医生,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这个手术做得颇为吃力。汗水顺着他额头滑下,将要滴落时,谢择星偏头示意他身后护士帮他擦汗。
护士这才注意到,赶紧将无菌纱布按上傅凛川的额头。
傅凛川抬眼,谢择星的眼眸黑森,始终波澜不惊,他只是在尽职履行一个助手的职责而已。
十几分钟后,傅凛川将浑身青紫的婴儿托出交给谢择星,接着开始为产妇做缝合,再处理她肩膀上的伤口。
谢择星在一旁为婴儿清理呼吸道,一秒、两秒、三秒,随着一声微弱的啼哭声响起,帐篷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到这一刻谢择星才觉自己一直屏住的呼吸也终于顺畅起来,他将婴儿交给护士,回头时目光触及傅凛川绷紧的侧脸,微一顿,很快转开眼。
手术结束,但产妇失血过多,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他们带出来的血浆有限,不够用了。
傅凛川直接掀起袖子,道:“我是O型阴性血,抽我的吧。”
旁边的护士愣了一下,立刻上前,准备帮他抽血。
谢择星看着针头刺进傅凛川的血管,移开视线,转身先走出了帐篷。
他停步在扑面而来的天光下,发呆片刻,直到有其他人叫他去帮忙,方才回神,大步离开。
救援队天明出来,一直到傍晚才回去基地,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傅凛川救回来的那个产妇和新生的婴孩也被带了回去,婴孩的情况不太好,产妇的身体状况也很虚弱,短时间内都出不了院。
傅凛川忙到深夜,才真正结束工作,疲惫走回宿舍楼。
谢择星和那晚一样,站在走廊上看夜空。
傅凛川看到伫立在走道尽头的那个人,不自觉地停住脚步,也慢下了呼吸。
谢择星转头,也看到了他。
傅凛川犹豫之后走上前,低声问:“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谢择星却问他:“你都要走了,还需要这么拼?”
忙了一整天,做了手术还献了血,也不知道图什么,别人的称赞对傅凛川这样的人来说大抵是无足轻重的东西,他也不会稀罕。
傅凛川似乎思考了一下,回答:“我也不是来这里度假的。”
谢择星有一瞬间语塞,就听傅凛川继续说道:“来都来了,能做点事情还是做吧,我不想留遗憾。”
谢择星看着他,藏住了眼底复杂,说:“你留下来吧,比起我,这个地方更需要你。”
傅凛川脸上的欣喜尚未绽放,他下一句接着说:“我会辞职。”
傅凛川似乎愣了一下,听懂了他的意思:“……你要辞职?”
“我们两个之间一定有一个人要走,我想还是我走比较合适。”
谢择星冷静说:“这里最缺的就是医生,尤其是你这样的外科医生,关键时刻你能救人命,远比我一个摄影记者重要,你既然说了不想留遗憾,那就留下来,我会离开。”
傅凛川沉默下来。
他静静看着就在他眼前的谢择星,有一刻甚至冲动想要将人抱住,但是他不能,谢择星不会接受他,谢择星宁愿自己走也不想再见到他。
“……不用了,”傅凛川再开口的声音有些哑,不想再在谢择星面前失态,他尽量平静说,“我听他们说过两天这边会来两个新招募的医生,我已经跟他们提出了回去南部基地,你留在这里吧,是你先来的,要走也是我走。”
他确实很希望谢择星能回去真正安全的地方,但不该是现在这样因为他被迫做出选择。
“你也很重要,非常重要,”傅凛川接着说,“你也救了那两个孩子,而且,这里的真相没有你们这些记者记录,世人永远不会知道,医生只能救单一的个体,你们才有机会救更多的人,不要妄自菲薄。”
谢择星怔了怔,心里的滋味微妙难言,他能做的事情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更做不了救世主,但是傅凛川用这样笃定的语气对他说,他很重要。
他不想对这个人心软,不想因为他的随便几句话就心生动摇,谢择星皱了眉,直觉又是神经元催化剂在作祟,冷下了神色。
“那就这样吧。”
他后退一步,语气也变得冰冷,转身回去了房间。
傅凛川停步在原地,看着已经合上的房门,良久,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一下,抓住的只有一片虚无。
三天后,新招募的医生到岗,傅凛川动身准备去南部。
艾伦听说他要走十分不理解,跑来问谢择星:“他不是才从南部过来的?怎么又回去了?”
谢择星那会儿正心不在焉地在房中整理照片,闻言静了片刻,冷淡道:“不知道。”
艾伦:“啊……”
艾伦离开后过了几分钟,房门再次被敲响,谢择星以为是艾伦去而复返,起身过去直接拉开了门,站在门外的人却是傅凛川。
“我一会儿就随武装救济队的人出发了,”傅凛川说,“你多保重,那天答应的,以后也顾及你自己一点,能做到吗?”
谢择星面色微冷,没有回答他。
傅凛川轻声一叹,不再说这些,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是那本《星河絮语》。
“过两个月是你生日,本来想把这个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你,可惜没机会了,提前给你吧。”
谢择星没接,摆明了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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