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与恶犬 野狗与恶犬 第122章
作者:晏双笙
“你爸身体好点了吧?听说这一阵不太舒服。”戴了眼镜的人问他,“这个年纪还是要注意,不比年轻的时候了。”
梁慎言拿起杯子,另一只手虚虚地扶着,“您也注意身体,话我给他带去。”
“家里老太太的身体都好吧?去年生日看见,精神挺好的。”头发有点地中海的人问。
梁慎言放下杯子,转过去看他,“身体硬朗,前一阵还说想去旅游,等天气再好点就让她去。”
一个接一个地问过来,都是老狐狸,没一个问到正题上的,等着有人先捅破窗户纸。
事儿没聊到正题,酒先喝了不少。
梁慎言对饭局的态度是不喜欢,但也不排斥。他没那么清高,都做生意的人了,还觉得饭局文化糟粕,背地里痛骂这群人老封建。
人跟人,碰到有的事,还真就只有在饭桌上才没那么尴尬。
不过他挺讨厌喝白的,这些长辈还喜欢醇一点的,觉得那样喝了才有劲儿,不然跟和白开水没什么区别。
大半盅酒下肚,梁慎言解开两颗扣子,又夹了两筷子菜垫垫。
又吃了一轮,等桌上的菜都消耗了一半,才有人耐不住性子,提起来了。
“慎言啊,叔在公司里待了那么多年,从公司起步就在,你说干了大半辈子,现在突然要改行,这经济形势我们理解,但公司还是盈利的,也不用这么着急转型,是不是?”
梁慎言放下筷子,听得认真,脸上也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或者瞧不上,等他说完了,看一圈其他人表情,才理了理话开口。
梁慎言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更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才会耐着性子一直陪到这会儿。
一是想解决问题,二是这群人的确都是跟公司很多年的长辈。
今天这顿饭,他来就是想把事情给一次性解决的,说服了这些人,那下边的中层由他们去转达意思就好。
事儿有点难,但也没那么难办成。
“各位叔伯都是我的长辈,从小看我长大的,我什么性格都了解,所以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转型势在必行,怎么转和怎么落地,之前会上已经聊过,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为了转型而转型。”
梁慎言的语气跟平时一样,每句话都是真心的,“你们的股份跟分红,我保证不会动,这边业务转了,好不好,都跟以前一样,要起来了,那就按照以前说的,合同签的,该怎么办怎么办。”
饭是吃得差不多了,话也摊开来说了。
其实集团的业务要转型,不是近期突然提的,是从去年就开始逐渐在接触。
大家心里都有准备,只是这个月初的股东大会忽然公开提了,大家才会心里有了顾虑。
“那接下来要怎么转?失败了那就相当于砍掉了一条腿。”
“是啊,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家底,要是……”
“不是不看好,是现在这形势,转了也未必会成功。”
梁慎言仔细听着呢,等他们先讨论,差不多了他再接着说。
说服人也是有技巧的,不能硬掰着人的耳朵让人听,得有张有弛,才能渗透。
放桌面的手机亮了亮,梁慎言点开看,一堆消息里,夹着程殊的潦草小狗头像。
【程殊:晚饭吃了这个,四季豆煮小南瓜,汤是甜的,我给你冻了一点在冰箱里,消暑又解腻。】
这是半小时前发来的。
【程殊:你要是得喝酒,记得先吃点垫垫,不伤胃。】
这是五分钟前发的。
梁慎言用手指点了点程殊头像,放下手机抬头,发现大家说完了都在他,愣了愣。
脸上只有一秒怔愣,把手机倒扣在桌面,又和刚才一样了。
“做事之前谁都不能说百分百会成功,但远禾这几十年的路走得很稳,转型也不会跨个大步子,稳扎稳打,别的我保证不了,但我们跟各位叔伯想的是一样。”
梁慎言说着开了个玩笑,“要真砸了,那我们家不是首当其冲,第一个得被清算。”
他这一个玩笑,不完全是说笑,是把他们家几十年的家底当作筹码,跟他们谈呢。
意思是,要是转型失败了,那最大的输家是他们。
这几年多少撤市、退市的企业,政府兜底都兜不过,救了这家那家又暴雷了。
远禾一条红线不碰,经营情况稳步向上,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都是职场上的老狐狸,哪能不明白,顺着台阶下来,喝喝酒聊聊天,再说几句转型自己的想法,饭局的目的就达到了。
梁慎言陪到了十点多,他们还想去玩,他用要回家喂狗的理由,先走了。
吃饭喝酒还行,去会所唱歌,那真不行。
司机提前等在饭店外,他上了车,打开车窗吹了一路的风,没醉,但肯定不太舒服。
得喝了一盅多的白酒,胃里难受。
车开到地下停车场,梁慎言让司机开车回去,外套拎在手里,自己回了公寓。
指纹开了锁,进门的时候放轻了动作,挂外套的动作都是轻的。弯腰换好鞋,没开客厅灯,打算直接回房间收拾下睡了。
才走出去两步,猛地停下来,转头看向沙发那儿的一团身影。
轮椅放在一边,程殊腿搭在上面,人坐在沙发一角,搂着一个抱枕,歪歪斜斜地靠在那。
梁慎言皱起眉,走到沙发边,刚想伸手去摇他肩膀,程殊不知道是听到动静还是睡得浅,正好醒了。
他收回手,直起身站在那儿,绷着嘴角没开口。
程殊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你回来了?”
梁慎言“嗯”了声,看眼留着灯的厨房,又扫过茶几上的电脑跟笔、手稿,“怎么不去房间睡?”
程殊这会儿还懵的,听完了,稍微坐正一点,“在等你啊。”
说完又有点心虚,“中午没睡午觉,等着等着不小心睡着了。”
梁慎言看着他,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有点酸、又有点胀,但更多的是没办法自欺欺人的高兴。
说出去都没人信,他其实有想过,昨天那样聊了过后,程殊可能又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不确定的时候。
“去房间睡吧,我洗洗也睡了。”梁慎言捻了捻指腹,没去摸他的头,只是扫了眼翘起来的那几根头发。
程殊乖乖地“哦”了一声,撑着沙发挪到轮椅上。
转着轮椅往房间走,突然停下回头,“冰箱里的小程版清凉补,你记得喝,解腻醒酒。”
梁慎言看他仰着头,一脸努力推销的表情,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头发,“行了,知道了,去睡吧。”
程殊一听,又困又高兴地“嗯”了声,轮椅都比刚才转得有劲儿。
等看着程殊进房间了,梁慎言才回的房间洗澡。
饭局上吃不了多少东西,光喝了。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进厨房,原本是想拿水的,打开冰箱看见那一碗用保鲜膜封得好好的瓜豆汤,才想起答应了程殊要喝。
拿了瓶水,又把碗端出来。
梁慎言揭了保鲜膜,喝了一口,清甜又爽利的口感,是很解暑解腻,就像程殊家下过雨后的院子。
是少有的,他不讨厌的下雨天。
第96章
后面几天,梁慎言都挺忙的,早出晚归,他到家的时间,程殊要么还在画图,要么就等他等到发困。
一个愿意等,一个没说不让等。
心里都门清对方心里想什么,但坎还在那儿,又那样聊了一通,只能先这么晾着。
好在住一个屋檐下,再怎么晾着也不可能当对方不存在,他俩就不是这样的人,更别说程殊的腿还伤着。
有些小习惯是刻在肌肉记忆里的。
比如梁慎言偶尔会揉一揉程殊的头发,又或者程殊会在梁慎言偶尔坐他旁边的时候,用脑袋去蹭他的胳膊。
不是他们不干脆,放不下对方又这样晾着,是感情就是不讲一点道理,难理得明白。
尤其不是爱不爱、喜不喜欢的问题,是横在他们中间的事,像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
往前往后,都觉得疼。
只能先保持原状,等刀掉了,伤口才会真正的愈合。
梁慎言忙归忙,但之前说以程殊的腿优先,所以每回程殊去医院换药的天,他都跟着,实在抽不开身,就让杨丁跑一趟。
但大部分换药的时候,都还是他跟着。
按理说病人换药的时候,家属是不让跟着进去的。
但天逐渐热了,医生不建议用纱布再包着伤口,担心给捂出炎症、汗腺感染,伤口长,处理起来更麻烦,而且如果严重到二次缝合,那留的疤更明显。
所以问过护士后,梁慎言跟着进去,在一边学习怎么给伤口消毒,保证伤口的干燥。
“用碘伏的话,可以碰伤口?”梁慎言瞥了眼程殊伤口,还得等一个星期才能拆线,伤口还有点红,但恢复还算好的。
“碘伏可以,一天两次就够了。”护士一边给涂药一边说:“生理盐水其实也可以用,这样伤口不着色,但不用也可以,后面周边碘伏结的壳都会掉的。”
程殊自己用手撸着裤腿,棉签压在伤口上,疼是真疼,但能忍也是真的能忍,一声不吭地抿着唇,老实巴交坐着。
“要是不放心,伤口周围可以用酒精消毒,别碰到伤口就好,这样皮肤不容易出油。”
梁慎言点了点头,看眼程殊,又问护士,“那饮食上还是保持清淡?”
“其实我们是没有什么忌口的,不过病人体质不一样,所以恢复期间尽量少吃辣和油腻的,还有甜食,这样伤口恢复得快,再就是易过敏体质要注意点。”
梁慎言“嗯”了声,等她快处理好了,伸手扶着眼泪都在打转的程殊,跟人说“谢谢”。
程殊眨眨眼,把眼泪憋回去,不太好意思地说:“谢谢啊。”
“这么长一条伤口,也就你不喊疼了,还好在腿上,要在脸上那不就可惜了你这妈生的脸了么。”护士处理医疗废物,擦了擦手,“后天还是这个时间来换药,记得别碰水,恢复得好下周正常拆线。”
他俩听完,又说“麻烦你们了”,这才从治疗室出来。
梁慎言扶着程殊,等他在轮椅里坐好,才推着他往电梯那边走。
“过两天我要出趟差,去国外,大概会去三天。”梁慎言按了电梯,往旁边让了一点,免得电梯停的时候,往外走的人太多,会不小心碰到程殊的腿。
程殊疼得脑子懵,反应也慢了点,抬起头看着他说:“那你一路平安,别记挂我,我自己在家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