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刻 直到最后一刻 第4章

作者:暴戾风车 标签: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你跟李擎很熟吗?他转来我们班也就半个月欸。”女生侧过头看向周引,眼珠子圆且亮,闪着探究的光。周引想也不想便否认了:“不熟,今天下午认识的。”

  女生拂掉膝盖上的薯片渣,随口说道:“是嘛,我看见他背你出来了,没想到他力气那么大。”

  周引开玩笑道:“我也不重。”

  女生恢复笑嘻嘻的模样,再次将薯片递到周引手边,“吃吧吃吧。”

  周引拗不过女生的热情,捻起一片吃了,超标的咸味冲击着味蕾,加重了口干舌燥。他想找瓶矿泉水,女生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薯片包装袋上的印刷字给他看,“欸,你看!”

  乐时薯片,和知名的乐事薯片仅有一字之差,但产品外包装仿到了极致。

  女生忍俊不禁:“噗,李擎是不是买到假货了。”

  周引跟着笑了笑,他给手机屏幕解了锁,低下头看微信界面。除了不断有新消息的班群和年级群,第三个就是李擎的头像,聊天内容还停留在他回复的谢谢。

  快到医院,随行的校医提醒他们该通知家长来接人。周引给母亲发了微信,让她早点睡,只字不提来医院的事。

  夜色愈发浓重,周引转过头看车窗外的幢幢树影,手机屏幕在他没察觉时亮了一下。

  在医院拍了片,等结果过程中周引感到口渴。那包薯片最后被他吃光了,女生吃了一点就没再吃,周引问她要过来,一点也不含糊全吃完了。

  直到下车周引也没喝上一口矿泉水,嘴里又咸又涩。他把沾到薯片残渣的手指头戳进嘴巴吮了吮,再伸舌舔了舔咸咸的嘴唇,口腔内分泌出的唾液权当止渴。

  拍片显示没伤到骨头,仅是软组织损伤,周引拿了药,跟同来的女生打过招呼便准备回家。女生叫阮葳,周引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字,起初以为是草字头的薇,看了她病历本才晓得是另一个字。

  阮葳在等家里人过来接她,她把周引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笑道:“还能走嘛,刚才我以为你走不了呢。”

  “缓过来就没那么痛了,刚摔下来是比较痛。”周引如实回答,也不知道阮葳信不信他。不管怎么样,他从床上摔下来是事实,至于能不能走路、需不需要有人来背,自由心证,他辩解不了什么。

  阮葳掏出手机问要不要加个微信,周引打开微信,正要点开二维码名片,屏幕上方刚好弹出新消息提示框。李擎的名字一闪而过,被他迅速划走。

  周引找出二维码名片,让阮葳扫码。他没看阮葳,视线向下掠过镶满水钻的亮闪闪的手机壳,以及精致的美甲。

  周引瞟了眼阮葳的手指甲,问:“这个,学校允许弄吗?”

  “当然不允许,这是美甲贴,回去我就要把它撕掉了。”阮葳的语气略带哀怨,眉头煞有其事地皱着。

  “挺好看的。”周引随意夸赞了一句,走的时候跟心急如焚赶来的阮母擦肩而过。周引略微一颔首,向医院大门走去。

  阮葳嘴角噙的笑容在周引走了以后渐渐敛了下去。

  阮母先是对女儿的伤势大惊小怪了一番,然后才注意到她久久地看着方才离开的那人的背影。

  “就是你看上的那个?”阮母揶揄道。

  “不是,妈你别乱说,”阮葳收回目光,挽起母亲的胳膊,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刚刚你经过的那个人,他不喜欢女的。”

  “不喜欢女的什么意思?”

  “据说他喜欢男的,我也是听同学说的。”

  周引自然不知道有关于他的议论。他叫了出租车,等车时点开和李擎的聊天对话框,李擎又再发来两条微信,一条让他检查结果出来后告知一声,一条问他医生怎么说。

  周引回复多谢关心,检查完了没有问题。

  回到家母亲已经睡下,偌大的屋子依旧亮堂堂,一盏灯都没有关。周引在卧室门口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推门进去看一看母亲。

  床头灯数年如一日的亮着,母亲用手臂盖住眼睛,轻微的鼾声显示已睡得很沉。

  灯光下的烟灰缸被擦得锃亮,和烟盒、打火机一起在床头柜整齐码着。

  母亲从不抽烟,家里却常年备着这些。周引曾经偷偷把烟灰缸藏起来,香烟打火机丢进垃圾桶,没几天母亲买了新的回来,还放在原来的位置,毫厘不差。

  周引觉得悚然,他继续扔,母亲继续买。逆反心理上来,他把每晚留的灯也关了。母亲不关灯从来不是为了晚归的他,因为就算他早早回来或一直在家,晚上入睡前母亲仍会留一室的灯。

  像是在等待一个未归的人,可是他们家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这样无声的角力在某个深夜戛然而止。那晚周引睡梦中听见轰隆的雷声,他睡不踏实,疑心窗户没有关,疑心水漫进来淹没整个屋子。又一个响雷砸下来,他被噩梦惊醒,爬起来去关窗。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他推开门,楼上楼下漆黑一片。临睡前是他关的灯,说明母亲没有趁他睡着又再起来开灯。

  周引稍微放下心来,他摸黑下楼去厨房倒水喝,没走几步,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大半个屋子。伴随响彻天地的惊雷,周引手里的玻璃杯哐当一声掉地上,他看到母亲就坐在沙发上,本就苍白的脸色在黑夜里尤为白惨惨。

  慢慢靠近母亲,走到跟前才看清她脸上的泪痕。

  母亲哽咽着对他说,灯不亮了,屋子太黑了,你父亲回来是会生气的。

  那一瞬间周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酸楚梗在喉咙,他后悔极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回想起往事让周引心里一沉,他给母亲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折腾了一天,洗完澡躺在床上周引才想起忘了擦药。痛的位置还是隐隐作痛,他藉由让自己快速入睡来忽略疼痛。

  睡着后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到母亲对他说爸爸要来了,他从清晨等到日落,仍没见着那位陌生的父亲。一会儿梦回小时候,好像的确有那么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他的手,一旁的母亲笑容温婉动人。

  早上醒来心底怅然若失,周引想了很久,发觉已鲜少见到母亲开怀的笑。

  出游的同学今晚返校,提前回来的他多出一天空闲时间。周引决定利用这天去邻市看房子,他想搬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母亲始终不同意。

  出门前周引再次征询了母亲的意见,尽管早有预料,但又一次得到否定答复还是忍不住感到沮丧。

  跟房产中介约的十一点,周引十点半到了,没等几分钟就有人带他去看房。接到李擎的电话是在去看第二套房子的路上,中介领着他走进狭窄的小巷子,他想开口阻止,这跟他提的租房要求相去十万八千里。

  李擎的电话不凑巧地打过来,周引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不知信号不好还是别的原因,沙沙声遖颩喥徦持续了十几秒。

  挂断电话后中介已经走到楼下,没用钥匙,直接蛮力一拉打开了楼下大门。中介冲他笑得客气,几步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用手挡着电梯门,周引没辙,只得进了电梯。

  中介按下最顶层的按键,磨损严重的楼层键和时闪时灭的指示灯昭示电梯年久失修,周引分神去看墙上的检修表,手机铃声响了,屏幕闪烁着李擎的名字。

  “喂,我是李擎。”

  “我知道,找我什么事?”

  李擎问了一句他的伤怎么样了,电话那头立即一片杂音,很快什么也听不见。周引叹了叹气,挂了电话转而给李擎发信息。

  “我在外面,信号不太好,找我有什么事?”

  李擎回复得很迅速:“下午我们就回去了,你家在哪,我把你的背包送过去?”

  周引一边摁着手机,顺便瞥了眼楼层指示灯,这趟电梯上行得异常缓慢,几分钟过去了才上到五楼。他想抱怨几句,忽然发现一路上都热情至极的中介,从进到电梯就再没有说过话。

  电梯陷入诡异的安静,中介站在左前方的角落,垂着手一动不动。周引从他僵直的腰板觉察出了几分怪异。屏幕停留在他跟李擎的聊天页面,他删去已输入的内容,屏住呼吸在编辑框快速键入文字。

  “我在外面看房,带我去看房的中介有点奇怪,我说不上来。”

  电梯升到八楼,电梯门开了一次,拎着一桶被子的阿姨走进来,没按任何楼层。周引料想对方也去同一楼层,略微松了口气,手机有新信息进来,李擎问他人在哪。

  周引发送了地址,他补充了一句,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李擎的回复愈发简短,消息接二连三弹出来,你一个人吗?马上离开,找个借口,从电梯出来,我给你报警?

  周引回了不用,李擎分外坚持,告诫他感觉不对劲就要跑。

  正犹豫着,阿姨搭讪道:“你们看着面生,来找人的?”

  “来看房的。”周引抢先回答,紧接着阿姨的话让他汗毛都竖起来,“看什么房?没听说这里有人要卖房啊。”

  “是租房。”

  “租房?租房你们按20楼干什么,那是天台。”

  “按错了。”

  中介说了进电梯后的第一句话,按下19楼按键后,他回头看了周引一眼。那一眼阴恻难言,和进电梯前谄媚的样子判若两人。

  阿姨还在嘀咕:“19楼我认识,没听说要出租啊。”

  无法形容的恐惧兜头盖脸扑过来,周引感到胆寒,急促的电话铃声充斥整个电梯,趁电梯上到十三楼,他上前一步按下十四楼,电梯门一开启便假借接电话逃了出来。

  周引找到逃生通道,没命地狂奔下楼。

  电话里传来李擎担忧的声音,周引抿着嘴唇不说话,直到逃出这栋破旧的大楼,他才剧烈地喘着气,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很久以后周引都以为,这一天他是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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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会有解释

第4章 回家

  周引在车站候车大厅坐着,周围人群喧闹不休,平常最厌恶的吵闹声此刻却让他有了得救的实感。他掏出手机,想给母亲报个平安,尽管母亲并不知道方才他经历了什么。

  屏幕上四个未接来电,显示陌生号码。还有一条未读信息,点开一看是母亲交待他找个电工师傅上门维修电灯。

  烦躁与无法言明的委屈一同涌上来,他有些粗暴地反扣手机到膝盖上,同一时间铃声乍然响起,和着手机震动个不停。

  周引坐在座位上没动,他盯着光洁透亮的地板,许多人经过他,没有一个让他抬起头。手机铃声慢慢停歇,通知进站检票的广播盖住了其他嘈杂声响,又一群人涌进候车大厅,声音如潮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声潮褪去的时候,他看见了李擎。

  李擎站在他面前,双手撑着膝盖不住地大口喘气,眼神似惊似喜。周引将手机翻过来,解了锁,未接的陌生来电变成五个。他垂下眼眸,半晌说了句谢谢。

  李擎站直了身体,淡淡地回了句你没事就好。他开始打电话,周引听出来他打给老师,听起来是在告知老师自己已脱险。

  没想到这事会被别人知道,待李擎挂了电话,周引没忍住开口质问:“你把我的事告诉了老师?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李擎把手机揣进裤袋里,他照旧穿着深蓝色校裤,裤脚沾上了不少尘土。

  看他没有回应,周引的语气变得有点冲:“你的手机这会儿不卡了?怎么打给我就讲不了了。”

  李擎扫了他一眼,周引以为他该生气了,为自己没来由的怨气和迁怒。可是李擎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在他旁边坐下来,再一次确认:“你真的没事?”

  “没事。”周引干巴巴地吐出这两个字。

  “我的手机坏了,这是借别人的,我担心来了联系不到你。”李擎好脾气地跟他解释,“我没当着大家的面说,私底下告诉老师的,就怕有个万一。”

  周引闻言转过脸看他,嘴唇抿了又抿,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在李擎不计较,主动把话头引到他身上,“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引给李擎展示他跟中介的聊天界面,十一点十五分中介问他到约定地点了没,为什么没看到他人影。

  “我跟这个中介约的十一点看房,我来早了,十点半就到了。有个人过来问我是不是去看房,我以为他是中介就跟他走了。”

  李擎听得皱起了眉头,周引顿了顿,继续道:“发现不对劲是去看第二套房,房源很偏僻,进了电梯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说话。给你发信息时我还不确定,直到进来个阿姨,她问我看房为什么去天台。”

  “是那个人按的顶层,我以为顶层也是住房,我不知道那是天台。”

  李擎脸色沉下来,说:“幸好你走了,幸好。”

  周引莞尔:“幸好我听你劝了,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你。”

  李擎挠了挠后脑勺,没顺着他的话说,只一个劲地重复:“你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