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银河 温水银河 第16章
作者:今天全没月光
“你身体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吧。”
祁汜默然片刻,往向屹群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过头,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对着余归桡道:“我要下车。”
余归桡顿时间皱起眉,看了祁汜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缓慢道:“我不建议……”
祁汜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已经听不见后半句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祁汜格外讨厌余归桡这样的语气和神色。他好像在用他完美的、精致的骄傲告诉祁汜,他永远能够冷静地回望他们所有人。
在余归桡的世界里,大概祁汜永远是愚蠢而想不清问题的小孩,这世界只有清醒的人配清醒、冷漠的人会冷静,由余归桡这样的神像来主持星星和问题,是最漂亮最干净的做法。
而祁汜长不大,他没办法闭嘴,他是吵闹的庸人。
祁汜坐在座位上,忽然就笑了,他缓缓地道:“余归桡,你在想什么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也很可怜啊。”
“为什么总是你。”祁汜疲惫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在你身边总是会变成这样。”
余归桡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片刻,只能道:“对不起。”
祁汜脸上笑意未散,提了提嘴角。点头道:“哦。”
余归桡短暂分神,极其危险地在驾驶途中看了祁汜好几秒,然后将车开到路旁停下,沉默地看了前方很久,继而转过头,认真地道:“祁汜,对不起。”
祁汜闭了闭眼,正要开口,却听到余归桡沉声道:“并不是这一次,我是指所有。”
祁汜沉默了一小会儿,垂下头,过了很久后才轻轻地道:“太晚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余归桡嗯了一声,说:“我明白,但还是想对你说出这句话。”
祁汜默然了片刻,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余归桡的侧脸。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认真地看过这双眼睛了€€€€
时过境迁,余归桡再次证明他凝视的物理是对的。连戴着同样戒指的爱人都不是永恒的,余归桡所深爱的银河却是永恒的。他把银河装进了他孤独的智慧里,他的眼睛像深邃、寂静的黑洞,不同的是光速有幸能够在其中逃逸,尽管涟漪星星点点,但那的确像温暖的水流在其中宁谧地流淌。
余归桡违背了早就应该消失的引力,慢慢地靠近早已脱轨而去的行星。他环过祁汜的背,轻轻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叹了一口气,重复道:“祁汜,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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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
€€€€艾略特
修了第一遍更新的错字(很多orz
从下周开始讲从前的事啦。
第21章 第21章 明明那么多对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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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北京。
十月的风吹起来已经是冷飕飕的了,凉气一丝丝地从缝隙中往骨骼里钻,祁汜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面,整个脖子都缩到衣服里也没什么用,一推开宿舍门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今天是十一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大多数刚来的新生还对北京这地儿充满新鲜感,大都撒着欢地出去秋游,宿舍里没什么人,只有范泽坐在床上,支着小桌板,戴着耳机打游戏。
范泽看到祁汜回来,刚想在语音中骂对面那个傻逼脱口而出的“我操”只发出了个c的气音,就尴尬地被吞了回去。
他把耳机摘下来,有些僵硬地和祁汜打招呼;“祁汜?你回来了啊,今天没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啊?”
祁汜从两张并列上下床中的走廊艰难地挪动到自己的柜子前,笑了笑道:“没有,我去找我朋友。”
他从柜子的最上面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对范泽道:“刚刚忘了拿东西。”
范泽转了转眼珠,不动声色地道:“你出去学习啊?”
祁汜简单地嗯了一声,从床前绕过,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停了一会儿,对着镜子捋了捋刚才被吹得乌七八糟的发型,回头对范泽笑道:“那我走了。”
范泽点点头,无意义地啊了一声,在祁汜关上门后就露出了一丝略带不屑的轻笑。
对面的队友听他长时间没说话,纷纷在语音上问他去哪了,范泽重新戴上耳机道:“没去哪,刚才我室友回来了。”
回到熟悉的环境内,范泽顿时找到了舒服自在的语境,开着麦和队友调侃€€€€
“卧槽你们敢相信吗?我室友居然在国庆最后一天一大早就出去学习,今天早上六点多就走了,不知道为啥刚才又回来了。”
“开学一个多月了,天天都这样。”
“我们学校是还行,但也不用这样吧。”
“没人跟他一起,他根本不跟我们一起走,除了上下课就是图书馆,周末也看不见人。”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范泽突然嗤笑了一声:“没针对学霸,不过他就是个复读生,还不如我们,不知道现在这幅样子有什么用,难不成还以为能转学到清北吗?”
语音里几个队友嘻嘻哈哈地乐成一片,范泽脸上露出了带着几分嘲讽、又带着几分怜悯的笑容€€€€
“我们都不是很待见他。他这么上进,又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结果费了半天劲不也和我们差不多吗?也不知道在那清高个什么劲儿?”
“不知道,感觉有点可怜,长得也像个小白脸,天天对着镜子比比划划的,真矫情啊。不说了不说了!赶紧下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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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学校后,祁汜费了好大劲才走到地铁站。
他艰难地上了地铁,被挤到角落里,后背抵着冰冷的扶杆,拿出手机给余归桡发消息€€€€
“刚才有本书忘带了,回去拿了一下,今天应该到的会晚一点。”
余归桡没回,祁汜等了几分钟就把手机放回了包里。但他也并未在意,因为这是常态。
他拿出上周余归桡给他发的论文打印稿,对照着上面划线的笔记重新认真一一核对阅读。
不知道是不是上周祁汜发挥得太好,表现得太超常,余归桡这周让祁汜拿回去认真研读的论文祁汜几乎从题目开始就仿佛在看天书,查了查作者,是余归桡同一个实验室的师兄。
祁汜用花了好几倍长的时间去查概念和术语,又将论文打印出来勾勾画画,看上去终于像那么回事了,但祁汜总心虚自己做的不过还是金玉败絮的表面功夫,因此心里还是没什么底。
他不像余归桡那样拥有图像式记忆,可以一秒钟对大脑中的储存精准调用。既然学起来就很困难,那么对祁汜来说不懂的更是看过了就忘,但是他想着对内容熟悉一点,或许多少能够有一点用处。
开学以来,每逢周末或假日,祁汜都会坐地铁去余归桡的学校找他,然后两个人一起学习。
说是学习,其实祁汜觉得称为上课更加妥当。余归桡早就不用和他学一样的东西了,但是对祁汜的学业却始终格外上心。
祁汜去找他,其实只是单方面地让余归桡付出时间来传授对他来说最基础的简单知识。
但是在祁汜假期颓废地将自己关在房间之际,是余归桡把他从阴暗不见光的室内挖出来,带祁汜去吃饭,带祁汜去逛街,先给祁汜在隔壁商场买了一个行李箱,又在祁汜顶着诧异的表情的时候,独自拉着还挂着吊牌的行李箱,带祁汜去了书店€€€€
余归桡花了一整个下午,从第一层逛到顶层,给祁汜买了足够填满一整个行李箱的专业书籍。
在收银台付款的时候,书店的工作人员用十分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余归桡一本本地将书整齐码在行李箱内。
从第二次高考的成绩出来后,祁汜就没有再走出过家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余归桡,今天被强行拖出来,也是浑浑噩噩地垂着头跟在余归桡身后,一整天都在发懵。
但是余归桡合上行李箱,抬起头,用十分平静的神色看着他,然后淡然地说出了和去年如出一辙的话€€€€
他对祁汜说:“没关系。”
但比起去年又有所不同,因为余归桡补充了后面半句€€€€
他说:“以后我可以教你。”
书店虽然向来是安静的地方,但是收银台附近却总是很吵,祁汜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是想告诉余归桡复读最初始的心境不过是想和他上同一所学校,还是坦诚拔刀自刺,让余归桡正视越考越差的分数证实了祁汜不过是个普通笨人的事实。
但是最终,祁汜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明明那么喧哗闷热的一个盛夏下午,祁汜后来记得的竟然都只有余归桡在石板路上磕磕绊绊地拖着行李箱,滚轮碰在凸起的石头表面,发出断断续续、连绵不绝的声响。
是这粗劣的、有些沉重的摩擦声让祁汜从颓废的心境中迅速走出,却也让祁汜迅速地陷入一种不合常理的压力内。
不过这个常理是祁汜的常理,并非余归桡的常理。祁汜每次想到那个安静躺在自己宿舍床下的、深绿色的崭新24寸行李箱,都会觉得怎么样努力都是应该的,怎么样对待余归桡都是值得的。
余归桡是那么忙的人,还是在非常忙碌、非常密集的生活中慷慨地分出了一整天留给祁汜。
祁汜一度认为,这是他受少年时代经历的赐福,得到了专属自己的、神像非常罕见的温柔。因此从一开始,对于祁汜来说,这一天从原点上来讲就是非同一般的。
不过尽管再想努力复习论文,祁汜还是在后半段路途中,在地铁上困得睡着了。
他和余归桡的学校横跨了北京的一个对角线,余归桡其实从来没有要求祁汜来找他,但祁汜认为这是必须的,而不知道为什么,祁汜也想要这样去见他。
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地铁,祁汜实际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好在他也并不想吃余归桡学校的食堂。因为他并不想去需要学生卡才能消费的地方。
这是祁汜心底最微小也是最无意义的抗争,但好在余归桡在这种小事上从不在意,祁汜想要吃什么,甚至吃不吃余归桡都无所谓,也或许是他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
祁汜下了地铁,发现余归桡终于回复了他,便站在地铁站里打开消息。
在祁汜第二个周末来的时候,原以为余归桡会来接他,没想到在地铁站站了有半个小时左右,祁汜才收到余归桡发来的一个“?”又问他怎么还没到。
祁汜为自己想当然的自以为是感到尴尬与羞愧,而从地铁站走到校内的路他也已经很熟了。
除了第一周,余归桡确实并没有出现在地铁站过,但是和第二周一样,祁汜知道浪费余归桡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更何况像他这样成为受神眷顾的普通人类。
祁汜看着屏幕上的“尽量快点,我还有事”,发了一分钟的呆。
然后,他就抬起了脚,快步地向地铁站外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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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补偿是这周有三更
第22章 第22章 没理由没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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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汜刚刚才成为大学生,但余归桡已经临近毕业。
他本来就比祁汜提前一年保送,又因为祁汜复读的原因,再加上余归桡打算提前毕业进入研究所跟着老师攻读博士学位,所以不知不觉中,祁汜才恍惚发现,余归桡比自己相长的不再是几个学年,而是一个学历了。
尽管早就知道差距当然存在,但是从前祁汜总觉得不那么大也不相信有那么大的距离,在时间一点一滴的累积中,仿佛确然已经变成巨物了。
余归桡的毕业论文只差一个收尾,但是因为想要提前直博,正在准备其它各种繁琐的材料,秋季正是他最忙的时候。
能够被余归桡选中的,当然是金字塔顶尖的金字塔,他中意的导师见惯了天才,但余归桡想做更好的天才。
祁汜抵达余归桡学校的时候,门卫处的保安大叔已经和他十分相熟了,见祁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笑着和他打招呼。
学校当然不能随便进,但是祁汜第一次来的时候,余归桡带他走了这个平时只对教职员工开放的小门,后来不知道是不是余归桡打过招呼,祁汜再进学校从来没有被问询过。
在祁汜第一次离开的时候,余归桡还送他到了宿舍楼下。祁汜不好意思让他送到门口,便独自往回走,走到校门口还被保安大叔拦下,保安大叔十分惊诧地道:“你是小余的朋友啊?”
祁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保安大叔的眼睛睁得更圆了,过后又笑了笑,对着祁汜道:“了不起啊。”
过了很长时间,祁汜都不知道那位保安大叔所说的“了不起”到底指的是什么。
余归桡当然是了不起的,但好像这句话说的又不只是这样。
祁汜也不知道余归桡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在学校中被分配到了单人宿舍。
其实也不是宿舍,是学校把空闲的教师公寓挪给了他,祁汜第一次来的时候对此啧啧不已,但余归桡只是微微蹙着眉,轻描淡写地到:“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