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可貌相 攻不可貌相 第51章

作者:海苔卷 标签: 强强 HE 近代现代

  诱人的一双脚,踏着晨光和一地明黄的小扇子。在光影里转啊跳的,奏着迷魂的旋律。流苏坠一震一震,像奔跃的小鹿角。

  不是尖长的树杈形,那种不够可爱。是温柔的圆弧形,像圣诞贺卡上的。喷了水果味香水,覆着亮粉滴胶。

  正想得入迷,就见小鹿踩在了银杏果上。果核被踩挤出来,在石砖上留下两块粘黄。

  小鹿开始专挑银杏果踩,泄愤似的。踩得鞋底发粘,鞋帮焦黄,空气滂臭,妄想稀碎。

  “草,这玩意儿真几把臭。”段立轩干呕了一声,嘀嘀咕咕地骂着,“比那前儿的保活还臭。”

  陈熙南叹了口气,上来兜着他的肩膀走。

  “其实这也是好事。二哥你想啊,就算孩子放我们身边养,也落不了户。将来上学、找工作、结婚,都是问题。”

  段立轩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样子。

  陈熙南斟酌片刻,又哄道:“先聊聊看。要人不行,也不能让她抱走。”

  见面地点选在二院附近的大茶楼。虽说是亲妈,但不想让她直接见孩子。别到时候又哭又喊不撒手,话都问不上几句。

  陈熙南不喜那样的场景,段立轩更烦。他的烦化成一鞋底子银杏果,刚进饭店就滑了个屁墩儿。

  陈熙南正走着神,被他一扯也没稳住。俩人在门口摔成一堆,引得人纷纷侧目。

  段立轩鲜少这么糗,当即就火了:“瞅啥!!”

  这一嗓喊得震天轰地,瓷砖都跟着嗡嗡。一片寂静中,有个男的笑了声。段立轩唰地沉了脸,大步走上前。敲了敲桌面,问道:“你笑啥?”

  陈熙南从包里掏出湿纸巾,轻声劝了句:“二哥。”

  劝得不说几分真心,只能说非常假意。站在后面,心不在焉地擦着手。眼睛四下瞟着,最后定格在靠窗那桌。

  桌后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相貌平平无奇。扎着马尾辫,穿着件过时的黑呢衣。正半站着往这边瞅,嘴无意识地微张着。

  俩人对上眼神,彼此都知道了身份。隔着冰凉的镜片,陈熙南扫了她两秒,又缓缓地滑走视线。漫不经心的一个眨眼,带着说不上的轻蔑。

  段立轩这边还没罢休。拄着桌面凑上前,逗小狗似的撩闲:“嘬嘬嘬,跟你说话呢?”

  江湖狠人和精神小伙区别很多,但最容易分辨的,是财富力量。

  一个拼夕夕就算叫破喉咙,也不如拿名车钥匙叩两下桌子。段立轩虽说没掏车钥匙,但他有一手的灭霸戒指。配上茶晶眼镜小胡茬,往上一凑,呼的气都带腥味儿。

  那男人看也不敢看他:“…妹笑。”

  “妹笑?我眼瞅着你嘴叉子咧多高。笑就笑了呗,咋还不承认呢?”

  “我妹笑!刚才,喝,喝呛了。”

  “有种干没种认啊?哎我草了,我段二最他妈烦这种人!你今儿要爽快认了呢,我还真就不咋地你。要狡辩呢,咱这话可就另说了啊。”段立轩拿脚尖点了点他膝盖,嗡着嗓子问,“我再问一遍。笑没笑。”

  可怜这男的也没干啥坏事,就是看热闹没眼眉。要放平日子,段立轩狠一嗓子就算了,不会上来耍威风。

  但当下,他有别的目的。

  如果来的是保活亲爹。那他上去就是削,陈乐乐拦都不好使。但来的,是保活亲妈。

  瞎子残暴,但瞎子有原则:不凶女人。老人小孩都不在这个范畴。熊小子,大鼻窦。老毕登,一脚蹬。

  只有女人,无论年长年幼,高矮胖瘦,他连嗓门都不会高。究其原因,还在于段氏的‘性别哲学’。

  在段立轩看来,男女的确有别。男人有运动优势,女人有感觉优势。不是说男人当不了护士,也不是说女人做不了刑警。但就像运动会分男女一样,有些事不可合并。即便孙二丫削尖脑袋往女人队里站,他也需要遵守基本规矩。

  这个规矩就是:暴力手段,仅限于男人之间。

  如果一个男人,用运动优势去欺负一个女人,并以此来确认自身的优越性。那这个男人就坏了规矩,是作弊、是孬种、是垃圾。

  若被欺负的女人,还是这个男人的母亲、妻子、女儿。那他就是垃圾中的垃圾,将被开除人籍,并可以被人道处理。且行刑者,也就是段二爷,无需为此感到愧疚自责。

  因为这条铁则,她的弱势成了他的强权。打不了、骂不得。纵使憋了一肚子火,也只能找个倒霉蛋演。

  想段二爷行走江湖十来年,何时对普通人自报家门?这冷不丁的一回,整个大厅都吓傻了。连瓷器碰撞的声音都消失,一个个脑袋和桌面平行。

  男人反应了会儿,吓得狠一激灵。椅子往后错了一大截,粥碗都打翻了。

  陈熙南看差不多了,这才开始动真格的。挡在段立轩面前,迎面抱着往后带:“算了,二哥。给刘老板添麻烦。”

  碰巧这会儿刘老板下来了,朗声招呼道:“呦二爷早啊!好久没来了啊!”

  他满脸堆笑,像是没看见这边的口角。段立轩也没做纠缠,干脆利落地扭头走了。跟刘老板寒暄几句,俩人勾肩搭背地往楼上走。一路笑声阵阵,好似刚才的不愉快只是幻觉。

  上了一半台阶,段立轩扭头递了个眼神。陈熙南冲他温柔一笑,挥了挥手。

  两人的相处总是这样。说话,好像更多只是晴趣,而不是必要。

  段立轩找茬,陈熙南不会想‘二哥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因为他知道「段氏的性别哲学」,所以也就没着急阻拦。让他把想演的演完,把想说的说完。

  等说完了,自己再上去当红脸。给二哥递个台阶下,也避免误伤路人。

  而后段立轩跟着刘老板上楼,回头那个眼神的意思也是:脸丢干净了,不好意思呆。先撤退,你看着办。

  陈熙南挥挥手,也是回答他:你去玩儿吧,我来问。

  这种心有灵犀,大概源自两人高频的‘深度聊天’。因为真心相爱,所以认真对待。不只为欢愉在一起腻歪,也愿意为了长久去互相了解。

  从行为联系观念,从观念联系性格,从性格联系三观。只要了解核心,便可从表层情绪往里反推。所有行为都有迹可循,什么解释都不需要。

  五大金刚总是惊奇,为什么就三哥能治得了二哥。其实三哥也没什么特技,无非就是想得多。只要肯花心思揣摩,那老虎的屁股也能摸,王蛇的尖牙也能嗦。

  陈熙南目送着段立轩上楼,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前。拆着围巾坐下来,对着桌面的菜单打招呼:“久等了。我姓陈,是王可欣的主治医生。”

  谈话只进行了二十分钟,陈熙南起身走了。没一会儿段立轩也从楼上下来,跟着出了茶楼。两人重新找了个地方吃早饭,边吃边说。

  原来保活的父母,在一年前就已经离婚了。因为保活的父亲有糖尿病,且严重到基本丧失生育能力。孩子也过了哺乳期,法院便把孩子判给了男方。

  夫妻俩原本都在南方上班,离婚后男方带着孩子回了老家,也就是溪原市的镇江县。女方在去年冬天来过一回,要求行使探望权。但男方和父母没让她见,甚至还把人给打了。她不是本地人,挨欺负也没地方找,又自己坐车回了南方。

  也就是说将近一年,她都没能见到自己的孩子。而再见到女儿的照片,是从熟人那里转发来的公众号上。

  保活有免疫障碍,她属实不知情。因为在哺乳期,没出现过任何异常。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宝宝会说话。虽比不上同龄伶俐的,但会说一些小短句。比如妈妈吃、踢球啦、有小猫儿。

  陈熙南给她看了监控录像的视频。确认做出遗弃行为的,是孩子的亲爷爷。

  至于生父是否知情、遗弃前为什么不联系她、治好后为什么不来认领等等,她自己也没有头绪。

  陈熙南对段立轩道:“证件都齐全,照片也看了。孩子的特征都说得准。人看着还行,要不你也见见吧。”

  段立轩没说话,抽了张纸巾擦嘴。来来回回擦半天,最后团成一坨攥手心。

  “你觉得行就行吧。我见不见的,都那么回事儿。”

  陈熙南打量着他的脸色,商量着问:“那晚上?我过来跟你一起。”

  “上你班儿,我自个儿对付。”段立轩把那坨纸扔进空碗,“去酒店放完行李,直接让她过来吧。”

  陈熙南点点头,不说话了。专注地咀嚼着包菜蛋饼,像一只吃草的小羊。段立轩也不催他,抱着胳膊发呆。

  神外医生工作繁忙,经常吃不上午饭。如果是手术日,那顺便也没了晚饭。所以早饭,是陈熙南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吃的样多量多,顺序也有讲究。水果、蔬菜、肉蛋奶、碳水。吃完饭,还要掏几个坚果,再吃一片复合维生素。

  全程细嚼慢咽,足足吃上半个钟。段立轩看他吃差不多了,从兜里摸出俩核桃。握在掌里一攥,嘎嘣嘣两声响。

  陈熙南放下汤匙,笑眯眯地伸出手:“二哥这手劲儿啊,每回看都打怵。”

  “打怵就对了。”段立轩俩手簸箕似的倒了几下,滤出果仁放他手心,“住先别住,等月底的。”

  陈熙南顿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新房子。看来保活的事是真惹二哥伤心了,连提都不愿提了。

  “你要是担心,我安排个甲醛检测。”

  “也成。你安排吧。你乐意搬,就先一点点倒腾。整点小来小去的。内些长虫缸啊,我让几个犊子过来抬。”

  “小小有点怕生,我自己拿。”

  “草,它他妈还怕上生了。生见着它都能吓成死。”段立轩拍拍手上的渣子,瞟了他一眼,“缸里的随便儿你放,这大的你给我关哪屋去。”

  陈熙南正美滋滋地合计着,听到这话失望地抬起脸:“啊。”

  “啊个屁!”

  “好二哥~”

  “叫好二爹都不好使。急眼都给你拿来泡酒。”

  陈熙南不再勉强,哀哀地叹了口气:“蛇不可貌相。多处处就知道了,小小其实很乖的。”

  “呵。不可貌相的有你一个,就他妈够我受了。”段立轩起身穿外套,拎包结账,“长得文文静静的,专好这吓人玩意儿。”

  陈熙南跟在他身后磨蹭,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早餐铺就在二院对面,吃完饭俩人并肩走进医院。段立轩往特需拐,陈熙南往门诊拐。

  还没等走几步,段立轩回头叫他:“乐啊!”

  陈熙南知道他要找保活的父亲。装作没听见,加快了脚步。

  段立轩在原地犹豫会儿,还是追了上来。薅住他胳膊低声问:“内男的叫啥?住哪儿?”

  “…我没问。”

  “扯淡!!”段立轩说着就要掏他兜,“手机给我!”

  “手机上没有。”

  “那就写纸上了!”

  “哪儿来的纸…诶!”

  俩人撕扯了会儿,到底被段立轩翻到了字条。打开一看,是陈熙南略潦草的字迹。名字、住址、年龄,齐齐全全。

  他冷笑一声,把纸条揣进兜:“结了。”

  “二哥!”陈熙南拽住他胳膊,“那是我准备报案的。”

  “啧!”段立轩勾住他脖颈,压低声音道,“还报案,小傻帽儿你知道啥叫报案啊?你被人拿刀追着砍,报案好使了吗?保活要死了,报案好使了吗?要么好处,要么大案!要不谁乐意管你这些小屁屁事儿。他这是扔医院了,不是扔沟里了。构不成大罪,一年都判不上!你送他进去干啥?白吃一年饭啊?浪费那监狱里的好白菜炖粉条!”

  “我不是管他死活,我是担心你!为这么个人惹麻烦,值当不值当?”

  “没有值当不值当。只要我乐意,都值当。”段立轩说罢扭头就走,“不给整死,我他妈留着压酸菜缸!”

  “二哥!!”陈熙南还是不撒手。死拖着不让走,就差要抱大腿了。

  “咋的,你怕我进去啊?”

  “怎么不怕。每天都在怕。”陈熙南半天没眨眼,让风硬把眼睛吹出泪来,“怕你被拷走,怕你被寻仇。人家处对象,担心的都是什么?我这见天儿,担心的又是什么!我的小祖宗,您就许我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说着还别过脸,用食指揩了下眼底。

  段立轩看他伤心,不自觉就蔫儿了。咂么几下嘴,打着商量道:“行了,我整点小来小去的。啊,就给崽儿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