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可貌相 攻不可貌相 第29章

作者:海苔卷 标签: 强强 HE 近代现代

  一大条刀口,长得好似要把人从肩胛斩断。泛红的皮肉在蓝色的线里扭挤着,像错位的拉链。挣扎迸裂了结痂,顺着拉齿往外渗血水。

  段立轩气得下颌直抖,连话都是震着说的:“谁干的。”

  陈熙南脸颊磕着石头,仿佛被摁在交错的兽牙上。他疲惫地半合着眼,气若游丝地求饶:“二哥,松手吧。我胸口疼。”

  “少废话!我问你谁干的!!”

  “…好疼…真得…好疼…”陈熙南说着,蓦然爆发出一声鹤唳般的悲鸣。头一沉,身子泥似的软塌下去。

  段立轩一惊,连忙松开手脚。揽过他肩膀,抠着他人中摇撼:“陈乐乐!喂!陈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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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微亮,窗帘没拉。飘窗上靠坐一个男人,正浸在朦胧里抽烟。

  “还疼不?”他问。

  陈熙南抬手在脑门上搭了会儿,又伸到枕边摩挲。

  “我眼镜呢?”

  段立轩从飘窗上起身,拿下巴点了点床头柜。趿拉上拖鞋,咬着烟出去了。

  陈熙南摸起眼镜戴上,咳咳嗽嗽地坐起身。来回转动脖颈,四下打量着。

  这是个极简的卧房,基本没有装饰。白墙面,黑吊灯。一米五的床,套着灰色的被罩。左边是通顶衣柜,右边是两米飘窗。

  没一会儿,段立轩拿着瓶矿泉水回来了。坐回飘窗,踩上台沿。打着赤脚,穿着白色缎面裤裙。披了件雪纺的水墨开衫,敞着怀。衣角和裤腿随风呼€€€€地飘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天将明未明,窗外是乳白稀薄的雾。朦胧的天光里,缭绕着混沌的烟。窗纱鼓鼓蓬蓬,人影虚虚实实。

  陈熙南痴痴地望着他,空落落地难过。好似他只是自己做过的一场梦。好似他只是自己唱过的一首歌。

  “这是二哥家?”

  “嗯。”段立轩在脚边的烟灰缸里掸了两下,清了声嗓子,“昨儿给你拉三院急诊了,拍了个片子。那边大夫说没啥事儿。泡时候太长,中暑了。”

  陈熙南笑了下。笑得萧条荒芜,简直像哭。

  “所以就给我拉你家来了?”

  “那咋整?给你扔菜市场门口?”

  “你还不如把我扔菜市场门口。”

  “扯几把蛋。”段立轩捻了烟尾巴,又重叼了一根。拾起打火机,不小心开大了。火苗嘭地喷出,紧接着滋地一响。

  陈熙南几乎是扑上来的。扣住他的头,啃掉水瓶盖。顺着他脑门往下浇,呼呼地给他吹着。

  湿淋淋、凉飕飕的一片狼藉里,段立轩闭着眼问他:“燎啥样儿?”

  陈熙南捧着他的脸,温柔地笑了笑:“燎挺好看。”

  段立轩摸到手机,点开前置摄像头。就见右边眼尾的睫毛蜷翘着,活像迪士尼里的黛丝鸭。

  “草。”他也笑了,“啥B玩意儿,还不抵燎没了。”

  一阵晨风吹来,带走了身上的热气。两人沉默了会儿,又重新拉开距离。

  “后背内刀口,你瞒我干鸡毛?”

  “不是瞒你。是怕怎么做都错。”

  “31号晚上,你来东城干啥?”

  “找你。”陈熙南坐到他对面,缱绻地叹了口气,“我那天很想你。”

  段立轩扔掉湿透的烟,重新摸了一根点。抿一口憋气管里,半天才吁。

  “跟你说了咱俩不一路人,偏往里搅。搅吧,后背搅稀烂。”他仰头抽着烟,若有所思地半眯着眼,“要不说当初,我就不该心软。早跟你划清界限,也就没这事儿了。”

  陈熙南没说话,低头摆弄着衣襟。这是段立轩的睡衣,上好的桑蚕丝。滑溜溜的,抓也抓不住。酸凉凉的,捂也捂不热。

  可也是薄惨惨的,一滴泪都接不住。他忽地折下腰杆,捂住了脸。手指在发丝里蠕动,像是一只只裸露的贝,在无措地找着自己的壳。

  “哎!大老爷们儿的!”段立轩拿脚拨他膝盖,“没处过对象啊,总整这损出!”

  “二哥…我说真的…你喜欢我吧。替补也成,备胎也成…我珍惜你,一心一意的…拜托你了,喜欢我吧…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不用有余远洲那么多…我只要一丁点儿…”

  哽咽的声音像一簇小火苗,被风吹得摇曳。暗一暗,亮一亮,再暗一暗,说不清的遥远。

  夏天的清晨,冷得可怕。让人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头皮发麻,肺头抽抽着疼。

  段立轩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一柄雪白的脖颈。薄薄的睡衣贴着参差的刀口,咯愣愣地凸着,像两排细密的小尖牙。

  两个来月的日夜相伴。点点滴滴浮上心间,帧帧幕幕分外清楚。

  那样一份明晃晃的喜欢。他知道的。他该知道的。

  只不过他故意不去看、不去想、不去面对。把决定权踢给对方,一次次用玩笑撇清关系€€€€既能换来自己对余远洲的心安,又能把陈熙南留在身边。

  可如果余远洲不该是丁凯复的备胎,那陈熙南又怎该是他的备胎?都活在这个可怜的人世间,谁比谁来的珍贵?

  段立轩胸中弥漫出沉痛的不舍。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选择。

  那个高傲的余远洲死了。因他的疏忽而死。这个高傲的陈熙南不能死。不能被他杀死。

  “还备胎,这话说的我都替你窝囊。”他拍了拍陈熙南的肩膀。手掌滚烫,话却冰凉,“陈乐乐啊,听哥一句劝。上赶着不是买卖,太主动了没人当回事儿。你得要点面儿,知道点好赖磕碜。别跟没处过对象似的,让人瞧不起。”

  “磕碜…你为什么,总说我的爱,是磕碜?”陈熙南抬起脸,眼泪慢慢顺着面颊淌下来,“你是人群里,我唯一想去看的人。你无法衡量,这意味着什么。”

  两人对视着。一个仰视,恳切哀戚。一个俯视,无奈心酸。

  半晌,段立轩沉沉地叹了一声。捻灭烟头,起身去拉衣柜。

  “你后脊骨那道口子,我给你交代。你救我一命,我欠你个人情。这人情你啥时候兑都行,我随时欢迎。但咱俩之间的私交,”他闷头在衣柜里扒拉着,语气淡然又绝情,“就处到今天。”

  呼的一声,劲风把窗纱吹得老高。在两人之间飞舞着抽打,像一幕半透明的墙。

  墙的这边,段立轩绷着脸挑衣服。墙的那边,陈熙南伏倒着流眼泪。

  “二哥。我比不上,余远洲吗?”

  “没有比不上。”

  “不,我比不上。”他撑着胳膊起身,慢哀哀地眨着眼睛,“我告诉你我哪里比不上。我没有余远洲悲惨。这是我唯一比不过他的地方。你爱的不是余远洲。你爱的是他的悲惨,是他的需要。但他不会一直悲惨。等他不再悲惨了。二哥,他就不要你了。”

  段立轩没说话。抽出一件黑底银竹的衬衫扔到床上。

  陈熙南心里已经绝望了,但嘴还在滔滔地说着。不停拿手背揩着眼泪,用声音填补着心碎。

  “大概是我太主动了,让你觉得我的感情有点廉价。但我从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我只对你这样。我只对你这样过。”

  段立轩仍不言语,又扯出一条抽绳灯笼裤。连同刚才那件衬衫一起,攒在怀里往外走。

  “二哥,你醒醒吧。余远洲他不懂你。他见过多少人心,多少背叛,多少死亡?他的世界里连血都没有。他跟你才不是一路的,他才是那个外人。我懂你。只有我懂你。我就站在你身后,等着你掉头。”

  “行了,别嘟囔了。”段立轩带上房门,声音越来越远,“我回东城了,你就搁这儿休息吧。门自动上锁,走前儿别落东西。”

  陈熙南彻底没了力气,重重地砸进被褥里。脸一条条发热,头一阵阵发昏。

  原来爱一个人,竟是如此卑微的事么。连脚趾都是在鞋里跪着的。向你走一步,再走一步。每一步都痛彻心扉,却又舍不得停。

  棚顶的风扇灯像是旋转木马,被风强推着。你追着我,我追着他,谁也追不上谁,晕沉沉地瞎转悠。

第35章 葛蔓纠缠-35

  段立宏在小床上打着呼噜,忽然被一手包给砸醒。刚要骂人,就看到他弟那张蜡黄的死人脸。

  “回来了?哎我这腰…你这破玩意不好睡,还不抵打个地铺。”他扶着僵硬的腰,龇牙咧嘴地从小床上起身,“不是说昨儿下午回来?李老四不好办啊?”

  “没啥不好办的。”段立轩坐到余远洲床边,顺手拿起冰箱上的水喝,“进去了,至少二十年。”

  “哎呦!真该!”段立宏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那李老四,早我就瞅他膈应。穿的跟鸡毛掸子似的,天天拉小姐跳舞。瞅他那O型腿吧,狗都来回钻了,还跳舞呢。”

  虽说段立轩自己也碎嘴子大嗓门,但他总嫌段立宏聒噪。像是过年早上的鞭炮,没眼眉的瞎热闹。

  “行了,这儿用不上你了。该干啥干啥去。”

  “王八犊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段立宏扶着老腰站起来,老头似的蹭到水池边洗脸,“你当我,噗噗,乐意搁这儿,噗噗,跟他妈蹲地牢…”

  俩人正说着话,余远洲醒了。

  “还行不?”段立轩摘掉他颊上粘的头发,“外边儿天挺好,我推你出去走走?”

  余远洲半天没说话。眼睛一睁一眯的,像是在调焦距。

  段立轩以为他是怕丁凯复:“别怕,外边儿谁也没有。二哥不撒手,厕所儿都不去。”

  “二哥。”余远洲斟酌着问,“是不是出事儿了?”

  “妹有。能出啥事儿。”段立轩否定完又有几分心虚,摸着自己的下颌角,“咋了,脸色儿不好啊?”

  “不好。假发也歪了。”

  这句话像电门,噌一下把段立轩给弹了起来。他跳到水池边,一把扒拉开段立宏:“边儿去!”

  看到镜子,他脸都青了。余远洲说歪了都算客气,这根本就是戴反了!脑门秃得像清朝人,后脑勺又乱得像柴火垛。蜡黄的脸上俩黑眼圈,弯翘着半边的眼睫毛。

  失魂落魄。半点解释都没的失魂落魄。

  他气得一把拽下假发,冲段立宏抓邪火:“你他妈瞎啊!这样儿都不跟我说?!”

  “谁知道你戴反了!”段立宏满脸白泡沫,闭着眼睛胡嚷嚷,“我还以为你耍票儿赶潮呢!”

  “草!赶啥潮?清朝啊!”

  “本来也穿得跟满清余孽似的,谁知道你赶啥潮。”正说着,段立宏忽然急吼吼地拱开他。抬起水龙头,迫不及待地掬水泼脸,“噗噗噜呸!你这洗脸的啥玩意啊,辣死个人!”

  段立轩瞟了眼水池上的蓝色软管,踢了段立宏一脚:“你虎B啊,这他妈搓裤头子的!”

  “哎我!你有病啊,搓裤头子的放洗面台!”

  “不放洗面台放哪儿?放饮水机顶上,你他妈当奶精冲吧!”

  俩人正骂着,身后传来病床的咯吱声。回头一看,余远洲坐起来了。腰杆使不上力气,手在腿边撑着。

  段立轩愣了会儿,惊喜地大步上前:“啥前儿能坐了?!”

  “就这会儿。”

  “腿有没有劲儿?”段立轩蹲在床边,掂着余远洲的脚,“那咱不坐轮椅,走着下去?”

  余远洲没说话,摸起枕边的金丝眼镜。清晰的视野里,是段立轩一脑袋的疤。尤其是耳朵上侧那个问号似的手术刀口,还残留着狰狞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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