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部暴雨 局部暴雨 第43章

作者:Econgee 标签: 近代现代

  长厅之中空而昏暗,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骑车回到了自己狭小的房子,继续过自己的人生。

  往后的人生十分顺遂,和他所设想的一样€€€€高三的时候参加考试特招进入联邦首州大学,卖掉D州的房子只身赶赴新的地方;大学期间认识了许多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以优异的成绩顺利毕业、保研、读博;漫长的学生生涯终于结束,留校跟着导师和师兄一起深耕此专业……他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人中非常普通的一个。

  耗费了半生的努力,终于过上了平凡人能有的生活,不再为活着发愁。

  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地谈了恋爱、结了婚,他却仍旧独身一人,有人戏问他是不是独身主义者、此生都不打算结婚,他始终没有回答。

  他从来不想独身,只是在等。

  等一个十八岁那年没能捡回去的花;等一个二十一岁的时没等回的人;等一个二十八岁理应可以得到的吻。

  忘了是新历哪一年哪一天、忘了他那个时候是多大的年纪,总之是个阴雨绵绵的雨天。

  他机缘巧合在西江北的某个花店买到了一盆花,花枝舒展、色彩鲜艳、香气浓烈,是开得很美的风信子。

  沿着西江大桥回到西江南之时,他莫名地注意到桥边站了一个人€€€€挺拔的身形、宽阔的肩背、一头半长的微曲卷发、白皙的肌肤和清晰的下颌线。

  不知怎的、在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一米的时候,那人忽然偏了个头,他们便这样顺理成章地对视上。

  一双烟灰色、古井无波的眼睛。

  他几乎要忘了呼吸,也忘了自己置身于嘈杂的世界里。

  在对视的那短短几秒当中,他竟然和眼前的这一个全然陌生、萍水相逢的人相守过完一生€€€€和现在全然不同的人生。

  不过几秒后,那人就移开了视线。

  那人先是盯着他手中招摇的风信子看了好一会儿,可接着又像是索然无味般慢慢地转正了自己的脑袋,斩断了他们绵薄的联系。

  他顿了几秒,最后抱着自己的花离开了这里,继续去过自己的人生。

  他们结识于十秒前,又在这一秒分离。

  人海茫茫,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大多数都是如此,若无缘分,结局只是擦肩而过而已。

  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他也还是没等到自己想要等的一切,又或许是曾经遇见过,只是缘分不深便又错过了。

  小屋的阳台上种满了各色的花草,馥郁的花香盈满整间屋子,他躺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浪费着时间,在下一分下一秒不自觉地回忆过去。

  人生重新被咀嚼了一遍,有些有意思、有些寡淡无味。

  最后的最后,他想起了在西江大桥上遇见的那个人€€€€想起那人也不意外,毕竟那人有着一张见过便不会轻易忘记的、漂亮到失真的脸。

  只是他的心中多了一些别的情绪,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躁动的、窃喜的、欢欣的、遗憾的猛烈情绪。

  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秒,他忽然知道了那人叫什么名字。

  忽然记起了那人叫什么名字。

  叫黎奉。

  黎奉。

  -

  “黎奉!”奚玉汝猛地睁开了眼睛,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后发现面上湿漉漉的,像是在睡梦中哭了很久。“黎奉……”

  他无意识的呢喃忽然被接下了。

  “我在。”

  一只手盖在了他的脸上,帮他轻轻地擦去了那些冰凉潮湿的泪水。“我在这里,奚玉汝。”

  掌心微凉,是他熟悉的温度,是真实的、可感受的、近在咫尺的温度,不是幻想的、虚无的、易碎的梦境。

  他转头看向手的主人,发现黎奉瘦了许多,眉心也习惯性地微蹙着€€€€或许是因为黎奉有一张过分好看的脸,因此让这样的他平添了几分动人的哀愁。

  “我睡了多久了?”他问。

  “很久了,奚玉汝。”黎奉重复着,“很久了,有一个月那么久了。”语气就好像在跟他讨要一个说法。

  奚玉汝既想笑,又想哭。

  他很用力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往旁挪了挪,掀开被子示意黎奉上来。

  黎奉并没有犹豫,迅速地翻身上了床,并用非常大的力道将他给抱进了怀里,头深深地埋在肩窝处,十分用力地呼吸。

  “很久了,奚玉汝。”

  “我知道了。”奚玉汝也回抱住黎奉,用此生最大的力道回抱住他终于等来的一切。“我也等你很久很久很久了。”

  久到独自一个人过完了一生。

  他们如此紧密地相拥着,胸膛与胸膛相贴、心跳与心跳共震。

  在幸福到头晕目眩的某一刻,奚玉汝又对黎奉说:“黎奉你知道吗?”

  “什么?”黎奉问。

  “我们本来就是应该在一起的,这样我们生命才能算是完整。”他说。

第51章 Chapter19 解缚

  两人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得益于联邦先进的医疗技术以及良好的体魄,他们几乎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等两人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事情也调查清楚了。

  事情的始末说来其实非常简单。

  黎克于几个月前登上了一艘邮轮,和其他的富家子弟一起进行了一场大金额的公海赌博,运气不佳,输光了所有带上去的现金,还欠下邮轮主一笔巨额债务。

  为了能在短时间内凑到钱,他被引诱着去到了博彩合法的外州赌博,妄图采用这样投机取巧的方式来填补漏洞,哪知债务越欠越多、金额越滚越大,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别无他法,黎克便将主意打在了自家人的身上。

  前些日子借口找黎奉要钱被拒,穷途末路的黎克由此走上极端。

  那晚的慈善晚宴是黎克的向家联手设的局,场外许多娱记都是他们私下请来的€€€€向家想要借着媒体和外界的舆论压力逼黎奉就范;黎克等人想要将黎奉的名声搞臭,以此从中获利。

  舆论确实是个强有力的工具,只可惜他们的手段不够高明,黎奉与奚玉汝的态度又过度强硬,让他们没尝到任何的甜头。

  阴谋败露后,向家父子落荒而逃、黎克顿时也坐立难安。

  害怕事后黎奉找他们算账,他突然意起,便临时找了个人想要制造一场车祸,直接解决了黎奉这个阻碍他拿到钱的源头,便有了那一夜的事故。

  黎克等人做事确实不干不净、不入流,但又不得不说,这样低劣的手段还真的差点让奚玉汝和黎奉两人都葬送在了其中。

  不过他们两人的运气好,在车祸当中捡回了一条命,致使黎克最后的计谋也落了空。

  说是黎克,却又不仅仅只是黎克。

  顺藤摸瓜之下,他们还挖掘出了不少其他黎家旁支这些年在暗中做过的事情,最后总结一看,竟然比黎奉和奚玉汝所掌握和猜测得还要多得多。

  贩卖黎家的信息、和外人勾结倒卖黎家公司股份、私账公走、挪用公款、做假账……他们几乎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尽了。

  这些事情黎秋林没对黎奉透过底,又因为事发地大多都是比较偏远的子公司,因此许多事情到现在才被翻出来。

  偌大的黎家,就像是一颗被蛀空了的百年老树,从外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内里已经腐朽不堪。也多亏了黎克这次自乱阵脚,给了黎奉一个可以大刀阔斧革新的机会。

  “大概就是这样。”黎奉说。

  奚玉汝削皮的手一顿,“那黎克现在呢?”他最后的记忆停留于将黎克丢给黎恩、自己倒在了医院的门口那里,此后都是一片空白。“他该不会……”

  黎奉让他稍安勿躁,“他被看着的。”又简单地说了一下黎克这段时间的状况。

  奚玉汝没想到上次盘山公路的那一撞,竟然让黎克也在病床上躺了一段时间,被撞击的那一侧手臂粉碎性骨折,到现在还打着石膏没有拆。

  忽然想起了什么,奚玉汝没忍住笑出了声,“那我这也算是为你找回场子了,我记得大二的时候他不是撞过你一回?还让你也吊了一段时间的石膏。”

  黎奉全然忘记了自己已经拿高尔夫球杆报复回去的事情,做出了一副“多亏了你”的表情,好像也是时隔八年才报了这个仇。

  奚玉汝就笑得更开心了。

  “奚玉汝,你是给我削的吗?”黎奉不想他们两人独处的时间再谈别人的事情,就转移开了话题,转而看向奚玉汝手中的梨子。

  奚玉汝矢口否认,“不是吧,我给我自己吃的,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但是你吃梨子不削皮的。”黎奉无情地戳穿了他。

  “你的观察力竟然这么敏锐!”奚玉汝做出了一个很夸张的吃惊的表情,十分不真情流露,不过手下还是削断了最后一点果皮。“好吧,看在你这么聪明的份上,那就把这个梨子奖励给你吧。”

  他把削得干净、果肉雪白的梨子塞到了黎奉手中,“多吃多长,大梨子要快点变回和小梨子一样白白胖胖的模样。”

  -

  将证据移交给警方,又对他们提起公诉之后,黎奉特意带着材料去找了一趟黎秋林。

  他很少做这样意味不明的事情,实际上以黎秋林现在的状态,知不知道这件事情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毕竟他什么也不能再做,更不可能夸赞他,然而本能还是驱使着他去这么做了。

  去往疗养院的路还是那么远,起初他还带着一些刚从奚玉汝身边离开时残留的幸福、雀跃,但随着路程的渐远,他的心情也逐渐地平复,甚至开始习惯性地产生倦怠和不耐,粗暴地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索然无味。

  这是遇见奚玉汝之前,他在黎家非常常见的一种情绪状态。

  将车停在疗养院之外,经过重重的安检后,他徒步走去黎秋林经常休息的房间。

  这次护工没在黎秋林的身边,他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拎着铜壶孜孜不倦地给花浇水,看那花的模样,又是换了一盆新的。

  黎奉走上前,将厚厚的一沓纸丢在了他盖着毛毯的腿上,兀自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旁边。

  “我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原来是有东西要给我看。”黎秋林从口袋当中掏出了一个眼镜,擦拭了几下后架在了鼻梁上。

  不过他面上的笑意并未维持多久,甚至连虚假的慈爱都没坚持下去,因为那些纸张上写着的东西。

  “你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黎秋林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脸涨红了些许。“在我面前彰显你黎家家主的威严吗?”

  黎奉既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又觉得有些可笑。“你认为我是这样想的?”

  “难道不是吗?”黎秋林将手中的纸很随意地放在了后面的花架上,有几分坠在了地上,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叛逆,不管在哪方面都总想要盖过我这个父亲一头。不过我始终是你的父亲,黎奉。”

  说着,他又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气,仿若无可奈何般。“这些人处理也就处理了吧,没了他们,黎家还能多活好几年。”

  黎奉比较意外黎秋林这样的态度,但转念一想,其实也根本不意外,毕竟说出这样话的是黎秋林。

  或许是他心理的转变外露到了表情上,进而让黎秋林猜出了些什么。

  黎秋林忽然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以前不知道他们在私底下做些什么?我只是没去管而已。

  “黎奉,我和你不一样,我总是惦念着彼此之间的情谊,毕竟从前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无忧无虑的年纪在一起也是真体会到了非常多的快乐。

  “你亲缘薄,从来都无所谓这些,如今也算替我完成了本该我完成的事情。”

  黎秋林说得也没错,黎奉从来都很无所谓这些。

  他不在乎这些所谓的亲人、不在乎看似坚韧实则不堪一击的血缘、也不在乎外人对于自己无情灭亲的看法……从前他还非常不在乎黎秋林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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