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囚笼 永恒囚笼 第28章
作者：置信区间
“我没有占你妈妈的便宜。”郁既衡一顿，又笑着道，“不过也不是不行，反正你没爸，只要首席看得上我，我一点会照顾好你们娘俩，咱们后半辈子就找个你妈妈喜欢的地方安家落户，然后三个人一起共度余生，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冷冷地看着他，“你不是喜欢约赫吗。”说完他又举起了通讯手环，清亮的嗓音透着淡漠，“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我错了知潮，我开玩笑的。”他慌张地道，“我只是觉得首席那样的人太值得让人钦佩了。”
少年盯着他没有说话，郁既衡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就算是刚刚分化，alpha与生俱来的气势也能显露出来，片刻后，少年移开了目光，面朝着大海盘腿坐在了沙滩上。
因为更靠近赤道，奥什地区珊瑚岛的气温要比落日岛高很多，但即便这样，郁既衡在夏季依旧裹得像个粽子。这片区域归属于诺因生物，除了他们，这片宽阔的海岸上空无一人，只有海浪不断拍打沙滩的潮水声，他们的头顶上还悬浮着一架白色的监视无人机，无人机上正闪着红色的光点。
郁既衡走到少年身边，从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伸到他的面前，少年微微抬头，只见青年的手掌中放着一个半掌大小的水晶球，水晶球里面有一个光裸分枝的红色植物，周围充盈的液体里还有一些小小的海洋动物亮片，看上去很精致也很漂亮。
“这是红珊瑚水晶球，当地的工艺品，我在集市上买的。”郁既衡道，“就当是老师我送给你的礼物。”
少年接过后仰头问他：“你专门买给我的吗。”
“那倒也不是。”
少年的眼眸瞬间暗了下去，一副想把手中的水晶球砸了的模样，但郁既衡并不介意，笑了笑道，“我买了一堆在宿舍里放着，还打算送给我的蠢儿子们。”
他望向远方的海平面，眼底有些落寞，“那些人造人类已经打了两年的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眼前的海天连成一片，浩渺又璀璨，但郁既衡已经看惯了这一成不变的景色，所有的感受到最后就只剩下孤寂。
“知潮，你长这么大还没交过朋友吧。”他忽然道，“等战争胜利，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吧。”
没等少年回答，郁既衡又立刻接上话，“不过你这个青春期的年龄应该更想要接触omega吧，可惜那个人是个alpha，如果是omega的话就可以当你老婆了哈哈。”
他笑得满脸灿烂，十分得意地对少年说着，“悄悄告诉你，他可带劲了，还性感得要命，是我捏得最满意的人造人，我还有他实验后的照片，你要看吗？”
在郁既衡贼兮兮地拿出照片蹲下身要给他看时，少年幽幽地开口道：“我报警了。”
郁既衡怂了，“知潮我错了我不想坐牢。”
少年对落日岛上的项目并不感兴趣，但他还是开口问道：“那个人叫什么。”
“郁海。”郁既衡扬起嘴角，“大海的海。”
少年坐在沙滩上并没有再回答，这时，他们的耳边传来了嘀嘀的响声，青年站了起来，举起手环看了看，接着对下方的少年道：“知潮，实验时间到了。”
头顶白色的海鸥掠过漫长无垠的海岸线，岸边的浪潮翻涌着冲过脚腕，少年光裸的后背滑下透明的水珠，而在背部的上方，他后颈中央的位置贴着一块白色的腺体贴，那是医用防水隔离贴，用于腺体受到创伤后的隔离与保护。
片刻后，他站了起来，淡淡地望向远方的海平面，灰蓝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很快又转身离开了沙滩。
欧罗地区边界。
H135直升机像一只黑色的飞鸟划过维特洛地区与欧罗地区的交界地上空，很快又从空中降落在一处宽阔的停机坪上，停机坪的不远处有一座都铎风格的庄园，这种风格是三世纪前欧罗地区贵族常用的风格，保留了一些哥特风格的建筑形态，庄重而肃穆，还有大片的园艺与草坪，在那时是富有与权力的象征。
即便革命胜利后这片大陆建立了联盟，封建制度已经瓦解了近两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贵族早就没了权力，但一些贵族的观念仍旧存在，大多数贵族的后代也依然住在自己的庄园里，自顾自地保持着强烈的家族与血统观念，就比如凡恩姆斯。
H135平稳降落后，从上面走下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alpha，alpha步伐沉稳神色漠然，螺旋桨的飓风扬起他的黑色发丝显露出侧脸完整的轮廓，临近傍晚，变暗的景色衬得他冷白的皮肤越发清透，他离开停机坪后在佣人的指引下坐上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黑色宾利。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庄园，即便现代科技已经融入生活渗透到每一个角落，但古老的庄园里依然找不到半点儿科技化的影子。半分钟后车在别墅前停下，徐知潮下车进门后脱掉了外面的大衣，在管家的指引下去到了会客厅，到达后徐知潮推门而入，里面等候的三人同时停下交谈朝他看来。
三人中的两人并排相对坐在复古的扶手椅上，他们都穿着正式的西装，左边是徐知潮的父亲威廉��凡恩姆斯，联盟会议参议员，右边是他的大伯，凡恩姆斯军工集团董事长路易��凡恩姆斯，他们都是典型的欧罗人长相，眉骨突出，鼻梁高窄，五官深邃立体，而站在他大伯身后的青年就是他的堂哥季鸣青，正式登记名为奥伦��凡恩姆斯。
他们的眼睛都与徐知潮一样是灰蓝色的，这是凡恩姆斯家族与生俱来的瞳色，家族标志性特征之一，唯一的区别是深浅程度不同。
“我亲爱的布兰，欢迎回家。”威廉双腿交叠着背靠在扶手椅上，深蓝的眼眸紧盯着门口的人，“作为你的父亲，我可以先听一听你推迟见面的原因吗。”
第42章
徐知潮淡漠地站在门口，虽然松弛但依旧是标准的军姿，在他父亲威廉的注视下面不改色，语调如常，“军部临时任务。”
“军部有一两个小时就能完成的任务吗。”威廉注视着他，眼眸微微沉了几分，“布兰，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威廉，你这是干什么。”路易将雪茄从嘴里拿出来打断了威廉，“你我都知道，布兰一直都是个优秀的好孩子，他年纪轻轻就升到了上尉的军衔，这可是史无前例，军部肯定会委以重用，他最近又刚替联盟剿灭了那些野兽，你做父亲的不支持理解反倒责怪，也太不近人情了。”
他说完又冲徐知潮和蔼亲近地笑着，“布兰，别听你父亲的，前两天我们都看了红角大楼的直播，联盟总首亲自授予你荣誉勋章，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整个家族都为你感到骄傲。”
话落，站在路易身后的青年也朝他微笑，“布兰，我也为你感到骄傲。”
两人说完后，徐知潮对着路易和青年微微颔首，礼貌地道：“谢谢大伯，谢谢哥。”
三人又寒暄了一阵，在此期间威廉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目光也不再紧盯徐知潮，而徐知潮根本不在意威廉的态度，他们在血缘上是父子，但作为父子的情分却很浅薄，甚至是生分，威廉对徐知潮的态度也很不满，反倒是他大伯路易和他堂哥对他倍感亲切，徐知潮和他们的话比和威廉的要多得多，不过对他这两个家人的态度也依旧恭敬过了头。
但这不是任何一方的问题，毕竟徐知潮被认领进凡恩姆斯家也不过四年的时光，在四年之前，凡恩姆斯家族甚至不知道徐知潮的存在。
四年前，在落日岛事件发生后，奥什地区的现役海军立刻封锁了落日岛的港口和机场，并派大量士兵驻守，整座岛屿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但不久后却还是发现了一名非法入侵者。
这名入侵者是名男性alpha，十分年轻，单枪匹马闯入封锁区，身上只携带着一柄ATAK军刀。他的战斗技巧十分娴熟，并且拥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落日岛驻守的士兵几乎出动了一半才将他抓住，经过鉴定，入侵者使用的军刀是奥什海军军校用作士兵练习的战术突击刀，很快就得知这个不知死活的alpha的身份是奥什海军军校的列兵生，并且还是刚被DLG杀害的诺因生物首席科学家徐莱的儿子。
在审讯时，alpha表现得异常平静，从被军队抓住的那一刻似乎就放弃了所有抵抗，他被关押进狭小昏暗的审讯室中，双手铐在冰冷的铁桌上，不管进来的人要求他做什么他都安静地配合，他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凌乱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发丝之中，那灰蓝的眼瞳中没有暗淡灰沉，没有任何光亮，像是一片死寂的墓园。
很快，审讯士官进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姓名。”
“徐知潮。”
“年龄。”
“十八。”
“身份。”
“奥什海军军校第三百三十三届初等列兵生。”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在安静的审讯室里就像是落下的羽毛一般，他的头也未曾抬起，从始至终都盯着桌面。审讯的士官一边问一边翻阅着投影屏幕上的履历资料，这个alpha进入军校时还未满十八岁，虽然只是一个初等列兵生，但却十分优秀，各项新兵军事比武大赛皆为第一，军事技能考核评级全是S，并且在所有的野战训练中均表现突出优异。
看到这，士官严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可惜，这种S级天才仅仅只是一个初等列兵生实在是令人惋惜，他看向眼前这张还很稚嫩的脸庞，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当军人。”
“守护联盟。”
闻言，审讯士官笑了一下，接着关闭了屏幕，声音洪亮地喊道：“士兵！”
在士官喊完后，审讯室里陷入了静默，片刻后才传来轻声的回应，“到。”
士官无情地嘲笑道：“士兵，你现在这幅模样可没办法守护联盟。”说完，他又问道：“你闯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年轻的alpha在审讯士官的注视下缓慢又僵硬地抬起了头，“中士，他们真的全死了吗。”
这是军队接收到消息封锁落日岛的第八天，在确认状况和伤亡人数，并且得到军部和总首的允许下，联盟在前一天公开了人造人类杀害落日岛研究员的事实，并同时公布了遇害者名单，所有的研究员都名列在内。
士官看着alpha晦暗无光的眼眸，沉声道：“很遗憾，是的。”
士官说完，对方便不再答话。士官沉默了半响便站起身走出了审讯室，十分钟后，他又重新回来，站在铁桌对面，对坐在椅子上的人道：“徐知潮，经过军部高层决定，以你的身份擅自闯入封锁区按照规定我们不仅要对你还要对你的学校进行处罚，但你是遇害者家属，行动目的情有可原，也没有造成伤亡，军部决定取消对你和你学校的处罚，但是我们需要通知你的监护人。”
alpha抬头望向他，眼底终于浮现出了情绪，是深深的绝望，“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你们还能通知谁。”
“你有，不然你以为刚才进来的人采集你的血液样本是为了什么。”士官道，“这里又是生物科技的实验基地，与DNA相关的分析机器应有尽有。虽然我是不太懂这玩意儿，都是技术人员弄的。”
说完，审讯士官点开投影屏幕，蓝色的屏幕上出现了一页报告，士官将报告推到年轻alpha的面前，“士兵，你是不是忘了，你除了母亲，还有一个父亲。”
现代科技想要知道一个人的生平履历简直易如反掌，下不封底，上至祖宗十八代都能查得清清楚楚，寻找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更是轻而易举，通过世界基金库比对和算力超强的超级AI分析很快就能查出直系亲属的信息。
徐知潮从出生起徐莱就告诉他他没有父亲，他的母亲原本就是一个除了科研外都很木讷的人，在他十多岁的时候徐莱就告诉过他，她接见联盟政府派到奥什群岛的考察团时，很突然地进入了发热期并且在意识不怎么清醒的情况下与其中一位alpha政府官员发生了关系，然后就有了他。
那时徐莱二十二岁，但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只觉得自己在发热期影响到了别人，客观上来说也的确是她的错，于是事后她很诚恳地向那名alpha政府官员道歉，对方虽然在她omega信息素的影响下做了出格的行为，但好在没有失去理智进行终身标记，对方接受了道歉并表示不在意，然后考察团回到了首都，两人便从此再也没有关联。
不过虽然当时他的母亲没有任何感觉，可是在alpha离开之后，她就有些念念不忘，念念不忘到去他们住过的酒店收集了一些alpha留下的头发，他们前脚离开她母亲后脚就去了，枕头上留下的头发丝还热乎着，被他母亲小心收藏起来，甚至在后来的DLG项目中，她母亲直接使用了头发的DNA制造出来了一个人造人类。
十二岁的徐知潮听到这，平静地躺在被窝里，露出一双蓝蓝的眼睛，对坐在床边，把这件事当睡前故事跟他讲出来的徐莱道：“妈妈，你跟郁既衡一样都是大变态。”
徐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鼻梁上的眼镜在窗外的月光下反着亮光，“如果妈妈是大变态，那你就是小变态，以后会成为大变态。”
那个被他制造出来的人造人类究竟有多像他的亲生父亲徐知潮并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他和自己的关系，总之，他的母亲很满意就可以了，每天看一看收容仓里的人造人就能达到睹物思人的效果，而对于没有父亲这件事徐知潮也从不在意，因为确实没必要，那些诺因生物的研究员每一个都是他的老师和朋友，在去珊瑚岛成为实验对象前，他的童年并不孤单。
直到落日岛事件发生，他被关在审讯室里才得知，当时那名考察团里的政府官员就是威廉��凡恩姆斯，十八前，他还是凡恩姆斯家族的二公子。
徐知潮还记得那天，他和威廉��凡恩姆斯相认的过程。落日岛上的军队在鉴定结果出来时就通知了军队，因为凡恩姆斯家族在联盟中有很高的地位，首都红角大楼是派遣专人前往联盟大厦告知的威廉议员，然后当天晚上他就飞去了落日岛，见到了自己从不知情的私生子。
也许是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已经用完了所有情绪，父子俩都很平静，后来的一切也都很迅速，凡恩姆斯家族在得知这个私生子后并没有排斥而是立刻接受并以布兰��凡恩姆斯的身份公开了他的存在，也因为家族的关系，徐知潮直接从奥什海军军校初等列兵生转为首都军校军官候补生。
而徐知潮接受这一切的原因是他要亲手为死去的研究员报仇，而想要得到这个正当的机会，只有在短时间内成为联盟军官，然后才能成为DLG消灭计划的总执行官。
在所有的研究员眼中，那些为战争而生的人造人类不是野兽是真正的人类，所以徐知潮才会那么憎恨，他前十八年的人生都是在奥什群岛上度过，那些研究员是朋友是老师也是家人，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就变成了孤身一人，这种感觉就像是忽然全世界的人都消失却唯独剩下了你。
孤独与绝望。
在杀掉最后一名DLG时巨大的空虚感淹没了他。
仇报完了，然后呢。
战争在他进入军部时也早就取得了胜利，然后呢。
根据谍报部截获的情报，未来西帝国很可能会再次对联盟开战，短暂的和平即将过去，人民又将陷入战争的痛苦之中。没有人希望战争发生，但这片土地已经没有了他在乎的人，他已经无法走到最后了。
然后呢。
在他开枪的那一刻落日岛上的一切都真真正正地烟消云散了，无论是人类还是人造人类，所有的一切都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中。
他一个人。
不，还存在于另一人的记忆中。
那个龇牙咧嘴满嘴脏话不服管教的人造B级alpha，是郁既衡要给他却还没给的东西，在初次见面得知他名字的时候，徐知潮就知道这个B级是郁既衡最喜欢的那个人造人类。
既然是郁既衡答应给他的东西，他就要留下来，毕竟他已经在他手里死过一次，联盟高层也在纠结是否应该在联盟生物科研中心保存DLG的活体样本，在联盟大厦围剿计划发生前，他就向军部上送了请示，建议他们把B级的郁海选作活体样本保留下来，最后军部最终采用了他的建议，用剩余的治愈信息素复活了郁海。
至于后续把他送往生物科研中心的事，郁海就跟那个红珊瑚水晶球一样，已经是属于他的东西了，别人无论如何都休想得到，无论是科研中心、军部还是联盟政府。
走出别墅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秋末的夜晚很冷，夜风都带着冰凉的干燥，凡恩姆斯的两位当家早已先行离开，徐知潮在门口穿上仆从准备好的大衣，走下楼梯准备上车时，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知潮，等一下。”
闻言，徐知潮回头，看到门口走下来一个人，是他堂哥季鸣青，也是alpha，穿着西装，笑着对他道：“刚才在里面很不自在吧。”
“没有，我不在意。”徐知潮答道。
“不在意就好。”季鸣青站在他的面前，“知潮，我是你哥，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跟我说。”
“嗯，谢谢。”
徐知潮点完头，转身刚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朝季鸣青淡然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季鸣青笑笑，“你说。”
“瑞伊谈恋爱了。”
季鸣青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笑着，“哦，那恭喜他了。”
说完，徐知潮便上了车。上车后司机问他去哪儿，他看向窗外，灰蓝的眼瞳里流转着细碎的微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