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计多端攻带崽上位 诡计多端攻带崽上位 第84章
作者:三拾叁
“因为爷爷每天吃药太苦了,苦味都留在嘴里了。”蒋西北又赶他,“兜兜快下去,别待在爷爷床上了,爷爷床上都是细菌。”
蒋兜兜听了这话却没动,一双圆眼定定望着蒋西北,突然眼眶一红,他从床边滑下,跑到门口探头张望,然后悄悄将门关上,又跑回病床边,从衣兜里摸出块奶糖,将那糖纸剥了塞到蒋西北嘴里:“爷爷,苦的话你就吃块糖吧,我不告诉别人。”
想起钟虞也在,又连忙看过去:“小虞儿也不会说的。”
钟虞心中滋味复杂,轻声保证:“嗯,不会说的。”
蒋西北清醒的时间不多,浑身疼痛难忍,打过止疼针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病床边支了张小桌子,蒋兜兜趴在桌上写写画画,钟虞也开了电脑看资料,开始还以为蒋兜兜在写幼儿园作业,见小孩时不时抬头往蒋西北看,他放下电脑凑过去:“兜兜,你在干什么?”
“我在画画。”怕吵到蒋西北睡觉,蒋兜兜声音很小,“我想给爷爷画一幅画。”
说完却停下笔,嘴一撇:“可我不想画爷爷躺在床上,也不想画他头发都是白的。”
过年那阵子蒋绍言给蒋西北染的头发,短短一个月已经全白了,整个人更是瘦得厉害,那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只剩了一层皮,包覆在嶙峋的骨架上。
钟虞摸摸蒋兜兜的头发,轻声回道:“让你爸爸给你找张你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你对着照片画。”
蒋兜兜眼睛亮了:“好耶。”
没多久,蒋绍言也从公司赶来,气息微喘,风尘仆仆,跟医生问过情况,蒋兜兜就吵着让蒋绍言带他回去找照片。
“你去吧。”见蒋绍言朝他望来,钟虞说,“我留在这儿守着。”
蒋绍言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那一向温热的手掌罕见的有些凉。虽然请了护工,但连日来蒋绍言晚上都留在医院陪床,明显瘦了,肩膀依旧宽阔,原本合身的衣服却穿着有些宽松,眼底也泛起疲惫的乌青。
钟虞回握住,以自己的体温为蒋绍言取暖,笑了一笑说:“回去路上慢点开,不着急。”
原以为蒋西北打了针不会很快醒,钟虞便架起电脑继续看资料,谁想蒋绍言带蒋兜兜离开不过十分钟,蒋西北就幽幽转醒了。
听到病床上的动静,钟虞抬起眼,见蒋西北撑着手似乎想坐起来,便起身过去,帮他将床头往上摇。
蒋西北先在病房看了一圈,又去看外面的会客室,安安静静,都没见蒋兜兜,开口就问去哪儿了。
“回家去了。”钟虞淡淡说。
他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借着光将蒋西北脸上的落寞看了个分明,然而老头嘴上却依旧逞强:“回家去好,我跟你们说过好多次了,医院细菌多,别总带孩子来,就是不听。”
钟虞默不作声,蒋西北突然意识到他这是把钟虞当成蒋绍言了,语气算不上指责,但却也不那么客气。
长久以来,蒋西北对待钟虞都有些别扭,有蒋兜兜在还好点,两人还能搭上一两句话,要是蒋兜兜不在,基本就是无话可说的状态。
蒋西北住的是高级病房,整个病区都十分安静,这过分的静反倒叫蒋西北更不自在,喉咙泛痒,刚咳一声,钟虞就把一杯水递了过来。
那水摸着不冷也不热,温度应该正好,蒋西北心中一动,仰头看去。
“你……”连日吞食苦药叫蒋西北嗓子都哑了,他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这话叫钟虞心中着实惊讶,他面上不显,垂眸同蒋西北苍老的双目对视,选择了实话实说:“以前的确恨过。”
他那时恨钟薛,恨老太太,恨赵德青程杰,恨蒋西北,甚至连自己都恨。
但现在不同了,蒋绍言那么爱他,蒋兜兜那么爱他,他拥有的爱太多了,多到他的心里只能装得下爱,再也恨不起来。
见蒋西北举着杯子迟迟不喝,钟虞平静说:“放心吧,没下毒。”
这句刻意的玩笑话还真叫气氛缓和了,蒋西北一笑,又故作冷脸:“真下了毒我也不带怕的。”
喝了水,喉咙舒服了,蒋西北靠回床头,钟虞往他身后塞了个枕头,让他躺得舒服点,接着又去观察点滴,估算还有多久得叫护士进来。
末了低头,发现蒋西北在看他,目光竟十分的慈爱柔和。
目光再次对上,蒋西北这回没躲,而是笑了笑,脸色苍白虚弱,他以眼神示意钟虞坐,等钟虞拉把椅子坐在病床边,才缓缓道:“以前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孩子不是一般的人,说实话,我……”
说到这蒋西北停下,又往钟虞望去,心想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我还挺喜欢你的,是个有头脑有主见的,敢想敢干,敢做敢当。”
还有那骨子里的韧劲和狠劲。
蒋西北坚信自己当年的直觉,这孩子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所以他到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蒋绍言真能将这人留住。
对蒋西北这么高的评价,钟虞只是淡淡笑笑,没有应声。
蒋西北又咳了声,将一整杯水都喝光了,转头望向窗外。夜晚来临,天地暗成一片,这叫他感到心慌,也叫他突然产生倾吐的欲望来。
“你想听绍言小时候的事吗?”
钟虞一愣,点头:“想。”
蒋西北脸上便流露出回忆的神色来,慢慢说道:“绍言这孩子跟你一样,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心眼也实,认准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钟虞赞同大部分,但心想蒋绍言心眼还实?这人表面看着谦和,正人君子,暗地里心眼不要太多。蒋西北怕不是带了层滤镜。但他喜欢听蒋绍言小时候的事,便问:“还有呢?”
“还有多着呢。他小时候也皮得很,那时候我还在岛上,养了条纯种的德国黑背,后腿立起来一米多高,可威风了,绍言特别喜欢那狗,走到哪儿都要牵着。”
许久没跟人说起蒋绍言,蒋西北说得自己也起了兴,仿佛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腰杆都坐直了。
“那狗极通人性,对绍言也亲,后来退役了,我就把它带回绍兴的镇子上养,绍言不知道多高兴,从学校回来也不着家,牵着狗就出去,戴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顶大盖帽,挨家挨巷地走,说是要巡逻,结果有户人家小孩怕狗,跑的时候摔破了头,还是我去给道的歉赔的钱。”
钟虞莞尔,没想到蒋绍言小时候这么顽皮:“他那时候多大?”
“比兜兜大点吧,七八岁。”蒋西北含笑回忆,又嗔骂道,“臭小子混账事可没少做,都是我这个老子跟在他后面给他擦屁股。”
钟虞没想到有天能平心静气跟蒋西北这样说话,他想到一件事:“他喜欢射击也是小时候开始的吗?”
“嗯,没错,是小时候开始的。”蒋西北点头,“我那时退役了,但好些战友还在,有时会带他回岛上,也不知道谁带他去打的枪,才发现这小子竟然有点天赋,小小年纪端枪端得那叫一个稳。”
听着蒋西北的形容,钟虞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顽皮小男孩来,皮肤被太阳晒得黢黑泛红,牵着一只德国黑背在纵横的街巷里肆意奔跑,又或者端枪对靶,射中目标后跳起来欢呼,龇出一口洁白的牙。
说实话,他有些难以同现在西装革履、沉稳持重的蒋绍言联系在一起。
变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钟虞想得出神,没留意蒋西北也突然噤了声,过会儿,发出一声哀叹:“他妈妈去世之后,这孩子突然就长大了。”
不皮了也不闹了,变得懂事,沉默寡言。
“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病房内一时寂静,只有蒋西北沙哑的嗓音在回荡,后悔这些年对蒋绍言的严厉和忽视,他忏悔着,低喃着,突然将目光投向了钟虞。
“你会对他好的吧。”
那双浊目此刻望过来,一半锐利一半哀切。
“你会对兜兜和绍言好的,对吧。”
钟虞知道,因着钟薛的事,蒋西北只怕一直对他心存芥蒂。他回视蒋西北,蒋西北神情期期艾艾,不再是敢寒冬腊月跳进河里救人的勇士,也不再是叱咤风云创办了西北集团的老董事长。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担忧儿子的父亲。
见钟虞久久不应,蒋西北神情紧张,呼吸也急,枯藤似的双手缠了上去,他死死抓着钟虞的手,仿若濒死之人发出最后的、垂死的呼喊。
钟虞抬手覆在那双干枯冰凉的手上,用力握住,他说:“我会,我发誓。”
第95章 伏特加
蒋西北住院后, 晚上都是蒋绍言留在医院陪床。
公司医院两头跑,蒋绍言日渐消瘦,蒋西北不想看他辛苦, 一面让他走, 一面又舍不得, 总是赶人的话说出来后又躺在病床上默不作声了。
他不想承认,哪怕有医生有护工,他还是不踏实, 有时晚上突然惊醒, 没由来的惶惑害怕,转脸看到蒋绍言就睡在旁边才能好点。
四月天, 倒春寒,白日里竟飘起细雪,到晚上又刮狂风,将树吹得东倒西歪,影子憧憧。蒋西北再度在深夜惊醒,睁着惶然的双眼,发出破风箱似的沉重呼吸, 身子一歪, 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来。
他刚一动蒋绍言就醒了, 迅速起身打开灯, 又熟练地给蒋西北擦嘴抚背。
这灯一开,就能清楚地看到雪白枕头上又掉了不少头发,蒋西北看着难受, 躺在床上缓了片刻,突发奇想说要把头发全都剃了。
也不算突发奇想,他有时候去病房外面走走, 总能看到其他化疗的病人剃光头,只戴一顶帽子,觉得也挺好,便对蒋绍言说:“到时候也给我买顶帽子戴上,还方便。”
蒋绍言脱了外衣,穿着衬衫西裤躺在边上的一张陪护床上,床窄,他曲腿侧躺,衬衫都压出了褶皱来。他站在病床边垂眸看着蒋西北越发佝偻的身形,喉结艰涩滑动,说行。
几天后的周末,风停雪霁,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钟虞领着蒋兜兜从家里过来,捎了早饭,也带上了蒋绍言剪头发的那些个工具。
蒋西北今早起来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不用人扶自己走到椅子上坐下,面朝窗外,恰好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蒋绍言站在他身后展开围布给他围上。
推子打开,蒋绍言敛着英俊的眉目,从蒋西北侧边鬓角开始,那一绺绺白发便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蒋兜兜坐在旁边,一反常态的安静,等蒋西北剪完他才跑过去,围着蒋西北转了一圈,踮脚伸手去摸他的头,像是好奇,指尖刚碰到就又缩了回去。
蒋西北见他那副样子,还以为蒋兜兜害怕,不免心酸起来:“兜兜不怕,爷爷待会儿就把帽子戴起来。”
蒋兜兜没吱声,又伸手往自己头上摸去,谁也不知道那张严肃的小脸底下究竟在想什么。
末了,蒋兜兜仰头望向蒋绍言,脆生生道:“爸爸,我也想把头发剃了,我要跟爷爷一样。”
几乎瞬间,蒋西北眼眶便红了,动着干涩的嘴唇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蒋兜兜又催道:“爷爷你快起来呀,我要坐这儿,我也要剃头发。”
蒋绍言伸手想将蒋西北扶起来,蒋西北没让,自己撑着两边扶手站起身,慢吞吞地挪到病床边,还是能晒到阳光的地方,看着蒋兜兜往那椅上一坐,又开始催蒋绍言:“快点啊爸爸。”
蒋绍言垂眼看那坐在椅子里的小崽子,平静问:“你确定吗?”
蒋兜兜用力点头:“嗯,你快点啦。”
蒋绍言便不再多言,利落地给蒋兜兜也剃光了,蒋兜兜跳下椅子,跑到病床边挨着蒋西北坐,先往蒋西北头上摸摸,又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顶上摸,痴痴笑道:“好奇怪哦爷爷,你也摸摸我的。”
蒋西北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慢慢伸出去,那只曾经宽大如今枯瘦的手便罩在了孙子的头上。化疗那样痛苦都忍过来没喊一声的老人,突然之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爷爷你别哭呀。”蒋兜兜慌忙抬袖给他擦,“我不想叫你难过,我想叫你高兴,咱们俩一样你不高兴吗?”
蒋西北一抹眼,挤出笑容:“爷爷就是高兴呢。”
蒋绍言从始至终沉默,钟虞走过去悄声问他:“要我也给你剪了吗?”
蒋绍言转头,对视了片刻,沉声道:“嗯。”
两人便进了病房里的洗手间,钟虞不会用推子:“你教我怎么用吧。”
蒋绍言给他演示。墙上有面镜子,蒋绍言对着镜子先把自己两边鬓角剃短,他好歹还是个老板,集团的门面和形象,不能全都剃光了,便留了寸余,之后钟虞再给他剃看不见的脑后和头顶。
钟虞小心地剃完,侧过头从镜子里看去。剃了板寸,蒋绍言的轮廓更加硬朗英俊,他微笑说道:“帅的。”
祖孙仨人都剃了头,钟虞索性掏出手机来给三人拍了张合照。
窗外阳光依旧灿烂,镜头里每个人都在努力笑着,却无法驱散那股萦绕的悲伤。
章姨恰好来送午饭,见状愣了愣,忍不住背过身偷偷抹眼泪。
午饭时蒋西北胃口罕见地不错,吃了不少,又说趁天气好,想出去转转。他不愿穿病号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也不想坐轮椅,竭力撑着拐杖站起来,下到了医院楼底的花园。
园中花木无畏前一日风雪,凌寒挺立,生机勃发。
蒋西北慢慢走着,慢慢看着,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舍不得离开,突然停下盯着一个方向一眨不眨地看,半晌,急切地抓过蒋绍言的手:“儿子,你看那儿是不是有只蝴蝶啊?”
蒋绍言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了茂密的树丛,并没有看到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