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木行人 浮木行人 第25章
作者:折周
“轻哥一起的,”小方回答得有点犹豫,朝旁边努努嘴,“车停那儿的。”
喻衡回头,发现那辆商务车停在路边€€€€就在刚才他与付珩告别地点后面。只是人来人往,车流太多,他没有发现。
“要载你一程吗?”小方问。
“不用了,”喻衡说,“我叫了车。”
小方抱着两瓶水回到驾驶座上,把车内空调往上调了一档。
安静了两秒,还是转头小心问道:“轻哥,你真的不下车吗?”
他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能临时想到勘场这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实际上那剧院刚落成还没开张,一场演出都没承办。这Live House的主理人是老熟人,今晚看到喻衡以为周维轻也在,便来了个电话,半小时后他俩便开车过来,但到底没有下成车。
“不了,”周维轻看着窗外,“开车吧。”
第29章 请求
十一月初,喻衡接到了一个意外的来电。
显示来电人是境外时,他果断地挂掉,但对方不依不饶打了两三通。他按下接听,正盘算自己要怎么骂才显得有气势时,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倒要看看我打几通你才会接。”
喻衡尴尬道:“我以为诈骗呢。”
来电人是喻衡在第一家公司的老领导,香港人。虽然喻衡对那家公司印象不好,管理混乱、氛围压抑,但这位Bob对他算得上是仁至义尽,手把手教他。
后来他们的项目被收购,喻衡换了家公司,而Bob则去了海外,只能偶尔交流两句。
Bob这次来电的目的也很简单,他大概是从哪里听说了喻衡离职的消息,也知道喻衡在这边目前没有成家,想要邀请喻衡去洛杉矶工作。
喻衡大概听他介绍了自己所在的公司,做Web3,有些犹豫:“我之前没做过相关方向。”
“我教你呗,”Bob毫不在意,“你还不知道我带人多有水平?”
最后喻衡表示让他思考几天,Bob大方答应了:“你也可以先过来看看,了解了解环境。”
挂掉电话,喻衡回忆了一下Bob的形象。褐色的镜框眼镜,永远凌乱的头发,还有看上去非常舒适的纯棉衬衫。听说他毕业后就离开家乡,再也没有回去过,好像永远在前行的道路上。
喻衡在网上搜索了Bob的公司,的确能算上行业先锋。其实想来过去也不错,本身自己在国内也是孤身一人,他爸妈的退休生活多姿多彩,轮不到他操心。
他可以把理不清的一切都丢掉,在一个新的环境走一段新的路。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想象中如此光明的场景,落到心里却换来一阵怅惘。
他翻了下手机,周维轻最近几天并没有再联系他,最后一条短信还停留在慈善晚宴那一天。喻衡不知道在Live House门口他有没有看见自己与付珩的道别。
“我不会再去猜你在想什么了。”喻衡自言自语道。
再次接到周维轻的电话是周末,他打过来告诉喻衡,落在酒店的钥匙找到了,在露台的草丛堆里,所以隔了一周才被清洁员发现,这期间喻衡一直借着房东的备用钥匙。
“谢谢,”喻衡说,“我过去取吧。”
“我这两天在外地,”周维轻在电话里说,“你六号来录音棚取,方便吗?”
“六号?”喻衡迟疑了下,“你没有什么...活动安排吗?”
“没有,”周维轻说,“你过来吧。”
十一月六号是周维轻的生日,但周维轻好像不太在意生日这回事。喻衡回想起过去这一天,早些年还花心思准备礼物,闻所未闻的唱片、手工制作的吉他模型,到后来周维轻越来越忙,每次这一天都在工作,剩下的也就是出门前一句“生日快乐”。
六号下午,喻衡如约来到周维轻说的录音棚。原本说好的三点,但堵车耽误了一个小时,到的时候周维轻已经开始工作。
“轻哥没交代我钥匙放哪儿,”小方说,“要我进去叫他吗?”
“不用了,”喻衡说,“我等等吧。”
喻衡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口看里面的周维轻,他后知后觉,自从周维轻在家里有了工作室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看他工作。这个今天满三十三岁的男人,在这一瞬间跟十年前没太大区别,喜欢转笔,喜欢用手指敲击桌沿,遇到困难会揉自己的眉尖。
两小时后,周维轻终于放下耳机出门,看见他愣了一秒:“怎么小方没来叫我?”
“我让他别去的,”喻衡说,“记得谁跟我说,你工作时不能打扰你。”
“没有这回事,”周维轻蹙眉,“以前住出租屋时,我不都在你面前工作?”
“那毕竟是以前啊。”喻衡扬了扬嘴角。
周维轻让喻衡等一等,然后去屋子里取了一个纸袋子。
喻衡有些困惑:“一串钥匙还要装个袋?”
“还有你上次换下来的衣服,”周维轻说,“我这边结束了,我们能去吃个饭么?”
喻衡看着他,没有忍心拒绝寿星:“行吧,吃什么?”
原本以为周维轻会让小方开车去某个餐馆,但周维轻只是拿了件外套,就跟他一起走出门。
录音棚的位置很偏僻,他们沿着唯一一条小路走了大概一公里,面前依旧是重复的灌木丛。
“这儿真的有饭店?”喻衡不解。
“有的,”周维轻说,“来的路上我看见一家冷面。”
喻衡不再说话,安静地跟着他走。
他们又经过了一棵无法辨认品种的树木,喻衡突然听见周维轻说:“这条路很像以前我们回家的路。”
喻衡一怔,才意识到周维轻所说的家是指以前那个狭窄的出租屋。
其实一点都不像,那条路要更破旧、脏乱,只是他们太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并肩走在一起,才产生的错觉而已。
那时候每走到一半,喻衡都恨不得自己挂在周维轻身上,现在他只会一步一步跟在周维轻身后。
很想时间停留€€€€喻衡记得很多文学作品里都会提出这个伪命题。但没有意义,喻衡想了想说:“那一片应该已经拆了。”
大概又走了五百米,才看见那家馄饨店,非常不起眼,里面昏沉的光线让喻衡怀疑是否有在营业。不过等他们走近时,阿姨才放下手机问他们吃什么。
他们点了两碗普通的冷面,味道也很普通,份量很足。
喻衡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周维轻看了一眼问:“没胃口?”
喻衡实话实说:“不太好吃。”
“确实,”周维轻说,“但附近估计只有这一家了。”
语音刚落,喻衡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弹出了一条推送€€€€“您关注的国际航班降价了”。
周维轻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问道:“你要去美国?”
“不一定。”喻衡说。
周维轻点点头:“是跟我上次见到的人去吗?”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什么情绪。
喻衡反应来过,周维轻那天应该看见了付珩,看见了自己手里的花,但现在周维轻看上去一切如常。
“你跟他在一起了吗?”周维轻继续问。
按道理来讲,喻衡现在应该否认,但周维轻的问句听起来很轻松平常,他心里有一些奇怪的情绪,想了想说:“还没有。”
周维轻也撂下了筷子,抽了一张纸巾。
他突然抬头看向喻衡:“你跟我之间的事情,让你很困扰吗?”
“有一点。”喻衡回答。
这次周维轻沉默了很久,最后缓慢地说:“对不起。”
两个人吃完,周维轻买了单。喻衡依旧在手机上叫了车,周维轻在路口等小方。期间周维轻接了个电话,很正式地回答了“谢谢”,然后又连续说了几声“好的”。
挂掉电话,周维轻发现喻衡在看他,解释道:“一个总监,先祝我生日快乐,然后托我办事。”
喻衡良久才问道:“你生日没人给你组织?”
“没有,”周维轻说,“我也不喜欢过生日。”
“你前几年不都很晚回来?”
周维轻看着前方:“那都是在工作。我爸没走的时候给我过了几次,印象不太深了,后来你给我过了几次,就没了。”
喻衡心底盘踞着一些复杂的情感,他察觉到里面有怜惜与不舍,又把它们压了下去。
周维轻突然说:“我可以有一个生日愿望吗?”
“你说。”
周维轻突然笑了,是近期喻衡觉得他笑得最明显的一次:“我想抱抱你。”
喻衡没有回答,周维轻当作了默许。路边很暗,喻衡没有看清周维轻的肢体动作,但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反应过来时,周维轻已经把他箍在怀中,有些用力,以至于喻衡的下颌碰撞到了对方的锁骨。
喻衡再度闻到了十二年前让他着迷的味道€€€€混杂洗衣粉和香烟的气味。
这种失而复得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过去几年都察觉不到这种味道,又在此时此刻突兀地出现;同时还有一阵酸涩感,他曾经念念不忘的片段,是怎么一步一步,被他刻意遗忘的。
他听见周维轻在他头顶上念了一声他的名字,又没有了后文。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喻衡没有开灯,在沙发上静坐了很久。
大概半个小时才回过神来,给房东留言说明早去送回备用钥匙。
朱婉仪发过来消息,说明日她的网站正式上线,让他过去,如果有什么临时状况,还可以实时修改,喻衡回了个好。
做完这些事,喻衡才终于打起精神。他把周维轻给他的袋子打开,里面的衣服是洗过的,叠得很整齐。
喻衡把衣服抽出来,准备放回衣柜,但下一秒一个很小的丝绒盒子从衣服里面掉出来,哐当摔在地上,盒子被摔开,一个金色的小物件围着桌腿滚了两圈,然后停在地面。
是一枚玫瑰金的戒指。
喻衡有十秒的时间怔在原地,他把戒指捡起,发现跟自己在荷兰看中的那枚很相似。
一起滚落在地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有多道折痕,之前被叠放在盒子里。
喻衡捡起来,上面是周维轻的字迹,字条很小,有些笔画被压得有点看不清。
“出差的时候看到了,觉得跟之前那个很像,就买了。”
“如果我们那时候结婚了,还会分开吗?”
“但我好像不是一个能带来快乐的人,也许幸好没有结婚。”
“那天你看起来很开心。”
“花很配你,但我一次都没买过。”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做让你快乐的事吧,戒指扔掉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