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至上 演技至上 第89章
作者：余几许糖啊
昏暗的卧室里唯一的光源来自虚掩的洗手间门缝，水龙头规律的滴答声在死寂中愈发清晰。
陈醒蜷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左臂环住屈起的双膝，右手攥着手机死死抵住耳廓。
手机传来稍显年长的女人声音，明显是哭过的：“醒醒谢谢你啊，没有你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陈醒盯着瓷砖缝隙里晃动的水珠倒影，轻声回答：“没关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如果您有缺什么，再跟我说就行了。”
女人说：“我看到你的节目了，表现的真好，你真的要出名了。”
陈醒笑了一下：“哈哈哈，这样以后能多赚点钱啦。”
“你也别太辛苦了，你……啊！”
手机那头突然传来重物倾倒的巨响，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声。
“陈醒！你装什么圣人？”变声期的男声炸响在听筒里，“滚远点！我说了别跟我妈打电话了，我们家到底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你没妈就要来找我妈是吗？！”
陈醒神色一暗，特别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牙齿深深陷进下唇。
女人在电话里不停地喊：”诶呀！明明你怎么说话的！”
男生冲女人喊：“妈！你为什么老找他！我不要面子吗？！”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我们是一家人啊！”
“狗屁一家人，谁跟这个孤儿一家人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醒醒他……”
“他什么他！妈你别找他了！你再这样我就不回来了！有我没他！”
电话在一片混乱中挂断，忙音骤然响起，可陈醒却迟迟没有放下手机。
这是什么荒诞的喜剧啊。
陈醒视线移向洗手台的灯光。
他看了很久，久到眼睛开始发疼，他才站起来。
他站起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用手指拉扯自己的嘴角，直到笑容不那么勉强了，才紧握住门把。
在拉开门的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
顶灯在夏唤铭眉骨投下锋利的阴影，陈醒从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最先看见错愕的自己。
陈醒愣了几秒，侧身给夏唤铭让路。
夏唤铭垂眸扫了他一眼，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
陈醒也不知道夏唤铭听见了多少，但他没有开免提，就算听见了也只会以为他在普通地打电话吧。
陈醒这么想着，露出轻松地笑容：“那我先回去啦。”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夏唤铭的声音伴随水流声一起涌入他的耳膜：“我让他们把天台的摄像关了。”
陈醒愣了一下，旋即猛地转身：“什么？”
夏唤铭关了水龙头，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微微低下头，食指似碰非碰地掠过他的眼角。
嗓音沉稳得像深夜的海。
“你想喝酒吗？”
第58章
推开三楼的门，深蓝绸缎的夜空先入眼帘，月亮斜斜地悬着，边缘泛着青白的冷光。
往前走几步，白色彩灯在风来时便簌簌做响，两张可调节的躺椅中间，放着被月光腌得淡青的木桌。
陈醒将调制好的酒放在桌上，听着两个酒杯里的冰块发出细碎的脆响，坐在其中一张躺椅上。
夏唤铭紧随其后地坐在对面。
二人沉默无话，只是在分酒。
陈醒调的是那杯曾提过的“有点酸”的酒����白朗姆打底，混入阿佩罗，再倾入半杯杨梅汁，最后兑上苏打水。分酒时，橙红的酒液在杯中轻晃，像落日沉进冰里。
夏唤铭品尝了一口，入口酸涩，回味甘甜。
“怎么样？可以吧。”陈醒也抿了一口，颇为满意地点头，“又成功了，要是再丢颗橙子进去就更好了。”
“我去拿。”夏唤铭放下杯子就要站起来，
陈醒赶忙抓住他的手腕，笑了笑：“我随口一说，你怎么还真的去了。”
夏唤铭沉默无言地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他的笑容是否与平时一样。
几秒后，夏唤铭又重新坐下了。
陈醒的手指顺着杯底划圈，轻悄悄地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夏唤铭身子前倾，双手在大腿上交叠，右手食指无意识摩挲着左手虎口，如实回答：“是郑佩雅告诉我的，说你那天接完电话的状态不对，我就多留意了一下，跟你一起出去。”
陈醒一愣，捂住自己的脸叹气：“我有这么明显了吗？我以为我掩饰地够好了。”
他听见夏唤铭轻轻地笑了：“不是的，是郑佩雅的观察力太强了。如果真的明显，那其他人也就发现了。”
“那如果我今天只是打一个普通的电话，那你不是白让他们关摄像头了？”陈醒直直看着夏唤铭。
夏唤铭的瞳孔深处沉着某种温钝的金属，像是经年累月擦拭的银器，在暗处也能泛起月光。
“不会啊，如果你没事的话那就更好了，我叫你过来，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夏唤铭说话间，嘴角荡开极浅的幅度。
夏唤铭真的是一位……很善良的人。
陈醒低头想，又喝了一口酒。
这也是他乐意和夏唤铭待在一起的原因。
夏唤铭有着令人安静的气场，像深秋午后晒透的旧书页。
在聆听他说话时，总会微微偏头，既不紧迫也不游移，只是那样专注地、耐心地看着他。
楼下客厅的灯光从落地窗溢出来，在草坪上淌成一道蜜色的河。
陈醒的视线向上偏移，去看夜空中的繁星。
他们第一天到这里时，月亮似乎比现在要圆润一点。
那时还不熟的他们，如今竟然成了能托付过去的关系。
陈醒轻松地笑了：“该从哪里开始说呢？说的太长了应该挺无聊的。”
夏唤铭依旧认真地看着他：“我会一直在听的，你就算不说也没有关系。”
他是想让陈醒好好地发泄一下，不是想让陈醒陷入回忆。
正如那天他们所说，回忆只是让人再痛苦一次。
所以陈醒就算今天什么话都不说，他们两个喝完这杯酒后就下去，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陈醒还是说了，将网上查不到的事全盘托出。
他的语气极其平静，就像在转述别人的事。
哪怕这件事极其悲伤。
陈醒出生在很特殊又很普通的家庭。他的妈妈是后天聋哑人，他的爸爸是货车司机，两人性格质朴又善良，对陈醒关爱有加，基本算是罕见以理服人的家长，从来没有打骂过陈醒。
自从陈醒上了幼儿园，音乐老师发现了他卓越的音感，将此时告诉了他的父母。
这么一个家庭，出现了小小的音乐天才，父母怎么可能不着重培养？所以他们那五十平方的小家里，最多的东西就是乐器。
陈醒现在带来的吉他就是当年他爸送给他的，弦断了三次也没有丢。
音乐老师惜才，自掏腰包给他们家垫补音乐辅导课的钱，拖关系邀请了一位大学教授教导陈醒。
陈醒就童年便是如此。
父亲跑货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母亲在宠物店上班，接陈醒回家时身上还会沾上一些狗毛。
他们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顶多算温饱，可即使这样，陈醒精神世界是极其富饶的：他有着爱他的父母，有音乐老师送他的音乐天地，有黏着他的乖巧小猫，有每天下午叫他出去玩的社区好友。
陈醒每每看着晚霞流光，都会想起那段时间。
他本应该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的。
直到他八岁那年，先是陪他妈妈出嫁的小猫囤囤食欲不振，一个月后因病去逝，再是他的妈妈出了车祸。
那天开车的司机还登上了报纸。
因为玩手机没看红绿灯，等男司机发现时，已经横扫绿灯穿行的行人，其中三名当场死亡，五名重伤，他妈妈是三名中的一位。
他妈妈的葬礼来了很多人，有好多宠物店的客人。
因为他妈妈生前最喜欢小狗小猫，所以在得到他们家允许后，特地把宠物们带来。
那些猫猫狗狗似乎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全都很乖很听话。
这是陈醒第一次学会离别。
他妈妈死后，他的父亲一夜白头，并且因为这件事换上了心理创伤，坐上驾驶座就手抖，无奈只能换岗去汽车维修。
本来就因为妻子的去世而痛苦，再加上为了赚钱，又是倒班轮班，最高一个月只休息了两天。长此以往，在同一年的年末，他的父亲被确证胰腺癌。
在确证的那天，陈醒记得他爸坐在窗口抽了人生的第一只烟。
这根菸抽了很久很久，久到陈醒睡眼惺忪地睡去，第二天只看见桌上的信。
小小的陈醒还以为那是他爸给他的寄语，毕竟上面写着一大堆夸他的话和希望他未来能够幸福的内容，而且周六的时候他爸还带他出去玩了。
如果那个时候他再聪明一点，再有眼力见一点，是不是就能发现他爸眼里的悲伤，是不是就能奇怪为什么忙碌的父亲突然跟他去玩了？
可那个时候他太小了，他沉浸在他们可以一起出去玩的亲子时光里，沉浸在如梦似幻影的回忆里，还信誓旦旦地发誓下次期末考考高分再一起出来。
他们家向来把誓言看得如此珍贵，从来不会出尔反尔。
所以那天，他爸没有答应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醒醒，你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孩子。”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回家，反而是去了一位陌生人的家里，陈醒以为他爸只是带他来串门的，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而他爸和男主人去卧室里聊天，另一位温柔的女主人向他介绍自己，说她是妈妈的好朋友。
这位阿姨跟陈醒分享了很多他妈妈的照片，少女时期的妈妈又阳光又开朗，完全看不出她是听障人士，而这位阿姨跟他的妈妈勾肩搭背，关系确确实实很好。
回到家，他爸问陈醒对这家人的看法，陈醒当时说：“因为阿姨给我看了妈妈的照片，我很喜欢这位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