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玉树 芝兰玉树 第4章
作者:寄衷情
秦铮站了几分钟,见着急诊室里出来了个护士,就问了一句:“你们这石膏要打多久啊?”
“怎么也要小半个钟头吧。”
秦铮了然,点头道谢,就坐在了林一航旁边,一看手机,发现都两点多了,难免生出了点儿困意,人也慢慢松懈下来。
他浑身都痛,估计背上没一块好肉,又很疲惫,没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威风却在椅子下趴着拱他的腿,他没好气地踹了威风一脚,牵到腰上不知哪里的伤口,硬是疼得醒了几分。
林一航在他旁边困得打摆子,头一点一点地钓鱼。那副眼睑薄得透明似的,隐约可见细小的血管,下方丰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秦铮看了他几眼,睡意又涌上来,便靠着椅子后仰,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想着闭目养会儿神。
却不料一觉睡了近五个小时。
七点多的时候秦铮被一名护士轻轻推了推,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带着起床气懵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她说陈子灏已经醒了。刚动了动,枕在他肩上的林一航倒了,他伸手轻轻托住林一航的脑袋,那半边滑嫩温暖的脸颊卧在他手心,竟让他生出了几分不敢妄动的无措之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喜欢和人挨着碰着,除非他主动,或者关系好。
秦铮颇有些嫌弃地动了动手指,林一航就迷迷瞪瞪地醒了,揉着眼睛坐直了身体,轻轻打了个哈欠,嘴角眼角都泛着水红。
秦铮看着他唇边的一点晶莹,低头又看自己肩头那一小块水渍,满心排斥和不悦,忍了忍,到底没有发火,硬邦邦丢了句“擦擦嘴”,就站起身去病房看陈子灏了。
林一航醒了几秒钟神,反应过来秦铮的话,面红耳赤地用力擦了擦嘴巴,抬腿就要追过去,却扯到膝盖上的伤口,疼得吸了口凉气。他手里还握着威风的狗绳,轻飘飘的,四处望了一圈,压着嗓子唤了几声“威风”,也不见狗影子,犹豫了片刻,心头惴惴着去找秦铮了。
秦铮在病房里听陈子灏有气无力地叨叨:“铮哥,我咋这么想吐呢?我看啥都发晕,看不清楚。”
“铮哥你陪了我一宿吗?我可太感动了,兄弟这打没白挨。”
秦铮白眼儿都要翻天上去了:“你可闭嘴吧。给你家里打电话,我走了。”他掏出陈子灏的手机丢出去,又骂,“设你妈密码呢?我昨天半天没解开,又垫钱又陪床的,真当你爸爸了。”
陈子灏哭丧着脸求他:“别啊铮哥,这让我爸知道了我另一个胳膊也得断!用多少钱?我压岁钱不少呢,我还你!我觉得我好了,要不我出院吧,这也不碍事儿,我回去了就说我摔这样的?”
秦铮冷脸:“别,打电话叫你爹妈来,我真走了,不和你开玩笑啊。你就说你他妈是不是猪脑子?你打得过谁?叫你走不走,你以为你日漫女主呢?”
林一航一进来就被秦铮说话的语气吓着了,捏着手里的狗绳不安地站在那儿。陈子灏八百度近视眼捕捉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儿,好奇地问:“你找谁?”
秦铮转过去,耷拉着眼皮看他,没吭声。林一航也看到他肩上一小片湿迹,脸又红了,紧张害羞不安纠结在一起,说不出话,又觉得正事要紧,就掏出手机来打字给秦铮看:“威风不见了!!!”
秦铮淡淡地说:“它自己会回家。”
林一航放下心来,只剩点害羞了,就指着秦铮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子灏这近视眼儿也能看出来林一航清秀的轮廓,又听那语调温柔,声音也悦耳,顿时八卦心大起:“铮哥,这谁啊?介绍介绍?”
他一顿挤眉弄眼,鼻青脸肿的看着滑稽,还要促狭别人,秦铮心里好笑,面上还是冷着:“你咋这么多事儿?老实躺着,给家里打电话,医生建议你观察几天,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真走了。”
说着,也不管陈子灏在身后怎么哀号,径直带着林一航出去了。
两人在医院门口等车。天阴阴的,凉风四起,卷着来往车辆的尾气。空气略有些发潮,带着一点土腥味儿,飘着不易察觉的绵绵的雨丝,更像是水雾,沁沁地沾到人身上,蛰得秦铮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林一航说:“下雨了。威风,能回家吗?”
秦铮心想这小结巴倒是不记仇,起先被吓成那样,腿都磕破了,还是会担心威风的安危,心眼好像不错。或许是习惯林一航结巴了,他耐心多了一些,“嗯”了一声说:“它应该会弄得很脏了回来,洗个澡怪麻烦的。”
林一航想着是自己害怕才把威风带出来壮胆,威风跑了脏了自己有责任,就说:“我,可以,试试,洗。”
秦铮瞥着他笑:“不用,你按不住它,指不定谁给谁洗呢。”
林一航脸红,觉得也是,又说:“停电,电路……”
“嗯,怎么回事儿?”
“我,我没,乱碰。洗完澡,突然,黑了。”
“跳闸了吧。老房子电路也老化了,保险动不动烧断。我回去看,不行找人修。”
秦铮一面说着,一面招手拦车,拉开车门让林一航先上了,自己才钻进去。他长得高,一不留神在车框上磕了下,不重,额头纱布底下却开始渗血,他感觉到了,也没当回事儿,懒洋洋坐着看向前方,一时之间思绪放空,觉得有点儿累。
“你,流血了。”
被林一航说了,秦铮才发觉血渗得有点多,纱布吸不下,正顺着眉骨往下淌。脸上痒痒的,他抹了一把,颇为厌烦地看着手上的血。
“要,要不,回去,重新包?”
“不用。”
“那你,擦一下。”
林一航自己流血不觉得有什么,看别人流血就心惊肉跳,好像自己也感同身受觉得疼似的,就摸出一块折得四四方方的手帕,递给秦铮。
那手帕是浅蓝色的,看上去干净柔软,边角还细细地绣着一株小花,秦铮辨认了一会儿,问:“这什么?兰花?”也没接,视线转向窗外,“算了,你这太……”
这东西看上去太精致,也太娘了。秦铮不太想用,觉得别扭。
林一航知道他不肯用,但那血在秦铮侧脸上殷红蜿蜒着,他实在看不得,就惴惴不安地展开了手帕,轻轻往秦铮脸边凑。
秦铮躲了,眉毛拧起来:“你干嘛?”又看林一航的样子觉得膈应。一般男孩儿在分化前差别不大,部分分化成了Omega之后才会因为信息素变得……娘一些,这也是他不喜欢Omega男孩儿的理由:他始终觉得男人娘唧唧的不太像话。
林一航会怎么分化还不确定呢,现在这样,将来分化成Alpha岂不是人间惨剧?秦铮都不敢设想哪个Alpha会是这副德行,便拿出一副凶相问道:“你就这么确定你会分化成Omega么?你万一是个Alpha,将来也当娘炮么?”
林一航捏紧手帕,收回了手,咬着嘴唇低下头去。他从小就这样,性格软糯,不太像男孩儿,所以他爸不喜欢他。上学了也没少因为这个被人瞧不起和欺负。他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怎么就是……就是忍不住,不自觉呢?
明明想着到了新环境,要藏好的。
不动声色地,林一航坐远了一些,暗暗想着不管是和谁都要避嫌,又想昨天秦铮明明都要他喊他哥了,现在看来或许是客套,他不该多余地去关心,毕竟才认识一天,压根儿不熟。
但他又止不住地有些伤心。他是好意的,却讨了人嫌。他不知道要怎么和秦铮相处了。
车里沉寂下来。外间的雨下大了,雨珠密集打在车篷和玻璃上,噼啪作响,又汇成无数细小的水流,涓涓而下。秦铮阴郁地看着雨刷器在前方摆动,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人各有各的性子,林一航即便哪里不好也轮不到他来置喙,更何况林一航刚刚是好心呢?
他就是被昨天到现在的一连串事儿整烦了,心情不好,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这实在很不应该,说别人结巴这事儿也不应该€€€€
他该道歉。
这么想着,秦铮看向林一航,话在嘴边转了转,又咽了。他脾气不好,身边人都知道,有时候火气上来,讲话不客气也没人在意。毕竟男生之间相处就是大大咧咧,也难免磕磕碰碰。就算有什么矛盾也过去得快,打一架,过后笑一笑就好了。他从没因为这种事道过歉,拉不下脸。
林一航还是那副老样子低头坐着,并着腿,双手放在膝盖上,那块手帕被他捏皱,偏偏露出那株青是青,白是白的兰花。
秦铮看了一会儿,把手帕抽过来,一顿擦脸,用肩膀碰了碰林一航,又把沾了血的手帕递给他看了,往自己兜里一塞,不情不愿道:“行了吧?别气了啊,我有时候说话不好听。”
林一航干巴巴地说:“没事。”
秦铮觉得自己这就算道过歉了,心里的烦躁散去了一些,又随口问:“你哪儿的,怎么跑我们这小地方来了?”
“燕京。养病。”
“什么病?严重吗?”
林一航摇摇头,显然不愿意多说。秦铮其实也没多大兴趣,就换了个话题:“那你分化了怎么办?”
分化成Alpha倒是没多大关系,信息素会快速催化Alpha的身体让他们变得高大强壮,不会有任何妨害,只会更加活蹦乱跳。但分化成Omega的话,女性还好,男性的身体素质会变差,容易生病,体能也会下降,更重要的是很快会随之而来的第一次发.情期。
秦铮记得上学期有个女孩儿猝不及防迎来了第一次发.情,当时那股奶油味儿飘得到处都是,一栋楼的Alpha差点疯了,要不是老师把教室锁起来,后来还出动了警察,后果不堪设想。
那女孩儿是四楼的,他在一楼,闻到隐约的气息,只觉得有点儿口干舌燥,没有像同班其他Alpha那样出丑,但那场面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惊€€€€
书本知识如此真实,Omega天生能使Alpha发狂。
秦铮坐直了身体,觉得这事儿应该好好谈谈,就很认真地看向林一航:“分化还挺重要的,建议你到时候回家。”
“……”
“我,我不能,回家。”良久,林一航落寞地说。
秦铮本想问他为什么,但林一航的样子看上去不太好,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的雨幕,嘴角微微向下,好像在难过。
……算了。
秦铮认了。反正老头儿交代他要照顾好别人,他也觉得林一航不怎么讨厌,照顾就照顾吧。本来就是个麻烦事儿,也不怕更麻烦,更何况他还和老头儿开了条件,做事就要做好。
秦铮又问:“那你体检做了吗?报告预计几时分化?我怕到时候老头儿不在,只能我看着你。”
“七月,十六日。”
“嗯,暑假还行,不怎么麻烦。”
这么有问有答了几句,目的地到了。他们家这片儿犄角旮旯胡同多,出租车只能停在那棵歪脖子槐树下,离老房子有五十来米。这会儿狂风骤雨,俩人一下车顷刻被浇透,跑到家门口时俨然成了落汤鸡。秦铮掏出钥匙开门,雨声中传来威风的狗叫,转头一看,威风四个爪子刨着泥水,从小巷那头甩着舌头风驰电掣,撒着欢儿狂奔而来。
林一航惊喜:“威风!”
秦铮嫌弃:“脏死了,别理它。”
威风一身威武的毛湿透了,整只狗看上去瘦了不少,蹲在门口使劲摇尾巴。林一航跟着秦铮进去,它也跟进去,在檐下踩了许多泥梅花印,然后猛地一抖毛,甩了两人一脸的水。
秦铮“操”了一声,抬腿把威风赶了,却看见林一航眼睛弯弯,很高兴的样子,就问:
“笑什么呢?”
“我,我没,淋过,这么大雨。也没有狗,威风,很好玩。”
林一航从没什么机会淋雨,也没机会养宠物或是接触别的小动物,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体验。虽然威风刚开始看着吓人,但威风喜欢他,昨天还在去医院的路上给他壮胆,他现在真的很喜欢威风。
晒不得太阳没淋过雨没撸过狗,随手一掏就是几万的阔少也挺惨的。
这样想着,秦铮勾唇笑了。他换了鞋,走进昏暗的室内,搬了把凳子回玄关,踩着去看电闸,果然是保险丝熔断了,又跳下来去拿修理箱。
林一航还在和威风玩儿,打湿的黑发贴在额上,浸了雨水的面孔白润,且冷,嘴唇的颜色很像庭中凋了一地的月季。衣服也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肩峰有些嶙峋,突出的蝴蝶骨却显得优美。
秦铮瞥了他一眼,动手换了根保险丝,屋子顿时亮了起来。他拍拍手上的灰,淡淡出声:“别玩了,去洗澡把衣服换了。”
“雨,这么大,威风,怎么办?”
“有狗屋,淋不着。”
林一航这才恋恋不舍地进来。两人一块儿上楼,在二楼分道扬镳,林一航回自己房间,秦铮则是拿了衣服下来,用主卧的浴室洗澡€€€€
阁楼太小,没地儿洗。
他站在热水里,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自己挂了彩的脸,把额头上的纱布揭了丢进垃圾桶里,背后大片青紫一抽一抽地疼。洗完澡,他抽着眉毛给自己抹药油,心里把那个柴油味的傻.逼骂得狗血淋头,光着膀子走了出去。
林一航脖子上挂着条毛巾,一推门就看见秦铮赤条条的从面前走过去,顿时吓了一跳,又心想还好秦铮穿了裤子。
不多时,秦铮提了书包从楼上下来,身上套了个背心,露出来的肩背全是伤痕,叫人看了都痛。林一航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儿,亦步亦趋跟了下去。
秦铮摊开一茶几的作业,决定做完了吃饭睡觉。林一航在旁边看着他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帮他把药油抹开,免得秦铮又凶他,就问:“我能,看看吗?”
他指的是卷子,秦铮反正要一门一门做,也就由他去了。林一航捧着卷子看,眉头渐渐皱起来。秦铮在写数学,这对他来说最简单,余光瞥见林一航眉头紧锁,又见林一航拿的是老师额外布置的物理竞赛题,挑眉问:“难不难?”
反正他是觉得有点儿难,竞赛题还是变态的。
可林一航说:“你们,进度,有点慢。”他放下卷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因为自信熠熠着,少有地把四个字说得顺畅,“这很简单。”
第5章
秦铮停了笔,直直地看向林一航,直到林一航目光闪躲起来,才淡声问:“简单?”
林一航被看得有些发怵,却也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认真地点了点头。秦铮突然笑了,丢给他一支笔:“那你把这卷子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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