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计多端攻带崽上位 诡计多端攻带崽上位 第32章
作者:三拾叁
不知道为什么,钟虞看着他,竟有些羡慕,羡慕梁栩明亮清澈的眼神,羡慕他身上那股勃发向上的生命力。
院领导和嘉宾致辞后就是校友分享会,在法学院的阶梯礼堂,能容纳五百人,但今天来的人实在太多,连过道都挤满。
钟虞走上去的时候,台下一片尖叫,老陈转头对何婷说:“幸好我让他们给我排钟虞前头讲,要不然等他讲完,后头的人压力得有多大啊,都没胆子上台了。”
何婷根本顾不上看他,眼睛直盯台上,手里举着手机正录视频,嘴里敷衍:“嗯嗯嗯嗯,你精,你最精。”
老陈不满,再看前后左右,几乎所有人都拿着手机冲台上拍,那架势追星似的,他便讪讪闭嘴,免得自讨没趣。
陶青稚也来了,把前排座位让给两个学生,自己走到后排,站在靠近入口的地方,一边提醒着后进来的学生注意秩序不要拥挤,一边用眼镜后的目光细细打量这个台上的得意门生。
一些过往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法学院是岚大的大院,每年招八个班,超百人。陶青稚因为身体原因,脱下律师袍拿起教鞭已经二十年,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印象最深的还是钟虞。
长相实在出挑,因为跳过级所以年龄比同届的人要小,性格却稳,也可以说不那么合群,但聪明的人往往都不太合群。
陶青稚还记得入校不久一场模拟法庭,钟虞发言时清晰的头脑,完美的逻辑和令人羞愧的口才叫全场叹服。他当时就想,这个学生实在聪明,天生就是吃诉讼这碗饭的人。
他也还记得钟虞当时明亮的目光,以及那股张扬锐意的少年意气。
最可贵的是钟虞低调谦虚,课后常捧着书来问问题,见解也独到深刻,陶青稚为他解惑,提供了一些自己过去做律师时遇到的实际案例,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起来。
接触多了陶青稚发现,聪明的学生有很多,但有灵气的却少,有灵气而内心纯良性格坚毅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钟虞就是这样的人。
师生两人相处愉快,陶青稚以为钟虞会一直这样顺遂地走下去。变故大概发生在大三到大四那年的暑假,开学返校,钟虞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那股风发意气不见了,整个人变得十分沉郁,也十分尖锐。
整个大四学期,陶青稚回忆,他只见过钟虞四次。
第一次是九月初开学,钟虞来找他商量论文题目,期间心不在焉数度走神,陶青稚便停下,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钟虞沉默了很久,然后抬头又看他许久,目光暗沉,最后摇头,苍白的嘴唇张开,轻声说没事。
讨论完,陶青稚问他以后的打算,工作找的怎么样。
陶青稚之前向本地的几家律所推荐钟虞,想问问情况,谁想钟虞沉默了一会儿后跟他说:“老师,我想走,去其他地方,越远越好。”
陶青稚不免惊讶,他大概了解钟虞家里的情况,父母早逝,从小跟奶奶一起生活,还有个据说做小生意的叔叔。
其实按钟虞的成绩,完全可以保研,本校或其他TOP的外校随他挑选,但钟虞毫不犹豫拒绝了,手写了放弃的说明,他想早点工作挣钱。
“为什么?”
陶青稚问,他好奇钟虞为什么想走,还要走得越远越好,因为有时聊天钟虞也会说起家里的事,言谈间他能感受到钟虞和他奶奶相依为命,感情十分深厚,选择留在本地工作也是为方便照顾老人。
陶青稚也还记得大二那年他带队去外市打比赛,结束后去逛商场,大多数学生都是给自己买东西,只有钟虞买了一堆吃的穿的给他奶奶,他那时就觉得,这是个孝顺有良心的好孩子。
所以为什么?
陶青稚心里止不住疑惑,再去看钟虞,才惊觉短短两个月,对方竟然瘦得这样厉害,细长的胳膊从短袖底下露出来,那样瘦,骨头凸出,感觉轻轻一折就要断了。
而那张曾经朝气的脸如今变得死气沉沉,像是遇到什么事拼命挣扎无果过后,完全放弃抵抗的消沉和颓败。
他当时心头突然就一跳,又问了一句为什么,钟虞没答,目光往窗子外头浓密到不见光的树荫怔怔望了好一会儿,才跟他说:“陶老师,我现在挺后悔学法律的。”
陶青稚心中又是一惊,正要追问,钟虞已经收拾好东西,起身,向他微微鞠躬,礼貌地告别了。
第二次见是十月份底的某天,萧瑟的秋风席卷校园,钟虞来办公室找他,还是商量论文。
这次钟虞的情绪明显平静许多,虽然依旧瘦,嘴唇也依旧发白,但整个人没那么沉重了。说完论文,他站在陶青稚办公桌前,提出这学期有些课程可能无法保证出勤,但是考试还是会参加。
“论文的话我也会及时修改,但可能不能经常来找您了,通过邮件发给您,您看行吗?”不知道想起什么,钟虞顿了顿,才继续说,“另外我可能得申请外宿,也想请您和院里说说。”
陶青稚没多想就答应了,他其实很不喜欢跟学院里那帮势利的同僚交涉,但对于优秀的钟虞,他愿意破例。
之后便是入冬,元旦,然后是来年春节,日子翻开崭新一页……
陶青稚再见钟虞是在三月答辩,钟虞给他的感觉又不太一样了,皮肤更白了,脸上胖了不少,身上似乎也长了肉,也可能是衣服宽松的原因,但精神却是实打实好了起来。
答辩过程中钟虞思路清晰,自信且完美,结束后他站起来朝陶青稚看了一眼,冲他笑笑,眼睛里闪着光亮。
陶青稚那瞬间觉得,之前那个钟虞好像又回来了。
陶青稚记得钟虞是那天最后一个答辩的,答辩过后他端着水杯走到窗边往下看,正好看到钟虞从楼里走出去,而花坛边的一棵树下,有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正在等他,很自然地从钟虞手里拿过背包,又把一个保温杯递过去。
两人站在楼下说了几句,就一起朝外走。
那会儿正值初春,校园中绿树抽芽红花含苞,满目的生机。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下,不知道为什么,陶青稚看了许久,而那相携而去的两道背影,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存于他脑海,挥之不去。
第36章 忆往事
陶青稚从记忆里回神, 继续看站在台上的钟虞。
钟虞讲完,礼堂里响起热烈掌声,举手提问的学生也最多最积极。
钟虞结合自身经历, 从专业的角度一一回答, 主持人眼看时间紧张, 说再提最后一个问题。机会被前排一个学生抢到。
那学生站起来接过话筒,声音便叫整个礼堂的人都能听见,他说:“钟师兄, 我听过您好多的案子, 商标侵权、知识产权仲裁,还有数不清的收购并购IPO, 这些好像都是非诉的案子。所以我想问,您是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就决定以后去做非诉,还是在执业过程中才找到了方向?在非诉这个领域做到顶尖之后,会不会考虑转诉讼呢?”
不像前几个问题钟虞张口就答,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才举起手里的话筒,表情一贯淡然:“大概两者兼有吧, 我是在毕业前就想好了要专攻非诉, 从业过程中更加坚定选择, 所以一直深耕, 但我的经历可能没有参考价值,我建议大家还是要综合自己各方面实际情况来考虑。”
至于以后会不会转诉讼……钟虞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个问题,他将话筒搁下, 冲台下优雅地一欠身,正要下来,就在这时那提问学生手里的话筒被旁边的同伴夺去, 冲着钟虞大声问:“学长学长,我代表我们寝室,不对不对,是我们年级所有女生问一下,你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这话问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底下不少人都笑了,但更多的人目光仍在钟虞身上,等着他的回答。钟虞只是微微笑着一摆手,就从舞台一侧的台阶走了下去。
没能等到回答的学生一片哀嚎,但很快就被比刚才更加热烈的掌声取代。
陶青稚也发自真心跟着鼓掌,目光稍一偏,忽然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样貌年轻英俊,着正式的大衣西装,一看就不是学生。
陶青稚打量他的侧脸,惊觉有些眼熟。正寻思在哪儿见过,那男人像是注意到他,转头冲他客气地一点,随后继续看回台上。
那眼神温柔又深长,饱含欣赏、怜惜和绵绵爱意,默默追随钟虞,看他从台上走下,穿过过道,在前排一处座位落座。
许久过后,男人才收回目光,神情似有万般不舍,又看了好几眼,随后转身离开了。
等到下一个演讲者登台,掌声四起,陶青稚才猛然间想起,这人他的确见过,不就是六年前钟虞答辩那天,站在楼底等他的那个人吗?
分享会结束,学院统一安排餐食,校友凭票吃自助餐。
钟虞本想等陶青稚一起,但陶青稚还要接待上头来的领导,就叫他先去,自己空了就去找他。
钟虞便跟老陈家两口子一道,坐在食堂单辟出来的一片区域,靠窗的一张桌子旁。
何婷吃饭也不得闲,手机不停往外蹦消息,无一例外都是向她打听钟虞,但何婷一个字也没透露,她没有做媒的爱好,虽然她挺享受这种被人追着问的过程,但还是把想加微信想通过她认识钟虞的请求一一回绝了。
没多久,旁边那桌也坐来四个人。同一圈子,又是校友,老陈都认得,打过招呼,又给钟虞介绍,钟虞礼貌地颔首,几人目光落他身上,有艳羡有敬佩当然也有不服。
不知道有意无意,那四人中其中一人正好想从诉讼转非诉,四人便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那人讲起缘由,颇为愤慨:“说做诉讼有成就感,有个屁的成就感,做多了感觉自己良心都黑了,我之前给一家公司做顾问,这公司把一怀孕的员工给裁了,孕妇告公司,我就帮着那公司各种找理由,然后胜诉了。结果你们猜这么着,半年之后我老婆也怀孕了,也叫他们公司裁了,对方也找了律师,那叫一个强势。我当时就觉得真是现世报啊。”
另一人不屑笑笑:“那你来做非诉试试,万年重复的工作内容,一个项目永远只负责同一个部分,连打印机上的一颗螺丝都比你强,好歹螺丝掉了打印机就不转了,离了你案子照样干,是真觉得自己就是牛马,没成就感啊。”
“成就感算啥啊大哥,一看就知道你没受过现实鞭打,同样授薪律师,非诉的工资能比诉讼高一倍,实打实拿到手的钱才是真的,别的都是扯淡!”
“这问题就跟婚姻似的,是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两方互相羡慕,无解!“
“这个我同意,但非诉上限低是公认的事实吧,要想往上升还得做诉讼。”
“往上升?谁不想,但能做到的有几个?再说如果真的能做到顶,不论诉讼非诉那都很牛逼,咱们旁边不就坐着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这话一说,那桌激烈的讨论顿时停了,几道目光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钟虞一直安静,他懒得参与,也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便装傻充愣假装不知,抬头见对面老陈两口子也盯着他看,淡淡问:“看我干嘛?我脸上有饭?”
老陈着实好奇,忍了忍没忍住,凑近低声问:“我挺想知道你在国外一年能挣多少。”
说着伸手比了个数字:“再加两个0,有这么多美刀不?”
钟虞叫他讲笑了,低头戳戳米饭,心想这些人也就看到他现在的光鲜,不知道他刚去国外的头两年是如何窘迫,买临期打折的三明治,租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一分钱也不敢乱花,几乎所有时间都在看书办案子,憋着一股劲儿挣钱攒钱。
也就是这两年收入大幅提升,他才终于攒下了点属于自己的积蓄,但也不敢乱花,都存着,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到现在都没在纽约置业,只在律所附近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尝过因为钱而走投无路的滋味,所以他在金钱方面格外慎重。
问男人收入就跟问女人年龄一样,是社交大忌。何婷见钟虞明显不想回答,赶紧把话岔过去,胳膊一捣自家没眼力劲的老公:“我看天气预报待会儿有暴雨,咱们早点走去我妈那儿接孩子。”
老陈往窗外的大太阳看了一眼:“天气预报不准吧,这大晴天哪儿看着像要下雨的样子?”
钟虞吃光了盘子里的菜,叫两人慢用,便端起盘子往外走,刚到食堂门口就看到陶青稚给他发的信息,他回了电话告知位置,不多时就见陶青稚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钟虞忙迎上,恭敬地称呼:“陶老师。”
陶青稚笑问:“等久了吧?”
“不久。”钟虞说,“您吃饭了吗?先去食堂吃点饭吧。”
陶青稚摆手:“我吃过了,刚陪着他们吃了两口,饱了不吃了。”他四处望望,锁定一条人少的小路对钟虞说:“过去走走?”
两人便一道走过去,路旁种着两排高树,地上好多金色落叶,踩上去嘎吱嘎吱响,钟虞双手背后,低头去踩那树叶,孩子气的举动叫陶青稚一笑,他便知道,这个学生看着成熟了,干练了,但内心最深处纯良的品性还是没变。
沿小路向前漫步,遇到岔口就随心选择方向,有种漫无目的的轻松闲散。陶青稚跟钟虞聊自己这些年的情况,也问了钟虞许多事。钟虞有些说,有些保留,陶青稚也不勉强他。
这次校庆请钟虞回来,陶青稚也就是试试,没想到钟虞真会答应,效果比他预期还要好。
钟虞说:“老师,我做的比起当年您对我的帮助,根本不值一提。”
陶青稚朝他看,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师生二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对昔日时光的无尽怀念。
陶青稚轻轻叹息,说道:“其实我当时真以为你毕业之后会做诉讼律师,你还记不记得我的那件律师袍,有次你在我办公室偷偷穿上,正好被我看到。”
钟虞当然记得这事:“那会儿是大二吧。”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律师袍,白衬衫外头是宽大的黑色袍子,给人感觉庄重肃穆,他一个没忍住轻轻摸了摸,又一个没忍住就取下来披在了身上。
陶青稚点头:“是大二。”
除了律师袍,他也还记得每次他谈起曾经办过的案子,钟虞眼中的光亮和神往。
披上律师袍,惩奸除恶,维护公平正义,大概是每个法律人的初心吧。
所以陶青稚听钟虞这些年一直做非诉的案子才会感到不解。
钟虞沉默了一阵,抬头望天,刚才还灿烂的太阳这会儿被云遮住了一半,光线也随之黯淡。
“可能因为我不信作恶的人会得到惩罚吧。”钟虞淡淡笑笑,似无奈更像讥讽,“我自己都不信,又拿什么去说服我的当事人呢?”
陶青稚愣了愣,说:“追求公平正义是期望,是理想。”
“确定不是奢望,不是幻想?”
陶青稚脚步微顿,有些惊讶地看着钟虞:“我倒是没看出你这么悲观。”
不知想起什么,钟虞眼神暗了暗,随后嘴角一牵以玩笑的口吻说:“老师,人都是多面的,也许有天您了解了全部的我,会大吃一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