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患者的渡过之路 抑郁症患者的渡过之路 第49章
作者:茉莉深雪
年少的时光那样短暂,不过一场冬雪,不过一片烟火,不过相机按下的那一瞬间。与漫漫人生路相比,就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一样不起眼。
时间会告诉他一个道理,原来,从来没有人没了谁就会活不下去。这个人没了,他可以换另一个人去爱,就像父母没了孩子,他们也会选择再生一个。没有谁是真正无可替代的。
即使他人生中没了谁,他可能会在一开始难过一段时间,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他从来都是一个坚强的人,他会很快走出来,用越来越多的快乐和幸福覆盖悲伤疼痛的回忆,直到他垂垂老矣时,回看那些悲痛的记忆,却连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伤心,都恍惚不记得了。
即使他曾经失去了谁,他依然可以把自己照料得很好,他依然可以过得很幸福。
即使没有连星夜……
不!他不能没有连星夜!
楼照林哭着睡去,又哭着醒来,手里仍攥着那两张大头贴。
他看到这两张大头贴就害怕,一看就忍不住想起那从余光里滚过去的人形,想起那血肉模糊躺在地上的少年,他甚至干呕了,却仍不愿意把照片扔掉,只因照片上的少年笑得那么幸福,那么甜蜜,一点也看不出来要寻死的样子。
没有什么狗屁即使!没有什么狗屁忘记!他死都不会忘记连星夜的名字!
他只会牵连星夜的手,只会和连星夜争吵吃甜月饼还是咸月饼,只会和连星夜一起在床上抱着打滚,只会和连星夜一起去江边看日出日落,只会和连星夜一起坐在摇椅上慢慢老去。
这些都是属于他和连星夜的!是他和连星夜的五分钟一辈子,他不允许被第二个人抢走!
他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要给他重生的机会了,一定是上辈子的他牵错了人的手,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特意把他送回来陪连星夜一起。
如果这辈子连星夜一定要走,那就带他一起走吧,无论连星夜想去往哪个世界,他会陪他一起离去的。
他不想做连星夜的卫星了,卫星的轨道太不安全,他可能会被其他引力抢走,他们还是成为彼此的伴星吧。
他们会追随对方的引力互相围绕旋转,花费亿万年的时光,构建仅属于彼此的双星系统。他们会散发出炽热的光和热,成为整个夜空最亮的存在,连太阳都无法匹敌他们的光辉。他们会是整个星系最受星星羡慕的神仙眷侣,他们距离那样近,近到几乎要融为一体,近到他们围绕彼此的旋转仿佛成为了自转。
他们在浩渺的夜空里尽情跳着双人舞,时光不会磨灭掉他们对彼此的爱,只会让他们愈发炙热与明亮。他们唯有引力,没有斥力,他们就是整个宇宙中最浪漫的存在。随着一天又一天的旋转,一亿又一亿的光年过去,他们会越来越贴近彼此,甚至渐渐融进对方的身体。直到有一天,他们会彻底融为一体。
地上的人类可能会在某天发现他们,然后他们就会惊讶地感叹,天上竟然存在如此密不可分的两颗星星,即使他们用世界上最精密的天文望远镜仔细观察他们,也无法将他们区分开。
或许他们原本就是同一颗星星吧。
第35章 蛊毒
全麻的感觉是很舒服的,人就像死了一样睡着了,是连星夜这辈子睡过最舒服的一觉,于是当连星夜意识缓缓苏醒的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活着,整个人有一种空灵的感觉,像成了一个灵魂飘在天上。
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刚才他在一个时空隧道里穿越了很久,似乎他变成了一只小鸟,在忘川河畔飞翔,他甚至看到了很多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而当他睁开眼睛,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连星夜如梦似幻般地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为什么他死了都还在吊点滴。
耳畔心电监测仪的滴滴声像催命一样避无可避地钻进他的耳朵里,死人是不需要监测心跳的,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还活着。
连星夜的第一个感觉,是遭到了深深的背叛,心率一下子极速上涨,把医生都叫了进来。
他盯着主治医生的眼睛,依稀记得,自己在断片的某个时刻见过这双眼睛。
连星夜干裂的嘴唇微张,喉结滚动,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几个颤巍巍的字眼:“你骗我……”
明明说好的是停尸间,为什么会在病房?
主治医生一点不在意病人死活,眉梢一挑,大咧咧地承认道:“对,我就骗你,怎么了?有本事你现在跳起来打我啊?”
“……”连星夜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医生,眼珠子都瞪圆了。
医生用棉签沾了一点水,在连星夜的嘴唇上不怎么温柔地抹了一遍,说:“安分点吧,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
连星夜却陡然激动起来,喉咙发出沙哑难听的嗬嗬声,似乎真想跳起来打他:“我没有让你救!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医生觉得他精神挺好,还有力气跟人吵架,稍微松了口气,面上却一副混不吝的模样说:“这是你能说了算的事儿吗?拜托,我是医生,救你是我的责任,是我的工作,我不救你我拿什么赚钱?你要把遗产给我继承吗?拿不到工资不说,怕不是还得被告上法庭,你这是要我坐牢啊!”
“……”连星夜觉得这人说的竟然该死的有道理,一时间竟是哑口无言。这世上很少有能让他都说不出话的人,这个狐狸一样狡猾的医生算一个。
医生忍不住勾了一下唇,帮他把睫毛上一捋汗湿的额发捋开,语气温和了一点:“要喊人过来看看你吗?”他心里感慨,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个孩子,孩子就应该被人关心啊。
连星夜毫不犹豫道:“不要。”
医生眼神戏谑:“你男朋友也不要吗?”
连星夜愣了一下,“楼照林”这个名字就像是种在他心里的一个蛊,只是稍微想起来,就会疼得他心脏绞痛,心酸得忍不住落下泪。
医生当他默认了:“那就这么说好了,让你男朋友来看看你,如果他知道,他是你醒来之后第一个看望你的人,肯定会高兴的。”
说完,也不等连星夜回应,便愉快地出去准备做病人醒来的后续工作了。
一旦知道楼照林马上要来看望自己,连星夜就陷入了一种极度紧张焦虑的状态,要不是身体动不了,他都恨不得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在迎接死亡的那一刻,已经在心里向楼照林告过别了,人怎能如此言而无信,说好一辈子再也不见,却又苦苦扒着人间不走。
他知道医生这么做的目的,他是一个从自杀边缘抢救回来的人,这样的人在苏醒后会有极其强烈的排他性和死致,很可能会因为接受不了活着的事实马上二次自杀。
如果他不想让他的男朋友过来后,只能看到他的尸体,他必须暂时活着。
……
再度见到连星夜时,楼照林要用尽自己这辈子最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马上扑上去拥抱他。
他的眼泪一下子滚落出来,根本控制不住,他本来不打算哭的,他在接到医生的看望通知时,就在路上计划好了,重新见到连星夜后他开口第一句要说什么话,用什么表情,做什么动作,但最重要的一点,是绝对不能哭,他不想让连星夜担心他。
但一看见连星夜的脸,楼照林的脑子就一片空白,准备好的表情动作全都想不起来了。
“连星夜……”明明不过隔了一天,楼照林却感觉自己好像有两辈子没呼唤过这个名字了。
这三个字说出口,就像是刀子在他喉咙里划了一刀似的,楼照林的嗓音立刻变得沙哑无比。
他坐到连星夜身旁,用小拇指轻轻勾了一下连星夜的手指,就像当时,连星夜鲜血淋淋地躺在雪地上时,楼照林做过的那样。
然而如今,连星夜从头到脚都缠满了雪一样白的绷带,静悄悄地躺在雪一样白的床单上,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雪一样的白。
恍惚间,楼照林似乎仍跪在漫天大雪里痛哭流涕,他面前躺在雪里不动的,是他即将死去的年少的爱人。
“医生说,我是第一个来看望你的人,我好开心。”
楼照林的眼泪流得更多,这两天他整个人都成了水做的,眼泪一直流不完。以前连星夜一直哭时他还感到困惑,现在他终于承认了,一个人的眼泪原来真的可以这么多。
连星夜的手指颤了颤,想要缩回去,却没有力气,只能麻木地瞪着眼珠望他。那个生机勃勃的少年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五十岁,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他的脸没有变化,变的是他的灵魂。少年年轻的灵魂萎缩掉了,再也没有从前的天真烂漫了,和被他抛弃的灵魂一起永远埋葬在那场大雪中。
连星夜不知道,楼照林在梦里,已经悄悄用五分钟度过了上辈子未完的一生。这是一个已经经历过两辈子的人了。
他不想见到楼照林的脸,也不想再看到楼照林的眼泪了,他活着的时候已经看得太多了。
连星夜跳下去时扭到了脖子,此时下巴下面固着一个颈托,想扭头,却做不到,只好沉默地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楼照林心脏一阵绞痛,他是那样深爱着少年的双眼,少年的眼睛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看过的最明亮、最沉静的东西,他上下两辈子没什么渴望的东西,唯一渴望的就是少年注视自己的目光。
而如今,连星夜将那目光残忍地收回去了。
“连星夜,其实我之前一直以为,无论你有多痛苦,有多绝望,只要我一直喜欢你,好好爱着你,无论是花费时间、精力、还是金钱,只要我付出我的一切,就一定可以拯救你,让你不再痛苦,最好你也能爱上我,让我成为你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执念,这样我们就都能成为彼此的唯一了,我是不是很自私,很贪心?”
楼照林多想捧着连星夜的脸,对着他紧闭的双眼大声哀求,求他睁开眼睛,求他看看他,但他怎能如此残忍地逼迫一个将死之人,他爱他。
他爱他痛苦的灵魂,想将他解救出来;爱他残破的身躯,想用手指修补他的伤口;爱他哭泣的眼睛,想吻掉他一生的泪。
他从心到身地爱着他,即使连星夜像一个木乃伊一样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眼睛空洞得像电影里的鬼,他也只会想要冲上去紧紧拥抱他,亲吻他,他永远不会放弃他。
“但是我错了,我太幼稚了,也太无知,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我为我们的未来手舞足蹈地做着打算时,你却一直被心头死亡的念头吊着才能勉强在我面前露出微笑,我自诩爱着你,却连你的求救都看不到,多可怕啊,身旁的爱人满脑子想着死,我却一点都意识不到,还嘻嘻哈哈地拉着一个将死之人到处玩闹,甚至逼得他在死之前都还要说爱我,而这一切,却要让你用死亡向我说明。”
楼照林双手虚握着连星夜的手指,哭得腰也佝偻下来,当真像一个老头子了。他的额头枕在手背上,脊背震颤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化作实质冲出他的身体,那是他的悲痛,他太痛了。
“连星夜,我是不是很愚蠢啊?”
“不……不是这样的!”连星夜着急地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沙哑急促的声音。
他死前最担心的是还是发生了,他让楼照林感到自责了。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少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打击,往后楼照林每一次感到幸福快乐的时候,都可能会担心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样想,其他人都是装的。他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带给别人幸福,长久以往,他会失去快乐的能力,而这一切都是他导致的罪孽。
他到死都没有放过他最爱的人,到死都要把痛苦留给别人。
连星夜的麻醉还没好全,他艰难地、急迫地发出声音,像在用嗓子挤,竭尽全力地解释:
“我没有勉强,楼照林,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很快乐……只是那快乐不纯粹,可能包含着焦虑、疼痛、恐惧……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你知道的,有时候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莫名其妙就流眼泪,但那不是我想哭,可能也并没有那么悲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但我就是流泪了,连今天的云没有昨天的白我都可能流泪,可这不代表我就不快乐。
“你从来都没有逼迫过我,是我自愿接受你的爱的,你那么好,没有人能拒绝你的爱,就算是我也不能,可是我胸口的洞太大了,即使你的爱再多,它们也会漏出来,我根本装不了你的爱,一分一毫都装不下,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已经失去爱的能力了。”
连星夜的眼神逐渐变得恍惚,他望着面前这个他深爱着的少年,心里是那么那么爱,甚至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
但他那么虚弱,连喘一口气都艰难,他没有能力去触碰楼照林了,他像一个僵尸,像一个木乃伊,就是不像一个人。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在他跳下去的那一刻,十八岁的连星夜就已经死了,死在那场永远回不去的大雪里。
连星夜嘴唇微微翕动,不像在说话,而是从灵魂里在发出微弱呐喊:
“我依然深爱着你,其实到死的那一刻,我也依然深爱着你,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深爱的人,比我的家人还要爱,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可以匹敌,甚至超过了我自己的生命,我已经活不下去了,可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我们两个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早就死掉了,可你还那么健康,你的一生还那么长,你得替我活下去……”
“连星夜,没有谁能替谁活下去!人死了就是死了,你是你,我是我,别人的人生永远不是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人生就是要自己活!你的命就是要自己活!”楼照林几乎在喊,但实际上,他仍然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躺在床上的人像一个纸片,他怕是轻轻一碰就碎了,怎么敢对他大声说话。即使连星夜说出的话让他暴躁至极,恨不得抓着连星夜的肩膀狠狠摇晃。
连星夜激动得头晕目眩,心脏痉挛得快要炸开了,他又喘不上气了,呼吸的声音撕磨刺耳得像拖拉机。
他瞪大了眼珠,用尽全力地吼,语调却怪异得像失去指挥的乐队,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折磨着人脆弱的耳朵:
“可我不想活了!你为什么听不懂!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你现在听懂了吗?你听不听得懂死这个字?我想死啊!你根本不知道我脑子里每天装的是什么,你只看得到我在笑,但不知道我的心里在流血,我不知道你到底把我幻想得有多美好,但我说过了,我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每天都在想什么!我每天都在脑子里想着分尸啊,肢解啊,把人剁碎了放在锅里煮啊,或者吊起来用刀子一块块把肉割下来,把鼻子舌头眼珠子什么的全都挖出来,我甚至还会幻想,我突然冲到厨房拿出一把刀,把我全家人都杀了,全都剁碎了,把他们全部肢解掉,最后一刀捅进我自己的身体里!我无时无刻不想把自己砍死,或者掉进一个绞肉机里,从脚开始一点一点把我的身体搅碎,当我的腰以下全部碎掉的时候,我的大脑还清醒,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碾碎!我就是一个变态!我是一个神经病!非要我说到这种程度吗?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意识到我们根本不一样?!”
连星夜完全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以一种自毁般的决绝,把自己从来不敢面向他人的内心血淋淋地挖出来,丢到楼照林面前,说,这就是你要的心,看吧,喜欢吗?这么肮脏卑劣,连下水道的老鼠都不如,你还想要吗?
剖析自己实在是一件令人恶心至极的事情,就像被当众脱光了衣服一样惊恐不安,穿过皮肉和骨骼,触碰到的属于自己的灵魂是那么丑陋和难堪,连星夜好想吐。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以前从来不会哭的,都是因为喜欢我,你也学会哭了,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会对你产生愧疚,我越爱你,看到你这个样子,就会越愧疚,这就是你喜欢我的方式吗?让我愧疚?让我为你心疼?”
楼照林像一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想要触碰又不敢下手,只能傻傻地把手举在连星夜头顶,语无伦次地抽泣道:“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对不起……是我太狭隘了,连星夜,我不知道这样会给你造成压力……但即使你这样说,我也还是爱着你,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已经见证了你许许多多的不同面,就算还有好多好多面我没见过,我也会照单全收!不信的话,你就用你的一生展示给我看看啊?在你担心的事情发生之前,你凭什么擅自做下我一定会抛弃你的决定呢?”
连星夜哑然了许久,他不知道该说楼照林天真,还是该懊恼,自己又让楼照林伤心了。似乎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只会伤害别人。
“楼照林,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想再愧疚了,我好累啊,”连星夜空洞的眼神虚虚地盯着天花板上雪白的灯,他恍惚又和楼照林躺在了雪地上,有雪花落下来,那是转瞬即逝的自由,他呆滞地流下眼泪,“我好像一生都在愧疚,我好像永远都在对不起所有人,我对不起我的爸妈,对不起我的外婆,对不起我的学校,对不起这个社会,我最最对不起的人是你……你本来应该是一个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却因为跟我扯上了关系,现在跑到医院来,对着一个要死的人嚎啕大哭。我让你们所有人都伤心难过,自己也很痛苦,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楼照林着急忙慌地盖住连星夜的手,像捂着连星夜的心口,不让里面的生气泄露出来:“连星夜,不要再为别人着想了,连我也别想了,你得自私一点,只有自私才能活下去,你的心里装了太多人了,可一个人的心那么小,怎么装得下呢,光是装下自己,就已经很吃力了。就算是你的亲人又怎么样,如果你在他们那里受到了伤害,那就逃走,那就远离,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不要害怕别人说你冷血,先顾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你看我,除非是我自己认同的,否则谁的话都不听,谁说我都不管用,所以我爸妈才放养我……”
“楼照林,我们分手吧。”连星夜忽然打断了楼照林的滔滔不绝,他用力望着楼照林,眼睛忽然亮得惊人,像是在做他此生最正确的决定,以一种赴死般的态度坚决道,“我不知道你对外是怎么宣称我们的关系的,但既然你说我是你的男朋友,那么对不起,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了,我很抱歉,我又让你流泪了,但希望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
“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世界上永远不缺爱你的人,你也没必要在我这里自讨苦吃,你应该获得幸福,是那种不会让你流泪,不会让你灵魂变得苍老的幸福,真正的爱是不会让人流泪的,如果你痛苦的时间多于快乐的时间,这又算得上什么爱,去寻求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爱吧,一个会滋养你灵魂,给你安全感,让你变成一个无拘无束的小孩子的爱,把你的爱留给一个真正值得的人吧,我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给你那样的爱,但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希望这场大雪过后,你再也不会感到心痛……”
连星夜抓狂地嘶吼起来,他突然好想用双手抓乱自己的头发,撕扯自己的头皮,好想张嘴啃咬什么东西,他像痉挛一样抖动起来,喉咙里甚至发出丧尸一样嘶哑恐怖的嚯声。
他眼珠因暴虐而突出,竭力抖动着唇瓣,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说:
“你看啊,即使对你说出分手这样的话,我也仍然在愧疚,我承认我是一个懦夫,我为了躲避伤害,选择离开……我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你是上天的宠儿,你是一个大少爷,你是一个被命运偏爱的人,你生来就不知道人间疾苦,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你有聪明的大脑,优秀的外貌,优沃的生活环境,还有一对开明又爱你的父母,我为什么要跟你这样的人讲述我的悲痛?你是没有人管你,可以随随便便决定自己的未来,但你以为全天下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自由吗?我期望你能理解我什么?如果不是设身处地地存在于同一个环境里,根本没有人可以真正理解另一个人!”
不……不……他不想指责楼照林,楼照林有什么错啊,为什么要在这里看他发疯啊?
他不能仅仅因为楼照林过得比他好,他就嫉妒他,伤害他,难道非得把楼照林变得像他一样凄惨,他心里才痛快吗?他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吗?
连星夜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哭起来,他又开始愧疚了,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好像只是在反反复复地愧疚,反反复复地道歉:“对不起……楼照林,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你的,我不想跟你吵架的,也不想用语言伤害你,我是最懂得语言力量的人了,可我为什么要用我厌恶的东西来伤害我爱的人?你什么都没做错啊,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辜的人,错的一直都是我,可为什么你总是要替我承受那些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