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鸟 恶魔鸟 第55章

作者:夜很贫瘠 标签: 近代现代

  只有冰冷的触感,如同没有活人的气息。

  夏园的副宅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大家聚在一起围观游照清,游跃离开人群,自己去整理从波士顿带回来的各种文献书籍。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游跃以为是李云济发来消息,拿出手机打开一看,消息发送人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游跃的目光往下,看到消息的内容。

  [现在来大釜区陆安大厦2701-b,否则谢浪很快就死。]

  手机啪地一声重重掉在桌上,游跃强突然猛烈的心慌,他捡起手机给这个号码打电话,显示电话已关机。

  游跃飞快翻出李拙的手机号码拨过去,这次很快就接通了。李拙的声音响起:“游跃?”

  游跃问:“谢浪呢?”

  李拙沉默了。游跃心脏紧缩,精神陷入紧张,“他不在?他去哪了?谁把他带走了?!”

  “游跃!你先冷静,我们正在找他,云济也在€€€€”

  游跃挂断电话,拿起外套飞奔下楼。李叔怀里还抱着游照清,见他一路跑出大门,惊诧唤:“少爷,小少爷!您去哪里?”

  阿梅唤着游跃追出去,可游跃已经上了安保停在副宅路边的车,他对司机说:“现在去大釜区陆安大厦,现在就走!”

  司机惊疑不定从后视镜看追上来的同事,受李云济吩咐守在副宅的两名心腹安保飞快上了车,对司机略一点头,司机马上踩下油门,车驶出夏园。

  安保小心翼翼地对游跃说:“少爷,我们有义务将您外出的行踪报告给老板。”

  游跃呼吸急促,他紧绷身体僵坐在座椅上,双手紧紧捏住手机,手机屏幕上仍显示着那条未知手机号码发来的短信。

  “问他,找到谢浪没有。”游跃开口。

  安保给李云济打电话,低声报告了情况,接着把电话给游跃。

  “游跃......”

  “找到谢浪了吗?”

  “我会找到他,而且他不会有事,游跃,你先回......”

  游跃哑声道,“我已经相信过你很多次了。”

  李云济按住眉心:“......游跃,我不希望你过去,我可以保证把谢浪安全地带回来€€€€”

  电话挂断了。李云济静了片刻,让司机改变行车路线前往陆安大厦。他放下车窗,烟从窗缝飞出,飞散虚空。

  他无法强行阻拦游跃,有人告诉游跃谢浪不见了,这个人是谁,季若亭?还是谢浪本人?事已至此,他心中的怀疑已基本定型。他没有选择立刻与季若亭斩断关系,正是因他始终对事情的真相抱有怀疑,如果季若亭就是那场车祸背后的幕后黑手,那么许多环节仍然存在漏洞:当晚季若亭不在慈善会现场,他如何能确定小真会坐上那辆车?海杉是他的堂弟,他即使要杀小真,怎么会把自己的亲人也拖下水?漓城中环城区车流量巨大,难以做到远程对一辆行进中的车定位,让那辆货车准之又准地撞上来。

  再者,假如季若亭真如他所说那么痛恨小真,恨他与小真之间所谓的亲密关系,那他怎么可能在杀了小真以后,又找出一个与小真相似的人推到自己面前?

  除非他实际上并没有像他所表现出的那么爱他,或是背后还有人,在推动着这一切的发生。

  李云济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车停在了陆安大厦楼下,他看到游跃从前面的车上下来,匆匆跑进大厦。他也下了车,大步跟上去。

  但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回响。

  来不及了。

  事已至此,早就来不及了。

第64章

  游跃从电梯中匆匆出来,他要推开2701-b的门,但紧随其后的李云济拽住他的手,游跃挣扎:“放开我!”

  李云济拦腰把游跃抱进怀里,安保挡在他们前方,打开了那扇没有上锁的门。

  穿堂风呼地飞过,门里四五十平米的小屋一眼就可以望到头,高空的风从那唯一的一方小小阳台上肆意飞掠,游跃被李云济牢牢抱着,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阳台上,从最开始的慌乱焦急,到一瞬间的空白,接着变成呆滞的茫然。

  风吹过谢浪的黑发,他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地站在阳台上,这是游跃曾无数次幻想过的画面€€€€但游跃看到谢浪的手里拖着一个人。他认出来那个人,是季若亭。

  季若亭的大半边身子已经被拖出阳台外,他像一片布挂在水泥墙上摇摇欲坠。而谢浪抓着他,只差一步就可以把季若亭拖出阳台,从27层楼高的高空扔下。

  谢浪怔愣看着李云济怀里的游跃,表情空白了一秒。等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先于大脑把季若亭按在了阳台上,阻止他的进一步下坠。

  诡异的僵持静谧下,李云济镇静开口:“谢浪,你先把他放下来,放回地上。”

  “谢......谢浪......”游跃不再在李云济怀里挣扎了,他看着眼前这让人不敢相信的一幕,“是你吗?”

  谢浪没有说话。

  “你什么时候清醒的?你还记得我吗?你是怎么从医院到这个地方来的?”

  面对游跃一连串的追问,他只是注视着游跃,在所有人提心吊胆的几秒时间里,他如同突然放弃了什么,垂眸笑了笑。

  接着他稍一用力,把季若亭从阳台上拖了下来。昏迷的季若亭摔在地上,安保立刻冲上前去把季若亭抱回屋内,谨慎地按住谢浪。

  游跃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浪走向自己,他再看谢浪的脸,谢浪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在医院做康复训练时的笨拙费劲,当谢浪看着自己的时候,那温柔的神情是那么熟悉,分明是从前他看自己的眼神,可此时此刻,游跃只感到彻骨的荒谬和寒意。

  “你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游跃如同一只濒临发怒边缘的小兽,死死盯着谢浪。

  谢浪无法靠近游跃,在离游跃好几步远的地方被按住无法前进。他看了眼李云济环住游跃的手,抬起眼眸。

  “我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就是清醒的。”谢浪的声音依旧温柔,“医院的复健训练计划很完善,第五个月的时候我就基本恢复了行动能力。”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游跃简直要疯了,“你那么早就清醒过来了,为什么还装作糊涂?我每天害怕你摔倒,怕你吃不好,怕你走丢了,那天你从楼梯上摔下去,我都快€€€€”

  游跃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尖锐的耳鸣冲击他的神经,他头痛欲裂。

  “你是清醒的,你有行动力,为什么你从楼梯上摔下去?”游跃怔怔喃喃,他的目光落在一旁昏迷不醒的季若亭身上,难以厘清的巨大信息量冲进他的脑子,他置身事外,对真相一无所知,可真相的结果却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血淋淋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游跃。”一直沉默不语的李云济谨慎地握住他的手,试图安抚住他,“之后让他慢慢给你解释,现在我们先回去......”

  游跃挣脱开他的手:“你想把季先生扔下楼?为什么?”

  头痛冲击着他的太阳穴,可他的思路却渐渐清晰了:“是季先生把你推下的楼梯?他想害你......为什么?你们从前就认识?你为什么会认识季先生?”

  “跃跃。”谢浪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看着游跃苍白不对劲的脸色,放缓了声音:“别想了,我都会告诉你的。”

  游跃才生产不久,身体的虚弱还没有完全恢复,李云济托起他因情绪激动而颤抖的身体,眼见他嘴唇都白了,他攥住游跃僵硬的手腕:“游跃!听话,先跟我回家。”

  游跃被李云济强行拖抱起来,他的手发抖到抓不住李云济肩膀的衣服,被最亲的人欺骗的怒火耗尽了他的力气,他再说不出一句质问,强烈的晕眩让他感到恶心。他被李云济整个抱进怀里,像一只伤心欲绝的、瘦弱的猫。

  游跃被李云济带回了家。他从下飞机起到现在都没有进食,阿梅端来吃食,游跃一口也吃不下,昏昏沉沉陷在被子里,手脚的麻意到现在才开始退去,他又坐起来。

  “我要找谢浪问清楚。”他说。

  李云济没有离开他,坐在床边平静回答:“现在不行,你必须休息。”

  “他为什么会认识你的妻子?”

  “季若亭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李云济耐心道:“关于为什么他们会认识,我也需要调查。”

  “他不会伤害别人的。”游跃喃喃,“是车祸让他发生了改变吗?他不是从前的谢浪。”

  “游跃。”李云济起身关上房里的灯,搂过游跃。

  “如果你得不到答案,就不要胡思乱想。”李云济的声音低沉平和,拥有一种安定的力量,“等你平静下来了,我就让他来见你。如果你愿意睡一觉,你们明天就可以见面。”

  李云济的怀抱温暖有力,游跃躺回床上,李云济抚摸他的额头,指腹摩挲短发。游跃渐渐安静下来,他睁眼茫然抱着被子,李云济俯身过来吻他,淡香暖热的气息落进冰凉的颈窝,他被拥进男人的怀抱,一时间疲惫如潮水涌来,将他淹没。

  听着李云济稳定的心跳,游跃终于肯闭上眼。一直等到他呼吸平缓睡去,李云济才抽出手臂,把被子拉好,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走下楼梯,庭院中满是银白月色。正是群花盛开的时候,李拙正在庭院里等他。

  李云济抽出根烟,有些疲倦地走过去坐下。李拙说:“季若亭被注射进一定量的麻醉剂,现在已经没事了。谢浪……除了身体比较虚弱,肌肉恢复不完全,其他没有大问题,我已经把他带来夏园,现在就在一楼房间。”

  李云济静静抽烟,半晌开口:“我不想让谢浪和游跃见面。”

  “为什么?”

  “我现在大致有一个猜想。”李云济淡淡道:“谢浪知道了游跃的成绩是被替换,也知道游跃后来遭受的欺凌,他通过某些方式确定了是游跃和小真的成绩互换,并查出经手人邱复和海杉。谢浪为了报复他们,找上了季若亭,并最终说服季若亭协助他制造那起车祸。只不过在谢浪的设想里,他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幸运地活下来。”

  “你的意思是,若亭最开始就知道凶手是谁?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谢浪的真实目的?”

  说完这句话,李拙猛地反应过来。

  “所以谢浪摔下医院楼梯,是若亭下的手?”

  李云济略一点头:“季若亭知道我快查出来了,谢浪是个定时炸弹,他想铤而走险杀了谢浪,但失败了。我想,一直到他逃走了,他都在赌谢浪不会醒,只要谢浪不醒,他就是无辜的。”

  “可是谢浪醒了,他联系了季若亭,季若亭知道瞒不住了,干脆在与谢浪定好见面地点后,给游跃也发了一条消息。”

  李拙问:“因为他知道游跃在场的话,谢浪不敢对他下手?”

  “不。”李云济平淡道,“因为他知道事发突然,我来不及布置好一切阻止游跃以那种方式得知真相,谢浪也不想让游跃看到自己杀人,他知道一旦游跃崩溃,我和谢浪都不会好过。恐怕他从一开始没有供出谢浪也正是因为如此。”

  他想得到游跃的信任和依赖,谢浪想在游跃面前继续做他的好哥哥。但经季若亭这一回鱼死网破,他们两个谁都别再想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李拙半晌哑然,沉思良久后,他低声道:“这件事......暂时还不能让叔母知道,否则叔母真要疯了。”

  “我已经叮嘱李叔,让他管好佣人不要乱传。”

  李拙又说:“……假如你的猜想是真的,你更应该让他们兄弟俩见面,把事情都讲清楚。”

  “我不想让游跃知道让他的人生变得糟糕透顶的是我的家人。”

  “€€€€你在害怕游跃会讨厌你吗?”

  李云济沉默片刻,答:“如果他认为周围一切都不值得信任,那他就再也不会靠近我了。”

  银白月色落在满园夏花之中,如异色的霜冷,平添残酷。

  仿佛有一声低低的叹息,李拙说:“让他自己选择吧,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游跃睁开眼时,天已露出曦光。他坐起身时额头牵扯神经痛,缓了好一会儿才下床洗漱。大家已经在楼下餐厅等他一起吃早餐,李拙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夏园,此时正坐桌边与李云济闲谈;阿梅和李君桐趴在婴儿床边看小孩,游照清精神十足地四肢乱动,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看人。

  李拙与游跃招呼:“早,游跃。”

  游跃有些困顿与他道早安,吃早餐的时候,他问起李拙:“拙哥,季先生还好吗?”

  李拙答:“没有大碍。”

  等游跃吃完早餐,李云济才开口:“谢浪就在夏园,你什么时候想见他,我带你去。”

  游跃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犹豫片刻,说:“我......一个人去吧。”

  李云济语气平和,“我只是坐在旁边,不会打扰你们。”

  游跃只好不做声了。又到了漓城夏日潮闷的时候,夏园位于植被茂密的山腰,还算凉爽。李云济带着游跃穿过花园的小径,来到暂时安置谢浪的小宅。

  李云济走在前推开门,游跃低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他忽然不想和谢浪见面了,不知为何,他感到如果与谢浪见了这一面,就连当下这种古怪僵持的平静都会消失了。

  可李云济走在他的前面,替他打开了那扇门。总是这样,在他优柔寡断进退不决的时候,李云济都站在他的前面,为他做出了决定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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