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82章

作者:默山 标签: 悬疑推理 强强 近代现代

  一夜之间,江敏的幸福又消失了。

  “总有人说,我是我哥抱大的,可我这老些年,就是想不起来,我哥长啥模样。”秦天摩挲着眉骨,他那里有一道当年吴老三用啤酒瓶子打出来的陈年老伤,“我苦思冥想啊,我搜肠刮肚啊,可我哥的那张脸,跟从没出现过一样,真是奇了。”

  说到这,秦天一笑:“直到一个多月前,我进你们林场所,在门口看到了你,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原来,我哥长这模样。”

  郁春明一转头,似乎对那些往昔并不感兴趣。

  秦天却往前一凑,他盯着郁春明的脸,感慨道:“大哥,你那会儿,认出我了吗?”

  郁春明没答话。

  秦天接着道:“也对,你去松兰过好日子了,你去给大官儿当儿子了,你咋能认出我这个穷弟弟呢?我是死是活,跟你都没关系。”

  郁春明冷笑了一声:“你别告诉我,你讲这么多,是因为不想还那一千块钱。”

  秦天一咧嘴:“大哥你真聪明。”

  郁春明懒得回话,他拿过自己的钱包,从中又数了三百:“拿去,去赌,去喝,去嫖,你死在外面确实跟我没关系,只要别死在我眼前。”

  秦天乐不可支,他没收钱,而是兴致勃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我说大哥啊,你在关警官这家里住着,日子过得挺好?”

  郁春明额角一跳,抬眼看向了秦天。

  秦天立即坐正身子:“果然只有我提到关尧,你才会给我个正脸。大哥,你实话跟我讲,你和那关尧,是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郁春明面不改色地问道。

  秦天一撇嘴:“还要我明说?”

  “麻烦你明说。”郁春明完全不怕。

  但如此一来,秦天又不出声了,他翻出一只火机,准备抽烟。

  “想抽出去抽,”郁春明丝毫不避讳,他说,“要敢让关尧知道你在我面前点火,他非把你皮扒了不成。”

  秦天手一顿。

  “还有,”郁春明礼貌一笑,“我确实是你哥,是你亲哥,但我也是警察,我和关尧身上穿着同样的衣服,关尧能咋样收拾你,我也能,我甚至比他下手更黑,如果你不怕,可以来试试。”

  说完,郁春明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铐子,丢到了秦天的面前。

  咣当!审讯室的门一关,被拷着双手的于增耷拉着脑袋,走上了去往看守所的警车。

  关尧同去,为的是再提审一次宋晨。

  这个曾诓骗关宁和他谈恋爱的毒///贩在李小田丢三落四的审讯中似乎并没有把事情交代全,他或许知道得更多。

  “你是啥时候认识的秦天?”隔着一道铁栏杆,关尧问道。

  “啥时候认识的秦天……”宋晨坐在里面扣手,“差不多,一、两年了,我亲戚带着七拐八绕认识的。最开始,我俩一起在台球厅打工,后来我有了来钱快的生意,就不干了。”

  “来钱快的生意,贩///毒?”关尧扫了他一眼。

  “对,”宋晨点了点头,“那都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只是我跟秦天的关系一直没断。”

  “秦天知道你贩///毒的事儿吗?”关尧接着问道。

  “秦天不知道,”宋晨当机立断给出了回答,“他之前也想跟着我一起赚钱,但我舍不得让利。”

  关尧点点头:“当初秦天又是因为啥要把关宁介绍给你的,详细叙述一下。”

  宋晨支吾了两声,答道:“关宁……关宁是我有次去秦天家楼下等他,一眼瞧中了,想让秦天带我认识一下,秦天不干,说关宁她老舅是警察,万一再把我逮进去了,那可就完蛋,我听了之后也没再多想。结果前一段,大概……九月份那会儿,秦天又说关宁回扎木儿工作了,正好搁那市医院,问我要不要试试,见面之后自称知道些南下打工的门路,她肯定乐意跟我。我寻思着不试白不试,一来二去的,就在一起了。”

  关尧眯了眯眼睛,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又问:“那你被勒令毁了秦天之前,见过啥可疑的人没有?”

  “可疑?啥叫可疑?”宋晨不解。

  关尧不得不直言:“于增的上线。”

  “增哥的上线?”宋晨吃了一惊,“我可没见过增哥的上线,我连这人儿是谁、长啥样,都不是很清楚。”

  “你不清楚?”关尧狐疑。

  “我不清楚,”宋晨很笃定,“增哥给我讲,他只负责把货给我,我散出去,但货是咋来的,他从没给我讲过。”

  “李光来呢?你听没听说过这人?”关尧一抬手,打断了宋晨的自证。

  而宋晨听到这个问题后就是一愣,他奇怪道:“警察同志,你说来哥?来哥我知道啊,他不就是给,给咱们扎木儿火车站翻新承包工程的工头吗?我先前总搁车站后面的工地见他。”

  “工头?”关尧瞬间坐直了身子,“你先描述一下李光来的体貌特征。”

  “体貌特征……”宋晨斟酌了一会儿,回答,“来哥是属于那种,比较高大、壮实的类型,他长得……还挺端正的,就是那眼睛啊,看着有点阴。”

  “有点阴?”关尧重复道。

  “对,尤其是看人的时候,阴森森的。”宋晨解释。

  关尧拿出一段录像,贴到了铁栏杆上:“那你瞅瞅这个人,像不像李光来?”

  宋晨只看了不到五秒,就立刻点头:“对,就是来哥。”

  关尧和身边负责记录的同事对视了一眼,然后问道:“现在,你具体讲一下你了解的李光来。”

  据宋晨说,他认识的“来哥”是八年前回的扎木儿,此人自称自己一直供职于松兰的一家建筑公司。

  “我俩是在,是在服装城底下的台球厅认识的,”宋晨说道,“他去打台球,我在那打工,他当时领了个女的,在台球厅喝多了之后闹事儿,是我去协调的,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拿着警察证威胁你毁了秦天的那个人,长得像李光来吗?”关尧问道。

  宋晨否认:“不像,一点都不像,但我当时嗑了点,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那你和李光来经常见面吗?”关尧又问,“今年九月份还有联系没?”

  “今年一年都没啥联系,因为来哥他干工程,忙得很,我俩就隔三差五吃过几顿饭,我记得……”宋晨回想了片刻,答道,“我记得上次见面是八月底,在松林街农贸市场旁边的火锅店,他好像是去那边找啥人。”

  “农贸市场?”关尧一顿,“去农贸市场找谁,你知道吗?”

  宋晨摇头:“这我不清楚,他当时看着……心不在焉的,总是伸头往对面瞅。我问他,他也不说,就跟我讲,自己有个朋友住在那附近,他打算进人家家属院里找找。”

  家属院……松林街农贸市场的对面,正是三矿家属院。

  关尧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舒了口气,点头道:“除此之外,李光来有透露过他的家庭住址和亲属信息吗?”

  “他家不住市里,好像在周边的哪个村儿,他提过一嘴,我有些记不清了……”

  “北林村?”关尧接道。

  “哎,对对对,就是北林村!”宋晨经人一提,马上想了起来,他叫道,“北林村18号,他就住在那地儿!”

  从九月下旬案发至今,已过去了很长时间,在这期间,警方抽丝剥缕,找到了无数没用的线索,又错过了无数有用的信息。

  而现如今,兜兜转转,他们终于彻底确定了磨盘山碎尸案嫌疑人的身份,他叫李光来,曾化名“易军”,细算一下,今年应当是五十出头。

  李光来的户籍所在地为扎木儿黄纱岭街道,登记信息上的照片与体貌特征完美符合每一个见过他、亦或是见过“易军”的人的描述。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面相阴沉的中年男子,他曾向钱国伟的女友杨小薇打听王新生,曾调查无辜枉死的李且,曾使用冶金厂的设备大肆制毒,曾引诱葛小培赌博并发展下线,同时贩///毒杀人。

  他是松兰6€€13碎尸案和汽修厂爆炸案的嫌犯,也是一手策划了磨盘山碎尸案的凶手。

  而现在,最迫切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查清李光来的动机€€€€

  他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报仇,”关尧这样说道,“李光来所走的每一步,几乎都与当年失踪在大火的中钱国伟、徐文以及艾华三人有关,可以说,李光来贩///毒杀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这三人的围猎,而钱国伟的搏斗以及他设下的陷阱,则是一种穷途末路中的反抗。”

  “分析得不错。”有专案组同事赞同道。

  “不过现在还有一点没有弄清,”关尧皱起了眉,“我们至今不明白,这个李光来到底为啥要指使宋晨毁掉秦天,而且还是以警察的名义,秦天……到底咋得罪过他?”

  “这恐怕就得问问秦天本人了,”韩忱在一旁道,“不过那小子当初就说不清,现在恐怕更说不清。”

  关尧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怀疑,秦天可能是知情的。”

  知什么情?

  坐在这儿的民警或多或少都和秦天本人打过交道,他们一致认为,秦天自己都难以从他那浆糊般的脑子里找出“知情”二字。

  作为郁春明的亲弟弟,江敏的亲儿子,他一没有继承智商,二没有继承长相,三甚至没有继承自己亲爹的善良。这棵长在吴老三身边的歪脖子树,从头到脚全随了他那人面兽心的后爹,发出了一身飘着恶气的臭芽。

  郁春明看着面前这张无赖的面孔,心底一阵恶心。

  秦天却依旧笑嘻嘻着,他拎起桌上的手铐,摇头晃脑:“大哥,我都戴着这玩意儿进了多少次号子了,你觉得我会害怕吗?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你人民警察?”

  郁春明嗤笑道:“好啊,你不怕,你最好永远都不怕,千万别等日后哪天犯了事儿,跪在我面前求我帮你。”

  “大哥你放心,”秦天装模作样地合十了双手,“我只求大哥你多给我点钱,像给江敏一样,多给我点钱。”

  郁春明眼一眯:“你说啥?”

  “像给江敏一样,多给我点钱。”秦天呲着牙,重复了一遍,他笑着说,“没想到吧,大哥,你这么些年,月月给江敏打钱,我可是清楚的,我不仅清楚,我还偷偷取出来过不少。江敏以为她都存得好好的,实际上全被我花光啦!我不仅花光啦,我还欠了三十万的赌债,现在那帮人没准儿已经找到了江敏,估计正拿刀逼着她还钱呢!”

  啪€€€€

  郁春明一巴掌落在了秦天的脸上,他骂道:“你这个畜生!”

  这一掌打得秦天一歪,差点栽下椅子,他扶了扶自己的脸,抽了口凉气:“大哥,你看着病怏怏的,这劲儿还挺大。”

  “从我家滚出去!”郁春明指着门口说道。

  秦天舔了舔嘴角,啐出一口痰来:“你给我三十万,不给不走。”

  郁春明咬牙切齿:“你还记得我是警察吗?”

  “是警察又咋样?”秦天没脸没皮地晃起了脑袋,“大哥,你可别忘了,你就算是当了警察,也改变不了你是个强奸犯的儿子!”

  这话“咚”的一声,砸在了郁春明的心口。

  他看着秦天站起身,冲自己一笑,然后说道:“如果你不给我这三十万,我就让全扎木儿都知道,林场派出所的郁警官到底是个啥样的人。”

第76章

  傍晚,夜色浓郁。

  城外一股北风,裹着刺骨的寒意,呼啸进了初冬的扎木儿。街上已不见行人,道两旁的商户也早已闭店,幽幽路灯明灭不详。没过多久,有零星的雪沙顺风而下,将刚刚被扫出的路面重新铺白,并遮蔽住了行人留下的脚印。

  远处山影绰绰,灰蒙蒙的原岭下,不见炊烟与人气,冰冻的宁聂里齐河上,一列火车徐徐驶出,将那内燃机的黑烟喷向天空。

  呜€€€€

  “看啥呢?走快点。”桥下,秦天不耐烦地催促道。

  郁春明收回了望向火车的目光,他轻咳了两声,呼出一口寒气:“白桦桥到底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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