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人设崩了 你人设崩了 第107章
作者:九月草莓
阿树还知道,他妈妈不是疯婆娘,妈妈只是讨厌林地生,也讨厌他,所以才不搭理人、不和任何人说话。
其实,最早的时候,阿树连名字都没有。
林地生平时叫他“狗儿”“狗碎”,邻居们就也跟着叫他“小狗”,偶尔有人说这名字太敷衍,林地生也只笑嘻嘻地说一声“贱名好养活”。
至于妈妈,她一般不叫他,他试图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要么沉默,要么让他滚。
林地生喜欢喝酒,喝醉了还爱打人,妈妈无法忍受,总是躲得远远的。但林地生找不见她就生气,生气了就更要找她,找回来让她挨更多的打。
阿树不想这样,所以长大点懂事后,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小心翼翼地跟在林地生旁边,帮他倒酒,帮他点烟,分散他的注意力。偶尔林地生心情好不会对他怎样,但绝大多数时候,他可能倒着酒就会突然莫名其妙挨一巴掌。
小孩力气小,挨了打抱不住东西,酒瓶子砸到地上碎了,林地生就让他清理干净,不许用扫把,得一片一片拿手捡。
再长大点,他会在妈妈挨打的时候跪着求林地生别打了,可林地生只会更生气,说他是贱女人生的贱种,跟他不是一条心,连他一块打,打完了就把他塞进衣柜里锁起来,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把他放出来。
最久的一次,林地生喝得烂醉,阿树一个人在衣柜里面从白天待到第二天天亮,期间哭喊也没有用。妈妈听见声音倒是试过救他出来,但柜门上挂了锁,钥匙只有林地生有,妈妈也没有一点办法。
那次出来之后,阿树生了一场大病,养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当时照顾他的阿婆说他傻,让他不要再惹林地生了,说为那女人遭这么多罪有什么用,她又不管他,亲儿子病了连句关心也没有,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但阿树觉得没关系。
毕竟妈妈是因为生了他才变得身体不好、变得不高兴,所以是他欠妈妈的,为了她,他怎样都是应该的。
所以每次站在妈妈身前,阿树都是心甘情愿。
妈妈不乐意干活儿,就他来干。妈妈做饭不好吃惹林地生生气,他就学着做。
他多挨点打,妈妈就能少挨一点。
他都愿意的。
九岁那年,阿树意外听到了林地生和兄弟说话。
兄弟是邻村来的,来找林地生喝酒,边喝边劝他说,这个女人算是废了,闷葫芦病秧子一个,现在不好看了,脾气又差,还不干活儿,娃也再生不了,没一点用,养着干嘛?浪费那一口饭,不如撇开算了,回头花点钱重新娶个懂事儿的,不比现在过得美。
林地生应该是吧这话听进去了,因为从那天之后,他就不给妈妈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不让拿她的碗,阿树去拿就发脾气揍他,妈妈也是个脾气大的,见状索性转身走了,走回她那颗老榆树身边,坐着消磨时间。
阿树记得,那是一个阳光宇岩污和煦的春日。
他吃饭时趁林地生不注意,偷偷藏了自己的半块馒头,洗完碗后偷溜出家门,跑到东坡的老榆树下去找妈妈。
妈妈正在树下蜷腿坐着,撑着脸看向远处的山林,像是在出神。
阿树不敢和妈妈说话,怕她讨厌他让他滚,就悄悄靠近,把馒头从口袋里拿出来,拍拍干净,小心翼翼地伸手送过去。
妈妈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阿树其实吓了一激灵。
因为妈妈平时对他算不上和气,要么不和他说话,要么就让他滚,所以他原本以为,妈妈会直接抬手把他的馒头拍掉。
但妈妈没有。
妈妈只是看了那半块馒头很久很久,沉默着思考着,最后,才拿过他的馒头,说了句“谢谢”。
“不用……”
阿树受宠若惊。
有了这句感谢,他便试着更大胆一点。
他悄悄地坐下,和妈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和她待了一下午。
当时的他觉得,那是他短暂人生中最安逸,也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从那天过后,阿树天天都会给妈妈留食物,然后到老榆树下给她,和她坐一会儿。
妈妈偶尔会摘树上的榆钱吃,还会分给他,和他一起吃,但还是不怎么说话。
但这对阿树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而他也知道,这些幸福都是他用食物换来的。
意识到这点,他每天会少吃一点,再少吃一点,这样他就有多一点东西留给妈妈,能让妈妈对他再好一点点。
终于有一天,大概是他用来交换的东西终于够了数,妈妈在某个安逸的下午突然开了口:
“哎。”
“嗯?”阿树有点意外地看向妈妈。
他看见妈妈的侧脸,听见她说:
“你的名字太难听了。”
狗儿,狗儿,确实很难听,和村里的老黄狗一个名。
“嗯。”阿树垂下眼,应了一声。
“……我叫你阿树好了。”
听见这话,阿树愣了一下。
而妈妈也侧眸看向他,淡淡问:
“知道什么意思吗?”
阿树点点头:“大树。”
“嗯。”妈妈随手捡了一根树枝:
“知道怎么写吗?”
阿树摇摇头。
于是妈妈就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对他来说很复杂的图案。
“这么写。这个字就念‘树’。”
阿树也捡一根树枝依葫芦画瓢,但画得歪歪扭扭,一点都不像。
后来,他听见妈妈好像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妈妈笑。
很快,妈妈又问:
“知道我姓什么吗?”
“不知道。”阿树睁着眼睛望着妈妈。
“我姓俞。如果你跟我姓,就可以叫俞树,跟这棵树同名,它也叫榆树。”
妈妈说完,却又顿住,改了口:
“还是算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重新冷漠下去: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和你有一点关系。”
于是阿树听懂了。
妈妈还是不喜欢他,可能他做得还是不够多。
所以他点点头,再没有说话。
不过,那天之后,妈妈和他的交流就变多了。
妈妈告诉他,她喜欢树,还喜欢一首和树有关的诗,有事儿没事儿就念给他听,到后来,阿树都会背了。
妈妈还教阿树认字,先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再教他写数字,还教他写山,写水,写鸟,写花。
妈妈还会和他说:
“这山太大了,但你能看见的世界太小了。如果有机会,你还是试着走出去吧。”
“外面像你这么大的小孩,早就该上学念书了。”
“上学是什么?就是和一群一样大的孩子一起学知识,读文章,学数字加减,学写字,回顾历史,创造未来。”
“哪像这破地方,连本书都难找。”
“你太倒霉了,摊上这么个爹,生在这么个地方……算了,也没有办法,好好活着吧,以后只要别跟你爸活成一类人,别祸害别的姑娘,就算是个好人了。”
阿树觉得,妈妈是个很神奇的人,她总能说出很厉害的话,能教他写字背诗,还会给他描述一些他想象不到的东西。
妈妈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但却被困在了这里,所以她才这么难过吧。
妈妈还不止一次和阿树说过她想走。
也不止一次说自己身体不好了,怕是一辈子都走不掉了。
阿树觉得,妈妈对他这么好,如果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那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把事情办好。
所以,当妈妈让她去拿林地生藏在家里的小盒子时,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见过你爸那个装饼干的小铁盒吗?知不知道他把那玩意藏在哪里?明天他要去赶集,后天才回来,他走了之后你就过去,尽快把那个盒子拿给我。盒子里面有一张蓝白色的卡片,有字,有我的照片,还有钱,你去把它们都拿给我。好不好?”
妈妈说这话的时候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她脸色很差,很急切,阿树感受到了她的期待和着急,于是点了点头。
妈妈见他答应,好像很高兴。
因为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妈妈说的小铁盒是林地生很宝贝的东西,平时拿的时候都会避着人,尤其避着妈妈。
阿树偶然看见过他把盒子藏在床底的土砖下面,于是,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他在林地生早起赶集出门后摸进他的卧室,去拿那个被藏起来的小铁盒。
但那次,他没能成功。
因为林地生不知为何去而复返,刚好撞见阿树把铁盒藏进衣服里。
那一瞬间,林地生难看的表情在阿树眼里像极了一只恶鬼。
万幸的是,林地生不知道阿树是在帮妈妈,只以为他偷钱,骂他是个没出息的畜生混球贱狗。
但阿树还是挨了有史以来最重的一顿打。
那天村里可太热闹了,全村人都来家里围观,来劝和,但林地生一概不听。来人越多,林地生打得越高兴,旁人越劝,林地生就下手越狠,甚至用烟头烫他,说非要给他一个教训才好。
阿树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浑身疼到麻木,意识都有点恍惚。
他想,自己是不是就要这样死掉了。
皮带高高扬起,再次重重抽在了阿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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