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秒前! 5秒前! 第72章

作者:舞犬 标签: 近代现代

  叶形不知怎么也笑了一下。

  他开了锁,注意到惠良还提着什么,容量不太大。难道是登门摆放的礼物之类吗。他想着,这才发现连茶水都没准备。

  不管怎么看都不太符合待客之道。

  叶形踟蹰了。

  他尚未搬家前,还住在物业欠佳的小区时,惠良曾拜访过两次,一次是和冬卉Yuki一道,和一堆staff一起,录制《STAGE》特殊企划,“突击!24岁男性独居青年的卧室!”,拍完后冬卉也留下了,一大群人就在他家就着冰箱里剩余食材开了火锅局,预算较低,效果一般,氛围倒是很好。

  第二次则是年初,跨年活动多如牛毛那阵,惠良给他送台本。据制作人说是正好到附近有事,干脆帮他一块儿带上来,比闪送快,也免得麻烦小朱。

  那时惠良只在玄关站了几分钟,他们谈了谈无关紧要的两三句便告了别,像是石片紧贴着湖面滑入池水,激不起涟漪。

  细细想来,惠良屈指可数的两次光顾都乏善可陈,不知道他的这次拜访究竟是何用意。

  叶形估摸着时间,开了门,惠良堪堪站在门口,呼吸还没平复。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年长者率先开口。

  “电梯太慢,所幸你住的楼层不高,我就走楼梯上来了,”他细致地解释道,接着抬起手,给叶形看他手里的袋子,“我带了点心和酒,祝贺你搬新家。”

  所以是来恭贺乔迁之喜的吗。

  ……太荒谬了。

  叶形想。

  他分明是为了躲避记者堵门而不得已搬家,四舍五入等于潜逃,根本一点“喜”的要素都没有,惠良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于是他的开场白多少带了些讽刺意味。

  叶形还握着门把,另一只手扶在门框上,电子锁发出“滴滴”的警报。

  惠良不在意对方的腹诽,一脸真诚,指了指噪音源头,“再不关门它就要永远响下去咯。”

  叶形触电似的松了手。

  如此显而易见的走神,已经影响到了对话进行。谁都能看出来他状态不佳,如果将这种心不在焉带到录制中,结果估计会非常糟糕。

  然而叶形知道,正是暂停工作才让他陷入魂不守舍的泥沼。

  被取消演出导致心神不宁,这种心神不宁又导致他无法恰当地作出对应,大概率影响到将来的录制,当他的能力下降到无法支持企划需要时,便会失去更多机会……二者形成了一种悖论,让人忧心忡忡。

  他强行回神,讪讪地挠挠头,接过惠良手中的东西,“抱歉。”

  门在身后阖上,噪音停止,恢复了安静。惠良看上去不甚在意,“又不是故意的,没事啦。”他立刻原谅了叶形,寒暄般地说,“产业园离这边好近,你以后上工倒是方便€€€€至少打车费会便宜很多,虽然离你公司稍微远了点……”

  叶形半心半意地听着,惠良已经在畅想他未来复工的情形,倒是挺乐观。可他心里清楚,事到如今,伴随着真假难辨的各路情报,看似是娱乐花边的事件,背后却隐藏着与“娱乐 “相去甚远的线索,他的职业生涯走向也因此变得悬而未决。

  “话说,这边是不是比你之前住的地方小一点,”惠良还在说,一边打量着周遭环境一边评价道,“不过阳光好像更好些。”

  叶形将袋中内容物一一取出,“是吗,我没怎么注意。”

  回答得漫不经心,事实上他确实从未在意过这些。

  自从搬入新居以来,他就一直维持着对周遭环境的漠视,这种漠不关心自失去工作那天起变本加厉。叶形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好像一切都失去意义,他的手仍在动,塑料薄膜在揉搓下发出细细簌簌的摩擦声,罐装啤酒被他握在手中,散发着金属冷意,然而他的脑子却不在运作。

  修正,是根本没跟着对方的思路运作。

  他半转身,抬手举起罐装啤酒,看向惠良,“喝吗?”

  “不啦,我开车回去。”惠良摆摆手,隔着桌子坐到叶形对面,调整姿势,似乎对舒适度不太满意。

  叶形未应声,四听罐子立在玻璃桌面上,袋子还没掏空,剩下一个纸盒,被湿润的啤酒罐底洇出一个个圆圆的潮湿印记,他取出来盒子,在手中尚且留有余热。

  这大约就是在门口被提及的“点心”。

  他抬头,对上惠良的目光。

  “正好路上有店在卖蟹壳黄,”制作人一本正经地比了个拇指,显得十分爽朗,“顺手给你带的,哎,反正你目前休息不用上镜,不用那么变态地控制体重,偶尔放纵一下€€€€甜食啊酒啊随便吃喝也无妨嘛。”

  叶形垂下眼睛,无法避免地想起另一个人给他的相同物品。

  “谢谢。”

  他轻声说道,纠结于是否应该拆开纸盒将点心分分吃掉,芝麻与油脂香气隐约散发出来,却无法让他提起兴趣。

  叶形突然想起什么,“我给您倒点水。”

  惠良笑眯眯地说:“没事儿,别忙了,祝贺你搬家而已,我坐坐就走。”

  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叶形并不相信,惠良的到来已由Yuki作出预告,她的说法是,“为了工作”。

  除此以外还能所为何事,毕竟他们每次私下交流,全都只与工作有关。

  想到这里,叶形莫名感到万分抱歉。

  “那个,”清了清嗓子,防止说得太过艰涩,“……一直以来都没能跟您道个歉,惠哥,不好意思,我的、我的绯闻给《STAGE》添了麻烦……”

  话说出口仍然模糊,他站着,头压得很低,刻意避重就轻般,逃过一些关键词。

  惠良听他讲完,摆了摆手。

  “道歉之类,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做,”分不清是在安慰叶形还是加倍扎后者的心,不过制作人诚恳的语气听上去不像阴阳怪气,“现在结局都还没尘埃落定,你又为什么道歉呢?”

  叶形愣了一下,嗫嚅道:“为了……呃,”他认真思索,“为了有我出镜,但还没放出来的节目……”

  那些节目也许剪辑完毕,甚至后期都已完成,然而叶形的丑闻一出,节目照常上线只怕是遥遥无期。

  这类快节奏周播节目,每囤积一天都代表着成本递增,收益衰减。

  惠良看上去并不认同叶形的观点。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叶形,”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示意对方坐下,“我是说,没有盖棺定论前,你未必就是做错事的一方。”

  叶形落座,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他没听懂。

  “什,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我不太……”

  惠良并未直接回答,“就我所知,星都和B-plus都没对此事发表声明,”他确认般地扬起下巴,叶形呆然,但还是点了点头,“想想也是,如果是男女之间,不管是私情恋情还是一夜情,公关手段无非那么几种,只要遵循先例即可,既方便,又符合规矩。”

  “符合规矩”四个字如同带上了加粗格式,叶形更糊涂了。

  “规矩?”他复述的样子有些蠢,惠良耸了耸肩。

  “就是潜移默化的,不成文共识,”他无所谓般地说,“也可以是‘合理关注’、‘侵犯隐私’和‘侮辱诽谤’的界限。”

  叶形闭嘴,默默听着。

  “那些网络上的讨论、媒体的捕风捉影€€€€他们猜测你和陆于则的关系,你们亲吻的前因后果,你们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看似沸沸扬扬,但仅此而已。”

  叶形越发困惑了,在他心目中,这些内容已经足以让他身败名裂,可惠良居然说仅此而已?

  制作人两手交叠,缓缓地靠到椅背上。

  “大部分人还在观望,叶形,”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要叶形跟上思路,“事实可以被讨论,可以被传播,因为它是客观发生、无法被否认的。加入你和陆于则是一对未婚异性,被拍到在夜里拥吻,大家只会关心你们是不是在交往,交往多久了,有没有结婚打算;但是,作为一对同性,被拍到了同样的照片,如何挖掘你们的故事,反倒让人困扰。”

  叶形越来越茫然,说实话,他脑袋里一团浆糊,压根没怎么理解惠良的所言,耳际只能听见制作人笃定的结论。

  “换而言之,舆论还摸不清楚究竟该如何定义你们。”

  啤酒罐上的水汽凝结,慢慢地滑下外壁,落到台面上,形成一小汪水洼。叶形望着惠良,失去了开口发问的能力。

  他和陆于则,需要一个定义吗?

  那种不解加倍浓重了,宛如大雾骤起,思绪停滞,朦胧中,叶形回忆起在地下通道时,他强忍着想要击碎什么的冲动,咬紧牙齿对陆于则说,我不喜欢你。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值得被特殊化的东西。

  ……那又该如何定义他们。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和栗子的事。”惠良盯着叶形,分辨着后者的神情,敲敲桌子,再次让他回神。

  叶形眨了眨眼睛。栗子。穿轻飘飘短裙的剧场偶像,平时靠着在小酒店兼职维持生活,和惠良交往的女孩。

  他想起来了。

  “我有印象。”叶形点点头,不知道对方的用意。

  “虽然后来网上放出来的内容都很和谐,主要都是栗子说希望大家守护我们的恋情这种可爱的话,”惠良的表情甜蜜到有点恶寒,“不过最开始,定娱去堵栗子的时候,你知道他们问了什么吗?”

  叶形当然不知道。

  惠良敛去笑意,表情逐渐严肃。

  “他们冲上去就问:‘Liz,请问你和惠良交往,是被诱骗的吗?’”

  叶形震惊,“……定娱这么问了?”

  惠良冷冷地笑了,“没错,”他哼了一声,“不仅如此,他们还问栗子有没有把柄落在我手里,我是否许诺给她介绍资源以欺骗她委身于我,或者干脆问她有没有被我侵犯。”

  叶形脊背发冷,不知为何顺口问道:“所以有吗?”

  惠良用力翻了个白眼,“当然没有!”

  他否认的音量超乎寻常得大,果断得一塌糊涂。

  “……呃,我不是在怀疑您,”叶形慌忙说,“我完全相信您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媒体这么怀疑也有一定道理……”

  惠良双手抱胸,好像对叶形所言饶有兴趣,“为什么呢?”

  为什么?

  叶形愣了一下,“因为,因为您比栗子大了20岁,她又是刚刚出道的剧场偶像,第一次录综艺就是您负责的节目……”

  “这是你的推理?”

  “推理……也算不上,”叶形纠结地说,“只是根据事实揣测……”

  “那为什么不从另外的角度揣测呢?”惠良的意有所指地眯起眼睛,“栗子和我都是成年人,我们的交往出于自愿€€€€为什么不往这个方向想呢?”

  叶形皱眉,“因为你们年龄差摆在那里,在业界的职级也隔了好几层,”他越说越顺畅,“不对等的身份,加上你又是栗子首次出演综艺节目的制作人,世间看来,您拥有支配她的权力,确实,不太妙。”

  “你在指控我吗?职权欺压?”惠良挑眉。

  糟糕。

  叶形立刻低下头,自觉失言,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钻进死胡同,越解释越复杂,可不解释更不行,“我是说,就是格差比较大的两个人,交往的话,可能会被认为是欺压€€€€”

  “那陆于则欺压你了吗?”

  惠良的声音响起,截断了叶形缺乏逻辑的细碎话语。

  他猛地抬头,没反应过来,“啊?”

  “你说,格差比较大的两个人交往,通常会被认为是地位高的一方对另一方的欺压,”他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那陆于则,欺压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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