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难愈 旧疾难愈 第22章
作者:泉起
站在旁观者角度,宣赢将他与杨如晤的关系看的很清楚,他们有各自的社交环境,虽然杨如晤在这段时间对他表达了非常明显的关心,但实际上他们的关系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变得过分热络,甚至还带着一些平淡。
一切都没变,杨如晤依旧是贺家引以为傲的好子侄,而他因为动手教训贺此勤,自动脱离了贺家。
“想什么呢?”杨如晤问。
宣赢回神,靠住沙发,笑吟吟地开口索要:“下次来把贺此勤带来,上次被你拦了,我没打痛快。”
室外阳光普照,照的整个客厅极其亮堂,他们中间一张巨大的白玉茶几,光洒在上面,一片温润光华。
宣赢身材修长,许是因在自家,倍感安全之下的姿态很是放松,身体微侧,一只手腕搭在旁边的白色抱枕上,脸上笑容清淡,似是一块静卧的美玉。
只是这美玉带有裂痕,杨如晤看向他腕间那道疤,目光停了几秒,又看向宣赢的脸。
“你哑巴了?”宣赢放下手,翘起一条腿,抬抬下巴,“问你呢,你带不带?”
杨如晤良久未做回应,随后也学他翘起腿,靠住沙发闭目养神:“你强人所难。”
宣赢毫不意外,也不做胡搅蛮缠,甚至还因为杨如晤无言的那几秒而心生自豪。
挺可以了,能把杨如晤堵的哑口无言,试问谁有这本事。
下午杨如晤在宣赢的默许下参观了天星内外,最后在地下一层停留了下来。
这里跟宣赢给人的感觉很像,有沉默有鲜活,乱中有序,宣赢就在这里,也在杨如晤的注视下坐在了工作台前。
下午的时光在松弛的氛围里慢了很多,二人虽相谈甚少,但不至于过分冷清。
杨如晤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中国建筑史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他翻页很慢,也会一边看,一边随口问一句与书籍毫不相干的话题。
比如最近胃口怎么样、天星工作室谁在负责运营,比如程愿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宣赢一直在认真进行修复工作,很久才会回答杨如晤的问题,导致这些对话通常被拉的很长。
等待他回答的期间,杨如晤会把书放下,直到宣赢开口,他才会重新翻看。
杨如晤在天星待到暮色降临,沈休进门时他把书签放好,合上书放回原位。
“晚上留下吃饭吧。”沈休过去坐到他身旁。
杨如晤看下时间,婉拒道:“下次吧,后面有个会。”
宣赢一手拿着手电观察料子,一手拿着笔做记号,见杨如晤要走也没起身相送,倒是沈休送完杨如晤回来,在他眼前挥了下手,笑他没礼貌。
“我没赶人已经够礼貌了。”宣赢打了个哈欠,“爸妈呢?”
“去见朋友了,晚上就我俩了。”沈休说。
宣赢放下工具,抬头笑他:“你说你老婆成天往外跑,你还挺放心?”
任€€热爱自己的事业,时常天南海北地跑,也是因为工作原因,将婚礼推了又推。
沈休对此倒不介怀,结婚证领了,心也绑一起了,无论再远,总归不会离心。
晚间二人在天星用了晚饭,沈休叮嘱宣赢早点休息,刚要离开手机响了起来。
沈休看着手机屏略微诧异,杨如晤走将将一小时,此时竟又打来了电话。
“怎么了?”宣赢见沈休停下,抬头问他,“谁啊?”
沈休将手机界面递到他眼前晃了一下,二人对视一眼,皆猜测杨如晤大约落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毕竟杨如晤一下午都是与宣赢单独在一起,沈休在接起电话时一并按下了扩音。
电话甫一接通,沈休还未说话,只听电话那边的杨如晤轻轻咳了一声,这咳声一点都不突兀,且还十分自然。
“宣赢最近怎么样?”杨如晤声线平淡,似乎下午的见面浑然不存在。
宣赢听得糊涂,沈休先是与宣赢一样疑惑,不过一秒,过去的光景闪现在脑海,随即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杨如晤的确沉稳,且为人处事相当有水准,不过作为昔年室友,沈休知道杨如晤有一个外人无法知晓的习惯。
这一声咳恰似某种信号。
“宣赢啊...”沈休打量身旁宣赢,睁着眼胡扯,“不早跟你说了,喝多了上树要去火星,腿摔断了,最近不能出门。”
一旁的宣赢:“?”
“嗯,养的怎么样了?”杨如晤问。
沈休回道:“身体不舒服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果不其然,杨如晤那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女声:“你问问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宣赢这才明白,杨如晤大约在离开沈园之后回了贺家,被赵林雁撞见,因为自己长期不接赵林雁电话,杨如晤被催着来打探消息了。
宣赢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关于病情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被赵林雁得知,沈休知晓他心中所想,若没有那晚的晕厥之下被杨如晤得知,沈休必定会站在他的角度连带杨如晤一起隐瞒。
只是事情已发生,杨如晤冷静自持,不多问不多管的态度令他好受很多,然而杨如晤与他非亲非故,此刻却短暂地跟他站了同一阵营,帮他与赵林雁周旋。
欠人情债果真不好受,宣赢索性坐实沈休那声脾气不好,随手捡了块原石,往地板上一砸,冷声道:“沈休,你烦不烦!出去打电话。”
沈休纹风不动,笑对电话里说:“你瞧,又发脾气了。”
第25章
要说谨言慎行并非毫无道理,在沈休随口找的那个借口没几天,某天宣赢散步没注意,路过池塘边被石头绊了下脚,险些栽进池子去,回天星一看,大腿被石头磕红了好大一片。
几天之后,淤青还未消散,宣赢直骂沈休乌鸦嘴,全都是他给咒的,也骂杨如晤,就不能随便找个借口推掉,非要打什么电话来问。
沈休无端被骂也不与宣赢争辩,并且交代宣赢别迁怒杨如晤,说至少他不姓贺,单论为人堪当正直。
宣赢不以为然,杨如晤是不姓贺,可他以前站在贺家立场专门跟自己作对,以后嘛,也不好说,毕竟杨如晤算是在贺家长大的,情非岂是他这个外人可比。
沈休高深莫测地说了个非也,宣赢问他打什么哑谜,沈休让他自己悟。
直至暮春四月,复查几次确定病情平稳后,宣赢才被准许出门。
许是在家太久,宣赢并没有迫切地想要外出,他仍然待在地下一层,在自己的世界里玩物丧志。
手机响起时宣赢正在给新刻好的玉坠子抛光,他随意往屏幕上瞥了一眼。
是杨如晤。
宣赢算下来与贺家那一家人已有三个月未见,除去前期杨如晤来探望过一次,之后他没再登过门。
在此期间,杨如晤人没出现,但电话与微信从没断过,无一例外全是日常问候,宣赢看到会随手回复,说活的挺好,有时也会带着点莫名其妙的脾气说还没死。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很浅薄的默契,日常联络而已,来往回复看着也不奇怪,若说断也能立即断。
微信消息随时可以回复,杨如晤的电话却没有任何规律,有时宣赢将手机乱扔,杨如晤打过一通见没人接便不会再打,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杨如晤竟锲而不舍地打上了。
手机的震动声跟抛光机运作的嗡嗡声夹在一起,很久之后,宣赢停下,把玉坠子凑在灯下,伸手划开了杨如晤的电话:“怎么了?有事?”
杨如晤并没有打电话多次对方才接的气恼,言辞分外平静:“头两天跟沈休见面,他说你恢复的差不多了。”
禁足令解了,对外宣称的那条断掉的腿也该好了,宣赢无法判断杨如晤身旁是否还有别人,只嗯一声,说:“差不多了。”
“打算什么时候出门?”杨如晤问。
宣赢手一顿,反问:“我是该接着腿断的那回事儿说?还是正经说?”
一声醇厚低沉的笑声通过听筒传进耳里,杨如晤说:“我一个人,你正经说。”
“哦。”宣赢懒懒道,“不知道呢,懒得动。”
笑意消失,对方再次沉默,宣赢细听竟然没了声音,他看了眼手机仍在通话中,于是皱眉问道:“杨如晤?”
“嗯,”杨如晤说,“不好意思,刚走神了。”
“你忙。”宣赢把手指放在了挂机键上轻轻一点,挂断了电话。
宣赢在一周之后正式出了家门,换好衣服的那刻内心感慨良多。
居家修养期间,衣服主以舒适为主,有时就穿着睡衣晃荡一天,再换上周正衣物,感觉又被束缚住了。
宣赢明白在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就必定会跟外界产生联系,空气、人群、气味等等随之也会出没在周围,天星是安全,但不能一辈子只缩在天星,他必须要面对世间的复杂环境。
“宣宣,好久不见。”程愿在天星门口等他,一张俊脸笑的如沐春风。
程愿说到做到,离开一个月后就回了当地,当时宣赢已经闭门养病,沈休曾询问宣赢是否需要程愿来沈园相伴,宣赢沉思许久,摇头拒绝。
程愿正正经经地上了几个月班,宣赢出门,沈休特意安排他重操旧业。
宣赢走进跟他短暂地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你一点都没变。”
“时间过得太快,我还来不及变。”程愿说。
二人上车,宣赢仍坐在后排,白武士缓缓启动,程愿看眼后视镜,惋惜道:“没看到你的新发色诶。”
宣赢把玩着常戴在手腕上的翡翠珠串,微微一笑:“谁让你非要离开我?”
程愿一怔,等待绿灯时回头望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了。
不久,二人抵达天星工作室,童敬舟拿着一只礼花,等宣赢进门砰地一声就拉响了。
程愿一把握住,挡在宣赢身侧,回头去看宣赢,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笑容。
“恭喜老板恢复健康!”童敬舟眉飞色舞地大喊。
宣赢的身体情况知道的人为数不多,童敬舟更不知情,养病期间宣赢让他安排人把老陶那只玉碗以及修复需要用到的工具一并送到了沈园,童敬舟当时问了一嘴,宣赢索性与沈休口径一致,说自己腿脚不便,近期不来了。
“这段时间辛苦了。”宣赢看了程愿一眼,示意他别大惊小怪,随后环顾店内一周,从一道玻璃门后看到了一个格外单薄的身影。
齐怀湘年后如约来了天星,彼时宣赢正在养病,珠宝设计方面齐怀湘一概不通,二楼没宣赢准许童敬舟也不敢贸然带人上去,便让他暂时负责打扫之类的工作。
“新婷呢?”宣赢问。
童敬舟回道:“小宋去下面的加工厂了,后天才能回来。”
宣赢点了下头,带着程愿上了二楼,路过齐怀湘时对他招了下手,齐怀湘没接收到信号,先是去看童敬舟,等童敬舟给出明确指示,才跟着宣赢上了二楼。
想来二楼时常有人清理,东西还是原来的位置,可见之处纤尘不染。
程愿去给绿植浇水,顺带开窗通风。齐怀湘在原地站了片刻,走到了宣赢的桌前。
“老师。”
宣赢既没应这声老师,也没开口说任何话,靠坐在椅子上,只默默地注视着他。
许久后,齐怀湘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双眼里怯懦一闪而过。
“多大了?”宣赢问。
“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