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可貌相 攻不可貌相 第22章
作者:海苔卷
大碴子:
蛐蛐:背后说坏话
瞎么虎眼:眼神不好
瞎呲呲:胡说八道
一来一来:轻而易举
篮子:蛋
第26章 耻怀缱绻-26
凌晨三点,雨彻底停了。陈熙南钻出毯子,戴上眼镜回过头。
酸麻肿胀的视野里,看见段立轩已经睡了。床板没降,就这么斜倚着。胳膊腿都支棱出来,指缝间还挂着燃烬的烟。
他去洗了两把脸,轻手轻脚地给拾掇。放下床板,摘掉烟头,手脚收进被子。最后把那颗伤痕累累的脑袋拥入怀中,拿脸颊栖着段立轩的额头。
其实也没有很难过。他早知道段立轩心里有人。是他自己要争取的。
其实也没有一直在想这事儿。他也在想明天的工作,想报告的数据,想周末回老家吃饭,想蛇饵的快递还没取,想很多很多事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自顾自地流。好像这俩眼睛叛逃出走,独自奔入了无助的荒原。
不知过去多久,窗外由漆黑变成铅灰。陈熙南估摸着报告再不写不行了,这才起身去冲澡醒神。
回来还没等写上几个字,天彻底放亮。闹钟嗡嗡直响,行程扑锅似的往外涌。
叮。6:00:科室病例研讨会。
叮。7:00:手术1。29岁男,椎管多发占位病变。
叮。12:00:手术2。50岁男,颅内占位病变。
叮。17:00:手术3。65岁女,巨大海绵窦血管母细胞瘤。
他摁灭屏幕,仰头掐着印堂。一会儿把自己掐成怒目金刚,一会儿又捏成印度舞娘。最后顶着一个红红的眉心印子,瘫在椅子里发懒。眼前排着每一件要做的事,每一片要切开的组织,每一个要取的瘤子。
好累。动也不想动。简直想逃。逃到西伯利亚,逃到珠穆朗玛,逃到撒哈拉。变成一条加蓬咝蝰,藏进温热的沙堆。
但他哪儿也逃不了。爱情难逃,日子也难逃。
他扣上笔记本,收起帆布椅。一边刷牙,一边€€€€€€€€地给段立轩查体。
绑袖带量血压,颈动脉触诊,心脏听诊。段立轩有点醒了,胡乱地挥着手吭叽:“啧!刚迷瞪着!别整!”
“我今天排了三台手术,这就得走了。”陈熙南摁下他捣乱的手,咬着牙刷模模糊糊地哄,“让我看看。我好放心。”
段立轩听到这话醒了点,眼睛眯开一条缝。看见陈熙南半跪在床前,湿着头发。满嘴牙膏沫,唇周一圈淡青胡茬。双眼皮肿没了,说不上的潦草可怜。
梦梦糊糊中,他只觉得万分抱歉。伸手去摸陈熙南的脸,叹着气嘟囔:“膀子给蹬坏了。”
听诊器从手里滑落,啪一声磕到床沿。
“没有。”陈熙南握着他的手腕,轻轻送回被子,“别放心上。”
段立轩反应了会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又得忙一天啊?晌午饭过来吃吧。”
陈熙南收起听诊器,扭头背对着他收拾东西。等走到池边吐了沫子,这才说道:“你照常吃,不要等我。”
“得吃饭。总吃那破面包哪行。”段立轩拄着脸起身,从镜子里看他,“抽空过来,我给你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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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熙南今天三台手术。自己主刀的两台,做助手的一台。等到能喘口气,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他累坏了,本打算回家休息。可又念想段立轩说给他留饭,不自觉地往特需病房走。
昨夜的难堪愤恨已经退去,他又攒出了点爱下去的勇气。
站在喜欢的人身后,眼巴巴地看着他爱别人,这当然很痛。可如果放弃争取,那连感到痛的资格都会失去。
他舍不得失去有关段立轩的任何东西,哪怕是痛苦。
痛苦。没错,不仅是痛,还有苦。动物也会痛,但只有人类会苦。因为苦,是痛加上一些小小的思想。
大抵痛苦是幸福的首付。
总得先付出了,勇敢了,坚持了,才有机会幸福。倘若还没有开始,便先行退缩胆怯,那又如何能显出他的真心?
然而他这好不容易自洽出来的一点道理,不想再度被黑暗击了个粉碎。
黑暗。冷清的黑暗。
“二哥?”他轻声唤着,抬手摁了灯。
屋子里谁也不在。什么都没有。床铺平平整整,私人物品也不见踪影。到处空荡荡的,就好像没人住过。
陈熙南右手摁在额角上,扶着门框晕了两分钟。连着给段立轩打了三个电话,一个都没通。再打,就提示‘对方手机不在身边’。
他一路左脚绊右脚,踉跄到了护士站。
今晚的值班护士他认识,可就是死活想不出姓名。嘴打了好几个磕巴,才神经病似的来了一句:“您好,跟您打听个事儿。”
小刘瞪大眼睛瞅他,没明白这是开玩笑还是累懵了。
陈熙南被她看得尴尬,虎口撑着眉毛挡脸:“303,怎么空了啊?”
“你说段老爷?他出院了呀。”小刘惊讶地反问,“他没跟你说?”
“出院?”陈熙南胳膊一趔趄,摔到了柜台上。垂着头,呲出个难堪的苦笑,“不儿,没听说,我没开出院医嘱啊。”
“姚主任开的,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小刘一边说着,一边调出电子病历。点到最后一页,赫然是张出院通知单:
1.继续家庭康复训练。2.神经外科门诊随访,不适随诊。落款医师:姚光平。
“是,他自己个儿,要求出院的吗?”
“他家里好像出事儿了。”小刘起身拄到他脸边,悄声道,“中午来了俩人,吵着说谁自杀了。他直接就跑了,出院手续是他哥来办的。没找着你,去门诊找的姚主任。”
“谁自杀了?”
“那没听清。”
陈熙南脱力地瘫在台面上,把脸埋进肿胀的手掌。左手弯得像鹰爪,在惨白的灯光下不住颤抖。
好累。一步都挪不动。感觉整个人都空了。
半晌,他闷闷地问道:“劳驾,我躺椅搁哪儿了?”
小刘反应了会儿,俩手一拍胯骨:“我不知道还有你的东西呀!下午他们来了三四个人收拾,啼哩吐噜的都装板车上推走了!”
又是一声长长的哀叹。陈熙南趴在柜台上,坠得像是挂在悬崖边。
小刘拍着他肩膀安慰:“他哥留了电话,我明早给你问问。都有钱人儿,不能给你密下了。”
“算了,给您添麻烦。”陈熙南说完这句话,从柜台上滑下去,一步一蹭地走了。两个肩膀垮着,说不上的幽怨。瘦高的影子在走廊里晃着,好似一缕没着落的魂儿。
不是担心再也联系不上,也不是生气他擅自出院,更不是心疼自己的躺椅€€€€只是觉得寂寞。
好寂寞。怎么会这么寂寞。比遇到段小轩以前还要寂寞。
等蹭出大门,陈熙南把背包甩到肩上,站在台阶上望天。
藏蓝色的夜空,幽深得像海。今天是农历22,一轮半圆下弦月。在云层后模糊着,不像本尊,倒像是水中的倒影。
一阵风起,那月亮好似又膨胀了些。黄澄斑驳,像段立轩盘玩的那把斑竹折扇。恍惚间,他觉得那折扇敲在了肩上。通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回头看。
没看到人,只看到一地血红的光影。那是门头的滚动显字屏,打在锃亮的黑色理石地面:热烈欢迎各位领导莅临。
正式隆重的字眼,却没由来地惹人发笑。大抵是心太累了,再难宽容这世间的半分荒谬。
陈熙南笑了。他笑他自己。影子随笑而抖,飘飘摇摇地浮在那排红字上。笑着笑着,他脚下一软,踉跄着靠上了台阶的护栏。
脸上笑得越发严重,心里却阵阵地发起€€来。
原来他…竟然这么喜欢段立轩吗?喜欢到人家一天不爱他,他一天在痛苦的势力下。喜欢到人家一天不要他,他的魂魄就一天没有家。
正梦游着,手机响了。是个未知号码。
犹豫了会儿,还是摁了接听。没等开口,热情的大嗓门水枪一样喷出来:“陈大夫晚上好哇!!”
“大哥?”
“是是是!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出院也没跟你打声招呼。”段立宏说道,“本来寻思明儿再给你说,这老晚也不好打搅。刚才小刘护士给我发短信,说有个躺椅,是你私人物品,让我赶紧还回去。我这下午没盯着,那几个瘪犊子也没个眼力见儿。明天一早就让人给你送回去,你看放哪儿合适啊?”
“回头再说吧。”陈熙南呆滞着目光,缓缓坐到了台阶上,“二哥他还好吗?家里出事了?”
“不是家里。芋圆儿粥自杀了,搁医院抢救来着。救回来后有点精神病,谁都不好使,就阿轩能近前儿。不搁这里陪着,怕又找空子死。”
“怎么自杀的?”
“拿玻璃碴子割腕。也是个nē人。”
“哪家医院?”
“伍田医院。你要过来?我派人去接你?”
陈熙南沉默了会儿,冷笑了两声:“我哪儿得空儿呵。让二哥多保重,少抽点烟。现在是恢复的关键时候,关系着往后的生活质量。找家靠谱的康复机构,别懈怠了。”他每一个字都打着卷儿,语调诡异地上下翻转,“让他悠着点儿,别末了儿,又搭上自己个儿。”
“呃…啊。嗯,陈大夫放心!”段立宏干巴巴地讪笑两声,大嗓门地保证,“我监督他!多谢关心!哎呀,多谢关心!!”
作者有话说:
大碴子:
密下:私自扣下。
啼哩吐噜:原意形容嗦面条子快。这里用于形容动作快。
nē人:狠人。
京片子:
悠着点儿:小心点,注意点。
末了儿:到最后
第27章 耻怀缱绻-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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