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玉树 芝兰玉树 第47章
作者:寄衷情
“各方面看,运气都太差了……”
“说什么晦气话?我们在等的这个Alpha,据说可是和患者有97%的契合度啊。命定之番什么概念?万分之一。”
“离奇,97%的契合度,要是放四十多年前白塔还在的时候,早就强制要求结合了,还会发一枚命定之番的奖章……咱们这个时代这么开放,俩人认识,却啥事都没,这像话吗?守旧不结合就不结合呗,临时标记都能解决一大半的事儿……结果人躺在这里。”
“……但愿能来快些,我们今天还有得忙,车祸的伤患马上要到了。”
主治医生不由出声打断了谈话,“出去问问,人到哪儿了。”
护士便依言出去了,外面这双璧人般的夫妻看起来和来时也没什么两样,一派贵气的高大Alpha面色沉郁,仍在不停拨打电话,坐在长椅上的貌美Omega眼睛肿得不成样子,素手紧紧揪着丈夫的衣摆,把那看起来昂贵的衣料揪出了一片密集的皱痕。
发觉有人出来,夏青禾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到护士身边,提心吊胆地问:“小航……他怎么样了?”
林一帆也走了过来,手机还是举在耳边,眉头紧皱地看过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舌兰酒香气,他显然也发现自己的信息素因为情绪出现了失控的前兆,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揽过了夏青禾发抖的肩头,又轻轻拍了拍,好像这样也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护士只能诚实相告,夏青禾呆滞片刻,六神无主地望向自己的Alpha,又淌下了眼泪,“怎么办啊林一帆?秦铮还是不接电话吗?”
林一帆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伸出空着的手,用拇指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在路上了。”
夏青禾一向很信任他,收了眼泪,变得稍稍振作了些,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不过是一句安抚€€€€
岑白高速是秦铮那边来这间医院最快的一条路,而半小时前,岑白高速连环车祸就已经挂上了热搜,死伤两百多人,也是那个时候,秦铮失联了。
一直以来,林一帆都觉得万物有迹可循,万事有据可依,可是最近他总会想,会不会有些事是天注定,而今天,他难免会想,原来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并购到秦铮头上是巧合,他甚至以为是重名,不曾挂心,直到万年不出门,也已经很久不发作的林一航又躺进医院。
林一航极端厌恶和Alpha有肢体接触,却在睡梦中安然握着秦铮的手。这次再会,隔了两天后,秦铮这八年来的所有经历就事无巨细地出现在了林一帆案头,饶是林一帆习惯用阴谋论揣测别人,也没有任何能指摘的地方。
他都舍得,要尝试将自己珍爱的家人托付出去了,倘若他们能再走到一起的话。
所以,他还是会抱有希冀,林一航曾为了重逢奋不顾身,秦铮也已经守候了八年,上苍怎么会舍得不眷顾这对少年爱侣?
定了定神,林一帆听见护士惋惜地说:“现在患者还能撑一会儿……万一到了最坏的情况,我们只能继续加大抑制剂的剂量,患者有大概率会失去生育的能力。”
没有迟疑,林一帆轻声说:“只要他能平安无事。”
夏青禾不信教,却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闭目祈祷了一阵,才又睁开眼睛看向林一帆,“这两年,小航对抑制剂的耐受一次不比一次,我其实一直在怕……因为我也是这样的,我都经历过,知道有多痛苦,可是我很幸运,遇到了你……我就一直在想,小航什么时候能遇到呢?结果……什么嘛,原来早就遇到了,甚至刚分化就遇到了,还在一起过……今天陪他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应当是还喜欢着那个Alpha的……哪怕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拿出收在自己衣袋里的林一航的手机,“但是他们怎么都这么保守啊?他们俩这聊天记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小学生……但是他一句没提,那个Alpha也是,明明是个Alpha都能闻出来他要到周期了,小航完全可以不受这个罪的。”
“你忘了你以前是为什么受罪吗?”
“当然是没有喜欢的人啊,可他们明明互相喜欢。”
“是珍重,珍重自己,也珍重将来会真心喜欢自己的人,”林一帆说,“不过小航应该还是状况外的,他其实很多时候都是状况外,只是他会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毕竟缺失的岁月太多了,他是不完整的,破碎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好起来。”
夏青禾握住他的手,笃定道:“一定会。”
秦铮好像就是那味医他的药,眼下,也是独属于林一航的救命稻草。
然而良药迟迟未到,先到来的是危急的鸣笛。
外间的大雪仍在肆虐,一辆辆救护车破开风雪,停在医院大门前,拉下来一副副血淋淋的担架,早就守在院门前的医护人员们快步跑了过去,原本稍显冷清的医院顿时就变得忙碌起来。
夏青禾接到林嘉懿的视频通话走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大厅里已经人满为患,或坐或躺的,都是轻伤患,医护人员们正在施救用药,生命垂危的则被簇拥着送往抢救,到处都是呻吟和哭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不少医生的白大褂上都沾染了鲜血。
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场景,夏青禾一时有些反胃目眩,脚步顿住,站在纷乱罗织的人流中愣了一会儿神,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这才得知事故的消息,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也顾不上和家中的小豆丁通话了,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但人实在太多,场面也乱,能找到秦铮的概率有些渺茫,只是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握着手机的指尖逐渐泛白,又过了一会儿,才又低下头,屏住呼吸去看已经公布的死者名单。
所幸逐一看到末尾也没有出现秦铮的名字,夏青禾心中默念了几遍谢天谢地,本不忍再抬眼看周遭这惨烈的景象,余光却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出挑而熟悉的人影。
跟着的护士焦头烂额,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位先生!你的肋骨已经断裂了,可能伤到了肺,别的地方还没查,能不能先回去躺着不要给我们添麻烦?”
高大的Alpha固执地站在被不断赶来的家属围得水泄不通的前台前,看起来还算镇定,却不断重复着低头弯背的动作,夏青禾走近了才发现,Alpha的头发已经被雪水或是别的什么濡湿了,苍白的脸孔上遍布冷汗,血水混着汗液从下颌滴答淌下,沾湿了灰色高领衫的领口。
喘息声重极了,听起来像是呼吸都在痛,视线向下,夏青禾看见他握紧又松开的拳,粘稠的血悬在屈起的指节上,要落不落,声音也低哑极了,重复几句道歉后,说:“拜托了,能不能帮忙找一下一个叫林一航的病人,他在哪里?”
第65章
“要找人的太多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救人,这位先生你不要扰乱秩序好么!”
呵斥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周边的嘈杂也为之一静,悬在指节的那一滴血终于坠地,在白色的地板上留下一个暗红的圆,青年Alpha的脊梁也好像一下子塌了下去,失魂落魄地再度道歉后,暂且离开了这片越聚越多的人群。
震撼之下,夏青禾竟忘记出声叫住他了,只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又直起背,走到贴着楼层索引的那面墙前,驻足片刻后,脚步又动了起来,像是要朝林一航所在的科室那边去找。
夏青禾这才反应过来,拔腿追了上去,所幸Alpha现下难以做到像平时那样健步如飞,倒是很快追上了,只是那背影看起来会让夏青禾莫名心生怯意,迟疑了两秒,才喊出了Alpha的名字,第一声的时候没有反应,到第二声,前面的Alpha才回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上次照面时,这个Alpha的眼睛让她印象深刻,确是一双清亮的眼睛,目光却利,有股迫人的锋锐感,又因为瞳仁好像比常人要更黑一些,就显得幽深,会让人联想起夜里海面下的冰川。
但此时,这双眼睛黯淡了,目光也茫然,像是记不起她是谁,夏青禾正要自我介绍,面前的Alpha却像是又想起来了,眼里重新聚起了光,流露出显然的焦急和关切,快步走到她面前,完全不给人出声的机会,径直问:“林一航在哪里?”
夏青禾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哽住了,第一时间竟然没能答上话,“……你跟我来。”
此时医院的客梯也要用于运送伤患,前面挤满了等待上楼的人,甚至有一架病床,一名医生正蹲跪在上面做心肺复苏,夏青禾有些无措地停下脚步,一时间记不起楼梯的位置,还是秦铮记起先前看过的索引,出声说“这边”,领着她到了标着逃生通道的门前。
身边Alpha的呼吸声听起来实在异常,夏青禾很难不在意,但也知道他迫切,所以上楼的脚步未停,只说:“你……要不要紧?”
秦铮沉默摇头,夏青禾只好忧心忡忡地埋头上楼,又听见他问:“他怎么样了?”
“万幸还撑着,如果继续用药的话会发知情同意书,林一帆还没有给我发消息,”夏青禾拿出手机确认了一次,重复道,“万幸你来了,万幸万幸……”
秦铮却认为自己到得还是太迟了,无论是心理上还是体感上都好像心口里插了把刀子在搅,也是因为身体里压制痛楚的肾上腺素正在褪去,他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人也有些摇摇欲坠,但还是紧跟在夏青禾身后。
好在楼层并不高,上来也不过用了几分钟,抵达时夏青禾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台阶上滴了一路的血,眼眶顿时发热,脚下也不由微微一顿,才又继续领路。
远远望见站在急救室外的林一帆,她不由扬声喊:“人到了,他来了。”
尾音却嘶了,低头揉眼睛的间隙里,林一帆已经迎上来,紧蹙了小半日的眉心终于舒展开,但很快又皱起,神色莫名地站在秦铮面前,夏青禾立刻就知道,他是动容了。
两个Alpha对视片刻,林一帆先移开了目光,视线落在秦铮仍在不断一缕缕沥出鲜血的右手上,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急救室的门开了,探出的护士也被秦铮这副模样吓了一跳,顿了顿才说,“就是他对吧?先进来给患者做临时标记!要来不及了!”
于是两个Alpha都一言未发,只是再度交换了一下眼神,秦铮便进去了。
映入眼帘的是被拘束带固定住四肢,捆在病床上,近乎奄奄一息的Omega。
见到林一航的瞬间,秦铮差一点倒下去,视野边缘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好险才站稳了,然后遵照医生的指令俯身,仅只是弯下背,他就感觉自己好像无法呼吸,因而暂且停住了,只有血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Omega绯红的脸颊上。
忍不住抬手拭去的时候,林一航薄薄的上眼睑一阵颤动,泪水朦胧地睁开了眼睛,里面翻涌着沸腾的渴求和迷恋,即使知道是信息素作祟,秦铮也还是觉得自己和十七岁时别无二致,理智会很轻易地滑落到崩塌的边缘。
在本能的促使下,Omega表现出了绵软的顺从,甚至自发地偏过头,颈侧的肌理拉伸,露出一小块后颈,不过是腺体的边缘,但肿胀得很明显,散发出湿润的香气,闻起来像遍生兰草的溪谷,秦铮也就忍住痛,忍住狂,怜惜而克制地将干枯的嘴唇贴了上去,犬齿刺破皮肤,灌注了少量信息素,生成了一个临时标记。
几个呼吸间,Omega就安静了下来,被拘束带勒出深深痕迹的手脚也不再挣动,混沌的眼神短暂归于清明,先是羞怯,又错愕地看了好一会儿Alpha带着数道剐伤的脸,眉眼间浮现出疼惜的神色,只是身体已经再榨不出任何力气,眼睛又疲倦地阖上了。
标记的效果几乎立竿见影,短短十分钟内,刺眼的红色数字回落,又由橙转黄,在场所有人肢体也都渐渐放松下来,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直到高大的Alpha再也无法用手臂住支撑身体,在病床边重重倒下。
急救室的门又开了,病床被簇拥着匆匆推出去时,林一帆和夏青禾都来不及问一句,最后出来的是两个年轻的小护士,端着堆满物件的托盘低声交谈着。
“天,这个Alpha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没什么事儿,顶多是个皮肉伤,没想到杨医生说他肺泡都破裂了。”
“不止,他应该是岑白高速那边拉过来的,多少年没出这种大型事故了,能活着都是命大……”
“什么情比金坚,这种老公哪里找啊?为了给个标记,差点死半路上。”
“倒也不是吧,又不是明知会出事还要过来。”
“你没看到他看那个Omega的眼神吗?我觉得就是明知道也会来的!而且Omega信息素都飘红了,他竟然能克制住自己不被诱导……我都感觉不像是现实里会出现的人。”
心头一阵阵歉疚,在她们走远之前,夏青禾从失语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问:“那个Alpha情况很危险吗?”
两个护士回过身点点头,其中那个看起来稍稍年长些的回答说:“杨医生说是张力性气胸,比较危险,所以赶紧拉到胸外那边去了。”
另一个则说:“你们是里面Omega的家人吧?他没什么事了,虽然只是临时标记,还是免不了要难受些,但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凶险。”
夏青禾下意识迈开脚步,想要跟上几分钟前那张移走的病床,却被林一帆握住了手腕,“你留在这里照看一下小航,那边我去。”
……
两个小时后,林一航再次醒来,怔忪地看了一会儿悬在半空中软管里不断滴落晃荡的点滴,勉力支撑起仍在盗汗的身体,坐了起来。
不是梦。
林一航能清晰回忆起那滴血落在自己脸上的触觉,是一种浸透了寒气的冷,却会让他浑身的血都因为其中包含的微量信息素都燥热起来,Alpha的指腹也是冷的,而他却会在这短暂的抚触下战栗不已。
甚至落在颈侧的吻都是冷的,只有舔舐伤口的舌尖有一点飘忽的余温,而他藏在被子里,在接触的瞬间就湿得一塌糊涂。
但林一航却不想回味那种绵延的快乐,眼前只有不断闪回的,Alpha带着数道剐伤,不断从额角淌下血来的那张苍白的脸,他以为这个Alpha永远也不会有看起来这么虚弱狼狈的时候,又莫名觉得熟悉,好像又有些新的模糊的印象浮现了,他却顾不上挖掘,只是在担忧€€€€
他受伤了。
他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他的确来过,他现在在哪里,是什么情况?
理智告诉自己Omega在周期应该避免情绪的起伏,感性却朝着坏的方向不断倾斜,不好的预感升起,酝酿出逐渐变得强烈的恐慌,两方拉锯下,林一航终于克制住自己想要不管不顾去找秦铮的念头,目光在空荡荡的病房内转了一圈,抬手按下了呼叫铃。
没有人应。
迟疑着要不要拔掉留置针下床,在恐慌即将占据上风的时候,夏青禾进来了,林一航脱口问道:“他在哪里?”
夏青禾实在不擅长说谎,想要避而不答,却拗不过林一航哀求的眼神,别过脸,“……手术还没有结束。”
“手术?”
病床上Omega轻声重复了一遍就没了动静,夏青禾只好又看过去,只见林一航神情空白,泪水却迅速充满了眼眶,接连不断地落了下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哭,眉头蹙起,泛着泪光的眼底透出某种自厌的情绪。
他真的没那么想哭,只是觉得揪心、害怕、喘不过气,但偏偏像坏掉了的水龙头,那些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以至于他第一时间想问是什么情况都发不出声音,这怎么能不让他厌恶呢?
终于,他哽咽着问:“他出了什么事?”
“过来的路上,”夏青禾也觉得揪心,声音干涩,“交通事故。”
第66章
清醒后的这四年,为了找回原本的自己,林一航曾无数次翻阅自己所有的记忆,觉得小时候的那个人很像是个陌生的小孩,怎么脆弱至此,遇到点什么事,都好像要天塌了似的。
林林总总,诸如庭院中的花败了,考试考砸了,和园丁爷爷安置的鸟屋过了很久也没有住进小鸟,乃至父亲心情不好时不经意望过来的一个眼神,对小时候的林一航来说都是天塌一般的大事件。
再长大些也没有好多少,比如无意间听到了同学在背地里的闲言碎语,又或是当面被奚落几句,再或是体育课时看见上了被分到和他一组的搭档不情不愿的脸,也还是天塌,所以想努力试图去缝补,最后沦落到被使唤欺负的境地。
林一航自己都莫名其妙,幼年时尚且不提,毕竟小孩子大多都是那样,但都长成了少年,难道不应该在那些人出现不友好的苗头的时候就该及时远离吗?在对方更过分的时候,提起拳头打过去也不失为一种解决的方式,为什么非要当个受气包?
林一航不理解,后来也决定不再尝试去理解曾经的自己了,并且自信地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不再会觉得有天塌的时候。
但在等待Alpha从手术室出来时,他的确感觉自己小世界的天空正在摇摇欲坠,后来在等待病床上的Alpha睁开眼睛时,他也是时时刻刻都真真切切的觉得,天旋地转。
尤其在得知Alpha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之后,在周期的加持下,他实在是扛不住,还晕过去一次,所幸Alpha隔天就醒了,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也是这个晨间,这场据气象局称是百年难遇的特大暴雪终于停了,此前林一航一直在睡睡醒醒,半夜三点醒了,很久都睡不着,彼时外间还在落雪,只是雪花小了许多,他便穿过寂静的走廊,游荡到了Alpha的病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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