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庭政不动, 勉强僵持片刻, 蒋屹转过头去坐好,刚要启动汽车, 后边的侧门传来被打开€€的响声€€。

  杜庭政下了车,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蒋屹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他,等着他也系上安全带。

  右手仍带着血迹不方便,杜庭政换了左手,伸过去够。

  蒋屹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给他系好,又重新坐回€€来,再系自己的。

  他在生活中较随和,相对于熟人来说,喜欢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从一定程度上说,是个容易模糊边界感和距离感的人。

  他有非常要好的朋友,比如€€说鹤丛和祝意,并且无话不谈,关系非常亲密。像这一类的动作随处可见,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

  杜庭政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蒋屹的头发€€扫到了他下巴,手肘蹭到了他的前€€胸,按下卡扣的时€€候还€€挡了一下他的大€€腿一侧防止被碾到裤子。

  这一刹的动作非常流畅而且短暂,他已经离开€€,杜庭政却刚刚才闻到他身上挥发€€了一整天的香水后调。

  蒋屹抽出几张纸巾给他,翻了半天没找到湿巾,就从储物盒里拿了瓶水递给他:“擦擦吧,挤压伤?”

  杜庭政顿了一下才接过他的水:“见过?”

  “见过不少。”蒋屹启动汽车,说,“我朋友的爸爸是外科医生,小时€€候经常跟他一起在医院的候诊室里写作业等爸爸下班,见过各种各样€€的伤。你这个不严重,怎么弄的?”

  杜庭政没说,蒋屹也不追问。

  他启动汽车往前€€开€€,评价道€€:“车随主人,动力真足。”

  杜庭政的话一直都很少,经常让蒋屹有一种这空间内只€€有他一个活人的错觉。

  他有点烦得不到回€€应,一边往前€€开€€,一边问:“吃饭了吗?”

  杜庭政盯了他那边的后视镜片刻,道€€:“有车跟着我们。”

  蒋屹一顿,去看后视镜,这个点夜生活刚刚开€€始,后面车挺多,一时€€分不清哪一辆有嫌疑。

  “隔得还€€远,黑色,轿车,奔驰。”杜庭政的声€€音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语调一如€€平常的慢,非要努力分辨的话,只€€能听出来一点厌恶:“甩掉它。”

  甩不掉一点。

  蒋屹的技术不足以支撑他干这么大€€的活儿。

  “你这是谈生意去了,还€€是抢人家的老婆去了。”蒋屹咬了咬牙,猛踩油门,车轮顿时€€飞转,离弦之箭一般窜出去,“他们不会带着枪吧?不行给杜鸿臣打电话,这边他熟!”

  杜庭政脸色有点不好看,似乎比刚刚变黑了。

  蒋屹惊险地过了一个绿灯,从后视镜里看到绿灯跳红,松了口气。

  不等他移开€€视线,就看见后面跟着的车停顿都没有的闯过了红灯。

  “……”蒋屹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讲礼貌了。

  他就快要忍不住骂人了:“东昆不是把人引走了吗,怎么还€€有?”

  “可能是两€€波。”杜庭政神情冷淡地说。

  蒋屹心说你这是得罪了多少人。

  不过按照杜庭政的习惯,应该遍地是仇家。

  他总是高高在上,有他在的地方不容别人置喙一句,狠恶,自大€€,还€€不喜开€€口说话,像瞧不起人似的。

  “我能理解。”过弯道€€的时€€候蒋屹松了松油门,不敢使劲,怕飘出去。

  因此一转弯就被后面的车跟紧了,蒋屹不得不再次用€€力踩油门,风驰电掣中深深吸气:“今天过了,你要补偿我精神损失。”

  杜庭政:“想要什么?”

  蒋屹想了想,开€€玩笑似地笑了一下,不太正经地说:“回€€去以后,我能不能就住自己家。你如€€果有需要,我再去杜家找你。或者,你别因为一点小事就派人抓我,你有需求,我下了班会主动去……行吗?”

  漆黑的汽车内室里,他头发€€乌黑,瞳仁乌黑,嘴唇却红。

  只€€是太暗了,看不清楚到底是哪一种红。

  杜庭政望着前€€方的路,看不出神情。

  蒋屹紧紧抓着方向盘,用€€更€€加随意的语气说:“如€€果我们能做成朋友也很好,我是说,自由€€的,不强迫对方意愿的,上不上床可以商量的那种。”

  杜庭政拿纸巾按了一下虎口,不知有没有感受到疼。

  光影在他脸上掠过去的时€€候,那眼睛里的神色简直恐怖。

  “你会跟朋友上床?”他说。

  蒋屹余光观察他,不能确定他的想法和倾向,否认了:“不会。”

  杜庭政:“住自己家,不抓你,做朋友。选一个。”

  蒋屹诧异他真的能答应,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杜庭政看着他。

  “选,第……”蒋屹犹豫一下,下定决心,“第二€€个吧,别抓我。”

  杜庭政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

  蒋屹:“第一个的话,我担心你会搬去我家里住,万一吓到我外甥女……第三€€个,以后不知道€€会怎样€€,现在你可能做不到。”

  杜庭政好不容易转圜的脸色又恢复了冷峻。

  他不管那伤口了,转而缓缓摩挲拇指上的扳指。

  马路两€€侧的绿化树飞速的后退,后车的影子越来越明显。

  蒋屹不能更€€快了,除了正规赛车道€€上,他没这么玩过,再快要控制不住方向盘了。

  他有点紧张,频频望向后视镜。

  东昆不在,蒋屹自诩斯文人,不知道€€杜庭政能不能打。

  他身边总是围绕着那么多人,保镖一个比一个强壮,看样€€子应该是不能打的。

  他心里推断着,看了好几眼杜庭政。

  “看什么?”隔了一会儿,杜庭政问。

  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后面有车再追,从最一开€€始提醒过一句以后,就全权放手,甚至连后视镜都没再看一眼。

  这好像根本没把后车上的人当人的态度影响到了蒋屹,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心跳也缓和下来。

  蒋屹收回€€视线,慢慢说:“我在想,你会不会游泳。”

  杜庭政看着他。

  他看着人不动的时€€候压迫感很强,只€€是蒋屹已经习惯了,感受到的紧张感还€€不如€€后面的黑车给的多。

  “前€€面是个分叉口,”他指了指导航,“右边是河。东昆不会一直往前€€跑,大€€概率会找一条死路,下车包抄他们。”

  “赌一把吗?”蒋屹说,又问了一遍,“你会游泳吗?”

  杜庭政吐出来一个字:“会。”

  蒋屹点点头,看神色似乎颇为遗憾。

  “怎么?”杜庭政垂着眼皮问。

  蒋屹目视前€€方,竟然笑了:“那就好。”

  漆黑的夜里路灯安静地立在两€€侧,开€€得越久,路上行人越稀少。

  蒋屹猛打方向盘,拐向右边的路。

  后车因为速度实在太快,险些冲出文明标语的护栏,在原地转了个圈才继续跟上来。

  这段岔路很短,只€€两€€分钟,便看到旁边戳着一个‘水深禁止游泳’的警示牌。

  蒋屹脚下松了松,再次看向杜庭政。

  杜庭政:“说。”

  “这车这么好,我把它停边上,咱们跑吧?”

  杜庭政:“你能跑得过后面的车?”

  “那倒是跑不过。”蒋屹说,“车沾水就废,我赔不起啊。”

  到了这会他还€€能开€€玩笑:“不然把你送我的那辆赔给你,怎么样€€?”

  杜庭政偏头望向车窗外,扫视了周围一圈,嗤了一声€€:“把你赔给我还€€可以考虑。”

  蒋屹顿了顿,讪笑一下,也跟着望四周:“有东昆的影子吗?”

  “往前€€开€€着看。”

  蒋屹本来担心万一猜错了,他们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淡定果然会传染,杜庭政如€€果这么轻易着道€€,那就是命该如€€此。

  “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了。”蒋屹突然说,“往后在床上能不能对我温柔点?”

  他的问题和要求很多。

  没课没约没安排的时€€候才能找他是一项,如€€果他做不到,还€€不许叫人去抓他,现在又要提床上的要求。

  杜庭政收回€€视线,眉梢一跳,看向他。

  蒋屹有理由€€:“我缓了一天,走路和坐下还€€是不舒服。”

  杜庭政昨天看他挺舒服的,到了关键时€€刻如€€果他不配合频率,还€€会自己摇着找点。

  “当时€€看不出来。”

  “……当然了,”蒋屹也记得自己一边说轻点慢点一边往上撞的事,“当时€€爽,顾不上。我也不确定,这是做多了,还€€是你…太猛了。”

  正说着,他只€€觉得前€€方的路陡然一空,失重感顿时€€袭来。

  汽车落地的时€€候,杜庭政说:“考虑一下。”

  蒋屹没反应过来他要考虑什么,突然的变故让他大€€脑险些短路。

  好一会儿才接上茬,他刚要回€€一句什么,杜庭政伸手扶稳方向盘:“往前€€开€€。”

  这是个半人高的洼地,借着车灯能看到沙土和杂乱的枯叶,身后的土坡陡峭破败,打高的灯越过车顶照向远方。

  前€€面就是河。

  如€€果这时€€后面的车也掉下来,肯定会砸到他们的车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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