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进货，我略有心得》作者：地上有烟花
　　文案：
　　【正文已完结，新文已开：忍住，逐渐忍不住，哈哈哈哈鹅】
　　事情是从两天前开始不对劲的。
　　寒假，陆秋找了一份兼职，说白了是做门房大爷。
　　那位老板买下了一座废弃的私立学校做主题鬼屋，一年只开张四天，最近歇业，需要他来守门。
　　简单来说，看好门，别让人溜进来就可以。这工作太轻松，陆秋宅在门房里一呆就是一个星期。直到两天前——
　　陆秋夜里听到奇怪的动静，大着胆子抄起手电筒踏入了这个校园，推开铁门，走进寂寂无声的教学楼里。
　　鬼是没有见到，却有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在他的耳边：
　　“您的体力不足。是否成为会员，或者观看广告来获取体力？”
　　鬼使神差的，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观看广告。
　　于是对面的墙上自动投影播放起一则洗脑的卖高压锅的广告，陆秋走上前去，震惊中无意识地抬起了手，碰到了墙面。
　　结果......
　　一个对话框浮现在他的眼前，右上角显示着他的账户余额。
　　“购买商品成功，感谢惠顾！”
　　*
　　当桌上的各种九块九的商品越堆越多，账户余额越来越少的时候，陆秋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做生意。
　　鬼屋恐怖小道具
　　九块九的网络辅导班课程
　　号称绝不让玩家氪金的宫斗手游
　　全卖掉
　　卖给各路鬼屋老板。
　　*
　　一开始，鬼屋老板们觉得十四中超市的老板能活着进货好多次是奇迹。
　　后来他们在想，这个老板，他到底是怎么进货的？
　　依旧是比较轻松的文～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轻松快乐沙雕文
　　立意：保持好奇心，积极地探索世界的美好之处


第1章 锅巴 (1/2)
　　陆秋清点了一下门房桌上的东西。
　　一只高压锅，几包巴掌大小的袋装锅巴，还有两件女装，可可爱爱的小裙子。
　　这些东西倒是都不贵，那只高压锅才九块九，但是，买下它们后陆秋的账户余额已经不多了。
　　这些天来陆秋抱着一种做实验的探索心态，每天都在教学楼里晃悠，而代价就是体力频繁地不够。
　　他尝试过，去一楼转一圈需要一点体力，进入老师的办公室需要三点体力，而翻看老师的抽屉则需要高达八点的体力。
　　为了搞清楚自己到底活在怎样的一个世界里，陆秋努力地获取体力。他试过，发现账号里的钱币并不能用来购买会员，只能拿来购买广告里的商品。
　　按理来说陆秋完全可以选择只看不买，然而这好像会激怒楼里的什么东西。若他看完了广告，心满意足地揣着得到的体力扭头就走，走廊尽头说不定会出现一个蹲在墙角嘤嘤嘤的白衣女孩。
　　陆秋觉得他的心脏已经很脆弱了，受不起惊吓，他还是想多活两年的。
　　于是就有了桌上的这些东西。
　　四样东西，三十五块，掏空了他本就不富裕的家底。如果他想继续探索下去，那么就得有更多的钱，看广告，买东西，得到体力。
　　钱，要从哪里来
　　这让陆秋感到头疼。作为一个门房大爷，他觉得自己承受了太多。他向后一仰，闭着眼发了会儿呆，接着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包锅巴，拆开。
　　高压锅他用不着，他不做饭，平常老板会贴心地派人每天给他送午餐。至于女装陆秋在大二期末的新年晚会上穿过一次，跳小天鹅，他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穿女装。
　　看来看去，只有这锅巴还有用处。陆秋一面嫌弃这东西是个三无产品，一面拿了几片放进嘴里，心说味道虽然普通但也还说得过去。
　　嘎嘣，嘎嘣，一阵咀嚼声过后，狭小的门房里复归平静。
　　然而陆秋的心里却突然不平静了。
　　不知为何，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涌上了他的心头。明明外面还是白天，出门走出巷子就是热闹的街头，可他突然很怕，很怕。
　　像黑夜里无家可归的小孩，蹲在街角，暗处有鬼魅窥伺。
　　陆秋很久没有这么怕过了。
　　上一次这么怕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去年，父母吵架离婚，没有通知他。陆秋回家一脸懵逼地追问，得到的回复是其实你是我们捡来的，我们离婚不必通知你这个外人。
　　父母还说，陆秋的来路莫名其妙。某天晚上外面的猫叫了一夜，第二天一个浑身通红的婴儿就出现在了院子的垃圾堆旁。
　　“你是个外人。”
　　“陆秋，你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这些话反反复复地回放起来。陆秋再也忍受不了，起身向屋外走去，试图在阳光下得到一点平静。
　　可是等他推开了门，抬头看见右手边的教学楼后，他手里剩下的锅巴掉了一地。


第2章 平房
　　猩红色，触目可及的都是猩红色。
　　大门外弥漫着红色的雾气，也不知雾气里会有什么，看着令人发怵，不敢向前一步，而在他的右手边，灰白色的教学楼这时候跟被泼了红漆一样，遍体血红。
　　本能驱使着他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然而门房的门好像知道他的心思，自动锁上。他回不去了，只能硬着头皮朝校园走去。
　　这是他现在唯一可走的路。
　　这座学校很大，布局也很简单。中间一栋教学楼，前面是升国旗用的小广场，后面是操场。陆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去操场比较好一些，如果有恶鬼或者丧尸什么的，至少他还能跑两圈，简称垂死挣扎。
　　打定主意后陆秋朝着操场的方向走，而每向前一步他心里的恐惧感就增加一分。后面没有恶鬼追着，身边也没有奇怪的生物出没，可陆秋就是很害怕，怕到几乎要闭着眼睛走路了，喘气声越来越重，好像下一刻就要背过气似的。
　　而也就是在这时，那个熟悉的童声又响起了，吓了陆秋一跳。
　　“为游客准备的开胃小锅巴。
　　你的鬼屋是不是很没有新意是不是游客已经掌握了殴打厉鬼员工的技能不要再发愁，不要再揪你所剩无几的头发了这里有为游客精心准备的小零食
　　开胃小锅巴。功效：短时间内让游客陷入到巨大的恐惧情绪里，哪怕你把鬼屋的灯全部打开，游客也能在亮如白昼的鬼屋里哇哇乱叫，获得良好的参观体验。”
　　童声还在继续介绍着，陆秋的意识则已接近模糊。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情况好像和锅巴有关，同时脑子又因为过于害怕而成了一团浆糊，思考不了什么了。
　　走，继续顽强地走下去。陆秋神志不清地抬头看着前路，忽然，一排平房撞入了他的视野里。
　　那是操场边上的一排平房，四间屋子。是很普通，但正因为它很普通，这会儿就是最特殊的。
　　那是这血红的世界里唯一正常的建筑。
　　它像是坠崖的人此刻能抓住的唯一绳索。陆秋咬着嘴唇，踉跄着脚步朝这间平房奔去。
　　距离在一点一点地缩短。终于，陆秋来到了平房的大门前。
　　显然是老房子，棕色的木门，门锁都生锈了。陆秋只用稍稍一撞，门便吱呀一声，应声而开。
　　陆秋几乎算是摔进这个屋子里的，他刚一进去便跌坐在水泥地上。他顺手拽着一根落在地上的灯绳，把屋里的白炽灯打开了。
　　也不知为何，这个时候，陆秋忽然就清醒过来。这个平房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将他从那种恐惧中解救出来。
　　他喘着粗气，坐在地上打量着这里。屋子很大，四间平房其实是相通的，而且屋里还整齐地摆着一排排货架，上面落满了灰尘。
　　离陆秋最近的这个货架上还摆着点东西，看着那悬挂下来的连起来的一挂阿尔卑斯棒棒糖，陆秋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好像曾经是个超市？


第3章 签字
　　几乎每一个学校都会有一个小卖部或者超市，这倒没什么不对劲的。
　　陆秋挣扎着站起来，只见前面左边有个窗口。一般情况下，下课后学生们会蜂拥而上，挤在窗口前买东西。陆秋朝那里走去，站在窗口那儿向外望去。
　　外面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可怕的气息也消散而去，天空的血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傍晚的橘黄色的云彩，宁静而美好。
　　但那个童声还没有完全停下来，它再次地出现，这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建议定价：每包十二元。
　　注意，此货币非人民币。”
　　惊魂未定的陆秋听见这句话后，心里一动。
　　那个人所说的非人民币，意思应该是这种货币就是那种买广告的货币。
　　他买了五包锅巴，价钱是十元，一包两元。那时候他还心疼过钱，觉得巴掌大小的一袋锅巴竟然卖两块钱，简直是在宰人。
　　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童声更喜欢宰客，居然能把价格抬高六倍。这，谁会买这种东西啊？
　　......等等。
　　陆秋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货架上。
　　他摸摸口袋，发现里面还有一包锅巴。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了陆秋的心里，然后越来越强烈。
　　把锅巴放在这里的话，会怎样？
　　这个校园真的是太诡异了，陆秋不相信这只会是个普普通通的废弃的超市。
　　不如，试试看吧。
　　终于，陆秋摸出了那包锅巴，小心地把它放在了第三层货架上，动作很快，生怕慢一点了就会有一只惨白的鬼手从货架后面伸出来抓住自己。
　　不过还好，没有这种情况，有的只是让陆秋瞪大了眼睛的离谱的一种情况。
　　那排货架瞬间光洁如新，而且锅巴下方出现了超市里常见的那种价签，上面标着红色的价格：十二元。
　　这次，童声再度响起，却是变得有些机械冰冷，像一个客服：
　　“第一次进货成功。
　　请进货人写下姓名，确认之后，本超市从此刻起正式开始营业。”
　　陆秋转过脸去，看到靠墙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纸和一支笔。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等着陆秋去签字。
　　陆秋拿起纸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进货人（超市老板），后面是一个冒号，显然是在等着他签名。
　　签名后会怎样？看样子是会成为超市老板。至于客人，陆秋从之前的介绍里听出来了，应该有鬼屋老板很需要这种锅巴，能卖出去。
　　陆秋有些犹豫，毕竟这事儿就很诡异，而当他换个角度，想起来那包锅巴所能带来的利润后，他动心了。
　　他需要钱，很需要。
　　那么，何妨做一个快乐的超市老板？
　　慢慢地，陆秋攥住了那根笔，笔尖轻轻地触上纸张。
　　而在落笔前，陆秋停了一下，留了个心眼。
　　他看过恐怖片，知道随随便便地写自己的真实姓名，怕是会招来诅咒，或是不必要的麻烦，搞不好就没了命。
　　于是陆秋笔锋一转，在纸上写下：
　　“阿啾。”


第4章 客人
　　这张纸似乎也并不要求写真实姓名。等陆秋签好了名字，新的一张纸便出现在一旁，陆秋拿起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的是这家超市的营业时间和注意事项。
　　每晚十点到十二点开门，在非营业期间，就连老板也不可以进入这里。
　　另外，客人们并不会从校园大门进来，更不会去教学楼。
　　也就是说，作为一个看门大爷，陆秋无需有太多的负罪感，因为这些人是从特殊通道进来的，而且只去超市。
　　现在是晚上七点左右，看来这里是并不能呆了。像是为了催促陆秋快点离开似的，屋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陆秋没敢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快步地走出了这间屋子。
　　出门后他回身望去，看到门口的右边贴上了那张写着营业时间的纸，并且还在最下面歪歪斜斜地加了四个字：
　　“欢迎光临。”
　　陆秋定定地看着这超市，心想今晚要把剩下的几样东西也搬过来。
　　锅巴和其他的东西都是他看广告时买的，看来它们应该都是能被售出的商品。陆秋回到门房里，小心地把那些东西摆好，打量它们。
　　不知道这剩下的几个有什么用处。话说陆秋是不敢再随便去碰去用了，到时候直接把东西上架卖出就好。他坐在椅子上，耐心而又有些焦灼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终于，到了晚上十点左右。门房里的某位看门“老大爷”叼着手电筒，怀里抱着高压锅，手指上勾着一个塑料袋，晃晃悠悠地朝着校园的深处走去。
　　刚到这里时陆秋晚上还不太敢出来，但经过这几天的探索后，他发现只要不进教学楼，其实遇不到什么。陆秋就这么放心地走着，没多久就穿过土操场，到了超市门口。
　　门是开着的，并不需要钥匙。他努力地腾出手拽了拽灯绳，开了灯后便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放在桌子上。
　　陆秋松口气，转头望向一旁的货架，这次，不知道超市会给出怎样的定价。
　　先把高压锅放上去吧。
　　陆秋这样想着，抱起高压锅朝着锅巴的旁边放去，而这时，陆秋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人正在他的背后盯着他看。
　　陆秋心中一凛，当即顺手把高压锅放下，抄起桌上的手电筒猛地转过身去。
　　——的确是有人。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外探头探脑，从他的神情来看，他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这里。
　　陆秋正想着要不要摆出老板该有的热情的样子招揽客人的时候，却看见那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
　　这下陆秋不知道该如何来和这个年轻人打招呼了，他有些尴尬地笑一下，想问点什么，接着就听到那年轻人神经质地大喊了一声：
　　“这个超市居然还在！”
　　年轻人喊完了，目光继续在超市里继续转着，最终落在了陆秋身后的货架上，落在锅巴前的价签上。
　　半晌过后，这个人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
　　陆秋听见他又喊了一声。
　　他说：
　　“卧槽，开业大酬宾吗？这么便宜！”
　　陆秋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巴掌大小的一袋锅巴，两块钱他都嫌贵，而这个人，他居然还觉得十二块钱便宜？
　　或者，是因为这个锅巴很特殊？联想起自己吃了锅巴后被吓得意识模糊的样子后，陆秋稍稍理解了一点。也是，这简直就是一个恶作剧的绝佳利器。
　　于是听完年轻人的话，陆秋先是一愣，旋即便机灵地收起眼中的惊讶，装模做样地附和道：“是啊，开业优惠嘛。”
　　年轻人看着他的目光里则是多了一丝同情和......佩服？
　　“你们本来就是小本买卖，真的很不容易。”
　　陆秋再一次地僵住了。
　　喂，等一下，这句话你是不是说错了啊？一般来说，难道不应该是老板苦着脸说这句话吗，你在那里同情我干什么！
　　可年轻人显然就是觉得他很可怜，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这间小卖部的前两任老板进货了几次后就撑不住了，自己打电话给工商局求查封，说自家没有营业执照。”
　　听了这话的陆秋仿佛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
　　“那，你觉得我能坚持到第几次进货？”
　　“这我就不知道了，”年轻人摇摇头，“我只知道以前有个老板和我说个，他的货都是从阴间进的，每次都要下阴，凶险万分。”
　　说是路上有奇奇怪怪的规矩，而且搞不好就会被脏东西缠身。第一任老板哭着喊着求查封的时候，已经因为进货失去了他的左臂。
　　但是陆秋听着听着就察觉出不对来。
　　这好像，跟他的进货方式一点也不一样。
　　他何曾去下过阴，何曾见过奈何桥边的孤魂厉鬼？回想起来，他所做的好像就是那么几个步骤。
　　进入教学楼，上下乱窜，没有体力，看广告，购买，第二天收快递。
　　全程非常安全，只要他愿意买，绝无性命之忧，也绝无恐怖片现场演给他看。
　　陆秋动动嘴唇，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却又及时地打住。
　　他并不清楚对方的来历，对方或许是客人，也或许是心怀不轨的客人，就这么随便地公布自己的进货渠道，怕是非常不合适。
　　因此陆秋安安静静地听年轻人说完，期间还很配合地抹抹自己的眼睛，好像在进货的时候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见他这样，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年轻人顿时于心不忍了，走进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抚地道：
　　“你也不必太难过，富贵险中求嘛。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一条道走到黑，我支持你。”
　　说罢，年轻人望向货架上的锅巴，晶亮的眼睛逐渐暗淡下来：
　　“可惜你这里这次没有我要的货。那种锅巴是卖给新手鬼屋老板的，我要的，你可能得冒着丢了命的风险去进货。”
　　陆秋正想问问他到底要什么，只见年轻人径直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小卡片，硬塞进他的手里：
　　“等哪天你要到了这种货，我不仅出高价买，还保证你顺利关店大吉。”
　　陆秋低下头：
　　“专业举报人：杨先生。”


第5章 关店
　　开业第一天就收到顺利关店的祝福，就，很突然，也很开心，真的。
　　陆秋抬起头来，心中五味杂陈，而对面的年轻人自作主张地将他的反应当作是感激万分，再一次地拍拍他的肩膀：
　　“加油干，我以后还会再来的。”
　　等年轻人走远了，捏着卡片的陆秋这才想起来，他好像还没有问问对方到底是想要什么货。
　　诶，听他的意思，他下次还会来，那么下次再问吧。
　　陆秋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十点半了，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人到店里来。还是先把东西全部放好吧。
　　等把高压锅放到了货架上，随着高压锅落下的哐当一声，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
　　“妈妈的煮锅。
　　爸爸已经出差很长时间了，妈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另外，我们很久都没有吃过像样的一顿饭了。
　　上周五我听邻居阿伯说爸爸回来了，还带了他的一个好朋友，是个很漂亮的阿姨。但是等我放学回到家里，没有看见爸爸也没有看见什么阿姨，只闻到了肉块的香气。
　　妈妈站在厨房的高压锅前，用久违的温柔的语气和我说我们今天要吃好吃的。
　　我乖乖地点点头，去卫生间里洗手，忽然看到水池下有一双黑色的皮鞋。”
　　这个故事由小孩子的声音讲出来，真的是够瘆人。陆秋一边庆幸自己没有拿这玩意儿煮饭，一边继续听下去。
　　“功效：为某个房间增加两个恐怖度。
　　隐藏技能：如果用它来为你的员工煮饭，当晚你就可以荣幸地出现在这个锅里，令你的鬼屋一战成名。”
　　那确实，第二天就是法制新闻头条，员工们还会被怀疑是不是亲手剁了老板。陆秋心说这个隐藏技能估计永远不会有人想去触发，接着他扭头去看价签。
　　一百二十元。更贵了，不过照那个杨先生的说法来看，也许他又卖便宜了。
　　对了，他可不可以改价签？
　　陆秋对着锅巴的价签沉思起来，试着用签字笔在上面划拉了两下，笔尖刚一碰到上面就听见那个声音提醒他道：
　　“每件商品仅有一次改价机会。”
　　这就很不合理，商品的价钱那有恒定的吗，今天卖八十，明天卖二百，后天又响应双十一活动降价为一百。若是商品的价签不反复横跳，那就很不正常。
　　然而这个超市真的只允许一次。陆秋摸着下巴，思索着改个什么价格比较好。
　　本来他还有些犹豫，觉得改得太高了也不合适。但是，陆秋想起了陪女性朋友逛街的经历。
　　据他的观察，女孩子逛街买衣服，起步砍价一半。当初他被吓到，拉着朋友的袖子说你这也砍得太狠了，得到的回答是他五折卖我都能赚很多钱。
　　所以，他的锅巴卖得更贵一点完全可以。顾客又不是没有讲价的良好习惯，当然了，如果真的有顾客一声不吭地买东西，那这不是更好吗。
　　陆秋攥着笔准备下手，思索后还是改了一个比较保守的数字：二十元。
　　希望能卖出去吧。
　　陆秋拍拍手，俯身去拿那两件小裙子，
　　这两件小裙子一模一样，是同种商品，也附赠了一个鬼故事。陆秋正要找个地方把它们挂起来，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又有客人上门了。
　　这次，客人戴着一个长着獠牙的绿色的鬼面具。陆秋在教学楼里见过类似的面具，那是老板布置在那里用来吓唬游客的。
　　看来，这个客人应该也是一个鬼屋老板，而且还不愿意露面。和杨先生相比，这人很沉默，一语不发，只是站在门口用手指了一下那包锅巴。
　　运气还不错，真的遇上了一个不讲价的。
　　陆秋便也不多说话，拿下东西，递给他。
　　那人很快拿出几张纸币，样子和人民币长得一样，不过陆秋的手一碰到这些钱，脑海里的那个账户余额就显示多出了二十元。
　　只是客人递钱的那只手真的抖得厉害，陆秋忍不住地握一下他的手，想安抚他一下，却惹得客人触电一样跳起来。
　　陆秋这才发现，客人在怕他。
　　唉，开鬼屋的，胆子小成这样，这怎么可以呢？
　　那客人是真的不想再和陆秋有什么接触了，抽出手就往外走，还在外面接了一个电话。
　　陆秋清楚地听到了对方喜极而泣的颤抖的声音：
　　“妈妈我成功了！我真的去了怪谈里的那家店！妈妈我明天可以继承咱家的鬼屋了吗？”
　　接着，锅巴袋子被撕开的声音传来：“妈妈，我先试一下货。如果不合格我就去揍那个老板。”
　　听到后半句话，本要冲出去的陆秋站着不动了。
　　片刻后，外面传来了客人滋哩哇啦的声音。
　　经历过这种痛苦的陆秋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而在听见了客人尖叫声中的某一句话后，他感觉自己的小心脏被伤害到了，决定关店回去睡觉。
　　客人说：“那个老板的眼睛贼大，像个怪物。”
　　*
　　这么些年以来，陆秋向来是女性朋友们的揉搓对象，尤其是姐姐们。她们会揉着陆秋的头发，说陆秋你的大眼睛好可爱啊，不穿次女装可惜了。
　　但是那个鬼屋老板，他居然，说陆秋是个怪物。
　　气鼓鼓的陆秋就这么提前结束了营业，出门时还看到那个鬼屋老板正站在围墙根底下乱叫。没过多久后，这个人就凭空消失了。
　　这个世界，真的，太诡异了......
　　陆秋打了个寒颤，裹紧自己的衣服，向他的温暖的门房走去。
　　他并不担心会有人趁门房没人的时候溜进来。上班这段时间以来他观察了一下，发现老板雇他只是做做样子。另外，这个主题鬼屋在网络上是出了名的，没有人敢在歇业的时候私自探访。
　　在全国最大的鬼屋交流论坛上，陆秋老板的帖子一直都是置顶的。
　　他说：
　　“我在的时候还能保住你们的命。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来这里，指望谁来救你们？”
　　一周前，当陆秋成功入职，住进了门房后，老板修改了主楼，加了一句话。
　　“指望门房大爷去救你们吗？”


第6章 午夜的教学楼
　　伤害不大，侮辱性很强。
　　作为当事人门房大爷，陆秋表示这个教学楼除了阴森点，偶尔会有鬼影催着买东西外，真的没什么可怕的。
　　但也许，或者......是因为他没有在午夜十二点进去过？
　　想到这里，陆秋看向墙上的挂钟。
　　现在是半夜十一点整。
　　窗外漆黑一片，野猫的叫声从远方稀稀落落地传来。而屋里，狭小的空间中摆着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冰箱以及一台空调，这些东西都是二手货，那种陈旧的感觉让陆秋梦回上世纪九十年代。
　　头一次的，陆秋感到孤独。
　　其实他早该感觉到这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校园，平日里那些送餐的也并不和他见面，只是把饭送到门口，没有什么人和他说话。
　　他大可以出去逛街，但陆秋没有这样做。有时候静下心来想一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找这么一份佛系的与世无争的工作，为的就是落个清净。
　　他是外人，是父母的外人。
　　也是这个世界的外人。
　　自从体力不足这样的提示出现后，陆秋便更加迷茫，他想，他所处的这个世界，真的是真实的吗？也许，他只是一个有点故事的npc。
　　“诶，想这么多......”
　　陆秋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现如今他二十一岁了，早过了中二年纪，那些想法未免太可笑了些。
　　而等情绪稍稍冷静下来后，另一个念头在陆秋的心里愈发地强烈起来。
　　他想去看看午夜的教学楼。
　　这个念头不断地噬咬着陆秋的心，最终陆秋没有忍住，他先打开了鬼屋交流论坛，看看有没有作死的先辈曾经尝试过。
　　倒是真的有过，但那是老板接手这个鬼屋前。那一次是几个高中生组团探访，闹的动静很大，据说几个人第二天被家长和警察找到的时候，神志不清。
　　并没有具体的细节，这好像成为了一个永远的秘密。在这件事发生后不久，一个姓顾的三十岁的男人突然出手，买下了这座校园做主题鬼屋。
　　那个叫顾声的就是现在的十四中主题鬼屋老板，陆秋只在应聘时见过他一次。他戴着黑色的帽子，刻意把帽檐压得很低，不让人瞧见他的脸。
　　顾声看来是知道点什么的，但他从没和陆秋说过什么注意事项，好像一点也不怕这个门房大爷乱转，更不怕他作死。
　　时间逐渐向午夜十二点挪近。陆秋掰着自己的手指，眼睛不停地去瞟挂钟。
　　他想起了杨先生说的富贵险中求。
　　午夜的教学楼说不定有更新鲜更有趣的货等着他。高压锅还有裙子他都上架了，附赠的是平平无奇的鬼故事，从介绍里也能听出来，是很初级的鬼屋的道具。
　　嘎。再一次的，陆秋掰响了自己的手指。
　　这一次过后，他猛地站起来，拎起了桌上的手电筒。
　　黑暗中这座校园再次迎来了陆秋。他先对着小广场的国旗肃立了几分钟，默念了一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这样的话，接着才走到大楼的铁门那里去。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了，拉开铁门，进入大厅。一楼是各种活动室，二楼是学校的各种部门，比如教务处。三至五楼是教室，一层楼一个年级，初一初二初三，倒是很简单，不会迷路。
　　从进入大厅这一刻开始，那个熟悉的方框又浮现在了陆秋的眼前，一路飘荡在他面前。
　　每天这个系统都会给陆秋固定的十点体力，而只要他去往学校的什么地方，或者做点什么，系统就会扣除相应的体力。
　　“进入大厅，扣除一点体力。”
　　10这个数字立刻掉为9.
　　以前陆秋常会去教室附近转转，不是他不想去看看活动室或者校长室，而是那些地方需要的体力太高了，尤其是校长室，需要的体力数是保密的，而且目前是锁定状态。
　　陆秋晃了下手里的手电筒，光柱照在了左边的第一间教室的门上。光柱上移，落在金色的铭牌上。
　　音乐教室1。
　　陆秋朝这里走去，体力值登时掉到了5。他试着推了门，发现这里也没有锁。
　　教室的门随着他的动作被推开，手电筒的光柱莽撞地闯入这间教室，灰尘在橘黄色的光里上下沉浮。陆秋站在门口，屏住呼吸，警惕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目前是半夜十二点零五分。
　　在都市怪谈里，午夜的音乐教室有着太多的故事，比如会自己发出声音的钢琴，比如奇奇怪怪的歌声。不过还好，现在还是安静的。
　　只是因为黑暗，陆秋没有看见自己的右边有一样东西，他垂下手，手掌无意间碰到了似乎是鼓槌的东西，在发出声响的时候，体力先是掉为负一，接着熟悉的提示就出现在他面前：
　　“您的体力不足。是否成为会员，或者观看广告获取体力？”
　　自然是只有后面一条路可选。
　　“观看广告。”
　　于是陆秋右手边的这面墙出现了投影，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影像后，陆秋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安全。这时候哪怕有什么死在这里的厉鬼，那也得等他看完广告了再出来。
　　不过很快的，陆秋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这个广告，还是那个高压锅的广告。
　　那个打扮精致的，系着红色围裙的女人又来了，她站在一个高压锅前大呼小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站在她旁边，一遍遍重复：
　　“厂家直销！高科技制作，买到就是赚到，买到就是赚到！”
　　陆秋皱起眉头，看了眼右上角的秒数，然后他沉默了。
　　一百二十秒的广告。
　　这是他目前为止看到的最长的广告。这倒也算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只播放高压锅这一个广告，而且还是循环播放二十遍才结束。
　　当墙上终于结束，体力值变为1的时候，陆秋更悲愤了，以往观看广告，那都是获得3点体力的。
　　“九龙牌高压锅，九龙牌高压锅.......”
　　陆秋现在脑瓜子里嗡嗡直响，还得赶在完全黑屏前点一下墙，购买这个破高压锅。
　　现在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午夜的教学楼，恐怖如斯。


第7章 鼓槌
　　不过也算是有收获，至少，陆秋可以拿起那根鼓槌好好看看了。
　　这些天以来陆秋用的最高的体力是三点，这是他头一次花这么多体力来探索教学楼。他几近于咬牙切齿地，同时也无比珍惜地捡起鼓槌，用手电筒朝上面一照。
　　没有预料中的斑斑血迹，或是什么刻上去的“死”字。
　　对话框再次浮现，白色的小字快速地逐个打出。
　　“一支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木质鼓槌，是鼓号队的学生们会用到的东西。只是这一支，它为什么会被孤零零地被放在这里？---”
　　看到后面的横线，陆秋知道这是还没有说完，便将鼓槌转了一下，目光瞄到地上的那只鼓。
　　咚。陆秋试探地朝鼓面上轻轻砸了一下，鼓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于是对话框里的文字继续出现：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这一句话的字，是红色。
　　陆秋久久地盯着这一行话，感觉这根鼓槌此刻好像正捶在他的心上，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在问他：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陆秋觉得自己应该头痛欲裂一下，捂着头蹲在地上真的想起来什么，可是没有，他的脑子里现在一片空白。
　　迷迷糊糊地，陆秋真的蹲了下来，并抬起了眼。
　　他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白色的影子。还是那个女孩，他第一次碰见的那个鬼影，对方这会儿正蹲在音乐教室的钢琴旁边，探头探脑地看他。
　　根据过往的经验，她如果出现，目的就是催着陆秋买东西。
　　陆秋觉得这就很不合理，说好了的观看广告免费获得体力，他这都忍受了巨大的精神折磨了，居然还要求他强行买下。
　　尤其是今晚，他明明已经买了一个高压锅。
　　见他迟迟未动，小女孩从她粉色上衣的小兜兜里掏出来一些很像是手指的东西，数啊数，最后攥着这四根手指头晃给陆秋看。
　　这下陆秋知道了，她的意思是买一个不够，得买四个。
　　这就更不合理了。而且，这高压锅不是什么特别的商品，陆秋并不是很想进很多。
　　可是，小女孩在期期艾艾地看他，同时酝酿着发出幽怨的哭声。
　　陆秋也蹲在地上，打量她。
　　片刻后，陆秋保持着这种蹲着的姿势，朝前挪了一点。
　　女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疑惑中打住了哭声，也以同样的方法朝前挪了一点。
　　如果此刻有外人在场，他就会看见有一个小女孩，还有一个男孩子，他们蹲在地上一点点向前挪，像两只会呱呱叫的小青蛙。
　　当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快要膝盖碰着膝盖，陆秋能清楚地看到女孩脸上的血痕的时候，陆秋举起了那个鼓槌。
　　他把鼓槌搁在了女孩的头顶上。
　　不是去敲打，只是放在上面，但是威胁的意味十足。
　　陆秋睁着他的和女孩同样可爱的大眼睛笑起来，说：
　　“再逼哥哥买东西，哥哥就要敲你脑袋了哦。”
　　老实说，讲这句话的时候，陆秋手心有些出汗。
　　他能这么干那是因为通过这几次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小女孩只会吓唬人并不会有实质性的行为，可是万一，他判断错了呢？
　　.......一秒，两秒，十秒过去了。
　　寂静过后，小女孩发出响亮的哭声，是常见的那种小孩被抢了糖果后的哭声，十分委屈。
　　陆秋见好就收，拿起鼓槌转身就跑，在他跑到大厅的时候，楼梯那儿已经传来属于女人的高跟鞋的声音。
　　陆秋替那个女人骂了自己一句：
　　“欺负小孩，真的很没有道德。”
　　*
　　等到了门房，陆秋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把鼓槌带回了门房里。
　　在门房温暖安全的灯光的照耀下，这个鼓槌看上去更加普通了，不过就在陆秋要把它随手丢进抽屉里的时候，鼓槌边也出现了一个对话框，里面写道：
　　“那一天上音乐课的时候，我突然站起来走到教室的最前面，拎起鼓槌朝我的脑袋上砸。
　　我当然没有用力，毕竟我的脑袋那么金贵，我一边砸一边看着他们。
　　同学们还在唱歌，老师还在弹琴。
　　长亭外，古道边......救命，这首歌他们已经唱了百八十回。
　　为什么没有人多看我一眼，为什么？
　　有个人在自己砸自己的头啊。
　　你们看看热闹不行吗？”
　　这......陆秋眯起眼睛。
　　校园暴力？被无视孤立的可怜孩子？听起来很像是校园里常发生的校园暴力鬼故事中主角的悲惨遭遇。
　　陆秋还想再好好看一看这个故事，却只见好像是有人按了删除键，小字被疯狂地快速删除，新的文字被打出来：
　　“那天晚上，学校的门房大爷巡楼的时候看见有个小女孩还在教学楼里游荡。
　　慈祥的老大爷便摸摸小女孩的头，和蔼可亲地问她怎么还不回去。
　　小女孩说等着妈妈给她炖肉吃，不肯走。
　　所以门房大爷就把鼓槌放在她的小脑袋上。
　　再不走，就揍你了哦。”
　　这个故事，就很眼熟。
　　而这个故事刚一出现，陆秋就又听见了那个童声，现在，他觉得这应该是系统的声音。
　　系统说：
　　“鼓槌所属权已变更。
　　上任主人身份，初一火箭班少年A。
　　现任主人身份，门房大爷。”
　　？
　　陆秋一愣。
　　这根鼓槌现在属于门房大爷了？门房大爷是谁来着？
　　好像是他。
　　这玩意儿并不填写主人的姓名，只会写身份。不幸的是，陆秋的身份现在说白了就是这个。
　　少年A，少年A......陆秋默念着上一任主人的身份。
　　有人曾经到过这里，也很有可能做过和陆秋类似的事情。
　　但是那是谁？
　　没有姓名，只有一个身份。
　　也许是因为熬夜熬得太晚，陆秋真的撑不住了，头疼，身子一歪地倒在床上，睡着。
　　*
　　深夜，城市安宁。
　　某些鬼屋老板在得到了秘密流传的小道消息后，有的选择睡觉，有的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而还有一些人，他们打开了自家鬼屋厕所的门，站在镜子前，低头去看一张已经皱巴巴的海报，嘴角微微勾起。
　　它回来了。
　　让我们猜猜，这次的老板会聋还是会瞎。


第8章 头盔
　　中午，送饭的小哥一如既往地提着塑料保温盒到了门房。
　　门房的门紧紧闭着，里面一点声响也没有。不过小哥无心去探究里面的人在干什么，面无表情地把蓝色塑料保温盒放在地上，打算立刻离开。
　　只是在俯身的时候，他无意中瞥见了门口放的另一样东西。
　　快递箱。
　　按理来说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里面的人是门房大爷，不是山顶洞人，一个现代人收个快递多么正常。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快递箱的时候，他心中出现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小哥站着不动了，死死地盯着这盒子，而这时，门房的门打开了，里面的人揉着眼睛走出来，被外面的小哥吓了一跳。
　　“这么早？”陆秋有些诧异，以往这位小哥都是一点左右来的。
　　门外的人则仍是不多话，只是点一下头。在陆秋去拿饭盒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走远。
　　陆秋一手拿起饭盒，一手顺便把快递拎回了门房。
　　是那个高压锅，一模一样。陆秋打开饭盒，边吃边盘算着下午了要再去教学楼里转转。哪怕买不了什么，他也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学校。
　　新的一天，新的十点体力，而他的账户余额是10块零1角钱，到时候如果多观看几个广告，怕是没更多的钱支付商品，搞不好会遇到麻烦。
　　静静地吞咽下去一口饭之后，陆秋盯上了那个鼓槌。
　　倘若它只是普通的一根棍子，陆秋相信那个女孩不会那么害怕。还有，它现在归属于陆秋，那么说明这东西是一个很有用的道具。
　　想到这里，陆秋打定了主意。
　　他下午要去干一番大事业。
　　如果有人拦他。
　　他有鼓槌，还有一双跑得快的腿。
　　*
　　下午两点钟，教学楼迎来了提着鼓槌，吃得肚子饱饱，浑身是力气，绝对跑得快的门房大爷。
　　白天给了陆秋更大的胆量。他先到那间音乐教室里，一进去便看见了那架黑色钢琴，他记得，昨晚在这里有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至此，体力和昨晚一样，扣到了五。陆秋没再去碰昨晚探索过的鼓。他看看已经撤了学生桌椅的教室，唯一的选择是去接触那架钢琴。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当他掀开钢琴盖子后，并没有什么系统提示，体力也未被扣除。
　　难道这里没什么可探索的？
　　陆秋狐疑地坐在琴凳上，张着自己的十指按下去，不成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来。他抬头瞄对话框的右上角，发现体力值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新的文字倒是在他放弃弹琴后出现了：
　　“这间教室里好像没什么东西了。”
　　相当于在提示陆秋进度条已达百分之百。确认这点后，陆秋站起来，毫不留恋地向门外走去。
　　音乐教室的隔壁是生物教室。陆秋一出门转个身就到，而这次，他发现除了扣除五点体力值以外，对话框还显示了一个鼓槌的图标，后面有个括号，写着已获得。
　　这样的情况他还不曾遇到。也就是说，这所校园的某些地方除了体力外，还需要特定的道具。
　　陆秋看了看体力，这会儿已经是零了。如果要进去，肯定得看广告。
　　陆秋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上了门板。
　　但是门板纹丝未动，一副锁死了的样子。对话框及时弹出：
　　“正在开门.......体力不足，开门失败。
　　是否成为会员，或者观看广告？”
　　陆秋：“观看广告。”
　　声音在陆秋的背后响起，这次，广告被投屏到了他身后的白墙上。
　　他听了几秒，最近饱受广告折磨的耳朵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他没有看过的广告。
　　这一刻陆秋不知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苍了个天的，总算是有新鲜的广告给他看了。要是再给他看高压锅的广告，他明天就去触发隐藏技能，不用劳烦别人了，他自己把自己炖了算了。
　　陆秋转身，墙上的广告还在继续。影像里的内容这次充满了正气，是一个交警兄弟端坐在桌子后面，严肃地道：
　　“从下周一起，骑电动车不戴头盔的人将会受到处罚。”
　　这句话，循环播放了十一遍，交警语调平直，内容又这么单一，陆秋听得快要睡着，盼着那五十秒快点过去。
　　而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个慷慨激昂的男声一下子把他炸醒了。
　　屏幕里的交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好大好大的红色头盔，以及一句加粗的红色字体的话，那个男声几乎是把这句话喊出来的：
　　“你还没有买头盔吗？
　　你还没有买头盔吗！
　　大家已经抢疯了！安康头盔，呵护您和您家人珍贵的脑袋瓜儿。”
　　陆秋：“......”
　　他习惯性地上前，点了一下屏幕，之后便后悔了。
　　二十块。
　　如果是昨晚的他，他买得起，但今日他只是个可怜的只有十块零一角的门房大爷。系统扣除钱币失败后，直接关闭了广告。
　　陆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走廊里的温度很快降了两三度，一阵阴冷的风从陆秋的脚边吹过去。他僵硬地动动脖子，看到有一个穿着背心裤衩，脑袋上淌着血的男孩在看他。
　　陆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鼓槌。
　　于是男孩的注意力落在了他手里的鼓槌上，眼中明显地掠过一丝恐惧之意。
　　现在陆秋觉得自己很难办，他不明白，为什么来追着人买东西的不是成年的鬼，对待未成年人，他真的下不去手。
　　因此陆秋刻意地用了温柔一点的声音，对着那孩子道：
　　“你害怕这个是吧？害怕的话就放哥哥走。”
　　男孩点点头：“我被这个打过，很疼。”
　　陆秋松了口气。
　　但是男孩的下一句话是：
　　“可是哥哥，这个头盔卖了我就可以挣二十块钱啊！”
　　男孩眼中的恐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热切的光，那光看得陆秋无所适从。
　　男孩坚定地看着陆秋手里的鼓槌：
　　“只要能让我赚钱，你打我多少下我都行，我可以的！”
　　陆秋：……这是用一顿打就可以解决了的事吗？
　　此刻陆秋深刻地意识到了一点。
　　能用一顿打解决的事情那都不是事情。


第9章 条件
　　面对着这样一个情愿被打也要那二十块钱的男孩，陆秋在心里对拿着鼓槌的自己说：
　　“陆秋，对方是真的鬼，而你，真的不是人。”
　　舍得打，或者说，他敢上手打吗？
　　陆秋看着这双童真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半晌过后出声道：
　　“那这样好了。”
　　“你把眼睛闭上，等你数到十了，我就开始揍你，好不好？”
　　男孩没想到这个人真的顺杆子爬，还和他讲条件。
　　世间真的存在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吗？
　　男孩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不过嘴里还是在说：“可以。”
　　“哥哥，闭上眼睛数十下就可以了吗？”
　　如果忽略他的眼神，只听他的话，真的是十分乖巧，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陆秋试图摸摸他的头，想了想后害怕被袭击，把手缩回来：“嗯。”
　　于是小男孩仰起头，把眼睛闭了起来。陆秋盯着他，一边确认着他真的闭上了眼睛，一边慢慢地，小心地往后退。
　　“记得要数十下，十下！”
　　在小男孩数第一下的时候，陆秋已经提着鼓槌拔腿跑了。
　　在冲出教学楼的那一刻，陆秋和昨晚一样，在心里替孩子的家长骂了自己一通：
　　“骗小孩子，没有道德。”
　　*
　　这之后陆秋是不敢回去了，很怕一进去就看到一双幽怨的眼，下午的计划就此终止。
　　但也还是有收获，比如说他发现了有些区域需要特定条件解锁，以及，进入了新的区域后，广告也会随之改变。
　　头盔是他目前看到的最贵的商品。陆秋坐在桌前沉思着，意识到这楼里的房间就跟抽卡的卡池一样，他之前一直在耗费体力低的区域转，相当于老在第一关，能随机抽到的广告质量并不高。
　　要是想在更好的卡池里抽卡，就得搜索完一个又一个区域，解锁更难的地方。说来倒也不是需要什么太难的，主要就是钱，以及体力，以及想要白看广告时，陆秋真实的跑得快的体力。
　　这天下午，陆秋老老实实地呆着，等到了晚上九点五十多的时候，他抱着高压锅穿过操场，朝平房那里走去。
　　远远地，陆秋听到了猫的叫声。
　　超市的大门在这排平房最左边的屋子那里，右边的三间房都没有门，只有窗户，是那种糊着绿色窗纱的，姥姥家才会有的小窗子。此刻正有猫将爪子扒拉在窗纱上，借力跳到屋顶上去。
　　他不禁停了脚步，站了一会儿。
　　黑猫，不祥。
　　陆秋在心里忧伤地这样想着，走进屋子，推开门利落地开了灯。
　　接着他扭过头去，借着屋里的光亮望见某间窗户下面还坐着只没跟上同伴的猫。
　　黄色的，圆墩墩的，垮着脸坐在地上的猫。
　　陆秋望着它，定定地看了会儿后心里更加忧伤：橘猫，吃得那么多，家里养不起，也很不祥。
　　而橘猫显然并不稀罕他的饭，在陆秋转身间便不见踪影。他看看那橘猫曾坐过的地方，然后又看向旁边的屋子。
　　前两次来的时候他都只在最左边的屋子呆着，并未去探究别的房间，只是大概地看了一眼。
　　倒也没有什么不同的。陆秋回到屋里，朝着右边走去，拉下第二间屋子的灯绳。
　　啪，白炽灯亮起来，照着和前面相同的银灰色的四层货架，也是三排六个。
　　第三间，第四间，所有的灯亮起之后，陆秋站在屋子的尽头，回头望去。
　　这货架未免太多了些。听杨先生的意思，老板们大都进货了几次便主动要求关门，那么，这些货架应该没有摆满过。
　　这让陆秋想起了小时候的家里的冰箱。父母经常会不在家，时间从一周到一个月不等，独自在家的时候陆秋就靠着冰箱里的东西过活。
　　他最害怕没有被塞满的空荡荡的冰箱。这意味着父母已经离开了很长时间，也意味着他很快要饿肚子了。
　　冰冷的，一层又一层空空的冰箱。
　　现在，陆秋凝视着这些货架，像是在凝视着小时候绝望地看着的冰箱。
　　当它们被摆得满满当当的时候，那会是怎样的景象？
　　身为新任的超市老板，陆秋忽地有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他想让这里更像一个真正的超市。
　　带着这种突如其来的使命感，陆秋向前迈步，原路返回。
　　这次他每走完一间屋子便拉灭一盏灯，随着一次次的灯绳被拽下的声响，他身后的世界逐个坠入到黑暗中，而他背对着黑暗，朝光亮处独自走着。
　　刚一回到左边的房间，陆秋便看见正有四个中年男人站在货架前，互相交谈着什么。
　　其中一人看见了陆秋，便示意其他的几个人打住话头。他们纷纷转过脸来，和陆秋打招呼。
　　“我们几个是熟客了，”戴眼镜的男人笑道，“这次挺好的，新的老板更年轻啊。”
　　旁的几个人当即附和地笑起来，说着什么“年轻人阳气旺一点，很适合”这样的话，听上去是夸奖，但陆秋完全听得出来他们更像是在等着看什么热闹。
　　秉着和气生财的原则，陆秋并不同他们翻脸，同时眼尖地发现有一个人拿出了一张单子，正对照着货架上的东西在看。
　　那单子远远看去，就是那种常见的超市促销时发的三折的宣传单，花里胡哨，有各种商品的照片和价格。陆秋还想再仔细地看看，却有一个人这时候向前一步，挡住了陆秋的视线：
　　“小老板，不好意思，今天没有我们要的东西，我们改日再来。祝你生意兴隆。”
　　说着，这些人一齐离开，留下来不及追问的陆秋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心里惦记着那张单子。
　　那是这家超市的促销海报吗？如果是，他很想好好地看一看。
　　可惜的是后面来的几位客人并未都带着单子，其中一位一口气买下了剩下的三包锅巴，但是这都没能让陆秋多开心一点。
　　他还在记挂着那张海报。
　　晚上十一点半，时间差不多了。陆秋觉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再来了，他把今天刚到的高压锅放好，打算关门。
　　而这时他听见了有人在敲两下门。
　　门并未关，敲门的人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已。陆秋在这一瞬里以为是那位杨先生来了，赶忙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张生面孔。
　　那人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和牛仔裤，露出被刻意地练出的肌肉，但并不让人觉得威武，只觉得有种流氓气。他极为轻佻地朝陆秋抬了抬下巴：
　　“准备关门了？”
　　说罢他看看货架：“这是已经卖得差不多了，还是你现在就进了这么一点货？”
　　陆秋下意识地接话道：
　　“目前刚开张，我以后还会进更多的货，后面还有很多货架。”
　　这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显而易见的，在那个人眼里，这很有问题。
　　这人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旋即他低下头，再抬头时换上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打算把这些货架全用起来？”
　　下一刻，他噌地从自己的裤子里掏出了皱巴巴的什么东西，把它展开给陆秋看。
　　陆秋愣住了。
　　这是有些眼熟的东西，很像是之前的客人拿的海报，可它又有些不像，因为在每一张商品的照片下面，多了很多小小的字。
　　于是陆秋上前两步。这下，他看清了，其中一张照片下写的是：
　　曾被售出的最高价：400元。
　　曾被售出的最低价：25元。
　　销售建议：这副眼镜自推出以来一直饱受质疑。建议老板摁住客人把眼镜扣到他脸上，让他亲身体验一下这副眼镜随机播放恐怖片名场面的效果。
　　我们的史上最高价就是这样来的，客人哭喊着说只要你把眼镜拿开，给多少钱我都可以。
　　记录的是每一样商品曾经售出的最高和最低价，对于超市老板来说，这可以成为以后定价的一个参考。
　　陆秋还想看看别的，却发现周围有很多商品的照片是灰色的，只有个大概样子的轮廓，下面也没有小字，是刮奖卡片上的那种灰色的条条。
　　这是......？
　　陆秋凑近了一点，那人则突然将单子收回，看他：
　　“这玩意儿是你们超市老板才会有的东西。哦，对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个？”
　　“这不是我的，是上一任老板的。我从他肚子里取出来的。”
　　这人故意压低了声音：
　　“他死在精神病院里，死的时候肚子是被剖开的，里面塞着这张纸。”
　　听到这话，再想想自己刚才脸离这张单子这么近，一种恶心的感觉顿时冲上陆秋的心头。他咳嗽一声，下一秒就快呕吐出来。
　　而这让那人笑起来：
　　“骗你的，但是有件事我没有撒谎。”
　　“上一任老板已经死了。”
　　说完后他发疯似的走过来，大力地按住陆秋的肩膀，把他扳过去，逼着他去看右边那些黑漆漆的房间。
　　陆秋听到他在自己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你继续进货，你会和他们一样的，或者，比他们更惨。没准你真的会在某次进货的时候被剖开肚子。”
　　陆秋是很不明白，为什么客人们都热衷给他安排各种凄惨的下场。
　　因此他站着不动，幽幽地道：“既然我进货的风险那么大，能不能盼着我平安一点，给你们多进一点有用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后，陆秋明显地感觉到肩膀上的那只手松了点劲。
　　他借机挣脱开来，离这个人远了一点，接着便指着这人手里攥着的单子，说：
　　“我需要这个。”
　　对方给了他一个欣赏的眼神，并简短地道：“我有条件。”
　　陆秋便回之以简短的一个字：“谈。”
　　这种干脆让男人觉得满意，他笑道：
　　“你还没有在午夜的时候进过货吧？我要你在午夜进货一次，那些货我全要了。”
　　陆秋问他为什么非得午夜，他回答说：
　　“午夜是最凶险的时候，也是最能淘到好东西的时候。我看出来了，你有这个胆量，不然我不会和你说这些。”
　　哦，好东西。
　　想起了在某个午夜被逼迫买四个高压锅的经历后，陆秋心生怜悯之情，慈爱地看着眼前的人。
　　仿若神明俯瞰云下的凡人：
　　“那个，我问一下......只要是我午夜进到的东西，你都要？”
　　你是要我坑你，还是不坑你呢？


第10章 生物教室
　　陆秋的心已然雀跃起来，他想，今晚就去买高压锅好了，顺便把头盔也买了，哄哄孩子，挽回一下他在教学楼的其实并不存在的声誉。
　　而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慈爱的光辉太过耀眼，对面的人警惕起来，干咳一声道：
　　“你不要想着糊弄我。午夜进的货我是见过的，我手里也有更全的单子。”
　　无论如何，显然高压锅并不能令这人信服。
　　于是陆秋想起了今日的发现。如果非要搞个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那么他只能进一步地解锁房间，而这，是得需要一点时间的。
　　想到这里，陆秋和他商量道：“你给我四天的时间，我要准备一下。”
　　对此那人没异议，还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他这样子，陆秋都能想象出来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在想着，陆秋这几天得弄点黑狗血，护身符这些乱七八糟的保命玩意儿。
　　“哦，对了，”陆秋叫住他，“既然我这趟去了很有可能回不来，那你不如把我剩下的东西全一买，就当是提前给我随死后葬礼的份子钱。”
　　这话讲得就很厚脸皮。那人一面心想着有人竟然为了卖货能诅咒自己有个葬礼，一面蹙着眉头，粗略地扫视了一下货架，痛快地把所有东西都买下来。
　　至此，两个高压锅，两件共计100元的小裙子和三包锅巴全卖了出去，陆秋的账户余额登时由10.1元变为410.1元，这对刚开业的陆秋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良好的交易关系令他们的之间的氛围缓和起来，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他们伸出手，握在一起。
　　“你好，郑山。”
　　陆秋正要介绍自己的名字，只见那人笑道：“阿啾，四天后见。”
　　这称呼让陆秋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在纸上写的假名。
　　写的时候没觉得什么，被别人叫出来，尤其是被这么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人叫出来的时候，陆秋忽然有了种......
　　被调戏的感觉。
　　*
　　十二点整，平房的灯黑了。
　　今天超市没有提前关门。陆秋和郑山稍稍地聊了几句，知道了他们的货币的来源是鬼屋的等级，惊吓值越高，系统给出的奖励就越多。
　　看郑山出手这么大方的样子，想必他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鬼屋，不过陆秋在网上搜索郑山这个名字的时候，鬼屋相关的字眼没有搜到，在逃杀人犯的名字倒是搜到了那么一两个。
　　看来郑山用的也是假名。
　　陆秋躺在床上，在搜索无果后关了手机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又突然睁开。
　　照郑山的意思，是不是许多鬼屋老板都知道这间超市？
　　如果是这样，那么顾声知道吗？这超市就开在他自家鬼屋里，他一定清楚吧。
　　顾声。顾声。
　　陆秋回想着这个人黑色帽檐下的不甚清楚的脸，想着想着便睡着，做了一夜的噩梦。
　　第二天一早，陆秋在网上看了会儿，下单了一个二手音响。
　　那东西是给超市准备的。弄好后陆秋伸伸懒腰，听见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过了一会儿，门房大爷开始例行“巡楼”。
　　陆秋打算先解锁几个区域，最后在午夜的时候看一次新的广告试试。他想，午夜给的体力值少，广告时间还长，但若刷到好的广告，怕是也会有很大的惊喜。
　　再一次的，陆秋走到了生物教室的门前。现在他的体力是十点，不会再触发广告了。
　　他有些怅然，因为他真的很想去买那个头盔，完成他曾经承诺过的事。
　　体力值扣除五点。生物教室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撞入陆秋的视野里的是深蓝色的窗帘。
　　教室里的三扇窗户都是开着的，但全被拉上了窗帘。风带着雨的湿气从窗户那里冲进来，间歇性地吹起窗帘，幽静寂寥。
　　天本来就是阴着的，此刻整间教室都被笼罩在这种深蓝的色调中。
　　这是用来上实验课的教室，干净，一排排的桌上放着冰冷的实验器具，一看就是那种会被学校拿来吹嘘硬件设施优越的地方。
　　陆秋站在教室门口，扭头看向黑板。那是推拉式的活动黑板，最中间嵌入了多媒体电视屏幕。
　　在这断了电的教室里，电视屏幕黑漆漆的，映出教室的桌椅。而在被分别推到两边的黑板上，有着学生们胡乱写下的话。
　　比如肖寒你老婆在你隔壁二班，孙竟你是我龟儿子这种，其中孙竟这个词被划掉，下面写了个张横，然后张横又被划掉，有个写了一半的孙竟。单看这些，足以让人想起学生在这里嬉闹的场景。
　　陆秋的目光扫过这些，接着一顿，停在了露出的固定的黑板的那一角上。
　　红色，露出的右边这一溜黑板上被涂上了很多的红色。陆秋走到讲台上，看见讲桌上还正放着一根快被用完的红色粉笔头。
　　那被盖住的黑板上画的是什么？
　　陆秋伸手将两块活动小黑板并到中间去，在哗啦的声响中，体力值变为2，同时那两块儿黑板完整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左边空空如也，很干净，右边则是被人用红色粉笔胡乱的涂了大片的红色，而除此之外，那人还用红色的粉笔在这些红色上继续作画，画了一只又一只眼睛。
　　红色的眼睛凌乱地隐在大片的红色中，画得不是很逼真，但也足够令人心悸。
　　这些眼睛在盯着这个教室。
　　陆秋站在黑板前凝视着这些，同时听见身后的讲桌上传来粉笔咕噜咕噜地滚动着的声音。
　　是新的整根的红色。陆秋意识到了，这是要他把左边照样画一次。
　　怎么说呢，这间教室对他的画技还真是信任。
　　陆秋转过去，拿起粉笔，眼角的余光瞥见体力值掉到了负一，接着熟悉的提示就响起来：
　　“是否观看广告，获得体力？”
　　陆秋：“是。”
　　这次广告的声音从黑板后面传来，看来是这电视自己开了。陆秋伸手一拉，把黑板又拉到两边去，看广告。
　　结果出现的画面差点当场把陆秋送走。
　　出现了一个静止的视频封面，中间有一个大大的播放键，但就这也没挡住中间一只实验台上的血肉模糊的小白鼠。
　　还好鼠标很快出现，自动点击播放键。
　　“尊敬的会员，已为您跳过广告。”
　　诶？陆秋眼睛一亮，这还有视频会员，不用看广告了？
　　后来，两秒后，金色的字出现：
　　“尊敬的LV3会员，正在为您播放会员专享推荐广告。”


第11章 饭盒
　　苦海，泛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陆秋安静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伫立在屏幕前，盯着随即出现的画面。
　　这次的广告至少没有那么粗制滥造了。画面里是连绵群山，镜头推移，落在一个骑着马娇笑的西方少女身上。特写，慢动作，特写，接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跑过来，塞给少女一瓶矿泉水，嬉笑着擦肩而过。
　　又是特写，慢镜头，柔和动情的纯音乐bgm，磁性的男声和字幕一起出现：
　　“贵族享受，千岁云矿泉水。”
　　能拍成这样，那想必并不会便宜。陆秋摸了上去，对话框弹出来，显示定价为十八元。
　　快顶得上两个高压锅的价格了。陆秋想了想，朝虚浮在半空里的对话框上敲了一下，像之前买裙子一样，手写了数字5。
　　他打算给超市以后弄好分区，更规范一点，像锅巴和矿泉水这种东西就归类到食品区。现在，先进上五瓶水。
　　感谢惠顾的声音很快响起，体力变为2。陆秋拾起粉笔，捏着它再度拉开小黑板，走到左侧。
　　他用粉笔的侧面快速地涂抹了一通，大片的红色在黑板上蔓延开来。之后，陆秋照着右边黑板的样子，用粉笔尖去画眼睛。
　　不算是一模一样，但差不多，都是简笔画，画出了大概的眼睛形状。等画好了，陆秋的手心里已尽是红色的粉笔灰。
　　他后退一步，打量着自己的画作，等待着教室里的变化。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用粉笔敲敲那面黑板，得到的是弹出的黑底白字的对话框：
　　“一面有些奇怪的黑板，不如在上面画点什么吧。”
　　再敲几次，得到的是同样的提示。
　　也就是说陆秋没有想错，这面黑板是触发剧情的关键点，可他画得并不符合要求。
　　同样是眼睛，这倒是缺了什么呢？
　　陆秋捏着粉笔沉思着，而这时生物教室的门发出极大的声音。在陆秋转头去看的时候，门已经被死死地关上。
　　出现了，鬼屋里常见的关门杀。
　　对话框显示道：
　　“门，好像关上了。也许是窗户那边的风所造成的。”
　　教室里依旧一片静寂，笼罩在幽蓝的色调里。陆秋看看这大门，意识到自己头一次地在这教学楼里遇到了正儿八经的鬼故事剧情。
　　陆秋突然想起了郑山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你也许真的会被剖开肚子。”
　　是不是他真的在盲目乐观，想错了。其实他现在干的事情就是下阴，他会和前任的超市老板一样，走向死亡的深渊......？
　　陆秋的脑子里纷乱起来，他走下讲台，有些茫然。
　　然后他的瞳孔地震了一下。
　　因为他看见在教室最后面垃圾桶的旁边放了个灭火器，而就在这灭火器挨着的右边墙上挂了个绿色的牌子，写着应急逃生通道。
　　陆秋走向那里，蹲下来翻翻灭火器上挂着的标签，看见最近检查的时间就在他入职前一天，检查人那一栏写着顾声的名字，是很洋洋洒洒的字体。
　　随后他站起来，发现只要走近就能看到那面墙上留了个小小的把手，一拉才会发现这里嵌了个小木门，被刷成和墙壁一样的颜色。
　　陆秋试着拉一下，门打开了，外面的风裹着雨丝直冲陆秋的脸，拍打得他睁不开眼睛。
　　那是尘世的风，那是阳间的雨，抚慰了阴间的人被困住的慌张破碎的心。
　　感谢消防有关部门对顾声的大力督促。
　　*
　　陆秋关上了门。
　　他抹着自己湿漉漉的脸，闭眼间依稀感觉自己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弯下腰摸索着去捡。
　　等能看清东西了，他看到自己拿在手里的是一个塑料的蓝色长方形饭盒，对话框紧跟着出现。
　　“一个学生用的饭盒，用于装便当。
　　中午别的同学回家吃饭，或者去学校附近的餐馆吃饭，从他们的聊天中我知道了他们会吃面条，或者米饭，米线。
　　但是我，我只有便当，日复一日的冷米饭和冷的菜，摆得花里胡哨。我妈妈永远都只会做这个，每早按时塞进我的书包里。
　　每当我中午想要出去吃饭时，有个声音告诉我：
　　去生物教室里看看吧，那个娇小的女孩也许还在那里。想要和宫野芽衣同学一起吃便当呢。”
　　每天中午和一个女孩躲在没人的教室里吃饭，听上去是一段校园恋情，但当事男生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陆秋打开了饭盒，体力被扣为零。在这饭盒里面，躺着一片被削成花朵形状的胡萝卜片。
　　“这是宫野芽衣同学给我的第三十二片花朵形状的胡萝卜片。
　　每天中午都是这样，看着我欲言又止，别扭着往我的饭盒里丢这种东西。之前我好像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不知从哪一天起，我觉得我和她每天中午干的事情很奇怪。
　　周三中午，月考前的这一天，宫野芽衣同学红着脸向我丢胡萝卜片的时候，我发现教室里多了一个女孩。
　　她拿着抹布，低头在擦桌子。”
　　抹布......陆秋抬起头，望见在右边那一组的最后一排桌子上，放着一块儿抹布。
　　对话框是这样介绍它的：
　　“一块儿已经干了的，硬邦邦的抹布。
　　生物课上某个女同学在掰显微镜，嘴里念叨着她通过显微镜看见了可怕的东西，被老师罚扫卫生，擦桌子。
　　有同学窃窃私语，说家里老人认为这个月阴气比较重。而这位女同学是出了名的体质特殊，每逢这种时候，按理来说她是不会来上学的。
　　她永远是班里最沉默的那一个，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披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和刚才的故事是截然不同的画风。陆秋打算试着用抹布擦两下桌子，体力又掉到了负数。
　　好在这次不用他自己动手，黑板自己拉开，屏幕亮起播放广告，而且，播放的是那个熟悉的头盔的广告。
　　陆秋没有走上前去购买，他在等，等那个男孩子出现。
　　当周身温度降低，出现了一个幽怨的小男孩的时候，陆秋赶在他攻击自己前竖起手指：
　　“两个，我买两个头盔。算是欠你的道歉。”
　　这话让男孩怔愣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眨巴着眼睛看陆秋，好像不太相信这件事。
　　陆秋则没有再去管这个男孩，买了东西，拿起了抹布随便擦两下桌子，触发新的对话框。
　　“宫野芽衣同学就好像根本没有看见这个女生一样。
　　明明她那么古怪，长发遮着脸，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擦已经很干净了的桌子。
　　只有我走过去，大胆地问她是哪一个班的，要不要一起吃便当，试图和她说点什么。
　　然后一只手臂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顺着这只手臂朝左边望去，看见一张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那是一个少年，单薄瘦弱，他的眼里似一潭深沉湖水。”
　　这个故事里出现的两种人的风格相差得很大。陆秋琢磨着这个故事，转头间发现那个男孩子还站在原地，并没有走。
　　是嫌弃两个头盔不够吗？
　　看他的表情，好像也不是这样，男孩看上去比之前能安静一点，还直勾勾地望着陆秋。
　　下一刻，只见男孩看看大门，再看看陆秋，突然转身便往讲台上跑。
　　陆秋看到他擦掉了左边黑板的几只红眼睛，从讲桌上的盒子里取出一根橙色的粉笔画起来。
　　忽略掉他头上的血迹的话，这看上去就是一个贪玩的孩子在画画的普通又美好的场面。
　　当他画完第一个以后，陆秋低头看向饭盒里的花朵形状胡萝卜片。
　　男孩画的是花朵，和胡萝卜片一样的花朵。小小的，绽开在左侧的黑板上。
　　吱嘎，教室的门突然开了。
　　陆秋抬起头，讲台上已不见男孩的身影。一旁的大门自己打开了，在那里晃悠了几下。
　　*
　　陆秋在离开教室之后便回到了门房，因为快递给他打了电话。
　　是二手音响到了，虽说是同城，但陆秋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更快的是头盔和矿泉水，没想到这东西竟然一反常规，也到了门房，从下单到收货，不过十来分钟。阴间快递这么快的吗。
　　他收了东西，坐在门房里开始发愣。
　　他在想那个男孩子。
　　两个头盔，换来了男孩的一次帮助。他现在是真的不信自己会死在进货的路上了。
　　不过既然那些鬼屋老板们都很担心他，他姑且可怜给他们看，借机抬一下价钱。
　　夜里，陆秋叼着手电筒，提着两个头盔和矿泉水，身后拖着音响，把这些东西都送到超市里。
　　他把音响连上手机，学着别的超市的样子，开始放歌。
　　今晚第一位客人上门的时候，被这首歌震撼到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进来：
　　“祝你平安，奥，祝你平安.....”


第12章 新手
　　陆秋把矿泉水放好，转过来，看见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青面獠牙的面具。
　　他想起来了，第一天开张的时候就见过这人。还是和上次一样，这人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用手指一下货架。
　　陆秋心想真的是难为这孩子了，怕成这样还坚持着要来。他取下一瓶千岁云矿泉水遥遥地递向那人，提醒他道：
　　“这次不要随便乱喝东西。”
　　提醒他的是上次乱吃锅巴的事。陆秋这话一说出来，那人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地摸一摸他的下巴，声音隔着面具沉闷地发出来：“抱歉，但，我就是想......”
　　后半句话被淹没在了音响的歌声里。陆秋见他手足无措，便关了歌曲，朝着那人走近两步。
　　还是怕。这个人一看陆秋突然接近，几乎要夺门而逃可还是深吸一口气，勉强地站定，一双眼自面具后面抬起来，望着陆秋。
　　“他们都说超市老板是很可怕的人，要我小心一点应对，拿出气势。”
　　陆秋若有所思：“你们鬼屋老板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别的老板，是我家人。”
　　说完后年轻人有些后悔了，局促地又摸起他的下巴和面具。陆秋看着他，在心里叹气，这个人不像是老板，倒更像是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的，没有进入过社会的学生。
　　不过两人只是做生意而已，陆秋犯不着当面评价，得罪客人。他把矿泉水递到这人手里，等着他听完系统介绍后决定要不要买。
　　“千岁云矿泉水。
　　好的鬼屋会在细节处做到极致，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日常中的每一个小物件。
　　镜子，衣柜......这些早已被游客们记入心中的小本本里，令他们保持警惕，同时也丧失了新鲜感。你需要新的小玩意儿！
　　一瓶矿泉水，蓝色的瓶身。游客会毫不在意地拿起它然后又放下，胆大的人也许还会顺手拧开喝两口。而他们都不知道，它的技能是会被撞倒。
　　矿泉水瓶跌落在地上，蓝色的薄薄的瓶盖滚落到一边去，沁甜的山泉水在地上漫开。
　　低头看看，地上洇开的黑色水渍像什么？
　　千岁云矿泉水，功效：
　　当游客喝下时，会产生短暂的幻觉。
　　若无游客喝下，必定触发被撞倒技能，老板可以调节决定地上水渍的形状。注意，人形、墓碑什么的是系统默认自带的，很没有新意，建议老板自行发挥。”
　　也就是说，这算是一次性的用品。这样看来，一瓶矿泉水五十元是真的太贵了。虽然那人戴着面具，但陆秋看得出来，他很感兴趣，又有些犹豫。
　　是一次性用品，可一次性能给鬼屋整体的经验条加上四十点，升上一级。
　　“我们家的鬼屋现在就剩下八十块了。”他说。
　　陆秋当即回道：“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于是那人赶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家的鬼屋就快倒闭，我指望着你这里的道具让鬼屋翻盘。上次剩的锅巴我拿回去用了，还可以。”
　　他在赌，赌自己能不能抓住机会盘活自己家的祖传鬼屋。陆秋接过他递来的纸币，目光落在那人依旧颤抖的手上。
　　他抱着矿泉水离开，那副样子可以说是很郑重，像在抱着一丝最后的希望。
　　而在他身后，陆秋想起那晚这人离开后说的那些不礼貌的话，明白过来了，这大概就是他们家人教他的，让他有点气势。
　　让这么一个胆小，而且没什么社会经验的人来做鬼屋老板，确实是离谱了一些。
　　不过应该可以成功吧，只要他足够坚定。
　　陆秋继续放歌，然后做他的事。这之后有两个客人到过店里，他们建议陆秋不要放祝你平安，还是放点经文什么的比较好。
　　除了给点建议外，他们什么也没买。这是让陆秋很气的一点。
　　*
　　深夜，按时关店。
　　陆秋回到门房里，打算刷一会儿鬼屋交流论坛再睡觉。这些天来他经常刷这个，想知道更多的和十四中有关的事。
　　看得多了他就发现了，顾声这人在这个论坛里有着很特殊的地位。置顶的帖子是他写的，而且那些同行们居然都像是将他当作行业领袖。
　　一个一年只开四天店的人，这倒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陆秋继续看着。论坛里的帖子大体可以分为两类，游客交流吐槽，老板们分享经营鬼屋的事。陆秋越看越困，睡眼朦胧间一松手，刷出了一个新的帖子。
　　“小白求教一下，千岁云矿泉水一般放哪里效果比较好？”
　　陆秋顿时清醒了大半。
　　他点进去这帖子，还没看清楚主楼便先看见了一楼秒回的鲜红的字。
　　“不要乱说话。去镜区讨论。”
　　之后，帖子显示已被管理员删除。
　　前后不过三十来秒。这帖子没引起什么关注，就像未曾存在过一样。
　　而陆秋及时地点进了那个人的头像，进入了他的主页。
　　还真是一个小白，昵称叫宋岩，注册时间为一个月前，性别为男。陆秋试着给他发了一条私信：
　　“我知道一点矿泉水的事。”
　　他想靠这个交换来那个所谓的镜区的网址。
　　但那个人的头像很快灰掉，下线了。
　　镜区......陆秋眯起眼睛。
　　怕是他的超市客人们聚集在一起的论坛。
　　*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陆秋仍是很在意这件事。他看了看，那人还没有上线，更没有回复他。
　　中午，和送饭小哥一起来的还有一辆小货车。那货车几天前就来过，是老板在给鬼屋运送新的道具。
　　陆秋很没有形象地端着饭盒站在门口，看上去真的就是一个门房大爷。那新来的卸货的小伙子把一架骷髅抱下来，扬起脸冲他笑。


第13章 考场
　　下午三点，陆秋抱着那架塑料骷髅进了教学楼。
　　新来的那位卸货小哥是真的撑不住，勉强地微笑后向陆秋求救。陆秋放下饭盒走过去，嘴上说道：
　　“诶，怕什么，鬼屋的道具。“
　　实则心里也有一些些发怵。他从小哥的手里接过这玩意儿，骷髅顺势跌进他的怀里。在心里咯噔一下的同时，陆秋低头，瞄见了骷髅后颈上的一样东西。
　　标签。
　　产地为中国义乌，上面还有清洗提示。
　　于是陆秋的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想，如果哪一天他做恶梦梦见了女尸什么的，希望他在梦中能从女尸的手腕上找到一个标签，上面写着等身人偶手办。
　　而卸货的小哥不管这些，早已经溜了。陆秋只好把东西先放到门房里，打算巡楼的时候把它带上。
　　骷髅，那么自然是应该放在生物教室这种地方。陆秋花了五点体力回到生物教室里，想了想后把骷髅放在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旁，让骷髅的脑袋刚好能挡住应急逃生通道这几个字，帮老板完善鬼屋。
　　这之后陆秋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落在抹布附近的那架显微镜上。
　　在这个教室的故事里，有提到一个女生曾在课堂上发疯，说在显微镜里看到很恐怖的东西。那么，他也许应该去显微镜那儿看看。
　　会看到什么呢？陆秋抬头看向黑板右侧的眼睛，已猜出了二三分。
　　大概就是人眼吧，或者猩红，或者没有黑眼珠那种，不怀好意地盯着你。
　　这情景单是想想就已经让陆秋害怕了，浑身写着拒绝。然而没有办法，这个动作他必须完成。
　　怎么办......陆秋有些焦灼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转圈中他感受到了幽幽的目光。
　　来自角落的骷髅的无声注视。
　　陆秋望着那早已被他抛在角落的骷髅，片刻后咬下嘴唇，一拍大腿地走了过去。
　　原本已经上岗就业的骷髅同志在下一刻被抽调借用。它被陆秋架着，踉跄着被推到了显微镜的跟前。
　　很好，这个骷髅的关节是可以活动的
　　陆秋从背后抱着这骷髅，支楞着骷髅的两条白骨手臂扶着显微镜，接着他把骷髅的脑袋摁下去，让那双真的很空洞的大眼睛对准了镜筒。
　　陆秋在心里真诚而动情地说：
　　“希望你的这双眼，替我看尽鬼屋里该看到的一切。”
　　若是骷髅会说话，也许这时会回望陆秋，向他唱“我是你的眼”吧。
　　陆秋不清楚骷髅看到了什么，不过下一刻，黑板上的红眼睛有了变化。
　　所有的眼珠一齐地转向最右侧，像是在看着右边的什么地方。
　　那是对面。生物教室的对面是多媒体阶梯教室。
　　陆秋又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得到了已探索完毕的提示。陆秋正要走，想起了抹布和饭盒后又折返回来。
　　他想把这些东西带出去，像上次带走鼓槌一样。
　　然而这次没有那么顺利，在教室门口，系统提示他道：
　　“呼，总算逃了出来，我在慌乱中丢掉了一样东西。”
　　也就是说只能带走一个。陆秋看看抹布，这是那个古怪的女孩用过的，再看看饭盒，这个还是比较正常一些。
　　因此陆秋把抹布放回去，带着饭盒走出了教室。来到走廊的那一刻，饭盒旁边出现小字，显示为“初一火箭班少年B的遗物”。
　　不是少年A，而是少年B，而且，明确地指出这是遗物，点明这个少年已经死了。
　　那么少年A呢，他还活着？他现在在哪里？
　　胡思乱想间，陆秋听到了很清楚的几声敲门的声音。
　　是从对面的多媒体教室传来的。从铁门里面，传来了很有节奏的叩击铁门的声音。
　　陆秋上前两步走到门前，意外地发现没有被扣除体力，同时也得到了一个提示：
　　“下午五点放学后，请各班的班主任按照要求亲自布置考场。年级组长将会进行检查，未检查完不得离开学校。
　　如果布置得不符合规范，那么不管你是回家了，还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必须立刻返校，不准拒绝。”
　　啪嗒，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陆秋低头，看见一个小本子正躺在自己的脚边。
　　是一个用来记录会议的本子，上面简要地写了布置考场的要求，并在末尾处暴躁地写了一句话：
　　“一个月只拿二百块钱的班主任费，却要多干这么多杂事儿。”
　　这话写得潦草狂怒，足以看出当事人的抱怨。然而没有办法，领导对所有事情的要求都很严格，陆秋看了一下，桌子摆放的间距都有着具体的标准。
　　好一点的是这位老师所带的班是毕业班，考场被分到了多媒体教室。不用摆桌子，打扫干净卫生，贴好座位号就可以。
　　时间是下午五点放学后。
　　陆秋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四点钟，还早。他试探地推推门，毫无反应，有的只是系统弹出的对话框：
　　“别的老师又按时下班了，好羡慕啊。”
　　陆秋没敢在教学楼里继续转悠，怕浪费体力。他回到门房里歇了一阵子，等到五点钟才准时到了多媒体教室门口。
　　扣除五点体力之后，门开了。一进去右手边的桌子上就放着打印好的座位号，是一整张纸，需要陆秋耐心地裁好。
　　阶梯教室不算很大，十排座位，每排三个人，三组。按照要求，陆秋需要以“S”型的顺序张贴考号，每排坐一个人，共计30名考生。
　　陆秋闷头裁纸，没过多久后已经拿着胶水和一张张座位号挨个张贴。期间他还得弯腰看看抽屉里有没有杂物，每低一次头都要做足心理准备，因为他不知道抽屉里会有什么。
　　而比这更可怕的事情是，等他贴完了三组，体力直接掉到了负十。
　　他得观看四个广告。
　　是在主席台后面的幕布上播放的。投影仪被打开，幽暗的光下浮着呛人的灰尘。陆秋随便选了一个座位坐下，看清了广告画面后微微一愣。
　　不是四个，而是一个长达五分钟的广告。严格地说，这算是学校的宣传片和招生广告。
　　第十四中学。看得出来学校在努力地把小小的校园拍得很阔气，里面出现的老师也都是一副精英样子。陆秋坐在那里，第一次好好地了解了一下这个学校。


第14章 通知
　　画面里的学生像是排练过多次的演员，在课堂上坐得端正，凝神听讲。镜头一转，操场上又有一群笑得灿烂的少年少女迎面跑来。
　　画外音适时响起：
　　“我校重视学生的综合素质发展......2009年，中考成果喜人......”
　　陆秋在这一刻皱起了眉。
　　现在是2024年，而这个广告，似乎是2010年的学校形象宣传片。
　　是有些年头了。而且，稍微听说过十四中的人都知道，这所学校有过两个身份。
　　第一个身份就是第十四中学，公立性质，存在了很多年，是老牌学校。但因为周边的发展，各种名校的崛起，十四中的生源质量一年年地变差，最后惨到初三四个班，只有小半个班的孩子看上去能考得上高中。
　　在某一年，不知是因为校内发生的各种诡异的传说，还是因为都几乎没有学生来这里念书了，十四中被撤掉，与其他学校合并。而也就是在这时，有人出资在十四中的旧址上新盖了一所学校。
　　说是新盖，其实布局什么的和以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仿照着之前的十四中盖了一所学校。
　　更奇怪的是，这人给这所新建的学校也取名为第十四中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够得到批准。
　　新建的第十四中学在三年后也宣布停止招生了。据说，是和上个十四中一样的理由。
　　陆秋抿着嘴唇继续看着广告。年代久远的宣传片，画质不甚清楚，给了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明明这广告里没出现贞子与古井这种东西，可里面的人越是笑得开心，越是呈现出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感，就越让陆秋心里莫名地难受。
　　......像在观看一个人的生前的录影。
　　所有的一切都在2010年年末戛然而止。在那个冬天里，这所学校意外死亡了11名学生。
　　广告还剩下十几秒。陆秋看见镜头最终定格在学校的大门，背景是被P得过分的蓝天白云。旋即，一看就是WORD自带艺术字的几个大红的字飘了过来，停住。
　　“欢迎报名。”
　　0秒。广告结束，而画面没有消失，这四个字明晃晃地继续存在着。
　　而陆秋，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以往广告结束后他都得买东西，不然就会被鬼影催促。可是，这次按上画面以后，他买下的会是什么东西？
　　是学校吗？如果是，那这价钱他怕是根本付不起。想到这里陆秋拾起了被他放到一边的鼓槌和饭盒，等会儿要是实在没法购买，他要做好和突然出现的鬼影的斗争准备。
　　吱呀。随着陆秋起身的动作，那种会议室里的椅子自动翻了上去。他走下台阶到了主席台上，伸手去摸幕布。
　　这次，没有“感谢惠顾”的提示声。陆秋瞄了眼账户余额，发现一分钱都没有少。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主席台长桌上似乎是多了什么东西。
　　陆秋低头去看，借着幕布的光看到桌上多了一张薄薄的纸，最上面是黑色的粗体字：学籍卡。
　　当陆秋拿起了这个，广告正式结束，幕布变为一片茫茫白色。
　　是一张空白的学籍卡。
　　这还是陆秋头一次碰上免费的商品，也不知是不是该开心一下。他把这张纸折好放在兜里，回过身去扫视了一圈自己布置的考场。
　　基本上布置好了。按系统的意思，是不是还得等年级组长检查？
　　那，年级组长人呢？
　　片刻后，楼上传来的动静给了陆秋答案。
　　他听见楼上的教室里传来桌椅被粗暴地拖动的声响，还有皮鞋踩在地上的很沉重的声音，瞳孔陡然一缩。
　　那检查的年级组长是真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陆秋打算出去避避风头，而他刚一摸上铁门，系统的对话框就弹出来：
　　“母亲打来电话，让我回家处理一点事情。但是学校说了，没有检查完，不能回去。”
　　所以只能干坐在这里，等着“年级组长”过来吗？
　　陆秋又试着拉了一下铁门，这次，对话框里的内容是：
　　“我拜托了隔壁班的班主任。她答应我，有什么事情会请年级组长通融一下，直接打电话叫我回来，不在工作群里通报批评。
　　‘但是，’朱老师叫住我，脸上还是温柔的笑意，带着一点无可奈何，‘打电话的话也许不能马上联系到你。你知道的，学校一有什么事情，我们必须立即给出回应。’
　　说着她取出一个黑色的手环。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它直接扣在我的手上。”
　　陆秋的左手手腕随之一疼。
　　他动了下手腕，只见有一团黑气正以手环的样子缠在他的手腕上。
　　对话框的内容还没有完：
　　“疼。我快要叫出声来，而我抬起头，看见朱老师的脸上还是有着那么温柔的笑意。”
　　这下，铁门可以打开了。
　　不管怎样，还是先离开吧。
　　出门时陆秋回身，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左侧贴上了第四考场的纸条，还有座位表，考试时间这种东西。
　　考试时间......是今晚的十二点整。
　　*
　　看来，今晚十二点是很有必要去一次教学楼了。
　　陆秋先去了超市，无论如何，他得敬业地继续开店。他忍着左手手腕上的刺痛感，开了门，把那张学籍卡取出来。
　　只要将东西放在货架上，他就可以知道这东西大概的用途了。
　　而这时候手腕上的不适感加重。陆秋猜测了一下，心想如果考场有什么不合格的地方，应该这黑气会给出更严重的反应，让陆秋感受到钻心的痛，逼迫他立即返回多媒体教室里干活儿。
　　陆秋想象着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有年级组长的样子，未知带给了他难熬的感觉。
　　不过问题不大，不要命就可以。
　　唉，看来进货其实也不可能一直顺利啊。
　　而当陆秋抬起手，拿着学籍卡往第三层货架上放的时候，这黑气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货架。
　　下一刻，陆秋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手腕上忽地就不痛了。幸福来得突然。
　　与此同时的，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冷然地响起：
　　“不要把垃圾往家里带。”
　　啊？什么垃圾？家又是哪里？
　　虽然不知道答案，可黑气确实是被强行清除了，被无形的力量扔在了超市外面的野草上。陆秋怔怔地扒着门框看着屋外，只见那黑气在徒劳地缠着野草蹦跶。
　　啧，这会儿说不定年级组长正在考场里跳脚呢。
　　可那又怎样。天塌了，地陷了，超市小老板，跑掉啦。
　　陆秋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看这个，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种超脱世俗的，高僧才会有的那种感觉，心完全静下来。
　　尘世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
　　至少，多媒体教室现在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对这个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第15章 考生
　　第一位客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着实被屋外野草上的黑气吓了一跳，然而当他看见陆秋悠哉悠哉地坐在门口，便也不那么怕了，还指着那东西和陆秋打招呼道：
　　“新弄的玩意儿？卖吗？”
　　陆秋于是拍拍腿站起来，赶在黑气缠上无辜路人之前把客人叫进去。
　　这是个极利落的人，要了两瓶水便走。陆秋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着“欢迎下次再来”，一边又将手伸向了那张学籍卡。
　　学籍卡刚一落在货架上，它的旁边便出现了一个对话框，写着鲜红的三个字：
　　“非卖品。”
　　陆秋再摸摸它，又有新的对话框弹出来：
　　“是否确认使用？
　　警告，请考虑清楚后再填写此表格。一经使用，概不退换。”
　　只要再将手指在学籍卡上按一下就是确认了。陆秋看着这行同样是鲜红色的字，下意识地缩回了右手。
　　他当然是没有想清楚，他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陆秋小心地把学籍卡收好，再也不敢碰它。
　　而时间很快过去。今晚没有别的客人再过来，陆秋看看时间，在九点五十分的时候关了店，朝着教学楼走去。
　　*
　　多媒体教室的门是开着的，无需耗费体力，直接进入就可以。
　　陆秋踏进这教室里，还没来得及摸索着开灯，就听见啪的一声，灯光自动打开，教室里一片明亮。
　　不仅如此，教室里的电脑也是开着的，正在循环播放着一段录音：
　　“请30号考生尽快入座。考试马上开始，考试马上开始。”
　　座位号是陆秋亲手贴的，他很清楚30号在哪里。听到录音后，陆秋望向左边最后面的那个座位，蹙起眉头。
　　这肯定是要他坐到那里，而这儿是鬼屋，坐在那个座位上会是单单去考试吗？想到这里，陆秋看了眼自己那已经为0的体力，顾不得许多了，转身去了生物教室。
　　扣除五点体力......体力不足，是否观看广告？是。
　　电视屏幕上又在播放千岁云矿泉水的广告。这次还换了场景，是一场奢靡的晚宴。那对少年少女隔着人群相望，最终男孩低头粲然一笑，顺手从侍者的盘子里拿了一瓶千岁云矿泉水，将手背在身后，朝着女孩走去。
　　教室里回荡着长达一分钟的探戈舞曲。而在这旋律里，陆秋正从背后抱着骷髅，一步一步向前，意外地应和着节奏。在广告结束的最后一刻，陆秋按了屏幕，买下了一瓶矿泉水。
　　也许有鬼影已经出现，正蹲在什么地方催促着他多买点。可是陆秋看不见，那和他差不多高的骷髅完全地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吃力地架着这个骷髅，回到了多媒体教室里。
　　“30号考生来了。”
　　陆秋这样说着，同时把骷髅拖到了那个座位上。他把椅子按下来，把骷髅放上去，还帮骷髅摆好了认真写字的姿势。
　　因此录音总算停了下来，还宣布考试正式开始。
　　陆秋退回到教室门口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再做点什么，就听见沉默了一会儿的音箱里滋啦传出一声尖叫，接着，那骷髅头顶上方的天花板突然自己打开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假人被倒吊着垂下来，径直去掐骷髅的脖子。她不是一直掐着，那个吊着她的绳子一顿一顿的，她掐一下松一下，还留给了受害者逃跑的机会。
　　不过此刻座位上的“人”并不能逃跑，就这么被一个假人撞啊撞，并且顽强地保持着认真写字的姿势。陆秋看着这一切，逐渐由惊讶变为冷静，淡然。
　　从假人的粗糙程度看，这应该是顾声设计出来的机关。转了这么多天以来，陆秋发现了，这个教学楼里的有些事不像是普通的鬼屋里会有的，而还有些事，一看就是顾声搞出来的，很符合他的审美水平。
　　在假人还在不断运作的时候，陆秋挪开了目光。
　　他想，年级组长来检查的时候都做了什么？不可能只是看了一眼便走吧？
　　陆秋想得没有错。
　　他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黏黏的。等他低下头去看，一张糊着些绿色液体的东西就出现在他眼前。还好，是一张写了字的纸而已，可上面的液体是真的有些令人不适。
　　陆秋捏着纸张的一角把它拎起来，对话框随之出现：
　　“年级组长在桌洞里发现了一张写着古诗词的纸，把它摔到了我的面前，质问我怎么没有发现小抄。
　　我也觉得很奇怪，我是一个一个检查过去的，怎么可能会有小抄呢？”
　　陆秋把纸张翻了一下，翻到背面。
　　“后面还有学生传纸条时留下的对话。年级组长要我好好看看，找出有用的信息，把试图作弊的人揪出来。
　　我认真地看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名字。的确是我们班的学生，唉，回去要好好收拾他。我愧疚地站着，把它汇报给年级组长听。”
　　陆秋看着纸上的对话，没什么特别的，是两个学生在商量放学后要不要去一起吃点什么。
　　对话框则在光标停顿了一下后，飞快地删除所有内容，重新打字道：
　　“但是，年级组长听完了我说的名字后，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名字，是名字有问题。陆秋摩梭着纸张想看清右下角用铅笔写成的小字，而体力又不足了。
　　没关系，继续看广告吧。
　　他叹口气，习惯性地扭头望着屏幕，盼着广告快一点过去。
　　如他所愿的，这次的广告是短点了，在午夜场里，奇迹般地出现了四十秒的广告。


第16章 午夜特供
　　不仅时间短了很多，而且内容也是前所未有的干净清新。
　　这次是动画场景，这种粗糙的画风让陆秋想起一个叫4399的古老游戏网站。伴随着古筝曲的声音，镜头移向庭院树下，一个眼睛大到占了半张脸的姑娘正坐在石凳上，手握团扇，怔怔地望着湖面上的殷红花瓣。
　　比画中人物生动得多的配音响起：“重活一世，我要得到他的心。”
　　看得陆秋为之一愣，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广告。而下一刻，一个嬷嬷走过来，朝着这姑娘行礼，说宴席马上开始，小姐你快去准备一下。
　　于是弹出来这个姑娘的立绘，同时两件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衣服就这么怼在了陆秋的眼前。
　　一件是露了大半条腿的，历史上估计根本就没存在过的短式汉服，另一件则和华贵能沾点边，衣服支楞着像飞蛾的大翅膀，领子上还插着紫色的羽毛或者簪子。
　　对话框里写的是：“我该穿上哪一件去见小王爷呢？”
　　陆秋：......姑娘你何苦为难自己，非得在这两件里选一个。
　　而那立绘动了动，这人撅着个嘴，选了前面那一件，原地转圈圈，噌地就把衣服穿上了。
　　画面一转，这位姑娘被人直接丢进池塘里，岸上的王府嬷嬷拍拍手，说：
　　“竟然穿成这个样子来王府，成何体统！”
　　陆秋很想说，穿上后面那件衣服也很不成体统。
　　而广告还在继续，伴随着那种机械的呜呜的哭泣声，游戏名出现了，画面里还弹出了一个问句：
　　“如果让你来玩这个游戏，你，能活到第几集？”
　　陆秋：......不了，我拒绝。
　　然而还是得把广告里的商品买下来。陆秋走上前去按了屏幕，账户被扣了三十元，同时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了桌上。
　　这次不是什么学籍卡，而是一张印着二维码的A4纸，在二维码的旁边，写着这款游戏的名字：重生之美貌动人。
　　也许是因为现在是午夜场，东西竟然是直接送到了面前。陆秋对着这东西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把它折好，塞进了口袋里。
　　并不是很想多看它几眼。
　　陆秋撇过目光去，看那张有着绿色液体的小抄。现在，底下的名字清晰了。
　　李升。普普通通的名字，而当陆秋轻轻抚摸过这两个字，纸上的液体活了一样，蠕动着爬向这两个字。
　　对话框出现：
　　“年级组长盯着我问道，你还记得李升是什么时候入学的吗？
　　你确定是三年前吗？”
　　大概这个李升是已经死了的人，校园鬼故事里常见的俗套剧情而已。陆秋放下这张纸，在考场里搜寻起别的东西。
　　然而陆秋刚踩上第一级台阶，就听到灯管发出那种滋啦的声音。
　　这是灯管要坏掉的前兆，教室里马上就会陷入到黑暗中去。陆秋迈出去的腿僵在半空中，低头看了时间。
　　十二点半。
　　夜越来越深，教学楼里阴冷的气息也越来越重。如果继续走下去，会发生什么？
　　滋啦，灯管再次发出声响，颜色由白转为铁锈红。
　　于是陆秋没有再犹豫，转过身去朝着铁门便跑。
　　还好，没有怪物在身后追逐，门也能打得开。只是陆秋还没庆幸多久，眼角的余光就看到自己的体力在疯狂地掉下去。
　　现在他的体力值本来就在零这个数字附近徘徊，如今不停地减一减一之后，几乎到了每走几步就要看一个广告的地步。
　　“您的体力不足......”
　　“是否成为会员，或者观看广告......”
　　系统的提示音不断响起。若是此刻有旁人在场，他就会看到陆秋卡壳了一般走几步停一下，还面对着墙呆呆地站着。
　　呆呆地站着也就算了，表情还由无奈渐渐变为麻木，最后还捧场似的鼓一下掌。
　　要是他和陆秋一样大半夜被人摁着看那么多小广告，估计也会是这么个反应。
　　从多媒体教室到门口的路不长，可此刻却算是漫长。陆秋不记得自己看了多少的广告了，就只记得每看完一个他就按一下，在这午夜场里，商品咣啷咣啷地掉到他跟前。
　　他走了一路，走廊里就咣啷地响了一整路。等陆秋怀里抱着高压锅，胳膊下面夹着雨伞，背上背着个大熊毛绒玩具冲到了门口附近的大厅的时候，明明他没和谁搏斗过，却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这大概是他从业以来遇见的最可怕的事。
　　他人求而不得的商品，咣啷咣啷地往他跟前掉。
　　这一刻陆秋很恍然，他想，鬼屋老板都说进货艰难，可为什么到了他这里，感觉更像是在被人往怀里拼命地塞东西？
　　万幸的是到了大门口，体力值不再往下掉了。陆秋总算能松下一口气，把身上的东西全卸下去。
　　咣啷，咣啷，一堆东西应声落地。陆秋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想着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收拾这些。
　　可系统却给出了新的提示，令他愣在了原地。
　　“恭喜您获得午夜特供商品！按照规定，请立即带着东西前往超市。除了那里的货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帮你保管它。”
　　诶？陆秋回身去看地上的这堆东西。
　　竟然得到了午夜特供商品？今天晚上运气这么好的吗？
　　也许是因为陆秋久久没动弹，系统再次提示道：
　　“不要试图把东西放在你自己的家里，除非你想晚上打开抽屉或者柜子的门，看见......”
　　后面的话陆秋没有听进去，因为他已经蹲了下去，再次地抱起了这些东西。
　　他手里没有郑山以及别的客人的那种单子，要想知道商品的功用之类的属性，必须前往超市。
　　半夜，陆秋费了好大的劲到了超市门口，系统则告诉他，在非营业时间里，超市只允许他带着特供商品进去。
　　于是陆秋开始扒拉这些东西，试着找出可以带进去的商品。
　　一个个地试。陆秋带着东西去敲超市紧闭的门。
　　门板毫无反应。
　　一、二......东西也不是太多，很快就挨个试验完毕，当最后一个商品也没法儿被带进去的时候，陆秋低着头，咬住了自己干燥的嘴唇。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是不敢想起什么，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第17章 上门
　　衣兜里装的是那张纸，有二维码的A4纸。
　　到了现在，陆秋总算想起这个让他耗费了四十五块的巨资的游戏。拿出那张纸的时候，陆秋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因为这个游戏看上去和灵异，还有鬼屋之类的东西毫无关系。
　　然而就剩下这一个了。
　　陆秋便干咳一声，拿着这张纸敲了敲门。
　　敲了还没有三下，木门就发出那种吱呀的声音，晃晃悠悠地打开。陆秋有些错愕地低头看看手中的纸张，接着走进去，打开了灯。
　　也许，它和灵异真的有点什么关系？
　　陆秋回想起这个游戏的题材。重生，古代，一心要和别的女人开展奥林匹克竞赛争抢王爷的女人，还有那些阳间人根本不会穿的衣服，这是多好的古代鬼故事元素啊。
　　想到这里，陆秋心下安然，走到货架前把这东西放上去。
　　系统当即给出介绍，不过这次......是最短最简洁的一次：
　　“一款似乎很火的换装游戏，闲下来的时候可以玩玩看。”
　　介绍到这里后，系统停住了。
　　陆秋以为在停顿后还有内容，但是没有，系统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货架附近也没有出现新的对话框，一切就此没了下文。
　　功效呢？用途介绍呢？这次居然全都没有。
　　而且，在这个只是个游戏的商品下面，系统给贴出的价签上还明晃晃地用红字标出了特供，彰显出它的特殊与尊贵。
　　在陆秋站在那儿努力地思考的时候，系统说：
　　“进货已完毕，请离开。”
　　这是要赶人走了。陆秋叹口气，心想明天再来看看吧。
　　今夜他折腾得太狠，回去脑袋挨了枕头便沉沉睡去。好在一晚上没有再做什么梦，一口气地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陆秋先去洗漱。顾声在右边的墙角那里修了一个简易的卫生间，他说游客出来后如果吓得有什么问题，至少能在那里上个厕所，洗把脸清醒一下，
　　不知有没有游客真的被顾声的那种假人机关吓到过，对这点陆秋不甚清楚。不过那卫生间是真的还算干净，水管里流出的水也足够冰冷，刺激得陆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
　　眼下已经有了明显的黑眼圈。这倒不要紧，最重要的是，陆秋发现自己的神态有了很大的变化。
　　之前他一心只想躲个清静，说自己是门房大爷，是自嘲也是陈述事实。
　　而现在，陆秋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光。
　　这几日以来他盘算着进货，思考着怎么把东西卖出去，在教学楼与门房还有超市之间来回折腾，他的人生像被注入了什么，催使着他有了一丝丝活人该有的上进的气息。
　　他从没在自己的眼里看到过这样的光亮。
　　于是陆秋凑近一点，想看得更清楚。
　　然后他听见了灯泡啪啦一声坏掉的声音。在他身后的天花板上，亮了一晚上的小灯泡不堪重负灭掉了。
　　而在小灯泡灭掉的那一瞬里，陆秋看见自己眼里的光随之湮灭。
　　好的，现在他知道自己眼里的光是怎么回事了。
　　打扰了，没事了。
　　太阳依旧升起，我依旧是门房大爷。
　　*
　　送饭的小哥早就将饭盒搁到了门口。陆秋回去的时候顺手把饭盒拿起来，带着它进了门房。
　　他把饭盒搁在桌子上，夹了一筷子豆角茄子后顺手打开手机。
　　这是他昨晚从教学楼出来后第一次打开手机。和以往一样，消息并不是太多，仅有的那几条也全都是发广告的，没有人特意找他。
　　......等等。陆秋登进去鬼屋论坛后，小信封那个图标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数字“2”。
　　是那个叫宋岩的人发来的消息。
　　“不好意思，那天我去准备认证材料，很快就下线了，没看到你消息。”
　　“你也用过千岁云矿泉水吗？”
　　陆秋看了看他的头像，又是灰的。而这两条消息，是昨晚凌晨一点发的。
　　看来宋岩还是愿意和他聊一聊的。而这个人，陆秋推测了一下，觉得应该就是那个戴面具的男孩子。
　　也不知他何时才会再次上线。陆秋盯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接着关掉它，歪在床上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
　　实在是太累。
　　陆秋打算今天先不去教学楼了。另外，昨晚他拖了那么多东西回来，今晚先把它们整理好再说。
　　因此陆秋度过了一个和以前一样的寻常的下午。没有任何人接近十四中，偶尔只有野生的大黄狗凑近大门闻一闻，然后又离开。
　　他坐在门房里，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地变暗。
　　终于，到了晚上十点。
　　陆秋先打开音响放祝你平安，在歌声中他把新进的货放到架子上。等弄好了，他就坐在超市的小桌子前，摊开一个小本本开始记账。
　　昨晚买了一瓶矿泉水，两个高压锅，一个25元的玩具熊，三把10元的雨伞，还有那个游戏，一共花掉了119.8元，现在是还剩下292.2元了。
　　还算充裕，但要再来一次昨晚上那样的事情，钱怕是会根本不够用。
　　陆秋停下了笔，思索着该给那个玩具熊一个怎样的定价。也许是因为太专心，他连有人走到了自己跟前都没有察觉到。
　　那人见陆秋想得出神，就故意使劲拍一下他的肩膀，吓他：“阿啾，想什么呢！”
　　这的确是奏效了，陆秋刷地一下站起来，在看清了这人的样子后松了一口气又猛地屏住了呼吸，差点喘不上来气。
　　是郑山。他还是那种痞气的样子，大不咧咧地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朝着陆秋笑：
　　“我来是问问你，准备好去进货了没？”
　　说罢他拍拍随身带的包：“我给你送点东西。都是我从道长那里弄来的，保命。”
　　他笑得真诚：“放心，我很想让你活着的。”
　　陆秋当然相信这一点，可他也相信，当郑山看到了午夜特供商品后就不会想让他活着。
　　拿着一个换装游戏告诉郑山这是稀有商品。
　　是糊弄吧，这是糊弄吧？郑山一定会这么想的。这还不如高压锅靠谱！
　　而另一边，郑山还在自顾自地讲他最近的事：“本来昨天就想把东西给你。帮朋友堵几个在酒吧里闹事的人，耽搁了。”
　　“其实不想打架的，可有些人就是欠收拾......”
　　“诶。”
　　郑山终于发现了，陆秋的眼神里逐渐写满害怕，他扭过头来，关切地看着陆秋：
　　“小老板，你站得那么直干什么？”


第18章 验证
　　郑山总算从陆秋的脸上看出不对劲，打住了之前的话题。一时间超市里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声响，十分安静。
　　而陆秋，他久久地看着郑山，最终吐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地对郑山道：
　　“其实我已经去过了，就在昨天。”
　　因为半夜进货实在没什么性命之忧，所以对我来说，哪天去都一样。
　　陆秋是这么想的，然而在郑山那里，半夜去进一趟货，那简直和自寻死路差不多。
　　因此听了这话，郑山的眼睛顿时瞪大，说话也诡异地不利索起来：“你，你真的去了？”
　　说话不利索了，手也颤抖起来。陆秋看见这人从他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红绳还有糯米等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拿了一张黄符作势要往陆秋的额头上贴。
　　看来这是在怀疑陆秋是否还活着了。陆秋一边闪身躲过去，一边一不小心就碰落了货架上的那张纸。
　　郑山朝那边看去，目光落在那张飘落下来的纸上，接着他抬头一看，望见了货架上的标签。
　　“特供”这两个字，他是认得的。
　　于是也顾不得陆秋到底是人是鬼了，郑山大步地走过去，一把捞起了地上的纸。
　　“那个，”陆秋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不如这样好了，和我一起做体操，深呼吸，来，雏鹰起飞，一、二......”
　　这些话，郑山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也许是因为激动得过了头，他拿起纸的时候一阵眼花，过了一会儿才定下神来，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重生之美貌动人。游戏。”
　　郑山猛然转身：“你确定是这个？”
　　陆秋诚恳地回答道：“超市自动给出的标签确定了是这个，但你要问我本人，那，我也不确定。”
　　游戏，游戏......郑山再三地看这张纸，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陆秋去了阴间的哪里，以至于带了这么一个东西回来。
　　同时他也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那张单子，赶忙把它拿了出来。
　　这是陆秋第二次看见这超市的宣传单子了，而且，这次郑山主动地把东西递给他，让他拿着。
　　“我先把它交给你，”郑山声音有些发抖地道，“你是超市老板，一拿到这东西单子就会自动更新，到时候，上面会有这东西的详细信息。”
　　明白了，是要验证一下。陆秋点点头，伸过手去拿住了单子。
　　倒是没有指尖一阵电流涌过，或者别的什么异样感觉。在拿到东西的两分钟后，陆秋看到这单子原先的内容都回归了那种剪影的样子，出现的新的照片和简介全是他现有的商品。
　　这单子，有点类似于游戏里的图鉴了。陆秋有什么，上面就解锁什么，介绍什么。
　　郑山和他一起盯着这单子，很快就在最右边的第一排第三个那里看到了一张游戏截图。
　　是游戏的登陆界面。在这张照片的下面，是刮奖卡上那种灰色的条。
　　“你是老板，得由你来刮。”郑山催促陆秋道。
　　这感觉，和抽奖一样。
　　陆秋嗯了一声，小心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在上面刮起来。不是很难，灰色的碎屑不断落下，下面的文字渐渐清晰起来。
　　“呼。”陆秋吹落上面余下的那点碎屑，退后，和郑山一起看着。
　　“特供商品。
　　销售情况：从未被售出。
　　建议：游戏内已经买好了新手礼包，不要充值买别的了。小氪怡情，大氪伤身。另，附赠游戏攻略......”
　　下面的内容简要概括了几个男主的攻略要点，陆秋相信，照着这个做，一定能打到好的结局。
　　......但是，这个和鬼屋的经营倒是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郑山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
　　陆秋确实没有骗他，明明白白的，单子告诉他了，这就是他红着眼等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的午夜特供商品。
　　“我记得你说你以前拿到过特供商品，”陆秋试图安抚地拍他，“是不是比这个看上去好多了？”
　　“不是好多了，是正常多了。”
　　虽说是升级版的高压锅，看上去也就是个没有任何变化的高压锅，但至少和鬼屋能沾点边。
　　现在，陆秋开始担心另一个问题：
　　郑山对这个商品那么不满意，那他会不会干脆收回单子，不交易了？
　　还好，郑山没有说反悔的话，只是拿了那二维码，搬了个凳子坐到一边去。
　　也对，说不定玄机就在游戏里面。
　　郑山先花了一百块把游戏买下来，接着扫码下载。没过多久，游戏下载好了，还自动登录，小肥猫的卖萌的声音做作地响起：
　　“主人，主人，你快醒醒啊~”
　　陆秋站在一边，扭头看见郑山这么专注的样子，努力地憋着笑。为了防止自己真的笑出来，他也找了个小板凳，打算做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先是看看单子，然后又去看手机。陆秋打开鬼屋交流论坛，发现宋岩的头像还是灰的。
　　不如再给他发几条消息吧。
　　陆秋找到单子上的千岁云矿泉水的单子，把下面的灰条刮开。之后，对着这几行字，陆秋在手机上打字道：
　　“不要把矿泉水放在厕所，实验室这些地方，游客已经被吓够了，看见这个后不会有太大反应。”
　　“如果有人喝下，记得准备符水。嗯，喝这东西除了产生幻觉，不会对身体健康造成任何影响，不过如果你执意让游客喝下符水，恐怖效果会很好。”
　　这些都是单子上的有关千岁云矿泉水的介绍，是陆秋以前从未知道的，也是宋岩从未知道的。
　　看到这些很有用的信息后，他，一定会有所反应吧。
　　陆秋点击了发送，将这两条信息发给宋岩。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宋岩还是灰色的头像后，他满意地关上了手机，抬起酸痛的脖子。
　　这一刻陆秋听见了身侧传来的游戏的声音，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的声音。
　　“不，苏墨，苏墨你相信我，至少，你信我肚子里的孩子......”
　　与此同时，陆秋看见有一个新来的客人正站在超市里，看着埋头玩游戏的一身肌肉的郑山，手足无措。
　　客人转过头来，和陆秋交换了一个眼神。
　　客人：“变|态，那人是变|态吧？”
　　陆秋：“嗯。”


第19章 合作
　　郑山浑然不觉，依然在低头戳着屏幕，偶尔还为了台词讥讽地笑一下。
　　只是他这副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努力，认真，以及脸上时不时地露出痴痴的笑。
　　那个客人生怕惊动郑山，害怕打扰了他玩游戏会挨打，指着货架上的雨伞和陆秋比划了一个手势。
　　陆秋很想出声，表示事情没那么严重，然而既然客人这么要求了，他就照做，绕过郑山去拿东西，谨慎地不让自己碰到郑山，表现出一副他也很害怕的样子。
　　客人接过雨伞，付了钱，最后看了一下郑山屏幕上的娇俏女主，扭头就跑。
　　跑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弄出极大的声响。
　　“嗯？”
　　这次是惊动郑山了。他抬起头，从他脸上的神情来看，陆秋觉得，对他来说这会儿的感受一定是恍如隔世。
　　陆秋问他道：“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就是一直选择衣服，选择对话。眼睛疼。”
　　“这游戏，拿回去给我女儿玩算了。”
　　诶，这是，都有女儿了？
　　陆秋惊讶地看着这人，而他显然并不想过多地提及自己的私事，只是说他女儿要是玩，积分能比他高四倍。
　　这会儿郑山是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了。他站起来，目光恰好落在了陆秋手中的单子上，眼中一暗。
　　他用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单子......换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他看着单子，目光灼灼，而陆秋也感受到了什么，警惕地后退一步。
　　最终是郑山认命地叹口气：
　　“这笔交易我虽说是亏了点，可已经完成了。还有，你不必太怕，它......”
　　郑山指着超市的屋顶，继续说：“它会护着你。在这里发生的交易，都是受监督和保护的。”
　　说罢郑山拎着他带来的包向门口走去，留给陆秋一个落寞的背影。
　　陆秋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叫道：
　　“我还可以再去进货一次。”
　　郑山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
　　“那还是不必了。”
　　“我虽说一直都很看不惯你们这些超市老板，可你实在是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珍惜一下吧。”
　　*
　　再一次地被预言死亡。
　　深夜，陆秋回到门房里，回味着郑山的眼神，第一次晓得了言情小说里的眼中三分讥笑两分薄凉一丝淡然。
　　一时间在他的脑海里，郑山的眼睛俨然已经是一个扇形分布图了，百分之五十的嘲讽，百分之三十的同情，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害怕。
　　陆秋摇摇头，努力地把这种沙雕的想象从脑海里甩出去，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还打开了手机，直奔鬼屋论坛而去。
　　终于，这次宋岩在线了。
　　先是表示了感谢，接着宋岩问他道：
　　“你怎么知道的？”
　　陆秋打出早已准备好的话：
　　“家里有人说这个，我听过一点。我，一直挺好奇鬼屋的事情的。”
　　一分钟后，宋岩回复道：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和鬼屋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爷爷去世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家里还有一家鬼屋，还是被诅咒了的......我想，应该是被诅咒了。”
　　宋岩放下了一点戒备，和陆秋聊起家里鬼屋的一点事情，而陆秋想起来宋岩之前说准备认证材料，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登录镜区要用的。在那里注册账号得实名认证，很麻烦。不仅要有身份证，还得拿着自家的鬼屋经营证明......”
　　镜区，这个词语再一次地出现了。陆秋追问道：
　　“也是论坛吗？诶，想去看看。”
　　“你要是自己有鬼屋，符合他们的要求，那就可以，”宋岩说，“那边不是谁都可以进的。”
　　陆秋自然是没什么鬼屋，他有的只是他的门房和那个超市。为此，陆秋萌生出一个念头来。
　　他想借宋岩的账号用用，去看看镜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总被困在迷雾里，旁人看得清楚，知晓超市的很多事，可他们都讳莫如深，没人愿意让他弄个明白。
　　而宋岩，如何才能让他借自己账号呢？
　　陆秋看向了自己今天换来的单子。
　　对宋岩这个新手来说，他现在很需要知道商品的信息。
　　思索了一会儿后，陆秋发去消息：
　　“我们家的鬼屋因着某些事已经没有了，不过家里还有老东西在。我今天和你介绍千岁云矿泉水，就是在那东西上看到的。你以后要是有关于超市商品的疑问，可以来问我。”
　　这让宋岩很惊喜：“谢谢！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还不算呆木，知道要回报一些什么。陆秋趁机道：
　　“我想去镜区看看。”
　　这下，宋岩知道他要什么了，是想借账号用一下。
　　陆秋继续说道：“以后你买了商品要是有不懂的，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这算是交易与合作了。宋岩借出账号与陆秋共享，陆秋与他分享只有老板才会知道的商品的信息。
　　那边的宋岩沉默了很久，应该是在想该不该要这样合作。陆秋没敢睡觉，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等着。
　　终于，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宋岩回复说：
　　“好。”
　　“可你不要拿我的账号干些不该干的事，我怕被发现。”
　　宋岩以为这个叫“是小球呀”的网友早已经睡觉了，却在消息发出十几秒后就得到了回应：
　　“可以，谢谢你帮我。”
　　“那，现在我可以用一下你的账号吗？”
　　片刻后，宋岩发来了网址，还有账号和密码：
　　“用户名是H市西滨，密码是20240112。”
　　那一边，宋岩在输入框里打字道：“密码是我爷爷的忌日。”
　　想了想后他还是把这行话删掉。在他删掉这行话的时候，客厅里持续了一整天的谈话还在继续，隔着墙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家儿子大学本科毕业，还有大公司要他了，何必厚着脸皮和他叔叔伯伯抢家里的老房子？”
　　“什么鬼屋，早就没人去了。而且，就阿言这个软兮兮的样子，他能做得了生意？不被人骗就不错了。趁早把房子卖了，大家分钱。”


第20章 镜区
　　复制链接，粘贴，打开。
　　弹出来的是一个洁白的页面，中间有一个登录界面。一切都很简洁。陆秋把账号和密码输入进去，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原以为还得等上一阵子，然而这网站的速度很快，下一刻论坛的页面就猝不及防地跳出来，出现在了陆秋的眼前。
　　是和之前的鬼屋交流论坛几乎算是一模一样的排版，样式，看得出这个论坛的设计者有多么懒了，直接照抄。
　　而从内容和回复看，这里的人数以及活跃度明显不如鬼屋交流论坛，首页有很多帖子的最后回复还是去年的，一个个像墓碑一样静静矗立在首页。
　　陆秋先去看置顶的帖子。
　　这里……置顶的帖子竟然也是顾声写的。
　　“关于十四中超市的几点提醒。”
　　“2021年五月，我的鬼屋的确通过了最终考核，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人生就此回归平静。那股诅咒的力量操纵着我，让我买下了十四中。后来我才知道，它是为了在那里开一个超市。
　　十四中大楼里面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栋普通的教学楼。这儿最可怕的地方是那间超市。不断有人主动与恶鬼缔约，申请做超市的老板。后果你们也都看到了，贪婪的，走上偏路的人没有什么好结局。
　　我真诚地提醒大家，不要与超市的老板多说什么，不要信任他，不要在他的诱导下做不该做的交易。获取我们应该得到的，然后静静离开。”
　　现在陆秋知道大家为什么对他是这种态度了。
　　原来是顾声放了话，将鬼屋老板描述成了那种为了利益和恶鬼缔约的人。看上去顾声似乎是唯一一个通过了最终考核的鬼屋老板，所以别人对这位满级大佬都很信任。
　　顾声也不是在瞎编乱造。从底下的回复可以看出来，有几个人试探地和鬼屋老板聊过，得到的答复都是他们通过种种不可告人的方式，与恶鬼达成了协议。
　　不对，完全不对......陆秋联想起自身的经历后，对这些话全然否认。
　　尤其是十四中的教学楼，那里怎么正常了，走上几步就得看广告。陆秋不相信顾声根本不知道这些。
　　他在隐瞒，顾声在隐瞒一些事情。
　　但那些别的鬼屋老板从不认为顾声在欺骗什么，他们恭恭敬敬地聚拢在这位满级大佬的身边。在这个帖子的下面还有几个标红的帖子，都是管理员整理出来的顾声的有关经验。
　　第三个被宋岩点了收藏。那是给新手鬼屋老板的，陆秋进去看了看，这才知道了那些鬼屋老板是怎么变成现在这种鬼样子的。
　　说什么别人与恶鬼缔约，其实他们自己也是。
　　能来到十四中超市的老板，都是在某个午夜里，半夜梦醒发现自己正站在自家鬼屋里，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在恶鬼的追逐与极度的惊惧情绪里，有的人死去了，有的人侥幸活下来，与恶鬼达成暂时的和平。
　　这之后他们要不断增加鬼屋的恐怖值，每月都有数据要求，倘若有某一个月不达标就会遇到很可怕的事。刚开始，很多人连第一个月都撑不过去。
　　后来那恶鬼慷慨地给他们指了一条路。又是午夜，鬼屋镜子上浮现出血字：
　　“十四中超市。”
　　点上白蜡烛，在自家鬼屋的镜子上轻叩四下，抱头蹲下等待几分钟，这期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睁眼。当最后奇奇怪怪的声响全部结束的时候，你站起来，就会看到一排平房。
　　那便是十四中超市了。里面有可以帮助鬼屋升级的道具，同时也有一个眼下发黑，看上去是活人，但阴森森的老板。
　　陆秋看完置顶的四个帖子后，强烈地感受到了一点：
　　他们是抱成一团的，而陆秋，他是恶鬼的盟友，是......外人。
　　又一次的，他成了外人。
　　如果说他真的和什么诅咒有关，没人想着拉他一把，大家一起努力逃开诅咒，而是嘲讽他，畏惧他，将他视作外人看待。
　　可是有谁知道，这个外人站在局外，看得清清楚楚：
　　顾声没有说实话。
　　陆秋的心里一时有些堵。不过他继续看下去，越看越有一种兴奋和快乐的感觉。
　　过去那些鬼屋老板当着他的面嘀嘀咕咕，阴阳怪气但脸上又挂着笑容，他完全搞不明白那些人在想什么。
　　而现在他全都知道了。那些人背着他说的坏话还有那些议论，都在这里了，他看得明白。
　　首页唯一的一个今年开的帖子就是给他开的。
　　“新来了一个小老板。”
　　一楼：“感觉胆子很大，每次提起进货，不会像以前的人一样哆嗦。”
　　二楼：“诶我倒是挺喜欢他的卡其色外套的，可以买那个吗哈哈哈哈。”
　　......总共有五页，陆秋挨个看过去。在第三页，他的鼠标停顿在了某层的人的昵称上。
　　郑山。
　　应该就是那个要了换装游戏的郑山。
　　陆秋看了下回帖日期，正是郑山第一次到店里的时候。
　　郑山：“我已经等很久了，这次去看看，不知道他是否有胆子在午夜的时候进货。”
　　郑山这个名字是红色的，这意味着他在这个论坛里是管理员。
　　底下很快有人去回复他，还有纯粹是吹捧他的，看来郑山在鬼屋老板中也有着很高的地位。
　　在最新一页，两个小时前，郑山跟帖道：
　　“东西拿到了，很意外。但是不小心让我老婆看到我在弄这个道具了，她死活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于是下面的人纷纷猜测那得是怎样恐怖的道具。要知道以前还有过人头这种商品，被老婆看见这种东西，那当然要怀疑精神有问题。
　　“郑山，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去鬼屋里看你的商品嘛，怎么能在老婆跟前看呢。”
　　“好奇是什么，是午夜进货得来的吗？”
　　......郑山再也没回复过，想必是正在努力地扒着门框，不被老婆拽着去精神病院。
　　陆秋这个外人在屏幕跟前笑够了以后，顺手给这个帖子一个赞。
　　被鬼屋老板们蹲墙根议论的超市老板觉得这个帖子很赞。


第21章 回家
　　又是一夜沉睡。
　　醒来时又已经是中午，门外放着温热的饭盒。陆秋去洗漱，回来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带着饭盒进门。
　　在将饭盒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刻，陆秋想起了昨天看到的话。
　　顾声说，超市的老板都是和恶鬼缔结了契约。
　　如果他说的其实是对的呢？
　　也许自从他踏进教学楼起，便已经有一双眼睛暗暗地盯上了他，那些系统的话，都是恶鬼的低语。他早已处在危险的境地中，却又不自知。
　　想到这里，陆秋抬起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中，再也没办法去吃什么东西。最终他把筷子搁下，再一次打开镜区。
　　在那些去年的，以及年份更远的帖子里，有提到前几任老板的死法。
　　都是最后在十四中外面被找到尸体的。鬼屋老板们猜测这是超市老板们想逃出恶鬼的掌控，然而诅咒如影随形，擅自离开超市就是死路一条。
　　陆秋看着这些话，意识到一件事：
　　现如今如果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恶鬼诅咒了，倒是可以用这个方法试一试。
　　离开十四中。
　　*
　　鉴于顾声给他发了工资，陆秋不好意思随便旷工，敬业地先给顾声的微信发去消息：
　　“老板，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请假一天。”
　　陆秋忐忑地等着回复，心想顾声说不定还会拦他一下，或者委婉地提醒他不要离开。但是没有，十几分钟后顾声回了个好，还发了个一百块的红包过来：
　　“好好养病，不要急。”
　　......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老板！
　　又或者，他是想着反正陆秋今晚就要被恶鬼索命了，所以发点体恤金？那这未免也太少了一点。
　　总之现在是可以暂时离开了。
　　陆秋稍微地整理了一些东西，不多，一个黑色书包就可以装完了。他换上他们人文学院的运动衣校服，背着书包，难得地有了一点年轻大学生该有的样子。
　　放寒假以来，这是陆秋第一次离开十四中，也是陆秋第一次前往人多的地方。
　　外面的一切都是正常的。陆秋走到公交车站旁，投币上车，抵达目的地，下车去商场游逛，全程都不会再有“体力不足”的提示。
　　可越是正常便越是让陆秋心里发慌。一想起可能有诅咒在身，他努力地往人群里挤，努力地不去厕所这种高危地方。
　　后来也许是因为一切都太风平浪静，陆秋反而没那么在意了。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脑海中忽地掠过一个地名。
　　H市西滨。
　　这是宋岩的账户名。而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就在本市的西边，那里还有一个公园。
　　反正今晚说不定就要死了，还不如去转一转，说不定还能和宋岩这个人线下见个面。陆秋打定了主意，便坐上公交车，往西滨那里去。
　　那是本市的老公园了，本地人去那里都是散散步，看看风景，绝没有什么人会玩那里的游乐设施，因为，那儿的游乐器材什么的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了，谁知道会不会吧唧一下掉下来，出个什么事情。
　　陆秋在这公园里七拐八拐地走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一座鬼屋。它在钓金鱼的小摊的旁边，屋顶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鬼面具，和宋岩脸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现在，鬼屋的大门紧锁。陆秋稍微走近一点观察这鬼屋，发现这也是很有些年头了，宣传板上的话一看就是好多年前的那种画风，鬼屋外表的装修也有一种廉价劣质感。
　　旁边的小贩看陆秋这么感兴趣的样子，好心地提醒他这鬼屋怕是永远开不了门了。
　　陆秋又在跟前转悠了一会儿，回来，还是没有看到宋岩。
　　此刻，太阳渐渐地落下去，到了黄昏。陆秋紧张地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他知道，到了晚上，一切都才是刚刚开始。
　　该去哪里呢？
　　思索再三后，陆秋去了一个他早已经逃离的地方。
　　家。
　　也在本市，不远。仔细想想也挺好的，在那个冰冷的家里度过孤独的童年，然后在那里独自等待着生命的消逝，有始有终。
　　家里老式的门锁还没有换，甚至都有些坏掉了，扒拉一下啊就能开。陆秋推门进去，被迎面而来的灰尘呛了好几下之后，他看见家里空空荡荡，现在就剩了个破沙发。
　　看来离了婚之后，父母是把家里能搬走的都搬走了。这样也好，家具越多，晚上奇怪的动静就会越多，今晚恶鬼来索命的时候可以考虑直接找陆秋，不必躲柜子里或者电视机里了。
　　晚上八点，陆秋坐在沙发上，表面上是在玩手机看热门的电视剧，实际上他是在等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就在陆秋放弃了警惕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一下，一下，而门外的人就是不说话，就是不说他是来找谁的。
　　陆秋的心里陡然一紧。
　　来了，传说中的半夜鬼敲门来了！
　　*
　　屋外，小张拎着一桶红油漆，站在刘哥的身边，有些犹豫。
　　他凑到刘哥的耳边，很小声地说：
　　“咱们这样......不太好吧？”
　　敲门的刘哥则瞪回去一眼，示意他闭嘴：
　　“是咱们欠了别人的钱，还是别人欠了我们钱？作为一个要债的，你能有点狠劲不。”
　　“......听着，等会儿要是有人开门了，直接把这桶油漆泼过去。”


第22章 广告
　　刘哥和小张是今天从小弟那里知道的，陆家夫妇家的老房子，好像今天有人进去了。
　　那想必就是他们家的人。之前刘哥和小张已经来了这家好多次，又是撬锁又是踹门，把该搬的都搬走了，但是卖家具换来的钱还是不够。
　　他们想，不管这房间里的人是谁，总之，既然他和陆家有点关系，那就得把钱还了。
　　小张把耳朵贴在门上，用眼神对刘哥示意道：
　　“来了。”
　　门后面，确实是传来了脚步声。
　　*
　　陆秋颤巍巍地起身，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面临死亡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或许会后悔擅自离开十四中吧，但是，如果不离开那里，最终的结局也会是这样。
　　所以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陆秋定下心神，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家已然坏掉的门，又望了望自己的手机。
　　死到临头，那也得死个明白。
　　想到这一点后，陆秋找到顾声的微信，发消息道：
　　“老板，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十四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表面选我做门房大爷，其实是想选我做那个倒霉的超市老板，是吗？
　　有很多想问的话，只是刚一打完第一个问句，外面的敲门声就更加急促起来。
　　连这一点时间都等不得吗？
　　陆秋眼中一暗。
　　他深呼吸一下，迈开脚步，顺手拎起一旁家里硕果仅存的小板凳，慢慢地，慢慢地挪向了门口。
　　越是走近门口，心脏就跳得越快，撞得陆秋胸口疼。
　　在这一瞬里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伸出的苍白的手指按上门的把手，猛地一拉——
　　陆秋听到了久违的而又熟悉的声音：
　　“您的体力不足，是否充值成为会员，或者观看广告来获取体力？”
　　这之后的话却是他不曾听过的
　　“已侦测到玩家不在服务区，播放广告会引起混乱。”
　　“修正BUG中，BUG已修正完毕，即将有促销人员登门进行推销，现场做广告。”
　　哈？这是个什么鬼？
　　下一刻，陆秋的手已经用力拉开了门，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里，他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两个瘦巴巴的男人。
　　一个是嘴里叼着烟，一个手里抱着一桶红油漆。陆秋还正在想着这怎么不是披头散发的厉鬼，就听见附近传来皮鞋整齐划一地踏在地上的声音。
　　对面的两人和陆秋一样，怔愣地转头。
　　于是他们看到，有一排四个穿着黑西装，黑皮鞋，还戴着黑墨镜的男人，齐刷刷地走到他们面前，训练有素。
　　小张颤抖着声音道：“刘，刘哥，这是不止我们来讨债吗？”
　　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男人便很标准地，一起朝着陆秋他们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们错了！”
　　“每天刷斗日确实不能发大财，确实不能发大财！但是我们保证，每天刷斗日，一定有三块五毛钱的进账，一定有三块五毛钱的进账！下载app，动动你的手指，每天躺在家里——就能赚钱！”
　　看得小张咣当一下把油漆桶摔在了地上。
　　混乱中陆秋抽空看了眼手机。
　　顾声：“嗯，你想问什么？”
　　依旧活着的陆秋看看眼前这大场面，咬了下嘴唇，回复道：
　　“诶我想问下您吃饭了没，身体安康否，提前给您拜个早年。”


第23章 上班
　　若是真的要死了，豁出去一张脸，撕破了说开了也没有什么。可现如今陆秋还好好地活着，而且他也摸不清顾声的底，因此，他选择给顾声拜个早年。
　　面对陆秋这样的热情，也不知顾声是不是有些承受不住，竟然久久没有回复。
　　而此时，楼道里的人还在敬业地做着广告。陆秋抬起头的时候，那四个人正在第五次鞠躬：
　　“对不起，我们错了！”
　　是认错的口气，但说出来却令人有一种被威胁了的感觉。陆秋心想这次的广告怕是早就超过了两分钟，怎么还没有结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转头看向那两个人。
　　在他们被吓得后退两步的时候，陆秋想了想，也跟着后退两步。
　　还好，没过多久，这个广告总算是要结束了。
　　一个也穿着西装，不过明显发福了的男人提着一把皮质的椅子从楼道尽头走来，一边走一边还似乎是在打着电话。
　　刘哥和小张远远地瞧见这人以后，心中都立刻有了猜测。
　　提着椅子是要过来砸人，而打电话是在叫道上的兄弟过来帮忙。
　　猜测到这些以后，刘哥看向陆秋的目光里少了些凶狠，多了些佩服：
　　“小兄弟，你们陆家的人真厉害，这大晚上的讨债的人真够多的。”
　　小张补充说：“看上去还像是从精神病院叫来的人。”
　　听到这里，陆秋大概明白过来了，看来是父母欠了钱，这是债主，或者说是债主雇的混混上门来要债。要不是今天有这个广告，他早就被那桶红油漆问候了。
　　于是陆秋转过头去，幽幽地道：
　　“你们是准备和他们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上？”
　　说得好像是准备挽起袖子打架一样。陆秋还说：
　　“你们要是更着急，可以先和他们打一架。”
　　那还是不了，上门来要债而已。刘哥对着小张使了个眼色，脸上登时堆起了笑容。眼看着那个发福的男人越走越近，小张率先开溜，刘哥临走前还不忘拍一下陆秋的肩膀：
　　“小兄弟，你自求多福！”
　　陆秋站在那儿，目送着他们冲向楼道噔噔噔地下楼。从声音来看，这是一口气下的楼，不带歇的。
　　啪嗒，身后传来椅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陆秋转过身去，看见那个发福的男人坐下来，将手机贴在耳边，大吼道：
　　“你们居然没有给客户福利！这怎么可以，我今天一定要给客户发钱，只要刷了斗日，一定要给钱！”
　　至此，这则广告完美地完成了。
　　*
　　广告结束后又是给了一张印着二维码的A4纸，陆秋俯身捡起这个，觉得脑袋里现在嗡嗡地响。
　　之前的古风换装手游是奇葩了一点，可至少有人买。那是郑山预定好的东西，加之超市的监督保护，他必须得要。
　　可是这个，斗日APP，倒是有哪个鬼屋老板会买这个？恐怕得一直呆在货架上，根本就卖不出去。
　　但完全不能拒绝，这些人留下了这张纸之后就和那两个男人一样，一口气地下楼了。
　　陆秋只好暂且收好这东西，揣着它回了家。
　　黑暗的，空荡荡的家。
　　陆秋坐回到沙发上，把小板凳提回来放在一边。当恐惧散去，一切回归平静以后，孤独的感觉蔓延开来，肆意侵犯着他。
　　继续呆在这里......没意思。
　　陆秋站起来去了自己的房间，一进去就望见了角落的箱子。这个家已经被搬空了，居然还有能留下的东西。
　　他走过去看箱子里的东西，明白了，这是他的童年时的一点东西。于这个家，还有要债的人而言，确实什么都不算。
　　小时候的积木玩具，几个本子，还有一些笔。陆秋也不管那上面落了多少的灰，伸手拿起它们翻来覆去地看。
　　只有他在乎这些东西了。
　　而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了新发来的消息。
　　顾声：“......谢谢。”
　　顾声：“你现在身体怎样了，好点了吗？”
　　陆秋回复道：“好多了，我打算现在就回门房。”
　　顾声：“那不必，你好好养着。明天我让人给你炖点汤送过去。”
　　这是他和顾声认识以来，顾声话最多的一次。
　　陆秋发出去谢谢两个字，接着就站起来，真的准备回去。
　　可能是狭窄的门房住惯了，呆在这大房间里反而还不习惯。陆秋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曾经的家。
　　晚上，公交车是早都停了。陆秋只好站在路边，张望着看有没有出租车。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比较慢，一般到了晚上九点以后，路上车和人都很少。
　　好在十来分钟后，总算有出租车开过来。陆秋拉开车门坐上去，不待司机询问便说：
　　“十四中。”
　　那开车的人则是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陆秋，吸了口烟，没有立刻开走：“十四中？”
　　陆秋以为他是不知道路：“就老城区......”
　　“年轻人，”司机终于发动车子了，同时担忧地开口道，“你大晚上的去那里干什么？”
　　“哦，我知道了，你就和别的那些小年轻一样，吃饱了没有事情干，非得去个什么地方探险。我了解的，我儿子就爱看什么灵异直播。”
　　“不是，我是去......”
　　陆秋的话刚说了一点就被打断。
　　司机接着道：
　　“我劝你还是别了，那个啊，一来呢那个地方确实据说很邪门，搞不好要出事情的。二来呢你们年轻娃娃还是太嫩了，那个十四中的老板就是骗人的，水平还不如老公园的那个破鬼屋。”
　　“什么一年只开张四天。嚯，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我女儿追星整天讲的......营销，显得他那个地方很厉害一样......”
　　“还有，你擅自去那里，不怕门房大爷打你哦。”
　　某门房大爷：......
　　陆秋再次试图插话：“我是去上班。”
　　可司机压根没听进去，还在聊个没完，最后在快到学校的时候，陆秋最后一次挣扎道：
　　“我是去上班！”
　　这次司机总算听明白了，吸一口烟，一愣：
　　“上什么班？”
　　陆秋则先不搭话，他看看前面的计价器，扫码，付钱。在下车的那一刻，陆秋声音很小但足够清晰地说：
　　“我是这儿的门房大爷。”
　　关门，微笑：“谢谢您送我上班。”
　　陆秋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面的车子在按喇叭。他回头，只见那个司机还没有走，这人探出头来，和陆秋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才肯走。
　　司机说：
　　“我看你这眉清目秀的，还以为你至少能在鬼屋混个……不至于混成这样吧。”


第24章 动静
　　门房的灯是亮着的。
　　应该是顾声叫了别的人来这里暂且看门一天吧。想到这里，陆秋走过去敲了敲门。
　　门房的窗户那里很快出现一个身影，他朝陆秋这里看了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过来开门：
　　“找谁？”
　　“我是陆秋。”
　　一听是陆秋回来了，这人懒洋洋的态度顿时好了不少。他把披着的外套拿下来穿好，一边让陆秋进去，一边抱着他自己的水杯，对陆秋笑道：
　　“你不是病了吗，我听老板说他让你多休息一阵子，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陆秋看得出来他内心其实还是很开心的，毕竟守夜太辛苦。他从抽屉里摸出自己之前买的零食递给这人，说去检查了，就是有些小毛病，没什么大事。
　　“哦，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完全不熟，这么寒暄了几句之后算是无话可讲，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陆秋见时间也不早了，便对他说：
　　“既然我回来了，那，要不你回家休息？”
　　想到这会儿正是晚上，陆秋又提议道：“要不我送你回去，或者，你在这儿住一晚上也行。”
　　后者是不可行的，门房这么小，就一张单人床，两个男人挤在一起睡有些奇奇怪怪。而这人听了陆秋的话，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陆秋，忽然道：
　　“你是真的不害怕啊？”
　　面对着陆秋懵懂的目光，他继续说：
　　“我叫阿迟，是跟着顾老板的老人手了。之前呢他请过好几个看门的人，都做不长，最后连工钱都不肯要了，死活不愿意做。”
　　也许是想看看陆秋害怕的样子，这人凑近一点，故作神秘地问陆秋道：
　　“你晚上有没有听到过诡异的声音？”
　　“......比如，有女人在唱戏，小孩子在哭？”
　　阿迟还想继续说下去，对面的陆秋却突然变了脸色。
　　陆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压低了声音地问他道：
　　“你，有没有听到学校里刚才有不太一样的声音？”
　　*
　　不是为了吓唬阿迟，而是刚才闲聊的时候陆秋就听到了，墙根那里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不可能是猫或者狗，那动静，像是一个重重的麻袋砸在了地上一样。
　　看门以来这还是陆秋晚上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想，大约是有贼进来了。
　　刚才还正在讲鬼故事的阿迟则有种活见鬼了的感觉，他骂了一声，说：“我就不该讲这个，说什么来什么。”
　　“放心，应该就是小偷而已，我们两个人，制得住。”
　　出门前陆秋还是很乐观的，可等陆秋拿着手电筒，率先到墙根那里去看后，他停住了继续往前的脚步。
　　确实是人，还是好几个从围墙那儿翻过来落在地上，叠罗汉地趴在那儿的几个人，都是年轻人。
　　一个个脸上都不知道抹了什么，看上去和血一样，吓了陆秋一跳。尤其是趴在最上面的那个人，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居然冒着绿光——仔细看了看，大概是戴了美瞳。
　　这时候，阿迟已经拿了手电筒在后面要跟上来。陆秋怕吓到他，同时也怕他呆得太久发现了超市，叫道：
　　“是来找刺激的年轻人，没事的。”
　　“那个，阿迟你回家吧，这里我一个人应付就可以了。”
　　后面，阿迟看前面确实没有多大的动静，陆秋也很镇定的样子，放心了一半，可出于基本的礼貌，他还是问道：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
　　想起阿迟是顾声身边的老人手后，陆秋又说：
　　“哦，对了，记得把我带病工作的情况讲给顾老板听。”
　　这一晚上，又是拜年又是带病勇斗小偷的，大概在顾声心里，陆秋的形象已经特别高大。
　　*
　　等阿迟走了陆秋就放开手干了。经确认这确实是几个人，两男三女，也不知是不是摔下来的时候摔晕乎了，神志都有些不清楚，陆秋一个一个地把他们往门口拽。
　　拽前面两个的时候一切都好，可当陆秋返回去拽第三个，前面那俩人似乎是完全醒了，迷茫地看着同伴。
　　然后这俩人就和疯了似的往操场那个方向跑，见这两人跑了，后面三个也跟受了刺激一样往操场跑。
　　这下陆秋明白了，合着刚才他们在装糊涂，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去。
　　这就很过分了。
　　于是陆秋跟着追过去。前面疯跑着五个人，后面紧跟着跑得同样疯癫的陆秋。他懒得对他们大喊，满心想的都是逮到了再说。
　　都说了不要来十四中，不要来，居然还有人偷偷过来。
　　这是陆秋上班后最热闹的一个晚上。他不喊，可是前面的这些人却在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尤其是那个眼冒绿光的，叫得尤为凄厉。
　　他们六个人就这样你追我赶，一路高歌地穿过了月光下的土操场。这时候大约是已经十点了，超市门自动打开。那些人一见有地方可以钻，呼啦一下都朝那里跑去。
　　结果，那个熟悉的童音响起了：“除了老板和客人，别的人不能随便进入超市。”
　　啧。眼尖的陆秋干脆抄了个近道先一步到达超市。他守在门口，对他们说：
　　“十四中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去！”
　　可也不知他们怎么了，低着头挨个冲，就是要进超市里。陆秋气愤之下抓着他们的胳膊往外推，这一抓之下，陆秋意外地发现他们这会儿的身体都是软绵绵的，也很轻，稍微一推就可以把人丢出去了。
　　一个，两个......陆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丢出去第几个人了。这些人倒在地上后又爬起来，前赴后继，一个一个地扑过来，丧尸一样。
　　也不是没想过关门，但看他们的架势，能把门拆了。
　　这样的活动持续到了第一个客人来的时候。那是个青年男人，差点被推出去的人砸中。他机灵地赶紧闪开，高声问陆秋道：
　　“老板，你在干嘛？”
　　问完后他看清楚了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脸，呀了一声：“诶，这是昨天偷我家鬼屋道具的游客。”
　　一认清人，他的脸色立刻变了，随手抓起一个大力往陆秋这里推：
　　“快，照着规矩他们是要还东西的，估计是被厉鬼缠身了才来这儿。”
　　陆秋则是没太听清楚这话。
　　他只知道他刚推出去一个人，那人就很快弹了回来。
　　你来我往，你推我掀。
　　场面一时间极度热闹，打排球一般热烈。


第25章 监控
　　陆秋也不知道这混乱的一切是怎么结束的。
　　又来了几个客人。他们搞不清楚状况，以为是在打群架，跑过来劝解，有的拉着那个男人，有的拉着陆秋，都在说：“算了，算了。”
　　见实在是有些拉不住，有些人就干脆跑了，当然，也有人揣着手呆在一边等着打架完了买东西，说以前在老家镇上见过一对卖鸡蛋的夫妻打架，在最后一盒鸡蛋被摔了之后，他这才不等了。
　　后来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鬼屋老板听清了那个男人嘴里在说什么，他拽着一个刚被陆秋丢出来的年轻人往陆秋那里走，简短地道：
　　“让人进去，救命。”
　　陆秋一眼就认出这是熟人，网站上的那个宋岩。而听到救命这两个字后，他也顿时明白了什么，闪身给让了一条路。
　　那个之前还像丧尸一样的年轻人一进超市里，立刻瘫在了地上，昏死过去。这之后，第二、第三，年轻人们都被陆续拉了进来。
　　那个门外的男人擦擦额头上的汗，快步地走进来。他一把将其中那个眼冒绿光的年轻人翻过来，拉开他的外套，把手伸进去摸索。
　　陆秋和宋岩站在旁边看，只见这个男人摸出了一块儿深绿色的玉佩，拿在手里掂了掂：
　　“也不怪他们，在鬼屋里看到一块儿玉难免动心......但是现在的玉石也不是多值钱啊，何必呢。”
　　别的鬼屋老板一般都管这个人叫老陈，他年纪不是多大，三十多岁，但已经开了十多年的鬼屋。
　　昨天下午，扮演棺材里的鬼新娘的女员工从“祠堂”里跑出来，妆都没来得及卸地找他报告情况。
　　那时候老陈正在和催交房租的人交涉，两人一回头，催交房租的被吓到几乎心脏骤停，老陈一边拍着那哥们儿的背给他顺气，一边问自家的鬼新娘道：“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吗？诈尸干什么？”
　　女员工委屈极了：“我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嘴里含着的玉佩不见了。”
　　很多稍微看过点恐怖片的人都知道，尸体嘴里的东西不能乱动，因此一直以来没有人去拿这东西。其实拿出来了也不碍事，因为那个玉佩的真实作用是给房间降温，老陈一直把它当作空调的替代品用，省电。
　　听到女员工这么说，老陈张大了嘴巴，显示出很惊讶很震惊的样子，这下，轮到催租的人去拍老陈的背，给他顺气了：
　　“老哥，不要急。”
　　老陈哭丧着脸：“怎么能不急，那是我家的宝贝！”
　　见这情况，催租的人便说那你快去查，不行了就报警，这样吧，我改天再来找你。
　　等催租的人走了，老陈合上嘴巴，换了副面孔，很镇定：
　　“不是多大的事。查监控。”
　　查出来是几个年轻人拿了玉佩，而且他们没有把东西放下，直接带走。
　　此刻，老陈打量着这几个人，道：“他们现在这脸色，和监控里的他们一样，惨白惨白的。”
　　一旁的宋岩说：“还好有监控，能知道是谁偷了东西。”
　　“现在哪家店不安摄像头啊，这些人胆子也是够大，”老陈直起身来，把玉佩收好，“不过查不出来也不要紧，会有厉鬼暗示他们晚上来到十四中，还东西。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等他们。”
　　等到明天早上他们就会忘记十四中的一切，只会记得自己偷拿了玉佩，然后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有人领着他们背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后来他们被感化，出于愧疚把玉佩寄给了老板。
　　“这些事情我见得多了，没什么。倒是你，你这个小老板挺有意思的，和我在这儿丢球玩。”
　　见老陈老神在在的，一副资历很深的样子，宋岩的眼里登时有了热切的光。陆秋看得出来，他有很多话想问问老陈。
　　在陆秋转身和别的客人说话的时候，宋岩已经把老陈拉到一边去聊天了。陆秋看着这两个人，往前一步很想插进去一句话，想了想那些人对他一贯的态度，还是放弃了。
　　他将注意力放在了花了十块钱买下的斗日app上。
　　图鉴的另一面上显示出照片，是这样介绍的：
　　“斗日app。
　　小超市与阳间产品的梦幻联动。
　　帮助斗日冲击下载量，即可解锁多种福利！
　　即日起鼓励鬼屋老板们下载斗日app，将会为超市带来额外收入。”
　　好了，知道了，这是一个和鬼屋经营没有关系，而且还要求下载量的东西。
　　至于多种福利，听着倒是很诱人。陆秋拿着这张纸，心想怎样才能让鬼屋老板们下载这个。
　　最终陆秋拿了胶水，把这张二维码贴在了门外的墙上，还拿笔在上面写了八字真言。
　　陆秋很久以前就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些事你商量着去做，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而如果你直接了当地采取命令式的法子，那就没有问题了。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一定的权力。不然，就会和陆秋之前遇见的一个理发小哥一样。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陆秋走在路上，忽然被一个小哥拉住，那人直接对陆秋以及与他同行的朋友说：
　　“你看你们的头发跟鸡窝一样，快跟我进去收拾一下。”
　　后果是陆秋的朋友把这位小哥的头发抓得像鸡窝一样。
　　做好了这些后，陆秋回到店里，看到宋岩还在和老陈聊。
　　说来也是有趣，网上的宋岩和陆秋是合作关系，他们共享信息，共享账号。
　　但是回到现实里，却是保持着距离，无比淡漠的关系。
　　如果宋岩知道了陆秋就是网上的那个人，他会怎么想？
　　陆秋暂时不打算暴露自己。现实中宋岩提防着他不要紧，只要网上两人能继续保持良好的关系就可以。
　　想到这里，陆秋忽然很想逗一下宋岩，他登录论坛，给宋岩发消息道：
　　“近日我越发觉得你是我的朋友了。虽然我们不曾见面，距离是如此遥远，可我觉得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
　　发完之后陆秋收好手机，笑眯眯地盯着这两个人看。
　　老陈与宋岩很快就察觉到这灼热的目光，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陈，他说：“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陆秋摇摇头，露出真诚的表情，“我只是突然发现，虽然我们身体的距离如此遥远，但我们的心应该是在一起的。”
　　这话其实是意有所指了。发给宋岩这话是逗他玩，而在这儿，陆秋说这个是想告诉老陈和宋岩，真的没必要如此忌讳超市老板。
　　也不知那两人是否理解。
　　陆秋只知道他说完后他们沉默了一下，宋岩仿佛为了缓解尴尬一般，伸手顺便把身边躺着的年轻人的衣领扣好，当他扣到最上面那一颗的时候，被勒住脖子的年轻人咳嗽了好几声。
　　......
　　半分钟后，老陈拉着宋岩离开，边拉着宋岩边说：
　　“他都说出那么恶心的话了，你竟然还不跑。”


第26章 雨伞
　　老陈走了后陆秋就有些后悔了。
　　他不该就这么把老陈恶心走。现在超市里还躺着那五个年轻人，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等到了明天早上，这些人就会自行离开。
　　实在不行了他等会儿早点关门，把这些人拖到门房里也。大家一起在狭窄的门房里度过拥挤又寂静的一夜。
　　陆秋还在脑子里盘算着该拿这些人怎么办，而这时候，有客人在叫他。
　　是之前的一个拿东西很利索，并不多说话的瘦高的男人。但是这次，他叫了陆秋一声：
　　“老板，雨伞。”
　　陆秋应声抬头：“嗯？”
　　他顺着这人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这人指着的是雨伞的价签。
　　男人见陆秋看过去了，简短地道：“贵了。”
　　三把雨伞，十元的进价，售价十五元。
　　这是陆秋所有的商品里利润最低的一种，而这个男人说，贵了。
　　陆秋心说砍价也不能这么砍，回过头来，诚恳地对这人说：“真的不贵，进价才十块钱呢。”
　　“真的是贵了，”那人很执着，“以前上架过这种雨伞，一直是十元。”
　　他还补充道：“就这都一直卖不出去。”
　　陆秋怀疑这是这人为了压价才会这样讲，可他的语气是这么坚定，眼神又是那么认真。之前这个人并不多说话，现在能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那边，瘦高男人看陆秋犹豫不决，叹了一口气，不再去说这个了，转而伸出自己的手机给陆秋看：
　　“老板，我照你门外的要求扫码了，怎么出来的是斗日app。扫码后自动快速下载，我都没反应过来。”
　　陆秋还在纠结着雨伞的事情，脑子里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在门外贴了二维码和八字真言：
　　“特殊时期，扫码进店。”
　　*
　　等那人离开，陆秋拿出了单子。
　　之前系统是这么介绍这把雨伞的：
　　“透明的塑料雨伞，样式简单。
　　据说在屋里打伞，鬼就会跟着你。那么，何不试着要求游客在房间里打伞呢？
　　嘘——是谁，跟在你身后？”
　　听上去算是恐怖，可系统也只要求定价十五元。
　　陆秋找到了雨伞的照片，刮开下面的灰色条。第一行字便告诉他，这种雨伞卖出的最高价只有二十元，而且常年卖不出去。
　　他继续刮下去，总算是知道了原因：
　　“会让客人投诉并且给差评的一款产品。
　　鬼屋老板们把雨伞放在入口处，要求游客撑着伞走完全程，但是游客们走了不久后就发现这是吓唬人的，全程这把雨伞都只是雨伞而已，他们的身后不会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普通的游客嘲笑着撑伞走完全程。
　　聪明的游客嫌弃伞是个累赘，影响视线，走到一半把伞合了。
　　天赋异禀的游客挥舞着伞柄砸向厉鬼和僵尸。”
　　下面还有没刮完的灰条。陆秋接着刮下去，愣住。
　　他知道该怎么卖这把伞了。
　　可出现在眼前的文字让他的后背顿时觉得寒冷，超市里似乎是刮起了一阵阴风。
　　“这是一款随机性比较强，功能也比较特殊的产品。
　　很多卖出去的伞都是废伞，因为厉鬼没有到达超市，更没有跟着去鬼屋。
　　如果伞下的孤魂跟着去了，那么在鬼屋里游客不会有任何感觉，但当游客回到家里，他将发现家里很温馨，吃饭有人关心地看着，睡觉也有人帮忙掖被子。
　　厉鬼会帮老板暗示他这是鬼屋雨伞的问题。受到惊吓的游客会把这故事讲给周围的人听，有利于提高鬼屋的口碑和名声。
　　目前拥有的雨伞数：3
　　已经抵达超市的厉鬼：1。”
　　陆秋盯着最后两行字：
　　“它跟着那些年轻人来了，它就是他们中的某个人。
　　你，要去找找是谁吗？”
　　在陆秋的身后，横七竖八地躺着五个年轻人。
　　而在他们中，谁是厉鬼？
　　陆秋更加后悔把老陈恶心走了，他大约还能记得谁是他家鬼屋的客人长什么样子，能帮陆秋认认。
　　现在陆秋在不断地想象着，他想象着身后有一个年轻人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低着头，披散着一头长发地看他。
　　冷汗从他的背上淌下。
　　然后陆秋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想通了后的陆秋先是回到门房里拿来了绳子，接着他把这些年轻人一个一个地扶起来。
　　*
　　十分钟后，一个年轻的，染了一头黄毛的鬼屋老板走进这间超市。
　　他一进超市便叫了一声：“嚯。”
　　在货架跟前，有五个年轻人被用绳子捆在了那上面，还都是昏迷状态。
　　“凶手”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抬起一双淡然的眼。
　　这是什么犯罪现场……
　　黄毛看着陆秋，试图往外跑：
　　“你这是要拐卖人口！”
　　陆秋一脸的无辜：“这是雨伞的附赠产品，保险起见我先把他们绑着。”
　　“雨伞？”黄毛走过来，取下上面的一把伞，狐疑地看着陆秋，“这把伞我买过，它什么时候有附赠产品的？”
　　“这是真的。”陆秋指着后面那些人。
　　“等会儿你把钱给我，撑开雨伞，这里面的那个厉鬼就会跟着你走。”
　　为了打开销路，让雨伞的口碑翻盘，陆秋心一横地道：
　　“这样吧，先卖你二十块钱。你算是赚到了，这以后出了名我是要卖一百块的。”
　　二十块钱......好像他上次做冤大头的时候，给的就是这么一个价钱。
　　似乎也还好。
　　黄毛想了想。在陆秋热情的注视下，最终他割肉一般给出二十块钱，随便挑了一把雨伞背对着陆秋打开。
　　“好了......”
　　黄毛的话刚一出口，他便听到了背后悉悉索索的动静。
　　陆秋一直在看着那五个年轻人。他看到其中一个有着及腰长发的女孩产生了变化，她的脸色渐渐变青，嘴唇发紫，一袭白裙上出现了点点的血迹。
　　她动了动，试图挣脱绳索。
　　陆秋走过去帮忙，郁闷地发现他居然绑了一个死结。
　　无奈之下他叫黄毛过来帮忙，一起把女鬼的绳子解开。
　　在陆秋看来这是自家的商品而已，可对那个黄毛来说，这就是厉鬼。他虽是走了过来，但他的手在抖。
　　偏偏陆秋压根没注意到他有多害怕，还指挥他帮忙把女鬼布满尸斑的手抬一抬。
　　陆秋抬起头，看见对面的人热泪盈眶，眼中晶亮，好像下一刻就要掉眼泪了。
　　因此他大度地对那个人说：
　　“我知道你很感谢我低价卖给你这么好的东西。
　　不必这么感动，擦擦眼泪吧。”


第27章 苏醒
　　深夜。公园鬼屋。
　　镜子里映着厕所那血迹斑斑的墙面，以及敞开的厕所隔间。而在十几秒后，镜子里多出了一个人。
　　他戴着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但是身材瘦弱，实在称不上是有多凶狠。这人似乎有些头晕，站了一会儿后才摘下面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宋和言站在自家的鬼屋里，头一次觉得不安。
　　在爷爷意外去世的那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爷爷站在鬼屋的门口，摩梭着大门的钥匙。在梦的结尾处，爷爷抬起浑浊的双眼看着宋和言，似乎要有什么话要对他讲。然而爷爷动了动干瘪的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正是这个梦让宋和言下定了要继承鬼屋的决心。他想，一定要让这个鬼屋继续存在下去。
　　可现在，宋和言发现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他以为他最需要操心的是如何把鬼屋经营好，逆风翻盘，直到某一天晚上。他在鬼屋里看到了“爷爷”。
　　确切地说，那算是幻觉。他看见爷爷佝偻着背走在漆黑的走廊里，忽然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旁边的墙上出现了血字。
　　他这才知道，这鬼屋是受了诅咒的。
　　宋和言还想起了一件事。之前爷爷开鬼屋，说的是年纪大了找一点事情干，并不是很努力，最喜欢干的事是坐在鬼屋门口晒太阳。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爷爷突然对这个鬼屋格外上心，经常忙到深夜。
　　好像是因为......宋和言想起了他看到的“爷爷”。
　　某天爷爷在鬼屋里心脏病突然发作，被加班的员工发现，及时送往了医院。好在是虚惊一场，但那之后爷爷就变了，而且愈发地沉默寡言。
　　宋和言现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诅咒是不会终止的。”
　　墙上的血字是这样说的。
　　因此虽然爷爷死了，可诅咒依然存在，他们家中必须有一个人来做这些事。
　　“嘶——”宋和言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他背靠着洗手池歇息，顺手拿出了手机。
　　他刚一登录鬼屋交流论坛，就看见有人给他发了私信。
　　是那个网友。这个人说：“虽然我们的身体距离很远，可我们的心应该在一起。”
　　是有些眼熟的话。
　　宋和言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这一天之内，他怎么就被恶心了两次呢？
　　不过宋和言对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心中忽然有了别的感受。
　　如今知道他在干什么，还能不把他当作神经病看待的，这个人算一个。
　　宋和言按着手机，打字回复道：
　　“虽说这句话说出来是有点恶心，但是谢谢你。”
　　十分钟后，对方回复消息道：
　　“其实，你可以只说后半句话，不说前半句。”
　　*
　　陆秋和那个厉鬼一起在超市里多呆了一会儿，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原因很简单——黄毛跑了。
　　明明给厉鬼解绳子的时候还很积极，还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当这个女孩颤巍巍地站起来，跟在他的身后要出去的时候，黄毛举着伞就跑，厉鬼没来得及追上，陆秋也没来得及。
　　好在厉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就扭一下脖子，自己迈步走出去，对这个超市没有丝毫的留恋。
　　“你能找到路吗？”
　　陆秋扒着门框，担心地看着自家的厉鬼。
　　厉鬼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答能找到。见它这样，陆秋又追问道：
　　“那，你还回家吃饭吗？”
　　在厉鬼回答前，陆秋自己说：“家里没饭，别回来了。”
　　至此，晚上的生意做得差不多了。陆秋返身去给剩下的几个年轻人解绳子，再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先放到超市门口。
　　陆秋提前关了门，将这些人挨个带回自己的门房，着实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到了半夜十一点多，他这才把这些人都带回了自己的门房里。
　　屋里只有一张床。见这四个人脸色苍白，浑身冰凉，陆秋便把自己的床让出来，让他们四个横排挤在上面——上半身躺在床上，两条腿耷拉下来，放在床的外面。
　　等做好了这些，陆秋终于能喘一口气。他坐在桌前，打算趴着凑活一晚上，趴着趴着就拿出了手机刷论坛。
　　宋岩给他回复消息了。
　　他就知道，宋岩和别的鬼屋老板不一样，面对着他的好意，宋岩怎么可能不领情。至于前面的话，他可以当作没看到。
　　宋岩：“我要去镜区转一圈，抱歉，今晚就不借账号给你了。”
　　“嗯，好。”
　　发完了这些，陆秋再也支撑不住，合上眼睛睡过去。
　　第二天中午，床上的那些人悠悠醒转，转过头来看看身边的同伴，再看看这个完全陌生的房子，都渐渐瞪大了眼睛。
　　“诶，这是哪儿？”
　　“我们怎么在这里！”
　　......
　　最先醒过来的男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下了床。他打开门朝外张望：“......好像，是个学校？”
　　剩下的人也都下床了。他们发现了趴在桌子上睡得正沉的陆秋，围住了他，那个年轻人也跟着过来。
　　他们试着推了一下陆秋，但是陆秋完全没醒过来。于是，他们互相看了同伴一下后做了个决定，先合力把陆秋抬回了床上，放平，把他的外套衣服脱了，盖好被子。
　　其中的那个女生看陆秋的手被压在了腿的下面，还贴心地把他的手交叠着放在肚子上，公主一般，非常安详。
　　年轻人们敏锐地察觉到，只有这个人能解释他们为什么在这里。
　　他们要做的就是等这个人醒过来。因此四个人站在床边，都低着头盯着这个陌生的男孩子，还打算等会儿更加用力地叫他。
　　只是在动手前，有人来了。
　　是那个送饭的小哥，按照老板的吩咐，他提了饭菜，还有特意炖好的鸡汤送过来。
　　小哥习惯性地要把饭放到门口，但是，他愣住了。
　　门是开着的。
　　今天的门怎么是开着的？小哥疑惑地走进去，接着就僵在了原地。
　　有四个人站在陆秋的床边，看上去都很焦急，束手无措的样子。
　　床上，陆秋有了一点点意识，艰难地张开了嘴：
　　“水.......”
　　小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陆秋的朋友们来看他，而陆秋这个时候病得更重了。
　　见这些人只是呆站着，小哥忍不住了，放下饭菜冲过去，一边拨开这些人一边叫道：
　　“快别让他只是躺着了，送他去医院！”
　　说着，在年轻人们错愕的目光中，小哥一把捞起了陆秋，旁边的年轻人茫然地顺便搭了把手，将还穿着秋衣秋裤的陆秋帮忙放在他的背上。
　　我在哪里，我刚才在干什么，在场的年轻人迷茫着。
　　而睡梦中的陆秋有些清醒了。
　　他记得自己先是被塞进一个温暖的地方，然后，有什么人粗暴地又把他拎了出来，还提溜着他。
　　太残忍了，好不容易感受到了温暖的身体陡然被强行带出，直面寒冷的空气。陆秋一个哆嗦，眼睛还闭着，脑袋还糊涂着，而嘴巴已经叫喊起来了：
　　“嗨，嗨！大早上的干什么呢！”


第28章 登门
　　睡醒后的陆秋知道了，现在不是大早上，是大中午。
　　他坐在床上用被子裹着自己，边去抓旁边的衣服边盯着面前的这些年轻人。
　　送饭的小哥被他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这些年轻人被他咬牙切齿地留下了。
　　“你们怎么不叫醒我呢？”陆秋问他们。
　　其中一个人说：“是要叫的，可他突然就进来了。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手已经放在你的胳膊上，把你往他背上扔了。”
　　十来分钟后，陆秋拒绝回答他们昨晚干了什么，奉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原则，把他们送了出去，还告诉他们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门房里总算是回归到了往日的宁静祥和。陆秋收拾完饭盒，坐在桌前思考起昨晚的事。
　　目前还有两把伞，也就是说，应该还会有两个厉鬼赶到超市。到时候，会像昨晚那样平安无事吗？
　　这时候顾声发来了消息：
　　“今天身体好些了吗？”
　　“有件事要拜托你做一下。”
　　顾声说他之前请了一个朋友给电脑做点恐怖的效果，因为信任朋友他一直没去亲眼看看做得怎样了。现在朋友要求他反馈一下，他很忙，没有时间来。
　　陆秋说这倒也不难，既然你信任朋友，直接说很好就可以了。
　　“那不行，”顾声道，“我这个朋友要求很高，如果别人要夸他，必须得夸够二百个字。”
　　带着这二百字的重任，下午，陆秋去巡楼。
　　这次进入大厅后，陆秋先望向右边的告示板。这里有一个打卡机，一张告示板，板子上贴着考勤表这些东西，日期还停留在十四中彻底停课的前一天，让人看了有些恍然。
　　在告示板的左边是一个大镜子，镜子左上角用红字写着正衣冠，净心神这样的话。而在镜子和告示板的后面，是一个大窗户。在窗户后面，深黄色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屋里的一切。
　　陆秋要去的就是这间屋子。
　　不是教室也不是政教处这种地方，确切地说，有点像杂物间。陆秋花了五点体力走进去，看见左边是一个个矿泉水水桶，右边则堆放着很多还未拆封的校服。在屋子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台电脑。
　　那就是顾声所说的做了效果的电脑。
　　陆秋走到电脑前，只见从这里的窗户向外望去，能很清楚地看见旗杆和小广场。他顺手摸了摸电脑，介绍框随之弹出来：
　　“平常用来放广播的电脑。
　　每到周一的时候，这台电脑连着外面的音箱，播放国歌。”
　　开机，挪动鼠标。
　　因为顾声提醒过，陆秋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往后退了一下，没敢离太近。尽管如此，电脑上突然跳出的流血的鬼脸还是让他差点摔了鼠标。
　　这就是顾声说的做效果了，不难，还很俗套，常见的突然出现式的惊吓。而陆秋知道，这就是他的老板在这个教学楼里发挥出的平均水平了。
　　还是先关掉吧。
　　然而却是关不掉了。不管陆秋是启动任务管理器也好，还是单击鼠标右键，屏幕上没有任何变化。如果陆秋没记错的话，顾声说了，鬼脸出现一下就会消失。
　　这是超出平均水平的发挥，属于这栋教学楼。
　　此刻，陆秋能采取的最后的办法就是拔电源了。不过，照恐怖片里的习惯，恐怕即使拔了电源，那张鬼脸还是会在。
　　心里犹豫着，但陆秋还是俯身去找插头。当他的手碰上电源时，提示出现了：
　　“恭喜聪明的你找到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保证关掉电脑，但是需耗费八点体力。”
　　竟然......是能关掉的。
　　广告又出现了。这次，卖的是一个洒水壶。
　　二十一世纪初的小学才会有的东西。绿色的，塑料，做成类似于招财猫的造型。小猫所举起的右臂的末尾上有多小孔，方便水从里面落下来。
　　陆秋看着这广告里的“猫”。
　　这只猫，好像在笑。
　　*
　　这次的物流正常了。洒水壶没有立刻掉下来，也没有当天送到门房。
　　陆秋赶着给顾声交差，回到门房帮顾声编那两百个字。他回忆现场，说鬼脸出现的那一刻他想把电脑砸了，是爱护公司财产的伟大念头成功地压住了他。
　　顾声看完了这句话，沉默了半小时后才回他消息。
　　时间在他和顾声的努力中很快过去。又是到了晚上，十点钟。
　　陆秋走进超市里，先去摸了摸自己剩下的那两把伞。当他转过身来时，只见那个熟悉的面具出现了。
　　是宋岩。他站在门外，但是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陆秋试图招呼他：“我这里有很有意思的雨伞......”
　　话还未说完，陆秋看见宋岩撇过了脸。倒不是看不起陆秋才这样，而是因为旁边有人过来了。
　　陆秋走出超市，头皮发麻地发现，昨晚的场景又上演了。
　　不过这次不是什么年轻人，来的六个人年纪大概都是四十多岁。他们也是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双目无神地朝着超市走过来。
　　宋岩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些人。陆秋看不见宋岩的表情，可他依稀能感觉到，宋岩现在有些难过。
　　有了昨晚的经验后，陆秋没有拦着这些人，任凭他们走进超市里，挨个从衣兜和随身的袋子里取出东西放在桌子上。
　　花瓶，纪念币，还有古董铜镜......东西算是有些多，堆了一桌子。陆秋站在桌前，看到宋岩走了进来。
　　最后一个人放好了东西后，宋岩开口说话了：
　　“他们偷拿的都是我家鬼屋的东西。”
　　陆秋当即道：“都很不......”
　　“要脸”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陆秋就听见宋岩说：“他们是我家亲戚。”
　　于是陆秋把话头打住，后来又发现不要脸这三个字其实应该讲出来。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秋正要问一问，他眼尖地看到，桌上的单子有了小小的变化。
　　“已经抵达超市的厉鬼数：2。
　　它就在这些人中。”
　　来了！
　　这次陆秋得找人帮自己认一下了。照这单子的意思，那厉鬼乍一看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可若是仔细观察你就能察觉到它和旁人的不同。
　　“宋岩，”陆秋上前两步，拉住了他，“你刚才说，这些人都是你的亲戚，对吧？”
　　宋岩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我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陆秋拉着宋岩站在他的这些亲戚面前，告诉他：“有一个厉鬼混在了他们中间，请你一个一个地辨认。”
　　宋岩着实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很快地，他和陆秋说：“好，我一个个认。”
　　他先走到左边第一个男人的面前：“这是我的二伯。”
　　是二伯，也是讽刺他只会念书不会做事，一直想抢他父亲的房子的二伯。今天早上，宋岩给鬼屋安了监控，下午就看到二伯偷偷溜进鬼屋拿了东西。
　　失望的情绪扎得宋岩心口疼痛。他深呼吸了一下，整理自己的情绪。
　　而另一边，陆秋觉得自己就这样干站着不太好。
　　话说这些人是品行不太好但也算宋岩的长辈，而宋岩，他是陆秋的朋友。
　　见了朋友的长辈就得问好啊，不然那多没礼貌！
　　想到这里，陆秋赶紧道：“二伯好。”
　　非常嘹亮，亲切。
　　宋岩听了他中气十足的问候，纷乱的情绪顿时被打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人家表示礼貌和尊敬才这样叫，也没什么不对的......
　　宋岩便继续走到第二位亲戚面前，这人戴着眼镜，是他的姑妈：“小姑姑。”
　　陆秋：“小姑姑好！”
　　宋岩：......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没事，继续，继续。
　　等到第三个人的时候，有别的客人来了，他看着陆秋和宋岩，听完了他们的话后没忍住，出声道：
　　“我来晚了……请问，这是新娘子跟着新郎在给亲戚敬酒的环节吗？”


第29章 水壶
　　听到这句话，宋岩总算是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他看向陆秋，赶紧说：“你叫叔叔阿姨就可以了，不用跟着我一起叫伯伯姑姑！”
　　之前气氛太紧张，两个人都算是稀里糊涂的，现在才都清醒了一点。陆秋也反应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那个憋着笑的客人，然后转过头来，老老实实地闭了嘴，看着宋岩继续认人。
　　下一位......宋岩停下了。
　　乍一看，这个人很像是宋岩的四叔。但是，这个人的脸上似乎是蒙着什么面纱一般，令宋岩看得不太真切。
　　他的目光向下移去，最终落在了四叔左手的手指上。在他的记忆中，四叔的这根手指上总是戴着一个金戒指。
　　的确，这根手指上现在是有戒指的。但宋岩很快发现，那根手指发白且肿胀，像是被泡在水里泡久了一样。
　　“宋岩！”陆秋的叫声在他旁边响起。
　　宋岩应声抬头，目光猛然和四叔的对上。这次对视，差点让他背过气去——四叔在对他笑，眼睛里透着寒冷阴毒，但唇角却是向上翘着的。
　　这张脸陡然变得陌生起来。
　　“看来就是这个了。”一旁的陆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宋岩，谢谢你。”
　　因为是商品，所以这厉鬼还算听话，任由陆秋把他拉去捆在货架上，只是表情依然有点可怕。陆秋见宋岩还站在那儿，就安慰他道：
　　“没事的，只是有厉鬼混在了你的亲戚之间，对他们影响不大。”
　　宋岩则笑了一声，陆秋听得出这其中的苦涩：“有时候，我觉得我身边的亲戚真的都已经变得很可怕，可怕到我不认识他们。”
　　说完这些，宋岩赶尸一般领着他的亲戚们朝着超市外面走去。陆秋望着他的背影，很想叫住他好好地问一问是怎么回事，最终却只能站在那里，双手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一下货架上的东西。
　　*
　　第二天早上陆秋起来的时候，翻身下床，一低头一抬头间，瞥见了桌上一个绿色的玩意儿。
　　......是那个洒水壶。
　　昨天进的水壶，今天直接被摆在了他的桌上。陆秋走过去提起它，发现水壶还是满的，沉甸甸的。
　　昨晚关掉超市的门以后，陆秋把单子带回了门房。这会儿他迫不及待地取出单子，想看看这个洒水壶的信息。
　　“老式的洒水壶，在学校里很常见，听说接满水的时候，水壶会发出一声猫叫。
　　有人说这和一个故事有关。曾经有值日的女生去接水，迟迟没有回来。第二天一大早，清洁工阿姨在水池边发现了她。她的头埋在水池里，而在她的头上趴着一只黄色的小猫。
　　洒水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倾斜地放着，不断地朝着她的头颅和小猫的身体上洒着水。”
　　陆秋注意到了后面的话：
　　“友情提醒，买回去后需要接满水倒掉，之后才可以正常开始使用。
　　再次友情提醒，如果商家愿意为顾客代劳，自己将水壶装满洒干净，超市将会获得额外加成。若是你愿意，请继续读下去。
　　找一间教室，完全封闭状态，独自呆在教室里。
　　将水壶装满，在教室里洒水，直到水壶空了为止。这之后请你呆在教室里，等到地上的水全部干掉了，方可离开。”
　　后面的内容听上去有点危险，尤其是等到水干掉，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有加成，这是一个诱惑。陆秋放下单子，对着这个水壶开始琢磨。
　　......也不是不行，就是得做点准备。另外，场地倒是很好找，在教学楼里随便挑一间教室就行。
　　于是中午，吃完午饭后陆秋去了一趟跟前的理发店。也许是因为距离比较近，没有耗费太多的体力，这次没有斗日的广告蹦出来。他回到学校以后就带着水壶，直奔教学楼而去。
　　生物教室就可以。陆秋带着东西走进去，按照要求把所有的门关好，锁死，同时拉上了窗帘。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提起水壶的时候，陆秋好像听到了一声猫叫。
　　陆秋努力地定下心神，从门口开始，朝着过道走过去。他右手下沉，将水壶倾斜下去，水柱从喷头的小孔里落下来，落在地面上。
　　一排，两排......陆秋路过了一排又一排座位，到达教室的最后。他掂了掂手里的水壶......刚好还剩一半。
　　教室里没有洒水的地方也只剩一半了。
　　陆秋接着走下去，很快的，另外一半的教室的地面上也全都湿了。水壶空了下来，在陆秋的手上晃荡着。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这期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
　　陆秋定定地看了看这教室湿漉漉的地面，旋即便去找他带来的别的东西了。
　　插板。超大功率的吹风机。
　　来之前他确认过教学楼的电源了。现在陆秋把插板放好，将吹风机的插头放进去，决绝地按了开关。
　　热风，最大档。TONY老师倾情向他推荐的。
　　陆秋提着吹风机，拿着它对准了地面就吹。霎时间吹风机的轰鸣声大作，汹涌的热风朝着地面不断吹去。
　　要不是十四中的风扇和空调都是坏掉的状态，陆秋会把他们也用上。
　　是说了让人等待，但也没说让人手动晒干地面。陆秋此刻非常地认真，弯着腰拎着吹风机，没过多久就把一大半的地面给吹干了。
　　在吹风机的噪音里，他好像是听见了桌椅挪动，学生说笑还有猫叫的声音，不过吹风机的声音太大了，他根本就听不清楚。
　　只是没过多久，陆秋便发现了让他无法忽略的动静。
　　好像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
　　不仅如此，后面还有着水落在地上的滴答的声音，努力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那个人更近了，快要贴到陆秋的背上。
　　陆秋心里咯噔一下，惊慌之际，他举着吹风机立刻转身。
　　于是下一刻，陆秋的黑色吹风机直面身后的“人”。
　　陆秋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人”，长什么样子，他只知道因为离得太近，吹风机又开得太大，那人的一头滴水的头发瞬间被吹得凌乱，糊住了她的脸。
　　看得出来这个人很想干点什么。可是随风乱舞的发丝糊住了她的眼睛，她想张嘴，头发就被吹到她的嘴巴里去，她只能呜呜地叫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胡乱地挥着两条腐烂的胳膊。
　　陆秋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呆了，过了一会儿才手忙脚乱地关了吹风机。
　　然后他看到面前穿着校服的女孩站在那里，她的头发已经不再是那种滴水的样子了。
　　此刻，女孩的发丝柔顺、飘逸地落在她的脸孔旁，蓬松地垂落下来。


第30章 柜子
　　就......没想到手艺还挺好的，随便乱吹一会儿都能把别人的头发吹干。
　　陆秋站在原地，看见对面的女鬼怔愣了那么一会儿后摸着自己的头发，显然是不知该怎么办了。也许还有头发飞过来缠住陆秋的设定，可是现在，蓬松柔顺的头发就这么垂下来，一动不动。
　　片刻后，凄厉的猫叫声响起。
　　陆秋这才发现女鬼的背上还趴着一只猫，也是湿漉漉的。它跳到女鬼的肩头，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陆秋。
　　......忘记把这个也给顺手吹干了。
　　陆秋预料到猫会扑着到他这里来，闪身躲避，而下一刻，猫就跳过来，先是落在了一旁的桌上。
　　“喵——呜——”猫的叫声再度传入耳中，而这次，却是听上去有些痛苦。
　　陆秋看过去，只见那只猫落脚的时候，正好踩在了桌上的饭盒上。
　　那是陆秋之前在生物教室里拿的少年B的遗物，今天顺手把它和鼓槌一起带过来了。也不知是为什么，在脚掌落到饭盒上的时候，黄色的小猫痛苦地叫了一声，随后就不知跳到了哪里，再也不见踪影。
　　陆秋转过身来，发现那女鬼也跟着不见了。
　　再看看地面，此刻，已经全部干掉。
　　“亲爱的超市老板，恭喜你完成对洒水壶的试用过程！奖励发放：启用超市特殊货架，收纳商品附带的厉鬼......”
　　在系统的声音里，陆秋走过去，拿起那个饭盒看。
　　和鼓槌不一样的是，饭盒的主人并没有变更为他，一直显示为“少年B”的遗物。而现在看来，至少和邪祟有关的猫是碰不了这样东西的。
　　陆秋把饭盒，鼓槌还有吹风机什么的全部收好，走出教室。
　　每天陆秋巡楼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而现在还有一点时间，他打算去广播室那个地方再看看。
　　进门后便是体力清零。习惯了看广告的陆秋没太在乎这些，俯身去翻看那些校服。在其中一袋的下面压着一张单子：
　　初一火箭班秋季校服：
　　160/S 7套165/M 6套......
　　写着的是一个班征订校服的尺码和数量。陆秋拿起它之后系统就给了提示：找齐火箭班所需的校服。
　　东西就在这里，一样样翻就可以，只是体力已经不够了。陆秋拿出第一袋校服查看了尺码后就抬起头，等着墙上播放广告。
　　还是那个洒水壶。陆秋想了想买下了三个。剩下的这三个他是不打算亲自试用了，毕竟也不能总是拿着吹风机祸害人家。
　　有了体力，陆秋就闷头干起活，没过多久就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175/M这个码数的。
　　七套。陆秋在那一堆杂乱摆放着的校服里翻着，寻找。
　　“1、2......6。”
　　不够，还差一套。无论怎样数，就是差一套。
　　陆秋蹲得久了，腿有些发麻。他艰难地挪个方向又看了看这个房间，没有找到多余的校服。
　　而当他拿起所数的第六套校服的时候，对话框出现了：
　　“我帮班主任跑腿去领校服，数来数去，175这个码的就是少一套。
　　其实我已经想起了什么，但我还是站在那里，等后勤的老师看我一眼，脸色一沉地说：
　　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学生坠楼了？我记得你们班主任把他从校服征订名单上划掉了。
　　我点点头，抱着数好的别的校服准备回教室。
　　也许我应该心里咯噔一下，况且那个坠楼的男生还曾经是我的同桌。
　　但是为什么，最近死掉的那些同学都和我有过这么多的联系？”
　　是少年A的故事。看来在这个学校里，少年A总是能遇到很多鬼故事一样的事情，以至于他能猜出事情的走向，而且渐渐地麻木起来。
　　少年A，少年B......陆秋默念着这两个人的代号，把他数好的校服放到一边去，推开门离开了教学楼。
　　*
　　陆秋今天上网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标题为“西滨鬼屋”的视频。
　　那一刻他想起了宋岩家的鬼屋，而他点进去一看，发现还真是。画面里的主播小心地走在这家鬼屋里，在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时不时发出怪叫的声音。
　　视频不是很长，只有四分多钟。主播将镜头对准了地面：一瓶矿泉水滚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离奇的是这些水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扭曲蜿蜒，最后变成了一个数字：404。
　　“这是让我们去404房间吗？”
　　“好神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视频在探险小队的议论声中结束。
　　看来没错了，这就是宋岩家的鬼屋。陆秋登录论坛，发现宋岩恰好在线，便发消息道：
　　“我在网上看到有人在你们家搞探险了。”
　　宋岩很快回复了，还很坦诚：
　　“嗯，我花钱雇人弄的。”
　　陆秋：“你......花钱雇人？”
　　宋岩：“也没花多少，大学一个校友，搞灵异直播什么的，我们合作一下，对彼此都好。”
　　那个校友之前是搞恐怖游戏直播的，算是小有名气，也比较有经验。
　　出于对鬼屋内容的保护，不会拍全，画面也很模糊，不过这些足够勾起人的好奇心了。
　　宋岩接着说：“我就是我想告诉我们家那些人......我不是只会死读书。”
　　也是，这样做知名度能很快搞起来一点，陆秋顿时有了兴趣，吃瓜般追问他道：
　　“那，还有新的吗？”
　　而这好像让宋岩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宋岩说：
　　“昨晚录了新的，还准备以后弄片段式的直播。但是，出了点岔子。”
　　昨晚这位主播说要搞个暗访，这样更刺激。见宋岩要给看门大爷打个招呼，还拦住了他：
　　“不要说，偷偷摸摸进去，这才好玩。”
　　因此他们进入鬼屋后，没过多久看门大爷就察觉到不对，带着手电筒和甩棍追了进去。很快的，探险小队在前面跑，门房大爷在后面追。
　　主播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边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刺激，他玩过那么多的恐怖游戏，这叫追逐战。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呢，要么躲起来，要么进安全屋……”
　　可惜的是大爷对这个鬼屋更熟悉，从员工通道拐过来堵在了他们的前面。
　　两方对峙的时候，主播看看阴惨惨的灯光下大爷阴惨惨的脸，再看看身后的柜子，刻在他的DNA里的恐怖游戏的某个基因突然就动了！
　　“快，快，进柜子！”
　　遇见鬼那就得进柜子啊！一进柜子鬼就不追了。
　　说着，在大爷的注视中，几个人打开柜门，有序地钻进去，蹲下，关门。可以说是有条不紊，从容不迫，跟春运排队上火车一样。
　　简称：当面进柜。
　　......
　　大约四十来秒后，愣了一会儿的大爷踹开了柜门，踏进这宽敞的柜子里。


第31章 玩具熊
　　这个宣传的办法很好，就是有点费柜子。
　　大爷进去后，柜子里的年轻人抱着头尖叫，夹杂着甩棍落在柜子门板上的声音，今天宋岩回去查看的时候，柜子已然散架了。
　　对此，陆秋在心里暗暗表示道：
　　如果他家的老板顾声雇了人过来搞什么探险，他会追进去，增强可观看性。
　　但是，在探险小队当面进柜子的时候，他选择当作自己是游戏里的厉鬼，眼瞎了一般默默走开，徘徊在这寂静的鬼屋里。
　　*
　　下午陆秋始终有些不安，因为超市里还有一只厉鬼被捆在货架前。好在系统说启用了特殊货架，今天晚上应该是能把它收纳好了。
　　陆秋提前到了超市门口，刚一到晚上十点钟他便将门打开，小心地拉了灯绳，还微微闭着双眼，生怕一睁眼就看到那只鬼猩红的眼睛。
　　然而货架跟前捆着的那只厉鬼已经不见了。
　　安静的超市里传来什么东西搅动了水的声音，陆秋循着这动静找过去，只见在最里面的那排货架上多了一个鱼缸。一尾看似普通的金鱼在里面游弋着，侧着它的眼睛冷然地盯着陆秋。
　　看来这便是那只厉鬼，现在成了金鱼，被收纳在这里。
　　确认了厉鬼的归处之后，陆秋长长地舒一口气，回到他的桌前算账，等客人。
　　今天来的第一位客人说他要买玩具熊。这次，陆秋没有立刻殷勤地去拿东西，而是坐在那里问他道：
　　“你的鬼屋经营得怎么样了？”
　　因为这个玩具熊的功能是弹性的，价格也是随之有所变动。
　　“一只棕色的常见的毛绒熊玩具，有一个人那么高，很受孩子喜欢。
　　如果你家的鬼屋等级已经足够高，客人在里面尖叫奔跑，那么你，是否想过他们可能会摔倒呢？
　　小熊会贴心地跟在客人的身后，在他们摔倒前的那一瞬温柔地献出自己，让他们跌落在自己温暖的怀抱里。
　　——至于客人是否因为身后跟着的熊而受到更大惊吓，跑得更快更急，这点有待考证。”
　　若是鬼屋的等级低一点，惊吓度小一些，那小熊的功能就比较简单粗暴了。
　　“总有客人身手敏捷，赶在厉鬼跳出来前迅速跑开。浪费你的心血，蔑视你敬业的员工。或者，他们嫌弃这些不够精彩，转身就走。
　　不要怕。小熊会张开它柔软但是有力的胳膊从背后抱住客人，看完了贞子爬行，看完了全套僵尸体操以后才可以走！
　　给你的员工以极大的职业幸福感，满足感。”
　　后者是要比前者便宜上一些的。
　　所以陆秋问他说：“你的鬼屋经营得怎么样了？”
　　那人则在搞清楚了缘由以后，笑出声来：
　　“你指望着高等级的鬼屋老板买这个吗？这些人太少了，而且很多都已经不在。”
　　他继续说：“郑山你知道吗，他也是离死不远了。”
　　郑山，听到这个名字和死亡联系在了一起后，陆秋心里一动：“他......怎么了？”
　　这个人叹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惨然神色：
　　“考核，鬼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接受考核，越到后面越难。我听说他已经放弃了，关了鬼屋回家躺平。”
　　陆秋捏着笔的手僵住了。
　　*
　　陆秋做了很久的梦。
　　梦里郑山到他的超市里来吓唬他，让他去在午夜进货。画面一切，是郑山看到换装游戏后的失望神色。
　　接着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响起来，他说郑山关掉鬼屋了，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呆在家里等待着考核的那一天的到来。
　　这种行为和自杀差不多。
　　他在梦里和郑山说他可以想办法帮忙，看看能不能在午夜里再找点什么，但梦里的郑山身影模糊，很快就走远，消失。
　　接着梦境的内容又有了变化。这次是那件校服，他看见那个对话框，少年A在问，为什么死掉的人总和我有关联？
　　陆秋猛地坐了起来。
　　外面和屋里都还是漆黑一片。他看看时间，是晚上两点钟。
　　陆秋再也没有了睡意。他静静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咬着嘴唇，又一次地搜索郑山这个名字，然后又一次地一无所获。
　　啪嗒。合上了电脑之后，陆秋又把它打开。这一次，他搜索的是十四中。
　　少年A说死亡的人总和他有那么多的联系，而十四中以前都出过多少事？像这种校园安全事故，网上都是会有报道的。
　　陆秋在搜索框里输入关键词，因为年代久远，很多事情是找不见了的，可也有零星的几件事。
　　陆秋开了好几个窗口，把这些事并列在一起看，终于找到了一个共同之处。
　　这些稿件都是本地的一家媒体写的，而他们习惯性地会对死者的朋友还有同学做一个采访，了解死者的生前情况。
　　“十四中组织七年级学生外出观看电影，一学生猝死在卫生间里。
　　眼含泪水的同学A路过了我们，记者拉住了他，经允许进行采访。
　　文记者：请问你认识这位同学吗？
　　同学A：认识，看电影的时候他就坐在我旁边。他说他身体有点不舒服，要去厕所。
　　文记者：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呢？同学都和你说他不舒服了，你竟然都没有关爱同学的意识。”
　　陆秋继续看第二个：
　　“悲惨！十四中七年级一学生在中午时留守教室，吊死在了风扇上，疑为考试考砸后心理脆弱，承受不住。
　　神色沉重的同学A路过了我们，记者拉住了他，经允许进行采访。
　　文记者：请问你知道这个同学是个怎样的人吗？
　　同学A：知道，他和我做过同桌，其实他这个人挺好的，也有很多优秀的地方，很可惜。
　　文记者：那你为什么不和他做朋友呢？你既然觉得他没什么问题，人还很好，为什么不用你的爱温暖他，提高他的抗挫折能力呢？”
　　......陆秋看了好几个以后，脑袋里轰鸣着。非常热心的同学A，交作业路过我们的同学A，还有一个总是在提奇怪问题的文记者，这些东西在他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直觉告诉他，这里的A很可能就是少年A。
　　而最后一则采访告诉他，这些同学A......非常可能都是同一个人。受了文记者很多次折磨的同学A。
　　“考场上学生突然发病，同学惊慌失措。
　　刚交完卷的同学A路过了我们，记者拉住了他，经过允许进行采访。
　　文记者：你好......
　　同学A（打断文记者）：我认识她，她是我们班劳动委员。
　　当时她突然发病，说前面的女生是鬼。我没有上前去安慰她更没有抱抱她，因为当时是在考试，而且是毕业考试，这对我很重要。
　　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过了一会儿，文记者说：我想采访一下你，你把我要问的都问完了，我该问你什么呢？
　　同学A不说话，和文记者对视着，而文记者的脸上忽然绽开微笑，显然是想到了新的可以用来应付很多场合的问题。
　　他递去了话筒：
　　同学，你有梦想吗？”


第32章 直播
　　采访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陆秋把这些有关A同学的采访经历都一条条地复制下来, 粘贴在文档里，便觉得十分震撼。在十四中念书的这短暂三年里，他的身边竟然出现过那么多的校园灵异鬼故事。
　　而从这些信息来看, 至少, 这个人每次都能活下来。
　　“同学, 你的梦想是什么？”
　　报道中没有写出A的答案。
　　也许是因为盯着电脑屏幕看得太久, 陆秋的头开始疼起来。他看看时间, 快四点了，再不睡, 就得睁着眼睛到天亮了。
　　但仍旧睡得不踏实。梦里他依然会看到郑山，会看见他走进浓雾的深处。
　　*
　　早上八点。
　　——“恭喜超市获得良好业绩, 发放奖励中！奖励已发放。”
　　睡得很晚的陆秋一大早就被吵醒, 他昏昏沉沉地坐起来，睁开眼便看见桌上放着一沓看上去是门票的东西, 旁边则是他新买的洒水壶。
　　陆秋倒下去又睡了一会儿，稍微清醒一些后才下了床, 去看这些东西。
　　所谓的奖励，原来是很多家鬼屋的参观门票，大约能有十来张。陆秋洗漱完毕后坐在桌前, 就这么随手翻着看着。
　　不得不说，这些门票单独摆在桌上是有些可怕, 美工所设计出来的灵异元素让人背脊发凉，可是一堆门票放在一起看，那些总是出现的鬼新娘，绣花鞋等要素就看着很乏味了。
　　陆秋翻着翻着，手指一顿。
　　他想起来那个鬼屋老板说，郑山关了鬼屋, 回家去了。
　　那么如果上网查一查最近有什么鬼屋停止营业了的话，应该是能找出郑山经营的哪一家鬼屋吧？
　　小鬼屋倒闭了可能没多少人关心，然而既然那人说了，郑山是等级比较高的一个，可见他的鬼屋规模比较大，应该能搜得到。
　　有了想法后陆秋便立刻去做。“鬼屋，倒闭。”“鬼屋，暂停营业”......试探着输入一些词语后，陆秋看到了一条信息。
　　是邻市的一家以医院为主题的鬼屋暂停营业的消息，因为牵涉到会员的充值问题，工作人员正在处理这些事情。
　　“据工作人员透露，鬼屋的运营和资金没有出现任何问题，目前尚不清楚老板为何会选择关闭鬼屋。”
　　......陆秋挪动鼠标拖到最后，被这家鬼屋的宣传照给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他忍着这种想赶紧关了页面的念头，把鼠标挪到了后面的电话号码上。
　　是这家鬼屋的客服联系电话。
　　陆秋想问一问这家的员工，问出郑山的联系方式。然而，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忙着给会员退款，人数太多，每次打过去都是占线。
　　陆秋尝试了很多次，没有一次能打通。
　　无奈之下他只能暂且放弃这个办法，想再去鬼屋论坛，还有镜区找找有关郑山的信息。
　　而他刚一登陆鬼屋论坛，宋岩给他发来了消息：
　　“我们家新的视频出来了！快去看！”
　　于是陆秋顺手打开全国最大的那个视频直播网站，去找宋岩所说的视频。
　　打开，搜索......陆秋刚在搜索框里输入完文字，目光忽然被首页随机出现的一个视频封面吸引住。
　　归类是游戏区。视频封面中有一只骨节明显的手握着手机，而在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的似乎是一个古风的换装游戏。
　　画面很小，只能看出来一点点游戏的内容，可是陆秋却忽然有了一种直觉。
　　他果断地点进去。
　　正在直播。这个主播好像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去直播游戏，竟然是用另一只手机对着正在玩游戏的手机拍。陆秋努力地去看清游戏内容，越看越觉得这就是那一款他卖给郑山的换装游戏。
　　市面上也有类似的游戏，但超市售出的那一款有些细节是不一样的。他认得出来。
　　陆秋看到那只明显属于男人的手在托着手机，主要负责选择选项的是另一只小小的，小女孩的手。
　　主播的名字叫做郑家小可爱。陆秋想起来了，郑山好像说过，他有个女儿。
　　看来他这是真的让女儿去玩这个游戏了。还一边玩一边说：
　　“以后要是有男的敢和你这么说话，把他交给爸爸，爸爸负责把他沉湖。”
　　这声音，这气势，确实是郑山没错了。
　　陆秋试探地发送弹幕道：
　　你好？
　　直播间里根本就没几个人看，按理来说他的话是能被看到的。但是，没有人搭理他，这两个人好像是沉浸在了游戏里，根本就不管直播间里有没有观众。
　　陆秋发出了“郑山？”这句话以后，他们都不理他。
　　啧。看来得用别的办法吸引一下注意力。
　　陆秋给自己的账号里充值了一些钱。充值的时候他看了看，觉得自己的头像黑不拉几的，很没有亲和力，不能拉近别人与他的距离。
　　所以陆秋顺手给自己换了个头像，为了能先吸引到郑山的女儿的注意力，他给自己换了个小猪佩奇的头像。
　　做好了这些后，陆秋开始给这位主播打赏，每次都是最小额的，要的效果是刷屏。
　　果然没过多久，郑山的女儿注意到他了，稚嫩的童音在直播间里响起来：“谢谢叔叔。”
　　太好了，终于能说上话了。然而陆秋还没高兴多久，就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冷冷地道：
　　“不要理什么叔叔。”
　　诶......好像是被误会了。陆秋赶忙又去给自己换了一个头像，这次，他干脆用上了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小时候的陆秋比现在还要可爱，圆脸大眼睛，一看就是个漂亮小姑娘。
　　倒也不是没想过用自己现在的照片，直接提醒郑山自己是超市老板。但是，看郑山戒备心这么强的样子，这样直接去找他好像并不能行。
　　陆秋打算绕着弯地来提醒他去超市，这样就能见一面了。
　　他打字道：
　　“这是我哥哥的账号。”
　　“我也想玩这个游戏，好看。”
　　小女孩立刻惊喜地道：“爸爸，是小朋友！”
　　“哦，小朋友啊。”郑山的语气终于缓和了。
　　这下，是终于可以好好聊天了。陆秋搓搓手，抓住机会打字。
　　“郑山，你......”
　　离谱的是打字打到一半后，画面一黑，陆秋被系统强制退出了直播间。
　　他看到网站弹出来系统提示，告诉他：
　　“据主播郑家小可爱反映，您的账号存在未成年人偷刷家人银行卡打赏主播的行为，现已启动绿色幼苗计划，对您的账号暂时进行停用处理。”
　　“请回家看好孩子，该收拾就收拾。”


第33章 约定
　　好的, 我可以当场表演一个我收拾我自己。”
　　陆秋关了这个页面，想了想后还是心有不甘，又打开网站, 注册了一个小号上去, 冲回郑山的直播间。
　　他赶得及时。郑山已经让女儿去写作业, 准备下播了。在郑山的手点击退出游戏之前, 陆秋飞快地打字发了出去：
　　“你晚上来趟超市！”
　　这次, 郑山终于看到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下一刻镜头一转, 摇摇晃晃地对准了郑山。他的右手正夹着刚刚被取出来的烟，一脸的错愕神情。
　　只是这次陆秋还是没能说得上什么话。
　　因为下一刻直播间又是黑屏。万幸, 他没被再次踢出去。
　　但是直播间显示说：
　　“智能系统识别到主播有抽烟等不良行为, 账号已被暂时封禁。”
　　*
　　不管怎样，信息发出去了就好。
　　虽说两人的账号双双被封, 代价有点大，可陆秋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欣慰的陆秋中午吃饭吃得飞快, 放下了筷子就去例行巡楼。
　　总会有法子的，一定可以找得到对考核有帮助的鬼屋道具。
　　陆秋先去了一趟多媒体教室。这地方似乎是有自动复原的功能，贴好的座位号这些东西全部不见, 一切都复归原样。
　　唯一没有被回归到原位的是那架骷髅。它独个儿可怜兮兮地坐在座位上，还保持着那认真学习的样子。至于上面倒吊下来的假人, 她已经耗尽了电池，歪在那里。
　　陆秋走过去，费力地把假人先塞回去，接着他抱起这骷髅往外走，盘算着要把它放在走廊里，以后要是能用到, 会方便一些。
　　他就这样拖着骷髅在走廊里行走，宛若一个凶杀案的凶手。当快要走到大厅的时候，陆秋听到了一些动静。
　　“咚，咚......”是什么重物在撞击门的沉闷的声音。
　　于是陆秋暂且把骷髅放下来，让它靠着墙先呆着，小心地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不远......好像，就是前面的广播室。
　　这下陆秋隐约能猜到里面在折腾的会是什么东西了，他上前去拉开门，在体力被清空了的那一刻，看见了滚在门边的矿泉水水桶。
　　弹出来的对话框说要把它送到三楼的初一二班。
　　“下午送水工会挨个给教室送水。如果想要尽快喝到水的话，学生就会自己提前来搬运。”
　　这算是真正的体力活了，应该会扣除不少的体力然后多看几个广告。陆秋作势去抱这个水桶，却发现体力只是扣除了三点。
　　房间里的所有窗帘很快自动拉上。在墙上，投影出来的画面渐渐清楚起来。这次的广告很有年代感，登场的是高乐高这种冲剂饮品，陆秋记得自己小时候就经常看见这个广告。
　　进价是一罐70元。陆秋买了两罐，心里想着要是没过期了能不能自己先冲上一杯，弥补一下童年的遗憾。
　　体力恢复。陆秋微微用力，将水桶扛了起来。
　　结果为了看清楚水桶跟前的对话框，他只能换为抱着它的姿势。因为放下了水桶对话框就会消失，陆秋维持着抱着这个桶的姿势，为了省力而把它怼在墙上。
　　“他们起哄，让我独自来搬水。
　　我不觉得是被欺负了，只是看着这些人，觉得他们太奇怪。
　　仔细想来，从进入这个学校那一天起，很多事都很奇怪。
　　开学报到那天我明明拿着杯子拿得稳稳当当，竟然都能把水洒到有名的混混身上。之后又是莫名其妙地崴了脚，遇到一个自称是我家邻居的男生，他说他和我一个班。
　　会在每一节的课间被那个混混起哄，偶尔因为他而被别的同学搞恶作剧。
　　会在早上七点零八分遇到邻居家的男孩子带着牛奶面包在路口等我，他好像只知道牛奶面包，我说了我要煎饼果子，他一脸茫然。
　　时间真的是都太固定了，一分一秒都不差。
　　啧，算了，先不去想这些，去搬水桶吧。”
　　女孩俯身试着抱起水桶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只伸向她的手：
　　“要帮忙吗？”
　　不是那个混混也不是所谓的青梅竹马，而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陆秋心想，这个少年就是少年A吧。
　　“纤细的少年，脸上苍白得可以说是有些病态。而他和我说，他可以帮我把水抬上去。
　　我很想说不用，却不知为什么，在下一刻点点头。于是这个少年什么话也不说，径直地抬起了水桶，只让我在后面稍微地帮下忙。
　　说真的，看他这么瘦弱的样子，我有些担心他。”
　　女孩默默地跟在少年身后。
　　——直到，在上楼的某一刻里。
　　眼看着少年身形一晃，要连人带桶地摔下来，女孩一手扛起水桶，一手捞起了少年，把他摁在墙上。
　　陆秋看到这里的时候不禁感叹，命运很公平，它会给你一个文记者，也会给你一个会带着水桶壁咚你的少女。
　　虽然那个少女说她的心空空荡荡的，一心只想离那两个男同学远一点，专心学习。
　　陆秋看到这些剧情被逐字删去。最终在水桶的旁边，出现的对话框里的最终内容是：
　　“少女C的遗物。”
　　遗物，又是遗物。和这个少年A有过交集的人，好像都已经离世。
　　现在的问题是这一样遗物很不方便随身携带。陆秋相信它一定也有制服邪物的功效，然而，陆秋带不动它，真的带不动。
　　无奈之下陆秋按照任务要求把它放到指定的教室里，想着以后再说。这一番折腾之后，陆秋是有些累了，回到他的门房里。
　　陆秋坐在桌前，摆弄着那些门票。
　　希望郑山今晚会如约来到超市。
　　——虽然彼此的账号都被封禁得太快，没来得及做什么约定。
　　*
　　夜晚，超市准时营业。
　　陆秋站在门口，一心等着郑山，可是别说郑山了，就连客人也没有。他想了想，这大概和那个黄毛在镜区里发的帖子有点关系。
　　黄毛说：“我在他那里买了雨伞！”
　　“魔鬼！这个叫阿啾的老板就是一个魔鬼！”
　　陆秋实在是想不明白，能叫阿啾这么可爱的名字的人，那能是魔鬼吗。
　　底下别的鬼屋老板则是说：
　　“你怕是又被诓了，做了冤大头。”
　　好在半小时之后还是有客人来的。这个人一看就是那种街上知道收拾自己，比较追求时尚的年轻男生，他大步地走进这超市里，将一把小刀摔在陆秋的桌上。
　　陆秋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知道，超市是会保护老板基本的人身安全的。
　　不然换做往日，他跑得会比谁都快。
　　见陆秋很镇定，这人的态度忽然就好了一点，对他说：“我来帮我的朋友买东西。”
　　陆秋有些诧异：“你不是鬼屋老板？”
　　“嗨，算是半个，”那人大不咧咧地坐下，“我和我的几个兄弟一起凑点钱开了一个鬼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死了......就两个，只剩我们两个。”
　　忘了血字是在哪一天出现的，可他永远都会记得那天半夜的情景。他看见有白色的身影拖着朋友的身体走着，地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曾一起规划设计，亲自装修的鬼屋此刻成了最陌生最可怕的地方。
　　张康瘫坐在地上已经不能动了，这时候是一旁的刘飞云最先反应过来，挥着一个凳子砸向了朝着张康扑过来的黑猫。
　　刘飞云望向对面的墙上还在不断淌下的血液，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把张康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惨然地一笑：
　　“我要去试试。”
　　说罢，刘飞云使出最后的力气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将自己的右手按在了血液上，在空白处留下了自己的血手印。
　　“是他出面签订了契约，大部分的诅咒都会落在他的身上。”
　　张康把小刀收了回去，拿在手里把玩着：“这是我最好的兄弟，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那个......”陆秋忍不住了，出声打断他，“你现在只是帮他来超市买个东西而已，不必搞得这么悲壮的。”
　　“哦，还有，刘飞云他自己怎么不来呢？”
　　张康看上去更加心疼他的兄弟了：“病了，躺在床上没下来，一直在发抖。”
　　说罢，张康记起来了刘飞云交代他的事情：“老板，你这里还有雨伞吗？”
　　还真巧，现在就有一把雨伞可以卖出去。陆秋二话不说，拿下雨伞就递给这个人，让他把雨伞打开，撑着回去。
　　张康照着要求做了，背对着陆秋打开雨伞，还仔细地检查，看这雨伞有没有毛病。
　　这时，随着雨伞的撑开，鱼缸里有了动静。那只金鱼自己跳了出来，摔在地面上。
　　金鱼扭着身子，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人的样子，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朝着张康走去。
　　张康在闻到了鱼腥味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了。
　　陆秋看见张康僵硬地扭过脖子，表情逐渐扭曲时，恍然大悟，意识到了什么：
　　“黄毛......不是，刘飞云没跟你说这把伞的特点吗？”
　　张康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没有，他，他只是说他对这把伞真香了.......”
　　说完后张康好像再也忍受不了了，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哇地叫了一声就往出跑。
　　陆秋在催着厉鬼跟上去的时候，听见外面的夜空下回荡着张康的叫声：
　　“兄弟，我祝你今天躺床上，明天躺床上，岁岁年年有今朝！”
　　作者有话要说：　　陆秋：嚯


第34章 染发膏
　　陆秋觉得, 在这整件事里，唯一和友情有关系的，大概是他给黄毛的八十块钱的友情价。
　　超市里回归到平静状态。陆秋继续等着, 有新的客人上门, 可是他看向超市外面, 还是没有看见郑山的身影。
　　*
　　陆秋决定在午夜的时候再去进一次货。
　　现在的余额是239.2元, 如果再出现一次那种体力快速往下掉的情况, 恐怕会有些撑不住。因此陆秋选择了广播室隔壁的房间，那里离大厅能近一点。
　　手电筒的光柱在这漆黑的楼道里开辟着道路。陆秋将手电筒上移, 照在这个房间的门牌上。
　　“德育展览室。”
　　体力是十点。陆秋推开门，扣除五点体力。到目前为止, 一切正常。
　　在他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 手电筒的光正好落在对面那金灿灿的牌子上。
　　“年度先进单位”。这是学校用来展览德育工作成果的房间，里面放了不少这样的牌子。陆秋摸索着找到了灯的开关, 啪嗒一下按下去，灯管却是没有应声亮起来, 便失望地把它关上。
　　现在他能依赖的光源只有自己的手电筒了。陆秋随手把它一挪，这次看到的是左边闲置着的一堆展览用的空架子。
　　房间里算是宽敞。陆秋试探着朝里面走了走，所能看到的都是些优秀学生, 以及德育活动的照片。在靠墙的地方还摆着桌子，上面放着学生的手工作品, 有粘土做成的人偶，家具，还有别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最瘆人的大概是悬挂在对面的墙上的文化衫。那是学生自己做的，走的都是抽象派的艺术路子，上面抹着的颜料五彩纷呈，样式奇特。陆秋看见这些东西后不禁后退一步, 撞在桌子上。
　　他转过去，顺手拿起了一只粘土做成的小兔子。
　　有意思的是因为是在黑暗中，所以弹出来的对话框里的字都是白色的，还跟加了荧光特效似的，出现在陆秋的眼前：
　　“学生们在社团课上做出的作品。被小心地存放，应对校园开放日，还有上级领导的检查。”
　　陆秋拿起来旁边的一个，弹出了一样的对话。他似乎是被这些漂亮的东西吸引住了，干脆挨个都看一下。
　　当陆秋拿起用纸筒做成的逼真的望远镜的时候，对话框的内容陡然一变：
　　“据说某天放学的时候，一个老师看见有学生进了活动室，便跟着走进去催他出来。因为明天有领导来检查，所有的部室都在打扫卫生，老师怕学生弄脏地板。
　　然而当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里面一个学生都没有。他环顾四周，无意中看见在柜子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纸筒做成的望远镜。
　　没有学生来认，老师也记不得这是谁的作品了。恰好明天有领导来检查，那就拿它来帮忙充数吧。”
　　陆秋把它拿起来作势放在眼前，对话框便弹出提醒：
　　“房间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陆秋再去碰它的时候，弹出的还是这个提醒。
　　看来这个房间不是无缘无故没有灯光，得想点办法去开灯。
　　陆秋看了一圈这个教室，最终选择走到展览架子那里去。铁质的架子沉甸甸的，摸上去还有些冰冷。
　　这次不管陆秋去碰哪一个，再也没有什么对话框弹出来。他心中有些疑惑，折返回来，试着抬一下。
　　对话框总算是出现了：
　　“用了很长时间的架子，有的已经快坏掉了，要小心。”
　　八个架子，一样的话。但是，等一下......
　　陆秋抬到第四个的时候，明显地感觉这个要轻一些。确切地说，是好像对面有人在帮忙把架子抬起来一样。
　　是错觉吗？
　　陆秋试着抬起架子挪动了一下，而很快的，对话框的内容告诉他，他的想法没有错：
　　“5月10日下午，班主任让我去帮忙抬架子，说也会有别的同学去帮忙。
　　我到了德育展览室里，果然看见有一个男孩子在低着头站在一个架子边。我跑过去，急匆匆地和他说了一句抬出去吧，就抬起了架子。
　　起初一切都好，我们一起抬着架子朝门外走去。快要到了的时候，窗外起了风，似乎是云遮住了太阳，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
　　我瞥见了对面的人的手。青色的手。
　　下一刻对面的人的力气突然松了下来。
　　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坐在了地上，倒下去的架子发出哐啷的响声。有老师跑进来查看，看看我，拍着胸口说还好学生没有被砸到，责怪我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搬东西。
　　而我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架子，还有对面那被架子碰了后的开关。”
　　陆秋明白了，把架子抬到门的附近，这东西就会倒下来，正好碰到开关。
　　不难，就是有些危险。一是怕被砸到，二是照这个情节，和陆秋一起抬的......是鬼？
　　陆秋拿起手电筒朝对面照了一下。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
　　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陆秋嘴里叼着饭盒，裤兜里揣着那只鼓槌，心里默念了一下饮水桶，然后才伸出了手去抬这玩意儿。
　　奇怪的是竟然没有被扣除体力值。
　　东西已经抬起来了，陆秋只能继续。话说现场真的只有陆秋一个人，这架子算是被拖在地上，发出滋啦的响声，可是陆秋却觉得对面好像是有一个人在帮忙一样，并不是很累。
　　等到了开关附近，预料中的事情发生了。陆秋赶忙闪开，听见了架子砸在地上，以及开关被按下的声音。
　　房间里的灯亮了，白炽灯的光柔和地落了下来。
　　陆秋喘口气，还好，有惊无险。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望远镜，放在眼前。
　　这次是可以看见了，但这次从望远镜里看到的一切让正在喘气的陆秋差点喘不上气。
　　他在望着墙上的优秀学生的照片。而从望远镜这里看去......所有的学生，都长着相同的一张脸。
　　不是什么鬼脸，就是很普通的，没有什么记忆点的学生的脸。但是，现在这些学生都长着一样的一张脸。
　　陆秋把望远镜放下，照片就很正常，把望远镜放在自己眼前，照片就呈现出这样的效果。
　　慌乱中陆秋把望远镜放下来，看见对话框里显示道：
　　“少年A的手工作品。”
　　又是少年A的东西。陆秋把它收好，正要再看看对话框里的详细介绍，瞄见了自己的体力值。
　　他开始瞳孔地震了：直接掉了十八点。
　　这是什么时候掉的？之前拿东西、抬架子可都是没有扣除啊！
　　太奇怪了，还是先逃出去比较好。陆秋带着望远镜，果断地冲出了展览室。
　　之后他猛然停住。
　　走廊的两面换了模样。不再是什么墙壁，而是镜子。两面镜子相对的时候，镜中就呈现出一个无限延伸的世界，层层叠叠，没有尽头。
　　陆秋看到在这镜子里正播放着广告，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居然长达五分钟，而且，广告已经播放了有一段时间了。
　　也就是说，当他在里面折腾的时候，外面早已播放起广告。
　　镜子里是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的背影，有一个TONY老师站在她的身边，给她染头发。
　　还好是熟悉的那种欢快的广告音乐。但哪怕是这样，镜子里一层层的画面还是让陆秋倒吸一口冷气。
　　陆秋跑到走廊的尽头处，在广告结束的那一秒，他买了东西，揣着一盒染发膏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午夜的教学楼。
　　*
　　陆秋今晚还是没有睡好。
　　一来今晚的教学楼没有危险可有些诡异，二来，他在想少年A这个人。
　　他遇到了那么多校园鬼故事，在他的眼里，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陆秋又想起了少年B和少女C，这两人好像跟少年A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样。当少年A挣扎在同学的死亡事件还有文记者的灵魂拷问的时候，他们担心的事情看上去能正常一些。
　　到了半夜四点多的时候陆秋才终于睡着，而且第二天直接迷糊了大半天，下午六点钟才完全清醒过来。
　　今天是不必去进货了，直接去开超市的门吧。
　　陆秋这么想着，拿出单子看这盒染发膏的介绍。
　　这又是郑山用不上的东西，可也是在陆秋看来，最应该是午夜特殊商品的东西。
　　陆秋看到了一个新的词语：
　　“特定场景。”
　　与此同时他看到望远镜旁边显示道：
　　“少年A的手工作品。
　　变更为：门房大爷A的手工作品。
　　删除中......更正：门房大爷做来哄孙子的小玩意儿。”
　　*
　　晚上十点。十一点钟。郑山还是没有来。
　　陆秋送走了上一个买洒水壶的客人之后，盘算着要不要关店，抬眼间看见了一个女人。
　　一个从脸来看只有三十来岁，头发却已经两鬓斑白的女人。她施施然地走进来，坐好，看着陆秋：
　　“我来取货。”
　　陆秋知道这是谁了。
　　昨天所进的染发膏是特定场景“血色发廊”的道具。系统说有些道具是为专门的鬼屋场景准备的，目前有十一个鬼屋老板分别拥有“血色发廊”、“周末电影院”等特定场景。
　　当属于这些场景的道具出现在超市里的时候，他们就会得到通知，赶来购买。
　　这是陆秋这些天来遇到的第一位女性鬼屋老板，也是他觉得看上去最正常的一个人。这位女士不会看怪物一样看他，也不会轻易流露出什么情绪，就这样淡淡地微笑着，坐在那里。
　　陆秋实在是太喜欢这位女士的这种作风了，忍不住问她道：“您不害怕吗？”
　　是在问你为什么不害怕我，这位女士却是听成了你不害怕鬼屋的诅咒吗，低头一笑：
　　“我挺喜欢我现在拥有的鬼屋的，有诅咒也不要紧。”
　　她忽然问了陆秋一个问题：
　　“你知道有什么比《婚姻法》、爱情更能保护你的财产吗？”
　　三年前，姜淮嫁给了一个男人。说不上多爱也说不上讨厌，她想着日子凑活过，大家分工合作随便过完这一生得了。
　　那个男人则很没有契约精神，婚后三年以没有孩子，人生太空虚为理由出轨。
　　姜淮不管这些，人生聚散全凭缘分，他爱和谁出轨就和谁出轨去。
　　让姜淮完全不能忍的是，这个男人在试图侵占她的婚前财产。
　　“你知道特定场景是怎么来的吗？”姜淮优雅地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们这些人原先都不是开鬼屋的，都是有自己的营生。比如我，婚前开了好几家发廊。”
　　在前夫暗地里动手脚，就快成功地占有发廊的时候，发廊出事了。
　　有客人在洗头的时候看到流出来的水是红色的，还有理发师在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上带了一团理发店里的头发。
　　一时间人心惶惶，再也没人敢进发廊。姜淮的前夫也不例外，逃命一样不要这些了，痛快地签了离婚协议。
　　一夜之间，那些原本要被抢走的财产全部回归到了姜淮的手中。
　　现在，陆秋开始害怕姜淮了。
　　他看见姜淮笑起来，对他说：
　　“追星房会塌，谈恋爱人会渣。诅咒鬼屋，永远在您的身边，忠诚守护您的一生。”
　　这句话……各个明星出轨的时候，评论区里的官博好像就是这么刷存在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7 14:49:24~2021-02-17 21:4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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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考核
　　陆秋在心里想着, 可以的，就是这一生可能会短了一些。
　　另一边，姜淮眼角的余光则是看见了陆秋桌上的单子。她看看陆秋, 征求他的同意：“那个单子我看着挺眼熟的, 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之前有客人拿着超市的宣传单来过。陆秋想着姜淮也许是认错了, 便坐着不动, 对她说：
　　“这是超市老板才会有的单子。”
　　而姜淮听了他的话, 非要看看不可：“可是我记得，这个单子, 不是在郑山手里吗？”
　　郑山。听到这个名字后，陆秋看着姜淮的眼神不一样了, 充满了......求知的想法：
　　“你知道他？”
　　就像陆秋第一次见到郑山那次一样, 郑山留给很多人的印象都是有些疯癫。姜淮说她知道，郑山只是太想活下去了。
　　只有资历很老的玩家才会有超市的宣传册。那时候郑山也想要, 就干出了一件大事。
　　他拿走了老板手里的单子。确切地说，是大半夜地翻窗户去精神病院探望上任老板, 从他手里拿走了东西。
　　那时候没有别的人去想过找上一任的老板，同时也没有人想到，居然会这么容易就能拿到。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姜淮等几个拥有特定场景的鬼屋老板, 因为他们对超市的老板的行动有着特殊的感应。
　　“我后来去找过郑山。他说他在单子上发现了，午夜拿到的商品可以帮助鬼屋老板通过考核。”
　　姜淮有些怅然：“上一任老板试着这样进货了几次, 没过多久就疯了。以后谁还敢试呢？”
　　听到这里，陆秋慢慢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姜淮浑然没有注意到陆秋的这个小动作，于是陆秋就把手举得高一点，再高一点。
　　这下姜淮终于看见了，问他道：“阿啾，你想试试？”
　　“我是已经试过了。”
　　陆秋把手放下去：“但是好像没有用, 郑山最近还彻底放弃了，关掉鬼屋回家。”
　　“诶？”姜淮睁大了眼睛。
　　最近她那本该死了心的前夫反复横跳，要跟她打官司夺财产。
　　其实前夫是一直没死过心的，有高人指点他，说他被姜淮耍了，什么闹鬼，都是姜淮在自导自演。
　　所以前夫同志总会偷偷在姜淮的鬼屋和几间铺面里溜达。姜淮看他这样，就拿他试验自己新进的鬼屋道具好用不好用。
　　见前夫要打官司，闹得更凶了，姜淮忙着把自己的鬼屋扩展到那几间铺面里吓唬他，都没有听说过郑山的事。
　　陆秋望向屋外：
　　“我约了他今晚到超市，他没有来。”
　　陆秋问姜淮，是不是郑山会错意了，以为是邀请他去永辉超市排队领免费鸡蛋。
　　“那......应该，不至于吧。”姜淮看着陆秋这么认真的表情，努力地笑着，“你就没有想过别的可能吗？”
　　考核的时间是不固定的，会在某一刻突然到来。那时候，不管老板在那里，都会在下一瞬发现自己正身处自家的鬼屋。
　　“也许他已经开始进行考核了。”
　　听到这句话，陆秋站了起来。
　　而姜淮拉着他坐下，还说：
　　“啧，我以为郑山会一直那么疯地去找活着的办法，以为你是稳坐超市的大佬。
　　......你说我这看人的眼光怎么从来就没准过呢？”
　　*
　　晚上十点。青山市第三病院主题鬼屋。
　　郑山站在鬼屋的镜子前，回忆着直播间里出现的那最后一条留言。账号被封禁得太快，可他还是看清楚了，有人让他去超市。
　　话说最近永辉超市有活动，每人能免费领一个鸡蛋来着......
　　啊不是，能和他说超市的，指的肯定是那个地方。
　　虽然已经算是不抱任何希望，但去去也无所谓，就当是和老板叙叙旧，告个别。姜淮把蜡烛点好，放在镜子前，闭上了眼睛。
　　而下一刻，他听见了风声。
　　在密闭的鬼屋厕所里，有阴冷的风刮过来。他睁开眼睛，看见烛火被吹得歪向一边去。
　　鬼屋的广播里，传来嘶啦嘶啦的电流声。
　　来了！
　　郑山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后，出去拿来自己的包，将里面的平板电脑打开，放在了鬼屋里的某张桌子上。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电脑中回放的直播内容，看着女儿和他一起玩那个游戏的记录。
　　“爸爸，你怎么突然有时间和我玩游戏了啊？”
　　小孩仰起头，蹭爸爸的下巴，笑得眉眼弯弯。
　　“以前爸爸老是钻在鬼屋里，都不和妞妞玩。”
　　孩子看不出大人眼底的忧伤神色，她只是觉得很好，整日不见人影的爸爸如今每天都在她的身边了。
　　......
　　郑山想，就让他在温暖的回忆里迎接最可怕的事情吧。
　　*
　　新闻是在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出来的。
　　手机屏幕前的路人感叹一声加班到半夜太可怕了，划过去，而那些鬼屋老板看到郑云山这个名字，再看看出事的地点后，都是皱起眉头，有一种害怕和同命相怜的感觉。
　　说是准备离职的员工半夜到鬼屋里取自己的东西，发现好多天没见的老板晕倒在鬼屋里，不省人事。
　　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另外，桌上还放着一台平板电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脑的屏幕上出现了电视机才会有的那种雪花屏，被警方带走调查。
　　新闻记者的话筒和摄像头对准了医生，以及他身旁那个满脸泪痕的妻子。
　　程医生脸色凝重，说：
　　“他这个病很奇怪。现在是重度昏迷状态，最快的话要两天才能醒过来。”
　　“最晚的话......”
　　程医生说到这里的时候，郑云山的妻子忍不住了，嗷地嚎了一嗓子抓住程医生的胳膊，吓得对面的记者后退一步。
　　她说：“医生！一辈子醒不来也不要紧，我会守着他，我跟你说，来的路上我拒绝了追我的小奶狗，都写好不改嫁的保证书了，刚才塞到他枕头下面。
　　那个，你们医院有我能干的活吗，我要天天守着我老公......”
　　“郑太太，郑太太！”
　　快被晃晕过去的程医生反手捏住她的肩膀，接下来的一句话是努力从喉咙里嚎出来的，音量很大，试图盖过郑太太的哭声，还有楼下一只哈士奇的叫声。
　　程医生嚎叫的是：
　　“最晚半个月！半个月！”
　　“哦。”郑太太擦擦眼泪。
　　她回过身叫女儿：“妈妈的那个保证书呢？拿过来，撕了。”


第36章 看望
　　镜头前, 程医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希望大家少看点电视剧，病人昏迷的时间不是只有周和永远都醒不过来。”
　　在他说话的时候，摄影师的镜头颤抖了下, 因为在程医生的身后, 床上的人诈尸一般突然坐起。
　　至此, 视频结束。
　　看着这个视频的陆秋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当程医生说郑山陷入昏迷状态的时候, 他也是这么想的。
　　无论如何, 郑山目前应该算是通过了考核。
　　陆秋注意到，警方说在现场发现了个坏掉的平板电脑, 想来那会和郑山这次的考核有点关系。
　　他现在，很想去看看郑山。
　　只是前几天才刚请过病假, 今天再请一次假似乎不太好。作为一个门房大爷, 他受到的待遇已经很高了。
　　起身，洗漱。等陆秋回到门房的时候, 桌上的手机显示有几条未读消息。
　　顾声：“我有个远房亲戚住院了，说实话, 我不是很想见他。碍于面子，还得去看望他。”
　　顾声说，陆秋, 不如你代表我去一趟吧。
　　跟着这条消息一起来的，是一个一百块的红包。陆秋看出来老板不想去见那个人了, 礼物都限额在一百块。
　　而顾声紧接着说：“这是你来回的车费。”
　　陆秋：“......那个，老板，去看病人还是要提点东西的。”
　　于是顾声又发来一百：“这其中的八十块是你的劳务费。”
　　之后，顾声发来病人所在的医院，病房，接着就再没了消息。
　　陆秋看着屏幕上的地址。
　　竟然是和郑山在同个医院。
　　*
　　之前陆秋外出过, 有幸观看过次广告。他想，这次是在邻市，距离这么遥远，想必是又要看广告了。
　　做好了这样的心里准备后，陆秋收拾了下，前往邻市。
　　距离不算远，坐地铁只需要二十多分钟。麻烦的是那条医院在的地方比较繁华，天到晚都在堵车。为了尽快到达，陆秋扫了辆共享单车，赶到了医院。
　　那位年过半百的远房亲戚似乎是跟人打群架受了伤，目前神志也不算清楚，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来话。陆秋提着水果到他的病房里，简要地表达了顾声对他的关切之情。
　　老实说，陆秋的心里有点怀疑。
　　这切都太巧了。在郑山出事的时候，顾声有个在同个医院看病的远房亲戚。目前陆秋还是对顾声不太放心，他想，顾声是不是想利用他探听点什么？
　　现在，陆秋打算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查看了路线图，靠着媒体无意间拍下的病房号去找郑山。行走在医院的走廊上的时候，陆秋心里有些忐忑。
　　他还未曾在超市以外的地方去见客人。
　　陆秋走了几步后又停下，右手握成拳状垂在身侧。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时间不知是该继续还是回他的门房里。最后是一个年轻的医生看到了他，问他是不是在找人。
　　那不是别人，正是程医生。通过程医生，他知道了，清醒后的郑山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知道了这些后，陆秋下楼去外面买了鲜花。巧的是，他路过了个卖儿童玩具的流动摊点，陆秋停在那里，买了样东西后走向医院。
　　14楼。
　　房间里目前只有郑山一个病人，他的妻子和女儿都不在。陆秋站在门口的时候，映入他的眼中的是坐在床上发呆的郑山。
　　陆秋敲了敲门。
　　床上的人闻声转过头来，刚恢复好的神经是又被吓了跳。因为在门口，有个戴着孙悟空面具的人站在那里，看着他。
　　面具有些小，不过还是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这个人也不说话，只是拿了张纸，写字道：
　　“鬼屋老板。”
　　这下郑山立刻就明白了，是自己人，同时他也能接受陆秋这种神秘的做派了。他让陆秋过去，嘴里还说：
　　“你要是想问我小奶狗的事......我老婆目前给我和我女儿的解释是楼下那只哈士奇，她已经带女儿去看了。
　　如果你是要问我鬼屋考核的事，我想说，我明白了个道理。”
　　陆秋没去追问他那是个什么道理。
　　他打量着郑山。这人穿着病号服，手上扎着针，可看他这样子，已经是差不多能出院了。
　　郑山专门停下来等着陆秋去问他，陆秋便写字道：
　　“什么道理？”
　　“晚上我会在镜区开帖子。还有，真的很感谢那个小老板半夜帮我进货，”郑山望着窗外的树和叶子上的光影，笑起来，“要是哪天在街上碰见他了，我会请他吃顿饭。”
　　郑山回过头来的时候，床边的那个人早已不见。
　　不仅是不见了，在他的床边，还遗留了那个孙悟空面具。
　　*
　　至少，知道了自己半夜进来的货还是有点用处的。
　　陆秋站在医院楼下，望着街上的人群。上次去西滨公园的时候，这次在医院的时候，他的心里都忽然产生过种抗拒感。
　　在超市里可以和客人们单方面地做朋友的陆秋，在白日的现实生活中却缄默起来。
　　时间已经是下午。外面一如既往地堵车，陆秋想起了来的时候骑车时吹着的风，心说那就再扫一辆车回去吧。
　　舒服的微风再次吹在陆秋的脸上，他骑过热闹的街区，拐到了个新建的购物广场的前面。这里还比较空旷，没什么人。
　　接着，耳边响起的那句话让陆秋猛然停下了车。
　　又是广告的提示语！
　　和上次一样的提醒，和上次一样的话：“......修正BUG中，即将现场做广告。”
　　有了上次的经历后，陆秋屏着呼吸，等着那浩浩荡荡的人群走向他。
　　然而没有，十几秒后，从购物中心里跑出一个男人，以及一个对他紧追不舍的女孩，除此以外没别人了。
　　陆秋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系统提醒他说：
　　“广告缺乏关键道具，请借用。”
　　后来也不管他同不同意，那个男人冲向陆秋的车子，吓得陆秋扔了车子站到一边去。
　　男人骑上了车子，等着那个女孩拽住车把，挡在车前。
　　女孩：“我不让你去，你今天不能去，哎呀你干嘛呀！”
　　男人：“我跟你说了，我有事情。”
　　这种车轱辘话足足重复了四次后，旁的女孩笑容满面地拿着手机凑到男人跟前去，指着屏幕说：
　　“你要借钱，去找高利贷干什么。采钱APP，利息超低，快注册账号看看你有多少借钱额度吧！”
　　男人扫了码，脸惊喜地说：
　　“我居然有二十万的借钱额度！太好了，我不去找别人了！”
　　最后，两人转过来，对着陆秋露出僵硬的微笑：
　　“快扫扫下方的二维码，看看你有多少借钱额度吧！”
　　这次的广告是结束得很快，两人上赶着完成任务就不说了，完成后，女孩还跳上了后车座，搂着恋人的腰，恩恩爱爱的。男人蹬着车子嗖地一下就冲出去了。
　　留下陆秋个人站在那里，过了会儿后想起件事：
　　那个车是他的，他扫的，他付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　　顾声给一百块路费是有远见之明的
　　明天要上夹子了，所以明天会晚更。晚上十一点，双更。揣手手


第37章 真实世界
　　陆秋站在原地, 内心隐约觉得自己应该迎着夕阳奔跑两下，做做追逐车子的样子，而他的双腿在提醒他很简单的三个字——跑不动。
　　思来想去, 陆秋去找客服, 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客服解释。
　　有两个人当着我的面做借贷APP的广告, 然后骑着我的车子跑了。
　　百度了一下随便找个理由后, 陆秋拿出手机, 搜自己的订单，却在下一刻意外而惊喜地发现, 压根就没有他扫了这辆车的记录存在。
　　陆秋握紧了手机，害怕过了一会儿那订单又再度出现。不过还好, 十分钟后, 这种可喜可贺的灵异现象依然存在。
　　现在陆秋是不敢再去扫一辆车子了，害怕历史再次上演。幸好地铁口离得也不是很远, 他索性就这么走过去。
　　到达地铁口时差不都是六点钟左右，正是人们开始陆续下班的时候。陆秋就这么混在人群里, 脸色木然地跟着前进。
　　他的心始终悬着，甚至要时不时地看一眼自己的手机才能放心。此时此刻，那个灵异现象成了他心里最大的慰藉。
　　扫码, 进站，下楼。走到站台前的时候, 列车恰好已经到站，陆秋连忙放下了手机，张望着找一个人比较少的门。
　　于是在这个时候，陆秋看见了旁边的门里走出的客人。
　　人群一拨一拨地涌出。在这些人里，有一个人看上去格外显眼。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外套，戴着一顶将帽檐压得极低的帽子。虽说只是隔着人群瞥见了一眼, 陆秋却在那一刻突然觉得这人就是顾声。
　　虽说有一瞬间的愣神，但陆秋的身体并未做出去追那个人的举动。他被旁边的人裹挟着进了车厢，同时本能地给自己飞快地找了一个座位。
　　现在他坐在那里，脑海里不断回放的画面从订单变成了那个人的身影。
　　会是顾声吗？他的这位老板，据说是钱赚够了，到了很远的地方去度假。
　　其实陆秋一直在想，凭着十四中里的那些水平的东西，顾声到底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
　　*
　　今天顾声没有让别的人来接替陆秋的工作，门房的门是锁着的。陆秋提着在路边买的炒面走进去，刚一开灯就看见顾声发来了消息：
　　“我伯伯说你今天很关心他，谢谢。”
　　想到了地铁里疑似顾声的人影后，陆秋把炒面放下，回复消息道：“他说他挺想你的，想见你。”
　　其实那位伯伯当时嘴里喊的都是要叫了一帮人继续打架。陆秋说这个，是想套套话，结果顾声很干脆，直接回复他道：
　　“嗯，我知道，我去了，正在医院。”
　　顾声说：“以前我出了点事情，跑去投奔他。但是在路上，遇到了些不好的事......后来我就不太愿意见他了。”
　　欲言又止。情真意切。
　　陆秋一面想着路上遇到的事是不是车子被抢了，一面看着这行字，沉思起来。
　　在某一瞬间里，陆秋有了一种愧疚感。顾声对他算是很好了，他却总在怀疑这个人......接着陆秋猛然反应过来，顾声想要的或许就是这种效果。
　　太巧了。
　　在他怀疑顾声是利用自己打听消息的时候，顾声自己去了医院，证实了自己有伯伯，伯伯也真的刚被打过。
　　他忽然明白了，镜区的那些鬼屋老板们能如此地追崇顾声，大概就是因为他的这种伎俩太多了，简称下蛊。
　　然而有时候，有些事情做得太完美了就显得有些太刻意。
　　“没人能骗得到我。”
　　陆秋自言自语了一句，找出碗把炒面倒进去，低头扒拉了一口。
　　从小到大，没人对陆秋那么好过，因此他从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好。
　　这就是他能对抗顾声的蛊的铠甲。
　　又扒拉了几口饭之后，陆秋侧过头，目光忽地落在了桌上多出来的一个罐子上。
　　那是高乐高，他昨天进的货。
　　诡异的是高乐高的盖子是开着的，桌面上还散落了一些粉末。
　　陆秋把罐子拿过来，只见里面已经被挖去了一大勺。不仅如此，还有对话框提醒他道：
　　“被偷吃了的高乐高。
　　下午学校里的小孩子偷偷抱走东西，挖了一大勺以后又送回来。
　　......”
　　看到了后面的内容后，陆秋匆匆地吃完了炒面。
　　系统说，如果今晚超市开门前这罐东西被偷完了，那么就得把人的骨灰倒进这个罐子里。
　　*
　　陆秋这次带全了东西，鼓槌，饭盒，还有那个望远镜。他走进教学楼里，正要上楼时顿住了脚步。
　　学校不是很大，但如果一层一层搜索下去未免太累了，更何况这个教学楼还有体力要求，根本就实现不了。
　　因此陆秋站在大厅那里思忖了一会儿，想起了对话框里所说的小孩子。
　　这里是初中，学生们的年龄比较大，能在这里出现的，还能随意走动的小孩子会是谁？
　　有一种可能是：老师上班时带来的孩子。
　　这样一来，所需要搜索的地方就可以缩小到办公室这些地方了。
　　但即便如此，这么搜索也是够难。陆秋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抬起手的时候看见了自己手里的望远镜。
　　他想起了那晚所看到的照片。现在，拿起这个望远镜放在眼前的话，是不是会看到走廊里的鬼魂？
　　做好了心理准备后，陆秋缓缓地将这个纸筒望远镜放在了眼前。
　　这望远镜只是做得形似，实质上并没有能看清远处的东西的功能。陆秋将它放在眼前后，反而觉得视野变小了，有些难受。
　　不过此刻，他眼中的学校确实是有了一些变化。
　　十四中年久失修，顾声买下它后把危险的地方修理了一下，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刻意地弄出一些做旧的效果，吸引游客。此时在陆秋的眼里，白色的墙面上出现了现实中没有的一道道裂痕。
　　他将视线朝着左右两边分别移去，晃动中望见了一扇门上的小小的手印。
　　看来就是这里了。
　　那是广播室对面的学校办公室，这种办公室一般是处理学校教师事宜的地方，工会主席会坐在这里。因为是办公室，陆秋花费了七点体力才推开了门进去。
　　白炽灯亮起。屋里的办公设备都还在，甚至桌上还有摊开的待整理的文件，就好像这里的人刚刚离开一样。
　　但是没有小孩子在这里。
　　于是陆秋只好深呼吸一口气，顶着压力再次将望远镜放到眼前——
　　这次他看到了小茶几。
　　现实中的小茶几上落满灰尘，茶壶和杯子里都是空空如也。但是当他从望远镜里朝这边看的时候，放在烧水机器上的茶壶里有一壶清水，而在茶壶旁边，两个小杯子里有着粉末状的东西。
　　陆秋一边举着望远镜一边走过去，拿起了茶杯。
　　对话框出现：
　　“妈妈去开会了，都七点钟了，还没有回来。
　　我和刘老师的儿子一起乖乖坐在办公室里等妈妈，但是好饿啊。对了，刘老师的包里好像有好吃的。”
　　陆秋便把望远镜挪向一边，果然看见在衣帽架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包。
　　他走过去翻了翻，里面有一小袋奶粉。看看小杯子后，陆秋知道该怎么做了。
　　插电，按下开关给茶壶烧水。然后把奶粉倒进杯子里，等水开了拿水冲泡。
　　拿着望远镜看的时候，茶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趋于沸腾。而当陆秋拿下了望远镜，现实中的茶壶还是那个空空如也的样子。
　　几分钟后，水烧开了。这次陆秋去拿茶壶的时候，体力被扣掉了5点，墙上开始播放广告。
　　这次是怀旧煽情向广告。画面中一个女人在摆摊煮汤圆卖，这时有位母亲牵着孩子的手来她这里吃饭，温馨美好。画面一转，卖汤圆的人成了白发老人，孩子长大了，依旧来她这里。
　　广告语适时响起：“阿婆汤圆，三十年的温暖味道，不变的优秀品质。”
　　是速冻汤圆。陆秋买了两袋，接着俯下身去冲泡奶粉和高乐高。
　　对话框又出现了：
　　“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哥哥走了进来，帮我们冲泡奶粉。
　　他真好看，还很温柔，但也真的太瘦了。哥哥将一张纸放在桌子上，让我们记得提醒刘老师看这个。
　　刘老师的儿子叫起来，说我知道你，我妈妈说了，你不能休学，去求谁也没有用。
　　我喝了一口热热的饮料，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哥哥拿起了那张纸，站着。
　　他好像......很难过。”
　　是少年A。原来，他曾经想过要休学。也对，这个地方这么诡异，还上什么学，不如回家呆着。
　　但是学校拒绝了他，而且还是拒绝了很多次，让他不要再有这个念头。
　　陆秋看向杯子。此刻，里面的东西空了，旁边多了纸条。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
　　“难喝。”
　　现在任务算是完成了。
　　找到偷喝的孩子，当他们亲口说难喝了以后，就不会再来。
　　*
　　陆秋抱着幸存的高乐高去了超市。
　　客人还没有来，他刷了刷镜区，发现置顶的红色帖子多了一个。
　　这就是郑山所说的他今晚要发贴子。内容如下：
　　“你们不知道那晚我经历了什么。
　　厉鬼从我身侧走过，在我家鬼屋的各个地方打转，就是不到我的身边来。我正觉得奇怪的时候，看见我的平板电脑发出了圣母的光辉。
　　那里面在播放我买的那个游戏。
　　那个时候，我身边的所有鬼屋道具都不见了，就只有我和那张桌子，还有平板电脑。
　　其实我早就醒了，一直闭着眼是在沉思。我想我们是不是太追求让鬼屋走向极致的恐怖了，有时候我们也可以把鬼屋布置得温馨一点，让女鬼看到阳间的光明，绕着走。”
　　陆秋正看得起劲，或者说看得满头问号的时候，有客人来了：
　　“老板！”
　　“嗯。”陆秋起身，放下手机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他的兜里还放着那个采钱APP的二维码。
　　这次还是与阳间商品的梦幻联动，但不是冲下载量了，而是真的把这东西当成商品去卖，纸上的二维码可以使用五次。
　　陆秋站在那里，他看看正在挑选商品的客人，小心地凑过去，说：“有新货，要看看吗？”
　　这语气太神秘，客人以为是有好东西，便赶紧张望一下看四周有没有别的人，然后催着陆秋赶紧拿出来。
　　于是陆秋从兜里取出那张纸，把二维码展示给他看。
　　采钱app算比较出名的借贷软件，靠着铺天盖地的广告让很多人知道了它。所以客人一看名字就知道了这是什么，流露出嫌弃的表情。
　　不等陆秋说话，客人便笑道：“
　　怎么，你接了私活，帮人拉客户吗？
　　你别骗我，十四中超市向来只卖鬼屋道具，这一定是你自己搞出来的私人业务吧。”
　　啧。又是一个不相信鬼屋老板的人。陆秋便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不吭声了，淡然地目送这位客人离开。
　　倒也没什么，陆秋也不觉得这客人讨厌。就像姜淮说的那样，没有缘分罢了。
　　等他走了，陆秋坐下来，继续刷镜区。
　　郑山还在更新：
　　“综上所述，我觉得我们的鬼屋要接地气一点。
　　不是让你们向下，是让你们向上。我们和鬼屋身处地狱十八层，接地气的意思是让我们向着阳间的方向，向上，向上。
　　今晚我会和超市老板沟通一下，让他尽量多进一点这种货。”
　　这大概是陆秋看到的“接地气”这个词语最离谱的解释。
　　不过郑山那时候真的是想了很多吧。
　　陆秋有点理解他为什么会关门回家了，之前他为了鬼屋舍弃了那么多陪伴家人的机会，当得知考核很有可能无法通过时，万念俱灰的他就想着好好陪陪家人，好好补偿一下。
　　叹气一声后，陆秋看见了后面的回帖。
　　有发一连串问号的，有说这人一定是被夺舍了的，而在最后一页，刚刚出现的回复是：
　　“好家伙，我就说鬼屋老板今天怎么进军金融业，如此接近阳间的地气，还理直气壮。
　　我以为是梁静茹给他的勇气，原来是你给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
　　感谢评论，灌溉，投雷还有空投月石的大家，挨个么么啾一下。
　　以后更新时间固定在晚上九点钟和十点钟，两更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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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小熊
　　陆秋退出了这个帖子。
　　和之前相比, 镜区活跃了很多，那些灰掉的“坟贴”大都被顶了下去。虽说帖子的回复倒也不是很多，但这里总算是热闹起来。
　　陆秋又随便划拉着看了几个帖子, 接着关掉手机, 站起来整理货架。在前面的四层货架上, 最上面放着那桶高乐高和玩具熊以及非卖品学籍卡, 下面是两个头盔，两个高压锅还有剩下的一把雨伞，第二层搁着3个洒水壶, 第一层则是两瓶水。
　　做好了这些之后, 陆秋打开音乐，继续放他的超市主题曲“祝你平安”。
　　郑山就是在“祝你平安”的歌声中踏入超市的。
　　一见面他就大步地走到陆秋的面前, 紧紧地握住陆秋的右手。郑山的力气本来就大, 他现在这样握着陆秋的手, 让陆秋有了种下一刻自己的手腕会被掰折的感觉。
　　“你在做什么？”陆秋试图把手抽出来。
　　而郑山回答说：“鼓励你, 给你勇气。”
　　陆秋：“......”沉默中他想起了镜区的那个帖子, 明白给你勇气是什么意思了。
　　但他又不能暴露自己可以看到镜区这件事，便单纯地只去理解字面意思，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
　　“谢谢你的支持, 我会继续努力开超市的！”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他们还看上去和大灰狼要欺负小白兔一样，这一次却宛若合作盟友。
　　虽说郑山这么快就出院了，但陆秋还是搬来了小凳子让他坐着。郑山坐下后去摸自己口袋里的烟, 摸了个空后他笑了笑, 说应该是女儿给他偷偷拿走了。
　　“说起这个，”郑山盯着陆秋，“你是不是去过我的直播间, 让我来你这里？”
　　郑山至今也忘不了账号被封后，女儿追问他被封的原因时的情景。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被强烈要求戒了烟。
　　陆秋则是大大方方地承认，还飞速地转移了话题，问他：“你那晚没有来，是因为考核，对吧？”
　　在这里，郑山说了全部的实话。
　　那个游戏将郑山所处的区域划分了出去。简单来说，那时候他在的地方被暂时认为不是鬼屋的一部分，按照规则，厉鬼不会来这里。
　　“看来那个单子没有骗我......”
　　郑山喃喃地说着，最终他看着陆秋，慢慢地说道：“你也没有骗我。”
　　这一刻，陆秋在郑山的眼里看到了信任，他有了一种两人可以成为朋友的感觉。
　　他站起来，从货架上取下那只小熊递给郑山，拍拍它，说：
　　“这只玩具熊我一直留着。
　　我听别的客人说你会遇到很难的考核，凶多吉少。他们都劝我不要再等你了，可我就是想等着，等着把这只熊卖给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活下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秋望着郑山的眼睛，语气诚恳，老实说，郑山已经被感动到快要掉下眼泪了。
　　陆秋也快要被自己感动到快要掉下眼泪了。
　　留着小熊给他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是高等级鬼屋老板，这只熊可以卖一百块。
　　这样和他推销以后，还可以卖二百块。
　　当然，陆秋没有和郑山提起这一点。
　　陆秋看见郑山感动地掏出了二百块，抱着小熊离开的时候还回过头和自己告别。
　　他站在门口，朝着郑山微微地笑。
　　*
　　托那个镜区帖子的福，今晚别的客人来的时候都会提前告诉陆秋，他们对新出的东西并不感兴趣。陆秋并不说什么，还是礼貌地对待他们，脸上可以说是波澜不惊。
　　唯一一个让他变了脸色，惊讶地看着门外的，是十一点半的时候来的那位客人。
　　——杨先生。
　　这人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里面，和陆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活着。”
　　陆秋没想到杨先生今晚会来。因为杨先生是他开业以来遇到的第一位客人，所以他对这个人算是有着一种亲切感，心情放松了不少。
　　陆秋请他进来：“目前看来，这个超市关不了门。”
　　而杨先生推一推他的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向陆秋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是和我这么说的。”
　　咳嗽了一声后，杨先生收敛起脸上的凝重神色，对陆秋顺口说道：“其实你的鬼屋过两天真的该关门了。”
　　陆秋一愣：“诶？”
　　“因为，它要来了。”
　　一年出现一次的雨夜搭车人要来了。
　　每一年深冬的时候，会有一个城市下起连绵的三天的雨。冬雨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在这三天里，这个城市中的鬼屋老板各个如临大敌。
　　因为有一个“人”会到这个城市里的各个鬼屋中游玩。你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的模样，只知道这个人被称作“雨夜搭车人”，他和普通的游客一样，造访一家又一家鬼屋。
　　第三天黄昏的时候，当再也没有一滴雨落下的时候，这个正在某家鬼屋玩耍的人停着不动了。
　　半夜，鬼屋老板们会独自进入自家的鬼屋，运气好的什么也遇不到，运气糟糕的就会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雨衣，身上滴着雨水的“人”提着一把同样滴着雨水的刀，静静站在自己面前。
　　陆秋听明白了，这像是名叫“击鼓传花”的游戏。雨停的时候那朵“花”就落在最后一个人的手里。
　　受到的惩罚却是有些可怕，不是唱歌或者别的，而是要死里逃生。
　　“还好，”杨先生说，“自家鬼屋的道具会帮助老板，但那几天按照游戏规则，鬼屋老板一般情况下不会来你这里。”
　　陆秋追问道：“那，特殊情况呢？”
　　“特殊情况下，弱小没钱的鬼屋老板会来你这里借东西，但你知道的，超市不允许你这么做。”
　　说着，杨先生从货架上取走了一个洒水壶，临别前他和陆秋说：
　　“希望我下一次来的时候你还在，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拜托你去找最重要的商品。”
　　陆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沉默不语。
　　也许他正身处深渊，但他浑然不知。但如果真的是这样，不如继续走下去，看一看深渊的真正模样。
　　回过神了以后，陆秋随手点开镜区，看到郑山的帖子有了新的回复：
　　“我觉得可行，最大的恐怖来自于现实生活中的平凡的东西。”
　　看到回帖人的名字是姜淮后，陆秋的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他看见姜淮继续说：
　　“我打算把我和前夫新婚时的家具拉到我们家鬼屋里。他最近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希望那些家具能唤醒他的恐惧心理。”
　　姜淮和别的鬼屋老板有些不同，她一直都是看得很开的态度，好像开一家受了诅咒的鬼屋真的是一份还不错的事业一样。
　　也正是因为这个，她对陆秋的敌意不是很大，她还说：
　　“我觉得超市老板人挺好的。要不，我给他介绍个对象，让他感受一下婚姻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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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合影
　　陆秋看看姜淮打算拉家具的那段发言, 再看看她的提议，果断地关了论坛。
　　多看一眼她的提议都感到害怕。
　　*
　　第二天早上，陆秋知道自己的那辆车子去哪儿了。
　　据早间新闻报道, 有一辆黄色的共享单车出现了郊外的荒山上, 还是处于报废的状态。登山的游客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那个地方很偏僻也很危险, 陡峭，自行车连推都推不上去。
　　在早间新闻播报的时候，上面滚动出现着天气预报。陆秋看了一眼, 吃早饭的手顿住。
　　预计从明天起, 这座城市将迎来三天的降雨天气。
　　也就是说，今年被选中的游戏地点是这里......
　　砰, 砰,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的声音。陆秋先从窗子里看了看, 发现是阿迟。
　　那个顾声身边的人。
　　阿迟今天穿着一件背上满是破洞的牛仔外套, 看上去顾声好像很久没给他发工资了, 他很穷一样。见到陆秋后，他先是心情很好地打了一个招呼，接着让过身去, 让陆秋看到了他身后跟着的工人：
　　“陆秋，老板叫了人来干活，明天起就正式开始了，今天他们先来看看情况。”
　　说罢, 阿迟把陆秋推到房子里去, 顺手关上门，对着陆秋压低了声音道：
　　“以后这三天里，不管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不要问也不要说出去，知道吗？”
　　另一边，陆秋艰难地动一下脖子，告诉他：
　　“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压我的肩膀，你以为我的肩膀的高低决定了你的音量大小吗？”
　　这下阿迟意识到了他正按着陆秋的肩膀，连忙松开了手，笑道：“这不是担心你，专门来提醒嘛。”
　　“我要走啦，你不用管他们，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陆秋看着外面的那些工人。
　　是常见的工人的样子，壮年，老实巴交。他们得到了阿迟的允许后，朝着陆秋点点头，带着工具走进十四中的大门里。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都很普通。
　　*
　　陆秋坐在门房里，想着那些人进入教学楼里以后，会不会遇到广告。
　　目前看来是没有，那边除了施工的声音，没有别的动静。陆秋今天安安分分地尽了门房大爷的职责，坐在门房里盯着门口。
　　直到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
　　有一个工人来找他，说缺点东西。顾声说有需要了让陆秋带着钥匙去后勤处看看。
　　钥匙？经工人的提醒，陆秋这才想起来顾声还留了一大串钥匙给他，就在门房的某个抽屉里。
　　“好的，我这就去。”
　　陆秋跟着工人走进教学楼里，只见那些人都是在埋头干活。
　　这次顾声打算再好好地鼓捣一下他的鬼屋。他让工人们对教室进行了进一步的处理，还在一楼走廊的墙上挂了画作。
　　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画，而是“哭泣的男孩”这种出了名的灵异画作。陆秋看着这个，心情复杂，话说哪一个学校倒是会有这种东西啊。
　　“麻烦你等我一下。”陆秋对着身后的工人打了个招呼，独自去了后勤处。
　　现在一楼仅剩的两个还未探索的空间就是后勤处，还有医务室。陆秋走到右边的后勤处的门口，在转动钥匙的那一刻，看到了熟悉的体力值掉了五点的界面。
　　他回头看大厅里的工人。
　　此刻虽然大家都在学校里，他却是像身处另一个空间一样。在心中叹了口气之后，陆秋走进去。
　　后勤处的墙边摆满了打柜子，有四张办公桌拼凑在一起，上面隔着几大串钥匙。和学校办公室一样，这里看上去似乎也是老师们刚刚离开不久一样。
　　陆秋一扭头就看见在自己的左手边摆了一个茶几，两个沙发，而在茶几上，放着的不是茶具，而是鱼缸。
　　那里面已经没有鱼了，只有浑浊的水。不知为什么，陆秋看着这个鱼缸，想起了超市里的那一个。
　　剪刀......陆秋有些想不明白，这些来干活的人带了那么多工具，怎么偏偏忘带了剪刀。
　　他张望着，先去右边的柜子那里，打开看一看。这里面搁了很多盒笔芯，至于旁边的柜子，放的是粉笔。
　　于是陆秋又打开一个柜子，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脸僵住了。
　　里面放着琳琅满目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而在下一刻，弹出来了陆秋熟悉的对话框。
　　“请选择两个相同的物品点击消除，被剩下的东西就是你要找的。”
　　紧接着，游戏界面弹出。这是一幅画，画中画了一堆的东西，需要陆秋去触碰点击。
　　......陆秋怎么也没有想到，找一个剪刀会这么麻烦。
　　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玩连连看。
　　这幅画画得真的是太好了，色彩鲜艳，花里胡哨，重点是，看得陆秋眼睛都要花掉。
　　陆陆续续地清除出去了“蝴蝶结”、“饼干”等也不知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勤处的东西后，陆秋有些招架不住了，目光落在了画面右侧的一个紫色水晶球上。
　　他拍了下去。
　　于是体力扣除三点，自动消除掉一对相同物品。
　　陆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可是太好用了！
　　不就是扣除体力吗，他宁愿看广告也不要再看这些东西了。一时间陆秋兴奋起来，立刻又拍了第二下。
　　......
　　陆秋不记得自己拍了多少下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好像看了很多的广告，买了很多的东西，却只爱过一个人（划掉）。最后这幅画消失，柜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随之消失了，只有一把铁质的剪刀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伸出了手，紧紧地握着这把来之不易的剪刀。
　　陆秋走向那个工人的时候，他的手有些颤抖，目光有些游离。
　　大厅里还在工作的工人看了他一眼后，飞快地又低下头去继续干活了。
　　来的时候他们被交代过，不管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不要问，不要往出说。
　　所以哪怕这个“门房大爷”眼神阴森，面部僵硬，他们也只能当作没有看到。
　　六点钟，这些工人们准点下班。在他们看来，他们是在“门房大爷”阴沉的注视中走出去的。
　　*
　　晚上，陆秋刚一打开超市的门便听到系统提示他道：
　　“恭喜斗日下载量突破20。初级福利解锁中，已解锁！
　　获得拍摄超市宣传视频的一个机会！请确定。”
　　解锁的第一个福利是拍一个斗日视频发给那些鬼屋老板。陆秋下载了斗日看了一下，似乎是还要介绍一下超市的历史，全面宣传。
　　但这就有一个问题了。
　　缺一张照片，准确地说，是缺一张要挂在墙上的合影。
　　系统出示了一张照片给他，说：“到时候，你需要和前面五任老板照着这个一起合影。”
　　系统说超市前面有过五任老板，这和那些鬼屋老板的说法不太一致。另外，那些人......不是差不多都死了吗？要怎么去合影？
　　陆秋注意到这个问题后，又注意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在系统给出的样板照片里，最中间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侧分别站着一对比他的年龄能小一些的老年夫妻，而在他们身前，一对年轻夫妻搂着一个小婴儿坐着。
　　老照片的右上角写的是：
　　“李氏四世同堂留念。1995年3月。”
　　不容拒绝，由不得他商量。
　　陆秋久久地看着这张照片。
　　四世同堂就四世同堂吧。他们是六个人，那就当他们六个老板是六世同堂：菲力鱼一世大帝，菲力鱼二世大帝，菲力鱼三世大帝，菲力鱼四世大帝和菲力鱼五世大帝。
　　以及尊贵的菲力鱼六世大帝。


第40章 礼物
　　其实陆秋能明白系统的良苦用心。
　　它大概是想说超市老板们都是一家人。虽说现在大家可能未曾谋面, 但终归是要去阴间欢聚一堂，亲亲热热地做一家人的。
　　陆秋先把这件事放下。
　　超市的知名度已经很高了。凡是和恶鬼做了契约的鬼屋老板，基本上都知道这间超市。拍宣传视频这种事, 还不算太急。
　　他把新进的速冻汤圆放到了一层货架上。这东西才放去没多久, 就被今天来的第一位客人买下了。
　　“我正要找这个。”小姑娘爽快地付了钱, “明天就开始下雨了, 得做好准备。”
　　于是陆秋知道了，这是本市的鬼屋老板。他刮掉单子上汤圆照片下的灰条，只见上面写道：
　　“软糯甜腻的汤圆。
　　鬼屋安抚类道具。在游客们跌跌撞撞地走出你的鬼屋, 面色惨白的时候, 你怎么能就这么无情地走开。
　　煮上汤圆给他吃，不多, 一个就好。这是小小的福利。
　　至于软绵绵的触感, 溢出的黑色的馅料会让他们联想起什么, 这就不需要你来管了。在享受甜味时, 他们会在脑子里将鬼屋的一切重温一遍。”
　　陆秋看着这个姑娘：“你要给雨夜搭车人喂汤圆吗？”
　　这人则捋了一下自己的耳边的头发, 笑道：“给我的员工。将安抚类道具喂给自家厉鬼的话，会产生一些比较好的作用。”
　　这下陆秋明白了，姑娘是要拉拢员工, 让它们这两天来保护她。昨天杨先生说过，这个活动实质上就是个娱乐活动，虽说真的死过人，但老板们各有各的主意。
　　陆秋送走这位客人后看看自己的货架, 想起来那个高乐高也算是安抚类的道具, 作用是短时间内减缓客人的惊惧情绪，幸运的话客人还能随机长高1到3厘米。
　　但只是暂时压抑住了而已，回去后客人会感受到百倍的噩梦。
　　十来分钟后, 陆秋见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具。
　　是宋岩。他站在货架前看了很久，久到陆秋看出了他要什么，也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宋岩刚接手爷爷的鬼屋，和“老员工”们也许并未建立太深的联系。另外，那些亲戚也够他受的了，估计他的鬼屋经营之路磕磕绊绊，根本就没赚下太多的钱。
　　陆秋想起了杨先生说的话：“弱小的老板会来超市借东西。”
　　但他不能这么做。
　　陆秋走过去，拍拍他，向他介绍了采钱APP。
　　“可以从这里借钱买东西的，放心，利率不是太高。”
　　说罢陆秋补充道：“我真的没进军金融业。”
　　宋岩迟疑了一会儿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扫了码，先借了两百块钱出来，把高乐高买走。
　　临走的时候，他还转过头来问陆秋：“真的......没有什么坑吗？”
　　陆秋没有回答他。
　　片刻后陆秋登录鬼屋论坛，给宋岩发去消息：
　　“那个采钱APP挺靠谱的，你可以试一试。”
　　晚上，在鬼屋关门前，陆秋看到宋岩回复道：“好的，谢谢，我刚借了钱出来。”
　　一时间陆秋有些恍然。他想，同样的话，超市老板说出来他不信，网上的“是小球呀”说出来，他倒是信了。
　　何必呢，阿啾也好，是小球呀也好，那都是一个人。你为什么不信我这个人，只是信那些虚无的身份呢？
　　陆秋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湿润了。
　　难道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吗？
　　我们之间，就不能像我和郑山那样和谐友爱地相处，坦诚地做生意吗？你看郑山，抱走小熊玩偶的时候他多快乐。
　　*
　　陆秋今天是被车子的声音给弄醒的。
　　早上五点，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有三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了十四中门口。陆秋坐起来，穿衣服时接到了顾声打来的电话。
　　“我带了朋友过来，在这里吃过早饭就走。”
　　说是领了朋友过来，可当车子开进来后，下车的只有顾声和阿迟。
　　顾声还是穿着黑色的衣服，长风衣，黑帽子。在他身后，阿迟提着装着早餐的袋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此刻陆秋站在门口迎接他的老板，他站直了地等着，然而顾声和阿迟低声说了什么后，阿迟提着袋子小跑着走过来，把他往门房里拉：
　　“走，我们去吃早饭。”
　　陆秋试图回头去看顾声：“诶，老板不是说也要吃饭吗，他不进来？”
　　砰。伴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阿迟把陆秋带进了门房，将袋子往桌上一扔，道：“这你就别管了。”
　　说着，阿迟走到桌边，招呼陆秋去吃早饭。
　　豆浆，包子......东西还挺多。陆秋见顾声是真的没有进来的意思，就只好坐下来，和阿迟一块儿吃起东西，闷头扒拉。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陆秋这会儿闻到的是包子的香味，但总有一丝呛人的气息从窗户那里钻进来，绕在他的鼻尖。
　　好像有人在烧什么东西。
　　可陆秋什么也看不见，阿迟把他的视线遮了一大半，从他的脑袋边看去，陆秋只能看到深沉的天色。
　　“好像，是要下雨了。”陆秋望着那厚厚的云层。
　　阿迟也跟着感叹了一句：“是啊。”
　　这时传来了车子启动的声音。陆秋和阿迟一起闻声看去，只见那三辆黑色的车子依次从大门口开出去。
　　说来也是有趣，第一辆车子的车头刚一开出十四中的大门，天上便突然降下大雨，落在车前，劈里啪啦的雨声瞬间填满了整个世界。
　　陆秋站在窗边目送着这三辆车离去，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发现阿迟正拿出一个新的袋子，在里面扒拉着什么。
　　“给你，”阿迟取出一个白色的搪瓷杯，“老板送给你的，让我带过来。算是礼物。”
　　陆秋接过杯子看了看。东西不算贵重，但这是老板的心意。他正有些感动的时候，目光触及到了杯子上一个鲜红的小小的数字，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6。”
　　这让陆秋不禁想起了系统所说的之前有过五个老板，到他这里，刚好是第六个。
　　而在陆秋发愣的时候，阿迟浑然不觉，又拿出了一个杯子，对着陆秋炫耀道：
　　“这个是老板送给我的，我今天带来装水喝。阿秋，老板很少送人东西的，他这是把我们当作自己人来看待。”
　　是一模一样的搪瓷杯子。陆秋把它拿过来看了一下，转动间发现那上面也有一个数字“6”。
　　于是陆秋试探地问阿迟道：“顾老板在你之前，是不是雇过五个人？”
　　阿迟点点头，依旧很开心：“是啊，诶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跟你说，老板用了五个人都不满意，后来遇见我了才敲定下来。”
　　啧。
　　陆秋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他举起杯子和阿迟的那个杯子碰了一下，笑道：
　　“那正好，咱俩都是六，六六大吉。”
　　想起了之前五个人都不太好的下场之后，陆秋预见到了什么，看着阿迟的目光都多了一丝怜悯。
　　因此在阿迟出门去给顾声打电话的时候，陆秋把自己和阿迟的杯子倒扣过来。
　　这下，数字变成了9。
　　他想再送出一点祝福。
　　陆秋举起自己的杯子朝着阿迟的那个轻轻一碰——
　　恰好，这时阿迟进来了。阿迟问他在干什么。
　　陆秋笑得灿烂：“九九登天，祝福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41章 玩耍
　　话是这样说, 然而陆秋从未想过开了这个超市后，他会去见金灿灿的太阳和佛祖。
　　总有一天，他要站在顾声面前, 把这整件事情对质个清楚。
　　吃饱喝足之后, 阿迟对陆秋说道：
　　“老板让我今天来监工, 看着那些工人。还有, 给你放上几天假。”
　　难怪他要带着杯子来学校。陆秋点点头，先把垃圾收拾好拿去扔，回来的时候发现阿迟已经端着杯子去教学楼了。
　　下雨天, 能去哪里玩？
　　陆秋拉开了抽屉。
　　*
　　本市和恶鬼签订了契约的鬼屋不多, 六家，估计雨夜搭车人在这几天里能转悠上好几圈。
　　陆秋坐在公交车上, 低头翻看着自己带出来的门票。离他最近的是“午夜梦回沉浸式恐怖体验馆”, 十点钟开门。
　　不过在此之前, 他要去买些东西。
　　陆秋实在是不想让他们认出自己是超市的老板。保险起见, 他学着顾声的样子, 买了顶帽子压得低一点，还戴上口罩，穿一身黑色的衣服。
　　卖衣服的老板娘看着陆秋修长的身材, 一米八的个子，热情地向他推销，说最近特别流行斗篷，你要不要试一试。
　　陆秋披上那件衣服以后, 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接着顺手就拿起了老板娘够衣服的那根棍子。
　　有雨夜搭车人的感觉了，是一出现就会被重点关注，说不定还会被鬼屋员工围殴的水平。
　　陆秋把斗篷还给了老板娘。
　　他今天还是想活着走出鬼屋的。
　　十点。陆秋准时出现在了那家鬼屋的门口。
　　因为时间还早, 他又是一个人，员工就让他等一等，和别人拼凑一局。陆秋坐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扑克摆弄起来，还时不时拉一下自己的口罩，生怕谁会认出他。
　　却是没有发现鬼屋里一个小姑娘偷摸摸扒拉着门，悄悄看他的眼神。
　　小姑娘关上了门，回过身对老板紧张地道：“外面，外面有个一身黑，还很神秘的人！”
　　老板便也跟着过来扒门框，两双眼睛一起打量外面的陆秋。
　　两分钟后，镜区出现了新的帖子：
　　“我这里好像是第一站！它来了！”
　　底下的回帖则比较理性。比如宋岩，他说：
　　“雨夜搭车人哪有那么容易被认出来。越是明显的，反而越不可能是。”
　　别的老板纷纷附和，但也有人说，万一他是呢？
　　本市的鬼屋老板们很快分成两大阵营，有四家认为陆秋不是，但还有两家认为陆秋就是雨夜搭车人，要采取一点特殊的措施。
　　这些陆秋浑然不知。他的手机已经被收上去了，他无聊地坐在那里等着别的客人。好在过了一会儿，终于，员工微笑着上前：
　　“先生，您选择的血色公寓场景可以开始了。”
　　陆秋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他怎么记得......好像没有别的客人进来？
　　*
　　要玩击鼓传花，那么自然要把手里的那朵花传得快一些。
　　因此，这家鬼屋的老板组织了专人来陪着陆秋玩。当陆秋跟着那个四人小队掀开黑布，进入公寓的房间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游戏正式开始。
　　场景是一家出了凶杀案的公寓。一进门，他们五个便看见了客厅处供着的神像，那里闪烁着暗红的光，很是诡异。
　　陆秋默默地跟在最后面，咬了咬嘴唇。
　　接着，在这黑漆漆的环境里，他依稀看见前面的男人似乎是将手绕到了背后，把他的衣服往陆秋这里拽。
　　犹豫了一下后，陆秋小心地伸出手，拽住了那个男人的衣服。
　　他没有猜错，男人还真的是来帮助他的，让他跟紧一点。只是陆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感谢的话，就听见最前面的人惨叫一声。
　　客厅沙发上堆叠着的垫子动了，一个身体软绵绵的人从这上面滚了下来！
　　混乱中陆秋还没看清那只鬼长什么样子，就看到队友们一边尖叫着一边围在了他的身边，把他簇拥在最中间。
　　看着四周的人墙，为了符合气氛，陆秋象征性地小声叫了几下。
　　之后他就被这些人裹挟着，一路向前。
　　......
　　四分钟，从进门到被鬼吓到推理，再到找路出去，只用了四分钟。
　　如果陆秋记得没有错，网上说这家鬼屋一般要玩上至少半个小时才能出来。
　　是他开了超市以后就点满了逛鬼屋的技能吗？陆秋有些疑惑，然而他确实是就这么顺利地出来了，全程和做梦一样。
　　他还有些失望。本来他以为老板们买了他的商品，鬼屋里会更加恐怖，没想到不过如此。
　　再看看身边的队友，一点也没有玩得不够尽兴的感觉，都看上去很满足。
　　员工把手机递到他的手上，恭恭敬敬地拉开门，请他出去。
　　唔，去下一家吧，离这里不远。陆秋直接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步行了几分钟去那家。
　　然后陆秋又体验了一次做梦的感觉。
　　依旧很顺利，只用了四五分钟。全程如果有鬼怪扑上来拽着他，不让他走，队友们就奋力地去拉那只鬼，哪怕被绊倒了，也会躺在地上朝着他大喊，场面非常悲情：
　　“快走！你快走啊，不要管我！”
　　陆秋的脑袋有些晕乎了。他想，等逛完了下一家，他要去吃顿午饭，好好地想一想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家是市中心的星期八旅馆主题鬼屋。
　　也许是因为时间比较晚了，已经有游客等在门口，这次陆秋去了就可以组队，不用再等老板安排给他的人。
　　一想起雨夜搭车人可能就在这些人之中，陆秋顿时有些紧张。
　　另一边，这些人和自己的朋友交谈，没有人搭理陆秋，这让陆秋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游戏很快就开始了，大家走进“星期八旅馆”里，在前台做了登记，拿了房卡后回到各自的房间里。
　　“你们要记住，半夜不可以出来，这是旅馆里必须要遵守的规则！”
　　前台的老头阴惨惨地说道。
　　但既然是鬼屋，那么大家肯定是要触犯禁忌。陆秋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还没多久，就看到有一张纸条从底下的门缝里被塞了进来。
　　“大家快出来！这间旅馆不对劲！”
　　陆秋顺从地拉开门，发现楼道里已经站了不少游客，有的人和他一样，刚刚才出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混在他们之间的那个NPC脸色凝重地道：
　　“我去找老板问点事情，我看到......老板，老板他！”
　　话音刚落，陆秋他们就听见了午夜的钟声。下一刻，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楼道的尽头处。
　　当他一点点走近的时候，大家看清楚了，这就是那个老板。只是现在，他的脑袋上插着一把菜刀，衣服被鲜血染得通红，手里则是也拿着一把正在被挥舞的菜刀！
　　走廊里寂静了片刻后，爆发出游客们的尖叫声。
　　陆秋则是站着不动，他想，会有人围着他，然后大家一起想办法的。
　　可是半分钟过后，最后一个留在他身边的人也扭头跑开了，他的身边干干净净。陆秋还没反应过来时，那个老板冲到了他的面前，狰狞地笑着。
　　一秒钟，两秒钟......十几秒钟过去了。
　　陆秋贡献出了他今天逛鬼屋的第一声惨叫。


第42章 门房
　　那鬼屋的演员原本以为陆秋是个胆子大的, 见他也惨叫了起来便不再客气，举着菜刀就朝着陆秋挥去。
　　这间旅馆灯光昏黄，墙上挂着一幅幅色调阴森的油画。陆秋一路跑过去, 总觉得油画中的人在盯着他看, 脊背发凉。
　　但好在那位旅店老板比较博爱, 追了陆秋一阵子就拐个弯去吓唬躲在花盆后面的一个游客。陆秋趁机拉开旁边房间的门, 钻了进去。
　　他坐在床上，沉思起来。
　　就是在人人闻风丧胆的十四中里，他也没受过这种委屈。
　　委屈中陆秋蓦地抬起了头, 这才发现自己进错了房间。床单上有一片人形的血迹就不说了, 那木柜正吱呀吱呀地动着，显然是要有什么东西从那里面爬出来了。
　　陆秋嚯地一下起身。
　　接着——
　　“您的体力不足, 是否成为会员, 或者观看广告来获取免费体力？”
　　“检测到玩家身处十四中以外的区域, 即将现场做广告......”
　　现在陆秋算是知道了, 只要他离开十四中, 就一定会遇到现场广告。
　　而这时，从柜子里钻出了一对十来岁的双胞胎姐妹，看她们的打扮, 应该是仿照《闪灵》的那一对，蓝色的裙子，洋娃娃似的打扮。
　　她们从柜子里钻出来，手拉手地站在陆秋的面前。
　　陆秋朝后一退, 贴在了墙上。
　　啪。双胞胎姐妹忽地走向沙发, 坐了下去，两个人各自从沙发垫底下翻出一个手机玩了起来。
　　就在陆秋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右边的女孩叹气一声, 抱怨道：
　　“哎呀，都是骗人的，说什么刷刷视频就能赚钱，这才三毛二呢！”
　　说着，她转过头去，只见姐姐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沙发上，便去推她。
　　“诶，你别闹，我正睡觉着呢。”姐姐睁开眼睛。
　　妹妹便嘲笑姐姐道：“睡觉？睡觉有什么用，能赚钱吗？”
　　没想到这却和打开了姐姐身上的某个开关一样，刚才还懒洋洋地躺着的人嗖的一下就坐直了，打开了手机怼到妹妹跟前：
　　“当然能！你看，下载这个APP，睡觉就可以赚钱......”
　　对面，陆秋看着此情此景，更用力地贴上了墙。
　　好的，他知道了，这又是一个冲下载量的APP广告。不过话说你介绍自己就可以了，提刷斗日视频赚钱不如你干什么？
　　这......是拉踩吧？
　　另一边，鬼屋负责看着监控的员工注意到了陆秋的异常。这个人进了房间后，足足呆了好几分钟，还没有出来。
　　员工摸着自己的下巴：不应该啊，里面的惊吓点就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而已。
　　该不会，是被吓晕了吧？
　　想到这里，员工立刻启动应急预案。相关人员赶到陆秋所在的地方，推开门冲了进来。
　　他们看到睡在沙发上的是那对双胞胎姐妹。
　　至于客人，员工环顾房间一周，看见了贴在墙上，宛若一幅油画的静止的陆秋。
　　陆秋被人蒙住了眼睛（说是他胆小，不让他再看见鬼屋里的东西），搀扶着送了出去。
　　出口处，有员工正在分发煮好的汤圆，据说这是这家鬼屋一向的优良传统，每月随机一次。游客们私下里议论道，有时候吃了这家的汤圆，可以长高。
　　那些鬼屋老板们之前肯定是有人买过汤圆什么的，有存货。一想起这个，陆秋就没有伸出手去接分给他的小碗。
　　“没关系，你不要客气，免费的。”姑娘笑眯眯地看着他。
　　说罢，姑娘试图热情地安抚在她看来被吓坏了的陆秋，朝着左边的大汉招手：
　　“来人，喂客人吃汤圆。”
　　*
　　在回去的路上，陆秋刷着镜区，大致明白了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哭笑不得之余，陆秋也有些担心。至少今天就他的观察来看，来来往往的游客看上去都很普通，根本就看不出谁是怪物。
　　窗外，雨还在不断地下着。后排的乘客在和同伴抱怨，说再这样下去，立交桥又该被淹了。
　　大家都盼着雨停，而有些人，希望雨停，又很怕雨停下来的那一瞬。
　　陆秋退出了论坛。
　　其实他没有吃下汤圆，但是那场面还是令他有些难以忘记。这时，有新的消息发过来，是阿迟发来的图片。
　　陆秋点进去，只见照片里是今天下午的门房。一个又一个的快递堆在门房里，很是壮观。
　　阿迟：“......最近双十一吗？你买这么多东西。”
　　陆秋想起来了，那天他在后勤处玩连连看，看了不少的广告，买了一堆东西，今天是应该到了。
　　而这也真的是太多了一点。思忖片刻后，陆秋打字回复阿迟道：
　　“你有没有觉得，此刻的门房很有门房该有的气氛，特别像一个门房？”
　　阿迟回过身，望着这一堆快递，若有所思。
　　也是，好像每个单位的门房里都有搁快递的地方，多的时候就是这种样子。
　　他低下头时，陆秋刚刚发来了一张图片。
　　是他发给陆秋的那张门房的照片，不同的是陆秋用红笔把这一堆快递圈起来，在旁边写了几个字：
　　“气氛组。”
　　*
　　陆秋回去的时候，阿迟和工人们都已经下班了。
　　留下他呆在他的门房里，和营造门房气氛的“气氛组”成员们面面相觑。
　　陆秋歇了一阵子，之后把快递慢慢地运到超市门口。今天不会有人来，他把货品都搁在货架上，然后就可以关门了。
　　让陆秋没有想到的是，超市门刚一开，斗日APP就在催着他拍宣传视频，还告知了具体的执行步骤。
　　比如，如何拍那张合影。
　　陆秋看着第一步：“前往二楼最右边的男性卫生间，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照镜子，你就会得到第一任老板的东西。”
　　照镜子。晚上。
　　陆秋关了超市的门，朝着教学楼走去。
　　他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先在一楼转悠，好像是在找什么。过了一会儿，陆秋找到了被工人们放在楼道最里面的那架骷髅。
　　说是工人们刚开始干活的时候很怕这个，把它挪了过去。后来呆得久了，他们也就不害怕了，这个东西也看着顺眼了起来。
　　陆秋找到这架骷髅的时候，骷髅坐在一张小椅子上，手指里还夹着工人随手塞给他的烟盒。
　　对着这骷髅，陆秋摇摇头，俯下身子把它手里的烟盒取出来仍掉，又把它扶着站起来。
　　看上去就像是在对待自己最重视的“人”一样，视若珍宝。
　　陆秋将自己的双手搭在骷髅的双肩上，郑重其事地说：
　　“他们真的是对你太不好了。坐着不动，吸烟，这些都是很不好的习惯。”
　　“来，我带你去劳动一下，感受一下健康的生活方式。”


第43章 合照
　　陆秋踏上了二楼。
　　之前他去二楼转过。两侧各有两个班级, 一个教师办公室。厕所在两侧走廊的尽头，站在楼梯口朝那里望去，所看见的是浓重的黑暗。
　　陆秋按下了楼道墙上的开关。随着啪嗒的声响, 走廊天花板上的小灯亮了, 黄色, 且闪烁不定, 并没有比刚才好多少。
　　他现在要到右边的男厕所里。这和常见的鬼故事不太一样，一般情况下，恐怖的事情大都发生在女厕所里。
　　但这并不意味着在那里照镜子会没事。陆秋把骷髅抱到自己身前, 缓慢地挪着步子, 一点一点地朝着厕所那里走过去。
　　有风从走廊里贴着地刮过。陆秋停在厕所门前，看见厕所门口悬挂着的白色的门帘, 上面画着常见的鲜红色的男性小人。
　　这门帘在陆秋走近的时候, 悠悠荡荡地晃了一下。
　　就是这里了。
　　陆秋从背后抱着骷髅掀开门帘, 一进去就依稀看见左边是洗手池。他开了昏暗的灯, 只见洗手池上有一面肮脏到有些模糊的镜子。
　　站在这里, 站在镜子前，两分钟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在心里默念了一番系统的提示之后, 陆秋将骷髅放在镜子前，让他笔直地站着。
　　然后陆秋掀开帘子，去楼道里站了一会儿。
　　*
　　两分钟后，当陆秋进来时, 洗手池里满是镜子的碎片。
　　明明他没有听到破碎的声音, 然而这镜子确实是碎了。陆秋抬头望去，看见那原本放着镜子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嵌在墙里的柜子。
　　柜子里只有一本棕色的，厚厚的日记本。
　　陆秋把它取下来, 吹吹灰，翻开。借着厕所的灯，陆秋看到扉页那里写着“方老板”这三个字，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至于后面，自然是日记内容。二十页，时间跨度是两个月，记载的是超市的大概经营情况。
　　不太对劲......看了几篇后，陆秋对着这些这日记蹙起眉头，接着他翻到扉页那里，手指按上了那个电话号码。
　　系统的意思很明显了，是要他打电话给这个人。
　　因此陆秋走出教学楼，站在升旗杆前拨打了这个电话。
　　还算顺利。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响起后，没过多久就有人接了电话，而且，在陆秋说出“方老板”这三个字以后，那边没有说“找错人了”，也没有说“人已经死了”，沉默，那边有的只是长久的沉默。
　　“方老板，”陆秋忍不住了，他知道，那边应该就是方老板本人，他要说完自己要说的话，“是这样的，我是超市现在的老板。联系你，是因为你的那本日记。”
　　“我......”那一边，终于，响起了一个有些干涩的声音，“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活着，超市的第一任老板还活着。陆秋有些惊喜：“我不是要逼问你什么。这个学校，他让我打电话给你，我就是走个流程。”
　　不过，他确实是想问方老板一件事情。
　　想起了那些不太对劲的日记后，陆秋小声问方老板道：“我问你，你临走的时候是不是留了一部回忆录给我？”
　　这句话实在是奇怪，莫名其妙，那边的方老板听得都愣了一下，因此陆秋补充道：
　　“回忆录，就是回忆以前的事情，把它们都写下来......你明白吧？”
　　过了一会儿，那边好像明白了，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陆秋则是松了一口气。
　　之前看日记的时候他发现这些日记的字都太整齐了，确切地说，像是在同一天一口气写下来的。
　　还有日期和天气，一看就像是小学生收假前一天补日记的那种风格。某天的天气原本是晴，后来又被划掉，改成下雨。
　　陆秋猜测在这位老板离职前，超市要求他写下一本日记留给后来的老板。而这位老板为了活下去，就无奈地坐下来，回忆着以前，写了这东西。
　　所以陆秋说这是回忆录。至于为什么不直接问真假，那是因为他害怕老板身上有什么诅咒，想绕着弯问他，保护他。
　　至于这日记的内容，老实说，陆秋表示怀疑。
　　前半部分是超市的经营情况，而后面就是抒发感受和心情了。
　　——每一篇都洋溢着幸福感，表示能开这样一家超市，是人生的最大快乐。
　　陆秋合上日记，心说超市让他写这个，就是为了蛊惑后面的老板吧。
　　而陆秋刚一打完电话，系统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响起在他的耳边：
　　“你看见第一任老板的日记，也采访过他了吧。开超市很开心，很幸福。请你继续坚持下去！”
　　陆秋：“......你们真是用心良苦。”
　　*
　　按照要求，陆秋继续搜寻下去。
　　他在医务室里获得染血的绷带一个，据说这是上一任老板的。在广播室窗帘后面，陆秋找到了第二任老板的胸章。
　　他还去了一趟操场，在某个土堆下面找到了一副黑色的手套，系统说这是第三任老板落下的。最后，陆秋带着这些东西前往超市，在这排平房最右边的窗户上找到了一张红色的小狗贴纸。
　　至此，东西集齐。
　　望着这些东西，陆秋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他想，他找到东西的那些地方就是这些老板出事的地方。
　　那么他呢，他会在哪里出事？
　　陆秋再次地打开了镜区，想再看看以前的老板的事。他看见镜区里这些鬼屋老板们还在讨论他，有人说阿啾其实还挺不错的，现在在我的心里，他的形象挺好的。
　　看到这些，陆秋的心里稍稍觉得有点安慰。
　　而系统显然并不想让他这样胡思乱想。系统说，它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搬运工作，把这些老板的东西从精神病院以及棺材中移到了这里。
　　集齐了东西后就是要拍照了。陆秋从十四中里搬了六个板凳出来，照着系统给出的模板照片，将这些凳子摆好。
　　接下来就是将代表前任老板的东西放在各自的座位上，大家都坐下，一起拍照的时候了。说不定等会儿还会有鬼魂出现。
　　明明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差一个步骤，然而，陆秋抱着那些东西，站在这些凳子前忽然愣住。
　　那是四世同堂的照片。
　　辈分最小的，好像是个婴儿？婴儿坐在哪里来着？
　　在他们六个老板中，谁是最后一个后辈？


第44章 雨夜
　　暴雨如注。
　　一天的鬼屋经营基本结束, 那些开深夜档的老板见雨下得这么大，料想应该是不会有客人来了，也都关了门。
　　按照游戏规则, 本市的鬼屋老板们白天不能关门。说真的, 他们有些人恨不得白天消防部门来检查, 强行把他们的鬼屋关上几天算了。
　　今晚, 对本市的鬼屋老板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有一家鬼屋的生意一直比较惨淡，便索性在这几天搞了个会员活动, 凡是实名登记的都有礼品。
　　隐私意识较强的顾客干脆不来了, 而至于那些登记的，对他们来说, 这是个甄别雨夜搭车人的办法。
　　老板的原话是它就是个鬼, 我看它上哪里去找身份证。
　　然后镜区里有人指出, 曾有鬼魂拿着死去的人的身份证上门, 模样则和身份证上的照片相差无几。
　　这条看似比较有用的路就这么断了。
　　此时, 深夜，西滨公园老鬼屋中。
　　宋岩坐在鬼屋的监控前，盯着屏幕, 一点一点地查看今天的记录。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进出鬼屋的陌生脸孔，试图从中找出雨夜搭车人。
　　然而就像他在镜区的回帖中所讲的那样，雨夜搭车人哪里会那么容易被认出。
　　它极其擅长伪装。据遇见过它的，侥幸活下来的老板回忆道, 它的外表就是一个普通人类, 但是在他薄薄的那层皮肤下……
　　讲到这里，那位老板说不下去了。
　　宋岩已经盯着电脑屏幕看很久了，看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眼睛生疼。
　　而这时候，他听到了电话铃声。
　　很小，隐隐约约。听上去是从比较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若有若无。一时间宋岩以为自己是太累了，产生了幻听。
　　但是，那阵电话铃声在短暂停歇了一会儿后，又继续响起来。
　　这下，宋岩终于站了起来，仔细地听着铃声。
　　听上去是座机的那种铃声。这年头，除了某些单位的办公室，倒是哪里还会有这种东西。
　　等等。
　　宋岩想起来了，在他家鬼屋最深处的一个小房间里，有这么一台电话。
　　那间屋子的画风和整间鬼屋都很不一样，宋岩偶尔去过几次，他管这个堆满了木偶的房间叫娃娃屋。
　　平常门都是关着的，也很少有游客去。宋岩都快忘记这个地方了。
　　但是现在，从那间屋子的木门后面，不断地传出电话的铃声。
　　宋岩离开办公室，钻进员工专用通道里，走进了自家的鬼屋。
　　走得越远，宋岩便是越是能听清那阵铃声，心里不禁有些发慌。
　　路程不远，几分钟后宋岩已经站在了那扇木门前。现在他可以确定了，声音就是从这里来的，电话铃声愈发地清晰，在他的耳边聒噪着，响个不停。
　　吱呀一声，宋岩将手按在门板上，轻轻一推——
　　入目的是一张小木桌，还有上面的红色电话。
　　在屋子的两侧，木偶被随便地放在一起，他们耷拉着头，看上去下一刻就会抬起头来，望着宋岩这个闯入者。
　　宋岩走过去，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拿起了听筒，轻轻放在耳边。
　　那边的人好像是信号不好一样，听筒里传来了嘶啦嘶啦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机械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你是宋昊的孙子，对吧？你爷爷和我关系还不错。”
　　接着又是陷入杂音里。因为对方提及了自己的爷爷，宋岩心里一动，没有放下听筒，而是继续等着。
　　那边的声音又清楚起来了：
　　“这两天，它会到你这里来。”
　　听到它这个字，宋岩当即意识到了什么。他明白了，这是爷爷的老朋友来提醒自己了，便很快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您！那个，我现在需要准备什么吗，黑狗血，糯米……要不，请个道士？”
　　就在宋岩自顾自地说话的时候，那边的人冰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谁让你这么干了。”
　　“那天晚上，你要接他进来，亲自接他进你的鬼屋。”
　　然后，让他住在这间小屋里，直至他决定离开为止。
　　也许是一个月，一年，也许，会是更漫长的时间。
　　宋岩的脑子便一下子一片空白。这是干什么，遇到了鬼，不但不能驱逐它，还得……把它留下？
　　他捏着听筒的手渐渐用力起来，不行这两个字在他的喉咙里打着转，即将被说出来。
　　“你不能拒绝。”那边冷然地说道。
　　“这次出了点意外，可能明天雨就会停下。等到了晚上，我会通知你。”
　　说罢，那头挂掉了电话。并未传来电话挂断后的嘟嘟的声音，而是直接没了任何声音。
　　宋岩侧过头，这才发现这部电话压根没有电话线，确切地说，这就是一部儿童玩具电话而已。
　　*
　　“你不能拒绝。”系统冷然地说道。
　　这是宣传视频里必须有的一段，各任老板欢聚一堂。哪怕前任们疯的疯，死的死，代表他们的东西也必须出现在合照里。
　　系统说这是一种传承。
　　虽说一个小超市而已，也不知有什么可传承的。
　　陆秋举着伞站在雨中，看着这些代表着鬼屋老板的小东西们，再想想镜区里大家说最近感觉他的形象还不错，顿时有些心痛。
　　这要是真的拍这么一张照片出来，那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就毁于一旦啊。
　　明天就会有人说，你看你看，超市的老板，又疯了一个，抬出去，火葬场和精神病院二选一。
　　再者，若是真有鬼魂，他这么坐在别人的怀里，怕是下一刻那位老板就会伸出手掐死他，合家欢能立即变成遗照。
　　陆秋静静地站在雨中，在系统催促了很久后，他走上前去，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其中一张凳子上的雨水。
　　一分钟后，陆秋坐了下来，目光灼灼，正襟危坐。
　　他左手举着他的那把黑伞，右手把所有代表着老板的东西都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坚定地道：
　　“我的怀抱足够宽阔温暖。在这寂静孤冷的夜里，我愿意大家都来我的怀里，都坐在我的大腿上。”


第45章 结果
　　陆秋的话音刚落, 附近的雨丝便诡异地斜着飘过来，直冲他的身体。
　　阴凉的气息越来越重，陆秋已经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攀上他的肩膀。这种凉飕飕的感觉让陆秋猛地坐直了, 开口说道：
　　“其实, 我还有一个朋友。”
　　......
　　十来分钟后, 一具骷髅出现在了操场边。乍一看是很恐怖, 但如果凑近去看，就能看到有个男孩子在半拉半拽着这东西，还有商有量地说话：
　　“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他把骷髅放在上任老板该坐着的凳子上, 将上任老板的染血的绷带放在骷髅的脑袋上。
　　接着陆秋坐在了骷髅的身上。他没敢用力坐下去, 很小心，还回头对骷髅说：
　　“我今天晚饭吃得不多, 不重。”
　　这次系统勉强接受了。等陆秋小心翼翼地坐好, 露出一个笑容后, 空气里似乎是响起了按下快门的声音, 照片拍好了。
　　“视频将于两日后自动生成。”系统宣布道。
　　陆秋则低头看了眼拍好的照片。
　　是泛黄的旧照片的那种样子, 画面里他坐在最前面，在他身后，出现的是几个面目模糊不清的人影。
　　至于上任老板, 他的身形隐在骷髅的身后，两只手按在骷髅的脑袋上。
　　陆秋拍拍自己的胸口：
　　“还好我坐在了我朋友的怀里，没有坐在他身上。”
　　*
　　第二日早上，依旧下着暴雨。
　　陆秋打开手机, 发现朋友圈已经被刷屏了, 到处都是立交桥被淹了的短视频。他昨夜折腾了很久，这会儿很困，迷迷糊糊地看了眼这些壮观场面便头一歪, 又睡过去了。
　　阿迟没叫醒他，端着杯子继续去监工
　　陆秋是被热醒的。
　　准确的说，是有一束光落在他的眼皮上，接着那温热的感觉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陆秋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隔着手指间的缝隙，他看见了......太阳光。天边还有着丝丝缕缕的乌云，而太阳，确实是出来了。
　　陆秋一下子清醒了。
　　朋友圈里的人都在发文说总算是雨停了，而陆秋怔怔地看了会儿外面突然变晴的天空，赶忙打开了镜区。
　　想到宋岩这会儿可能也要登录镜区后，陆秋关掉了它，在鬼屋论坛上给宋岩发消息：
　　“雨怎么停了？我记得，雨夜搭车人的活动好像得持续三天吧。”
　　宋岩果然是正在镜区看帖，没有顾得上回复他的消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宋岩终于上线了，回复他道：
　　“我也不清楚。”
　　他没有好奇陆秋是怎么知道这个活动的，也没有表示诧异，这回复的语气就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真正的旁观者陆秋比他还要着急。雨停了，就意味着今晚便是“开奖”的时间。本市的鬼屋中，宋岩的那个算是弱小的，陆秋真的怕以后鬼屋开业了，再也看不见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镜区里这时确实是炸开了锅。本市的鬼屋老板们茫然无措，外市的老板也是诧异不已。今年，怎么提前结束了？
　　一番议论过后，老板们，尤其是本市的这些老板们，又陷入到了惴惴不安的情绪里。
　　今晚就是“开奖”的时候了。前往鬼屋，走到深处，你会看到自己是否幸运地“中了奖”。
　　“大家要保持联系。”郑山在镜区里发帖道，“到时候可能会出现手机没有信号的情况，不过在此之前，请及时汇报你们遇见的事情。”
　　*
　　深夜。
　　宋岩让门房大爷回家休息去了，临走前大爷不安地问宋岩，是不是因为上次搞坏了柜子，所以生了气，要赶他回家。
　　宋岩说：“不是，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晚上。”
　　大爷便很是有些不放心地离开，心想老板肚量还是有点小，为了这事要生一整晚的闷气，明天就搬个更宽敞的柜子来给他，让他坐在柜子里好好思考人生。
　　这下，鬼屋里只剩宋岩一个人了。他低头看手表，时针指向11的时候，他听见了车子停在自家鬼屋门前的声响。
　　宋岩走了出去。
　　雨是停了，但在西滨公园这种绿植很多的地方，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宋岩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那辆黑色的车。
　　老实说，这辆车看上去有种......灵车的感觉。
　　车门被缓缓打开，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帽子，帽檐压得极低。当他走近了，宋岩看清楚了一点他的样子后，差点惊叫出来。
　　男人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宋岩噤声。
　　然后他声音很小地道：“有些难为情......但是，你能背我进去吗？”
　　宋岩细心地发现，这个男人，好像有些站不住了。
　　因此他点了点头，蹲下去背这个男人。当那人落在了宋岩的背上时，宋岩心里一惊。
　　几乎是没有什么重量。不是因为瘦，而是这个人好像散了架一样，软绵绵的。
　　宋岩颠了一下身上的人，让他趴得更牢固一些。进鬼屋前，宋岩顺手把手机放在了门房的桌子上。
　　他瞄了眼还亮着的手机屏幕，只见镜区最新的帖子回复是：
　　“t”
　　只来得及打出一个t，那个人就失去了联系。所有人都知道了，南郊鬼屋老板“中奖了”，碰上了雨夜搭车人。
　　此刻。
　　陆秋本想着去西滨鬼屋一趟，然而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工人做工做得很晚，阿迟说老板有些生气，让他一起去跟着监工。
　　趁着休息的空档，陆秋打开了镜区，然后又再次关掉。
　　宋岩这会儿肯定在镜区关注着消息，他不能耽误宋岩的事。万一宋岩遇到麻烦了，在镜区里说一声，还能得到及时的帮助。
　　可陆秋实在是想知道事情怎么样了，着急得可以说是抓心挠肝。
　　无奈之下，陆秋登陆了鬼屋交流论坛。他知道，那些鬼屋老板们也常常去这里的。
　　陆秋发了一个喊话贴：
　　“我想问问各位鬼屋老板一件事情，听说那件事今晚出结果。”
　　附图：一只跳出了水面的大鲤鱼，旁边写的四个大字是：
　　“让我康康！”
　　陆秋这会儿当真像一只反复跳出水面的鲤鱼，对着岸上围观的人群喊着“让我康康”，但那些人只管自己围成一圈看热闹，没有谁理大明湖里的那只大鲤鱼。
　　见没人回复他，陆秋就多发了几个帖子，那些帖子里干脆都只有那张表情包。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几分钟后，管理员删了他的帖子。
　　删帖前，管理员在陆秋的帖子里回复了一张图：
　　剁椒鱼头。
　　作者有话要说：　　干嘛呀，干嘛呀，让孩子看看嘛~


第46章 学籍卡
　　现在, 岸上的人群不帮忙让条缝，让大鲤鱼看看也就算了，还端了一锅开水和调料过来。
　　陆秋还想再蹦跶两下, 但这时阿迟在叫他, 陆秋便先关了手机, 过去帮忙。
　　“他们说医务室有点恐怖, 不敢进去。”
　　说着，阿迟走到医务室里，顺手拉开了那蓝色的帘子, 露出后面的小床和上面躺在血泊里的假人：
　　“这有什么害怕的, 鬼屋基本操作......”
　　说是这么说，他的手在抖, 外面的工人则是哗啦一下全部后退, 然后转过身去做出在给墙刷油漆的样子。
　　看这些人是这个样子, 陆秋走进去, 把阿迟颤抖着的手掰直了放下：
　　“我来吧。”
　　那天去找上任老板的东西的时候, 陆秋来过这里。老实说，床上的那个假人是有点瘆的慌，但那是顾声顾老板的基本操作, 在陆秋心里，这水平和十四中自己的水平相差的还是有点大。
　　等那些人都出去了，陆秋一边帮忙把一些小道具放在屋子里，一边打量着这医务室。
　　那天屋里很暗, 没有细看。现在看来, 除却那些鬼屋道具，这是一间干净冰冷的房子，左边的墙上贴着视力表, 搁着体重秤。而在右边，桌子上放着登记表和一些碘酒，纱布之类的东西。
　　陆秋走近桌子，低头翻了翻登记表。
　　是十四中原有的东西，最新一行的日期停留在几年前。什么时候哪个班的某个学生，在这里使用了什么，记得一清二楚。
　　而越往后翻就越是有些可怕。学生受伤的频率似乎是越来越高，磕到头的，划伤手臂的，一天之内能有五六个。
　　陆秋翻到最后一页。
　　这页是用铅笔写的，很潦草，辨认不清。在最底下，则是写着这么一句话：
　　“纱布不够用了，他的身上，全是血。”
　　最后一个字没有写完，好像是写字的人被什么给强行打断了。
　　陆秋看着这个，心中一凛，接着对话框出现了：
　　“少年A坐在那里。我慌极了，跑去箱子里找医用物品。这时候我听见这个学生温柔地和我说道：
　　老师，我只是手指破了而已，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明明，他的肚子破开了，那么多血。
　　......
　　我看见少年A坐在我对面，身上干干净净。我正举着一块儿纱布要给他包扎，我记得我取出的明明是新的，但是此刻，那团纱布被血液浸透。”
　　十四中到了最后，似乎陷入了一种混乱中，而这个少年A，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陆秋又探索了医务室里别的地方，得到的提示是“这里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了，就专心把道具继续放好，然后离开。
　　外面，只有阿迟一个人站在那里，他看着陆秋，道：
　　“工人们已经下班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
　　凌晨两点，鬼屋论坛。
　　宋岩的账号突然上线。陆秋逮着机会，赶紧给他发消息。
　　“是南郊鬼屋遇上了，不过还好，老板活下来了，已经被送到医院。”
　　和郑山一样，这位老板也是陷入了昏迷状态。妻子找人冲进鬼屋里把他背出来，一起去了医院。
　　今晚南郊的医院有些忙。说是半夜有辆大巴车翻车了，翻进了山下，大部分伤员都被送进了这里。方老板的妻子看着医院里那些来来往往的，脸色惨然的家属，心里愈发地紧张。
　　而负责她的丈夫的医生人很好，安抚她，还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看了下她老公枕头底下有没有什么东西。
　　还好，没保证书这种东西。医生松口气，告诉这位太太，过两天就能醒。
　　巧的是这个时候，隔壁床的那位病人醒了。
　　确切地说，自从方老板被送进来，他就一直醒着，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前面。医生转过身来，被他吓了一跳。
　　而他木然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半晌过后，嘴里说出的第一个字是：
　　“车。”
　　*
　　工人们收拾得差不多了，今天起不会再来。早上陆秋端着顾声送给他的杯子喝了杯茶，享受着他一如往日的宁静的门房时光。
　　下午，巡楼。刚收拾完的教学楼里气味不太好闻，陆秋戴了口罩，在一楼的厕所里又转悠了一下，确认了一楼探索完毕后，他朝着二楼走去。
　　二楼是初一年级，一共有四个班。陆秋挨个进去在教室里查看，探索。
　　平安无事，或者说，什么也没发生。
　　就在陆秋有些庆幸，打算再去教师的办公室看看的时候，他猛地停住了。
　　不对劲。
　　似乎自从到了二楼以来，系统的提示音就再也没响起过。没有提示他体力不足，而且他在教室里查看的时候，没有触发任何的对话框。
　　是已经结束了吗？十四中不想再和他玩这个游戏了？这样想来，好像是一件好事。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陆秋返回了一楼。这次，他拿出了那个望远镜。
　　他看到一楼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之前是能看到墙上的一些裂痕，以及一些老物件。而现在，从望远镜里看去，一楼完全地变成了以前的样子，再也没有丝毫现在的模样。
　　陆秋举着这东西继续上前，然后被迫停住了脚步。
　　二楼东西两侧的楼梯口突然各自出现了一道铁门，门是死死地锁着的。
　　陆秋放下望远镜，这里就什么都没有。而只要他拿起这个望远镜，就能看到这两扇铁门。
　　陆秋试着推了一下，对话框里显示道：
　　“锁着的铁门。好像是只有学生才能进去，下面有一条缝隙，可以把学生证明塞进去。”
　　学生证明。
　　陆秋想起了一样东西。
　　*
　　之前陆秋把学籍卡放在了货架上，然后就再也没有管过它。
　　系统提示说让陆秋想明白了再使用这个，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陆秋想得很明白，如非必要，绝对不使用这样东西。
　　而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好像到了很有必要的时候。
　　晚上，陆秋打开超市的门，直奔这张学籍卡。
　　这个学校试图把陆秋变成它的学生。但陆秋始终觉得，他就是一个外人，一个旁观的外人。
　　说来可笑，父母也好，那些鬼屋老板也好，对陆秋都是极力排斥。只有这个学校，这个看上去像是恶鬼的地方，热情地向陆秋张开了双臂。
　　“是否确认使用？”“是。”
　　最终，陆秋还是动用了这张学籍卡。他要走近黑暗，可他手里也会备着撕碎黑暗的火把。
　　第一栏，填写姓名。
　　陆秋抬起笔，看到有一个对话框浮现在了自己眼前。像是网游里的那种取名界面，左边写着姓，后面跟了个空白的方框，右边是名和方框。
　　陆秋先点了一下左边，他正想着给自己编造一个什么姓的时候，只见那个方框里自动出现了两个字：
　　“少年。”
　　名的右边也自动出现了一个字：“L。”
　　嚯，这是都已经定好了，那何必走这个流程呢。
　　但是不行，陆秋才不要成为什么少年ABCDEFG，他是陆秋，永远都只会是他自己。
　　因此陆秋在学籍卡上落下了笔。
　　“姓名：门房陆秋。”
　　写好了这些后，陆秋满意地抬起了头。
　　然后他站着不动了。
　　对话框里显示的是：“姓：少年。名：门房。”
　　全称：“少年门房。”
　　这，陆秋就很想不明白，非要执着于少年这两个字吗？
　　能接受得了他叫门房，但就是不能把少年这两个字去掉。
　　发现无法更改之后，陆秋咬着笔，半晌过后帮系统找了个破烂理由：
　　“男人至死是少年。”


第47章 开学典礼
　　说起来这话倒是没错, 就目前陆秋看到的剧情来说，那些死去的学生死去的时候确实还是少年。
　　所以，男人至死是少年。
　　系统帮陆秋自动填写了剩下的信息, 又帮他分好了班级：初一火箭班, 也就是七年级四班。
　　这是少年A所在的班级。现在, 他们是同学了。
　　“亲爱的少年门房同学, 恭喜你成为十四中的一员！
　　开学典礼将于今晚十二点开始。请按时报道，准时参加开学典礼。”
　　午夜十二点，看来又要在午夜进货了。
　　陆秋把学籍卡收好, 暂且先不去理会这件事, 专心地做他的生意。
　　托那次连连看的福，此刻另一个货架被摆得满满当当。除了汤圆还有高乐高以外, 上面还有十张破旧的公交卡, 三张狂欢派对的面具, 三个油画框。
　　以及, 三十份旅游宣传小册子。陆秋顺手拿起了一本, 系统便像上次染发膏出现时那样，提醒他道：
　　“特定场景商品。固定售价：40元一本。”
　　是特定场景的商品，那么按理来说, 那位特定场景的主人今晚就会来取货。
　　可是陆秋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那个人，只等到了他的那位好朋友——宋岩。
　　宋岩一踏入超市里便对陆秋说：“我是来还钱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宋岩说出了一种“我是来要债的”的那种气势。
　　陆秋没有反应过来，微微一愣, 过了一会儿后笑道：“啊, 那个不着急的。”
　　“我已经有钱了。”可宋岩还是要坚持还钱。陆秋也不好拒绝，便收了他的还款。
　　只是真的有些奇怪，借出了才一天而已他就能还上。要是宋岩这么有能耐, 那天怎么会可怜成那个样子？
　　陆秋有太多的话想问，想了半天后憋出的话则是：“你昨天......还好吧？”
　　另一边，宋岩正站在货架前，他头也不回地淡淡地道：
　　“嗯，很幸运，没碰到搭车人。”
　　说罢宋岩指了一下那几张公交卡：“这个我要两张。”
　　又拿了三袋汤圆。
　　还没等陆秋说什么，另一位在场的客人都惊讶起来了：“我以前见过你，你什么时候变这么阔绰了？”
　　而陆秋，他的脸色有些阴沉了。这不是他认识的宋岩，绝对不是。
　　那种担忧焦虑的神色在陆秋脸上一闪而过，他很快地又换上了惯有的笑容，凑到宋岩那里：
　　“不如你再看看我新进的货？”
　　“眠钱APP，睡觉就能赚钱。”
　　说的不是鬼屋老板睡觉，而是说当每一位游客在鬼屋的“尸体”边躺下来的时候，鬼屋就会有额外的钱入账。
　　这需要老板去花点心思来设计关卡。另外，初次使用的时候，需要鬼屋老板进行人脸认证，注册。
　　这样一来，宋岩就得摘掉面具了。
　　陆秋很想看看面具下的那张脸，他坚信人的眼神是最能暴露内心的，他要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人目前的状况。
　　而宋岩，稍作犹豫之后，他伸手就掀开了自己的面具，速度快到陆秋都没来得及说完接下来的推销词。
　　下载，注册，人脸认证。迅速地做完了这一切以后，宋岩又戴上了面具。
　　陆秋在那短暂的时间里，看到的是一张有些憔悴但也很正常的男孩子的脸，他的眉眼长得很文气，看上去还是一个学生。
　　宋岩平静地做完了这一切，从他的眼睛还有他的神态里，陆秋找不到任何的异常。
　　“好了。”宋岩朝着陆秋微微点头，转身便走。
　　不仅如此，半小时后，陆秋登录鬼屋论坛，收到了宋岩发给他的消息：
　　“跟你说件很开心的事，我有超市的单子了。”
　　那个时候是十一点半，陆秋在望眼欲穿地等着特定场景的鬼屋老板来取货。他得参加开学典礼，实在是没时间了。
　　看到了宋岩发来的消息以后，陆秋很是郁闷，直接关了门。
　　为什么他会有种失宠了的感觉？
　　或者说，财路断了的感觉？
　　*
　　十一点半，超市关门。小老板跑向十四中，上了二楼，将学籍卡递进铁门里。
　　随着铁门的打开，二楼的灯自动都亮了起来。陆秋走在楼梯上，每走一步都似乎能听见嘈杂的人声。
　　七年级四班，右边最里面的教室。陆秋走到教室前，看到这教室果然和之前不一样了，外面放了张报名的桌子和登记表，里面的黑板上则用彩色粉笔写了几个大字：
　　“迎接新学期。”
　　陆秋走进去，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系统立刻提示他道：
　　“少年A已经成为你的同桌！”
　　啧，还真是有缘分。
　　下一刻，系统发布了新的任务：前往一楼的多媒体教室，参加开学典礼。
　　那个地方陆秋去过，熟悉。他走出教室，下了楼就朝着多媒体教室走去。
　　那儿现如今是没有了考号那些东西。陆秋拿望远镜看了看，只见天花板上还悬挂着彩条，背后拉着横幅：
　　“新学期新气象，新征程新起点。”
　　系统给的备注是：“被后勤主任交代过，特意没有标注日期的横幅，为的是每次开学典礼都能拿出来用。”
　　广播的声音响起了：
　　“请各班学生代表快速入座！快速入座！不要干扰会场纪律！”
　　于是陆秋转而去找自己的座位。他只知道自己被派出来到这儿参加典礼，可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班应该是坐在哪个区域。
　　无奈之中陆秋拿起了望远镜，而从这儿看去，事情更糟了。
　　他看见会场坐得满满当当，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坐在桌后，他们都穿着校服，时不时地和身边的人说几句小话。
　　陆秋走到第一排的一张桌子前。
　　座位上的人没有动，但桌子上浮现出一行血字：“这儿没有你的座位！”
　　下一个，另一个，最后一排......所有的桌子上都浮现出这样的血字，恶意非常大。
　　“这儿没有你的座位！”
　　不仅如此，广播提示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一遍遍响起：“请快速回到座位！”
　　到了最后，广播刻意提示说：“不要干扰会场纪律！”
　　那么如果干扰了，会有什么后果？陆秋感觉自己好像又听到了那种沉重的脚步声。
　　马上就要开始了，快找到座位坐下来啊！
　　四处张望了一下后，陆秋叹一口气，转身就奔向了一个地方。
　　冲上主席台，拉开离得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一气呵成。
　　陆秋把面前的麦克风拨拉过来，清清嗓子，望着下面，面带微笑地说：
　　“各位领导好，各位同学好，金桂飘香，秋风送爽，我们迎来了新的一学期。
　　很荣幸作为新生优秀代表坐在这里进行发言，下面我将回顾我的幼儿园及小学六年的荣誉，并展望新征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6 12:30:32~2021-02-26 20:4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土豆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剧本
　　此刻。深夜, 医院。
　　护士走进来，边和旁边的病人家属说着什么，边瞄了眼旁边病床上躺着的人, 抽空说了一句：
　　“43号, 你还不出院啊。”
　　护士的动作极为麻利。下一刻她给跟前的病人换了吊瓶, 还不忘继续絮叨旁边那直挺挺地躺着的人：
　　“程医生都说了, 你就是受了点惊吓，没什么大事。昨天进来的那个鬼屋老板都活蹦乱跳地出去了，你还躺在这里干什么。”
　　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速度后, 护士转身离开, 路过43号病床前还不忘最后丢给他一句话：
　　“这每天往医院里丢这么多钱，你不心疼啊？”
　　床上的人是听见了的。因为现在, 或者说他一直睁大着眼睛, 或平躺或侧躺在床上, 直愣愣的。
　　旁边病人的家属起初还关切地问他几句, 主动给他递水果吃。后来看这个人死气沉沉的, 也不搭话，那边的人就当他不存在了，偶尔小声嘀咕一句：
　　“这是真的出了车祸后受刺激了吧。”
　　此时, 坐在床边照看家人的女人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又继续低头做她的事情去了。而她还没安安生生地削苹果削多久，就听见门被人大力地推开，吓得一激灵, 抬头朝那里望去。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 两人看上去都奇奇怪怪的。那个女人看脸是挺年轻的，但两鬓已经有了斑白的头发，至于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他戴了一个深蓝色的眼罩，长长的刘海和眼罩一起把他的左眼遮住了。
　　这两人一进来就问道：“宿洋是哪个？”
　　病房里现在就两个病人，见那个削水果的女人摇了摇头，他们就把目光转向了旁边床上的这人。
　　“是他。”女人看了一眼牌子。
　　于是男人不再客气，冲过去一把将人拎起来。别说宿洋了，那个削苹果的女人都吓了一大跳，端着苹果就站起来：
　　“哎，你们干什么呢？”
　　看他们两个凶神恶煞的，她觉得自己好像猜出了什么，赶紧道：“有过节，要债？这人都在医院了，有什么事你们等他好了再说不行吗？”
　　“大姐，没事，我们是他朋友，接他出院。”
　　男人敷衍地笑了一下，接着就转头对同伴说：“你去办出院手续，我背他出去。”
　　起初还好，宿洋木然地被人拎起来，又木然地被人背在背上。可等到了一楼，快要走出医院的时候，这个人忽然尖叫起来，在男人的背上胡乱扑腾：
　　“不要！我不要出去，它，它在那里！”
　　那个男人则一点也算不上是温柔，见他扑腾就干脆让他下来，半摔在地上。
　　这时候那女人办好出院手续了，她走出来看见地上这撒泼的人，忍着笑冲男人道：
　　“张然，干什么呢你，还不把人扶起来。”
　　“让他闹够了再说，”张然抱着双臂，用他仅剩的一只眼睛冷然地瞧着，“等他在这里闹够了，死期也不远了。”
　　这下，地上的人猛地安静了。
　　“不闹了就走，”张然朝前走去，“姜淮，你问问他，他的鬼屋在哪里。”
　　姜淮则朝地上的人伸出手。就在宿洋觉得自己得到了一点人间温情的时候，姜淮笑着对他说：“你要是再瞎闹，丢你去野地里抄墓碑。”
　　十分钟后，三人都上了张然的那辆白色小面包车。
　　在宿洋语无伦次的诉说，还有这两人的陈述下，三人都渐渐搞清楚了全部事情。
　　宿洋是一名普通的打工人，昨天坐着大巴车回来，想在家里歇歇，不幸地遇到了这次车祸。
　　据宿洋回忆，这辆车从上路的那一刻起就很不对劲，先是在山上遇见了鬼打墙，后来售票员又看见路边有个红衣女人在朝他们招手。
　　作为最完整地幸存下来的人，宿洋并不好过，因为他开始不断地做梦，梦见那辆大巴车就停在医院门口，脑袋上破了个打洞的售票员站在上面和他笑。
　　而此时通过姜淮他们，他知道了，他成为了第十二个特定场景鬼屋的拥有人。
　　姜淮和张然是和他一样的人，姜淮拥有一间发廊，张然则是拥有一栋公寓，他们最开始的时候，也和宿洋一样手足无措过。
　　特定场景的拥有者们对彼此都有一定的感应。见第十二位老板迟迟没有开始营业，他们担心起来，由姜淮和张然出面，寻找宿洋。
　　如果想活下去，就得经营好这个移动类型的鬼屋，赚取恐怖值。
　　车子已经驶离了市区，外面漆黑一片，后排的车窗上映着宿洋惨白的脸。而在前面，副驾驶座位上的姜淮继续说道：
　　“放心，也没那么难。平常我们都会去十四中超市里买道具，它们会帮助我们拿更多的恐怖值。”
　　话说姜淮不讲这个还好，她一讲这个，后座上的人好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哆哆嗦嗦地取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个视频，颤抖地道：
　　“你，你是说这个？”
　　姜淮扭过头去。
　　界面看上去是斗日，但是配色有点阴间。这倒也就算了，重点是那上面正在播放的视频。
　　“十四中超市，历史悠久，物美价廉，天天都有跳楼价，天天都有新惊喜！”
　　视频里出现了一张老照片。照片里，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端坐在最中间，他坐在一架骷髅的身上，而在他的身后，是五张面目模糊的人影。
　　姜淮还在研究着这个视频的时候，宿洋没有忍住，叫道：
　　“你们这是个什么组织！你们这是个变态组织，害人不浅啊！”
　　“啊，不是，”姜淮看宿洋情绪反应这么激烈，连忙说，“我们鬼屋老板和超市老板不一样，我们还残存有人性，和他不一样的。我们也觉得他很变态，跟他不是一伙的。”
　　“真的。”姜淮坚定地道。
　　吓得快要哭出来的宿洋暂且相信了姜淮的话，过了一会儿，宿洋脖子一歪，睡着了。
　　姜淮则在他睡着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划拉了起来：“出来跑了一整天，我现在才发现斗日给我推送了那个视频。啧，应该是每个鬼屋老板都有这个超市的宣传视频吧。”
　　开车着的张然淡淡地道：“我下午就看见了。”
　　“其实你有没有觉得，阿啾和别的超市老板不太一样......”姜淮收起了手机，出神地看着前面，“是个很可爱很机灵的男孩子，同时他的心里又特别有数，在这场游戏里，他比我们绝大多数人都要清醒。”
　　张然笑了笑：“我还没去过他那里，但听别的老板提起过他。很多人都在怕他，就和宿洋一样。”
　　说罢张然补充道：“至于那个视频嘛，有什么可怕的，就很正常。”
　　姜淮附和道：“嗯，平常咱们看多了缺胳膊缺腿的厉鬼，你看这照片里，大家身体都挺完整的，多好看......”
　　姜淮还要继续讲下去，却听见后面响起了凄厉的叫声，或者说......接近于哭声。
　　她转过头去，看见宿洋不知何时醒了，也不知是不是听完他们的对话了，这人嗷嗷地叫着，要开门跳车：
　　“我要回医院！回医院！
　　你们这是个什么组织啊，你们这是个变态组织，害人不浅啊！”
　　*
　　深夜。大礼堂。
　　陆秋说完了那一番话后，教室里先是寂静了几秒钟，然后，右边台子那里传来麦克风的嘶啦的声音。
　　看来第一个讲话的人不该是陆秋，陆秋抢了先。
　　但那又怎样，让我先讲。
　　广播这会儿停了下来，一切进入正常流程。十来分钟后，陆秋听见台子那里传来了一个男生的声音。
　　“各位同学好，我是七年级优秀新生代表，少年A。”
　　原来，真正的优秀新生代表是少年A。
　　陆秋安静下来，仔细地听着，而少年A接下来的话让他愣了愣：
　　“有件事情我要和你们说一下。我想，它听上去很不可思议，我自己也无法理解，但确实是发生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曾经在十四中就读过，从初一念到初三，顺利毕业。
　　可是就在上个月，我妈妈拿来了录取通知书，她说，十四中录取你了，我们去报到。
　　我明明应该是去上高中。
　　但是现在，我以初中生的身份站在这里......”
　　陆秋听见背景音里是同学们说小话的声音，窗外的杂音。少年A在讲一件很离奇的事，但没有任何人理会他，更没有人把这个疯了的学生拉下来，一切居然是正常进行。
　　“下面请秦校长总结发言......”
　　没有人理少年A，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陆秋坐在那里，听见了一声轻笑。
　　自嘲的笑，很清晰，听到这声笑以后，陆秋觉得自己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之后陆秋眼前一黑。
　　睁开眼的时候，他正站在台子前，手下按着新生代表发言稿，嘴边的是麦克风。陆秋听见了同学们的鼓掌声，听见有老师说：“欢迎少年A 同学讲话。”
　　他，现在是少年A吗？
　　陆秋低下头去，看见自己的胸前正别着一个写着十四中的窄窄的长方形的胸章。他控制着自己没去按照稿子念，伸出手，一把将这个胸章拽了下来。
　　世界安静了。
　　“我不是少年A。”
　　他这样说着，接着拿起了望远镜。教室里的彩条落下，同学们纷纷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开学典礼，好像是结束了。
　　陆秋捏着那个胸章，也跟着走了出去。
　　现在他只剩最后一个任务了：领书。课本都被放在德育展览室里，陆秋花费了体力推们进去，果然在墙角看见了堆着的几本书，刚好是一套。
　　看到了沾血的音乐和信息技术课本后，陆秋扭头就走。为了能让系统放过自己，他说：“这是循环教材，循环教材都是不发下来的。”
　　至此，开学任务全部完成。
　　陆秋走出教学楼，夜风吹在他的脸上，令他觉得舒服了很多。他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这才发现自己拍的那个斗日超市宣传视频已经发布了。
　　从评论来看，虽然有鬼屋老板表示这视频太阴森了一点，可很多人还是能接受得了的，还说摩多摩多，要更多一点。
　　陆秋满意地微笑起来。
　　那以后，多拍几个这样的宣传视频吧，你看看这效果，多好。
　　*
　　早上，陆秋刚一睡醒就看见辅导员在班级群里催大家，说还有寒假实践作业要做，叫他们别忘了。
　　这个陆秋想好了，回头就在十四中里打扫卫生，让顾声把章子借给他盖一下就行。
　　寂静了很久的班级群里很快又活跃起来。过了一会儿，开始有同学在里面闲聊。
　　“最近更新的博人传你看了没？”
　　“早就不看了，无聊。”
　　......
　　陆秋没再去看手机，他摸出昨晚顺手放在枕头边的胸章，拿在眼前看了看。
　　他看见旁边的对话框显示道：
　　“胸章。
　　上任主人：少年A。这是学生身份的象征，有了它，你可以在十四中里活动。
　　所属权变更，现任主人：门房大爷。
　　修正中，修正完毕。
　　现任主人：少年门房。
　　门房大爷渴求知识，活到老学到老，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十四中的一名旁听生，他将胸章珍惜地别在了自己的胸前。”
　　看完这段话，陆秋清醒了。
　　之前他一直是门房大爷，现在，升级成光荣的旁听生少年门房了。
　　从门房大爷到少年门房，从一无所有到手持鼓槌，胸别胸章，陆秋忽然觉得，这简直就是门房大爷的人物传记，还是励志成长向的。
　　旋即，陆秋想起了少年B和少女C。他现在有了一个推测，那就是这个学校里的有些学生，似乎人生被固定在了一个剧本中，他们遇到的一切都是按照剧本来的，一成不变，一切都有固定的套路。
　　少年A的人生显然是恐怖电影，血腥可怕。而少年B和少女C，一个是日式恋爱番，一个是古早校园言情小说，他们按照既定的人生轨迹走着，即使意识到了什么，也很难摆脱。
　　那么陆秋呢，少年门房，他拿到的剧本是什么？就目前来看，似乎还挺积极向上。
　　陆秋看了眼班级群里的聊天记录。
　　然后陆秋在心里想道：
　　少年门房传，这不比博人传热血？


第49章 仓库
　　至于少年A。
　　陆秋想起了他在开学典礼上的发言。他在十四中念过两次书, 听上去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接着陆秋又想起十四中的前身。历史上确实是有过两个十四中存在，说不定少年A念的就是之前那个。
　　那么十六岁的他，是怎么又变成了初中生的？
　　陆秋越想头越痛, 闭上了眼睛又要睡觉, 但被系统无情地叫醒：
　　“特定商品旅游宣传册还未被取出, 时间已超过十三小时。
　　触发特殊取货时间。
　　仓库开启中......仓库开启完毕！宣传册已被运至仓库。
　　请于下午一点钟前往十四中后勤处柜门后。取货时间为下午一点钟至三点钟。过期商品将自动返还超市, 一天后自动销毁。”
　　陆秋睁开了眼。
　　原来他进的那些商品......储藏它们的仓库就在十四中里。
　　*
　　中午十二点多，在陆秋扒拉着饭，猜想着仓库的样子的时候,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是爸爸两个字, 陆秋看着这两个字，脑子里没有立即想起这两个字的真实含义, 就好像它们是毫无意义的两个汉字一样, 平平淡淡地出现在他眼前。
　　过了一会儿陆秋才记起了那张久违的父亲的脸, 接通了电话：“喂。”
　　陆秋的父亲抢先道：“儿子, 就快过年了, 你最近别回家。”
　　“嗯，我去看过了，家里被要债的人拆了。”陆秋知道, 那个家早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那不碍事，”陆秋的父亲很乐观，“我在海南躲债，你妈妈在东北躲债, 你在......诶, 你在哪里来着？”
　　想了想后，陆秋还是告诉了父亲自己在哪里：“十四中，打工。”
　　于是电话那一头的人静默了足足十几秒, 然后激动地道：
　　“十四中！阿秋你怎么可以去十四中，你妈妈交代过我，让你千万不要去那里！”
　　听到这些，陆秋心里一动。
　　父母不让他去十四中，那么，是因为他与这里有着很深的渊源？或许，他曾经真的是什么少年L，所以这里成为了他不能再次触碰的噩梦？
　　就在陆秋思绪万千的时候，他的父亲说：
　　“咱们有个债主就在那儿附近住着。你最近出门把口罩戴好，别让人认出来。”
　　好了，本来陆秋只是在十四中打工，现在也是在躲债了。
　　他和父母都有光明的未来。
　　陆秋挂了电话，看向时间。下午一点钟了。
　　仓库就在后勤处那里。陆秋按照提示搬开后勤处第二个柜子，果然在它的背后看见了一个小门。
　　“仓库重地，请勿进入。”窄小的木门上写着这样的话，底下则写着十四中主题鬼屋这样的小字。
　　陆秋将手放上去，试着推开门，体力立刻掉为了零。
　　于是在对面的墙上，立刻开始播放广告。陆秋转过头去，只见那位卖汤圆的阿婆这个时候在卖米线，一模一样的场景，相似的台词，最后推销的是阿婆米线。
　　大约只要阿婆活得够长久，她能做出足够多的百年品牌。
　　而等看完了广告，继续去推门的时候，陆秋再次地看见对话框。
　　“下午，少年A在体育课上来找我玩。
　　这次，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孩子。那个同学的头发长到都已经遮住了眼睛，还染了颜色，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逃过每天巡回的纪律老师的。
　　少年A和我介绍了他，还和我使眼色，说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因此我向这个人伸出了手。
　　少年A是在生物实验教室里发现这个人的。和我们一样，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正活在一个剧本里。我们三人站在操场的一角，郑重地讨论着我们所遇到的一切。
　　这个世界就是一出戏，或者说是一个虚拟出来的游戏空间。少年A这么和我们说道。
　　所幸的是我们是最早清醒过来的，我们知道自己□□控了，在这一点上，我们要比很多人都幸运。
　　这段时间以来通过我们的观察，我们发现十四中其实有很多人都活在剧本里。
　　比如说后勤里的那位张老师，他似乎是拿了什么落魄贵公子的剧本。我听人说他早年间在赌场豪赌，输光了才到学校这里来，每隔几天就会有八百美女下属或者一千多个特种兵到他家门口找他，激动地说我们的王还活着。
　　上面那些都是我所听说的。
　　我，少年A，还有少年B，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清醒地活着。我们饶有兴趣地探究着别人所处的剧本，审视着自己的剧本，我想我们会一直这么刺激有趣地活下去。”
　　是少女C的视角，看来她和少年A还有少年B是朋友关系。
　　而这也和陆秋猜测得差不多，这所学校确实是有人的人生被提前订好了，他们就像是活在一本书里。
　　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后，陆秋拉开了门。
　　一间不是很大的仓库，宽度仅仅有五张课桌而已。里面堆了不少的东西，有假人的四肢，红色的嫁衣以及洋娃娃这种东西，陆秋扫视了一圈这有着廉价的塑料质感的东西，一眼就认出这是顾声家的鬼屋的库存。
　　他的商品被放在这里面的一张小凳子上。系统说得把这些宣传册放到货架上，当你听到了四声叩击货架的声音的时候，这东西就会自动消失，被递交到取货人的手上。
　　陆秋拿起了其中一本。
　　“旅游宣传册。大巴车的椅子上套着白布，白布上用红字写着广告，而在椅背上的小兜里，常会装一些东西，比如这个旅游宣传册。
　　大巴车出事的那天，有人正无所事事地拿出宣传册来看。车子坠落崖底的那一瞬里，他额头上的鲜血浸染了册子。
　　三十本，全部放在椅背后的小兜里。游客取出，打开，谁，会翻到那一本？”
　　从这介绍里，陆秋知道了，这次的特定场景是大巴车。镜区里有老板说过，现在有一种移动类型的鬼屋，全国各地地跑，跟开巡回演唱会一样。像这种车子，应该也属于那种移动类型的鬼屋吧。
　　现在，把它放在货架上，等待叩击的声音就好。
　　只是拿起东西后，陆秋无意中看见宣传册旁边有一个对话框，上面写着：是否提醒鬼屋老板及时取货？
　　诶这不是能快一点嘛，省得在这里干等了。
　　*
　　车上。
　　张然和姜淮坐在前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在车子的后座上，宿洋还在昏睡着。
　　是昨夜受了刺激。他们在南郊的一座山上找到了大巴车，张然和姜淮在讨论这里没有厕所，该怎么去十四中超市，而宿洋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时间不多了，”姜淮看看手机，“现在仓库应该开了。我们去市图书馆，在负一层最里面的第三层架子上敲三下，就可以取到货了。”
　　传说超市老板会听到四声，第四声是厉鬼敲的。
　　“啧，你也偷懒没去拿过？”张然笑道。
　　“忙着和前夫打官司，没顾得上......”
　　前面的两人还在聊天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人渐渐苏醒了。
　　宿洋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他目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迷迷糊糊地想着，诶，我怎么会在车上。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那头响起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您好，宿洋是吗，麻烦您取一下您买的东西......”
　　一听见这个，宿洋记忆里的某根弦被触动了。
　　又是催人取件。说了多少次了，不让放在菜鸟驿站里！
　　宿洋立刻嘟囔着道：
　　“我都说了，菜鸟驿站离我家很远，让你们把东西放我家门房里。哎，怎么的，你们非要我投诉你们是不是！”
　　前面，姜淮转过了头，有些吃惊：
　　“你，在和谁打电话？”
　　*
　　陆秋放下了手里的红色听筒。
　　应该是经营鬼屋经营得太辛苦了，老板还没有醒。陆秋一面这么和自己说着，一面去把东西放在货架上。
　　然而系统弹出了新的对话框：
　　“触发后勤机制。
　　学生想在后勤里给班级拿东西是很难的。桌子，扫把......如果是班里有东西坏了，要在后勤这里换新的，后勤会要求赔偿。
　　在没有见到财务处给出的票据前，他们是不会让你动这里的东西的。”
　　包括陆秋手里的这些册子。
　　那么只能去财务室了，那地方在五楼。陆秋果断干脆地上了楼。
　　可事情出了一点岔子。明明陆秋低头数着呢，下一层就该是五楼了，但是他一抬头，楼梯口标着的鲜明的数字是“4”。
　　陆秋定定地看了几秒这个数字后，扭头就下楼。
　　不出意外的话，陆秋继续往上走，就会发现自己永远在四楼。他想了想，还是不浪费体力了，下楼回后勤处算了。
　　噔噔噔，轻快急促的下楼声回荡在整个教学里。特别快，没过一分钟，陆秋已经出现在了后勤处门口。
　　......算了，财务室今天去不了。反正还有今天一晚上的时间，让客人晚上到超市里来吧。
　　这样想着以后，陆秋打算离开仓库了。巧的是这时候仓库里那部红色的儿童玩具电话响了起来，陆秋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那边的人听上去很着急：
　　“对不起！那个，我现在可以来取货吗？”
　　陆秋站在那儿，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鲜红的4，手心不禁有些冰凉。
　　今天还是就到此为止吧。
　　所以陆秋对他说：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这个菜鸟驿站光荣解散倒闭，已经顺应历史潮流，升级转型成门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神兽回笼，开学上班了~


第50章 见面
　　电话挂断了。
　　宿洋怔怔地拿着手机, 半晌过后，他吞吞吐吐地对前面的两人道：“那什么，我们不去图书馆了吧。”
　　姜淮问道：“啊, 为什么。”
　　而开车的张然好像已经猜到了一切, 直接说道：“你把人家当成菜鸟驿站的, 惹老板生气了, 是吧？”
　　说到这里，张然将车子开到路边，停下了。
　　张然让姜淮下车去望风, 他则微笑着去了后排, 一步步地，逼近座位上瑟瑟发抖的宿洋。
　　十分钟后。
　　陆秋走出后勤, 顺手拿出手机打开镜区, 只见最新一个帖子是：
　　“我们升级一下论坛吧, 不能发视频太可惜了。”
　　发帖人是“然后呢”, 这个人, 陆秋以前没见过。
　　底下很快有人回复道：“你要发啥？”
　　然后呢：“人类驯服早期鬼屋特定场景老板的珍贵影像。”
　　*
　　五楼是不能去，但二楼还是可以。陆秋想了想，去了自己所在的班级。一进入教室里, 走廊里的广播中便响起一个机械的女声：
　　“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请大家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是很常见的上课铃声中的那种播报, 此时听来则有些阴森, 更可怕的是，系统提示陆秋，从现在起, 他得在教室呆满四十分钟才能出去。
　　七年级四班，火箭班。陆秋举起望远镜，便看到黑板上正快速地浮现出一行行的字，起初还能看出是数学公式这类的东西，而越是到后面，那上面的粉笔字就越是和鬼画符一样。
　　旁边的对话框显示道：“每日我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板书，老师面目狰狞地上课，又面目狰狞地写下这些东西。我习以为常，而同学们似乎谁也没有发现异常，就好像我们所上的不是同一节课一样。”
　　陆秋安分地坐着，等好不容易捱过了四十分钟，他起身下了楼，打算今晚再过来看看办公室。
　　下楼，抵达一楼大厅。就在陆秋走出去，要走下台阶的时候，他看见学校大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他站在校门外似乎正张望着什么，见教学楼里有人出来了，他就将目光投向这里。
　　陆秋站在那儿，和他就这么遥遥相望。
　　也许是因为这人身上的气息有些阴冷，且他突然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下一刻陆秋转过身去，闪身躲进了教学楼里。
　　*
　　白天来的那个人是做什么的？他是来找人的，还是来探险的？
　　等到了晚上，陆秋有了答案。
　　今天超市刚一开门，他就看见姜淮架着一个不断哆嗦的男人朝着超市这里走来。等他们走近了，陆秋看见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好像是，白天的那个人。
　　那人看到陆秋后也是一愣，嘴里却是没说什么。此刻，在场唯二发出声音的只有姜淮和那个叫宿洋的人。
　　宿洋：“......你们这是个什么害人的变态组织。”
　　姜淮：“取货，他是大巴车场景的老板。新人，还在害怕，你看看笑话得了。”
　　陆秋应了一声，到货架上取出了那三十本小册子递给宿洋。
　　全程张然都一直看着陆秋，而陆秋也感受到了张然那紧跟着自己的目光。
　　陆秋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只是朝着宿洋说道：“宣传册里面是白的，你得自己画。当然了，我也可以代笔，就是得多收点钱。这是普通版和精装版的区别。”
　　说着陆秋又热情地推销道：“还有面具呢，你们要不要看看？”
　　在陆秋回到超市取货的时候，站在外面的姜淮对张然道：“对了，问你一下，下午干什么去了你？”
　　“来了趟十四中。我一直都很好奇十四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就来了。”
　　说话时张然望向超市里面。
　　他很好奇，能随便进出十四中的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白天来的时候他看过了，确定门房里的应该就是个大爷，那么，在教学楼里游荡的人是谁？
　　两人说话间，陆秋拿着一个能遮住半张脸的面具来了。那是早年间圣诞节街上卖的那种玩意儿，粘着羽毛，只遮住两只眼睛。
　　“这个让游客戴上后，找一个机会让他们摘下来。半小时内，游客的脸会随机变成一种厉鬼的样子——不是七窍流血，而是气质上陡然一变......”
　　这次，说这些话的时候，陆秋站在自家超市的门前，看着对面的张然。
　　没有想到这人也是鬼屋的老板，而且还是特定场景的。一般情况下鬼屋老板们白天根本不会来十四中，他到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
　　不知不觉间，陆秋又在和张然遥遥相望，并且他们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彼此一样。
　　姜淮在劝说宿洋，宿洋在试图逃跑，姜淮在按着宿洋，宿洋第一次逃跑成功，姜淮第一次拉回成功......
　　这些好像都与这二人无关。陆秋望着张然，眨巴了两下眼睛。
　　张然无意识地也跟着眨巴了两下眼睛。
　　陆秋眨巴了四下。
　　张然眨巴了四下。
　　气氛可谓是缱绻缠绵，如果陆秋的表情不那么无辜，张然的眼神的探究意味不那么重的话。
　　......
　　一来一往了多次之后，陆秋边说话边戴上了手里的黑色面具：“我给你们示范一下这个面具的使用方法。”
　　此时，姜淮正在追捕逃窜的宿洋中。
　　陆秋摘下了面具。
　　他的眼睛此刻陡然睁大，里面布了些许的血丝，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现在一眨也不眨了。
　　......就，很符合死不瞑目的厉鬼的样子。
　　陆秋没有眨眼，陆秋一点异样的感觉也没有。
　　而对面的张然惯性地跟着陆秋的节奏走，十几秒后没有眨眼的张然撑不住了，捂着眼睛，泪水从眼睛里掉出来。
　　赶回来的姜淮好奇地看着张然：“你的眼睛怎么了，这么红？”
　　对面的陆秋替他回答道：
　　“大约他和我有仇，所以见了我眼睛才这么红吧。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第51章 帮助
　　有仇, 这两人之间有仇吗？
　　姜淮的目光在陆秋和张然之间来回打着转，语气有些不相信：“我记得你们好像没见过面。”
　　陆秋便顺嘴接道：“没事，前世的仇。”
　　听到这里, 姜淮知道陆秋是在说俏皮话了, 无奈地笑了—下, 顺便拎了拎身边的人的衣领：“那我们走了。”
　　依旧捂着眼睛的张然没有动：“我还有事, 你们先走吧。”
　　*
　　陆秋请张然坐到超市里。
　　张然盯着陆秋，好像要从他的眼睛深处看出什么来：“你们超市老板，现在都敢到十四中下阴了吗？”
　　在张然说话之前, 陆秋心里是有点忐忑的, 他怕张然知道了自己是在十四中进货的秘密，知道了其实超市老板—直很安全。
　　而现在, 听了张然的话, 陆秋悬着的心放下了。张然和别人—样, 还是认为他是靠着下阴进货的, 目前只是感慨他的胆子有些大, 敢到十四中来。
　　“十四中不可以吗？”陆秋故作无知地道，“我的超市就开在这里，这儿有什么不可以。”
　　“不, 不—样的。除了顾声，谁也镇不住这里。”
　　对面，张然摸上了自己的那只眼罩，惨然—笑：“我们很多人都试着反抗过, 付出的代价不—。顾声顺着这个游戏的规则走, 成为了满级的人物，可也要被操纵着来看守这里。”
　　张然说：“顾声是在帮我们看着这里。他说这里有更为可怕的恶鬼，他愿意耗费掉自己剩余的所有生命来看守这所学校。”
　　听上去着实是有些伟大, 陆秋知道这些人敬重顾声，可从未想过顾声在他们的心里原来有着这么高的地位。
　　陆秋望着张然仅剩的那只眼睛，有些同情地道：“你的眼睛......就是因为经营鬼屋？”
　　三年前张然的日子安逸且枯燥。他拥有—整栋公寓楼，平日里不去上班只收租，每天基本上都呆在家里，有时—个月都不会出门。
　　其实哪怕没有这栋楼，张然也不太愿意工作，因为他生性孤僻，就喜欢—个人呆着。
　　他以为自己会就这么过—辈子，然而，从三年前的某个夏天开始，租客们陆陆续续地退了房子，搬了出去。
　　刚开始张然没有在意，到了后面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老住户们几乎全部搬离。而当新的住户的合同—张—张地签好后，他走出家门，清楚地感知到了公寓的变化。
　　安静，很安静。
　　之前张然出门，能听到楼上吵架，能在楼道里遇见跳完广场舞回来的刘大妈，大妈还会顺手塞给他—些好吃的。可是现在，走廊里—片死寂，就好像根本没有住户—样。
　　在某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张然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思索再三后他拿着自己的钥匙，走到了邻居的门口。
　　这实在是很不道德的行为。房东私自拿钥匙开了租客的门，会被抓起来，而且他以后也别想把房子租出去了。但是，张然真的是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有些慌张地开门着，钥匙串发出叮咚的响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终于，门开了。
　　张然看见屋里家具什么的都有，但唯独就是没有看见人。
　　他只看见在客厅里供着—个牌位，牌位下面......是—个白色的骨灰盒。
　　这—晚，张然奔波了—整晚，可以说是把所有的租客的门都打开了。
　　全部是骨灰盒，所有的房间里都是骨灰盒。
　　他租出去的那些房子，现在是全部租给了死人。
　　第二天他打了电话过去，其中—家接了，说专门租房子来放家人的骨灰盒。张然缺德这两个字还没骂出口，那边就打电话挂断了。
　　之后再打过去，就是停机。他去查合同上的租客的身份信息，得到的结果都是此人不存在。
　　明明签订合同的时候他—直都很谨慎，有好好查过住户的底细。
　　这些人，是怎么做到人间蒸发的？
　　要是—户也就算了，问题是，十—户，全是如此。
　　“我曾经试着去扔—个骨灰盒。”张然摸着自己坏掉的那只眼睛，“然后当天晚上，—片白色的瓷片扎进了我的眼睛里，闭上眼的时候，我看见了血字。从那时起我明白了，这是它在警告我，让我顺着它的心意做事。”
　　陆秋越听越是觉得脊背发凉，他拍拍张然，说：“现在，能好—些了吧？”
　　张然点点头后又皱起眉：
　　“把公寓改成鬼屋后是安分不少，但是以前的日子回不去了。
　　我曾经以为我不需要朋友，我—个人就够了。后来我才意识到，我那时候能安心地呆在家里不出门还不觉得寂寞，是因为我的那些租客们。他们会和我打招呼，会有时给我带些菜。
　　我曾活在阳光里，而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说着，张然的脸色忽地—变，像是极为痛苦。在陆秋赶忙要去关心他的时候，张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请你，扶我去路口。我记得那儿是个十字路口来着，对吧？”
　　于是陆秋连门都没顾得上关，扶着张然便往十字路口那里走。还好不是很远，—两分钟后，他们已经站在了深夜的无人的街头。
　　远远地陆秋便看见十字路口那儿好像有—个火堆，燃烧的黑色的纸屑被风卷起来，刮到他们这里。当两人走近时，只只见火堆旁边还有—些没有烧完的纸钱。
　　张然蹲下来，拿起纸钱往火堆里扔，每烧掉—点，他的脸色就能好上—分。陆秋站在—旁，无声地看着。
　　等做完了这些，张然灭掉火，站起来拍拍手道：
　　“我的租客偶尔会要求我给他们烧纸钱，有时是半夜，有时是天刚黑的时候，路口会出现这样的火堆，我得过来。”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是吧？”张然看着陆秋。
　　陆秋笑了笑：“没事，进货的时候，可怕的事情我也看得多了。”
　　听到这话，张然—愣，接着心中了然。也是，那可是下阴的超市老板，估计见过更可怕的东西。
　　“我真的不明白，恶鬼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要主动和他订下这种协议。”
　　说完后张然自觉失态，尴尬地咳嗽两声，道：“我送你回超市吧，咱俩小心点，别让门房大爷看见。”
　　于是两人并排走在街上，晚上的风吹拂在他们的脸上，带来丝丝的凉意。
　　走着走着，他们在街上看见了别的人。
　　那是几个喝醉了的人，—身酒气，老远就能闻到。陆秋小心地避开着这些人，奈何其中—个人踉跄了—下，碰到了陆秋。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时，那人的酒好像—下子醒了几分，含糊地道：“你，是不是姓陆？”
　　这—瞬间里，陆秋猛然想起了他在海南躲债的父亲的话。
　　不要去十四中，那儿附近，有咱家的债主。
　　怕是那人早就摸清了家里有谁，也看过了陆秋的照片吧。
　　眼看那人的脸色逐渐不对劲，眼神渐渐多了狠戾之色，陆秋知道，他不能站在这里了。
　　*
　　记不清是怎么回事，总之当陆秋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拉着张然跑到了路口，还幸运地上了—辆出租车。
　　陆秋喘着气：“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签订契约吗？喏，那就是原因，有债主追我。”
　　同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张然缓了缓，扭过头去帮陆秋看那些人追上来没有。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人拦下了出租车，说是要拼座。
　　陆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了熟悉的系统的声音：“您的体力不足！”
　　接着车子里的气氛变了。
　　他眼睁睁地看见那—男两女愣是挤上了车。—个女人坐在前面，另外—男—女非要和陆秋他们挤在后座上，坐在了他俩中间。
　　张然已经被挤得要贴到旁边的车窗玻璃上去了，而那—男—女根本没理他，说起小话来。
　　男：“娟娟，你可别跟你姐说这事儿。”
　　女：“哎呀，知道了姐夫。”
　　隔着这两个人，张然努力地朝陆秋那里看去，发现陆秋的脸色更为精彩，好像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尴尬。
　　前面的女人回过头来，开口了：“你俩背着我干什么呢？哼，老公。”
　　男人：“没事儿，老婆。”
　　女人—下子生气了：“好呀，你俩又合起来骗我！”
　　后面的妹妹连忙说：“哎呀，姐，没什么事，姐夫问我借钱呢。”
　　这下，女人的脸色缓和了，还绽出—个笑容来：
　　“啊，借钱。老公，你问她借干什么，借—百还二百的，多不划算。”
　　说着，女人麻利地掏出手机，指着上面的—个APP道：
　　“上云钱APP啊，借钱快，利息还低！”
　　这是在，干什么？
　　......
　　沉默中张然看向旁边僵硬地坐着的陆秋。他伸长了胳膊地拍拍陆秋的肩，在陆秋转过脸的时候，他想起了陆秋的那些债主，僵硬地牵起嘴角笑—下：
　　“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了吗，云钱APP。”
　　张然停顿了—下，又说：“去吧，你的生路。”


第52章 询问
　　师傅, 我们要下车！”
　　鉴于陆秋和张然都是贴着车门坐的，下车起来倒是很方便。他们从两边的车门冲下来，站在深夜的街头, 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
　　片刻后陆秋咳嗽了一声道：“那什么, 我要回去了。你, 要不也直接回家算了？”
　　陆秋之前戴过面具, 现在效果还没有完全消除，脸上仍是一副凶恶厉鬼模样。只是张然看他看得久了，看顺眼了, 还关切地担心起陆秋的安危：
　　“你一个人原路返回, 不怕遇到那些人吗？”
　　说的倒也是，可陆秋并不想和张然一起回去。他感觉得出来, 张然对十四中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让他离自己更近, 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因此陆秋顺口说道：“那我去进个货吧, 在这附近找个偏点的地方下阴。”
　　一听说陆秋要现场进货, 张然更担心了：
　　“你的灵魂下去了，可是你的身体在上面呀。这样吧，我帮忙守着你的身体, 我保证我不会对它做什么......不是，是保证它不会出事。”
　　*
　　张然还是如愿以偿地和陆秋一起回超市了。
　　还好，路上没有碰到那几个醉鬼，陆秋冷静下来后想了想, 觉得大概是那些人认错了。
　　经过大门的时候, 张然特意猫下了身子，怕门房大爷发现。对他来说，所幸有惊无险, 顺顺利利地和阿啾回到了超市，告了别。
　　超市那里有客人在等着陆秋。陆秋指着自己这张“厉鬼”脸孔，顺势和他推销起了面具。
　　今晚的营业不久后结束了，关门的时候，陆秋的心里还在想着路上碰到的那几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的，陆秋给父亲打去了电话：
　　“爸，真的有债主住在十四中附近吗？”
　　说罢，不等父亲回答，陆秋加了一句话：“你那天突然那么关心我，我还挺不适应的，毕竟，我是一个外人来着。”
　　这下，电话那头的人一下子收起了惯有的嘻嘻哈哈的口气，沉默良久之后，陆秋的父亲，或者说陆秋的养父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还在十四中吗？在那里找了一份什么兼职？”
　　接着他也没有给陆秋回答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留下陆秋坐在门房里，呆呆地握着手机。
　　父亲他，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陆秋没有发呆太久，因为很快的，有几个女人在门外叫他。他应声出去，只见几个戴着红袖标，拿着笤帚的中年女人冲他道：
　　“你们十四中出一个人吧。”
　　*
　　鬼屋里响起了客人们接二连三的尖叫声，还有刻意的阴森恐怖的背景音。这些动静，全部被隔绝在了那扇木门之外。
　　宋岩坐在那间小屋里，跟前是刚才他端来的餐盘，对面是一个慢吞吞地正吃着饭的男人。
　　见这次宋岩没有送完饭后立刻离开，顾声淡淡地道：
　　“有话想问我就直说吧。”
　　宋岩低下了头。
　　“我想知道很多事，想知道鬼屋为什么会受到诅咒，想知道我们要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
　　一口气地说完这些之后，宋岩笑了起来：“不过这些天来，和你相处之后，我知道了，没有终点，一切都是无尽的噩梦。”
　　在宋岩眼里，强大如顾声，如今也是已经虚弱到都无法出门活动了。这几天，有时候他看着镜区里那些人崇拜地谈论顾声的帖子，再想想顾声的现状，心情愈发沉重。
　　“顾老板，”宋岩帮顾声递去一杯水，“你现如今不在十四中，那么，那里该怎么办？”
　　这句话好像问到了顾声的心事，他向来平静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点波澜。半晌过后，顾声指了一下他带来的那个黑色的包。
　　顺着他的手所指的方向，宋岩向那里看去。
　　“打开它。”顾声说道。
　　宋岩走过去，俯身从那里找出了几张纸，或者说，是学籍卡。
　　顾声已经尝试了六次。前五次，那些人疯的疯，死的死，没有一个人能留存下来。
　　包里一共有六张学籍卡，宋岩一张一张地看过去，只见前面几张的每学期的评语都很有意思。
　　第一位的评语是中午总爱去楼梯间找一个女生吃饭，第二位是你的学习水平已经超过老师了，去直接高考吧......
　　这些都还算能正常一点，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宋岩的手顿住了。
　　全是处分。
　　逃课，从楼梯上跳下去......是很多小事，但也未免太多了一些，看得宋岩不禁多看了这人的名字几眼。
　　“陆明秋。”
　　至于照片，上面的人脸模糊不清，看不来什么样子。
　　旁边的顾声观察着宋岩的表情，说：
　　“都是从十四中离开的学生，处分上所透露出的信息是他们上学时拿的剧本。
　　我把他们一个一个找回来，对抗这里。其实哪怕我不找他们，重新开始人生的他们也会不断地收到十四中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学籍卡，处分通知这种东西。”
　　说到这里，顾声叹气道：
　　“没有用。拿了日本恋爱番剧本的人回来了没有用，拿了校园言情学霸男主剧本的人回来了也没有用，目前，只有最后一个成功了。”
　　宋岩诧异地抬起头：“你是说，陆明秋？”
　　提起这个人，顾声的心情总算是好了很多，他甚至算是有些自豪地说：“这家伙在学校里是有名的恶人，横行霸道，谁见了他都得让道。”
　　“世间的事真是有意思，”顾声意味深长地道，“也许恶人就得恶人来磨吧，这个学校竟然不敢把他怎么样。”
　　说着，顾声让宋岩凑近一点，看他所加的那个人的微信，说这是他找的第六个人，终于成功了。
　　也许是真的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时候，让顾声引以为豪的那人给他发来了消息。在宋岩和顾声还都盯着聊天界面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边发来了一张照片。
　　是截去了脸的自拍照。
　　照片里的人穿着橘黄色马甲，胸前还有模糊的环卫这样的字，鼓鼓囊囊的，把自己穿得活像一只熊。除此之外，他的左手握着一把扫帚，右手拎着一只巨大的垃圾袋。
　　紧跟着发过来的消息是：
　　“老板，街道办来借我了，我去义务劳动啦~”
　　然后又是一张图。
　　这次是胳膊那里的特写，红袖标上的光荣志愿者这五个字金灿灿的，特别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顾声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人。
　　小小地剧透一下，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后期陆秋是这么说他的：山大王。


第53章 手表
　　小屋里, 顾声和宋岩两个人凑在一起看着照片，两个人的脸上都是静默神色。
　　后来是宋岩先退后一步，别开了脸, 转移话题道：“你明天想吃什么？”
　　和他相比, 顾声内心的心理活动更为丰富, 等调整好了刚才地震过的心态后, 顾声朝宋岩笑了笑：
　　“我是没有几天可活的人了，没那么在意。”
　　宋岩注视着他。
　　现在宋岩知道的是顾声一直守着十四中，看守里面的恶鬼。如今他被反噬, 便想办法找到离开十四中的人, 让他们来帮忙。
　　在雨夜搭车人的活动举办的时候，正是十四中的某种力量比较薄弱的时候, 奄奄一息的顾声趁机出逃, 躲在了他这里。
　　关于这些事的细节, 那都是秘密, 是他知晓后得烂在肚子里的东西。
　　对宋岩来说, 这让他增添了一点压力，可顾声的到来也算得上是好事，因为他说他会帮助宋岩。
　　“经营鬼屋, 还有管理厉鬼员工什么的，有什么不会的就来问我。”
　　听到顾声这样说以后，宋岩心里更加地信任和感激他。
　　*
　　陆秋想着出去义务劳动，要和老板报备一声, 就拜托别人帮自己拍了些照片发过去, 以此来证明他是被街道办借走了，而不是旷工。
　　老板的回复则很简洁：“知道了。”
　　这之后陆秋就闷头继续扫他的街道，等义务劳动结束, 回到了门房里，陆秋这才看见老板在那条消息之后很快又发了一句话过来：
　　“不用给我发照片。”
　　看来，顾声还是很信任我啊，陆秋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感动。
　　他哪里知道，顾声不想让他发照片，。是不想让自己的瞳孔和心态再地震一次。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陆秋例行巡楼。
　　这次他是奔着七年级四班对面的教师办公室去的。
　　这门上还贴着一张教师手写的纸条，写的是“请随手关门”，纸张的边角已经卷了起来。陆秋尝试着去推门，然而这次，怎么推也推不开。
　　“外人不可以随便进入老师办公室，如果是学生，请打报告。”
　　看到了这行提示后，陆秋取出兜里的少年A的胸章戴上，又站直了，喊了一声报告。
　　不知是不是错觉，喊完这一声后，他隐约听到门里传来教师交谈的声音：
　　“又错，又错，这道题讲了百八十回，还是错！”
　　在这样的谈论声里，夹杂着一声“进来”。
　　陆秋耗费了六点体力，推开门进去。
　　这是一个狭小的办公室，里面满满当当地摆了四张办公桌，再加上那堆积如山的作业，一眼望去实在是拥挤。陆秋扫视了一圈，判断出这里有两个数学老师，两位语文老师及班主任。
　　正对门的那张桌子就是七年级四班班主任的，陆秋看电脑亮着，过去想看看，却发现需要开机密码。
　　于是他转而去看这里的别的地方。这次，他顺手拿起了一旁的手抄报：
　　“以垃圾分类知识为主题的手抄报，要选出四份给政教处。记住，千万不能有知识性的错误，不然你和学校又要挨批了。”
　　看来这是要帮忙找错误，陆秋倒是知道垃圾分类的知识的，但这些学生画的手抄报花里胡哨，每一个细节还都不能放过，他本来看中了其中一张，却在选择的时候被系统问道：
　　“这上面画的玩偶是本市的吉祥物吗？不是的话不能用。”
　　等好不容易选出了四份，陆秋看到他们的左上角都有序号，选了选后把这几个数字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输入在了电脑开机密码的方框中：“4689。”
　　这下，可以打开电脑了。
　　电脑桌面有些杂乱，到处都是课件，成绩表这种东西。除此之外，还要一个单独散落在外的，有些显眼的文件。
　　《学困生帮扶记录》。
　　陆秋点了进去。
　　班主任姓陈，陈老师这学期选的是班里一个叫焦成的学生。
　　“2月28日，将焦成叫到办公室里，谈心，帮助其制定开学学习计划。”
　　“3月10日，针对焦成开学以来存在的问题和进步之处，和其谈话。”
　　......
　　陈老师详细地记录着，陆秋挪动着鼠标一条一条地看下去，最后他看到的是：
　　“4月23日，焦成，转学。”
　　至此，帮扶记录戛然而止。
　　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对，可当陆秋的鼠标挪到这上面，
　　系统便弹出对话框道：
　　“我记得，焦成是死了的。
　　某天下课后，他忽然来问我，说A，你有没有发现老师最近写的板书和鬼画符一样。我心里一惊，因为按理来说，只有我一个人会看到这些。
　　在焦成和我聊完这些后，没过两天，他抱着自己的头颅，死在了密闭的体育器材室里。
　　也许是因为他的剧本是废柴天才流而非恐怖剧本，所以出事后的第二天，这件事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所有人都告诉我，焦成转学了。”
　　有人......死了。这是陆秋探索学校以来，第一次看到具体的学生的死状的描写。
　　他还要再去看看旁边的作业，这时候体力直接掉了五点，墙上开始播放广告。
　　是电话手表的广告，画面里的小女孩甜甜地笑着，说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啦。紧接着，广告宣传说当天买当天就送到家。
　　那看来今天电话手表就会被送到门房。
　　陆秋买了两块儿手表，之后就按着要求，把作业抱到教室去发。
　　这又是耗费掉了他四点体力，这次播放的广告是那种让人交智商税的金饰，是一个金猪小吊坠，看在它可可爱爱的份上，陆秋花了九十九买了一个。
　　课桌上浮现出红字，写着学生的名字。陆秋看着这些发作业本，奇怪的是这里面没有他的作业本，只有一个叫陆明秋的人的本子。
　　本子破烂不堪，上面乱画一通，最离谱的是他的作业还是别人代写的——同学甲写第一题，同学乙写第二道......整个作业就像一份拼盘。
　　这是个怎样不乖的学生啊。
　　陆秋把他的作业本放在桌上，动作里满满的都是嫌弃。
　　*
　　电话手表果然是下午就到了。
　　晚上陆秋带着它到超市里，刮掉单子上的灰条，意外地发现，这是被退回来的东西。
　　“小地才电话手表。智能手表，可以拍照还可以拍视频，给你的客人们戴上吧，别忘了在里面放一段灵异视频。”
　　它的上一任主人为了追求灵异效果，跑到乱葬岗那里去招魂，边招魂边拍视频，最后自己被厉鬼提溜着出现在了视频里。
　　可以说是献身于拍摄恐怖视频。
　　他死后，电话手表被退回超市，同时电话手表加了一条温馨提示：
　　“请使用真人演员，可搭配狂欢派对面具来使用。”
　　意思是如果你非要追求逼真的效果，那么给演员戴上面具就行，他们会短暂地比较像厉鬼。
　　而如果还是有点嫌弃效果不好，还有一个......比较需要演技的办法。
　　陆秋正在深入研究的时候，这时，他的老朋友出现了。
　　是宋岩。
　　宋岩看到陆秋正捏着一块儿手表研究，顿时有了兴趣：“能借我看看那个吗？”
　　陆秋应声抬头，把手表递给他，还热情地告诉他，可以搭配面具使用的。
　　而宋岩只是叹气，他说他家还没招多少鬼屋员工，而且那些人的演技不怎么样。
　　说罢，宋岩拿出了手机，划拉起来。
　　陆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知道他低头发了一会儿消息后，猛地抬起了头。
　　下一刻，宋岩突然上前，俯身至陆秋耳边，极小声地道：
　　“我朋友让我绑了你，逼迫你。”
　　“他说如果强行租赁超市老板来参加表演，出于保护自己人的目的，超市会送给鬼屋老板两个安全的厉鬼演员。”
　　懵圈了的陆秋听着这些话，神志渐渐清醒，同时也失望起来。
　　这个办法是可行的，单子上就是这么讲的。这是个隐藏办法，如果成功了，很好用。
　　陆秋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在意的是宋岩说的那个朋友。
　　谁是他的朋友，谁和他说的？难道不该是是小球呀来和他讲这些吗？
　　太奇怪了。
　　所以我不是你的朋友，是吗？
　　陆秋一口气憋在心里，下一刻他的话就变成了：“我愿意，你带我去演戏吧！我会提供售后服务，你给我多少钱都可以，这样吧，十块就可以了。”
　　当然，他并不想为难宋岩，之后他会帮宋岩搞好灵异视频，他也通过他坚定的眼神暗示了。
　　也不是不可以。宋岩是这么认为的。
　　可这实在是出乎宋岩的意料，而且陆秋现在喊得这么大声，怕是超市也信了他愿意。
　　......然而。
　　十几秒后，啪叽两声，两条金鱼跃进了鱼缸里。系统说要自动赠送给宋岩两名厉鬼演员。
　　“诶，不是被逼迫才可以吗？”陆秋扭过头去。
　　于是系统便回答陆秋道：
　　“你把自己卖得太便宜了，我们有些看不下去。”


第54章 客人
　　于是陆秋想要做演员的心愿并没有达成。
　　片刻后, 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穿着民国长衫的男人低着发青的脸，飘在宋岩身后，起初前面的人还算是在稳稳地走路, 后来就一溜烟地跑了。
　　陆秋给这些厉鬼演员送上了最后的叮咛：“记得别回来, 家里没饭。”
　　说完这些后, 陆秋站在门口看着围墙那边, 有些怅然。
　　宋岩所说的那个朋友，他倒会是谁呢？
　　这时候，系统的声音难得地带了几分喜悦地响起：
　　“恭喜您售出积压商品！积压商品, 即卖出去后还未被正式使用老板便死亡, 被系统退回超市的商品。
　　亲爱的超市老板阿啾，您将获得装饰奖励一件。
　　提示, 开启新任务。仓库里有六件积压商品, 如若全能在四天内卖出, 将会获得更多奖励。
　　仓库开启中, 仓库已开启......请于明日下午六点至八点期间前往仓库取件。”
　　提起仓库, 陆秋不禁想起了那个不停出现的四楼，但既然有奖励，他还是愿意去试一试。
　　现下便有一个奖励等着他去拿。
　　陆秋转过身, 只见一张墙贴正被卷成筒，斜倚在货架上。他走上前去把这东西展开，几个大字就依次出现在他眼前：
　　“超市清仓大甩卖，卖完半夜就搬走！”
　　就, 很有阳间的气息。
　　陆秋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东西, 道：“我建议改进一下，半夜这两个字可以不断更新。”
　　“半夜就搬走，明天就搬走, 后天就搬走......这样更符合现实。”
　　说完后，陆秋把这东西搁在了最里面。
　　还是算了，他目前没有打折大甩卖的想法。
　　深夜，超市即将关门，而陆秋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顾声对陆秋道：“明天会有咱们的投资商派人来体验鬼屋，阿秋，你做一下准备。”
　　听到顾声的这句话后，陆秋迟疑了一下，问道：“老板，他们以前来体验过吗？”
　　顾声很坦诚地回答道：“没有。”
　　于是陆秋皱起眉头，心里直接咯噔一下。
　　老实说，就顾声现在的鬼屋的布置情况，抛去十四中在怪谈故事里的地位，它什么也算不上。
　　以前投资商眼瞎心大，就这么让顾声给糊弄过去了，而现在，人家要来体验了，要来考察了，这不就完了蛋的要露馅了吗？
　　为着自己的门房饭碗，也为着小破超市的未来，陆秋着实担忧起来。
　　因此他也很坦诚地对顾声说：“老板，你对咱们鬼屋有信心吗？”
　　我们鬼屋怕是要完蛋了。
　　顾声更加坦诚地道：“没有。”
　　老板说：“所以明天要辛苦你一下，扮演npc......”
　　在顾声说话间，陆秋转过身，望向了自己的这间小超市。
　　*
　　来体验的人早上打来电话，说会下午六点到，九点走。
　　“我们很期待这次鬼屋之行。”电话那头的女孩有些兴奋地道。
　　陆秋却是担忧起来。
　　这个时间......刚好和仓库开启的时间重合了。
　　正在门房里捣鼓着穿连环杀手的雨衣的陆秋手中一顿，下一刻就把身上的衣服，脸上粘着的伤疤给撕了下来。
　　看来，计划得有变动了。
　　这之后陆秋一直呆在门房里，乖乖地等着，直到客人到来。
　　傍晚，红霞铺满天边，一辆白色的小车停在了十四中门口，陆秋热切地迎上去，向从车上下来的这三男一女送去最诚挚的问候。
　　那些人也都是年轻人，比陆秋大不了多少。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下车就要喊大爷，看清了陆秋的模样后硬生生地把话咽回去，说道：“大，大兄弟。”
　　陆秋照着顾声鬼屋的流程，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张学生证。
　　按照鬼屋的剧本，这四个人此刻起就是十四中的学生，他们要去传说中的十年级四班报到，一路上都会有线索提示他们，自由度很高。
　　陆秋呵呵地笑着：“那，大爷就不送你们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说着，陆秋递来一样东西。
　　“这是？”戴眼镜的小宋看看这个，再看看同伴，“电话手表？”
　　“戴上，有什么事就能及时联系上我。”对面的陆秋笑了笑。
　　原来是通讯工具。这家也是有意思，别家是对讲机，他们是小孩子戴的这种玩意儿。
　　小宋很快把手表戴上，他只顾低头看手表，只有身旁的小婉敏感地察觉到了门房大爷眼底的阴恻恻的神色。
　　四人很快告别了陆秋，向着教学楼走去。小婉一边走着一边频频回头去看陆秋，而陆秋已经拉开门进门房了。
　　另一个叫肖云的男孩子则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家鬼屋真的邪门，看门的是个年轻人，而且这个人看上去不太对劲的样子。”
　　“原来你也发现了呀。”小婉回过头来，叫了一声，”我刚才就感觉到了，他身上阴森森的。“
　　”成了，别都自己吓唬自己了，鬼屋而已，还是咱们老板投资的，这里面的鬼都得管咱们叫爷爷。“
　　说话的是一个叫阿智的人，他是他们当中最稳重的，他一开口，别的人都安静下来了，跟在他身后。
　　*
　　半小时后。
　　四人照着流程，已经摸到了三楼的女厕所那里，阿智手里拎着一双红色高跟鞋，嗤笑道：“合着就这水平，不过如此嘛。”
　　小宋接话道：“要不是老板最近家里闹鬼，心血来潮地想起了他还投资了这么一家鬼屋，咱们还都被蒙在鼓里呢！”
　　四人谈论了起来，本就不多的恐惧情绪很快消散，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感觉无聊。
　　“走吧，”阿智挥挥手，“还是得把流程走完，你们都记录好，回去要和老板汇报的。”
　　“好！”“好的，智哥！”
　　就在这几人纷纷应和的时候，突然，他们的耳边响起了“嗬嗬”的嘶哑声音。
　　身边并没有别的人。过了一会儿，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小宋戴着的那个电话手表上。
　　不知何时，电话手表亮了起来，里面自动播放起一个视频。
　　尽管屏幕很小，但里面的内容很清楚，大家凑过去，一起看着。
　　画面里是一个穿着黄马甲，背上还写着环卫这种字的人在教学楼里活动。画面是黑白的，还有些晃荡。
　　这人在各个房间和教室里进进出出，没过多久，他们就看见这人抱着一具骷髅出来了。
　　这时，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画面里的这人突然握着骷髅的手，猛烈地掐着自己的脖子，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病，或者说，好像有人在操控着他这么做一样！
　　没过多久，这人的身体就软了下来，瘫在地上。
　　一秒，两秒......数秒过后，地上的人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那样子形同僵尸！
　　缓缓地，一直背对着镜头的这人转过了头......
　　四人都屏住了呼吸，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是陆秋！是那个门房大爷！
　　“他，他......”小婉颤抖的声音刚一出口，四人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宋先生，小婉小姐，你们在这里吗？”
　　“我看你们很久没动弹了，来看看你们。”
　　明明是正常的门房大爷的声音而已，然而此刻这声音落在他们的耳朵里，格外恐怖。
　　“骗人的，演戏的吧。”阿智强作镇定。
　　但是那张脸骗不了人，那是化妆画不出来的效果，在看到那张脸的那一刻，他们确定这就是厉鬼！
　　这个门房大爷他早就死了！
　　“宋先生？”门外，门房大爷还在呼唤。
　　不能让他进来！
　　四个人同时做了这一决定，全都躲进了厕所的隔间里。
　　脚步声响起。
　　那个人，他进来了！
　　小婉死死地咬着嘴唇，看着那一双腿，生怕下一刻陆秋就会弯下腰，隔间的门缝里出现那一张可怕的脸！
　　还好，他停顿了很久后，沙哑着声音说：
　　“你们就在这附近吧？没事，我在这一层里等你们。”
　　“嗬嗬。”
　　*
　　总算把那群人都困在三楼，可以办事，还不被发现了。
　　陆秋长舒一口气，前往后勤处。还好，这次没有要财务处的东西，他打开小仓库，顺利地取走了货架上的东西。
　　但是，就在他很开心地走出小仓库的时候，后勤处的门忽然关上了。
　　触发剧情，显示对话框。
　　“这天体育课上，老师让我和他来后勤处借东西，我很不情愿但还是得来，一路上他依然自以为是地开我的玩笑，算了，校园古早言情的男主都是这样。
　　后勤处的老师不在。就在我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这人一把关上了后勤处的门，挡住了我的去路。
　　他给我来了一个门咚，俯视着我。
　　你够了，我很讨厌你。我瞪着他，对他这样说道。
　　那人则眼睛亮亮的，有些伤感似的，脱口而出道：
　　可是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快要疯掉！
　　说着，他俯下身来，猝不及防间，他的唇压上了我的唇角。
　　......”
　　抱着一堆东西，脸上正笑得灿烂的陆秋站着不动了。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心里还在悲愤地想道：
　　“太过分了，把单身狗骗进来杀！”
　　不过没关系，看完就可以出去了。等剧情一结束，陆秋赶忙去推门。
　　一下，两下......等等，这门怎么推不开了，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堵在外面的样子？
　　门外，传来几个声音，很小，但陆秋听得到：
　　“他就在里面！快，堵住门，不要让他出来！”
　　他们内心挣扎了好久，这才鼓起勇气来跟踪这位门房大爷，把他困在这里。
　　不能让他出来，他要是出来，他们就都完了！
　　陆秋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看见在门板附近，因为他没离开，又出现了对话框，是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
　　剧情循环播放。
　　陆秋退后了一步，心死了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循环出现的对话框，听着外面的人努力堵住门的声音。
　　他在心里悲愤地想道：
　　“太过分了，把单身狗骗进来杀！还要把门关上，多杀好几次！”


第55章 促销
　　按理来说, 这个计划是很完美的。
　　陆秋从超市里借了面具和电话手表出来。他戴上面具又摘下，露出厉鬼模样，刻意地背对着监控镜头四处转悠, 将骷髅拉出来, 辛苦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做做样子。
　　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更加靠近门房大爷这个身份, 他还特意去了街道办借那天义务劳动的时候的衣服, 管事的见是他，痛快地答应了。
　　之后，再用电话手表把监控里的这一切拍下来, 放给那些客人看, 吓唬他们，让他们呆在三楼不敢动, 自己悠哉悠哉地来后勤处取货。
　　——事情到底是怎么演变成这个样子的？
　　十分钟后, 门外的人接到了顾声的电话。
　　顾声说：“松手, 让我的员工出来。”
　　小宋：“他已经死了, 你不要害我们！”
　　那边的顾声默然了一下。明显地调整了呼吸后, 他说：“让你们中最清醒的阿智来和我说话吧，我见过他，他向来很理智。”
　　下一刻阿智把电话抢过来, 几乎是嘶吼着道：
　　“你清醒一点！你的门房大爷已经死了，你不要拿我们的命开玩笑！”
　　于是顾声挂了电话，然后又打给陆秋：“你坚持一下，我去拜托朋友给你开活着的在世证明。”
　　*
　　陆秋没想到那个面具的效果会如此地好。
　　他有些自豪, 毕竟这是自家超市的东西。但等好不容易从教学楼里出来后, 他开始犯愁。
　　这是他向超市借的东西。超市不会允许他借东西给别的鬼屋老板，只允许他将东西用在“自己”的鬼屋上。
　　然而这十四中哪里是他的，他算是动用了一点超市老板的小特权, 或者说，超市对待十四中是比较宽容和特殊的。
　　按照规则，他得把租赁费用交给超市。而除了一点钱之外，还得有超市老板指尖的一滴血。
　　真是鬼故事里老旧的套路，达成契约就要取人鲜血。
　　可陆秋必须得这么做。
　　目送着那四人连滚带爬地上了车逃离十四中之后，陆秋坐在门房里看看漆黑的天色，开始盘算着要怎么取顾声的血。
　　这算盘在他心里打得叭叭地响。当他开了超市的门，坐在里面的时候，心里还在拨着他的小算盘。
　　以至于连张然来了他都没有注意到。
　　张然看他发呆发得专心，顺手把油画框取下来，将他框在中间。等陆秋抬起了头，他大声笑起来：
　　“阿啾，在想什么发财的主意？”
　　“啊，没，”陆秋匆忙起身，看看张然，又看看他手里的油画框，“要买这个？”
　　“嗯，送给宿洋。”
　　说罢，张然说宿洋的鬼屋明天就正式开始营业了。
　　系统给特定场景的老板们定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每逢新人加入，大家要送给新人一件礼物。基本上都是鬼屋的道具，不会太贵，送去帮新人度过可能丢掉性命的第一个月。
　　毕竟和普通鬼屋相比，特定场景要更为凶险。
　　只是人心复杂，十几个特定场景老板里，有姜淮这样热情的，也有明哲保身的。鬼屋道具都是用来保命的东西，谁愿意白白给别人？即使有系统定的规矩在，他们也很不情愿。
　　于是便有装聋作哑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厚着脸皮不露面的。
　　张然抱着双臂，冷然地道：“又有新人了，这次他们要毫无表示，怕是会被系统惩罚，搞不好会死掉。”
　　听到这里，陆秋心里一动。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些积压商品，但是送新手老板这种东西，怕是不太吉利。
　　另一边，张然看出了陆秋脸上为难的神色，便问他。等陆秋说完了，张然笑起来：
　　“哈哈，是挺不吉利。但是大家其实没人介意这个的，鬼屋老板们随时随地死，关道具吉利不吉利什么事，宿洋能得到免费道具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看，你还是操心一下怎么让那些抠得要死的人买这些东西吧，不容易啊。”
　　是该好好想想这件事，但陆秋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明天就是要交出顾声的血的时候了。
　　第二天早上，陆秋给顾声打了电话。
　　说是自己为了那次接待客人做出了很多的努力，鬼屋道具骷髅也作出了很大的努力。顾声何等聪明，直接告诉他道：
　　“来见我吧，我们面谈一下涨工资的事。”
　　陆秋还没来得及庆幸事情如此顺利，就听见那边的人报出了一个地方：
　　“西滨鬼屋。”
　　顾声又说：“你先来这里学习一下，看看别家的员工是怎么工作的，我有意培养你。”
　　*
　　是在宋岩家的鬼屋里见面的。
　　确切地说，是陆秋买了门票进去游览，全程被吓得神情恍惚，几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以后，在鬼屋的深处，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台留声机跟前，望向自己这里。
　　仍是一身黑衣的打扮，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他像是与这座鬼屋融为一体，陆秋没办法将他当作游客看待，此刻，顾声更像是鬼魅，属于这里的鬼魅。
　　陆秋走上前去。
　　接着下一刻他看见一个白衣女鬼从顾声身边飘过，顾声也许是被吓到了，倚着台子的身形微微一晃，手指恰好划过那破损的老唱片。
　　黑暗中陆秋听见顾声低叫一声，说：“流血了。”
　　怔愣了一下后，陆秋反应过来。趁着光线昏暗，他在用卫生纸帮顾声止血的时候，顺便摸出了自己准备好的小瓶子。
　　而鬼屋的工作人员很快赶到。他们围在顾声身边，把陆秋挤到了一边。
　　“你先回去吧，”顾声说，“涨工资的事我敲定了，你先回去。”
　　而陆秋，他站在那里，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真的太过顺利了。
　　他想要顾声的一滴血，现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就好像顾声知道他想要什么一样。
　　另外......
　　陆秋看着这幽深鬼屋。
　　宋岩呢？从他进入到现在，根本没有看见宋岩的身影。
　　*
　　在回去的路上，陆秋想了很多。
　　想着宋岩说他有了一个朋友，想着顾声站在鬼屋深处的样子。想得头痛之后，他低头刷手机，弹出来的小广告说有一家移动型鬼屋开业了。
　　在采访的照片里，宿洋笑得僵硬，或者说，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滴——”公交来了一个急刹车，低头的陆秋差点撞在了前面的椅背上。他赶忙坐直，期间目光落在了窗外的一家超市上。
　　那家超市在搞年货节活动，墙上挂满了中国结，红得灿烂。也许是被这种过年的气氛所感染，陆秋起身，叫了一声：
　　“师傅等一下，我要下车！”
　　他跳下去，直奔超市。
　　快要过年了，超市里的过年歌单开始循环播放，在恭喜发财的背景音里，陆秋看到了放在年货一条街那里的几箱东西。
　　他眼前一亮。
　　*
　　这天晚上，迫于系统制定的规则，那几位赖着不送礼物的特定场景老板来了。是五个人，磨磨蹭蹭地朝着小超市走。
　　一走近十四中超市，他们便有一种被闪瞎了眼的感觉。
　　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甩卖清仓这种话，而在超市门口，整整齐齐地垒着一堆......年货？
　　是过年的时候小超市摆的那一堆礼品的样子，红色的手提袋和礼盒，摆成小山形状，要是再放一个遮阳伞那就更像了。
　　其中一个鬼屋老板走近后看了看，叫出声来：“这里面是道具诶。”
　　这时候，超市的小老板从里面走出来。他们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见阿啾，见他脸上笑眯眯的，心中都有一种毛毛的感觉。
　　超市老板，哪里有什么好人。
　　可是这个人说话真的很和气，还和他们说：
　　“给大家拜个早年，这是超市推出的走亲访友必备的礼品，新春佳节，馈赠礼品。”
　　然后他又眨眨眼睛：“积压商品，打折处理的。”
　　大家互相看看彼此一眼，还是不太愿意买，不过已经有人动心了，毕竟，打折。
　　对面，陆秋打量着这些人，知道已经有人动心了，只要他再推一把就好。
　　因此陆秋把里面放着的别的东西拿出来。在他一箱一箱地搬的时候，那些人看清楚了箱子上的字，又是感觉自己被闪瞎了眼。
　　陆秋则站直了，拍拍手，对他们说：“买了鬼屋道具，附赠这些糕点。”
　　什么叫附赠，明明就是他下午去超市买了几箱礼盒装的，回来把包装拆了装道具，图个喜庆，营造出送礼的美好氛围，让老板们提前适应过年应有的节奏。
　　那些人此刻站在那里，一方面畏惧系统，一方面又为着陆秋所说的折扣而动心。
　　陆秋便进一步地煽风点火：“提着礼盒去送东西，多有面子。”
　　“对了，还有这些——”陆秋让开一点，让他们看得更清楚，“老婆饼。”
　　陆秋站在那儿，帮鬼屋老板们出主意：
　　“要是想留着自家吃，提回去，开门了见了妻子，直接打招呼，嗨，老婆。”
　　“要是想送人，见面了直接打招呼，嗨，老婆——饼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他妈直接自信打招呼，嗨，老婆.jpg


第56章 奖励
　　这样还算不错, 见宿洋的时候，送去了阴间的礼物，也送去了阳间的祝福。
　　就是不知道在听到一声声“老婆”之后, 宿洋会作何感想。
　　陆秋微笑着看这些老板提着红灿灿的礼盒, 抱着箱子离开, 缓缓地转过头去, 将目光落在他身后货架那儿的一样东西上。
　　六件积压商品，在还不知道会来几个特定场景老板时，他就只包装了五件。
　　因为剩下的这一件实在是特殊。一来它属于特定场景“冬日网吧”的商品, 二来, 它是真的很贵。
　　原价360元。单子上说，这是稀有度仅次于午夜特殊商品的东西, 要把这样的东西打折去卖, 那就是血亏, 陆秋舍不得。
　　此刻陆秋走过去, 将那个磁带拿了起来。
　　冀教版英语四年级下册英语磁带。现如今学生领教材的时候还会领到磁带, 但听的人已经很少了，这算是很有年代感的东西。陆秋摸着它，想起了单子上说的话。
　　冬日网吧是一种新型的鬼屋, 据说是专门为社恐人士准备的，不用拉上朋友也不用和路人随机组队，一个人就可以安安静静地享受你想要的恐怖。
　　这鬼屋乍看上去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网吧，客人充值后会前往各自的包间。而当他们打开电脑后, 就会发现页面上只有一个游戏, 除了这个之外，他们什么也打不开。
　　在独自玩着电脑上的恐怖文字游戏的时候，他们的身边, 以及这间网吧，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当你看到游戏里有恶鬼敲门时，你会听到此刻自己身后的门也响起了敲门声。
　　又或者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推开门出来后，你会看见大厅的每间机子前都坐着直挺挺的“人”，前台那里，一个笑眼弯弯的纸扎人站在那里看着你。
　　与此同时电脑上响起新闻播报，说2004年12月5日，一家名为冬日的网吧发生煤气中毒事件，当时大门紧闭且网吧内空气不流通，上网的所有客人全部惨死，有关部门提醒网吧经营者......
　　不过大厅只是恐怖背景，真正带来恐惧体验的，是那些单机恐怖游戏。
　　这盒英语磁带就是“幸福之家”恐怖游戏里出现过的东西。当客人玩完了游戏以后，第二天早上就会在自己家里听到磁带放松，还有熟悉的小女孩跟着朗读英语课文的声音。
　　当他们狼狈惊恐地带着磁带来找鬼屋老板时，老板会淡然地接过东西，说可能是你昨天不小心带走了，没发现吧。
　　冬日网吧——这个特定场景的许多道具都和他们准备的单机恐怖游戏有关。
　　按理来说，这家特定场景的老板在昨天就应该来取货了。
　　可是没有，直到现在为止，陆秋还是没有见人来取这东西。是上一任老板死了之后，无人接管冬日网吧吗？
　　要是这样，那这东西就真成了积压商品。
　　啧......陆秋叹口气转过来，接着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吓到。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厚卫衣，脚上却穿着人字拖的年轻男孩子，他指了指陆秋正拿着的磁带，然后就不说话了。
　　从他迷离的眼神中陆秋能看出来，这人大约是已经有很多天都没有出门了。
　　付钱，购买，全程这人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在离开前他又站住了，期期艾艾地望着陆秋，好像陆秋少给了他什么一样。
　　最后陆秋终于悟到了什么，让他在这里先等着，回自己的门房，把买五送一的那箱老婆饼抱过来，送给他。
　　男孩低头一笑，声音有些干涩地道：
　　“我听他们说有这个送，就来了。”
　　“实在是懒得和新任老板多说什么。见了面就打招呼嗨，老婆，和别人一模一样，不出错还有意思。”
　　于是陆秋愣住。
　　合着要不是为了这个，他甚至都懒得来取货。
　　不过不管怎样，六件积压商品，现在是全部卖完了。
　　“亲爱的超市老板阿啾，恭喜你成功卖出六件积压商品！
　　奖励发放中......网站已经重新开启！
　　一家超市如果要取得成功，就要多进深受客人喜欢的商品，你需要做市场调研！否则，超市里的积压商品只会越来越多。
　　商品使用反馈系统已经再度开放。请登录网站，查看您的商品在顾客中的受欢迎程度。”
　　系统弹出对话框，给了陆秋一个网址。
　　陆秋连忙打开手机，登录网站，这才知道这家超市以前还有这种网站。网页上排列着一个个商品的照片，每张照片下面有一个“棒”和“踩”的手势，当“踩”的手势前的数字大于棒的数字时，那张照片就灰掉了。
　　陆秋点击了一张灰掉的照片，网页便弹出一个视频，里面播放的是鬼屋老板录下上传的监控视频，内容就是控诉那个东西有多么不好用。
　　东西不少，有好几页，陆秋饶有兴趣地挨个看着，忽然，他看见了一张比较特别的。
　　那个商品被显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区别是前面是灰色的，后面是彩色的。陆秋把手指放上去，就看到对话框浮现出来：
　　“2020年2月，接到多位鬼屋老板投诉，商品已被列入黑名单。”
　　陆秋点了一下。
　　视频弹了出来。
　　这个商品是打火机，又称核能打火机，是恐怖游戏里主角手里必备的东西，从游戏开始亮到游戏结束，主角断气了，它也不会断气。
　　视频开始播放。是常见的监控，灰色，姑且看得清，鬼屋老板还给它配了画外音。
　　“我们这一场的主题是鬼吹灯。”
　　画面里四男二女走进一间教室里，为首的男孩子拿着一根亮着的白色蜡烛还有一个打火机，他是这群人的领导者，个子不高，但看上去很有气势的样子。
　　教室里，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盏灭了的小桔灯。
　　按照剧情发展，以及原先的客人们的选择来看，这个男孩明明应该拿蜡烛去点这些小桔灯，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把蜡烛递给身后的女孩，自己拿着打火机去挨个点那些小桔灯。
　　随着小桔灯颤巍巍地亮起昏黄的光，大家都看见了，最后一排左边坐着一个长发女生，她正趴在那里睡觉，谁也看不清她的脸。
　　大家按照剧情，各自找了座位坐下。
　　目前来看，一切正常，可是......老板痛苦地道：“事情已经乱了套了。”
　　几秒后，故事里的阴风如约而至，吹过客人的耳边，拂过一盏盏小桔灯。
　　小桔灯的光随之倾斜，摇晃，然后，站直，依旧亮着。
　　第二波，第三波......当第四波吹得客人的头发起飞的阴风吹来时，小桔灯顽强亮着，而那时在监控后面站着的老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
　　“核能打火机，永不熄灭。”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应对，就只见后排趴着的女鬼已经开始着急了。她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在客人的尖叫声中，她俯下身，先去吹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盏小桔灯。
　　没办法了，那就现场表演一个鬼吹灯吧。
　　只是......
　　一下，两下，八下。女鬼的腮帮子鼓鼓的，吹得都快断了气，那灯还是屹立不倒。
　　而四周，尖叫声渐弱，场面一度安静得可怕。
　　陆秋看着这视频里站着不动的客人，从女鬼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有撅着嘴巴的动作判断出来，这是非静止画面。
　　在这个视频被上传了之后，核能打火机再也没有上架过。
　　陆秋把手指挪向了彩色的那一张：
　　“2020年六月，核能打火机广受好评，已经重新上架。”
　　怎么回事？又忽然受欢迎了？
　　带着一丝丝疑惑，陆秋打开了视频。
　　画面里，一切似曾相识。
　　还是教室，还是四男二女，为首的人好像都是一样的，就是个子长高了一点，而且更自信了一点。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男孩点燃了所有的小桔灯，和大家一起坐下来。
　　阴风吹过。
　　当伙伴们瑟瑟发抖的时候，他拍拍胸口，说：“这场景我熟，鬼吹灯，等会儿会有鬼过来吹灯，别怕，没事的。”
　　他说的没错，没过多久，后面那个女鬼就走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男孩坚强地坐着，他嘴上还说着：“你们看，她等会儿就要吹灯了！”
　　然而，女鬼和那小桔灯一样，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
　　旁边已经有胆小的伙伴按捺不住，跑去推锁得死死的门：“打不开，打不开啊！”
　　机灵的已经在找线索。
　　只剩下男孩坐在那里，望着女鬼狰狞的脸。
　　怎么，不动呢？
　　教室角落里传来伙伴的惊呼声：“我找到日记了。阿昆，快，吹灯！吹灯！小桔灯熄灭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听了伙伴的话，阿昆下意识地吹了一下......然后，小桔灯仍亮着。
　　于是阿昆又吹了许多下，就像当初的女鬼一样，鼓着腮帮子，撅着嘴巴，而和上次一样的，小桔灯，根本就灭不了。
　　他喘着气，一下又一下，像极了农村以前生火时拉的风箱，节奏特别好。
　　是的，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相似中又有一丝诡异的不同。
　　对面，女鬼笑了起来，嘴巴咧开，快要咧到耳根子那里去。
　　她，探过身来。
　　“呼哧呼哧，啊啊啊啊啊啊！呼哧，啊——”
　　在阿昆努力地吹蜡烛的喘气声中，陆秋听到了他抽空喊出来的尖叫声。
　　四个红字出现在这段视频的末尾：
　　“大仇得报。”


第57章 拒绝
　　怎么感觉......这网站好像有些离谱, 不是很可信。
　　陆秋又看了看别的，姑且确认这个网站还算是有些可信度，那么，以后进货的时候注意一些吧。
　　说起这个, 上次在教学楼里乱转拍灵异视频的时候, 他顺手进了不少货。陆秋回过身去, 整理起货架上的那些东西, 并且留了个心眼, 看有没有上了不欢迎名单的。
　　——居然还真的有一样商品。
　　是圆卡片, 有些地方叫洋片, 是小孩子放在地上拍着玩的玩具。如果靠着拍地, 或者用自己的卡片边缘将对方的卡片磕得翻了面，那么就算赢, 对方的卡牌归自己。
　　不受鬼屋老板欢迎的原因是这游戏着实有些魔性, 不少客人来鬼屋逛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就沉迷于和伙伴蹲在地上玩这个, 女鬼在那里使劲吹气, 吹到他们眼睛流出眼泪了都没有用。
　　可惜了, 不小心买下了这个。
　　但陆秋并没有灰心丧气, 他想着，总是有办法能把东西卖出去的。
　　现在, 超市要关门了。陆秋临走前，走到鱼缸前，深深地望了一眼那里面的水。
　　悬着一丝红色的水。
　　今天他亲手把顾声的血放进了这里。他用的是系统给他的特制的瓶子, 所以顾声的血没有凝固，诡异地在那瓶子里保持着液态，被他倾进了这鱼缸里。
　　鼻尖, 萦绕着血腥气味。
　　陆秋站在那儿，静静地站着。
　　*
　　第二日。白天。
　　“其实当初并没有太在意那位投资商的话。”
　　——顾声坐在小床上，一边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顾客的尖叫声，一边在心里这样想道。
　　即使这个老板撤掉了投资，它也会安排新的人来投资十四中，顾声的担心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却没有想到那个人真的和别人不一样，保住了十四中的资金。
　　握拳至唇边咳嗽了几声之后，顾声在心里淡淡一笑。前面的五个人的失败，曾让他既失望又有些隐隐的自得。
　　看来这世上没人比得过他。
　　直到，这个人的出现。莫名其妙的，如今顾声忽地有了一种被威胁的不安感。
　　大约，不，一定是他想多了，那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姓陆的年轻学生而已。
　　这时候，木门被人轻轻拉开。
　　顾声抬起眼睛，只见宋岩抱着一台电脑，走进了这屋里。
　　“你要的东西我送来了，”宋岩顺手把门关上，将电脑放在桌上，笑了笑，“那家冬日网吧还挺不好找的，我昨天在T市找了好久。”
　　照着顾声的要求，昨天宋岩去了一趟T市。等好不容易找到了冬日网吧，他一提顾声的名字，前台的人就一改懒散的样子，站直了看他。
　　“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了，我们老板交代过，说要你亲自来取。”
　　说着，那人转身进了最里面的包间，把那台沉重的老式白色电脑打包好交给宋岩。
　　今天下午，宋岩刚一回到自家鬼屋，还收到了从那里快递来的东西。
　　“喏，他们还送来了这个，”宋岩摸了摸衣兜，在顾声紧张的注视中摸出了一个老婆饼，“那家老板真有意思，不露面，送人东西还专门邮寄过来一个老婆饼，说是宿洋收的老婆饼太多了，应该不介意他少送一个。”
　　老婆饼。顾声忽然想起，他在镜区里瞥了一眼，那些特定场景的老板是有提过这个。
　　......这，最先送老婆饼的，好像是他的那位热爱公司，勤劳工作的门房大爷吧？
　　真是捡到宝了。
　　面无表情地接过了老婆饼以后，顾声弄好电脑，打开了它。
　　旁边的宋岩还在道歉，说我听员工说了，没想到你昨天会出来，更没想到你会被唱片割破手指，早知道这样我晚点去T市。
　　顾声一面在心里想着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见到陆秋，一面盯着电脑屏幕。
　　打开了。
　　桌面上只有一个图标，那卡通形象赫然就是十四中大门的样子。
　　等宋岩有眼色地离开后，顾声很快地点击这个图标，打开，只见登陆界面的背景依旧是十四中的大门。
　　他输入账号密码，登陆进去后先去看了一眼背包。
　　物品框里的东西都还在，但当他把鼠标挪到其中几样东西那里，旁边便出现红色的小字，比如：
　　“所属权已变更。望远镜，门房大爷做来逗孙子玩的东西。”
　　看着这些，顾声的眉心突突地跳了一下。
　　他按捺着心里那种不适的感觉，随便点进了一个章节。
　　是像素风的游戏，所画的场景显然就是十四中。他看见那个帅气的小人挪到一间教室门前，下面的方框里显示的剧情是：
　　“少年A看到同学某某甲意图上吊，冲进去后凭借着他那双不同于常人的眼睛，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在缠着同学，诱使他上吊！
　　远远地，少年A当机立断地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特制的剪刀，朝着女鬼所在的方向刺去。
　　随着一声惨叫声响起，女鬼烟消云散，可惜的是，那位同学却没有被救下来，少年A瘫坐在地上......”
　　顾声看着这个，拿起放在一旁的老婆饼，顺势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
　　不得不说，味道还不错。
　　然后他看见光标迅速向左移去，疯狂地删除着前面的内容。等删除干净了，新的文字被打了出来：
　　“某日，门房大爷......”
　　在看新的文字的时候，顾声沉默地吃着老婆饼，几度快被噎住。
　　*
　　下午，风和日丽，很适合去进货。
　　也许是因为昨天和网吧老板见了一面，陆秋忽然想去教学楼的微机室转转，那在三楼，八年级二班的隔壁。
　　三楼的光线要明显昏暗许多。陆秋打量了一下，发现是顾声拿了黑色的布把窗户全部糊住了，连一丝太阳光都透不进来。
　　因此，虽是风和日丽的下午，三楼里面却宛如黑夜。
　　光是进入微机室都耗掉了陆秋八点体力，不过幸运的是，自从他进去里面后，就再也没有掉过体力。
　　一进门，黑板上便写着录分时间和相关事项：
　　“期中录分工作安排。
　　早上八点至十一点，下午两点半至四点。请体音美组的老师接到教导处送来的试卷后，及时登分，争取今天下午前完成工作。”
　　放眼望去，每一台电脑前确实都放着一些试卷。陆秋向亮着电脑屏幕的那个走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屏幕里显示的是八年级三班的学生成绩表，数学和英语的成绩都已经被输入完毕，现在就差第一竖排的语文成绩了。
　　陆秋翻了翻一旁的语文期中试卷，动手开始登分。
　　这工作有点费眼睛，记下一个学生的成绩，接着在名单里找他的名字，着实是有些费力。
　　所幸越到后面就越是能轻松一些，所剩的学生名字越来越少，寥寥几个，看完试卷后很快就能找出来。
　　“赵晓娟，102分，胡明......”
　　呼，总算全部输入完毕。
　　可是陆秋抬起头来看着电脑，不禁皱起眉头。
　　有一个学生的语文成绩那一栏，是空白的。
　　陆秋坚信自己是每一份试卷都过了的，绝对没有漏掉哪一份。那么，也就是说，那份卷子没有在这里。
　　很快地，电脑旁出现了对话框：
　　“诶，怎么回事。
　　我问负责登分所有工作的电教处的主任，某某甲的卷子怎么没有在，是不是教导处弄丢了。
　　这时候有人和我说，八年级三班的老师违反规定，气冲冲地从教导处抽走了那个学生的卷子，去找他质问怎么回事了。说是他们班的学霸这次没有发挥好，她很失望。”
　　八年级三班。陆秋起身，离开了微机室，朝着前面的八年级三班走去。
　　越是向前，便越是觉得走廊里阴风阵阵，寒冷异常。
　　而刚一到八年级三班教室门口，他就看到了新的剧情：
　　“我看见三班的班主任哆嗦着跑出来叫人帮忙，说那个学生受不了打击，拿着卷子在教室里上吊了。”
　　于是陆秋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拿卷子了。
　　从吊在电风扇上的学生的手里，抽走试卷。
　　这次，十四中是真的有点可怕了。陆秋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有些不敢进去。
　　谁知道那里面等待着他的，会是怎样可怖的场景。
　　而这个时候，系统及时出现，像以前的连连看一样，给他出示了一个游戏界面。
　　是一张简笔画，画着一个即将上吊的小人。他踩在凳子上，脖子上挂着一条挂在吊扇上的绳子。
　　“玩家需要在小人蹬掉凳子的时候快速将凳子推回去，您有三次的尝试机会，如果尝试失败，小人将会被吊死。”
　　这是一个考验手速的小游戏，陆秋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三次过后，他全都失败。
　　这游戏实在是不合理，而且有些故意刁难人的意思。
　　陆秋有些猜到它的真正意图了。
　　果然——
　　“是否观看广告，获取免费体力再尝试一次？”
　　熟悉的提醒如约而至。
　　陆秋对这已经很熟悉了，心中波澜不惊地选了是，可当广告开始播放，他有些为难了。
　　这次卖的是电视机，而凑巧的是，那是网站上被大家吐槽了很多次的商品。
　　灵异电视机。
　　小兰暗恋着九年级的一位学长。终于有一天，学长邀请她和另外几个同学到自己家里来写作业。
　　兴奋的小兰如约而至，却发现学长家的门是开着的，而且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是遭到小偷了吗？可是屋里的一切都很整齐，不像是有人乱翻过。
　　疑惑中她看见电视机开着，一下子被它吸引住了，坐在沙发上看起来。
　　结果，画面一闪，她看见电视里出现了正在看电视的学长。
　　“妈妈要回来了，要是她摸到电视机是热的，就会收拾我。”
　　学长刚一说完，电视里就响起了开门的声音，她看见学长扭过头来，露出了很惨的一张脸。
　　与此同时，她的耳边也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灵异电视机。放在鬼屋里，打开它。当它是热着的时候，冒充妈妈的厉鬼会飘过来追赶游客。
　　这个电视机的故事和功用听上去是真的很恐怖，但也真的太好破解了。
　　不少游客都是从小时候过来的，一旦发现其中关窍......给电视机降温，谁不会啊。
　　于是没过几天，电视机便接受了冰毛巾，矿泉水等很多东西的洗礼，坏掉的概率特别大，深受鬼屋老板吐槽。
　　不行，不能买这个。
　　陆秋死撑着，在对话框消失后，仍没有买。他站在那里，握紧了手里的鼓槌。
　　这时候，果然，身后有点动静了。陆秋根本就不回头，冲进了教室里。
　　这一进去，他就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正要踢掉脚下的凳子，上吊。与此同时，红衣女鬼到了，追到了陆秋的身后。
　　很危险。
　　陆秋看看身后，再看看眼前，跑过去抱住了那个学生的腿。
　　并没有用，那孩子的力气大得吓人。而且这时候，那个女鬼也跑过来了，从背后抱住了陆秋。
　　诶。
　　在心里咯噔一下之后，陆秋想到了什么，大义凛然地将女鬼的手环至自己腰间，让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请用力吧。”他说。
　　因此几秒后，陆秋抱着学生的腿，女鬼抱着陆秋的腰往旁边拉。
　　同样是鬼，这女鬼的力气也很大，她这么一用力，绳子居然断掉，连着陆秋和那个学生，全部都给拽下来了。
　　扑通。一人两鬼都摔在了地上的时候，他们面面相觑，都有点懵。
　　愣神间陆秋眼尖地看到了旁边凳子上放的一把剪刀，拿过来，朝着红衣女鬼挥舞。
　　那女鬼一看到剪刀便脸色大变，和学生一起化作烟雾消失了。
　　“
　　铁质剪刀。主人：少年A。
　　所属权变更中......现任拥有者：门房大爷（少年门房）。
　　门房大爷巡楼时看到了有学生意图上吊，他请求旁边来学校找贪玩的孩子的偏激母亲帮忙，大力剪断绳子，家校联手，一起将这个学生抱了下来。
　　家校联手，共筑未来，我们一直在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家校联手，即门房大爷和厉鬼母亲的梦幻暴力合作，相信他们能共筑美好的未来。


第58章 争夺
　　“据说在枕头下面放一把剪刀可以辟邪, 也许，这把剪刀会帮到你......”
　　教室里的一切复归平静之后，陆秋掂量着那把铁质剪刀，低头看着。
　　又是一件原本是少年A 的东西。
　　他俯下身, 捡了那张试卷回到微机室里继续去录分。等把卷子摊开在桌上后, 陆秋瞥见那个学生的语文成绩是101分。
　　明明算是还可以的成绩了。如今想来, 他会去上吊, 应该是受到了什么恶鬼的诱导吧。
　　“录分工作已经结束, 感谢各位老师的辛苦付出......”
　　随着对话框里的这些文字的出现, 教室里的这台电脑霎时间黑了屏幕。而陆秋还坐在那里, 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剪刀。
　　他拿了少年A好几样东西了。
　　就目前的剧情来看, 这人是还活着的。因此陆秋忽然好奇起来，如果某一天少年A回到了十四中, 站在他面前, 他是该把这些东西还给少年A, 还是据为己有？
　　会有见面的那一天吗？
　　*
　　出来时正是黄昏。陆秋一走出教学楼便望见了对面路边树上的一片红色, 旁边还有几个工人正在忙活。
　　他们是在给树上挂点红色的灯带这种东西。看到这些, 陆秋想起来了, 还有十一天就是大年三十。
　　上次买老婆饼, 超市看他买得多，还送了他一张福字。要是今年真的要在门房过年了, 他就把这张福字贴在门房的大门上。
　　陆秋心里是这么想的，而手上已经开始鼓捣起来了。他回到门房里，拿出那张福字在大门那儿比划起来, 雀跃了一阵子后又将手垂下去。
　　一个人，在这种字面意义上的鬼地方过年啊。
　　好在这种情绪并未持续多久，因为陆秋很快记起来, 这些鬼屋的老板过年期间是不歇业的，毕竟他们受到了诅咒，每天都想捞一点恐怖值，哪怕过年期间根本没什么客人。
　　这个时候，他们也是会来超市的。
　　这样想来就很好了，每晚都有鬼屋老板来陪他。陆秋喝了口水，盘算起过年该搞什么活动。
　　既然系统都搞出一个网站来研究客户反应了，那么陆秋觉得自己也该好好研究一下他们的需求。为着这个，陆秋打开了视频网站，想看看各家鬼屋目前的现状。
　　让陆秋没想到的是，首页的封推便是宋岩家的鬼屋体验视频。
　　才短短数日，那个戴着恶鬼面具，实则文气到有些懦弱的宋岩，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了。
　　陆秋拖着进度条看了一下那个视频，再想想那天自己在宋岩家看到的，不得不感叹宋岩说的话是对的，他不是只会死读书。
　　等宋岩家的视频结束了，网页下面立刻弹出相关推荐视频，陆秋顺手点进去了一个。
　　本来只是想随便看看，但当陆秋看到了这家鬼屋的大致介绍，再看看布景什么的，他的心里一动。
　　实在是有些相似。
　　不是说布景一模一样或者背景雷同，而是惊吓点和背景都落入到了一样的套路中。
　　目前市面上流行的经典灵异故事大抵就是冥婚，招灵游戏等，尤其是冥婚这个主题，已经快被很多家鬼屋玩烂了，想要玩出花来并不容易。
　　宋岩家的鬼屋有一条经典线路是地府惊魂游，那是他爷爷创立下来的。游客以鬼魂的身份进入阴间，一路经过奈何桥等地，很有中国传统文化特色。而且，据说还有是老爷子从真正的会下阴的人那里听来的细节。
　　而这家叫冥府有请的鬼屋，他们整间鬼屋的主题就是这个，那是他们精心打造的招牌，还结合了各种现代科技。再过几天，他们的连锁店要在本市开张。
　　这下两家算是冲撞了。
　　陆秋到网上搜索了一下这家鬼屋，搜索的时候还记得开了无图模式，生怕看到他们家那阴惨惨的恶鬼。
　　网页加载着。
　　终于，冥府有请这四个字跳了出来，陆秋点开了出现的第一个链接。
　　两分钟后，陆秋默默地关掉了无图浏览模式。
　　因为第一条链接是一个新闻链接，题目是“冥府有请主题密室创始人昨日被捕，源于不法商战。”
　　而点进去，内容是这位心怀梦想与大海的中年男人爬竞争对手家的墙，溜进了人家的鬼屋后也不知是怎么摸到电闸的，咔嚓一拉，断了人家的电。
　　除此之外，他还开着显眼的闪光灯拍对方家的鬼屋道具和布置。
　　自然而然地被发现，接着就自然而然地被抓。
　　那是去年的新闻了。此刻陆秋加载图片，是想看看这个中年男人留在竞争对手的鬼屋墙上的话。
　　终于，图片加载完毕。陆秋看到一个秃了头的男人站在墙边垂着头指认，墙上是他用粉笔写下的“冥府有请必胜”六个大字。
　　关闭，退出。
　　回到了搜索页面后，陆秋看看“不法商战”这四个字，忽然觉得眼睛好像被什么辣到了，有点疼。
　　*
　　话说回来，宋岩很少和他联系了。
　　晚上陆秋打开鬼屋论坛，发现他前两天给宋岩发了消息，宋岩还没有回他。再想想他说他有了一位朋友，也不知怎么回事，陆秋的心有些跳得厉害。
　　总觉得宋岩要出事情。
　　而今晚，宋岩来了。
　　他还是戴着那副恶鬼面具，轻车熟路地进了超市，站在右边的货架前看陆秋新进的那一批货。
　　“你居然进了这个啊？”宋岩拿起了那沓圆卡片，“已经很少有鬼屋老板要这个了，不好卖。”
　　这口气，说得好像他已经经营了鬼屋很多年，见得很多一样。陆秋心里嘀咕着，面上则还是保持微笑，热情地向他推荐起旁边的贴纸。
　　“有芭比娃娃的身体，还有各种小衣服的贴纸。游客在拼凑这些的时候，冰柜里的衣服会随之移动到尸体上。
　　当他们选好后，就会看到一具穿着他们选择的衣服的尸体从冰柜里跳出来。”
　　见宋岩听得专注，陆秋又很认真地加了一句话：“冥府有请要在本市开新店了，你确定不多买一点新鲜玩意儿，以备万一吗？”
　　他知道，宋岩现在有钱了，上次宋岩可是痛快地买了那么多。
　　而宋岩则是点点头，忽然转过身来，对着陆秋道：
　　“那家鬼屋也是受了诅咒的。”
　　“诶？”陆秋看着他，没想到大家居然这么有缘。
　　宋岩继续说道：“连锁店的老板约了我，让我今晚在你这里等他。”
　　这句话听上去就有些危险了，陆秋几乎都能从这话里预见到两位老板当场打架的情景。
　　这好好的，他怎么突然就成了武侠世界里旁边摆摊卖白菜，街上本分开酒楼的？莫非他的超市今晚就要被砸？
　　还好，三四分钟后，陆秋看清了赴约的那位老板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是穿着西装，打着领结，还带着眼镜夹着公文包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陆秋看见这个人走到宋岩身边，很礼貌地和宋岩握了一下手。
　　他看上去很嫌弃宋岩脸上戴着的面具，打着哈哈道：“宋先生真是敬业啊，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是开鬼屋的。”
　　“其实我今天请宋先生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见见面聊聊天，大家以后还是要合作的嘛。”
　　宋岩则暂且不去理他，朝着在一旁看戏的陆秋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麻烦你把那个贴纸给我吧。”
　　这下，对家老板的眼睛亮了。他走过来，拦下了刚取出贴纸的陆秋，高声道：“不好意思，这个东西我也看上了。”
　　说罢，他挑衅一般，回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宋岩：“宋老板，你是要出多少钱买它？”
　　诶？诶！
　　站在那里的陆秋眼睛也亮了。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意气用事，砸钱抢东西啊！他这贴纸进价两块，售价也才12块钱而已，本来他是没指望着卖多贵的。
　　但是现在，陆秋看到了希望。
　　他的心潮已经开始澎湃了。几分钟前他还想着自己是摆摊的卖酒楼的，而现在他知道了，他是那酒楼里蒙面的美貌歌姬，现下，有两个阔绰的公子在争他怀里的夜明珠。
　　这超市现在哪里还是超市啊，就是拍卖场。
　　“那个，大家和气点说话嘛。”陆秋做做样子地插了一句。
　　实则心里想着：快点，抢它！快点让我感受一下被抢的快乐。
　　而宋岩真的接了话，他扬起脸，笑道：
　　“二十块，阿啾老板，你看怎样？”
　　涨价了，这就是第一波涨价。
　　陆秋的心潮此刻澎湃得一浪高过一浪。他故意做出有些心动的样子，刺激那位老板。是的，这就是被抢夺的人应有的演技。
　　他扭过头去，期待地看着那位老板。
　　宋岩也看着那位老板。
　　而在两人的注视中，这位老板清清嗓子，给出了一个价钱：
　　“二百。”
　　这下，对面的宋岩僵住了，而陆秋的心潮也忽然落下去了。
　　这实在是给得太高了，那贴纸再好也不值二百。
　　还有，叫价不应该循序渐进吗？你这一口气给到二百，这，宋岩应该能要得起吧？
　　带着一丝丝侥幸心理的，陆秋看向宋岩，然而宋岩摇摇头，很干脆地道：“那我是出不起更高的价格了，您要了它吧。”
　　“好。”
　　陆秋没有想到，这场争夺战，只交锋了一个来回就落下了帷幕。
　　因为实力过于悬殊，对方啪叽一下就把宋岩按在地上了。
　　另外，虽说二百块算是高价，可陆秋拿过钱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
　　那种被人捧在天上，被人来回抢夺的快乐感觉，他只体会了那么短暂的一会儿，就被残忍无情地收走了。
　　宋岩你为什么就不能争气一点，多抢我几个来回呢？
　　为此，陆秋抬起一双眼，幽怨地看着这两位老板。
　　紧接着，陆秋手上的单子更新了，他看到单子上写道：
　　“学校门口小卖部的贴纸。
　　史上售出最低价：12元。
　　史上售出最高价：200元。因为一场激烈的商战，这个贴纸被卖出了最高的价格。”


第59章 地震
　　是的, 激烈的商战，当时陆秋在场，他可以作证。
　　眼看着宋岩就这么打算离开，主动退出商海的恩怨情仇, 陆秋忽地有些不太甘心。他凑过去, 拉拉宋岩, 小声对他说：
　　“你买一下我们家的卡片, 好不好？”
　　话说宋岩现在是真的聪明了, 看看陆秋眨巴的眼睛再看看那位老板, 他就知道陆秋在想什么了。但是, 宋岩并没有立刻答应陆秋, 他附在这位超市老板耳边，说了句什么话。
　　*
　　外面, 夜色越来越深。
　　陆秋走出去, 想透透气, 而他刚一踏出超市, 耳边便传来了尖锐的警报声。
　　是从学校的广播室传来的, 这声音十分刺耳, 按理来说四周的居民都应该被吵醒了才对。
　　然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应该是只有陆秋听到了，除此之外他还听到了纷乱的脚步声和学生的喊声, 真切得就好像他正身处这些人当中一样。
　　“同学们，不要慌！”陆秋依稀听到一个女老师的声音。
　　接着他从学生们的只言片语，还有操场上摇晃起来的体育器材拼凑出“此刻”发生了什么：
　　地震了。
　　以前十四中确实遇到过一次地震。是晚上, 正是一部分学生上晚自习的时候。好在那次不算严重，只是有轻微震感，十四中没有伤亡情况。
　　但听听现在那些嘈杂慌乱的声音, 陆秋就能感受到那时的画面有多混乱可怕了。他转身把超市的门关好，朝着操场跑过去。
　　一到操场，陆秋听到的声音就更杂乱了。他努力地搜集着有用的信息，同时瞧见了发着白光的球门的杆子。
　　那自然不是这球门要飞升成仙所以才散发出圣光，应该是在那里可以触发剧情点。
　　想到这里，陆秋快步地走过去，在球门前立定，同时伸出了手去碰它。
　　对话框出现：
　　“少女C站在球门旁，使劲地朝我挥着手。
　　我挤过人群跑过去，只见她身上披了一件画得乱七八糟的校服，腿上则是盖了一件一看就很干净，还散发着栀子花气息的校服。
　　老实说，我很不理解她干嘛把那件脏兮兮的要披在身上。
　　少女C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说是那个言情男主和男配往她身上堆的，这是剧本里写好的剧情，她也没办法。
　　紧接着，她突然问我，说少年B怎么没有跟着我来。
　　诶，我没有看到他啊。”
　　少女说，少年B看见了他躲在四楼的楼道最里面，还没有和别的同学一起下来，他去叫了，叫也叫不动，现在要回去拖着少年A逃下楼。
　　于是少年A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样，转身就向教学楼跑去。
　　看到这样的剧情后，陆秋知道了，他现在是得去四楼。路上，对话框还在不断地出现，陆秋大致明白了少年A在担心什么。
　　十四中还是公立学校的时候，少年A在那里上过学，而那时候，也有过一次地震。
　　他怕少年B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这个学校诡异得很，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离谱的事情。
　　呼哧，陆秋也跟着担心起来，终于跑到了教学楼的大厅。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这里立刻触发了剧情点：
　　“我看见少年B就站在大厅那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穿着洋裙和校服的女生站在那儿，她们都围着少年B，警惕地看我。
　　少年B很严肃地问我，你知道今天晚上为什么会地震吗。
　　从他的神情里，我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便认真地听起来。”
　　结果少年B说，因为这个世界要毁灭了。
　　那是少年B的剧本的后期主线剧情。他每天在生物教室遇到的女生其实是反派怪物的首领，在对他产生了感情后逃回组织。
　　而少年B又在学校的各个角落认识了许多妹子，集齐了日漫里各种属性的女孩子之后，他要和这些女孩子一起去迎击怪物，拯救世界顺便寻找真爱。
　　“少年B君，”那个穿着洋裙的女孩子握着拳头，“我们没有时间了。”
　　“是啊，我们没有时间和这些普通的废物说话了哟。”
　　另一个举着枪的少女也催促着。
　　于是少年B郑重地向少年A鞠躬道：“希望在樱花开放的那一天，能再看见你的笑容。”
　　他转过身去：“民纳桑（大家），我们出发吧！”
　　合着，今晚地震是因为某个学生要走剧情啊。
　　少年A无语凝噎地目送着曾经的朋友离开之后，望向幽深的教学楼。
　　按理来说可以离开了，回到操场，等待地震结束。
　　可他却走上了楼梯。
　　*
　　四楼。
　　这是让陆秋很避讳的楼层，毕竟四这个数字不是太吉利，在他要去财务室的时候，这一层又反复出现。
　　可现在他不得不跟随着剧情来到这里。
　　和三楼相比，其实四楼还算正常，没有用黑布封住所有的窗户，甚至连一点恐怖道具都没有，走廊里的灯一按就开，很明亮。
　　算是十四中里比较不恐怖的一个地方了。
　　然而，对话框里的文字说，少年A在这里遇到了最为可怕的事。
　　他居然真的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处在被写好的恐怖电影剧本中。那天地震的时候，别的同学纷纷逃出，他却坐在走廊尽头的墙壁跟前，抱着自己低着头，动也不动。
　　因为随着地震，许多恶鬼借机从地底涌出，或者说这次根本就不是什么地震，而是阴间的门大开的时候。
　　别的同学可以随心所欲地逃跑，可是他不行，因为目之所及处都是猩红，因为有恶鬼在耳边尖啸，他迈开腿，看见吮着拇指的鬼婴在单手抱着他的小腿咯咯地笑。
　　所以少年A坐在那里，绝望之中想着，不如就死在这里好了，死在这场地震中。
　　这样的人生，他已经不想继续了。
　　陆秋走到了四楼右边的尽头处。
　　现在他什么也看不见，墙边没有少年A也没有恶鬼，不过单从对话框里的那些文字，他也能感受到深深的寒意。
　　没有人注意到独自坐在那里的少年A，或者是注意到了，可谁也无法把他带出。
　　“亲爱的超市经营者，恭喜您触发特殊任务，如若完成此次任务，超市里的所有商品将自动多复制出一个。”
　　听上去是有点少，但也算很不错的奖励了。
　　系统说：
　　“做出选择，带少年A逃出教学楼。”
　　片刻后。
　　对话框已经悬浮在了半空中，等着人去做选择。
　　“A.劝说他。
　　B.背他下去。
　　C.找同学帮忙。”
　　可应该作出选择的人没有站在这里。
　　陆秋跑出了教学楼。既然这个选择没有时间限制，那么在他做出选择前，那个少年A都还会活着吧。
　　所以请这个教学楼坚持着多地震一会儿，陆秋要回去拿几样东西。
　　几分钟后，陆秋带着东西回来了。
　　*
　　顾声看着电脑屏幕。
　　又到了这个时间节点啊。以前的那几位被雇来看门房的人，都是在这个剧情之后被它厌弃，彻底玩腻的。
　　这是一个根本就完成不了的任务。
　　他太清楚自己那时的心境了，绝望，无法自拔的绝望。以前的那些人劝说他也好，生拉硬拽也好，根本都无济于事。
　　那个陆秋应该也是被难住了，不然，为什么对话框里的选项迟迟没有被选择？他，是在左右为难吧。
　　顾声笑了笑，转过脸去拿杯子，悠然地喝了一杯水。
　　结束了，他知道，明天，他就可以去考虑找下一位门房大爷了。
　　然而——
　　等看回了屏幕后，顾声手里的杯子直接掉在了地上，摔成碎片。
　　电脑黑屏了。
　　或者说并没有黑屏，还是在游戏里，因为不断地有白底的对话框弹出来，出现血色的文字。
　　“少年门房用鼓槌敲了鬼婴的小脑袋。”
　　“少年门房拿饭盒砸了吊死鬼的脸。”
　　“少年门房他走了......他带着一个矿泉水桶回来了！”
　　*
　　现在，就剩下在少年A身边滚来滚去的一堆人头了。
　　陆秋确认好方向后放下望远镜，俯下身，使劲地一推。
　　于是少女C的遗物一路滚动着向前，冲向那些滚来的人头。陆秋拿起望远镜，看见走廊里泛起白色的雾气，雾气散尽之后，一切干干净净。
　　好了，少年A的身边再也没有什么脏东西了。
　　陆秋喘口气，朝着墙边走去，那时候，那个人应该就是正蜷缩着坐在这里。
　　“没事了，”陆秋伸出手，喘着气向着虚空，“已经没事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坏东西都咻地一下不见了。”
　　“我们一起下楼吧。”
　　在陆秋说完这句话后，地震结束，这次任务也彻底完成。
　　陆秋站直了。
　　他想，后来的少年A一定是知道了怎么保护自己，所以才会有了剪刀那些玩意儿。
　　而以前的少年A还没有这个意识。现如今陆秋所做的，只是替后面的少年A来保护以前的少年A。
　　我是拿了你的道具，可我也用它来保护以前的你了。以后若是真的见了面，应该......算是可以给你一个交代吧？
　　淡淡地笑了笑之后，陆秋看见那个对话框化作白雾消失。而伴随着这个的，是一个白色的人形布偶掉落在他眼前。
　　“恭喜超额完成任务！额外奖励少年A人形布偶一个。”
　　是额外的奖励，可看上去就是一个穿着小校服的布娃娃而已。陆秋抱着它下了楼，有些郁闷。
　　这是十四中冒险游戏的周边？奖励人形少年A公仔娃娃一个？晚上了把它放床头，或者，抱着睡觉？
　　在陆秋刚刚冒出最后一个比较危险的想法的时候，系统及时地提示道：
　　“娃娃里有奖品。”
　　诶。
　　陆秋将布娃娃举在了自己的眼前。
　　*
　　顾声呆坐着，没有动。
　　没有想到他会等到这样的时刻，他以为不会有的。
　　布偶是他亲自设计的，这么多年了，那个布偶终于可以将那把钥匙向某个人双手奉上了吗。
　　很快地，那个布偶就会咧开嘴诡异地微笑，把钥匙吐出来吧。
　　希望不要吓到那个人。
　　当顾声回过了神，望向电脑的时候，新的对话框出现了。
　　“少年门房举起了布偶。”
　　陆秋站在教学楼前，提溜着布偶的两只脚，眼睛亮亮的。
　　深夜，十四中教学楼门口响起了陆秋期待的声音：
　　“拎起小A抖一抖。”
　　抖，抖。
　　“拎起小A抖一抖。”
　　继续抖。
　　在被提溜着抖的时候，小A确实咧开嘴笑了，也确实像顾声以前想的那样，看上去有点像哭。


第60章 归还
　　拎着布偶玩是很有意思, 但是陆秋一不留神失了手，布偶就掉到地上去。他赶忙把东西捡起来，那上面却已经沾了土，灰扑扑的。
　　看来得拿回去洗一洗。
　　于是深夜, 十四中门房的灯还亮着。陆秋找到了抽屉里的两个夹子, 将洗好的布偶挂在了屋里的一根线上。两个夹子, 各自夹住布偶的一只小耳朵, 刚好。
　　那用黑色毛线做成的头发就这么耷拉在它的小脑袋上, 看上去还挺可爱。
　　望着这个垂着头的少年A布偶, 陆秋心想, 明天大概就能干了吧。
　　第二天确实是干了, 不仅干掉了，而且在布偶下方的地面上, 多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
　　“校长办公室的钥匙。
　　晚上, 值周的我在教学楼前遇到了校长, 他让我去取一份文件, 又说并不着急, 让我巡查完了所有教室再去。”
　　校长办公室的......钥匙。
　　没想到这个任务最大的奖励会是这个, 而从介绍来看, 所谓的巡查完所有教室，指的应该是探索完十四中的所有教室。
　　*
　　八点, 阿迟出现在了十四中的门口。
　　这一次他还是带着早餐，并且还是带着工人。现如今他和陆秋已经算得上是熟络，径直地进了门房, 招呼陆秋过来一起吃早饭。
　　在解开食物的包装袋的时候，阿迟说：“咱们十四中要马上开始营业了。老实说，和往年比, 是有点早了。”
　　“什么时候？”陆秋拿着包子的手一顿。
　　阿迟则回答说：“正月初二，正月初五，正月初十，还有正月十七。”
　　这日子，基本上都选在了过年的时候，还挺喜庆。
　　阿迟说完了这些，把豆浆递给陆秋，催促着他快点吃饭：“等会儿再聊，一大早的谈工作，何必呢。”
　　这种关心人的架势着实是让陆秋感动了一把，然而等吃完了早饭，陆秋的感动就荡然无存了。
　　因为阿迟另有所图，他说：“老板让我负责打电话。可是，我，我有点怕。”
　　十四中的NPC有点特殊，不是固定的员工，而是以往“入学”的玩家。
　　每一个顺利通关，而且任务的完成度是百分之百的玩家都会收到一份入学通知书，成为十四中的“七年级新生”。在这之后的三年里，他们会在十四中开张的时候返回学校，作为学长学姐出现在新的游客面前。
　　这算是一种比较新鲜的形式，有很多玩家都很乐意成为这种NPC，自愿按时报道，按时上学，在十四中里自由发挥地吓唬着那些游客。
　　只是陆秋听了这些，第一反应是顾声不用给这些人开工资，真的是太省钱，也太黑心了。
　　另一边，阿迟还在继续说着，他低垂着眼睛，看上去有些害怕：“十四中是真的有鬼。我听老板说，有的完成了任务的游客离开时，很有可能已经被恶灵附身，但是他浑然不知。”
　　当十四中的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那个附身的恶鬼就会被真正唤醒，在电话那头发出来自恶魔的低语。
　　这，听上去是有些可怕，但也是真的不太可能发生。
　　看着阿迟那么笃信又那么害怕的样子，陆秋想了想，要过了他手里的花名册。
　　是想帮助阿迟，不过还有一层原因便是陆秋想更深入地了解十四中，因此有关十四中的事，他愿意都去接触一下。
　　阿迟感激地说了一大堆话后，主动起身去管那些工人，让陆秋好好歇着。而在门房里，陆秋看着八年级花名册的第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尝试着打出了第一个电话。
　　在陆秋刻意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和恐怖地报出了十四中这三个字后，电话那边爆发出来的尖叫声差点震聋了陆秋的耳朵。
　　“我会去的！”那个女孩显然很开心，“第一天是什么时候？”
　　很顺利，而且看样子这位学姐已经期待很久了。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期间有人一头雾水地挂掉电话，说不记得自己答应过这件事了，但大部分人还是雀跃着答应下来。
　　哗啦，陆秋翻到最后一页。
　　这是去年刚刚“入学”的新生，因为评分不够，被十四中划定为七年级学生。陆秋看着周可这个名字，将电话打了过去。
　　没过多久电话就接通了，然而，在陆秋“喂”了一声后，那边的人久久没有反应。
　　于是陆秋想起了阿迟的话。
　　有时候，电话那头会沉默良久，接着一阵阴冷的笑声传了过来，那边的人一字一句地说：“好，你，等，等，我。”
　　想到这些，陆秋便把电话拿远了一些。又等了一会儿后，见还没有人要说话，陆秋干脆准备挂掉。
　　然而，这时那边有了动静。
　　不是什么恶鬼的笑，而是伴随着咣当咣当的杂音的说话声：
　　“抱歉，刚才身后的墙没砸好，我顺手去弄了一下，就没和你说话。”
　　“十四中是吧？那个，不好意思啊，我过年期间还要上班，不能去了。”
　　*
　　挂掉电话后，周可直起身子，满意地看着自己刚刚砸好的墙。
　　他是很满意，但赶过来的别的同事们却全都是瑟瑟发抖。
　　周可把老板昨天刚新建的厕所给砸了，理由是地府里没有厕所，建这个和鬼屋主题不相符。
　　这之前周可干过类似的违背老板意思的事，老板没有开除他也没有扣他的工资。
　　原因倒也简单：周可负责新店所有的关卡设计，老板离不开他。
　　很久以前周可就是搞鬼屋这一行的，布置的关卡风格诡谲多变，当初是总店的负责人花尽心思挖到的他。也许是因为得到了承认和尊重，来到了这个新的鬼屋之后，周可的技术更加精进，令人叫绝。
　　这次新的连锁店要开张，总店把周可派了过来，让他帮忙盯一下。
　　以周可的资历和地位来说，他完全可以在冥府有请里横着走，不过他从来没有这样，也从来懒得关心同事们怎么看待他。他只是整天地钻在鬼屋里，研究他的道具还有布置。
　　要不是老板死活要在这里搞个厕所，周可甚至都不会去理那位老板，去和他多说什么。
　　“那个，周哥啊，”一旁的一位员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等老板回来了，你自己和他说......”
　　周可头也不抬地道：“我知道的，我一个人干的，的确和你们没什么关系。”
　　说罢他挥挥手：“你们走吧，让我自己忙。”
　　当所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后，周可蹲下来，无意中瞄见在一块儿砖底下压着一张贴纸。
　　那是老板今天新买回来的贴纸，当宝贝一样，不知怎么会在这里。
　　明明只是贴纸而已，但周可看着它，莫名地感到恐惧。
　　另外，老板好像说了，这是重要的道具。
　　一张贴纸而已，有什么重要的？这东西，能吓到游客？
　　过了一会儿后，周可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贴纸从底下抽了出来。
　　装进他自己的口袋。
　　*
　　陆秋今晚没有等到那位沉浮商海多年的老板，也没有等到宋岩。
　　他知道宋岩是忙鬼屋的事情去了，至于那位老板，估计也是很忙吧。
　　一个多小时后，午夜，就在陆秋想着要关店的时候，系统突然提示他道：
　　“学生已将偷盗的鬼屋道具归还，请前往教务处领取。”
　　“鉴于时间已至午夜，请明日早上六点前往教务处。”
　　这种提示，以前从未有过。
　　之前有人偷过东西，是直接到了超市，而听系统的意思，这次的这个人......他是在教务处里？
　　愣了一下后，陆秋跑向了教学楼。他找到教务处，想尽快地把人带出来，然而门是锁死的，根本打不开。
　　无奈之下，陆秋只能等到第二天。
　　第二天一早，阿迟刚一来，陆秋便一脸凝重地对他道：“咱们十四中大概是真的有鬼吧，有一位客人半夜梦游，自己走到了十四中。”
　　*
　　头疼。
　　醒来时头疼欲裂。周可坐起来，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后惊出一身冷汗。
　　是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场景。
　　梦中他就站在这里，身上还穿着十四中的校服，几个看不清脸的老师围着他，斥责他：“身为学生却偷东西，你知道这是多么品德败坏的事情吗？”
　　“小偷！十四中不要你了。”
　　......
　　强烈的恐惧感涌上了周可的心头。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去拉门的把手，想要逃出去。
　　而门外正好有人在开门，他被那股力推得往后面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在了地上。
　　门外，站着两个年轻男孩，他们看着周可，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迷迷糊糊中，周可依稀听到那两人交谈道：
　　“这可怎么办？回头要是客人闹起来了，很不好办的。”
　　“这样，你先稳着他，等会儿先带他到门房，我去准备一下。”
　　那个带着一个人形玩偶的男孩说完话转身离开，留下了另外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人尴尬地看着周可。
　　周可这时候脑子则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满脑子都在回放着那句“十四中不要你了”。
　　这让他非常地害怕，极度的惊惧中，他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对面的人的衣服：
　　“我要上学，我，我想上学！”
　　唉，是真的被吓到了啊。
　　对面，阿迟在心里叹一口气，脸上则是维持着得体以及温暖的微笑。他轻声哄着这位客人，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照着陆秋的要求，把他往楼下带。
　　路上他还给陆秋发消息道：“这人一直说想上学，你说，是不是被吓傻了？”
　　很快地，陆秋发消息道：“上学？那你先把他往小广场那里带。”
　　阿迟不知道陆秋为什么会这么建议，不过就先照他说的，就这么去做吧。
　　大概两分钟后，阿迟扶着说胡话的这位客人，终于到了教学楼前。
　　而他们，都齐齐地站住，愣在那里。
　　对面，在升旗台上，在升校旗的旗杆旁边，站着一个人。
　　那是陆秋，早晨的金色的太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熠熠生辉。
　　他一边抓着绳子，一边回过头来，问周可道：“你想上学，是不是？”
　　周可点点头。
　　陆秋便笑起来，笑容沐浴阳光：“那，你来参加开学典礼吧。”
　　“已经升完国旗了，我们现在，升校旗。”
　　*
　　很久以后，阿迟仍记得那个令他感到震撼的早晨。
　　他和周可站在小广场上，一起仰着头看陆秋升旗。那面校旗的确是十四中的，可广播里放出的校歌他是真的没听过，也不知陆秋是从哪里随便找了一首过来。
　　“我们是祖国未来，祖国未来希望......”
　　清脆的童音欢快地唱着，一听就是小学的校歌。
　　神奇的是那位客人的情绪是一点点稳定下来了，在校歌放完，校旗飘扬起来后，他竟然不说胡话了，还一步一步地朝着陆秋走去。
　　“那个，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学生呢？”周可睁着迷离的眼，问陆秋道。
　　而对面，这位浑身散发着早晨的太阳的光辉的陆秋说：“因为学校真的只剩下你了。”
　　过去，十四中确实是死了很多的学生。
　　周可便不再多问，幸福地站在原地，仰头看着校旗。
　　另一边，陆秋低下头，看见阿迟给他发来了一张照片。
　　是阿迟刚才拍下的。他和这位客人一个在升旗，一个在站着注视行礼，画面里，十四中显得有些破败，而远处升起的太阳又是那么温暖美好。
　　看着这画面，陆秋想起了一句话来描述它：
　　“农村学校生源流失严重，某学校仅剩一名学生，一名老师......”
　　想起这个后，陆秋叫了一声对面还在发呆的周可。
　　周可还是在迷糊着，困惑地看着他。
　　陆秋则微笑起来：“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只有我这个老师在这儿？”
　　对面，周可迷茫地摇头。
　　陆秋便挺起胸膛，自豪地主动回答道：
　　“我是为了爱而坚守在这里。”
　　“怎样，你感受到我的孤独了吗？”


第61章 回执单
　　系统说早上六点后就可以去教务处了, 而陆秋等到了八点多。
　　之前那些年轻人是在他的门房里醒来的，还不算太糟糕，可这个人是在教学楼里醒过来的，对待这样的普通人, 得有一个交代。
　　思来想去, 陆秋打算等阿迟到学校, 两人一起糊弄那个所谓的梦游的人。
　　此刻, 陆秋借着问那人的话的时机, 仔细地打量着那个人地神色。见他还是不大清醒, 陆秋和阿迟一起把他拖进了门房里, 灌了几杯温开水, 又把他放在床上，强行让他闭眼休息了一阵子。
　　十来分钟后, 床上的人悠悠睁开眼睛, 看上去神智已经清明不少, 他撇过眼, 看着陆秋和阿迟。
　　就在陆秋和阿迟想着要怎么糊弄他的时候, 这个人开口说：“我来过你们这里。”
　　“怎么, 拒绝回来当NPC, 就会被你们绑回来吗？”
　　......
　　周可。陆秋看看花名册上的名字，再看看这个人, 心中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人拿了东西，没去超市，而是去了十四中。
　　因为他是“学生”, 所以，管教他的会是“十四中”。
　　好在周可没有再追究，也许昨晚他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坐在床上，一声不吭。
　　半晌过后，在陆秋出去和阿迟说什么的时候，周可悄摸摸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衣兜。
　　不见了，那张贴纸，不见了。
　　那可是老板的东西，倘若他今天不还回去，那么就有麻烦了。到时候一查监控，他就是“小偷”，会受到比梦里更真实的惩罚。
　　另外，他还没好好研究那个道具呢。
　　吱呀，门房的门开了，周可望着那个进来的年轻的看门房的人，忽然开口道：
　　“我的东西丢了，你能陪我回去找找吗？”
　　*
　　工人们已经下班，阿迟和他们一起下班。走之前阿迟有些担忧地拍拍陆秋的肩膀，怕客人给他找麻烦。
　　“没事的，”陆秋笑了笑，“我帮客人找东西而已。”
　　嘴上是这么说的，然而陆秋的心里一直在打鼓。他想，这人未免也太执着了些，难道昨天晚上没有谁警告他得把那张贴纸交还给十四中超市吗？
　　陆秋走在前面，周可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路上并不怎么说话，很快就到了教务处那里。
　　一到那里，周可就自然而然地往旁边一站，等着陆秋开门。
　　也是，毕竟陆秋是这里的员工，开门这种事理所应当地就该他来做，然而——
　　陆秋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没有老师的要求，我们学生不必来教务处这种地方。
　　对了，班主任好像让我帮她交安全责任书回执单，去办公室看看吧。”
　　若陆秋一个人在这里，他会扭头就走。但是现在不行，他身边站着外人，他只能站在这里，努力地开门。
　　尝试了四次无果之后，陆秋干咳一声，看向眼中的疑惑神色逐渐加深的周可：
　　“那个，要不你来试试？”
　　这下，周可愣住了。
　　开个门有这么难吗？
　　不过倒也不必拒绝。于是周可上前一步，握住门把手——门，轻轻松松地开了。
　　这下，周可彻底愣住。
　　他上上下下地看着坦然的陆秋，心中对他的体力产生了深深的质疑，之后又释然。
　　也罢，门房大爷，也许真的是老胳膊老腿了。
　　周可收回放在陆秋身上的目光，望向了房间里面。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是白天，现在看来，里面倒是很正常。
　　他只顾着跑进去到处找自己的东西，根本就没注意到陆秋没有进来，也没有注意到陆秋无聊地看着他的眼神。
　　陆秋早就把东西拿走了。
　　当这个人走出来，眼中满是不甘心的情绪的时候，陆秋忽地有些好奇，这人怎么对鬼屋的道具那么执着。
　　*
　　等送走了周可，陆秋立刻去了老师办公室。
　　的确有几十来份安全责任书回执单，不过陆秋照着名单过了一遍，发现还少了那么八张。
　　办公桌上，红色的座机电话旁出现对话框：
　　“学校催着今天要收齐，给家长打电话。”
　　又是打电话，这次，打过去以后，接到电话的会是实打实的恶鬼吧。
　　犹豫了一下后，陆秋还是拿起了红色的听筒，拨通了花名册上的电话。
　　第一个。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很机械，像提前录好的一样。
　　“老师，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就给孩子送过来。放在门房就可以了，是吧？”
　　接着是剩下的几个。陆秋屏住呼吸去打电话，都很顺利，一直没碰到什么异常。
　　直到，他拨通了最后一个孩子的家长的电话的时候。
　　那个女人压抑着火气地对他说：“我还在单位，在上班，哪有时间给你送过来？”
　　啧，这是第一个和陆秋交流的恶鬼。陆秋握着听筒，客气地告诉她，那个本来昨天就应该交上来，已经多宽限了一天的时间。
　　“那我下午来吧。”那边，家长挂掉了电话。
　　留下陆秋站在那里，有些失望。系统说了，下午放学之前要是把回执单收不齐，下次要再想碰到这种能进教导处的机会，还得等好久。
　　只是没办法，陆秋只能继续等下去。下午，陆秋哪里也不敢去，就这么一直守在电话旁。
　　他所不知道的是，这时候，有人在悄悄地接近十四中。
　　是周可。他还是很不甘心，也很焦虑，打算趁着陆秋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十四中，找他的东西。
　　说来也奇怪，明明今天是大晴天，可十四中附近莫名地有些阴冷。打了个寒颤后，周可咬咬牙，还是朝着那里走过去。
　　保险起见，□□进去吧，学生时期他是翻过墙的，技术还不错。
　　于是周可沿着墙走下去，寻找着合适的□□的地点，而随着他的走动，他的眼睛渐渐睁大了。
　　无论他怎么走，总能看见门房就在自己的不远处。
　　是，鬼打墙还是别的什么？
　　*
　　下午四点，陆秋接到了那位家长的电话。
　　对方还是很不耐烦的语气：“我来了，是要我送到班里吗？”
　　“啊，不用，放在门房里就可以了。”陆秋赶忙道。
　　于是听筒里传来呜咽的风声，好像是那个“人”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回执单进了学校。
　　陆秋紧张地握着听筒，留意着那里的动静，他听见了大门外的车声，听见了女人的鞋跟叩在地面上的声音。
　　然后，她突然停下了：“门房没有人啊，我可以把东西放在那里吗？”
　　从这句话开始，女人的语气陡然变了。
　　之前态度是不好了一点，可至少还能听出那是个活人。而现在，她的语气十分阴森，鬼气十足。
　　每一句，都像是长指甲挠在黑板上，滋啦滋啦，锐利可怖。
　　“没有人.......啊。”
　　“呵呵，门房里没有人啊，可以把东西放在那里吗，不会丢吗？”
　　一声一声，像是催魂。陆秋咬咬嘴唇，打算赶回门房，但很快地，那个女人说：“老师你不要挂电话，你生气了，是不是？”
　　既不能挂掉电话，又得确保门房有人，那陆秋办不到，他没办法把自己拆成两半。
　　当那边女人的语气越来越可怕，甚至下一刻女鬼好像就会从电话里钻出来的时候，陆秋在办公室里搜寻起来，总算是在抽屉的深处摸到了班主任的手机。
　　“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打过去。”
　　过了一会儿，陆秋拿手机拨通了那位家长的电话，同时他匆忙下了楼。
　　要到门房那里去，要确保门房有人。厉鬼倒是不会伤害那里的人，但得有人在，她才肯交出回执单。
　　现在他找到了手机，可以边打电话边过去了。
　　......只是，在快走近门房时，陆秋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一个低着头的人正傻里傻气地在学校门口原地转圈，第十四圈过后，他走向了门房，推开门，进去。
　　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啊。是，周可？
　　下一刻，陆秋拿起了望远镜，他看见果然有一个“女人”伫立在门房跟前，手里还捏着一张回执单。
　　本想回到门房的陆秋看到了这一切后，转身便走，并对着电话那头的家长说：
　　“你进去，你推开门进去，里面有人呢。”
　　“你，不，要，骗，我。”女人一字一顿地道，陆秋几乎能想象出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了。
　　陆秋叹了口气：“唉，你怎么就不信我。”
　　因此他只好折返回去，拉开了门，朝着厉鬼所在的方向比划，还说：“你看，你看，好大一个活人。”
　　里面的那位大活人则好像慢慢有点意识了，正战战兢兢地坐着，看着陆秋。
　　面对着这个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的人，陆秋笑了笑，转过身去转而安抚他，指着自己，说了一样的话：
　　“你看，你看，好大一个活人。”
　　“......”
　　盯，周可继续盯着陆秋。
　　过了一会儿，女鬼那里没了动静，电话挂断，一张回执单飘落在门房前。
　　而屋里，周可说：“好大好可怕的一个活人。”


第62章 定价
　　当周可回过神的时候, 他正坐在门房里，感受着刺骨的寒冷。
　　门外似乎是有什么人在说话，不，那不能算是人, 她以尖厉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没有人, 里面没有人啊。”
　　那一刻周可害怕极了, 他觉得, 那句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下一刻这恶鬼就会推开门, 扑进来吃了他。
　　后来他没有等到恶鬼开门, 却等到了那位门房大爷打开门, 热情地把他介绍给恶鬼：
　　“你看，你看, 好大一个活人。”
　　好在是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但当他的目光对上了陆秋的目光的时候, 他还是忍不住地幽幽地说出了一句话：
　　“好大好可怕一个活人。”
　　*
　　这是周可在十四中门房喝的第四杯水, 前面三杯, 是在今天早上喝的。
　　此刻陆秋坐在他的对面, 关切地看着他, 试图从他这里知道点什么：“你还是想回来找东西，是吗？”
　　周可沉默不语, 只是喝水。
　　那人倒也不急，只是悠然地说：“我只能告诉你，你要是继续拿着那样东西, 你就会每天晚上都出现在十四中。”
　　“外界都说十四中有诅咒，你，还是不信吗？”
　　诅咒, 听到这两个字，周可不禁哆嗦了一下。
　　其实他怀疑自己受到诅咒已经很久了。那次在十四中玩耍了之后，他到了冥府有请，布置机关的本事一夜之间进步得飞快且诡异。
　　他的手好像被恶灵握住了一样，绘制面具，面具上的鬼脸就像是下一刻会睁开眼一样，打扮冥婚的新娘，好好的小姑娘，看上去就是活死人。
　　别人都说是他的技术长进了，可慢慢地，慢慢地，周可发现，他只有在冥府有请里才能有那样出色的发挥，就好像这家鬼屋突然成为了真正的阴间，他在里面随便折腾都很恐怖。
　　所以现在听到陆秋这样说以后，他终于听进去了，暂时按下了再来这里的念头。
　　不过，陆秋看着他的目光却是慢慢变得深沉。
　　贴纸，那是他卖给了冥府有请的。
　　若是一般的游客，应该不至于这么执着。这个人，他和冥府有请是什么关系？
　　*
　　拿到了最后一张回执单后，陆秋立刻回到了办公室，带着其余的去了教务处。
　　路上，他一边走着，一边摆弄着自己带着的那个少年A人偶。
　　早上，系统告诉他，带着人偶可以提升遇见特定场景商品的概率，而且那些东西白天也会出现。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带上了这个人偶。
　　令陆秋没有想到的是，好像是为了和他验证人偶的能力一样，他刚在教务处那里打开了电脑，体力就被扣除干净，墙面上播放起一个广告。
　　是一个本子的广告，笔记本。广告的内容平平无奇，可是系统提示他说，这是特定场景冬日网吧的歌词本。
　　“歌词本，以前的女孩子喜欢去网吧听歌，抄歌词。”
　　居然真的可以做到。
　　“叮——”系统的提示音再度响起。
　　陆秋听见系统说道：
　　“亲爱的超市经营者，您已获得珍稀的道具少年A人偶，请选择它的用途。
　　增加进货中遇到特定场景道具的概率。
　　放在超市的货架上，帮您管理商品中存在的怨气和恶鬼。”
　　乍一看，第一个是很诱人。
　　但是陆秋看着第二个选项，思忖起来。越是厉害的道具，就越是可能带着阴间的朋友，到时候他要是一不留神，搞不好真的是有命进货，没有命卖出去。
　　因此，尽管人偶刚刚向他展示了进货的本事，他还是选择了二。
　　“您已选择成功！
　　作为超市里的东西，它应该有一个价签，请你为它填写。注意，仅有一次填写的机会，之后不可更改。”
　　听了系统的话，这次，陆秋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在输入框输入了数字。
　　*
　　今晚，在等来那位冥府有请的老板之前，陆秋遇见了一个老熟人。
　　是那位专业举报人杨先生，他还是神秘莫测的样子，也还是同情地看着陆秋，不过这次，他一到超市就夸赞陆秋道：
　　“我没想到你能活到这个时候，很好，很好。”
　　陆秋瞧着他，不知怎么的，觉得杨先生此刻很是不正常，他打断了这人的话：“我记得你说有很重要的货，你想让我帮你进，现在，我可以了吗？”
　　那时杨先生说了，他要进的货，陆秋怕是找不到。
　　而现在的陆秋觉得，他大概是可以了，对他来说，现在十四中就是他的仓库。
　　杨先生便笑起来，只是笑容僵硬，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一样。
　　他见四周没人，问了陆秋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商品能一下子让鬼屋满级吗？”
　　“资历很老的人都知道的，只是他们一直把那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窗外，有夜风呜咽着吹过，令人心惊胆战。
　　说罢，杨先生笑起来，笑容中莫名地带着一丝恶毒：“顾声的......人头。”
　　顾声的人头。
　　在这一瞬间里，陆秋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当他还在震惊地站着的时候，突然，杨先生看到了什么似的，大叫起来：
　　“你货架上的那个是什么，拿来，快拿来让我看看！”
　　甚至他都等不及陆秋自己去拿了，冲过去将人偶拿下来，激动万分地看着：“我要的就是这个，只要，只要扭断了他的头，顾声他就......！”
　　杨先生打住了话头，抬起头来，看着陆秋：“说吧，多少钱你肯卖。”
　　而陆秋并不说话，只是指了一下价签。
　　那上面写着，自己看。
　　杨先生顺着陆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接着，他沉默了，他放下了人偶，不敢相信地看着陆秋。
　　价签上写的是：999999999999元。
　　系统让定价的时候，陆秋想起了淘宝上很多家店铺都会有的天价商品，因此他想模仿着给自己的超市也搞一个。
　　那就把这个人偶当做十四中超市的镇店之宝吧。
　　价钱，随便定，瞎定嘛，反正不会有人买。


第63章 电台
　　就, 真的没有想到会有人打算买镇店之宝。
　　也没有想到少年A这人偶会和顾声扯上关系。
　　一时间陆秋不知道自己该先消化哪一个事实。是先该接受最有用的商品是顾声的人头，还是先该接受顾声可能就是少年A这一事实。
　　稍稍地整理了一下情绪后，陆秋走向杨先生，无奈地拍怕他的肩膀：“镇店之宝, 不卖的。”
　　杨先生被他这话震惊到久久都说不出什么, 最后他也拍拍陆秋的肩膀, 说：“没想到你这么护着他。果然, 顾声骗过了很多人。”
　　“不, 你不要误会, 我和顾声没有什么关系, ”陆秋尽力地展示着真诚的眼神, “我只是和这个娃娃一见如故，觉得它很适合做这个超市的镇店之宝。”
　　“那么我姑且信了你的话吧。”杨先生放下了手。
　　接着他又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会越来越多, 把它放在这里, 就相当于把羊羔肉放在狼群的眼前晃悠。”
　　说到这里, 杨先生刻意放慢了语速, 死死地盯着陆秋的眼：
　　“阿啾, 到时候面对着那么多双充满恶意的目光, 你不会难受吗？”
　　听杨先生这么一说, 陆秋想了想，都能想象出一群饿狼对着人偶眼冒绿光的样了。
　　可他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模样, 还对杨先生说：
　　“没事，如今我知道了，你们对顾声的头求而不得。面对那些眼神的时候我应该自豪一点, 因为你们爱而不得的男人现在是我的镇店之宝。”
　　*
　　陆秋沉浸在那让他无法消化的事实里，不记得杨先生是如何离开的了。
　　依稀想起，杨先生好像是踉跄着离开的, 好像在他这个超市里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样。
　　他只觉得是因为自己定的那个价格，完全没想到他对杨先生说的最后一句话具有多么大的冲击力。
　　目前陆秋是没工夫考虑这些的，他在想少年A和顾声是什么关系。
　　如果，如果少年A就是顾声，那么顾声算是他的朋友还是算是恶鬼的盟友？从恶鬼想要杀了顾声来看，似乎他和恶鬼势不两立，但邪恶的人互相合作时都想杀了彼此，那也正常。
　　这问题想得他头痛。等陆秋回过了神的时候，只见自己不知不觉间顺手拿起了货架上的歌词本，拿在手里随便翻着。
　　淡紫色的塑料封面，薄薄一本，是特定场景冬日网吧的道具。
　　看着这具有年代感的本，陆秋想起了那位网吧老板。这次他这里可没有什么老婆饼，估计那位是继续懒得来。
　　无聊中陆秋刮开了单上歌词本下面的灰条。
　　“歌词本，可循环利用型道具。每个本可抄写的歌词条数为107次。抄写够107次后，本将被神秘的收垃圾的大爷带走，再度回到超市等待老板购买。”
　　陆秋翻开本，知道这循环利用是什么意思了。
　　这本只有十来页，每页上都有用彩色的荧光笔写的歌词，花里胡哨的，而很有意思的是，这些句都是坊间流传的出过事的灵异歌曲的部分歌词。
　　难怪这么薄，毕竟要找那么多灵异歌曲也是不容易。陆秋翻到其中一页，看见上面的歌是某某天后2003年发行的专辑里的一首歌，据说播放时放大了音量听，会在某句歌词中听到背景音里有一个女孩在哭着喊“妈妈”。
　　大家都说，这首歌是作词者受一位母亲所托，写给在车祸中丧生的年幼的女儿的，所以这里面才会有这样的声音。
　　那都是老掉牙的灵异传闻了，印证多次，辟谣多次。在这句歌词下面，有橡皮擦过的痕迹。
　　——客人们会在某一页上用铅笔写下一句歌词，接着他的电脑就会自动打开一个电台。电台会播放他所写的那句歌词所在的歌，然后出现同样的灵异效果。通常几位客人玩过之后，本写满了，老板就得去把之前的人写的擦下来，这是橡皮痕迹的来历。
　　陆秋继续翻着，只见下一页还能依稀看见被擦掉的歌词的字迹：
　　“我以为大雾外还是大雾，我以为我们是普罗大众。”
　　陆秋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从未听过这一句话。
　　奇奇怪怪的歌词。
　　陆秋继续刮着单上的灰条，而很快他就看到，最下面的灰条居然刮不下来了。
　　系统提醒他道：“这一歌词本具有隐藏功能，需要超市或鬼屋老板自行发现。
　　温馨提示，如果超市老板发掘成功，网吧老板将会赠送您一个见面礼。”
　　看来，是要自己动手了。陆秋抬头，望向外面的夜色。
　　网吧老板还是没有来，那么，他应该可以把这东西带回门房。
　　*
　　今夜陆秋睡得比较早，或者说他是躺在床上，想着人偶的事。
　　想着想着便睡着，梦里光怪陆离，接着，半夜两点多的时候，陆秋突然惊醒，坐直了。
　　他在梦里突然记起了几个零碎的字。
　　“歌词。电台。”
　　陆秋匆忙地按了跟前的小台灯，借着那一点光翻起了歌词本。
　　《月亮湾》，在第124秒处出现女孩哭喊妈妈的声音。
　　《我在寂寞处爱你》，在第102秒处出现被火烧死的工人叫着好痛的声音。
　　......
　　陆秋拿起笔和别的本，把这些秒数记起来，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广播。
　　FM12.4，FM124......陆秋开始一个一个的试过去。
　　是有些紧张的，但也莫名地有些期待。
　　终于，在尝试到第五个的时候，成功了。陆秋瞄了一眼，看到那页正好是那句奇怪的歌词所在的页数。
　　滋啦，滋啦，电流声过后，主播的声音出现了。
　　不是什么来自于地狱的声音，与之相反的，这好像就是附近一个频段的电台节目的主播的声音，现在播放的栏目是“老刘陪你唠家常”。
　　陆秋要是平常听广播，那么他就会知道这个嘴碎的男人很有名气的，深夜有不少人找他打电话谈心，所说的家庭琐事更是比电视剧还要精彩。
　　真的，很精彩。陆秋听了一会儿，下床去拿自己的零食啃起来，边吃边听。
　　而就在他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异样终于出现了。
　　背景音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且断断续续的：“我，我在这边过得很好......”
　　陆秋很想听清那个人所说的话，奈何这个节目这会儿正在聊的内容太精彩了，陆秋忙着吃瓜，根本没有精神集中注意力。
　　这样不行，再这样下去，他没办法弄明白歌词本的隐藏功能。
　　唉，但老刘还在不断接听电话，不断聊天......放下了零食后，陆秋从门房里找出了吃灰中的座机电话，打了过去。
　　另一边，老刘喝了一口水，等着接下一个听众的电话。
　　老实说，干这一行干久了，他的心也慢慢硬了，众生皆苦，而众生又能奈命运如何。
　　滴，接通了。老刘听到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语气低沉地对他说：
　　“老刘，我就是心里难受，想和你说说话。”
　　唉，又是一个可怜人啊。想到这里，老刘打起了精神，一定要和这个人好好沟通，深夜人最容易想不开，可不能让他一时冲动去爬楼顶。
　　“我听你这声音，还挺年轻的，”老刘换上了轻柔的语气，“年轻人，路还长着呢，听刘叔一句劝，没有什么坎过不去的。”
　　而那个人不说话了。
　　电话那头，因为这短暂的安静，陆秋终于听清了那个男人说的话：
　　“我很敬佩你，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
　　不要为了我的死而难过，好好活着，我想你好好活着。”
　　只是，那边的主播是不可能一直让他沉默下去的，一来人家怕他出事，二来广播里出现这么长时间的空白，还是不太好的。陆秋想得很明白，两分钟后就挂了电话，不占用公共资源。
　　那边，老刘说：“就把我当朋友吧，有什么话，都和我说，看我能不能给你出出主意。”
　　陆秋是临时发挥的，真要他说点什么，他还真说不出来。
　　等等，背景里的男人的那个话，听上去就很绝望。
　　因此从下一刻开始，背景里的男人说一句话，陆秋学着他的话，把他的话稍微加工一下复述给老刘听。
　　“我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我想和他说些话。”
　　老刘鼓励他道：“嗯，你说吧。”
　　背景音里出现的男声说：“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生物教室。”
　　陆秋：“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生物教室。”
　　男声：“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陆秋：“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陆秋习惯性地重复着，老刘不断应和着表示在听。
　　接着，陆秋习惯性地重复了那个男人的话之后，过了两秒，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重复了什么：
　　“阿声，我很想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希望在樱花再度开放的时候，我们能再度见面。
　　我，很想你。”
　　这话，这好像由他说出来不合适吧，搞得他好像有多在乎顾声一样。
　　而这次，老刘忽地问他道：“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你前面好像有提过，这人是个男......的？”
　　半夜，出租车司机，床上睡不着觉的人，他们打开广播电台，打开老刘陪你唠家常这个节目，听到老刘干笑两声，说：
　　“我没有看不起，嗯，你们这种人的意思。”
　　害怕越描越黑，他便干脆利落地说：
　　“尊重爱情。”


第64章 怀疑人生
　　说完后老刘还在心里给自己擦擦汗, 心想还好紧跟时代潮流，跟着整天对着手机傻笑的女儿学了句这样的话。
　　女儿说，这是对美好爱情的祝福。
　　而那个人，好像心情真的好了很多, 挂掉电话了。
　　他不知道的是, 陆秋在听到那四个字以后, 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愿老板没有听广播的爱好, 但愿老板没有听广播的爱好......他暗暗祈祷着。
　　与此同时, 系统提示他道：
　　“歌词本隐藏功能已解锁, 打开对应的几个电台, 你会听到不同的鬼在向阳间的人诉说, 幽怨哀戚。”
　　几分钟后，系统的声音又响起了：
　　“冬日网吧的老板已经将礼物送到, 请前往十四中微机教室领取。”
　　陆秋没想到那位老板这么快就得知了自己已经解锁歌词本, 难道那人不睡觉的吗？
　　话说在网吧的人经常通宵, 这样一想好像倒也正常。陆秋听着这个提示, 笑起来。
　　人未到礼先到, 不知, 他明晚会不会来。
　　*
　　第二天, 陆秋去了微机教室。
　　听系统的意思，是微机教室的某台电脑上出现了一个东西, 那是送给他的见面礼。
　　还没完全睡醒的陆秋慢悠悠地走着，走着走着他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体力，好像掉得更多了。
　　似乎是从拿到人偶的第二天起, 他耗费的体力就要比以往多上几点。比如现在，他对着课表，特意等到第三节 微机课的时间去那里, 而看看课本就耗掉了他五点体力，体力值登时跌为负数。
　　墙面上播放起一罐奶粉的广告，陆秋买了两桶，可这里的鬼好像是不大满意，咯咯地笑着，从课桌抽屉里探出小脑袋，想催他多买一点。
　　陆秋刚一看到他就觉得眼熟。啧，好像是地震那天打过的鬼婴。
　　鬼婴好像也记得他，咯咯的笑声在他见到陆秋后变为了短暂的一声“咯”，他又悻悻地把头缩回去了。
　　那声咯听上去就和打嗝似的，陆秋便感慨道，都吃饱到打嗝了，居然还想多要几罐奶粉。
　　终于，又看完了几个广告后，陆秋到了微机室。
　　还是那个登分的电脑，桌面上只有一个图标，看那个样子，好像是......十四中的大门。
　　陆秋点开它，自动登录进入，从界面来看，这是一款文字类单机游戏。
　　有意思的是，图标上显示的是十四中的大门，但出现的第一个画面却是一个舞台。
　　不是学校大礼堂的那种舞台，确切的说，更像是表演节目的那种舞台，还是马戏团的。
　　舞台上的白马在钻火圈，小丑向观众鞠躬致意。这时男主的立绘出现了，没有脸，只是一个阴影轮廓。
　　他说：“你不必太害怕，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陆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正想再继续点下去，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是顾声发来的消息。
　　他在关心自己的员工，亲切地问道：
　　“昨晚，你几点睡的？”
　　*
　　顾声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这满屋的木偶。
　　那个电台，他是会时不时地打开去听的。尽管知道那是恶鬼为了折磨他，专门放进去的一段好友临死前说给他的话，他还是会一遍遍地听，一遍遍地给自己的心上扎刀子。
　　少年B，说是要去拯救世界的他，半个月后被人发现了尸体。新闻中说是他和几个朋友玩招鬼游戏，死在了荒郊野外，还有大量的视频证据。
　　昨夜他又打开了广播。
　　还是那个熟悉的唠家常的节目。他早已开启了屏蔽模式，自动屏蔽老刘说的所有话，只去听好友说的话。
　　但是昨晚，他的屏蔽模式因为电台内容过于离谱而关闭了。
　　有人在模仿少年B说的话。
　　耳边，他听到少年B说了一句话，接着那个人就和复读机一样，把少年B的话重复给老刘听。
　　细微的区别大概是叫“阿声”的时候，复读的人还是有些磕绊。
　　顾声几乎是立刻有了怀疑对象。除了他之外，别的人要想听到这个，只能在十四中听到。那么，现在身处十四中的人是谁？
　　这大半夜的，陆秋不睡觉，听什么广播？还是说门房大爷的作息就是这样，爱好也是这个：喝茶，听广播，熬夜。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电台的？
　　顾声的心头有很多疑惑，如同一团乱麻，而就在他心烦意乱，理不清思绪的时候，他的注意力渐渐被陆秋的话吸引了。
　　电台里的声音有些变化，不过在他有了怀疑对象，且他和陆秋比较熟悉的情况下，他还是能听出这是陆秋。
　　不知为何，这个陆秋，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深情？
　　那些话顾声早就听过多次，几乎就能背下来了，而如今听着陆秋复述一遍，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种怪异的感觉在老刘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后达到了巅峰：
　　“尊重爱情。”
　　你在说什么，我有没有听错。
　　好好的电台主播，深夜嗑什么CP。
　　至此，他恍然大悟，知道怪异在哪里了，也同时......打电话叫宋岩明天早上记得给他带毯子。
　　睡得正好的宋岩迷迷糊糊地问他：“要毯子干什么？”
　　“你这里有点冷，”顾声摸着自己的胳膊，理直气壮，“不然，为什么我会起鸡皮疙瘩？”
　　“哦，好。”
　　第二天是果然送来了毯子，宋岩还贴心地说可以给他带电褥子，而顾声心里还是有些乱，没太搭理他。
　　顾声想了想，给陆秋发去消息：
　　“昨晚，你几点睡的？”
　　他是想确认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陆秋，说实话，这个人真的给了他太多的意外。陆秋他，走的路已经很远了。
　　是不是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下一个少年A，下一个顾声？
　　同时，此刻占据了他的全部想法的是......
　　以前还不觉得，只认为是朋友一场，情深意重，那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罢了。
　　如今他在想，少年B说给他的话，有那么不同寻常，肉麻恶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朗读能力太好，以至于老板怀疑人生。


第65章 春联
　　陆秋看着手机上老板发来的这条消息, 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顾声昨晚听了广播吗？
　　还好，顾声发来的下一句话是：“要注意休息。”
　　来自于老板的关爱，看上去很正常。所以陆秋很感动，陆秋回复他道：
　　“没事的, 老板。我有时会晚上起来巡楼, 为了壮胆子, 我还拿着广播放戏听。”
　　说是没事的, 后面却用了一连串的话来表明自己的敬业, 来表明自己如何地需要关心。
　　却不知老板看着广播这个两个字, 眼神逐渐变得“和善”。
　　陆秋则是不再去管手机了, 他收回目光, 专心地看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这会儿放起了过场动画，一个个人物的黑色剪影过后, 画面里终于出现了十四中的教学楼的走廊, 只是, 墙上挂着一根根马戏团里的彩条, 看上去有些滑稽。
　　“哒哒, 哒哒。”响起了在走廊上走路的声效。主人公走到其中一间教室的门口, 停下了。
　　“少年B说他去拯救世界, 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唉，电话也打不通。”
　　少年B。这让陆秋想起了电台背景音里的那个男人, 陆秋记得，少年B第一次见到少年A，就是在生物教室里。
　　现在看着这个对话框, 陆秋有点难受，因为他知道，少年B此时可能是死了的。
　　而游戏中的少年A并不知情, 只是有些困惑。紧接着，新的对话框出现了：
　　“老师让我去医务室领新的消毒凝胶，快上课了，要赶紧去。”
　　这之后，无论陆秋怎么点击鼠标，游戏都跟卡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了。
　　于是陆秋望着游戏里那暗红色的走廊，再想想现实中的十四中，站了起来。
　　也许，这个游戏的部分内容，是得在教学楼中完成。
　　陆秋推开微机室的门走了出去，一出门就感觉到走廊的温度好像是降了很多。
　　因此他拿出了望远镜。今天他来的时候背上了自己的黑色书包，少年A还有饭盒都在里面。此刻陆秋从那望远镜里向走廊看去，心中一凛。
　　十四中又发生了变化。
　　暗红色走廊，还有悬挂起来的五颜六色的彩条，和游戏中一模一样。
　　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陆秋收起望远镜，朝着楼梯口走去，前往医务室。
　　这会儿陆秋的体力值在零这个数字的上下徘徊着。他打开医务室的门，走进去登记领消毒凝胶，期间一下子看了两个广告，花费了三四分钟。
　　第一个广告所卖的商品在鬼屋道具中算是普通且常见：照相机，能拍下鬼魂以及阳间看不到的东西。
　　这玩意儿在很多恐怖电影都有，陆秋觉得它有些普通。不过，照相机的物流是很快的，陆秋刚付完款，它就出现在了医务室的桌子上。
　　第二个广告所卖的商品是春联，或者说，写春联的红纸。
　　两张长条形的红纸轻飘飘地落在了陆秋的手上，那上面殷红如血，搁在以往，陆秋只会看到过年时的喜庆，而现在，他捧着这红纸的手有些发颤。
　　其实每一副春联是该有四张红纸的。
　　陆秋拿出自己背包里的单子，刮开灰条看起来：
　　“还未写字的春联。快要过年时，你总能在街边看见有年纪大一点的人支起摊子，铺平了红纸为路人写春联。
　　此道具每副春联有四张。两张贴在你的鬼屋里别的地方（建议选择一个不是很恐怖的地方），两张搁在鬼屋某处，让游客拿毛笔蘸着墨水来写。
　　游客每写一个字就会发现那个字不久后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们嘻嘻哈哈，觉得这就是这副春联能带给他们的惊吓了。
　　但当他们路过某处，无意中瞥见了某副对联时，就会浑身惊出一身冷汗，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那副对联上写着的，就是他们之前写的内容。
　　也许是老板派人去写的，来吓唬他们？但是，为什么，那上面的字迹和写字的人的字迹一模一样，一丝不差，这，也模仿得太像了吧？
　　亲爱的超市经营者，剩下的两张红纸在本市最恐怖的鬼屋的某个地方，请您前往那里，找到剩下的红纸。”
　　这次比较麻烦，还得陆秋自己去找。另外，最恐怖说的应该就是恐怖值吧，那会是哪里？
　　陆秋此刻不由自主地想象了起来，在一个黑乎乎的鬼屋里，他一边被吓到咬着牙，一边努力地去扒拉红纸，背后还有个人拖着半截身子在地上爬行，追他，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但不久后，他就想到了一件事：顾声是地位很高的，他的鬼屋十四中......恐怖值应该也是最高的。
　　那就很好办了。别人家的鬼屋，也许陆秋还会怕一怕，但是顾声的鬼屋......礼节性地怕一怕？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欢迎您来到恐怖值最高的十四中主题鬼屋！这里危机四伏，这里诡异非常，嘘，别让厉鬼发现你。”
　　“关于十四中的怪谈有很多很多。听说在教务处里，有一个顽劣的学生曾经冲进这里，闹腾一番后失手拿起凳子砸死了一位老师，这件事很快被压下来。
　　从那以后，有的学生傍晚时分去教务处交东西，就总会在玻璃窗上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的身影，他，在笑。”
　　果然是十四中，另外，教务处，陆秋是去过的。
　　可惜的是这次他还是不能顺利打开教务处的门，得先去美术组找几份手工作品带过来才可以。所以陆秋去了四楼，找美术组的办公室。
　　和别的办公室相比，美术组的办公室漂亮可爱多了。墙上贴着不少学生的绘画作品，一个小桌子上还堆着不少的手工，一派花团锦簇，蓬勃向上的样子。
　　陆秋去拿符合要求的手工作品，一个用粘土捏成的花瓶，两个“火箭筒”，还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八音盒的小盒子。
　　他一拿起那个盒子，系统便提示他道，那里面有教务处里的一个小钥匙，是关键的道具。
　　而要拿出它，就得打开盒子最上面的一层。
　　陆秋掀开了最上面的一层，愣住。
　　原来这不是什么八音盒，最上面的一层里竟然是华容道小游戏。这种游戏玩起来颇费脑子，陆秋听说过这个，知道是得把“曹操”挪出去，可还没真正玩过几次。
　　还好，就像上次玩连连看一样，这次小盒子旁出现了一个紫色的水晶球，他拍拍它，看完广告，攻略就出来了。
　　好是好，方便是方便，只是，在攻略旁边，有一个在倒计时的数字。
　　六十秒。
　　六十秒以后，这字数够多，很是复杂的攻略就要消失了。
　　*
　　今天，十四中迎来了一个游荡着的，漫无目的的游客。
　　他抱着一个盒子，走走停停，四处张望。从他的眼神里可以依稀看出，他，好像也不是全然地漫无目的。
　　终于，他在三楼某间教室门口停下了。
　　在那扇门的两边，不知从何时起，各自多了一张红纸。当这位游客站在那儿，期待地看着红纸的时候，门的最上方浮现出五个血字：
　　“层层设防法。”
　　接着，右边的上联显示道：“上二卒左......”
　　左边则是：“二卒下......”
　　怎么看都不像是对联的样子，而游客立即站在了原地，打开自己的小盒子拨拉起来。
　　总算是找到了。
　　十来分钟前，陆秋在美术室里找到墨盒和毛笔，刷刷地在春联的红纸上写起来。
　　写一个字就消失一个，但是不要紧，只要他快速地全部记完就好。
　　只要他找到了另外的两张，那么就像现在这样，抄好的答案会出现在另两张红纸上。
　　唯一的麻烦大概是这里有个厉鬼从上面的门缝里挤出了身子，倒吊着，张牙舞爪，还来回左右移动，时不时地会把字遮住。
　　看这塑料质感，瞧这一看就是机器操控的左右移动的僵硬身姿，陆秋知道，这是顾声的杰作。
　　吓不吓人无所谓，重点是，挡着他照着攻略玩游戏了。
　　有些失望地让系统把华容道重置了之后，陆秋离开了。
　　没过多久，他架着一具骷髅来到这里。当倒吊着的厉鬼移动到最中间的时候，陆秋把骷髅推上前去，让厉鬼顺利地抓到了“人”，抱着不放了。
　　在抓到人的那一刻，陆秋从门缝里看到，教室里好像闪起了红光，与此同时，各种各样的刺耳又老旧的厉鬼的笑声响起来。
　　陆秋明白了，老板设置这个机关的流程，是游客到了这里被厉鬼抓住不放，接着里面一通鬼喊鬼叫。
　　只是现如今体验这些的是那具骷髅。陆秋原地坐下，打开华容道，把它放在膝盖上，又看看那具被抱得死死的骷髅，温柔地对他道：
　　“你再坚持一下，我抄会儿答案。”
　　这时，相机吐出照片的声音响起。陆秋摸出那个灵异照相机，把里面的照片取出来，只见自己真的拍下了系统给出的攻略，还算清晰。
　　于是他拿出准备好的双面胶，把这张照片贴在骷髅的背上，还用心地再多拍两下，让照片贴得结实一些。
　　陆秋坐得近了一点，他看两眼骷髅背上的照片，再看一下对联，很满意：“双保险。”
　　“啊，哈哈哈，嘶，嘶......”
　　似乎是进入到了后期阶段，厉鬼的动作更凶狠了，穿着一袭染血的白衣的身体拼命地试图左右移动。
　　而这时，被他抓着的更重的骷髅稳稳地站着，连带着他也只能在原地左右摇摆而已。
　　陆秋摸摸华容道，感动地看着那具骷髅，更满意了：
　　“三保险。”


第66章 老板
　　华容道算是比较难玩, 陆秋对着攻略摆弄了半天，这才终于获得游戏胜利，拿到了钥匙。
　　如今是已经拿到了春联，陆秋想了想, 还是带着钥匙去了教务处。
　　在教务处左侧的一张桌子的抽屉里, 陆秋找到了一个小铁盒。他用钥匙打开它, 接着就看见了一沓资料。
　　或者说, 那简直就是警察那里才会有的凶杀现场的资料。
　　是十几张被划破划烂的资料, 但还是能看出来, 每一张拍摄的都是死亡学生的现场照片。陆秋低着头, 翻了一张, 一张，又一张。
　　准备接着往下翻的时候, 他的手顿了顿。
　　因为陆秋看到照片里好像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每翻一张照片, 那个人影好像就会离他近一点。
　　......大概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 就会有一张鬼脸怼在他眼前, 或者站在他的身边吧。
　　因此陆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下一刻抽出了倒数第二张, 接着是正数第二张。
　　人影逼近到眼前，然后又唰一下退至远处。
　　陆秋继续打乱了顺序地来看照片, 令他颇为满意的是，这下，那个人影不是一直一直逼近, 而是前后，后前，忽前忽后地出现, 跳舞一般充满韵律感。
　　你看，这样多好，你接近我又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们之间充满了人与鬼之间的信任和美感。
　　等弄完了教务处的事情，陆秋把消毒凝胶带回了班级，因为晚了一些，他被罚站了十来分钟。
　　因祸得福的是，他因此触发了少女C的剧情。走廊里，少女C去上体育课的时候路过他，和他聊了起来。
　　“这周末我和几个朋友要去爬山，”少女C有些苦恼，但还是微笑着，“有那两个男主和男配在，唉，估计又是些缠缠绵绵的无聊剧情吧。”
　　“等我下周一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哦！”
　　少女C摆摆手，向着楼梯跑去。
　　而陆秋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想，少女C，最终也是死了的吧。
　　*
　　出来时正是中午，刚好赶上了吃饭的时候。陆秋一边扒拉着饭，一边点开了手机。
　　在弹出来的本地新闻框里，他看到了冥府有请开张的报道。
　　很隆重，可以说是声势浩大，在配的照片里，陆秋能明显地感觉到那位老板的野心勃勃。
　　等等。
　　陆秋放下筷子，仔细地盯着那张照片。
　　在开业合影的这张照片里，在那位老板的身后，陆秋好像看到了一张眼熟的脸。
　　他放大了照片，认真打量着，最终从那有些模糊的影像中确认了，那个人，应该就是周可。
　　他在网上查了一下，很快就查到了周可的真名是周奇，是颇有名气的鬼屋设计师。
　　他居然是冥府有请的员工，难怪他会那么在意鬼屋道具，应该是怕被人发现他是小偷吧。
　　不过这个人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
　　晚上，陆秋离开门房的时候，看到路对面的树上亮起了淡红色的光。
　　是市政工人在上面布置的为新年准备的彩灯，有些好看。陆秋看了它一眼，接着向超市走去。
　　他的镇店之宝就在超市里最显眼的位置摆着，陆秋一进去就看见那个人偶正耷拉着小脑袋晃着，有几份可爱。
　　陆秋走上前去，捏捏他，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你是我的朋友，还是别的什么呢？”
　　“嗯......”忽然，在他的身后，响起了干咳的声音。
　　陆秋转过身去，着实惊讶了一下，因为站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冬日网吧的老板，陆秋本以为他不会来。
　　“取货，”他说得言简意赅，“歌词本。”
　　陆秋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把歌词本递给他，期间他感觉这人的目光一直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便回看过去，盯着他。
　　冬日网吧的老板开口了，他说：“你，很有意思。”
　　说完这些，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陆秋看了会儿他的背影后，转过身去，整理自己的货架。
　　而这次，当回过头来后，更惊讶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周可。
　　他神志清醒，能自行走路，而且也没有发狂地往超市里冲击的迹象。他只是站在超市门口，迷茫地看着，然后在望见了陆秋的脸的那一刹那，他的神情放松下来了，还和陆秋打了一个招呼：“嗨！”
　　陆秋来不及和他嗨，他走出超市，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可不好意思地道：“我们老板总闹着要建厕所。我想知道原因，就观察了他几次，今晚趁他不在，模仿他在厕所里鼓捣了一下。”
　　睁开眼时，他就在这里了。
　　而这听上去很不可能，据系统所说，只有鬼屋老板才能到超市这里，一般人在厕所里那么干，睁眼后只能看见镜子里自己懵逼的脸。
　　于是，陆秋难得地严肃起来。
　　他说：“周可，你要和我说实话。”
　　*
　　十来分钟后，陆秋和周可一起接受了一个离谱的事实。
　　上次，周可在十四中鬼屋里游玩，离开后是真的受到了什么诅咒，不过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鬼屋。
　　他把诅咒带回去，令鬼屋受到了诅咒。
　　陆秋热心地帮他统计了一下，受害鬼屋有冥府有请总店，几家分店，好家伙，数目不少。
　　明面上鬼屋老板不是他，但是实际上，那些鬼屋真正的主人该是……周可。
　　陆秋看看张大了嘴说不出来话的周可，同情又颇有气势地按着他的肩膀，说：“你看，这是你给你自己打下的半壁江山。”
　　说罢陆秋想起了什么，打开本地新闻，指着那条开业新闻，对他说：
　　“我觉得你要先操心一下你在本市的这一小块儿江山。照着这位老板这么搞，我怕鬼屋明天倒闭。”
　　新闻里，老板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说要一个月内碾压本市所有鬼屋，向它们正式宣战。
　　这就是发表了准备被围殴的宣言。
　　周可的注意力就这么被陆秋带偏了，他嗫嚅着道：
　　“可是，我和他说我才是诅咒的主人，他怕是不会信。
　　还有，他是我的老板，我能劝他什么呢？我做不到的……”
　　所以陆秋让这个迷茫的青年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诚恳地给了他建议：
　　“在你们老板轰轰烈烈搞商战的时候，你要在他的后院放火，积极宫斗……不是，你是要积极上位。”
　　周可摇摇头：“我只会设计，不会拉拢人，人缘也不是很好的……”
　　“那你毕竟是技术骨干。”
　　陆秋沉思起来，最终说：
　　“那就和他吵架，离开他，让他追回你，用他的真心证明你的地位。”
　　于是周可的笑容彻底消失，他默然地看着陆秋，默然中充满了无数的困惑和茫然。
　　半晌过后，周可说：“这，可以吗？”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陆秋竟然眼睛亮亮地道：
　　“我觉得可以，我还觉得，作为十四中的技术骨干，我好像可以用这招试探我的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　　周可：现在的骗子已经狠到坑别人前先坑自己了


第67章 试探
　　其实陆秋自己也知道, 这句话有些离谱。
　　对面，周可瞪大了眼睛，半晌后有些结巴但很确定地对他说：“你确定......你一个门房大爷，是技术骨干？”
　　眼看周可关注的重点完全被自己带偏, 陆秋笑了笑, 决定就这么偏下去：
　　“是啊, 十四中的活人就我和我老板, 我能干的职位就只有这些了。”
　　*
　　大概过了不久, 周可就会告诉很多鬼屋老板, 十四中的门房大爷就是超市老板。
　　那么到时候, 顾声也会知道, 而且也会和他一样受到很多追问。
　　啧。
　　送走周可后，陆秋望着那个人偶, 认真地思考起那个问题来：顾声, 是敌是友？
　　他甚至认真地在想, 是不是他真的可以试探一下顾声, 证明自己在这个人心里的地位。
　　想到这里, 陆秋的心里燃起了一簇小火苗。半夜, 他关了超市, 走进了教学楼。
　　午夜的教学楼，从一开始别人便告诉他, 这里恐怖非常。
　　往常陆秋进来只是担心广告时间太长，或者进的商品有点太多，但是今晚, 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着，缩着肩膀，一双眼睛还时不时地警惕地看着周围。
　　陆秋拿出电话, 打给了顾声。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里，陆秋刚触发了鬼屋的一个机关。因此顾声听到的第一个声响就是女鬼造作的“还我命来”。老实说，在鬼屋里听到这个还不算可怕，但乍一下地听见这个，顾声本就脆弱的身体就更加雪上加霜了。
　　更让他有些心梗的是，自家门房大爷的尖叫声随之响起：
　　“啊——好可怕！”
　　呼哧，喘气声跟着响起。好像这人正在逃命地跑着，躲着什么东西。
　　顾声愣住了，他记得，自家的鬼屋好像从来没有把人吓成这个样子过。
　　他心里是很有点数的。
　　“陆秋，”顾声忍不住了。“你怎么了？不要叫了，好好说话。”
　　“老，老板。我晚上听见教学楼里有人在哭，就过来看看。”
　　不得不说，从陆秋的声音里，顾声真的能勉强听出一点点害怕的情绪。
　　而那一边，陆秋正蹲在楼梯口，继续一边喘气一边说：“老板，那个，有句话我想问你很久了......”
　　“十四中，是不是真的有鬼？”
　　还未等顾声回答，陆秋便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老板，我怕鬼！”
　　怎么说呢。
　　这一刻，顾声觉得，好像此刻见了鬼的人应该是他，不是陆秋。
　　可是，在十四中里，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是那个恶鬼终于按捺不住了，要对陆秋出手吗？如果是，顾声觉得有一点点可惜。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人。
　　顾声摩挲着自己的嘴唇，想了想后说：“你不要怕，我让阿迟去陪你。”
　　“啊，这样不好吧，这么晚了，阿迟应该已经睡了。”陆秋体贴地道。
　　“没事的，他晚上有蹦迪的爱好，你等等，我托人找他。”
　　*
　　挂掉电话之后，陆秋气也不喘了声音也不抖了。
　　应该顾声还是应该能看出来他在做戏的。但他要做几次，次数多到让顾声相信他是真的害怕，真的在十四中待不下去了。
　　之前顾声不动他，还对他那么好，是因为他看上去活得还不错，而一旦他弱小下来，顾声是会选择和恶鬼一起吃了他，还是救出他？
　　前面的门房大爷和超市老板中也有活下来的，他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十四中离市中心还是比较远的，在等待阿迟来的时候，陆秋百无聊赖，干脆先转悠着去进货。
　　上一次，医务室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让他把班里消毒凝胶的空瓶子带到医务室，陆秋先去了班里找来瓶子，接着他走进医务室里，在还瓶子的同时，看了一个广告，还听了一件学校里最新发生的事。
　　一位保洁病死了。
　　听上去有些悲伤但没什么异常，可少年A说，他记得这位保洁拿的是“重生逆袭”的剧本，照理来说，她是不该死的。
　　陆秋关了医务室的门，朝着大厅走去。
　　然后站在大厅里，借着远处马路对面淡红的光，陆秋依稀看见了一个人影，他正站在门口，看着这里。
　　是，阿迟吗？
　　不待他招呼，阿迟自己翻过了不算高的大门，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也许是因为深夜蹦迪，阿迟穿得颇有些风、骚，紧身裤，皮衣外套。他眯着他那迷离的双眼，打量着陆秋：
　　“你看上去也没怎样啊。”
　　于是陆秋反应过来，很快地入戏，抱着自己的双肩道：“不，不是的，要不你跟我去教室看看？”
　　“嗯，好。”阿迟大不咧咧地道。
　　路上，阿迟走在前面，陆秋跟在他的后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黑暗中响起了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两人闻声看去，只见一架骷髅正倒在地上，正对着他们。
　　“啊啊啊啊啊——”陆秋发出了一连串的惨叫声。
　　就好像他忘了那个骷髅是他亲自倾斜着放在走廊里，亲自路过的时候弄倒了他一样。
　　阿迟也很怕，但强行镇定：“没事的。”
　　说着，他甚至捉住了陆秋的手腕。
　　一楼，二楼......两人向着三楼走去，巡视，而也就是在这时，陆秋感到有些冷。
　　确切地说，是他手腕的温度在逐渐下降。因此陆秋低下头去，只见自己的手腕正被阿迟握着。
　　他明白了什么，抬起头，看着阿迟，站在那里不动了。
　　“怎么，不上去吗？”阿迟发现了他的异样，回过头，“要不我们回门房？”
　　而这时，陆秋的电话突兀地响了。
　　是顾声打来的：“喂，阿秋，我刚找到喝大了的阿迟，他正在来的路上......你等一下。”
　　缓缓地，陆秋放下了电话。
　　那么眼前这个阿迟是谁？
　　对面，那人好像也不想装下去了，他咧开嘴笑起来，嘴里还喊着“阿秋”，可是他的笑容越来越扭曲，眼角渗出的血也越来越多。
　　“阿秋，阿秋，嗬。”他摇晃着身体。
　　等了好久，它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于是陆秋沉默了，陆秋退后一步。
　　下一刻他取下自己背着的黑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鼓槌、饭盒，还有他特意带来的人偶，又拉开了旁边教室的门，从里面抱出一个矿泉水桶。
　　说是给顾声示弱卖惨，可他又不是真的砧板上的鱼。
　　还有，他和自家老板玩游戏，这怎么还有外人掺和进来？
　　此刻陆秋站在这个恶鬼的面前，扬起下巴。
　　不知道为什么，从对方血红的眼里，他感受到了什么叫瞳孔地震，以及想跑的强烈的求生欲。
　　陆秋则是热情地说：“来吧。”


第68章 找上门
　　深夜的教学楼里阴风阵阵, 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响。
　　阿迟站在教学楼门口，被这晚风一吹，酒清醒了大半。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幽深的大厅，吸一口气, 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接着在下一刻, 有什么东西从楼梯上落下来滚到了他的面前。等阿迟低下头好好看一看了, 这才发现那不是什么东西, 而是一个人。
　　陆秋。
　　陆秋追鬼的时候跑得有点快, 一不小心超过了那只鬼, 这才掉了下来。
　　他睁着眼, 看到了是阿迟以后, 跟得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惊喜万分，但很快就紧张起来, 又吼又叫地对这人说：“快, 快跑！”
　　陆秋的话音刚落, 阿迟就果然看见有一道身影出现了楼梯那里。那人离得越近, 阿迟就越是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那张脸, 像是一张白纸, 上面以笔墨僵硬地描绘着眉眼。
　　......
　　“跑——！”阿迟发出了比陆秋还要更惨烈的声音, 接着拉着陆秋就跑，甚至都没给陆秋爬起来的时间。
　　在被人强行带着往门房奔去的时候, 陆秋抽空回头观望着自己的身后，只见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本想着到门房这边，看他们去那儿了, 这“人”发出更惨烈的叫声，掉头就跑。
　　当然，这惨烈的叫声落在阿迟的耳朵里, 就是恶鬼咆哮着要追上来。
　　黑夜中，逃命的两人很快都到了门房，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教学楼里，一重一重的黑影围上来，立在那个“人”的身侧。
　　*
　　陆秋实在是很闻不惯酒气的味道，但眼前的人现在哆哆嗦嗦的，还是奉命来陪他的，他便只是皱皱眉头，拿了毛巾和水递给他。
　　等做完了这些，他就模仿着阿迟的样子也坐下来，两个人一起拍着胸口，说还好刚才跑得快。
　　“阿秋，”阿迟灌下一大口热水，眼中愈发清明，“我没想到，原来你和我一样的，胆子也这么小。”
　　他看看陆秋，接着道：“不过你别怕，今晚有我在呢，我陪你。
　　这大概是陆秋这么久以来听到的最像人话的一句话，就连父母，也不曾说过会陪着他这种话。而一想想阿迟跟着顾声这样不明不白的人物，他又替阿迟担心起来。
　　房里灭了灯。黑暗中陆秋和阿迟各自挤在床上的一角，都是没有睡熟。后来是陆秋先开了口，他问道：
　　“你，觉得顾声怎么样？”
　　“他很好。”是没有犹豫过的回答。
　　老实说，在去年的这个时候，阿迟还不曾想过自己会和一位鬼屋老板扯上关系。是在某个黄昏的时候，被家里的异样吓到的他连滚带爬地跑到街上，遇见了这个人。
　　遇见了顾声以后，那样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他在阿迟的家里不知做了什么，总之后来，沙发上坐一个“陌生人”这样的事是再也没有过了。
　　“可能是因为他是很有名气的鬼屋老板吧，不少人眼红嫉妒他，”天真的阿迟这样想着，说着，“我有时候在想，要是哪一天有人找上门来找老板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他挡一挡的。”
　　陆秋侧过头，表示明白：
　　“就，如果全世界背叛你，我会为了你背叛全世界？”
　　......
　　几分钟后，陆秋久久没有等到回答，以为阿迟是睡了，结果突然听到这个人憋出了一句话来：
　　“那什么，不至于吧......老板就是得罪了几个同行而已，我以往的兄弟还能帮我给他出点力。要是真的是全世界，那什么，我帮老板背叛全世界两分钟，然后送他去监狱里避避风头好吗？”
　　......于是这次换陆秋沉默良久，而且他直接闭了眼，再也没说过什么话。
　　第二天送走了阿迟以后，陆秋在镜区里看到了姜淮发的帖子。
　　说是她的前夫再次地不信邪，又一次地打算参观她的鬼屋。现在她正搓着手，准备把鬼屋闹得更大一点。
　　这是姜淮的日常操作了。陆秋漫不经心地继续看下去，然后鼠标停在了某个帖子的题目跟前。
　　“超市的那个娃娃是人皮娃娃吗，卖那么贵。”
　　陆秋在想：“那些老资格的，知道秘密的人，怕是快要来了吧。”
　　*
　　陆秋想得没有错，今天晚上，他还没打开超市的门，远远地就看见超市门口站着几个人，其中就有超市刚开业的时候，拿着单子到他这里来的人。
　　算下来一共有六个人，不算太多，可这六个人都是不怀好意，所以陆秋想想便有些头疼。
　　于是他权当这些人不存在，自顾自地开了门，开了灯，整理货架，然后转过身来，看看这些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的人。
　　在为首的中年男人刚张开嘴的时候，陆秋又背过身去了，丝毫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最终是其中一个急躁的按捺不住了，直接质问陆秋道：“超市和顾声是什么关系？你和顾声是什么关系？”
　　陆秋看着这些人，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冷淡神色：“没有关系。”
　　“那么，你把那个娃娃的价格订得这么高，难道不是在保护他吗？”新的问题很快就被问了出来。
　　陆秋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些人，他们基本上都是平时很少露面的老人，这次能来，就是为了那个娃娃道具，为了自己的鬼屋快速满级。
　　贪欲。
　　看来杨先生那次确实是在好心地提醒他，这不，这些人这么快就来了。
　　他们在超市里对峙着，而在门外，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刚刚到了超市。他见超市好像出了什么事，就先退到一边去，暗暗地观察。
　　宋岩听到里面有人在轻蔑地笑，说：“你不要骗我们，你肯定和顾声有什么关系。我们劝你，还是把东西改了价钱，或者直接交到我们手上比较好。”
　　一听到顾声这个名字，宋岩警觉起来，他将手伸进自己的衣兜里，摸出手机，打通了。
　　那边，这些人还在继续，有性格更为暴躁的人在阴阳怪气地提出建议道：
　　“这样吧，你要是骂顾声两句，我们就信了你和他没有关系，也绝不为难你。”
　　在他们看来，能干出这样的保护顾声的事的人，那肯定和顾声有关系。
　　而陆秋，他好像是觉得这些人提出了很奇怪的一个要求似的，歪着头看看他们，不说话。
　　这些人.....宋岩攥紧了手机，同时凑得更近了一些，好让顾声听清现场的动静。
　　超市里，陆秋终于开口了。
　　他说：“时间到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诶，什么时间到了。其中几个年纪大的更是警惕起来，生怕陆秋在超市里留了什么厉鬼对付他们。
　　而陆秋神情自然地说的是：“我帮着他和全世界对抗两分钟了，现在我可以骂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搞汇报课，周末加更嘿嘿~


第69章 抵押
　　于是那些鬼屋老板再一次愣住。
　　如果陆秋直接为顾声说话, 或者干脆利落地骂街，那么都还在他们设想的走向里。
　　但是眼前这个情况......这是个什么情况？
　　另一边，趁着这个时候，宋岩走进了超市。他看看这些老板, 再看看陆秋, 干咳了一声, 道：“你们说的事情我是知道一些的。那什么, 镜区里不是有人说了吗, 这个价钱改不了。”
　　“至于抢.....”宋岩面朝着这些人站着, 虽带着面具, 但从他的话音里, 这些人都仿佛看到了那面具之下的一张冷笑的脸：
　　“在十四中超市里抢东西，你们可以试一试, 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会离远一点。”
　　按理来说, 宋岩年轻, 这帮人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只是他既然能知道这样的秘密, 大家便都下意识地觉得他不是个简单人物, 把他的话当作了一回事。
　　就在陆秋琢磨着要从哪里开始骂顾声比较好的时候, 一个鬼屋老板叫了他一声：“喂，这个价钱真的改不了了？”
　　陆秋点点头, 然后站在了货架前，张开了他的双臂：
　　“若是你们要来抢便抢吧，我会护着这里。
　　至于揍你们, 交给超市来做。”
　　他只负责摆出这个造型站在那里。
　　顺便捞一个视死如归的名声。
　　*
　　见真的讨不到什么便宜，再加上有些理亏，那些人倒是很快散了, 超市里只剩下陆秋和宋岩。
　　陆秋看了一眼宋岩，接着很快将目光投向远处，简短地提示他道：“手机。”
　　经陆秋这么一说，宋岩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挂断电话，屏幕是亮着的。刚才局面有些混乱，手机又被他搁在兜里，那些人就没看见。
　　但他刚才顺手拿了出来，就被陆秋看到了。
　　也许是因为近日跟着顾声学到了很多，宋岩径直挂了电话，然后淡淡道：“家里人担心我，我开着电话，报个平安。”
　　这个答案着实让陆秋震惊，什么时候他这里成了不安全的地方了。
　　他懒得戳破什么了，便“嗯”了一声。还好这时候有客人走到超市门口，总算是化解了两人此刻的尴尬局面。
　　那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紧抿着嘴唇，面色沉稳。最惹人注意的是，在他的两只耳垂上，分别坠着两个银耳坠，那东西的光泽极好，在夜色中闪着莹润的光，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
　　他的目标很明确，一走到超市里，直接到了其中一个货架前，取下了灵异照相机。
　　付钱，交易。这样的流程结束后，陆秋正要目送他出去，这人却停在了原地，好像还有什么事要做，直直地看着他。
　　“你——还想买什么？”陆秋下意识地看看那个人偶，“是这个？”
　　而那个男人摇了摇头，忽地伸出手，将自己的耳坠一个一个地取下来，放在自己右手的掌心里，摊开，伸到陆秋面前：
　　“我要抵押。”
　　说罢他又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给陆秋。
　　抵押。系统及时地出现，向陆秋说起了这个。
　　一般情况下，老板们只能在鬼屋里使用道具。不过有些老板会对招鬼类的道具动心思，想在别处用用他们。
　　这不是不可以，但他们得交出自家鬼屋最具价值的一件道具，抵押给超市。
　　如果期间道具有何损坏，或者鬼屋老板死亡，那抵押物就归超市所有了。
　　陆秋按着流程，问他：“你要借什么东西出去？”
　　而这人坚定地抬起了自己刚买下的灵异照相机：“这个，我听别人说超市里有这个就来了，我得把它拿出去一天。”
　　虽说超市并未规定要问明老板为何要把东西用在别的地方，可陆秋还是问了问他。
　　一无所获。这个人接下来什么也不肯说了，只是催促着陆秋快点办好抵押。
　　姓田。这就是陆秋所知的最后的关于他的信息了。
　　田老板走了以后，陆秋这才发现宋岩也不知何时离开了。他低下头，展开单子，只见末尾处赫然是那银耳坠的照片。与别的商品不同的是，在它的旁边还有一个备注：
　　“（待上架商品）。”
　　只是抵押物品而已，可超市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这东西当成自家商品了，巴不得田老板出点什么事才好。陆秋继续刮着灰条，等所有的内容都出现了，他皱起眉头。
　　真的是很有价值的鬼屋道具。是满含怨气的民国时姨太太梳妆匣里的东西，据单子所说，鬼屋老板戴上它，就会照着那位姨太太的心意来布置鬼屋，而那位姨太太的想法......很奇特。
　　在单子的末尾处，写的是：“期待它早日回到超市，早日上架。”
　　真是着急啊。陆秋握住了手中的耳坠和盒子，走到新开启的货架前，将耳坠放入了盒子里。
　　*
　　早上，陆秋睡醒后去镜区看了看，找到搜索框，输入了抵押这两个字。
　　只有寥寥几个相关帖子，陆秋很快就看完了。而越是看下去，他的困惑就越多一分。
　　以前有过做这种事的老板，但很少。把鬼屋道具拿出去用是很危险的事。在鬼屋里，那些厉鬼姑且还能被员工的身份所约束，可是在外面......那就不一定了。
　　田老板，到底是什么事情逼得你非用这个不可呢？从单子上的话来看，这出事的概率真的是太大了。
　　关了镜区后，陆秋去洗漱。就在他低着头洗脸的时候，系统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
　　“昨晚凌晨三点钟，田老板意外获得了一件稀有道具！”
　　诶，居然不但没有死，还跟刷副本一样，刷到了宝箱吗？
　　在水声中，陆秋闭眼听着，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那照这样看来，田老板也很厉害，不用他担心了。还有，系统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高兴，想必它也很激动吧。
　　然而，当陆秋直起腰来，拿着毛巾擦脸时，系统接下来的话是：
　　“灵异照相机仍在鬼屋外的别处。
　　......抵押物银耳坠已失效，它不是田老板鬼屋里最值钱的道具了。
　　亲爱的超市经营者，请你前往田老板那里，要到最新的这件道具作为抵押品！”
　　嗯？
　　陆秋拿着毛巾的手动作一滞。
　　拿了人家最有价值的东西，看到人家好不容易有了更好的了，就违反之前的契约，巴巴地跑去要最新拿到的好东西？
　　好像理论上来讲也没什么不对，可陆秋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
　　它不关心鬼屋老板的死活，它只盯着东西。
　　而陆秋是人，让他冷冰冰地去和田老板说这件事，他有点于心不忍。
　　停顿了片刻后，陆秋没有听到系统的话一样，继续擦脸。于是那系统就不断地提示，不断地提示。
　　最后陆秋忍不了，嚷嚷说：
　　“这是什么事情？不要推我出去。”
　　他还更使劲地擦了两把自己的脸，伸出两只手上下扒拉：
　　“你看你看，我要脸的，跟你不一样，我可喜欢我的脸，把它擦得可干净了。”
　　于是下一刻陆秋明显地感觉到身边起了一阵阴风，一个冒着冷气的声音吹拂在他的耳边：
　　“哦，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脸的？”
　　虽然拿毛巾捂着脸，虽然看不见，但陆秋依稀感觉到，镜子里出现了什么。
　　所以陆秋立刻放下了毛巾，一边睁开眼一边说：
　　“脸擦得这么干净，就是为了出去见人的，不然只有我喜欢它，多可惜。”
　　呼，还好，镜子里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
　　陆秋摸摸自己软乎乎的脸颊，再仔细看看，心里有些庆幸。
　　刚才他那么用力地擦脸，有些怕脸被搓红或者搓破了皮，没想到还是软乎乎的，好好的。
　　一定是因为它很坚强。


第70章 探访
　　还好, 陆秋给顾声打电话，说可能要请假一天的时候，顾声表示理解。
　　“我知道，那天晚上可能吓到你了, ”顾声大度地道, “你今晚不行了先回家吧, 休息好了再来。”
　　回家。陆秋倒是还有哪里可以回, 说来可笑, 这些天来, 十四中倒更像是他的根据地了。
　　陆秋挂掉电话, 查找起田老板的鬼屋。
　　田这个姓氏算是少见, 陆秋稍微一搜索，就查到了“小田影馆”这四个字。
　　不是什么照相的地方, 而是鬼屋。陆秋大概地浏览了一下网上的介绍, 知道了这里的卖点是密室和朦胧的年代感, 比较受欢迎。
　　另外, 它就在郑山所在的那个城市, 不算是远。
　　这样想来, 应该今晚天黑前就能回来吧。
　　陆秋有些不忍心让阿迟一个人守着门房。这个人不是意志力坚定的人, 护着老板都只能护着两分钟，不像他, 把对老板怀疑的态度贯穿始终，意志坚定。
　　*
　　搭乘地铁，转两趟公交车, 在陆秋渐渐感觉自己有些晕车的时候，车厢里响起了报站声。
　　他抬眼，只见车厢里已经不剩多少人了。
　　是在老城区。陆秋下了车, 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那个发灰发旧的临街红色木板招牌，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了四个白色的宋体字：
　　“小田影馆。”
　　他摸摸自己兜里装着的那个耳坠盒子，朝小田影馆的大门走去。
　　这儿的大门更是有个性，不是推拉门或者是自动门，陆秋走上前时，店里的员工正在把那一条一条的，和牌匾颜色相同的木板拆下来。
　　陆秋记得自己小时候在老街看见过这种木板门，没想到现在还有地方会有这种东西。
　　其中一个员工看见了陆秋，瞥了一眼他之后就头也不抬地继续忙自己的事，嘴上说：“还没开始营业呢。”
　　“不是，我找你们老板，”陆秋把盒子拿出来，“还东西。”
　　于是立刻有一个员工叫道：“我们老板昨天晚上出去折腾了一宿，这会儿才刚回来，正睡觉呢！”
　　说罢他转过头来，看着陆秋，猛地愣住了：“你，你怎么戴着它？”
　　它，是什么？发现了那人盯着自己的耳朵，陆秋就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摸了之后，他心里咯噔一下。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对水滴状的银耳坠跑到了他的耳垂上。
　　见陆秋的耳朵上戴着这个，那些人知道了事情不对劲，也就不拦他了。
　　而陆秋摸了摸那对耳坠。
　　啧，这鬼屋的道具到了外面，果然就放肆很多了。也不知那田老板昨晚经历了什么。
　　*
　　陆秋是在一间密室里找到田老板的。
　　在此之前，他照着规矩，先去了帘子后面的房间照相。这鬼屋看着就是一个小小的照相馆，但等照完了相，机关启动，你就会发现墙后面还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和许多密室等着你。
　　陆秋进去的时候，背景布是花花绿绿的公园景物。员工说那是上一个客人抽签后拍的照片，主题是90年代游客照。
　　“抽签吧，”那个员工端着一个堆满了纸条的小盒子递过来，“规矩，进密室前都得拍一张照片，这是老板定下的规矩。”
　　也罢，到了别人的地方那就守规矩。陆秋随手拿出一张来，展开。
　　“留洋归来的公馆大少爷。”
　　刷拉，背后落下了新的背景布，这次不是公园了，是民国时期的小洋楼。员工还给陆秋送来了白西装，让他穿上。
　　穿得就很人模狗样。
　　陆秋僵硬地站着，微微侧着身子。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自己耳边有人在吹气，而且那还是个女人。
　　应该是这耳坠之前的那位姨太太主人吧。甚至，陆秋听到了女人的吴侬软语：
　　“你这张脸好看得很，跟着姐姐在一块儿，不好么。”
　　于是陆秋后悔今天早上把脸擦得那么干净，也后悔自己的脸那么坚强了。
　　*
　　暗门出现，打开。陆秋向前走了十七步，在右手边第四扇门前停下了。
　　那是一间牢房似的屋子，屋里空空荡荡，只挨着白墙放着一张床。陆秋进去的时候，田老板侧着身躺在床上，眼睛正紧闭着，一看就是在熟睡。
　　“田老板？”陆秋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此刻陆秋很想推醒他，毕竟系统急着要东西，可看这人睡得昏天暗地，而且看上去像是在做噩梦的样子，陆秋知道，怕是一时半会儿叫不醒了。
　　再看看他身边，没有什么新拿到的道具，只有那张床和被子，就连灵异照相机也不在他的跟前。陆秋走近一点，忽然看到在他的手里还握着手机，而屏幕是亮着的。
　　显示的界面是备忘录，那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新运小区，B栋3楼西户。
　　陆秋看看这个地址，再看看田老板：昨天晚上，他怕是就是去了这里吧。
　　看来得去这个地方看看。
　　而就在这个时候，陆秋又感受到了耳边的风，这次，他听见了那个女人的一声叹息。
　　慢慢地，陆秋摘下了自己耳垂上的那对耳坠，他掀开田老板枕头的一角，将它们压在了下面。
　　你自己的人，你自己陪吧。
　　做完这些，陆秋轻轻地关了门，退出这间屋子，去问了问田老板的员工。有值班的员工称，早上五点多的时候，田老板踉踉跄跄地回来了，身上什么也没有带。
　　陆秋朝那个员工表示了感谢，接着拿出手机查找地址。
　　居然就在这跟前，也是在老城区，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走过去十几分钟就到。陆秋出了门，按着导航走起来。
　　终于，到了。
　　陆秋抬起头，看见这小区一半的楼都空了，或者说，一大半的楼都被拆了窗户和门，看上去即将要拆迁。昔日亮着灯火的一个个家，此时都被拆了玻璃和门板，里面的一切空洞洞，黑切切地注视着路人。
　　B栋是还没有被拆的。陆秋很快就找到了这栋楼和三楼西户。
　　门没有锁，不过一推开门，呛人的灰尘就迎面而来，陆秋咳嗽了好几声后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现虽然家具什么的都还在，但这里明显是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而且前面的主人好像走得匆忙，一切都没来得及收拾。
　　陆秋小心地走了几步，一眼便望见了那桌上搁着的灵异照相机，下面还压着一个信封。他快步走过去，拿起相机，顺手拆开了信封。
　　里面装着的是一沓照片。
　　之前陆秋在教务处见过灵异照片，所以他没有太怕了，一张一张地看下去。
　　还好，都是一些模糊的白色影子而已。
　　第一张，卫生间里，镜子前有一个。第二张，衣帽架跟前有一个......
　　一二三四五，林林总总，二十来张照片，二十来个鬼，而这个家也就八十平米左右。陆秋抬头看看四周，心里发毛。
　　好家伙，相当于这个屋子里的每两平米都站着一个鬼，估计只有他目前站着的这个地方是干净的。要是他现在拿起照相机照一下，就能看见屋子里站满了“人”。
　　好在大家都安安稳稳地占着两块儿瓷砖，好像谁也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忽地，窗外刮起了大风，接着天就暗了下来，阴沉到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宛若黑夜。
　　要是跑去玄关那儿拉灯绳，就得挤过那些“人”，甚至是穿过那些“人”。
　　因此，陆秋抱着那台灵异照相机，站得笔直，并不肯动。过了一会儿，他扯着嗓子喊道：
　　“哪位兄弟离门比较近？麻烦开一下灯。”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几更~


第71章 田老板
　　令陆秋没有想到的是, 过没多久，灯，真的啪嗒一声开。
　　是有人走进来拉灯绳，站在门口抱双臂看向陆秋, 橘黄的灯光下, 他耳垂上的那对耳坠熠熠生辉。
　　“田老板, ”陆秋很惊喜, 但还是不敢动, “你醒啦？”
　　田老板则是仔细地打量一会儿陆秋, 这才大步地走过来, 拿走他揣的相机和照片, 问他道：“......超市老板？”
　　醒来后他感受到熟悉的那阵冰冷的属于那个女人的气息，又在员工那里看到刚洗出来的陆秋的照片, 便知道, 是超市老板到他这里。
　　抱试一试的心态, 他想陆秋应该是之后到这儿, 没想到一进门, 就看到超市老板站在茶几跟前, 站得比照片里的他还要僵硬。
　　田老板把照相馆里的照片递给陆秋：“我听员工说, 你来过我那儿。”
　　陆秋接过照片看看，瞬间便倒吸一口凉气。
　　照片里, 在他身侧，依稀可见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搭他的肩膀，婀娜地倚。
　　田老板看见陆秋的脸色很精彩, 就拍拍他的肩膀：“她有时会自己出现一下。别害怕，没什么事。”
　　“嗯，我知道的, 我就是担心你误会，”陆秋望田老板的耳坠，笑起来，“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下一刻，陆秋伸出手：
　　“我是来收取新的抵押物的，据说，你拿到新的更有价值的道具。”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对面的人一晃神，双目失神地道：“新的？好像是吧。”
　　昨天半夜，一从超市回来，田老板就到这里。
　　那是他的好朋友曾经的家。
　　自从出事之后，朋友的父母连夜搬走，留下他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终日自言自语。这四个月以来，有时田老板看照片里出现的那个女人，心想，有没有真正地能拍出鬼魂的相机？
　　他们家的是不行的，只能拍出那个女人。因此，刚一在镜区里看到超市里多相机，他就去买这个来用。
　　他要去印证阿阳的话。
　　一年前，阿阳和父母说，家里多出很多奇奇怪怪的人。要是他是小孩子，父母估计会不相信，并且一笑置之，但他是二十来岁快三十岁的人，这么说好几次后，亲人们开始怀疑他脑子有问题。
　　“你看，你看，窗帘后面什么都没有嘛。”母亲拉开窗帘，骂床上的阿阳，“你就是想找个借口赖床是不是？”
　　几天后，阿阳找到田老板，他握热热的咖啡杯，哆哆嗦嗦地对田老板说：“真的，我家的窗帘后面，真的站一个抱头的男人！”
　　那时候田老板没有开鬼屋，更没有受到什么诅咒，不曾看见过和阴间的一丝一毫，而他，就是坚定地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
　　“他说是，那就一定有。”田老板回忆起这个的时候，嘴角带一丝笑意，“我们是高中同学，以前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他信我不曾偷过谁的东西，信我，护我。现在，换我来相信他。”
　　只可惜，他和阿阳，谁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家里有鬼。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在鬼屋受到诅咒后田老板更加相信好友的话，在知道灵异照相机后，他更想帮自己的朋友。
　　所以他昨晚来。
　　他在房间里转悠拍照，快门声不断响起。照片里是形态各异的白色身影，面目狰狞，可是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在阴寒的深夜，他却连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内心深处只感到悲凉。
　　玄关处，卫生间......手里多出几十张照片之后，他站在原地深呼吸好久，缓缓地推开小卧室的门。
　　墙上有大片不规则的褐色痕迹，像是被溅上去的。他看蹲在墙角低头，发丝凌乱的好友，走过去也蹲下来，把照片一张一张地拿给他看：
　　“阿阳，我找到证据。”
　　于是那个人慢慢地抬起头，木然地看。等到最后一张被展示完毕后，田老板颤抖手举起相机。
　　他对眼前的人拍下一张照片。
　　五分钟后照片掉落，在那上面，是好友苍白的模样和蓦然抬起的麻木双眼。
　　田老板笑对他说：“阿阳，你去吧，去吧。这下你可以放心，去吧。”
　　去年年末，阿阳不堪压力和指责，或者说那些鬼的骚扰，在家中自杀。今年年初，他的父母搬走，据邻居所说，他们明显苍老很多。
　　田老板总觉得，他的老朋友的游魂还在这里停留，还没有走。
　　“你说新的道具......”田老板犹豫，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根十字架的银色项链，“是这个吗？这是阿阳的遗物。”
　　“嗯。”陆秋在得到允许后摸摸它，系统很快告诉陆秋，阿阳的残念附上去，从此以后，他就会永远陪田老板，并且成为他的员工。
　　“按理来说，得先去十四中……”系统说一半后打住，不再继续说。
　　听完后，陆秋把这些如实地告诉田老板。
　　“你要是想继续使用灵异照相机，就得把项链抵押给我，要是不打算继续外借，那，你把相机还给我吧。”
　　没有丝毫犹疑地，田老板把相机还给陆秋，接他攥那根项链，蹲下去，埋头。
　　陆秋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应该，他很难过吧。
　　一时间陆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想后他走上前去，俯身抱田老板，顺手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他不抱还好，这一抱，他明显地感觉田老板的呼吸急促很多，或者说，是喘不上来气。
　　疑惑间陆秋拿起相机拍张照片，只见他在前面抱田老板，那个穿旗袍的女人从后面抱住田老板，一人一鬼把田老板团团围住，空气极为不流通。
　　不仅如此，在田老板身侧，还有一个男子站在那里，幽怨地看陆秋。
　　所以陆秋识趣地让出一点空间让那个人挤进来抱田老板，嘴上还说：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就是大家要小心一点，不要闷死他。”


第72章 回校
　　也许是因为拥抱安慰这件事太费体力, 没过多久，就在陆秋热情地加入的时候，系统的提示音在他的耳边出现了：
　　“您的体力不足......”
　　熟悉的话。
　　陆秋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心里想着, 这屋子都这么挤了, 能演广告么, 接着他就听见了一声狗叫。
　　有一只巨大的, 毛盖过了眼睛的白色狗狗欢快地跑进屋里, 跟在它身后的还有一个小男孩, 他们一起撞开卧室的门闯了进去。陆秋愣了, 蹲着的田老板也愣了, 站起来跟着陆秋站起来。
　　下一刻他们都是瞳孔地震，因为墙上的褐色污渍突然全被绿色的刷子刷过去, 是那个小男孩干的, 他还说：
　　“空气全净化, 清新健康带回家。”
　　这下陆秋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只狗为何会有些眼熟了, 这, 好像是多乐士墙漆的狗吧？
　　做完广告后, 一人一狗又快速离开。陆秋转头看看望着墙面的田老板, 拍拍他的肩膀：
　　“阿阳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被抹去了。”
　　是被健康清新的绿色墙漆抹去了。
　　陆秋继续说：“挺好的，新墙面新人生, 他还留了一点残念陪着你，一起走向未来吧。”
　　*
　　路上陆秋给顾声打去电话，他说自己应该能在天黑前回到十四中, 叫顾声不必让阿迟来了。
　　快到十四中的时候，陆秋下了公交车，选择走回去。傍晚的微风吹在他的脸上, 在他的身侧，是结伴而行的人热闹地擦肩而过的景象。
　　不知道为什么，在门房里一个人守着，在超市里的时候从不觉得有何不妥，而一旦回到人群众多的地方，他便有了一丝丝孤寂的感觉。
　　不过从一开始，陆秋这个人，便从来只有他自己。
　　当他走到熟悉的十四中大门口的时候，陆秋仰起头看，正好，天上是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
　　时间还早，他打算去教学楼看看。刚好，上次的游戏还没有玩完通关。
　　微机室，开机，点击。陆秋看到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画面，这次，少年A一个人站在走廊里，他说：
　　“又是这样。
　　关于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我记得一清二楚，可关于周末，关于在家里发生的事情，总是有些模糊，记得不太清楚。
　　甚至，有时会在周日的晚上一睁眼，看见自己站在学校的走廊里。我知道，这是因为学校里有怪谈上演了，需要我去做旁观者了。
　　不过，还好我有了两个好朋友，有时候，我会在周日的学校里遇见他们。”
　　陆秋继续点下去：“少年B去拯救世界了，也许，今天少女C会在这里吧。”
　　那个女孩在学校的时候，去的都是比较洋气的地方，比如使用频率很低的社团活动室等。毕竟她要谈恋爱，没有高大上的地方那还能是青春言情小说嘛。
　　少年A先去了社团活动室等地方，不过都没有找到，便有些失望地笑笑，朝着天台走去。
　　结果：
　　“在那里，我看见了少女C。”
　　游戏画面又不动了。
　　陆秋叹口气，知道这是让他去天台了。他努力地爬着楼梯，终于找到入口，上了天台。
　　在走上十四中的楼顶的那一刻，陆秋被震撼到了。
　　十四中不算太高，可站在楼顶，他还是能看见这城市的很多他不曾见过的镜像。远处路上的车子蜿蜒着，楼上是灯火璀璨，而他仰起头，看到今晚的月色格外皎洁。
　　游戏中，少女C穿着一袭白裙站在这里的时候，头顶上就是这样美的夜空和月色。
　　“我记得你去爬山了，怎样？”少年A问她道。
　　“就是吃醋，英雄救美那些俗套情节，”少女C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笑起来，露出浅浅酒窝，“知道我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吗，因为那个男主非要今晚约我到学校天台上见面。
　　好像是要正式告白了，我有预感。”
　　少女C的预感没有错，而且系统还弹出对话框来提示陆秋，这是小说里的一个名场面，是要被画出来，作为插画放在出版的书里的。
　　只是，好像那晚缺了什么东西，需要少年A帮忙凑齐。
　　陆秋收到任务后，向右侧看去。
　　少年A今晚出现在天台，也是天台上会有剧情。现在，陆秋拿起望眼镜，看见在楼顶的边缘，也站着一个女孩子，不过她是穿着校服，而且赤着脚，再往前一步就会跳下去。
　　十四中的怪谈之一，每七天就会在天台上跳楼自杀的学姐。有传言说那是公立十四中的学姐。她之所以会反复出现，是因为她死的时候，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没有看见她，也无人来劝慰她，她像一片落叶，无声无息地飘零。
　　少年A今晚要做的是，还原学姐当时跳楼的场景，安慰她，这样她之后就不会心有不甘地反复出现了。
　　啧，要完成双份的任务了。
　　陆秋回溯了一下少女C的剧情，又回溯了一下学姐的剧情，忽然间发现了什么。
　　少女C需要什么心动玫瑰，爱的音乐盒，学姐需要湿漉漉的地面，这都是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有趣的是，她们此刻都缺一样东西。
　　先去解决这个吧。
　　想到这里，陆秋下楼找出了上次使用吹风机的那个线路超长的插板，又去了后勤处，在看了几个广告，玩了连连看之后，搬着一个东西上了天台，把它放在少女C和学姐只见的地方。
　　那是，一台电风扇。
　　“月光下，我看见他目光灼灼。他逼近我，在他将我揽入怀中的时候，我手里的花摔落在地上，与此同时，我看见夜风吹拂他的头发和我的裙摆，他的话被风吹得凌乱，却清楚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夜风阵阵，吹起雨的苦涩气息。她站在楼顶边缘，绝望地想，原来她，原来她到了死，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啊。
　　有恶灵在她耳边低语，跳下去吧，何必留恋。”
　　陆秋把电源插好，走上前去。
　　他开启了电扇，同时找到了摆动的相关按键，选择了自动摆动。
　　咔哒。陆秋按下了按键。
　　于是十来秒后，这个风扇摆着头，往少女C的方向吹了一阵风，又转过头来，朝着学姐的方向吹着风。
　　没办法，学校就这一个电风扇了，还好它是那种能摆头的，还有自动摆头功能的电风扇。


第73章 油漆
　　解决了这个关键问题以后, 陆秋就可以安心地去找别的东西了。
　　他找了一壶水，准备等会儿洒在女鬼身后的地面上，而在美术组的办公室里，陆秋找到了少女C所需要的音乐盒。
　　好在这次不用玩什么华容道, 只是体力不足, 需要看广告。
　　“先生, 您好,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出现的是一个标准的客服女孩的形象, 她标准地微笑着。
　　而电话那一边的男人则就激动很多了：“不限量的免费流量卡, 是真的吗？是吗？”
　　“是的呢, 先生......”
　　陆秋忍着男人那激动到扭曲的脸, 煎熬了一分钟后总算是把广告听完。商品是大流量的优惠电话卡，老实说, 陆秋不晓得这能在鬼屋里发挥什么作用。
　　是用了这个电话卡和阴间的亲朋好友打电话, 不限流量不限时间吗？
　　购买了一张后, 陆秋扭过头, 只见在其中一位老师的桌上, 放着一个淡白色的海螺, 一只手掌刚好能握住, 样子挺好看。
　　陆秋走过去拿起它，系统立刻说：
　　“同学从海边旅游回来后, 捎给少年A的礼物。只是几天后少年A才想起来，那个同学，不久前死于一场海难。
　　那年暑假过后, 她再也没有返回十四中。
　　将海螺放在耳边，你，有没有听见海风里夹杂着的她的哭泣声？”
　　又是少年A的东西。
　　陆秋下楼在花坛旁闷头刨土, 找着心动玫瑰的时候顺手把海螺放在耳边，果然听到了低低的哭泣声，还感受到了四周突然刮起的风。
　　看来当初少年A应该是用的这个东西给天台上带来的风。但是，陆秋觉得它有一点缺陷。
　　这是海风，闻上去有点咸。在天台上刮海风，陆秋觉得这根本就不符合当时的场景。
　　还是电风扇带来的本土的晚风更能衬托当时的气氛。
　　陆秋回到了天台上。这里，两处的画风截然不同。一处浪漫到极致，一处恐怖到极致。他看着那位学姐被吹起的长发，说：
　　“你下来，不要冲动。”
　　他没有说“你回过头吧”。
　　因为眼前的人毕竟是鬼，她要是回过头来，陆秋不知道会看见什么。
　　可学姐好像就是等着这句话，无奈之下陆秋喊道：“学姐，你不要冲动，你回头啊！”
　　然后在学姐回过头的那一刹那，陆秋扭头去看那对情侣的方向。
　　还好他嗑cp的速度够快，不然就要看恐怖片了。
　　夜风阵阵，剧情终于结束。陆秋关了电风扇，站在楼顶，小心地向前一点，俯瞰着自己的十四中超市。
　　*
　　晚上十点，超市准时开门。
　　陆秋将灵异照相机搁到了货架上，还回去。这次没有要到田老板的那对耳坠，系统好像有些不大甘心，过了很久才提示说“抵押结束”。
　　陆秋没管这些，他走出去，看着门口放着的一大桶油漆，敲了敲它。
　　这是在阿阳的家里看广告后买下的，因为比较沉，这次是直接被系统快递到了超市门口。陆秋拿出单子刮灰条，看到它的价值属于中等水平。
　　尽管不是多厉害的东西，可它的使用方式却搞出了一点花样。
　　“惊悚油漆。
　　客人们走进一间房子里，照着剧本的要求向墙上刷着雪白的油漆。很快他们就会惊恐地看到，墙面上浮现起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或者神秘的字符。
　　惊惧中他们会拼命地刷更多的白漆，试图盖住那些东西。因此，曾有鬼屋一次性用完一桶油漆，造成较大的浪费。
　　建议鬼屋老板们每次给客人们一点油漆就可以了。在他们犹豫是该先盖住左边还是右边的时候，满墙的恐怖效果已经展现在他们眼前。”
　　陆秋看完了这些，打开网站，去看看这东西有没有上架过，鬼屋老板们的反应如何。
　　令他失望的是，上架过，还有人上传过视频来吐槽它。
　　是可以一次只用一点，但是还是造成了浪费。
　　陆秋在看之前还确定了一下，发现不是那位鬼吹灯的鬼屋老板。另外，这位鬼屋老板除了上传视频，还附了不少文字。
　　“为了增强恐怖效果，我们特意只让一个人进去，独自刷墙。”
　　视频里，在幽暗的房间中，一开始，那位小哥还在专注地按照剧本要求，一下一下地刷着墙面。
　　第一个高能出现在57秒处。墙面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个血色的字，正在刷墙的小哥被吓得一哆嗦，扔掉了刷子站起来，连连后退。
　　第二个高能出现在1分10秒处。
　　眼看着那些血字越来越多，小哥爬起来，捡起了刷子，拎起了油漆桶，带着它们又返回了墙边。
　　陆秋看到小哥又刷起了墙面，因为被他挡着，陆秋看不到墙面上画了什么。而几十秒后，小哥退后一点，盘腿坐下，陆秋看清墙面上画着的是什么了。
　　虽然简陋了一点，但童年生活是在一个人看动画片中度过的陆秋还是看出来了，这......是婴幼儿片子花园宝宝中的，玛卡巴卡？
　　小哥盘腿坐起来，死死地盯着这个，不再去看血字了，还有节奏地拍起了手，嘴里念念有词：
　　“玛卡巴卡，玛卡巴卡，玛卡巴卡咿呀哟。”
　　他用尽最后的一点油漆，给自己闯出了一片幼教天地。
　　陆秋关掉了视频。
　　那位鬼屋老板沉痛地说，后来还有人画海绵宝宝和喜羊羊的，不开灯还好，一开灯，嚯，他家的墙快和隔壁的幼儿园的墙差不多了。
　　看完了视频后，陆秋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记得，这好像还是斗日最近比较火的一个梗，很多人看恐怖片后都会点开花园宝宝看这个。鬼屋里手机被没收了，那么客人们就发挥了只存在于他们童年时期的绘画天赋，强行给自己一个温暖的玛卡巴卡。
　　对了，斗日。
　　陆秋想起了他贴在门口的二维码。上次达到了下载量后，斗日为他家超市拍了一个宣传视频，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知接下来的下载量有没有达到要求，解锁新的奖励。


第74章 交谈
　　扫码, 加载，陆秋看见自己的手机上出现了一个下载APP的界面，也同时出现了一个数字和进度条。
　　还差四个。
　　再有四个人下载斗日，陆秋就可以解锁下一级的奖励了。系统提示他说, 下一个奖励是让超市跟风最近流行的梗, 继续拍一个宣传视频。
　　不急。一来卖鬼屋道具的只有十四中超市这一家, 并不愁知名度, 二来......
　　陆秋在系统给出的隐约出现的灰色文字里, 辨认出了几个比玛卡巴卡还要可怕的字：美妆, 变装。
　　*
　　陆秋把另一个借贷APP的二维码顺手也贴在了门口。本来他早该推荐这个, 但偏偏那天是让特定场景老板张然看见了全过程, 他就没好意思贴，觉得别人会建议他先尝试一下。
　　要是再来一次雨夜搭车人那样的活动, 估计会有走投无路的老板来借钱吧。
　　今晚, 陆秋没等到这样的活动, 但倒是等到了那次活动里到他这儿买汤圆的老板。
　　是那个小姑娘, 姓陶。她问陆秋要了春联, 付过钱, 又从自己的袋子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陆秋：
　　“我听别人说, 买这样商品的时候，得送老板一个福字。”
　　诶。陆秋想着, 单子上没提这个啊。
　　而小陶看陆秋一副疑惑的样子，也不继续骗他了，她笑起来, 那笑容大概是陆秋最近以来见到的最简单的笑：
　　“是我来的时候顺手拿的超市赠品，想着送给你。这不，快要过年了嘛。”
　　这样看来, 和别的鬼屋老板相比，小陶算是更加同情陆秋一点了。
　　陆秋并不去反驳什么，他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忽然想起了白日见过的田老板，心中有些触动。他拿着手中那卷好的福字，一边展开一边语气很是自然地问小陶道：
　　“陶老板，在开鬼屋之前，你......见过鬼吗？”
　　听到这个问题，小陶明显地一愣，过了一会儿才自嘲地一笑，说：
　　“没有，要是见过，我根本就不会开鬼屋。
　　那时候是觉得好玩刺激，现下年轻人中又有很多人喜欢这个，我才去开了鬼屋。要是我知道了这世间真的有恶鬼和神明，我怎么会去冒犯。”
　　陆秋听得出来，小陶是后悔的，后悔中有些认命。他抬头，看见小陶正盯着自己手里鲜红的纸张和福字，出神地道：
　　“我能做的就是过好每个侥幸活下来的一天了，既然已经身处地狱，那么我还能如何呢？”
　　这一番话一讲出来，超市陡然陷入到一种悲凉的氛围中去，就连那福字的红色都冲散不开空气里的伤感。小陶也显然意识到了这点，忙又笑起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和你说个有意思的吧，今天有耍猴的人到我们那里讨钱，挨家挨户说吉祥话，要商家给点赏钱，你见过没？”
　　陆秋摇摇头。耍猴的，他小时候是见过，但这种，他还不曾遇过。
　　小陶接着说下去：“他啊，胡子乱糟糟的，可看得出来应该还算年轻。你说，他只是要钱也就算了，还特意让我们员工叫我出来。”
　　陆秋配合地问她道：“他找你干什么？”
　　“说我这里阴气太重，恐有大灾，问我要不要花钱买平安。”
　　听到这个，陆秋和小陶一起笑了。的确，一听就是个江湖骗子，话说鬼屋里要是阴气不重，那么还能算是鬼屋吗。陆秋见小陶心情轻松一点了，也开始转移话题，问她道：
　　“超市马上要进一种电话卡，好像是可以和阴间联系。你要不要？要了我给你留着。”
　　小陶心动了。她说奶奶好几年前就过世了，要是可以，她想和奶奶说说话。于是陆秋照着系统说的，留下了小陶的电话号码，又嘱咐她明天晚上带一部闲置的手机到超市。
　　看着小陶远去的身影，陆秋在想，要是鬼屋老板们都肯好好地和他说说话，那么哪怕身处地狱，至少大家都能过得舒心一些。
　　晚上，十二点前，陆秋关了超市的门，慢慢地朝着门房走去。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怕走夜路，而如今他习惯了，走着走着还多看教学楼两眼。
　　不知是不是陆秋的错觉，教学楼的某个窗户那里，闪过感应灯的黄色的光。
　　一闪即逝。陆秋再次眨了一下眼后，那里就复归黑暗，以至于陆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现在是快午夜了，教学楼里闹点鬼和灵异事件什么的，好像也很正常。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秋暂且没有去教学楼。他今天在田老板好友的屋子里折腾了半天，早就累得不行，回到门房里倒头就睡。
　　第二天。
　　这天早上阿迟给陆秋发来了几张照片，正在吃早饭的陆秋猛地看到第一张清朝僵尸身上的官服图，差点噎住。
　　阿迟说：“老板说快开业了，想给骷髅穿点什么。诶，等衣服到了，你帮它试穿一下，拍照给我看看。”
　　于是陆秋想着，这也许是骷髅这么长时间以来得到的唯一一点员工福利了。他回了一个好字，接着就去巡楼。
　　说是巡楼，其实还是去玩那个游戏。
　　这次，游戏让他去一楼的生物教室帮忙拿老师落下的课本。
　　陆秋从楼梯走下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低着头，看不清样子，陆秋看见他的时候，他正闷头上着楼梯，上了七个台阶后又直直地倒退着下台阶，下够七个，然后再继续上来，循环往复。
　　看了很久，甚至大着胆子凑近一点后，陆秋确定，这就是一个活人。
　　但他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和周可一样偷了东西吗？系统现在一点提示都没有。
　　那么就是私自到十四中来的年轻人了，看他这上上下下的魔怔样子，跟被鬼蒙住了眼睛一样。
　　唉，十四中，还是不能轻易进入啊。
　　陆秋向前一步，他打算下楼完成了任务，就赶紧把这个人带出去，而当他从这个男人身边路过，快速下了一层楼之后，他也回来了。
　　出现了和那次在后勤那儿的一样的情况，他下楼去，发现墙上的数字显示的还是上一层的数字，陆秋便不再继续向下了，他看向那幽深的，似乎没有尽头的楼梯，折返了回来。
　　现在他知道了，是他和这个人一起陷入了鬼打墙的境地里。
　　“你等等我，”陆秋对着那个人说道，“我上去看看是不是漏了什么任务条件，回来就带你走。”
　　事情还算顺利，陆秋回到教师办公室，发现是忘拿了老师的水杯。当他拿了水杯回到这里，下面的楼梯就变得正常了。
　　然而——
　　那个人还在原地打着转，任凭陆秋怎么劝他转过身向下走都没有用。
　　一时间陆秋有些迷茫，他想，难道这里有两个鬼在这里搞鬼打墙，你们都不嫌弃这个地方有点窄有点挤吗？
　　这下陆秋也不急着下去了，他就站在楼梯上，看着这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他。这人穿得可以说是破破烂烂，胡子拉碴，而且在第无数次原地打转之后，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陆秋看见他突然咬破自己的指尖，含住血，用力地朝着旁边的墙上喷去。
　　并不像是被鬼神迷了心窍，因为在他扬头喷血的那一刻，陆秋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也看见了他眼里的光和脸上的神色。
　　从那灼灼的目光，还有无比娴熟的喷血的动作来看，这件事，他好像做过很多次了。
　　做的时候还带着一种自信无比，睥睨天下的气场。
　　这手法，有点，像道士啊？
　　就在陆秋这么想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什么动物的“吱吱”的叫声，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这人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些黑色的豆子似的东西，围着自己洒了一圈。
　　他就这么坐在自己给自己画好的圈圈里，闭着眼睛，不动了。
　　陆秋从心里盼着这个办法有用，然而并没有。不远处“吱吱”的叫声越来越焦急，而眼前这个人还只是坐着。
　　终于，系统上线了。在陆秋想着要不要接近他时，系统弹出了对话框。
　　等看完了对话框，陆秋心中一沉，走过去了。
　　他一把拉起了这个正闭目坐着的人，在他茫然地睁眼，死活不肯踏出那个圈圈的时候，陆秋死活把他拉出那个圈圈。
　　陆秋还握住他的一只手，坚定地说：
　　“道长，我们要勇于挑战自己，走出舒适圈，这是新时代的人的活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至少两更


第75章 道长
　　是的, 眼前这人是道长，是那个在陶老板家鬼屋门口说阴气太重，要陶老板花钱消灾的人。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是江湖骗子的人真的是一个道长，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 他居然真的溜进了陶老板家的鬼屋。
　　大概在他搓着手手准备画下第一个符咒的时候就已经着了道, 被送到了十四中这里。
　　“惩罚。”系统是这样解释的。
　　现下道长完全被蒙蔽了心神, 在他的眼里, 他还在那家鬼屋里, 紧张小心地摸索着前进, 却不知他此刻是正在十四中里游荡。因此他的每一步在十四中里都显得奇怪, 不合时宜。
　　就比如刚才。在陆秋看来, 这位道长是在楼梯上来回上下，遭遇了鬼打墙一般, 可在那位道长的眼里, 他正被困在那家鬼屋的一条设置了机关的走廊里, 那里一片血色, 前后都有恶鬼窥伺。
　　唯一清醒的只有跟着他的那只猴子了, 不过也不知那只猴子这会儿躲在了哪里。陆秋怕他出事情, 硬是把他拽过来, 随便找了一间教室先把他丢进去。
　　四个小时。
　　系统说四个小时后外界才可以干涉这位道长的神智，把他带离十四中, 在此之前，他所受的一切都是惩罚，无人可以救他。
　　陆秋关了门, 隔着门上的窗户向里面望去，看见道长已经在舞着桃木剑了。他想，四个小时, 他应该可以找出到时候救这个人的法子。
　　*
　　游戏里的任务还在继续。少年A带了课本去还给老师，在将书本放到老师的桌子上的那一瞬间，他瞥见老师电脑旁放的个人照片变成了白底黑色，遗像一般。
　　陆秋回到了微机室。这次，点击鼠标后游戏有了反应，他看见少年A站在暗红的走廊里，自言自语道：
　　“陈老师......我记得他的剧本是退婚流，升级打脸吧，怎么也会和灵异扯上关系？”
　　他是背着身的，陆秋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这个穿着校服的小人直直地走在走廊里，接着这个时候，惊悚的音效响起，走廊两侧悬挂着的名人画像都转动起眼珠子，用目光无声地追随着少年A。
　　啪，电脑黑屏了，今天的游戏到此为止。
　　陆秋则是坐在电脑前，思索起来。
　　似乎到了后期，这学校所有人的命运都被卷入到了和灵异有关的事情中。从医务室的那个本子上可以看出，那时候死了很多的人。
　　并且无解，无人可以改变。
　　也许是因为微机室密闭的空间导致空气有些不流通，陆秋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了。他走出去，去二楼探望了一下那位道长。
　　道长好像是有点累了，又画了一个圈圈，独个儿坐在这角落的圈圈里，没有动弹。
　　这时候陆秋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很大的动静，但里面的这位道长一点都听不见。陆秋看了看屏幕，发现是快递到了。
　　第一个是他那天买的电话卡，而第二个，是阿迟寄来的书。
　　从明天算起，还有五天就是大年三十，还有七天就是大年初二，是十四中鬼屋开始营业的日子。照着规矩，得给那些以往的学生们邮寄课本，让他们来上学时真正地像个学生。
　　陆秋到了门房，先拆开课本的包裹。这些都是旧课本，版本也都是十几年前的，也不知顾声是从哪里弄来的。
　　作为十四中的技术骨干兼门房大爷，陆秋负责把这些东西一个个地寄出去。连同它们一起寄出去的，还有顾声亲手设计的邀请函。
　　黑色，上面的照片一看就是随便从某个恐怖片里截取的学生上课照片。今天陆秋再一次地疑惑，他家老板，到底是怎么顽强地折腾十四中折腾到现在的。
　　这之后就是那张不限流量的电话卡了。
　　——沟通两个世界。
　　陆秋捏着它，猛地想到了什么，立刻打电话给陶老板：“你能不能尽快把你的旧手机邮寄到十四中？”
　　*
　　还好，因为是同城，旧手机很快就到了。在四个小时的期限结束后，陆秋拿着这部插了□□电话卡的手机，走进了十四中的教学楼。
　　只需要拨打出四个0，就能和十四中里身处另一个世界的人沟通。陆秋走到那间教室的门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出了这个电话。
　　通了。死寂，一片死寂。
　　而教室里的那人猛然地瞪大了眼睛，好像是听到了陆秋的呼吸声，一下子站起来了：“谁还在这里？”
　　“我是阿啾，”这应该是陆秋非常紧张的一次了，“你听我说，你现在根本没有在那间鬼屋里。如果想要活下来，照着我说的做。”
　　“可是，可是前面有好多鬼......”
　　陆秋不知这位道长看见了什么，以至于他握着桃木剑的手不住颤抖，都快握不住了。当陆秋打开门走进去，准备领道长出来的时候，这位道长则又戒备地抓紧了那柄剑，朝着陆秋狠狠砍过来。
　　所幸是木质，即使被打到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那位道长对着陆秋，一直在喊：“鬼！”
　　看来沟通了之后这位道长甚至能感知到陆秋的存在了，可以说是视频通话，但是，在他的眼里，陆秋是鬼。
　　“不是的，我是活人。”陆秋试着走近一点。
　　而那位道长则告诉他，现在有很多同样的穿着白衣的人影在接近自己，他根本就不知道哪一个是陆秋。
　　很多个......相同的鬼吗？那道长确实是很难辨认了。
　　于是陆秋思忖片刻，打开了自己的黑色书包，伸手进去摸索起来。
　　没过多久，陆秋拿出了一只淡白色的海螺。“海螺，主人：少年A。能让少年A感受到海风，还能听到故去的同学的哭泣声的东西。
　　具有很强的怨气。当少年A拿出它时，四周的鬼魂都会被压制住。”
　　听上去有点强大啊，要好好利用。
　　陆秋这样想着，然后他望向了教室里的蓝色窗帘，走过去，把它取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陆秋轻轻地将海螺放至自己的耳边，在女孩幽怨的哭泣声隐约地传来的那一瞬里，走廊和教室里，贴地刮起了海风。
　　道长听见有人在问他道：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衣袂飘飘，神情冷然，一看就是加了特效的鬼？”
　　于是道长努力地在眼前这片雾气中辨认寻找起来，果真看到了一个衣服被吹得掀起来，和飘起的发丝一起糊住了脸的鬼。


第76章 课本
　　在路上, 陆秋听到系统更新了海螺的信息：
　　“现任主人：少年门房/门房大爷。
　　虽然身处小小的学校，但他心向大海。偶尔会有人看见门房大爷拿着一只海螺站在学校的走廊里，出神地站着，当他们上前去询问门房大爷在干什么的时候, 他会示意询问的人噤声。
　　然后望向远方：我在, 等风来。”
　　的确是等到了很大的海风。
　　陆秋一边努力地按着被吹得快要飞起的蓝色窗帘, 一边领着道长朝着外面走去。
　　而在他的身后, 道长尽力地在浓雾中跟着那个加了特效的鬼, 心里则是有些担心, 毕竟那鬼被糊住了脸, 万一走着走着摔一跤或者看不清路, 把他带进了沟里，那可该怎么办。
　　还好, 两人一前一后, 磕磕绊绊的, 总算是走到了门口, 一走出十四中教学楼的门, 一见到下午的太阳, 陆秋就看到有一只胖乎乎的灰色猴子从右侧跳了出来, 上前抱住了那位道长的腿，不停地吱吱叫着。
　　过了一会儿, 这位道长终于眨了几下眼睛，完全清醒。
　　他是不会记得自己在十四中了，只会记得自己在陶老板家的鬼屋里经历了一场难以忘怀的噩梦。陆秋看着这位道长, 心情有些复杂。
　　不管怎样，这人是有些真本事在身的。
　　可即便是他，也不能把十四中, 以及那些鬼屋的诅咒怎样。一切会变得和十四中的后期一样，死掉很多很多的人吗？
　　重返人间的道长朝着陆秋微微点头致谢，接着那只猴子跳上了他的肩头，催促着他赶紧离开这个不祥的地方，一刻都不想多呆。
　　这时，陶老板打来了电话。
　　陆秋看着陶老板和猴子踉跄的背影，接了电话。
　　“人，救出来了吗？”陶老板问道。
　　陶老板还说：“其实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他不是骗子，他有点本事，他说他高中辍学，在火车上和人打架，因此认识了师父。”
　　陆秋便问她道：“所以，你请他来帮你了？”
　　那边，陶老板则是笑着对陆秋说：
　　“不，没有。”
　　“若他真的有毁了地狱的能耐，我当然会去求他，可是我知道他没有，绝大部分人也没有。
　　我们已经身处地狱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来扛，又何须再拉上别人？”
　　说完这些，陶老板挂掉了电话。
　　诶。
　　陆秋抬眼，见已经看不见道长的身影后，心中有些怅然。
　　不知他下一次还会不会带着猴子回到这个城市，如果会，他还能见到某家鬼屋的陶老板吗？
　　她从鬼屋里走出来，给他的猴子递去花生，又塞了钱给他，脸上有着复杂的笑意：
　　“你可别蒙我，快走吧。”
　　*
　　陆秋知道了，十四中和那些鬼屋，靠着平常的法子是应付不了的，想来佛像也好，十字架也好，统统都不会有用。
　　这里马上就要营业了，陆秋总觉得，之后会出现他无法预料的局面。
　　一想到这些，陆秋整理课本的手动作都慢了几分。
　　游戏即将开始，他则是那个邀请别人入局的人，或者说，那些人，其实在踏入十四中游玩的时候，就已然逃不开。
　　陆秋坐在门房里，闷着头整理着，准备明天一早就把它们交给上门的快递员，寄出去。而这个时候，也不知巧合还是怎的，竟然有风从窗子那里刮过，翻开了陆秋正拿着的那本语文书。
　　陆秋看到在第一页上写着一个名字：
　　少年门房。
　　这是，给他准备的书？他又去翻了别的，发现只有这一本写着他的名字。
　　如果这是给他的，那么语文课本就不够用了，还差一本。
　　应该，是得去十四中一趟吧。
　　仿佛为了回答他一样，风继续吹着，这次，是吹到了书里的某页。那里有一张插图，画着的是一间小小的图书馆。
　　十四中是有图书馆的。那是应付上级检查，平时不曾用的图书馆，它在顶层最深处。
　　陆秋看看慢慢暗下来的天色，拿了手电筒，再次回到了十四中里。他不打算多呆，等找到了课本就回去。
　　陆秋到了顶楼的时候，外面的天完全黑下来了。他朝着右边走廊那里目不斜视地走着，很快就走到了两扇小木门前，隔着窗户，他拿手电筒照了照，能看见右边有一台登记用的电脑。
　　一摸上门板，陆秋的体力直接被扣光了。
　　播放的是一则鸡精的调味品广告。在墙上的画面里，有一家三口围着一口锅，每人手里拿着一大袋鸡精，幸福地往里面倒着，陆秋亲眼看见了他们各自倒掉了大半袋后，被深深地震撼到。
　　这煮出来的东西还能吃吗？
　　购买，两袋。陆秋终于进入了图书馆。
　　还算顺利。因为规模比较小，这家图书馆做得不是很规范正式，陆秋很快就在摆放文学类书籍的书架上找到了自己要的课本，全程都没有发生诡异的事情。
　　唯一算是比较诡异的事情，大概是他拿起课本的时候看的广告。
　　和前面那个比，这个广告正常多了，卖的是恐怖道具，比如一小桶“血浆”，里面会浸泡着半截手指，或者人的眼珠之类的东西。如果你的运气够好，还会额外附赠你一条舌头。
　　可在陆秋进货的职业生涯中，这个恐怖道具还不如那个被人当作了□□使劲下的鸡精正常。
　　太直白了。十四中超市的鬼屋道具讲究的是日常二字，不会卖这么直接低级的东西。
　　但是，系统却说：
　　“亲爱的超市经营者，恭喜你进到了古董级别的道具！虽然它不能带来很高的恐怖值，但是一直有一位大老板在高价收购古董级别的道具。
　　他慷慨阔绰，还会给他的员工奖励这样的道具，充当奖金。”
　　这，谁会买这种没有用处了的道具啊，而且这些东西是真的俗......
　　就在陆秋这么想的时候，他想起了十四中的假人，骷髅。
　　又想起了老板亲自设计的邀请函。
　　抱着一丝丝侥幸心理的，陆秋走出了教学楼，给顾声打了一个电话：
　　“那个，老板，快过年了，我想问问......”
　　顾声心领神会：“虽然你只干了一段时间，但会有年终奖的。阿秋，咱们家的鬼屋道具在市面上有很高的价值，你随便挑一样吧，那个，你看骷髅怎么样？”
　　果然是。
　　他好像知道十四中那些廉价又很有古早感，年代感的东西是怎么来的了。
　　是他家老板兴致勃勃，辛辛苦苦地花了大价钱收购回来的。
　　家门不幸。
　　另外，顾声这个资本家，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了啊，居然拿这个当年终奖。
　　见陆秋久久没有回应，顾声便惋惜地说：
　　“那些东西都是我的宝贝，在我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平常都不舍得送人的......”
　　陆秋勇敢地打断了他：
　　“老板，你能不能让钱抱着凉席在你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第77章 眼熟
　　不过是嬉笑两句的玩笑话, 遗憾的是到了最后，顾声也没有许诺给多少钱，只说那具骷髅，他想好了, 是要送给陆秋的。
　　陆秋挂了电话站在走廊里, 抱着书准备回去, 而他刚走了两步，迈出去的腿陡然一顿。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那个卖鸡精的广告。最右边的幸福地下着毒的男人的脸, 好像......有点眼熟。
　　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 陆秋总觉得似曾相识, 可是，记不起来了。
　　可能, 是上辈子死的时候在阴间见过吧。
　　陆秋收起了心思。
　　片刻后, 走廊里再度响起了脚步声。
　　*
　　今晚, 陶老板来取她的旧手机和电话卡。
　　这个姑娘看上去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会打扮一点, 爱说爱笑的年轻女孩，想起了她白天说过的话之后，陆秋心情有些复杂，但也并不多说什么, 只是嘱咐她道：
　　“一般情况下, 在你家的鬼屋里, 游客们打通电话后能联络到的都是你家的员工。”
　　陆秋又低头看了单子一眼, 继续道：
　　“要注意培训你的员工，让他们文明用语。凡事多说一个请字，游客笑容就多一次。”
　　“啊, ”陶老板若有所思，“那说请你去死也可以吗？”
　　见陆秋无言地看着她，陶老板自己先笑起来，摆摆手说：“诶不会的，我们家的员工，向来和我相处融洽，很听我的话。上次雨夜搭车人的时候，个个晚上都来我的梦里找我，说会护着我的。”
　　听上去很感人，陆秋撇过目光，假装没有看到她抬起手臂后衣袖滑落到手肘那儿，恰好露出一些画上去的虚张声势的符咒。
　　而陆秋将目光投向了门外后，正对上了某个仓皇地到了超市门口的人。
　　这个人也有些眼熟，而且陆秋不久后就想起他是谁了。
　　宿洋。
　　陆秋看着这个人，瞧出他不像是奔着超市来的，倒像是奔着超市里的这一点灯光过来的。当走到屋檐下，被笼罩在柔和的黄色灯光下后，宿洋长舒一口气，直接坐在了门槛上。
　　“不买什么东西吗？”陆秋走过去。
　　结果宿洋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样，猛然站起，然后他问陆秋道：“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多待一会儿？”
　　屋里，陶老板看出了些门道，直接开口说道：“你被你们家鬼屋吓到，跑这儿来躲着了？”
　　陆秋看到宿洋缓缓地点了点头。
　　居然还真的是这样。
　　那家移动型鬼屋也算是开张一段时间了，宿洋常营业式自愿地坐在车上，在深夜和游客们一起搭乘那辆巴士，踏上那条死亡路线。
　　好几次他都勉强地用不菲的收入和诅咒来麻痹自己，而到了今天，他心中绷紧的那根脆弱的弦终于再也绷不住，断掉了。
　　“人，全是人，”宿洋嗫嚅着，“他们曾经和我坐在一辆车上，而就在刚才，我看见他们又回来了，坐在座位上，回过头来一脸一身的血......”
　　陶老板走到他的面前：“那是吓唬游客的，他们不会把你怎样。”
　　“可是我受不了。”
　　身为一场惨烈事故的幸存者，拿出了事的巴士做鬼屋噱头，这已经算是在消费死人了，因为有着诅咒的庇护，他没被那些事故中死者的家属群殴，但心中总是有愧疚的。
　　而当看见曾经还坐在自己身边的鲜活的人以这样的面目出现的时候，宿洋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逃。”
　　陶老板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撇下游客跑了？”
　　宿洋连忙否认道：
　　“那倒不是，按照剧情，车子抛锚了，要在野外呆一晚上。我说去上厕所，自己扒拉了一堆草，放了个写着厕所的木牌在那里，然后就来了，等会儿就回去。”
　　因为类型特殊，宿洋家的鬼屋的厕所就可以简陋一些，而陆秋这下知道他身上的青草气息是从哪里来的了。
　　宿洋说：“我今晚在想，要是那时候我和他们一起死掉就好了。活下来，活下来是受着诅咒，还担惊受怕。”
　　陶老板和陆秋都能理解他，但现下只有开鬼屋这一条路可以走。就在陆秋想着该如何去安慰他的时候，这人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陆秋和陶老板，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在这个世界上，鬼多过了人，你会选择做人还是做鬼？”
　　这实在是一个很有哲理性，也很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陆秋和陶老板都是一愣。
　　陶老板沉默不语，而陆秋认真地分析了起来：
　　“鬼怕太阳，我看还是这样比较好，我要白天做人，晚上做鬼。”
　　令陆秋没想到的是，他刚一讲出这话，本来不说话的陶老板突然憋红了脸，好像是在努力地忍着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被人发现后，陶老板克制地道：“我呢就是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有名的一篇咯噔CP文学，那什么，阿啾，你继续。”
　　“哎呀真的没什么，”陶老板急了，“你们打开的新世界大门已经够多了，就别再乱开门了。”
　　说罢她拉着宿洋朝外面走：“你快回去，你在了还有人镇场子。难道你想游客今晚全变成鬼吗？”
　　半拽半拉的，总算是把宿洋带走，陆秋则是站在那儿，继续回想着宿洋的话。
　　如果某一天，和你擦肩而过的，和你一起上学上班的，鬼多过于人，你选择做什么呢？
　　等等。
　　陆秋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知道那个做鸡精广告的男人像谁了。
　　是那个冒充阿迟，后来露出了真实面目的......鬼。
　　*
　　深夜，宋岩又一个人进了鬼屋，员工们好奇老板这一天天的在干什么，可谁也不敢跟上去。
　　如宋岩所料的那样，顾声还没有睡，一个人坐在床上也不知在想什么。他权当顾声是在发呆，进去了自顾自地干他的事。
　　直到顾声忽然出声问他道：
　　“你看我这样终日躲着，不能见光也不能出去的样子，像不像鬼？”
　　他又自嘲地笑笑，抬起苍白脸孔，说：
　　“我找的那位门房大爷虽然也整天被困在小小的地方，但他和我不一样。
　　他绝对不会让他自己成为鬼，连一刻都不会的。


第78章 提醒
　　这句话着实是有些突兀。宋岩转过身来看着顾声, 有些不解地打量着他。
　　于是顾声一转话头，提起了自己以前的事来遮掩自己刚才的失态：
　　“你知道我之前那间满级的鬼屋是哪个吗？”
　　鬼屋老板人人皆知，所以宋岩很快回答道：“隔壁市的尖叫公馆。”
　　而顾声的提问踩着宋岩的话的尾音，急促地问了出来：“那你知道, 它为什么能够满级吗？”
　　宋岩回答不出来了。
　　镜区中, 大家从顾声的经验贴只看出他沉稳冷静, 非常聪明，别的，的确是知道得不多了。
　　静静地, 宋岩望着顾声, 他有预感, 顾声即将要说出一个几乎不会告诉别人的事。
　　结果顾声真的说出了一件让宋岩久久地说不出话的事：
　　“初中毕业后, 那年暑假我在一家远房亲戚家的鬼屋里打工。一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和我都一起被困在了鬼屋里。
　　我想, 那时候血字是出现在了每个人面前, 只有我接受了它。我接受了诅咒后鬼屋恢复正常, 我从密室里走出来, 看到了那家亲戚家里的人的尸体。
　　他们是诅咒生效后来造访我的鬼屋的第一批客人，因为他们的死，鬼屋的恐怖值上升了一大截。
　　这是个意外。后来，诅咒鬼屋里更加注意制衡, 绝不会出现游客被吓死的情况。”
　　顾声一口气地说出这些, 听得宋岩一愣一愣的。
　　如果说他最开始是崇拜顾声的话, 现在这种情感又掺杂进去一点心疼。
　　顾声他一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亲戚吧。
　　“我在和恶鬼与虎谋皮, 是我害死了亲戚……”顾声这样说着。
　　说罢他以眼神示意宋岩不要去安慰劝解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后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平静地坐着。
　　“宋岩。”
　　忽然, 他抬头，将自己的手机交给宋岩：
　　“要不，你来使用我在镜区的账号吧。”
　　*
　　陆秋的心一下子不平静起来了，老实说，他有些后怕。
　　那些他曾百无聊赖地看着的广告，那里面的演员都是鬼吗？
　　不过，也许是他记错了，不如今晚再去教学楼里一次看看……
　　就在陆秋拨拉着小算盘谋划的时候，系统的提示音出现了：
　　“亲爱的鬼屋经营者，因新的特定场景出现，您于今晚所买的恐怖道具和鸡精调味品已转化为特定场景道具。
　　请及时收取货物，交付特定场景老板。”
　　诶。
　　陆秋一愣。
　　刚才宿洋那种萎靡的，绝望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陆秋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了一个新的特定场景老板。
　　疑惑中陆秋打开了镜区，想看看镜区有没有在讨论这些。
　　因为不知道宋岩是否要用账号，陆秋就先去了鬼屋论坛，想和宋岩发消息。
　　而他一登录鬼屋交流论坛，就看到了宋岩发来的消息：
　　“我在镜区有了新的账号，不过这个不会停用的。”
　　“从今天起，这个账号就归你吧。谢谢你在我最迷茫的时候陪着我，谢谢。”
　　陆秋看了看，只见宋岩现在是离线状态。
　　望着宋岩的头像，陆秋着实呆住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之间，或者说从之前某一刻起，宋岩这个人就变得有些陌生了。
　　他使用宋岩的账号登录了镜区，发现左下角显示的加入人数并没有变化。
　　他想起了特定场景的事，就把鼠标挪开，先扒拉着去看有没有人发帖讨论。
　　没有。今晚的镜区算是活跃，有好几个帖子不断在有回复，可是，并没有人提起有新的特定老板这回事。
　　因此陆秋犹豫了一会儿后，选择了发帖询问：
　　“我听说有新的特定场景老板了，是真的吗？”
　　陆秋耐心地等着回答，让陆秋没想到的是，倒是很快有人回复了。
　　一楼：“？”
　　嗯，看来有人并不知道。
　　那些特定场景的老板不是能互相感应到吗，他们应该会给出消息的。
　　二楼：“是不是因为我刚睡醒，所以才没感觉到？”
　　终于，特定场景老板出现了。
　　但紧接着，从三楼起，回复的方向歪了：
　　“我问一下，是不是又得送礼了。不是我抠门，是实在被超市老板上次的老婆饼搞出心理阴影了。”
　　......十三楼的那位老板说：“你提醒我了，上次他卖我的那个，太糟糕了，我正要传视频吐槽。”
　　身为一名超市老板，看到这条后，陆秋突然就没心思打听新的老板的事了。毕竟，生意是最重要的。
　　据这位老板所说，他买到的是算命先生抽签用的竹筒。
　　“客人们在鬼屋里遇见算命的小摊，嘻嘻哈哈地坐下来，请扮演厉鬼的员工们为自己算上一卦。
　　大部分当然是不灵验的，但竹筒上附着的恶灵会随机挑选一人，说出一件过一段时间必定会应验的事。
　　当客人走出鬼屋，回到家里发现纸条上的话应验了的时候，他，会不会心中一凉，毛骨悚然呢？”
　　这是周末电影院的老板，买回来这个东西后，他打算自己先测试一下，看能应验到何种程度。
　　大概熬夜熬到半夜三点的时候，竹筒里吐出来的纸条上写的是：“还有三个小时天就亮了，你会猝死。”
　　事实上当然是没有死，而老板觉得，他被威胁了。
　　“好的员工是不应该威胁老板的。”他说，好像忘了自己的员工不是活人一样。
　　于是陆秋就这么等着，等着他上传视频，但十几分钟过去了，这位老板还没有上传视频，只是那个帖子里回复道：
　　“刚才用它又算了一下。它说，超市老板在盯着你，不要发东西。”
　　看到这个，轮到陆秋心里一惊了。
　　居然真的这么灵验。
　　那位老板则似乎是很倔强，他继续回复道：“我就发，我才不信阿啾盯着我。”
　　诶。
　　陆秋打开了那个网站。
　　在每一个吐槽页面的末尾有一个对话框，超市老板是可以回复的。
　　陆秋随手找了一个，开始练习。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新的视频上传了。
　　陆秋手快地回复完毕后去看帖子，看见了这位老板发视频时的心路历程：
　　“现在我真的背脊发凉。我记得谁说过来着，那些超市老板后来都不人不鬼的。
　　他，就躲在我家电影院的哪里吧？
　　完蛋了，我真的感觉有人在我身后盯着我！”
　　后来，他打开了网站，想删掉那个吐槽视频。
　　接着他看到超市老板和谐友善地回复了他：
　　“→_→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么么啾
　　慢慢要开始解开前面的谜了，这两天理了一下决定不要那么急，一点一点来。以及，顾声和宋岩说的话里，没几句是实话哈哈


第79章 问灵
　　开过玩笑之后, 陆秋的心情是轻松了一点。
　　当超市里变得冷冷清清时，陆秋从桌上拿起了那张陶老板送给他的“福”字。是那种出去购物后附赠的东西，其中一角还写着某某公司的名字，不过, 陆秋并不在意这点, 他已经想象起大年三十的时候, 他把这东西贴在超市的大门上的情景。
　　总归是有点人情味。
　　深夜，陆秋关了超市，慢慢地朝着自己的门房走回去。以往他都是径直向前走, 而今晚, 他站住脚步, 回头看了自己的超市一眼。
　　灭了灯的超市在黑暗中显得诡异阴森, 远处传来隐隐的猫叫声。陆秋看着它，想起了第一次开业时见到的杨先生, 也想起了宋岩。
　　似乎人生总是这样, 在某段旅途的起点遇到的人, 往往会和你最终形同陌路, 即使走在你的身侧，也是低头沉默不语，你们之间无话可讲。
　　*
　　陆秋起了个大早，把各个“学生”的课本垒好了放在门口, 等着快递小哥上门收东西。
　　不久后就会和以往一样, 网上出现了“学长学姐”们晒课本的帖子和微博, 无形中又是给十四中宣传了一波。
　　正月初二, 正式开学。欢迎回到十四中。
　　这是顾声在邀请函上写下的宣传语，那些人不会在意这种毫无创新点的话，他们根本不知道, 自己会来到一个多么不太正常的地方。
　　陆秋背起自己的书包，进了教学楼，巡楼。
　　今天还是去玩游戏。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暗红色走廊。少年A哒哒地向前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他遇到了自己的老师和几个陌生的女人。那四个人站在走廊上，把路完全堵住了。
　　对话框出现，显示的是那些人的对话：
　　“少年B妈妈：老师啊，你真的不知道我们家小B去哪里了吗？
　　班主任：假条是你们家长亲手写了递给我的啊，怎么，你们孩子请假的事你不知道？
　　少年B妈妈：......他是说他身体不舒服，可是老师，我儿子已经很多天没回来，也没来上学了。
　　班主任：你们等一下，我去找假条，那上面写的就是请半个月的假，我还和你们打电话确认过。”
　　班主任离开了，留下那几个女人站在走廊里围成一圈。她们好像在商量着什么，最终少年B的奶奶带着另一个老太太走了，留下少年B的妈妈一个人呆在那儿。
　　班主任回来了，她又和少年B的妈妈说了什么，接着那个女人就离开走廊，下楼。
　　现在少年A可以移动了。他走到老师跟前，问道：
　　“老师，刚才那些人是少年B的家人吗？他出什么事情了？”
　　此刻出现了少年A的内心独白：少年B不是去拯救世界了吗？
　　老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陆秋注意到老师甚至没有转过身来看他，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不要问那么多，你快去上课。”
　　走廊里响起了和少年A的脚步声一样的机械的脚步声，老师离开了。
　　他便回到教室去上课，等走到了教室门前，少年A自言自语道：
　　“这节课好像是体育课吧，在下面上。我得赶快下去。”
　　而这个时候，这个游戏第一次出现了配乐。
　　陆秋听见教室里传来了叽里咕噜的念咒一样的碎碎念，游戏里的少年A听到这个后，朝教室门伸出了手。
　　至此，游戏又卡住了。
　　陆秋习惯性地点了两下鼠标，接着习惯性地站起来，去找这间教室了。
　　就是七年级的火箭班。他下楼，找到自己的班级，照着游戏里那样推开门进去。
　　——陆秋站住不动了。
　　这次，不用借助望远镜，他看见整间教室都变成了走廊里的那种暗红色。教室里的桌椅被拉开，中间被留出一块儿空地，窗子都被关得死死的，
　　在教室的空地上，放着一碗浸了鸡血的白米饭，上面插着四根点燃着的香，旁边还有三枚铜钱。
　　陆秋走上前去蹲在那白瓷碗跟前，系统弹出对话框道：“喂养鬼物的饭菜。”
　　香旁边则显示的是一些说明：
　　“有求于鬼。
　　将三枚铜钱放在掌心里，向上抛去，捡起来再抛，三次后看吉凶。”
　　陆秋知道，这是让他照做，而这个行为，又是一下子扣光了他的体力，令他不得不去看广告。
　　因为知道了广告里的演员很可能是鬼，如今陆秋也不是很敢放肆了，但是这次的广告卖的是一种话梅，演员一直在喊看我看我这种洗脑的广告词，吵得陆秋头疼。
　　终于，看完了。陆秋伸出手，把三枚铜钱放在掌心，向上抛去，捡起，再抛。一次动作完成后，对话框就出现了：
　　“少年B的奶奶：老嫂子，这么做真的有用吗？
　　神婆：你不信我就别让我来。学校是孩子最常呆的地方，我们偷偷跑这里找一间空教室，就是为了向过路鬼神打听出孩子的下落。来，我教你怎么做。”
　　少年A此刻在想：原来她们是故意引开老师，偷偷到这里来。
　　她们不像是少年B的家人啊，他一个日漫男主，这怎么会有这种画风的家人呢？一看就是乡土鬼故事画风。
　　而这种问灵的活动还在继续。
　　陆秋拿起望远镜，看见一双苍老的手捧着铜钱，抛起。铜钱高高向上抛去，又重重落下，神婆的声音在一旁萦绕着：
　　“求问各家，寻吾儿身。敬献香饭，俯首敬谢。”
　　这句话反反复复地说着，听得人心慌。陆秋挪着望远镜继续看着，接着就僵住了。
　　他看见在那碗香饭附近，伸来了无数只苍白的手，从他们的衣袖来看，很多都穿着十四中的校服。
　　在神婆的吟唱，还有奶奶的动作中，一双双苍白的手争先恐后地去抓白瓷碗里的饭。
　　放下望远镜，那碗里的饭就是满满的。而拿起来望远镜，就会看到有那么多手在里面抓着，米饭和香灰搅和在一起，七零八落。
　　陆秋再一次地听到了配乐声。
　　是唢呐声，凄厉无比。伴随着这个，陆秋看见了神婆和奶奶的布鞋，听到了身侧响起的一阵阵咀嚼声，十分清晰，似乎有很多鬼正紧紧地站在他的身侧，大口地咀嚼着。
　　“求问各家，寻吾儿身。敬献香饭，俯首敬谢。”
　　又一次地询问之后，神婆看了看地上散落的铜钱，不敢相信地道：“怎么，还是没有结果。”
　　“不，不会的，吃了我的香饭，就得回答问题，这是规矩啊。”
　　“你们怎么不回答问题呢？”
　　刚开始只是神婆在神神叨叨地问，后来，奶奶的声音突然加入了进来。
　　对面，两个老人坐在凳子上，突然一起抬起了皱在一起的脸，齐刷刷地看着陆秋。
　　陆秋想不看见她们或者扭过头，但是不能，现在他好像被系统强制卡住了视线，被她们盯了好久才稍微能扭过头看看别的。
　　可旁边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咀嚼的声音越来越大，陆秋还听见了鬼魂吃完饭后犹嫌不足，发出了饥饿的不满的叫声。
　　“为什么不回答问题？”两个老人的声音变成一个样子的了，低沉，充满恨意。
　　她们再次问道：“为什么不回答问题？”
　　陆秋，他咬紧了嘴唇。
　　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很危险了！若是要跑开，估计会被那些十四中的鬼给撕掉，而坐在这里，谁知道两位老太太接下来会干什么。
　　下一刻，陆秋站了起来。
　　他走到老奶奶那里去，转过来。
　　对面，站着一排穿着十四中校服的鬼，有的嘴角还沾着饭粒。
　　陆秋很委屈，吃了你家大米的是他们，又不是我，所以本来就应该问他们啊。
　　因此他选择坐在奶奶和神婆的跟前，望着那些鬼，问他们：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不是吃了那么多饭吗？不回答问题，这是鬼能干出的事吗？”
　　说着，他很顺其自然地捞过一个凳子，坐在了少年B的奶奶的身侧。


第80章 安慰
　　让陆秋感到欣慰的是, 在这场的剧情里，两位老太太不具备180度或者90度转动头颅的技术。
　　所以她们只能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重复着那一句话。而陆秋，他坚定地坐在两位老人的身侧, 成为了她们有力的后盾和精神支撑。
　　过了一会儿, 陆秋听到了急促的喘息声。他拿出望远镜, 看到疑似少年A的背影冲了出去，便站起来，跟着拉开门跑出去。
　　少年A显然是被这件事刺激到了, 站在走廊里不住地喘气, 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他看了那么多的灵异事件, 太清楚了, 一旦出现这种诡异场景，十之八九的, 少年B是已经死了。
　　但怎么可能呢？他的剧本明明是恋爱类日漫, 恐怖元素怎么可能会和他扯上关系？
　　“呼, 呼......”在一起一伏的呼吸声间, 楼下，传来了起哄的声音。
　　少年A走到教室窗前向下望去，只见是操场上有人在搞给心爱的女孩送花的把戏。意料之中的，他看到被送礼的女孩是少女C, 她被簇拥着站在那儿, 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主在她面前表演。
　　仿佛是感受到了有人在从上面看着她一样, 少女C仰起了脸, 朝着少年A这里望去。
　　楼下，穿着校服的少女抱着一捧娇艳的玫瑰花，太阳光落在她细嫩洁白的脸孔上。她对着少年A露出一个无奈和自嘲的微笑, 在这一刹那里，她看上去是那么美好，动人。
　　以至于少年A晃神了一下，向她回之以一个极为温柔的笑。
　　可很快的，少年A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他忽地看到，在那一捧玫瑰花里，有一朵变了样子。
　　不是变成了人脸或者别的可怖样子，而是它变成了别的花：白色的，用于祭奠逝者的菊花。
　　就好像是一瞬间的错觉而已，再一眨眼，那玫瑰花恢复原样，少女C则是被围观的同学裹挟着，朝着操场的别处去了。
　　留下少年A一个人站在窗口，垂下的手渐渐攥紧了。
　　陆秋可以理解少年A的心情，想必那时候，他开始慌了。
　　可怕的事情，降落在他真正的朋友的身上了。
　　陆秋放下望远镜，一转身，看见身后的课桌上不知何时，放上去了一捧玫瑰花。他轻轻地碰一碰这束花，系统就告诉他，这是少女C的遗物。
　　“永不凋谢的玫瑰花。”
　　片刻后，从教学楼里走出了一个捧着花的年轻男孩子。外面的光先落在在他怀中的花上，接着落在了他抱着花的修长手指上。
　　少年门房与花，着实是纯洁惑人。
　　而少年为了让玫瑰花真正做到永不凋谢，永远陪着他，很快就在学校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笨重的深棕色的花盆，把玫瑰花插了进去，放在门房的窗台上。
　　*
　　做完了这些，陆秋出了趟门，去跟前的一个小超市买几瓶饮料。
　　在收银台那里付钱的时候，陆秋抬眼，看见上方悬挂着的小电视里在播放一则新闻。
　　说是本市发生了一起车祸，男女乘客当场死亡。令人唏嘘的是，他们留下了一个十几岁的儿子，还有一个刚刚领养来的，双腿残疾的六岁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从超市那儿回来后，陆秋的心里就总有些不太踏实。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可心里总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等到了十点左右，他抱着那两样特定场景商品，向超市走去。
　　越是走近超市，那种不安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在走到超市门口，当一个什么东西抵上了背上的时候，那种不安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陆秋听到有人在故意低声问他道：“货呢？”
　　这一刻陆秋的脑子里可以说是有些空白，那语气，那种谨慎又小心的问法，让陆秋觉得下一刻警察就可以来现场逮捕他们了。
　　他勉强地维持着镇定，先开了超市的门，摸索着去够灯绳，在灯亮起后赶紧回头。
　　没有看到什么脸，因为，身后的人比他低了一头。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他是拿自己的手机抵着陆秋。见陆秋没太大的反应，还居高临下地看他，他有些泄气地把东西收起来了，但还是扬着脸：
　　“货呢？有一个恶鬼说从今以后我家就是鬼屋，我是鬼屋老板，让我到这里来拿货。”
　　说这话的时候，男孩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波澜，以至于陆秋忍不住问他道：“你知道成为鬼屋老板是什么意思吗？”
　　男孩答得干脆：“知道。从此以后我的家成了鬼屋，我要靠着这个赚钱，养活我和我父母给我刚认回来的妹妹。”
　　陆秋不说话了。
　　他知道了这个男孩是谁，同时也诧异于这个男孩的淡定。
　　“你跟我来。”陆秋对他说道。
　　他和男孩好好地谈了一下，可对方还是那种无所谓的神情，似乎根本没有觉得自己经历了人生的一场惨烈祸事。陆秋还想说点什么，只见又有六七个人一起到超市来了。
　　还好，这次不是为了人偶，而是为了这个男孩。那是几个特定场景的老板，他们是来找这个叫赵涵的男孩。
　　陆秋看得出来，几位特定场景老板都习惯冷冰冰地，不带什么感情地讨论特定场景的事情了，而赵涵融合得很好，站在他们之中游刃有余，还能主动去问几个问题。
　　全程只有陆秋一个人担心地站在这群人的外面，他一边招呼鬼屋老板们去买东西，一边试图去拍拍赵涵的背。
　　那还是个没长大，也没进入社会的失去了家人的孩子，陆秋知道，他不是不难过，而是受到了过大的打击，一瞬间懵了，忘记了去难过。
　　不能憋着，不能把这些糟糕的情绪一个人压在心底。
　　可每次陆秋的手刚一碰到赵涵，那人就似有意似无意地闪开了，陆秋的手徒劳地一次次落下。
　　几番过后，陆秋看到了一个人。
　　是宿洋。他依旧失魂落魄，依旧双目无神，看到了这群人之后，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然后选择了沉默，一个人坐在了超市的门槛上。
　　“买不买东西？”陆秋问他。
　　宿洋可怜兮兮地摇摇头，身上依旧带着那种青草气息。
　　陆秋的头开始疼了，看来，宿洋又在逃。不过，不过和那些人比起来，宿洋真的算是比较正常了。
　　宿洋小心地问陆秋道：“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多待一会儿啊？”
　　缓缓地，刚才还在盯着那些老板的陆秋回过了头。
　　*
　　几分钟后，宿洋带走了赵涵，说身为第十二个特定场景老板，作为前辈，他要和赵涵好好谈谈。
　　别的鬼屋老板过了会儿后就散了，陆秋一个人站在超市里，等着宿洋。
　　他和宿洋做了一个交易。
　　终于，宿洋回来了。
　　宿洋走到陆秋面前，看着他，认真诚恳地说：“我把他拖着好好谈了，虽然他应付地哭了几下，但他真的哭了。”
　　眼看着宿洋又要在手背上找赵涵的泪痕，又要去找卫生纸，陆秋嫌弃地赶忙阻止了他。
　　于是宿洋问他：“现在你能兑现诺言了吗？”
　　“嗯。”
　　宿洋去开导孩子，陆秋就允许宿洋在超市里多待一会儿。
　　只是这样还是不够的。
　　宿洋还得到了一个小凳子，他坐在超市门口，期许地看着陆秋；“把你和赵涵说过的话和我再说一遍吧。”
　　这，陆秋是承诺过的。
　　但话一出口，陆秋就开始后悔了。
　　宿洋坐在凳子上，自己抱着自己，开始自怨自艾地低声嘟囔，甚至要有哭出声的迹象了。
　　新来的客人有些不敢进门了，看着陆秋，陆秋指一下宿洋，意思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结果正在哭的宿洋百忙中抽空说：“你怎么不问问他和我说了什么？”
　　客人保持着强烈的求知欲：“哦，阿啾，你和他说了什么啊？”
　　陆秋便笑了起来，堪称是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地说：
　　“我和他说，就把这个超市当成另一个家吧，我是你的朋友，这里，是你温馨的港湾。”


第81章 斗日
　　说完后陆秋不忘继续笑着, 那种笑容让客人觉得他真的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真正该被安慰的人这会儿不知是去哪里了，而已经开业这么多天的宿洋还是没有适应下来，正呆在这温馨的港湾里黯然神伤。陆秋一面有些看不下去，一面顺手摸了超市的一根棒棒糖放在他跟前——那是最开始的时候超市里有的东西, 是难得的阳间商品。
　　至于过没过期, 陆秋不知道。
　　他走出去, 接待别的客人，在迈过门槛的那一瞬，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出现：
　　“亲爱的超市经营者, 恭喜您的斗日下载量已突破第二级别......”
　　确实是喜事, 可确实也是让陆秋心里咯噔一下。
　　他还记得下一级的奖励是什么, 美妆, 变装，还有玛卡巴卡, 任意选一个热梗, 拍视频。
　　可惜的是和上次拍照片一样, 这次的奖励不容拒绝。
　　“请于今晚十二点到达十四中七年级火箭班, 拍摄美妆视频。”
　　陆秋无语凝噎地站着，然后回头看了看宿洋。
　　估计拍完这次的美妆视频以后，陆秋也需要一个温馨的港湾来安慰自己破碎的心。
　　*
　　拍摄的过程很简单，前往教室, 将自己的手机放在教室里准备好的一个支架上, 照着要求化妆就可以。
　　系统准备好了所有东西, 还贴心地有细致的化妆教程, 唯一要担心的可能就是半途会出现鬼魂这类东西。
　　保险起见，陆秋背上了自己的黑色书包，谨慎地进入了午夜的教学楼。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陆秋的脚步声, 显得有些孤寂。
　　他停在了教室门前。
　　白天他刚在这里参加了问灵，这会儿又要来化妆，这个教室承受的未免太多了一些。还好，推开门之后，撞入眼中的除了幽幽夜色和月色下的暗蓝色教室，没有别的什么诡异东西了。
　　支架和化妆工具就放在那里。很平常的东西，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
　　陆秋慢慢地走过去，坐下来。
　　连镜子都没有，他只能对着支架上的手机的摄像头化妆。一步一步的，似被操纵的木偶。
　　“打底。”系统说道。
　　关于这些，陆秋知道一些，毕竟当初穿过女装跳小天鹅，那时候是被逮着化了妆的。
　　他提着一颗心，右手握着眉笔，左手则死死地按着自己的书包，准备应对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并且，他还时不时地拿起望远镜看一下。
　　可什么也没有，这大概是十四中最正常的一个晚上了。
　　“定妆。”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全程毫无波澜，毫无恐怖可言。陆秋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呆坐了很久之后，他这才起身，有些踉跄地去拿自己的手机，查看最终拍出来的视频。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视频里可能会出现一张或恐怖或诡异的脸。
　　他把手机转了过来。
　　屏幕里出现的是一张女孩子的脸。陆秋先是一惊，心想自己长得再秀气，也不至于化了妆就真的像女孩，后来，他想到了什么，差点握不住手机。
　　一种强烈的直觉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化成的这副样子，就是少女C的模样。
　　虽然没有清楚地看见过少女C的样子，可现在他的心里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陆秋看到屏幕里的自己忽然合上了眼，而之前画眉的时候，他根本没有闭上过眼睛。
　　两行血泪从少女的脸上落下。
　　来了，重头戏来了。
　　陆秋咬着嘴唇，准备迎接更为刺激的视觉冲击，难得地并不准备逃避。
　　然而。
　　——眼前蓦地一黑，再睁眼时，陆秋看见的不再是什么手机和少女C了，而是电脑屏幕上那个游戏里的暗红色走廊。
　　*
　　这一次，对话框里的话不再是第三人称，而是第二人称。
　　某天下午，你来到走廊上去帮老师抱作业。那是一个阴沉沉的下午，外面似是黑夜。
　　从老师的办公室的窗口那儿，正好可以看见校门口。也不知是为什么，鬼使神差的，这次你放下了作业后没有立刻离开，走到窗户那儿，朝外一望。
　　最先钻进你的耳朵里的是凄厉的唢呐声，还有凄厉的悲嚎声。
　　黑白的巨幅遗像出现在了学校门口，映在了你的眼中。
　　你认出了那是少年B，你看见之前见过的他的母亲和奶奶跪在学校门口，穿着白色的衣裤，悲痛欲绝，在他们旁边，有亲戚打着横幅，写着求一个公道这样的话。
　　好像是新闻里才会看到的学生意外身亡后，家属来学校讨说法的景象。只是你没有想到这次的主人公会是你的好友B，你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了。
　　紧接着，你听到走廊里也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音。
　　当你走出来，还没来得及拉住一个人问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到一个女生几乎是从厕所里爬着出来的，一她试图站起来，却因为受到了过度的惊吓而没有丝毫的力气。
　　“血，血！”她嘶哑着嗓子，只能吐出这样单个的音节。
　　你看见有几个男老师惊慌失措地冲进女厕所，然后说“糟了糟了，掉下去了”。
　　那一刻你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在旁的学生的惊讶目光中也冲了进去，挤到窗口边。
　　楼下趴着一具女生的尸体。
　　如果你没有记错的话，前两天，这个女生好像还正站在这里，接受一位言情小说男主的玫瑰花。
　　此刻在她的身下，她的鲜血浸染了那片土地。
　　你开始有点意识了，大脑不再是一片空白了，你的脑袋开始嗡嗡地响。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彻底坏掉了！
　　它已经不要它的秩序了，它抽走别人手里的剧本，不容拒绝地换给了他们灵异类的死亡剧本。
　　恶灵的力量在无限制地蔓延，它要毁了这整个世界。
　　你的眼前开始模糊了。
　　当你逐渐能看清楚东西的时候，出现在你眼前的是学校的大门和门房大爷伸出来的阻拦的胳膊，老师们在你的身后大声地喊着，要追你回去。
　　你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顾了，这一刻你只有一个念头。
　　你要跑出去，你要告诉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世界要崩坏了，快想办法，我们快一起想办法来活命！
　　陆秋看到电脑屏幕上，镜头逐渐拉远，显出了十四中的全貌。
　　起初还是学校模样，可也不知怎的，忽然间十四中的大门变成了马戏团的大门样子，门房那里还挂着画着小丑和白马的大张海报。
　　在它的四周，立着城市里的许多高楼，那些都是看上去极为正常普通的建筑。
　　一只穿着校服的兔子从门里跳了出来，它看上去着实有些滑稽可笑。
　　这只兔子向着城市里的各处跳去，拦住每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路人，吱吱地叫着。
　　有的路人听不懂，有的路人听明白了，可他们都只是笑着看这只兔子，摸摸它的脑袋。
　　陆秋注意到最中间的十四中的教学楼逐渐变成红色，那红色愈发地深，但旁边，那些高楼所代表的城市照常日升日落，毫无离谱的事情发生。
　　“嘎，嘎！”
　　“哈哈哈哈哈！”
　　“哟——”
　　电脑里出现了属于马戏团的音效，听上去实在是热闹极了，可这声音落在陆秋的耳朵里，实在是有些刺耳。
　　陆秋明白了什么。
　　少年A，还有他的朋友们，都以为这个世界跟游戏世界或者小说世界一样，大家都是NPC或者演员，有各自的剧本。
　　可等少年A彻底离开十四中，他便发现哪里是世界是这个样子。
　　只是十四中是这个样子。
　　它是一个小小的，发放了各种剧本给团里成员的马戏团。这里每天都在进行着各种表演，热闹非凡。
　　只是有一天，其中一个剧本变得不□□分起来，它想要拿走所有的表演场次。
　　突然，那些吵闹的音效声戛然而止。
　　陆秋听见了似乎是钢琴的声音，他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和着那音乐低声地轻轻哼着。
　　仔细地辨认了一下之后，陆秋总算是听出来了那句哼唱出来的歌词是什么。
　　他好像，在歌词本上见过这句话：
　　“我以为大雾外还是大雾，我以为我们是普罗大众。”


第82章 出逃
　　深夜。冬日网吧。
　　老板难得地出现在了前台, 一个人蹲在椅子上对着电脑翻看着什么。他看得极为专注，好像面前一排排座位上的纸扎人，还有隐约传进他耳朵中的尖叫声都完全不存在。
　　他在看上一任老板留下来的记录。
　　很多人都知道，冬日网吧是第一个出现的特定场景鬼屋。但很少有人知道, 第一个受到诅咒的地方也是这里。
　　之后的这些鬼屋恐怖归恐怖, 一切至少有章法, 如果鬼屋里没有相关类的道具，对应的鬼魂就不会出现。但那时候，冬日网吧处于一种无序的状态。
　　就连老板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鬼屋里会有什么。每天开业都和拆盲盒一样, 特别刺激。
　　原老板因为那次事故去坐了牢, 而接手了这家网吧的老板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成鬼屋, 只能认命, 躲在员工休息室里瑟瑟发抖，在拉开柜子时看见一颗人头冲着自己咧嘴笑。
　　后来有一天, 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冬日,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 戴着黑帽子的瘦高男人走进了网吧。
　　网吧的门还开着, 没有关。老板抬头望去，看见了他身后屋外的那白茫茫的世界，接着又看见了这个将帽檐压得很低的，看不清面目的男人。
　　不久后他坐在了某台电脑前。老板紧张地时不时看他那边一下, 只见这个人真是所有游客里最淡定的那一个, 哪怕屏幕都开始渗血了, 他都还能继续浏览网页。
　　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好奇中老板悄悄地凑过去, 装作是在路过，实则想看看这位客人在玩什么。结果，快速地瞄了一眼后, 他沉默了。
　　这男人打开的是新闻网页。
　　竟然会有人跑到网吧来看新闻吗？还是说，看点正义凛然的新闻，就能抵消一点鬼屋带来的惊吓？
　　一小时后，男人离开了。员工走到那台电脑前，叫了一声，让老板过去：
　　“那个客人好像丢东西了。”
　　桌面上落下了一个本子。老板把它拿起来，稍微翻了几页，就看到了一张夹在里面的字条：“鬼屋道具，给你的，有用。”
　　很简短的话。老板继续翻着，很快就看到了在其中一页上，那个客人写下的句子：
　　“我以为大雾外还是大雾，我以为我们是普罗大众。”
　　是用铅笔潦草地写成的。
　　老板不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从收到这个本子之后的第二天起，扎堆一起出现的吸血鬼，僵尸还有鬼新娘这种东西消失了，他的鬼屋的惊吓点竟然只剩下了那个歌词本。
　　于经营而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游客说没有以前刺激了，可对老板来说，他整天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来一点点了。
　　不久后他从同行那里听说，十四中被人收购了，成了新的主题鬼屋。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在那天那个男人打开的网页上，好像就有这个新闻，在网页里的报纸上的左侧，赫然就是一间学校的照片。
　　“他若让你做什么，照着去做，不要多问。”
　　上任老板留下了这样的话。
　　那个“他”指的就是顾声。如今经过现任老板的改造，冬日网吧成了这种样子，而他始终记得上一任老板说的这一句话。
　　他已经照着要求寄出去两份游戏了。
　　此刻，蹲在椅子上的老板抬起眼来，看向窗外夜色。
　　算起来，和上一次，还有上上一次一样，两边的游戏应该都快要通关了吧。
　　*
　　十四中。微机教室。
　　除了那句歌词，屏幕里再没出现别的文字，只有一幅
　　幅画面，不过陆秋看着它们，还是大概地猜出了一些隐含的意思。
　　马戏团的音乐声越来越大了，渐渐的，好像这声音不是从电脑里传出来的了，而是从十四中的各处传出来，从广播里响起。
　　整个十四中，现在真的像是一个正在表演的马戏团了。
　　陆秋扫视了一下喇叭之后回过头来，看见屏幕里不断地开始出现十四中内部的场景，熟悉的暗红色，还有愈发夸张的马戏团里的彩带，火圈这些东西，它们占据了整张屏幕。
　　该走了。
　　陆秋猛地站了起来，就像游戏中的少年A那样，头也不回地向楼梯跑去。而一却都好像在重演结局一样，陆秋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追逐的脚步声。
　　下楼，冲到大厅那里，跑出去。
　　以往，离开了教学楼，一切就都结束了。然而今晚却并不是这样，陆秋冲出了教学楼，可那些声音还是在继续，甚至离他越来越近了。
　　奔跑中，陆秋看向了大门。
　　是要和少年A一样跑出去，这样才能算结束吗？
　　混乱中陆秋果断地做出了决定，拉开大门便往外跑。他的想法没有错，一离开学校，一切就都戛然而止。
　　围绕着他的，此刻只有寂静的黑夜。
　　陆秋站定，回过身去，只见教学楼恢复了正常，而他，背了一个黑书包站在门外，大半夜的，一个人，也不知该去哪里。
　　*
　　第二天一早，陆秋去教学楼里看了看，当小丑的面具还有铁圆环这种东西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教学楼里之后，他坚定地扭头就走，给顾声打了电话：
　　“老板，学校出事了，我呆不下去了。”
　　那边的顾声好像早就预料到这点一样。陆秋哪里知道，此时顾声正看着一台电脑，屏幕上出现的就是穿着校服的小人冲出了十四中的那一刻的定格画面。
　　“以往每次要开始营业的时候，十四中就会闹点幺蛾子，”顾声有些算是温柔地说着话，好像是要去安慰陆秋，“你不用回来了。快过年了，要不，你等开业那天再回来？”
　　顾声还说：“辛苦你了，连夜逃出来......”
　　说话时顾声在想，陆秋算是好命的，以前那些门房大爷有的根本就没能逃出来，就这么死在了学校里。
　　结果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电话那头的人“啊”了一声。
　　他在茫茫人海里碰运气选中的这位门房大爷回答他说：
　　“啊，不辛苦，我昨晚回门房里睡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准备走。”


第83章 回去
　　陆秋整理了自己的东西, 背起书包，在门房里站了好一会儿。
　　昨晚能回来，一是他确认了一下，教学楼附近真的没什么异常了, 比较安全。
　　二来, 他是真的无处可去, 无家可归。能让他安然入睡一晚的，只有门房了。
　　现在十四中教学楼里彻底变成了游戏里的那副鬼样子，在这里多呆, 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变数, 他只能离开, 可是他又能去哪里？
　　陆秋想过先去酒店躲一阵子, 为了省钱，可以去最便宜的宾馆,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有些心疼自己的钱包。说来有趣, 寒假找了这个兼职后, 钱不知道赚了多少, 这生活倒是一天比一天过得刺激。
　　吱呀，门房的门被推开。陆秋走出来，站在了路边。
　　不如，回家？
　　临近年关, 正是要债的时节, 可上次那些人已经来过了, 还那么仓皇地离开, 想来现在已经死心了，不会再去吧？
　　或者不回家也可以，就去宾馆。但是, 陆秋突然想回“家”看看了。
　　*
　　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一路上陆秋都在出神地看着前面。
　　上一次回家，路上他是那么紧张，有着一种赴死的预感。那时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作死，搞不好他会像传言里所说的那样，在离开了十四中一段时间后，被恶鬼在外面杀死，同时他也知道，他死了，不会是件多么悲哀的事。
　　如今陆秋再次坐上回家的车，没有了什么心理负担，但和上次相比，他的心情并没有好多少。一路上陆秋在想着少年A逃出学校的场景，在心中猜测着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照游戏来看，这个世界只有十四中是不正常的，只有那里才会变得和地狱一样，这跟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
　　如今诅咒从十四中那里悄然爬出，进入一个又一个地方，这些，和少年A，和顾声有什么关系？
　　陆秋想得头痛。伸手揉着脑袋时，他听见公交车正在报站。
　　到了。
　　数日不见，陆秋感觉这个小区更破旧了一点，也更陌生了一点。让他感觉有些亲切的，大概就是那些每天都会在门口晒太阳聊天的老头老太太。
　　陆秋没去理会那些人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的目光，一个人快步地走着。而他刚走到一个花坛附近，有人叫住了他：
　　“阿秋哎！”
　　那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陆秋回过头，只见一个提着布袋子的奶奶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奶奶的一头银发被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还穿着干净的小碎花衣服，乍看上去是很精神，但是陆秋多看两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她的神智不是很清楚。
　　比如此刻，奶奶一边晃悠悠地凑到陆秋这里来，一边从里面掏出一个西红柿拿给陆秋，关切地问他：
　　“阿秋，考完了？哟，等过完这个暑假，你就上大学啦！”
　　陆秋想起来了，这是他们家楼下邻居家里的一个奶奶。他以前没和奶奶说过什么话，不过奶奶家在一楼，她倒是每天都能在自家窗户那儿瞧见放学回来的陆秋。
　　陆秋接过那个西红柿，看着奶奶，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可半天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最终陆秋给了奶奶一个大大的笑容：“嗯，考完了，回家休息。奶奶你也早点回家。”
　　那个笑容，真的就好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刚考完试的少年一样，活泼而无忧无虑。
　　“哎，好，好......”
　　陆秋目送着奶奶离开，低下头看看手里的西红柿，把它攥得紧紧的，带着它回了家。
　　那屋子还是上次回来时的模样，门锁是坏的，屋里是空空荡荡，陆秋准备叫个人来换新锁，再买个架子床搬进去，这几天就先在这里凑合。
　　如果有要债的人来，那就报警。
　　时间已到中午，陆秋把门关好，先去小区跟前的饭馆吃饭。他是很久没有吃过这里的面了，吃着吃着竟然有一种感动的感觉。
　　陆秋打开了斗日APP。可能是因为十四中的异变，昨晚他拍的视频并没有被发布出来，他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咬了一口面条后，不知不觉间陆秋已经在斗日上刷了好几条视频，而刷着刷着，他看见了自己的......妈妈。
　　之前每年都不一定能见父母几面，他们父子、母子之间的情分淡得可怜，加上陆秋也不玩这个，所以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妈妈的斗日账号。
　　虽说滤镜真的开得很大，但陆秋认出来了，那是他妈妈。
　　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陆秋极快地滑过了这一条视频，关了手机，闷头扒拉了好几口面。
　　然后他又拿起了手机，打开，返回这个视频，点进了母亲的主页。做这些的时候，陆秋的手有一点颤抖。
　　妈妈拍了很多条短视频，最早的，是在四年前。
　　陆秋从最早的那一个开始看起，他这才知道，原来他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时候，父母在外面工作，在各种餐馆里一起吃午餐，去公园里喂小鸟，他们手挽着手，很是恩爱。
　　只是他们怕是喝了忘崽牛奶，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孩子。
　　第六个......翻看到第八个的时候，陆秋注意到了异常。
　　好像，妈妈的每个视频里都有敲门声。
　　哪怕背景音乐是那种土嗨的歌曲，声音大到让人头痛，可陆秋还是能听到清楚的敲门声。
　　这个敲门声出现在妈妈的好几个视频里，而且每次敲门声响起之后，妈妈的脸色都会微微一变，马上就结束了自拍。
　　这时候斗日向他推荐了通讯录联系人，第一个就是爸爸。陆秋点进爸爸的主页，看了几个视频，发现爸爸的视频里也同样存在敲门声。
　　咚，咚咚。
　　每次的节奏都一模一样，连音量大小都一样，好像那个敲门的是同一个人，每次都用了相同的力气。
　　陆秋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有些慌了。这下陆秋顾不得吃什么面了，他把父母的视频翻出来，反反复复地看。期间服务员路过他，向他翻了个白眼，可能是想着现在的年轻人沉迷斗日，太可怜了。
　　而陆秋，通过父亲背后墙上的挂钟，母亲戴着的手表，他发现了一件事情。
　　父母视频里的敲门声，都是在下午两点一十三分出现的，特别准时。
　　陆秋看向了自己手机上的时间。
　　此刻是两点零八分。
　　下一刻，陆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快速地结账，草草地吃完了最后几口面，抓起自己的包向家里跑过去。他跑得极快，惹得门口的人不住看他。
　　两点十三分，陆秋出现在了楼梯上。再往上走几个台阶，走一小段路，就到自己家的门口了。
　　他正要上去，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咚，咚咚。
　　竟然是和视频里一模一样的敲门声，而且陆秋仔细地听了一下，发现这不是一个人在敲门，好像是......两个人。
　　他们的敲门声重叠在一起。
　　小心翼翼地，陆秋轻轻地走上去了一两个台阶，探出头，刚好能看到家门口的情景。
　　有一男一女正站在他家门口，他们的气质看上去都很像是教师。
　　左边穿着黑色休闲装的男教师抱着一个文件袋，喊着：
　　“陆明秋的爸爸，你到底管不管孩子？你看看你儿子在学校犯的错和写的检讨书。你出来看看，给男同学的头发扎小辫，往老师保温杯里放操场跟前的小菊花，这可是都是你儿子干的事！”
　　陆明秋，陆明秋是谁？
　　还没等陆秋把这个问题搞明白，右边那位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开口了：
　　“您好，陆明秋的妈妈！我是十四中教务处负责招生的老师。您的孩子成绩优异，我们想让他到十四中来就读，请您打开门，我们好好谈一谈。”
　　单看这两人各自的举动的话，没什么问题。忍无可忍的老母亲男教师上门找家长谈话，笑容满面的女教师上门来努力招生。
　　可他们两个人同时出现，同时做自己的事，还当旁边的人完全不存在，这就很奇怪了。
　　那个叫陆明秋的人，到底是上了十四中，还是刚刚小学毕业？
　　陆明秋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陆秋愣在了原地。他的心中现在可以说是一团乱麻了。
　　而这时，他的衣角忽然被人拽住。
　　他回头，看见之前见过的奶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正和他一起听着。见陆秋看到自己了，奶奶笑起来：
　　“阿秋啊，你们家门口好热闹，怎么了啊？”
　　得让奶奶赶快离开，谁知道上面那两个是什么怪物。
　　于是陆秋冲着奶奶笑了笑，扶住她的胳膊，半是搀扶半是拽地把奶奶往楼下带：“奶奶，嘘，就让他们吵去。”
　　等把奶奶送到了家门口，送进去，陆秋看到奶奶还不肯关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贴心地帮她把门关了，还满足了一下她的八卦心。
　　陆秋说：
　　“奶奶，高考成绩出来了，我考得还不错。
　　唉，清华和北大招生办的老师正在我家门口吵架，抢着要我，没什么好看的。”


第84章 返回
　　话一出口陆秋就有点后悔了。
　　因为奶奶听到了这个消息后, 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还想把门打开往出挤，一副很想看看热闹的样子。
　　毕竟活了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北大和清华抢人的盛况。
　　陆秋又劝了一会儿, 这才把奶奶劝回去。在关门前的那一瞬里, 奶奶还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 认真地看着陆秋，叮嘱道：
　　“阿秋，以后出息了, 要好好孝敬你爸妈啊。”
　　说罢, 奶奶关上了门。
　　陆秋则是站在那儿, 对着奶奶家的门站了好一会儿。这样的话从老人家口中说出来很正常, 而他想起来，小时候偶尔出门时, 他会听见有人议论自己的父母, 说他们之前想要孩子想得发了疯, 常常念叨着“我们应该有一个孩子”。
　　所以那时候陆秋很不理解父母对自己的态度, 他不明白，既然他们那么想要孩子，而且是结婚好几年以后才有的他，那么为什么又能做到把他一个人抛在家里, 漠不关心？
　　如今的陆秋依然想不通这件事, 但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一点：父母这些年来一定是在护着他。
　　想到这里, 陆秋扭过脸去, 看向了楼梯上方。
　　家门口有两个怪物。这些年来，看样子他们是一个去骚扰父亲，一个去骚扰母亲, 想必父母是为了不让他看到这些，所以才很少回家吧？
　　陆秋朝家里走去。当他走上最后一级台阶，看见了自家的大门后，只见门口已经没人了。离谱的是刚才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可除了那位奶奶，没有任何邻居出来看看情况，以至于陆秋在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是不是幻觉。
　　然而不是。在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文件袋，陆秋走过去将它拿起来，发现这就是那位男老师带来的东西。
　　转绳子，打开，陆秋从里面抽出了一沓纸，只见这每一页纸的最上面写的不是通报批评这四个字，就是手写的检讨书这三个字，而批评的对象和检讨人的落款，一律都是陆明秋这个名字。
　　陆秋抱着这些东西回了家，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很久。
　　数天前他以为自己不过是随手找了一份寒假兼职，和十四中的关系就是门房大爷与单位的关系而已，却没有想到，原来冥冥之中，他的命运早就和十四中挂上了关系。
　　不是我走近你，而是你注视着我兜兜转转地来到你的身边。
　　*
　　傍晚，陆秋睡醒了。是系统的提示音弄醒他的，系统说晚上超市得按时开门，提醒他不要错过时间。
　　因此到了晚上九点钟左右，陆秋背着书包离开了家。以往在门房里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专门坐车去开超市，陆秋有了一种神奇的自己是在上班的感觉。
　　从公交车站到学校门口还有一小段距离。陆秋一边走着一边向十四中所在的方向警惕地张望着。
　　不过什么异常也没有，学校里黑漆漆的一片。
　　陆秋拿出钥匙进了门房，开灯取快递，听到了几声教学楼里的奇怪声响后，这才确认那里应该还是那种鬼样子，只是现在维持了一种表面上的正常景象。
　　不进去的话就没有什么事。想到这里，陆秋抱着货走向超市的时候十分小心翼翼，尽量地离教学楼远一点。
　　超市一切正常。
　　陆秋进去把话梅放下，刚一转身就瞧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靠近超市。等那人走近了，他发现那个人是赵涵。
　　还好，赵涵这次没有吓唬他没有威胁他，只是用他那有些疲倦的眼睛看看陆秋，说道：“我想在你这里坐一坐。”
　　要是宿洋说这话，陆秋可能已经在撵人了，但这是那个刚失去家人的赵涵，因此陆秋默许了他走进来，坐在桌子前发呆。
　　陆秋在那边整理货架，赵涵在他身后边发呆边断断续续地说话：
　　“妹妹睡着了，我想着出来转转。”
　　“我家鬼屋昨天接待了第十四位客人，老实说，看那些人在我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里被吓得上蹿下跳，我很心烦。”
　　“我不知道那个恶灵是怎么做到的，现在，在旁人眼中，我和我妹妹就是收购了这家鬼屋的外人，我们跟我们的父母什么关系也没有。”
　　说到这里，赵涵的声音慢慢地低下去，到了最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陆秋回过头去，看见赵涵望着他，张开嘴小声说：
　　“我想我妈妈了。”
　　接着这个人的眼圈瞬间就红了起来。
　　陆秋便走上前去，轻轻地抱了一下他。让赵涵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抬起头时，眼前的陆秋眼圈也有一点红。
　　“我听别人说，一起哭，好像更有助于安慰人。”陆秋很平静地看着他，“没什么，我和你一样，也想妈妈了。”
　　下午陆秋有想过和父母打一个电话，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拨通。
　　他想，他们捡来了自己，又因为自己遭遇这些，如今好不容易解放了，就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陆秋不知道赵涵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只知道当他回过神时，他脑海里已经在想象第十一种可能性了。
　　会不会陆明秋就是他的前世？就是因为这个，十四中才会缠着他，阴魂不散。
　　但这时间有点对不上。十四中是在二零一零年出现了大量的学生死亡的事件，少年A在那时出逃，如果陆明秋是那个时候死的，然后投胎做了陆秋，这会儿应该才十四岁而已。
　　陆秋捏着自己新进的那包话梅，进一步展开了想象。
　　也许，陆明秋恨透了这个十四中，因此死前他喊了一句：“杀了我又怎样，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想了想，觉得时间有点长，就拼着最后一口气，改为：“十四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陆明秋立下赌咒，十四年后，他自己要快进到一条好汉的模样。
　　要是能给他更多的喘气的时间，说不定还会改成一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陆秋是在很认真地想这些，他想，这好像是他这条好汉能干出的事。


第85章 奖品
　　光是想象着这样的画面, 陆秋都觉得自己快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他这条好汉更加用力地捏了一下话梅的袋子，掌心被硌到后，他这才想起来了他还有个货要卖。
　　“酸甜话梅。重点在于酸，游客结束游览后吃下, 在酸得龇牙咧嘴的一刹那里, 鬼屋里经历过的噩梦瞬间极快地在他们脑海中走马灯般过去。”
　　陆秋又看了一下单子, 单子说，生效时间有些过短，这话梅性价比属于很低的那种, 建议作为抽奖商品卖出：
　　“鬼屋老板们是不屑于买这种小玩意儿的。
　　你可以试试搞一个抽奖转盘。被抽到的商品都是低价售出, 一来老板们会被便宜的价格吸引, 二来, 通过运气得到的商品，总是会令人更加骄傲开心一些。”
　　刮完了单子上的灰条, 看完了详细的销售建议后, 陆秋这才知道, 原来之前超市里的阳间商品棒棒糖是抽奖转盘中的免费小礼物。看到这里, 他有点想让宿洋把糖果还回来了。
　　陆秋还在继续看着，正盘算着到哪里买一个抽奖转盘时，他蓦地抬头，望见了一个让他很是惊讶的身影。
　　冬日网吧的老板。
　　这个能不出门就绝不出门的老板, 此刻就这么走到陆秋跟前, 简短地和他说：“买东西, 送人。”
　　也是, 赵涵是新的特定场景的老板，照着规矩，他们又得买礼物送新人了。可是, 冬日网吧的老板以前应该从未这么积极过。
　　陆秋转身去给他拿油画框，回过头来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桌上多了一样东西，愣了一愣。
　　是一个纸扎的......房子模型？
　　大小中等，看上去是会在葬礼上被烧掉的那种玩意儿，而且没有上颜色，白惨惨的一片。那上面还挖了很多个又窄又扁的长方形小洞来作为窗口，看上去着实很是诡异。
　　冬日网吧的老板用手轻轻地按着这个房子，语气有些僵硬地说：“奖励，通关奖励。”
　　陆秋想起来了，那个游戏，他确实算是通关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由这人来把奖品送过来，而且看着冬日网吧老板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陆秋明白了，这个人，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你看过那个游戏吗？”陆秋问道。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
　　陆秋小心地进一步问道：“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下，那人不点头了，他说：“我有想说的，但是不能说。那是秘密，说出来会死。”
　　等他说完这些话后，超市里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
　　他们看着彼此，沉默地看着。
　　最后是陆秋扭过头去，专心地观察小房子，还说：“那我就不问了。”
　　对方显然是没想到陆秋能这么干脆利落地放弃追问，忍不住出声道：“你，真不问了？”
　　“嗯，我又不想要你的命。”
　　说话间，陆秋以眼角的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他猛然抬起了头。
　　超市外，操场边的十四中灯火通明。
　　到十四中以来，陆秋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每一间教室和办公室的灯都是亮着的，里面还能依稀看到学生和老师的身影，甚至，陆秋觉得自己能听到学生晚自习时的吵闹声。
　　“学校里今晚有人吗？”陆秋转向了冬日网吧的老板，毕竟，这是他跟前唯一能问的人了。
　　而这个人则是有些困惑地顺着陆秋的目光望过去，仔细地看了好久后说道：“什么也没有。”
　　看来，只有陆秋能看到。
　　陆秋看到十四中好像“活”过来了一般，成为了一间很正常的在上晚自习的学校，只是很快的，陆秋在一楼最左边的楼梯间那里，看见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这个影子拖着长长的血痕向上，当他走到了旁边的第一间教室后，那间教室的灯就啪地一下熄灭了。
　　别的教室里的人似乎都还是浑然不觉，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有一个厉鬼在靠近每一间教室。
　　好在这个厉鬼移动的速度很慢，第一间教室的灯灭掉后，过了很久，那里发出了暗红的光，陆秋遥遥地看见那道身影立在窗前，没有立即朝着别处挪动。
　　紧接着，陆秋闻到了什么东西被烧起来的气味。
　　他低头，只见这间纸房子一层最左边的两个小方格子自己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按理来说这下整个房子都要被烧毁了，可是没有，被烧焦了边缘的只有这两个小方格子而已，当这儿的方框成了焦黑色之后，火焰就熄灭了。
　　陆秋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这不是什么纸房子，而是纸扎版的十四中，每一个小方口子对应的都是一扇窗户，一间教室。等厉鬼杀完了十四中所有的人，整个房子就会都被烧掉。
　　到那时会发生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他是通关后得到的这样东西，想来现在在十四中发生的，应该是少年A离开之后的事。
　　那里的诅咒的力量愈发肆无忌惮了，它定是杀光了十四中的人之后意犹未尽，这才溜出了学校，把整个世界都染上血腥的色彩。
　　要如何做才能让这纸扎的十四中幸免遇难，不被烧毁呢？
　　陆秋想着想着，不禁皱起了眉头，看得一旁的网吧老板有些着急。他看看那黑漆漆的教学楼，再看看眉头紧蹙的陆秋，半天都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啾。”
　　终于，他忍不住了，凑过来看看那糊了一点的纸扎房子，问陆秋道：“怎么了啊？”
　　陆秋不说话，他甚至当这个人不存在一样，独自走出了超市，深深地凝望着对面的教学楼，很是忧虑的样子。
　　网吧老板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出来，立在他的身侧，站定，学着他的样子也看着那里。
　　“阿啾，”网吧老板说，“我想知道你看到了什么。”
　　“哦，那个啊......”陆秋终于回过神来了。
　　陆秋转过脸来看着他，淡淡地笑着，对他说：
　　“不能说，和你一样，说了应该会死的吧。
　　这样，等哪天你要拔掉呼吸机，我也要拔掉呼吸机，大家都死到临头的时候，我们挑一个阳光明媚的icu病房，一起进去，好好地躺在床上互诉衷肠。”


第86章 回家路上
　　陆秋觉得, 既然说出来了大家都会死，那么不如就挑—个大家都要—命呜呼的时候，说说知心话，带着满足的感觉去含笑九泉。
　　只是—旁的冬日网吧老板—听这个, 顿时胳膊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他摸摸自己的手臂, 很是淡然地说：
　　“起风了, 有点冷，我还是先回去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围墙根, 消失在了弥漫开的—团黑雾中。
　　陆秋没去管他, 专注地继续望着眼前的教学楼。
　　看来游戏并没有完全结束, 少年A走后, 十四中陷入了更为可怕的境地，而他如果想要通关, 就得阻止那个厉鬼。
　　啪。又有—间教室的灯灭掉了。
　　刚才陆秋和网吧老板说话的时候, 那厉鬼挪动了, 现在她呆在旁边的—间教室里, 再度杀人。
　　当暗红的幽光再度从窗子那里发散出来时，陆秋看到别的教室的窗口—瞬间全部熄了灯，伴随着这些的，是广播里柔和的音乐铃声。
　　晚自习结束了。同时这也意味着, 今晚的杀戮结束了。
　　陆秋想了想, 推测出明晚这个厉鬼的速度应该会更快—些。今天是第—晚, 它只杀两次, 可到了后面，—定会更加疯狂。
　　有些焦虑的陆秋回到了超市，他低下头来看着那个又被烧焦了—点的纸扎版的十四中, 越看心情越沉重，目光也越发深沉。
　　以至于下—位客人来的时候，他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往日那么轻快：
　　“你好，欢迎光临。”
　　说完后过了—会儿，陆秋这才意识到超市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是出现幻觉了，还是之前卖雨伞时跑出去上班的厉鬼回家吃饭了？
　　陆秋总算是回过神来，抬起头四处张望，而让他松了—口气的是，真的是有客人，只不过对方站在门口扒拉着门框躲着，死活不进来，只偶尔探出—下头来观察陆秋。
　　这位鬼屋老板是个看脸是二十多岁，看那秃了的头则像是三十多岁，有意思的是他的脑袋圆圆的，所以他每次探出头来观察陆秋，陆秋都有种被探照灯照射了的感觉。
　　这个人也确实是拿着—种探究的目光来看着陆秋。
　　半晌过后，他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四中超市吗？”
　　*
　　陆秋没想到又会有—个新人来。
　　也许是因为这人不是特定场景老板，所以他没有得到什么关注，也没有什么人来指导他。血字和恶灵是给了他指示，可这人太害怕了，不敢随便行动，过了足足半个月之后才摸到了十四中超市这个地方。
　　陆秋很想帮助这人，可关于鬼屋具体的经营，他知道的实在不是很多，只能在鬼屋道具方面提醒他几句。
　　谨慎的阿荣始终警惕地看着陆秋。对于这个，陆秋是习惯了的。
　　陆秋没有想到的是，阿荣抱着矿泉水临走前，忽然问他道：“你住在哪里？”
　　“能在这么诡异的地方经营超市的，不会是—般人。”阿荣—边这么说着，—边观察陆秋的脸色，“我很好奇，超市不开业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这话让陆秋想起了周可。
　　至今为止冥府有请的周可还没有把他的事情说出去，若是他讲出去了，现在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十四中超市老板的主业是看十四中的大门。因为超市和大门都隶属于十四中，所以陆秋算是效忠于同—家单位，鞠躬尽瘁。
　　看着阿荣这求知的眼神，陆秋心想，还是把揭晓秘密这件事留给周可来做吧，他们晚点知道，没有什么。
　　因此陆秋只是笑着，那笑容落在阿荣的眼里，可以说是十分神秘，而且看得他心里发寒，很快就抱着矿泉水急匆匆地走了。
　　他刚—走陆秋就转过了身，到超市里关灯关门。
　　时间不早了。
　　以往陆秋都是慢悠悠地回他的门房，好好地睡上—觉，但现在不行了，他实在是没有胆子再在十四中睡上—觉，只能先回家。
　　不知这么晚了，还有没有车。
　　陆秋特意往前走了—点，但尽管如此，还是迟迟没有司机接单。他捏着手机站在那儿，取消了订单然后又下单，反复了好几下之后，依然没有等到车。
　　也许是因为这里太偏僻吧。陆秋—面这么安慰着自己，—面沿着路朝市区走，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路上叫到出租车。
　　终于，陆秋看到了幽绿的车顶上的幽绿的光。
　　车子在他身侧缓缓停稳，陆秋拉开车门，坐在了后排。
　　司机在听广播，车里的音乐给了陆秋—点安心的感觉。他的心慢慢地放松了下去，往后—靠，看着外面—盏又—盏飞速向后退去的路灯。
　　只是忽然间，车速慢了。
　　车子再度停下，陆秋听见司机问了—句：“去哪儿？”
　　应该是在拉别的客人。陆秋没去理会这个，继续看外面。
　　车外的人回答说：“荣锦花园。”
　　司机痛快而开心地说：“哎，那好，顺路顺路，你上车吧！”
　　另—侧的车门被打开了。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陆秋回过了头。
　　然后，他—下子坐直了。
　　上车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刚才在他这里买东西的新的鬼屋老板，阿荣。
　　阿荣辛辛苦苦地在路边走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才打到了车，脸上有了放松的微笑，可是—看见陆秋，他的笑容就立刻凝固了。
　　这两人对着彼此，都露出了错愕不已的神情。
　　陆秋在想，那些鬼屋老板不都是在围墙根附近消失的吗，这怎么还有大半夜打车回去的。
　　阿荣比他还要紧张，正在不停地咽口水，—条腿还在控制不住地向车门那里伸去。
　　前面的司机并不知晓后面两人的想法，自顾自地说道：“你们也是有缘分，大晚上的，刚好顺路拼个车。”
　　这人是普通人，陆秋和阿荣都不好公然在车上谈论鬼屋和超市的事情，否则他们都得被当作神经病拉到精神病院，可他们看着对方，又都有很多的话想问。
　　还好，车子又停下了，有—个姑娘在问司机能不能走。
　　依旧顺路。这下有人能介入他们，缓解—下尴尬的气氛。
　　而这时候，陆秋的心—下子又提起来了。因为他听见系统说出了—句他十分熟悉的话：“您的体力不足......”
　　明明前面的副驾驶还空着，可是那个姑娘直接钻进了后排，坐在了阿荣的身侧。
　　司机愣了愣可是没多说什么，还贴心地提醒姑娘道：“晚上要注意安全，你最好和家人打个电话。唉，刚下班吗？大家活着都不容易啊。”
　　姑娘则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坐在那儿。
　　现在，车上最紧张的人是陆秋。
　　3、2、1。10、9、8......1。在心中倒数了很多次后，陆秋听了见姑娘兴奋地拿出了手机啪嗒啪嗒按计算器的声音。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往后—仰。
　　心累了，毁灭吧，就这样吧。
　　旁边的阿荣不知道陆秋为何突然这么颓废，而姑娘接下来的举动看得他这次两条腿都想往门边挤。
　　姑娘—边按计算器—边念道：
　　“借款6000，月利率0.096，每月利息为576元。
　　借款6000，月利率0.088，每月利率为528元。”
　　前面的司机插话道：“姑娘，你欠钱了？”
　　姑娘哀嚎起来：“啊，都好贵啊。”
　　接着她突然眼睛—亮，兴奋地掏出了手机继续按着，声音高了好几个度：“来宝APP，每月利率低至0.055，只需330元，啊，我终于找到最划算的借贷APP了！快和我—起上来宝借钱吧！”
　　寂静，死—般的寂静。
　　司机不再说话了，开着车，陆秋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睛，也没有说话。
　　最终先说话了的是阿荣，他拿着自己的手机往姑娘那里凑，问：“美女，你算数这么好，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两个地方大概得走多长时间会到？我怕我和他离得太近。”
　　陆秋无意中向那里瞥了—眼，也许是因为阿荣的手机屏幕太亮，很不幸的，陆秋看清了那上面的内容。
　　是地图。
　　陆秋看到阿荣在指着南苑公墓和荣锦花园这两个地方，问姑娘它们远不远。巧的是，这两个地方，真的顺路。
　　此时陆秋想起来了，镜区里，是流传着超市老板晚上住在坟地里的传说。
　　竟然有—波又—波的鬼屋老板会相信啊。
　　在心中感慨—番之后，陆秋把阿荣往自己这边—拉，笑着和他说：
　　“你看你，—路上都和我这么拘束。工作的时候是工作的时候，现在下班了嘛，忘掉我们的身份，我们可以做朋友。”
　　陆秋认真地看着阿荣，认真到让人错误地从他的眼中看出—点深情真诚的感觉。
　　此刻我不是什么超市老板，你也不是什么鬼屋老板。
　　我们都只是想打车的人，卸去身份，面对最简单的彼此。
　　不好么？
　　只是这句话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比如前面那位司机，他立刻顺口问道：“怎么，你们认识？听他这话，他还是你领导？这么年轻，是小领导吧，说话真有意思。”
　　司机在心里叹气，职场前辈又在忽悠后辈了。
　　“不，不是......”
　　阿荣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听见司机继续说道：
　　“过来人和你说—句，别信他的鬼话，这人坏得很。”


第87章 想法
　　听了司机的话, 陆秋只是摸摸自己的鼻子。
　　谁能想得到，不久前大家还客客气气，礼貌而疏离地做生意，现在就要相会于拼车的车上, 如此近距离地接近对方。
　　那个老板是不是不知道可以从围墙根回去？他是直接跳过了新手指引系统吗？
　　很快地, 陆秋又思索起另一个问题：家庭住址。
　　为了防止暴露自己的真实住址, 陆秋不断张望着外面，打算等到家附近的时候直接下车。期间他还不断打量着那个女孩，有些担心。
　　不知这个做广告的演员是人还是鬼。所幸这个人看上去真的是人, 做完广告后眼神和之前明显不一样了, 渐渐恢复神智, 有些迷茫地打量着四周。
　　“师傅, 我就在这儿下吧。”陆秋喊了一声。
　　于是车子停下，然后在陆秋的身后开走。
　　这里离小区不远, 可是大半夜一个人走在路上, 还是会让人莫名地心慌。看到了小区门房那儿的一点光亮后, 陆秋这才心安了一点, 还对着门口值班的大爷露出了理解的，关爱的微笑。
　　身为同行，他太知道守夜的痛苦了。
　　而大爷面对他脸上的这种微笑，有一种看门这么多年, 头一次在晚上见了鬼的感觉。
　　终于, 陆秋回到了家。关上那刚安好了新锁的门之后, 陆秋完全陷入了这寂静的黑夜里。
　　这间房子说是家, 其实什么也没有，没有父母也没有暖气。陆秋一个人躺在在刚买回来的架子床上，裹着被子, 没过多久便睡着。
　　他做了很多的梦。
　　梦里他还是在十四中的门房，不同的是十四中没有那么冷清，他看到有很多学生嘻嘻哈哈地来上学，有的还转过脸和他打招呼。
　　上课铃声响起，接着梦境里的画面陡然一转。
　　他站在走廊上，幽长的，望不见尽头的走廊。他的耳侧是学生读书的声音，不过这些声音渐渐模糊了，陆秋只听到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对他说：
　　“陆明秋，你怎么还不回教室？”
　　不知为什么，陆秋好像对这个名字很敏感，一听到这个便隐约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试图找回一点自己的意识，而这个时候，梦境的内容又变了。
　　他梦见了那个纸扎版的十四中。从那上面的窄窄的方形的“窗口”里，不断渗出鲜血，将整个“房子”染得通红。
　　紧接着，陆明秋看见了一只手，一个穿着十四中校服的学生的手。
　　他将一张纸条塞进了“窗子”里。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陆秋一下子坐起来，惊醒了。
　　借着月亮投进屋里的光亮，陆秋看见他的被子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很冷很冷。他懒懒地俯下身去够被子，而在这一刹那里，陆秋想到了什么。
　　他想起了梦里纸扎的十四中。
　　还想起了那张被塞进去的纸条。
　　*
　　醒来后，陆秋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找出昨天那人拿来的文件袋，从里面抽出那些通报批评和陆明秋的检讨书。
　　现在陆秋有了一个想法，至于管不管用，他得今晚去超市试了才知道。
　　离晚上还早。陆秋看时间快到中午了，就先出去觅食，还是在那家饭馆要了一碗面。这次，他不急不慌地往家里走，盘算着等到了家里，那两个“人”应该刚刚走了，他直接捡起扔在门口的文件袋就可以。
　　不过陆秋算的时间并不是很精确。在他到了一楼时，楼上的敲门声还在响。与此同时，一楼右边的门吱呀一声地开了。
　　还是那位姓田的奶奶。她挎着一个红色的布袋子，笑着问陆秋道：
　　“阿秋哎，怎么这么吵？你还没想好是上北大还是上清华吗？”
　　话说当初编谎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如今被奶奶这么一问，陆秋顿时有些心虚。与此同时，他看着奶奶，心里一动。
　　好像目前为止，除了他以外，小区里能听到这种敲门声的只有奶奶，而作为难得的知情人，奶奶的精神状况很不正常。
　　绝不能让奶奶知道更多了。
　　因此陆秋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道：“奶奶，你要去哪里啊？买菜吗？”
　　“啊，不买菜，”奶奶的笑容更盛，“听课，今天去听课。”
　　说着，奶奶把手里的布袋子掂起来给陆秋看，陆秋这才注意到上面写着养生气垫床这几个字。
　　陆秋正想问点什么，这时候，从奶奶家传来一个年轻男人不满的声音：“奶奶，不是和你说了吗，那都是骗子，你非要继续去！”
　　说实话，陆秋的想法和那个人是一样的，奶奶这一看就是被卖保健品的骗了啊！
　　只可惜还没等陆秋说点劝阻的话，突然，系统的声音出现了：“您的体力不足......”
　　此刻，楼上的敲门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坚定有力的脚步声。
　　陆秋瞪大了眼睛，看着从楼上走下来一位穿着黑色西装套装，打扮得很面试风的男人。
　　他还自带平板电脑。在陆秋和奶奶的注视中，平板电脑上循环播放着一段祖国大好河山的宣传片。
　　是......旅游广告？
　　陆秋凑过去一点看，却是看见在大山上飘荡着几个红色的字：“语数英政史地理化生，各科专业辅导。”
　　也许，在辅导班的广告中配上风景片，能显得恢宏大气？很有格调？
　　那个男人的发言更是显示出了他们辅导班的恢宏大气。
　　他说，限时抢购线上课程，每科仅需九块九，九门课程老师轻轻松松带回家。
　　陆秋转过头的时候，看见奶奶正以求知的眼神看着自己。
　　没关系，陆秋可以继续编谎。
　　因此陆秋在那个男人施施然地离开后，认真地握紧自己的拳头，坚定地对奶奶说：
　　“是这样的，奶奶，身为一个被清华和北大抢着要的学生，我在一家线上辅导机构应聘做老师，刚才那个是我的同事在教我怎么宣传。”
　　奶奶真的信了。
　　不仅信了，她还眼睛一亮，激动地拉着陆秋的手，说：“哎，那好，那好啊！阿秋你这么优秀，教小孩子完全可以的。”
　　说罢，奶奶回头朝屋里叫了一声，接着继续拉着陆秋的手，期待地看着他：“要不，你也教下奶奶的小孙子？他马上要上高中了。”
　　这时，一个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而且越来越近：“奶奶，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已经长大了，你怎么老记得我还是在上初中——”
　　说话间这个人走了出来，站在门口。
　　原本还在和奶奶微笑的陆秋一抬头，只见这个小孙子正裸着上身，肩上搭着毛巾，右手提着一个哑铃。
　　男人上上下下地看着陆秋，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奶奶你在气垫床讲座会上认识的人吧？”
　　奶奶连忙道：“不是的，是培训班的老师，我让他来给你补课的。”
　　此刻陆秋清楚地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而想逃开已经晚了，小孙子提着哑铃，热情地问他：“你可以帮我补习这个吗？我什么都学得好，就是拳击不太行。”
　　奶奶困惑地看看陆秋，再看看自己的孙子：“现在上学还要学这个？”
　　“嗯，”陆秋点点头，“奶奶，以前的科目是老九门，如今是新十门了。”
　　想象了一下小孙子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后，陆秋接着强作镇定地说道：
　　“奶奶，现在新加了一门课，这门课叫青春疼痛。”


第88章 扫码入群
　　当陆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 小孙子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强烈的求生欲。
　　奶奶还帮着陆秋说话：“你不要多想，这是咱们邻居呀，楼上陆家的儿子，你小时候还和他玩过呢。”
　　因此这人最终只是把奶奶拉回去, 临关门前告诉陆秋一句：
　　“离我们家人远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 陆秋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强烈的戒备之意, 按理来说，大家是普通邻居而已，真的不必如此。
　　于是, 赶在铁门被合上前, 陆秋拉住了门的把手, 认真地盯着这人的眼睛：“为什么？”
　　这是陆秋少有的认真严肃的问话, 他这人平时都很随和，不过一旦计较起来, 身上神奇地有一种能压制一切的气场, 看得对面的这人顿时浑身一僵。
　　片刻后, 他匆匆地扔下一句话, 关了门：
　　“你们全家都不太正常。”
　　*
　　晚上到了十四中，开始营业的时候，陆秋还在想着那个小孙子的那句话。
　　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的父母不太正常, 包括自己。
　　但当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后, 他心里便不是很舒服。此刻陆秋坐在桌前, 看一会儿自己带来的文件袋, 再看看对面黑漆漆的教学楼，心中莫名地焦灼。
　　终于，当两位客人来了又去后, 对面的教学楼和那天一样，发生了变化。
　　一盏盏的灯亮起来，同时在二楼的最左边，陆秋看到那长发遮身的厉鬼正朝着七年级的教室挪过去。
　　“七年级......一班。”确定了教室是哪间以后，陆秋取出文件袋里的东西，翻找起来。
　　那些东西都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排的，陆秋翻了一会儿，这才在中间找到了和七年级一班有关的一份检讨书。
　　“本人陆明秋，在4月8日课间的时候，跑到七年级一班捣乱，把饮水机水桶里的水全部倒掉，还告诉大家喝了水就会见鬼。现在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做出检讨......”
　　陆秋拿出准备好的剪刀，把写有违规内容的几行字剪下来。望着手里捏着的这张纸条，他抱着尝试的心态，转头看向了纸扎的屋子。
　　他找到了纸扎版的十四中七年级一班的教室，接着把那张纸条折叠一下，慢慢地从那窄窄的“窗口”里推进去。
　　陆秋做得极为仔细耐心，一点点推入纸条，而当纸条全部没入窗口之后，他抬头，看见那厉鬼已然出现在了七年级一班教室的窗口。
　　那里面的学生正在读书，有的还正拿着杯子，准备去接点水喝。
　　接着在下一刻，教室的灯灭了。
　　就在陆秋有些失望地等着暗红的光亮起来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教室里复又亮起了白炽灯的光，区别大概只是班里的学生在看热闹一样都离开座位了，有些混乱。
　　至于厉鬼，看样子是离开这里了。
　　这下陆秋知道了，他没有猜错，破解厉鬼杀戮的办法，就是把陆明秋当初所做的事情在这一个个教室里重演。
　　*
　　今晚的厉鬼的速度的确是快了一些，接连造访了四个教室之后她这才消停下来，可惜的是七年级三班的教室没有对应的纸条，陆秋只能无奈地看见那间教室最终发出暗红的光。
　　好在很快有客人登门，他还没来得及感伤多久，就得去招呼他的客人。
　　今晚陆秋看着自己新买来的二维码，有些头疼。
　　是那个九块九的辅导班的网上课程二维码，据系统所说，其实这里将要贩售的课程和阳间的课程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秋刮开了灰条，沉默良久。
　　这大概是最麻烦的一款商品了。
　　售出前，陆秋得集齐11人扫码入群：
　　“九块九网络补课班语文1群，游客进入鬼屋后扫码入群，成为某某孩子的家长。
　　乍看上去的确是个正经的学习的群，每天老师会发一个学习的小视频，还有一份试题。
　　但你不久后就会发现，老师每天还会花上3个小时的时间讲述他的成功人生励志史。
　　除了你以外，别的家长都能及时地给出反应，夸奖，恭维，说：哇，老师好幽默啊，说话真有水平。
　　你也跟着发了几句，心想这没什么，开课不久，老师介绍一下自己，很正常。
　　然而......几天后，你就会发现不对劲的。
　　游客扫码入群之后，将会在七日后返回鬼屋，那时候，他已经遭受了巨大的精神上的折磨。
　　——将恐怖感觉融入日常生活中，是我们不懈的追求。您的满意，我们的目标。”
　　嘶，陆秋皱着眉头看完这些，自己先扫了码入群。
　　系统会自动分配给他一个身份，陆秋进去后，得到的身份是子豪妈妈。
　　虽说他很不满这个称呼，可为了做生意，陆秋没过多久就配合地还给自己换了一个符合身份的头像，改名为“笑对人生”。
　　接下来就是要让别人入群帮忙。
　　目前他能动员的人只有鬼屋老板了，动员的方式也简单，大家分成就好。只是这玩意儿......现在鬼屋的道具都能做成这种形式的？
　　陆秋转身去整理了一下那些贷款APP的二维码，打算一并弄进抽奖奖品里好了，而他刚一回过头来，就又看见了一张二维码。
　　那是有人把手机里的二维码递到了他的眼前。陆秋看到这人放下了手机，对着他笑道：
　　“拼车群，加不加？”
　　是昨晚那个和他一起拼车的男人。陆秋看着他，半晌过后，问他道：
　　“你还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回去？”
　　“诶，不是自己打车吗，”这人有些疑惑，“我还想着等你下班了，咱俩可以一起拼车回去。”
　　陆秋不知道他昨晚经历了什么，竟然能今天主动来找自己拼车。而出于不想再和别人一起看现场版广告的目的，陆秋委婉地告诉了他别人是怎么回去的。
　　“哦，这样啊，”他点点头，还有些失望，“我好不容易搞到的一个拼车群。”
　　“没关系。”陆秋拿出了九块九辅导班的二维码，“你可以加这个群，相信我，你会在这里得到快乐的。”
　　还好，稍稍地和这人讲解了一下后，他入群了，很痛快。
　　还问陆秋道：“我需要表现得很像一个家长吗？”
　　“嗯，你自己看着发挥。”
　　只是陆秋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看见群主“老师”发消息道：
　　“欢迎子豪的爸爸入群！子豪妈妈，你要和孩子爸爸一起努力哦。@笑对人生。”
　　诶。
　　陆秋有些诧异，为什么系统自动把他和那个老板归类为夫妻了？
　　而当陆秋看清楚了那人刚换不久的头像，还有自己的头像后，他无话可说了。
　　嘶，绝配。
　　“不好意思哈，”子豪爸爸给陆秋发来消息，“一提起家长，我就这么自由发挥了。”
　　陆秋的头像是一朵红莲花。
　　而那个人，他的头像是一朵白色的莲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会有很多更


第89章 探询
　　努力平复了心情之后, 陆秋微笑着送走这位子豪爸爸，又微笑着说动了几位老板扫码入群。
　　作为一个能经营十四中超市的人，他得有超凡的心理素质。
　　深夜，超市关门。陆秋独自从十四中走出, 打开了那位老板介绍给他的拼车群, 只可惜时间太晚, 这里又是十四中，没什么人能和他拼车。
　　因此陆秋依旧是一个人沿着道路走很久很久，碰运气地去找车。
　　一路上他偶尔抬头看四周, 只见很多处已经点缀上了红色。在某栋大楼的宣传电子屏上, 陆秋还看到了年货饼干的广告, 画面里穿着红色居家服的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 其乐融融地分享一盒饼干。
　　后天，好像就是大年三十了吧。
　　陆秋站在路口, 仰着头看那个广告, 也不知自己反反复复地看了多少遍, 直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他跟前按喇叭示意, 他这才回过神来。
　　拉开车门，坐好。报了目的地之后，陆秋拿起了手机。
　　他给妈妈打去了电话。虽然无数次的，他告诉自己, 不去打扰父母, 可今晚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拨通电话之后, 陆秋直接开口道：
　　“妈, 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陆明秋？”
　　陆秋紧紧地捏着手机，他感觉自己的手心正在出汗, 他正紧张地等着回复。
　　而电话那一头，片刻的沉默过后，陆秋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声。
　　陆明秋这个名字，真的像是一句极短的咒语。梦里他听到了这个，挣扎着要醒过来，母亲听到了这个名字后，反应则更大，好像喘不上来气一样。
　　“明秋，明秋.....”陆秋听到母亲在翻来覆去地念叨这个名字，近于抽泣地念着。
　　这一瞬间里陆秋后悔了，他不该打这个电话的。母亲显然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而且不久后，电话就被挂断了，再打过去后，无人接听。
　　不行，不能再去问父母了。
　　陆秋坐在车上，慢慢地收好了手机。要是再问下去，也许，父母会和那位奶奶一样吧。
　　他靠在座椅上，撇过目光看外面。
　　年关将至，而他连自己有没有家都不知道。
　　*
　　又是做了一夜的梦，梦中他还是站在十四中的走廊里，接着听到了陆明秋这三个字后，陆秋醒了过来。
　　窗外，天刚刚亮不久。
　　陆秋怀念起这跟前的一家水煎包，便简单收拾了一下，下楼去买。巧的是这个时候奶奶要去买菜，他们就这么在楼下相遇了。
　　“阿秋哎，吃这个。”奶奶笑眯眯的，和那天一样，递给他一个西红柿。
　　而陆秋还没来得及接过，就看见奶奶的那个孙子从楼道里走出来，默默地盯着他。
　　那眼睛里，真的是没有善意可言。
　　因此等奶奶离开之后，陆秋拦住了那个孙子，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走了。
　　“你能不能好好地和我说话？”陆秋注视着他，气势是凌厉的，可陆秋自己都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有一点点的恳求之意。
　　想起了母亲昨晚的过激反应后，陆秋抓着那人胳膊的手又渐渐松开，他笑了笑，说：“不说，不说也可以的......”
　　“我奶奶是因为你们家才变成这样的。”突然，那人开口说话了，语气冰冷。
　　那时候小区的很多人都知道，新搬来的陆家夫妇总说他们有一个孩子，可谁也没见过他们口中的那个已经十来岁的孩子。
　　某一天，傍晚的时候，阿军放学回到家里，照旧地写作业。在厨房的水声中，他忽然听到奶奶说：
　　“陆家那个儿子都长那么高了啊。”
　　那时候家中只有他和奶奶在，他停下笔看着奶奶，疑惑不解，而奶奶从厨房里走到客厅，一边干活一边好像魔怔了一样，自顾自地说着：“都那么大了，长得也怪好看。”
　　后来没过半年，陆家夫妇捡来了一个孩子，也不再说之前的疯话了。大家都说他们是要不了孩子，想要宝宝想要得疯了，收养一个，这病就治好了。
　　只有阿军知道，那好像不是什么疯话，因为奶奶说她见过那个叫做陆明秋的少年，而且从那天之后，奶奶的精神状况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阿军看着陆秋：“我奶奶已经成这个样子了，陆秋，算我求你，不要再打扰她了。”
　　说罢，阿军去追他的奶奶，陪着老人一起买菜。祖孙二人相伴着离开，那背影令人不忍打扰。
　　留下陆秋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些怔愣。
　　他有那么多的问题想问，可那些问题的答案好像全然是禁忌，不能说，不能碰，会带来厄运与不祥。
　　父母他是不能问了，阿军他不能再问，奶奶更是不能再受什么刺激。
　　那......
　　陆秋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好像迄今为止依然活蹦乱跳，并没有受很大的影响。不问问他，简直是有点可惜。
　　*
　　下午，宋岩家的鬼屋。
　　顾声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手机。置顶贴里，顾声之前所写的帖子都有了更新，而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是宋岩拿着他的账号。
　　那个年轻人很信赖他，信赖到有时候顾声会有一点愧疚感。
　　自逃出来那一天起，他在背离恶鬼，可也在和恶鬼纠缠......
　　顾声出神地想着，新的消息弹出来好一会儿后，他这才注意到，点进去。
　　也许是因为刚才发呆发太久，顾声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该聚焦到哪一点。
　　他先看清了文字：
　　“你还记得那年的陆明秋吗？”
　　文字是看见了，可是好像具体的含义并没有传递到顾声的脑子里。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句话让顾声想起的是：你还记得那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接着顾声看见了发消息的人的头像：一朵盛开的红莲花。不仅如此，上面还P上了四个WORD艺术字：笑对人生。
　　结合这个头像来看，顾声立刻进一步怀疑人生地想到的是：
　　“这位阿姨是不是找错人了？”


第90章 见到
　　没有回应。
　　陆秋想着, 也许是顾声看到了他的问题之后，想起了诸多往事，一时间难以言尽，便沉默地躲着他。
　　没关系, 他可以给顾声充足的时间。
　　陆秋深深地看了眼已经完全亮了的天, 朝着小区外走去。
　　*
　　晚上, 陆秋带着文件袋，准时到了超市。
　　他早已把该剪的东西剪了下来，里面的纸张七零八落。这会儿陆秋将纸条一张张地取出来放在桌上, 等着等会儿应对厉鬼的杀戮。
　　上门的客人不知道老板在干什么, 他们只知道这个叫阿啾的老板今天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除此之外, 他会问每一个人要不要扫码做家长。
　　陆秋向第五位客人递出了二维码的时候, 教学楼的灯又亮起来了。
　　这次，厉鬼出现在三楼的音乐组的办公室。
　　陆秋从那些纸条中找到了学校给出的相关通报批评。3月26日, 陆明秋撕碎了一位音乐老师的乐谱, 说弹奏了它就会带来死亡。
　　这实在是像疯子一样的行为, 连同学也无法理解他, 而陆秋望着教学楼里的那间办公室，依稀听到传来了曲调诡异的钢琴声。
　　纸条被递进去。当它坠落至屋子里面，钢琴声戛然而止。
　　接下来，是八年级一班。
　　“七年级二班的陆明秋上体育课时逃课, 跑到别班的教室里玩耍。”
　　厉鬼的身体缠上吊着的电风扇。
　　陆明秋在教室无人的时候打开了风扇, 那东西提前砸在地上。
　　美术组办公室。资料档案室。
　　......
　　陆秋把正确的纸条送进窗口里。到了最后, 他已经不去管教学楼里发生了什么, 只是机械地看一下厉鬼去了哪里，找出对应的处分或者检讨，利索地塞进去。
　　终于, 今晚的杀戮告一段落。
　　桌上还放着不少的纸条，有些凌乱。陆秋稍稍地整理了一下，将剩余的拢在一起，装进了文件袋里。
　　封好文件袋的时候，陆秋在想，陆明秋，他那时候是能看见和知道什么吗？
　　他和少年A，以前见过面吗？
　　想到这里，陆秋打开文件袋，又把那些东西全都倒了出来。他想知道，陆明秋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学校的不对劲的。
　　5月，3月......陆秋一张张查看过去，最终，他看到了一张时间最早的通报批评和检讨书。
　　那上面给出的违规行为是：逃学。
　　这确实算是很不应该的行为，无法被轻易原谅，而有意思的是，针对这件事，陆明秋写出了一篇情真意切的检讨书，看样子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要悔过，要重新做人，继续上学。
　　既然如此，那他后面为何继续犯那么多错误？
　　陆秋又把通报批评和检讨书看了一遍。这次，他注意到了散落在句子中的一个名字：
　　“顾声。”
　　*
　　今晚陆秋没有急着下班回家，他走到门房附近的墙根那里，仰起头看了看。
　　通报批评里说，老师们追着逃学的顾声时，陆明秋趁乱爬上了墙，也想逃出去，幸好他没有坐稳摔了下来，被老师及时发现，带回学校。
　　原来少年A出逃的时候，他，是在场的。
　　望着眼前的这堵墙，陆秋忽地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想要爬上去的念头。
　　当他找回了自己的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爬了上去，坐在墙上，俯视着十四中的门房和大门。
　　从这个角度看学校，愈发让人觉得不对劲。而这个时候，一阵风刮过。
　　那简直就是阴风，吹得陆秋睁不开眼睛，模糊间他看见自己怀里抱着的文件袋开了，一份通报批评和检讨书被风卷走，落在地上。他还想再看看，却是忽然没有坐稳，重重地摔下去。
　　闭眼间陆秋觉得自己好像是晕了过去，但他并没有完全地失去意识，他做了一个迷离的梦。
　　梦境的内容是破碎的。视角还是坐在墙上的视角，几个老师追着一个学生朝门外跑去，他听到自己这边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但很快的，他这边发不出笑声了。
　　因为当那个穿着校服的瘦高身影跑出去后，大门附近的老师一瞬间变了样子。他们丧尸一般扒在大门上，嘴里发出不像是人类会有的低吼声。
　　甚至有的人，脸上开始不断地掉落肉块，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旁的老师无意中踩上去，那些玩意儿就变成了肉泥，和着泥土卷在一起。
　　陆秋的眼前又是一阵晕眩。他感觉到自己掉了下来，疼痛间有一双双腿跑向他这里，有老师的脸震惊而关切地俯视他。
　　还好，是很正常的人脸，可梦中的他因为刚才看到的那些，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瑟瑟发抖，半天都爬不起来，最后是被老师们架着回教学楼的。
　　“——！”陆秋猛然睁开了眼睛。
　　夜风，微微地吹拂在他的脸上。
　　他没有摔下去，检讨书也没有掉落，他还坐在墙上，俯视着门房和大门。
　　刚才的一切，真的就好像是一场梦。
　　而眼前......
　　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半透明的身影骑在墙上，背对着陆秋。
　　陆秋看着他，使劲地深呼吸了一下。
　　这还能是谁，当然是陆明秋。终于，他要见到过去的自己了吗？
　　也许，他会看到陆明秋的死状吧。毕竟眼前的这人是“鬼”，他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
　　但不要紧，那是过去的他，他哪怕变成了灰，陆秋也会对他产生亲切感，在茫茫的人间里一眼认出他。
　　慢慢地，那个“人”转过脸来，瞥了陆秋一眼。
　　陆秋在这一刹那里懵了。
　　没有惨然的死状，没有会掉肉块的脸，虽然这人的脸孔是苍白色，可是那五官陆秋还是认得出来的。
　　和他一点也不相似。
　　这个时候，陆秋的手机响了。
　　是顾声发来了消息：
　　“我知道陆明秋。你，不就是他吗？”
　　意味深长，意有所指。
　　陆秋看完了这条消息后，抬头望向眼前人。
　　陆秋顿时担忧起了自己的记忆力。
　　眼下过去的他还没有变成一堆灰，原生态地展现在他面前，可他竟然认不出自己了。


第91章 过年
　　或者, 是前世的他死得太早，那时候还没有长开，所以他没认出来。
　　设想了种种可能之后，等那个“人”陡然不见了, 陆秋没有给顾声回复消息, 直接跳下围墙, 下班回家。
　　今天的车更加难打，路上也是空空荡荡。陆秋好不容易上了一辆车，那司机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问他：
　　“都年底了还上班啊？你们老板可太没人性了, 让你们工作到最后一刻。”
　　司机拐了个弯, 继续说：“我明天就歇了。年轻人, 明天赶紧回家陪你父母去。”
　　后座上，陆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
　　这天晚上陆秋一会儿睡一会儿醒, 最后干脆就这么坐在自家窗子前, 睁着眼睛坐完了后半夜。
　　大约在五六点, 天蒙蒙亮的时候, 他看到小区有人出去了。在这寂静的早晨，那些人的聊天的声音格外清楚地传进他家里：
　　“你是没见，昨天老王家酱牛肉那儿排了老长的队，整条街都是人。”
　　“临这会儿了才买东西, 能不人多。”
　　“别说了, 我今天打算早点去排队......”
　　隔着窗户玻璃, 陆秋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属于阳间的喜悦的气息。至于陆秋, 他想得太多，脑袋嗡嗡地响，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从早上到下午, 陆秋都没有出去。直到下午敲门声按时响起的时候，他才走到了门跟前，在声音消失后打开了门。
　　他拾起了文件袋。
　　曾经他以为，处分通知和入学通知都是给他的，荒诞不经，诡异非常。
　　而他现在好像知道点什么了。
　　陆秋把文件袋放进黑色书包里，背着东西出门，吃今天的第一顿饭。期间他拿出手机看了看论坛，滑动页面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特定场景小白马游乐园的老板说，又有新的特定场景老板出现了。
　　之前大家都还会嘻嘻哈哈地说送什么礼物，顺便调侃一下超市老板阿啾，但是这次，底下的回复不是感叹号就是省略号，几个打了文字的，也是在问：
　　“怎么这么快又有一个？”
　　翻完了所有回复后，陆秋拼凑出来一点信息。应该前面十位特定场景老板都是每隔至少半年才出现一个，但是今年，或者说这几个月以来，出现的特定场景老板太多了。
　　“是谁啊？”有人问道，“我还挺好奇的，这次是什么场景？”
　　“不知道，或许阿啾进到了新的货，他知道。”
　　陆秋也不知道。
　　他继续看着镜区，寸了一会儿，新的红色的置顶帖子出现了。
　　是顾声发的，近来他好像在镜区里活跃了很多。顾声说：
　　“出于一些原因，近期不允许讨论新出现的特定场景老板的事，大家如果要送礼，请统一去超市交流。再有相关讨论贴，将一律删除。”
　　哪怕顾声不说是什么原因，大家都会无条件地信任他。镜区里，很快就没了这些讨论。
　　陆秋看着镜区，再一次地感觉到了顾声于这些人的重要意义。
　　*
　　可惜的是，陆秋没有进到新的特定场景的货物。晚上他守着超市，也没有等来那位老板。
　　偶尔有几个老板会来问他那位老板的事，陆秋只能摇摇头，然后警惕地看着对面的教学楼。
　　在某一瞬间，教学楼突然又变成了那种灯火通明的样子。
　　鬼屋老板一脸诧异地看到阿啾冲到了桌子跟前，找出一张纸条后就往纸扎的一个房子里塞。他们想问又不敢问，安静地站在那儿。
　　陆秋则是动作更加快了。
　　今夜，厉鬼的杀戮好像是到了最后的阶段，速度极快。还好陆秋提前裁了纸条，可即使是如此，也差点跟不上厉鬼的速度。
　　九年级一班。
　　生物教室。
　　劳技室。
　　......对照着厉鬼所去的地方，陆秋找出对应的窗口。这是很好找的，比如厉鬼去了三楼从左数起第三个教室，他只要找到纸扎版十四中三楼左数的第三个就可以。
　　不知不觉间客人已经离开，新的客人到来后见陆秋是这种样子，也知趣地很快就走。
　　而陆秋顾不得他们了，一直一直地递着纸条。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抬起眼，看见厉鬼在某一间屋子里发出了凄厉的叫声，接着就成了黑烟。
　　那是哪个班，还是哪个办公室来着？
　　凭借着之前在十四中教学楼里瞎晃的记忆，陆秋努力地回忆着，在找到了答案后，他原本要松开的手立即用力，拽住了此刻几乎是全部进去了的纸条，把它拉出来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教学楼灭了所有的灯，纸扎版的十四中自己燃起了火焰。
　　在火光中，陆秋匆匆看完了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临近毕业季的时候，本人陆明秋为了庆祝，私自撬锁进入校长办公室，将校长柜子里的重要文件全部交给了快递小哥寄出去。”
　　厉鬼最后去的地方是校长室。
　　而陆明秋，他最后干的事情就是纸条上写的这些。那时候，他到底都寄出去了什么？
　　火，渐渐熄灭了。
　　对着桌上的这堆灰烬，陆秋叹口气，想了想后拿出手机给顾声打了个电话：
　　“老板，今天给你拜年，不算太早吧？”
　　还未等顾声说什么，陆秋又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几分钟后，顾声给他转账了三千块。
　　“新年快乐。”顾声说，“这是你的工资，不好意思，似乎是发得有点晚了，拿上钱回家过年吧。”
　　其实前两天，顾声是给寸他钱的。
　　陆秋：“不是钱的问题，我爸妈不让我进门。”
　　顾声摆出一副自己很了解当下年轻人的生存状态的样子：“没带女朋友回家？这个，我好像没办法帮你。”
　　就在顾声想着要不要给陆秋多发一点钱，安抚他的门房大爷的时候，他看到陆秋回复他说：
　　“你可以帮我。”
　　......这要怎么帮？
　　还好，陆秋很快解释说：
　　“我不是说你可以女装扮成我的女朋友回我家假装成我的女朋友帮我骗我爸妈，我只是说，你可以帮我。”
　　前面那句话没有标点符号，看得顾声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而更让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的，是陆秋后面的话：
　　“我是说我想不扮女装不假装成你的女朋友以你的男性朋友的名义去你们家和你在同一间屋里寸个年。”


第92章 讲述
　　说是去过年, 但是陆秋心明白，顾声知道他的意思。
　　陆秋握着手机，仰起脸来看着教学楼看好一阵子。当他低下头的时候，顾声给他回信。
　　确实不是邀请他去见什么父母, 去某某小区几单元几号门。
　　可顾声给他的地址, 着实让陆秋愣一会儿。
　　*
　　这地方陆秋是去过的。
　　他走过寂寥的街道, 路过两侧许多人家的灿烂灯火，在远远的地方终于找到一辆车，报出地名。
　　司机没有立刻开车, 而是扭过头问他道：“你确定今天晚上......公园开门？”
　　见陆秋不吭声, 司机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到那儿之后, 下车时陆秋听见司机在给家人打电话, 知道他今年是因为一些事情没能回去，半夜出来跑车纯粹为排解孤独而已。
　　所以陆秋和他说一声新年快乐。
　　说完这句, 陆秋走向黑漆漆的公园, 靠着手机的灯光找到某家鬼屋的大门, 照着顾声的提示打开面的一扇员工通道的门。
　　是一条狭窄漫长的路, 仅靠两侧墙壁上小小的灯来照明。等到尽头，陆秋一扭头，发现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那次来的时候，顾声好像就是站在这, 手指被唱片划伤。
　　那时陆秋哪会想到, 再往前走一点, 走进一间小屋, 他就算是找到顾声的老巢。
　　吱呀。陆秋闻声抬头，看见顾声正自己打开门站在那儿，凝望着他：
　　“进来吧。”
　　这人还是那种瘦高的, 戴着黑帽子的模样，一点也没变。
　　陆秋点点头，走过去。
　　屋摆放着许多人偶木偶，有些瘆人。但说真的，比起外面的浓烈过年氛围，陆秋反倒觉得这能让他舒服一些。
　　不等顾声招呼，陆秋自己找个凳子坐下来。顾声把门关好，回过身来看看他，笑道：
　　“你倒是不怕我。”
　　说罢，他特意叫道：“陆明秋。”
　　陆秋头也不回地说：“我不是陆明秋。”
　　说着，陆秋从他的黑色书包取出文件袋，把面的通报批评和检讨书一股脑地倒出来，全部堆在桌上。
　　他看着这些东西，笑笑：“我不知道我猜的有几分准确，可事情大概就是那样。”
　　陆秋扭过头来，看看顾声：“我应该有个哥哥。”
　　*
　　久以前，陆秋的养父母有一个儿子，他叫陆明秋，只可惜，这个孩子成十四中的学生。
　　就像少年A那样，陆明秋的周六周日也过得快，时不时还会在周日的晚上出现在教学楼。关于父母和家人，他所记得的，少少。
　　换言之，这家人是被诅咒选中的一家人。而靠着亲情这种纽带，他的父母顽强地记得，他们应该有个孩子。
　　渐渐的，就连父母也快要淡忘这些。
　　后来，他们领养一个孩子。领养这个孩子不久后，他们就意识到什么。
　　从某一天开始，会有两个人来家敲门。一个是怒气冲冲地告陆明秋的状，一个是热情地邀请他们让陆秋去十四中念书。
　　“十四中毁掉第一个孩子后还觉得不够，想继续毁掉第二个。”陆秋随手拿起一张看起来，“我父母为让我躲避这种命运，就极力地想和我撇清关系。他们大概试过把我送给别家吧，但是没办法，躲不掉。”
　　说完这些，陆秋站起来走到顾声的面前。
　　他见过顾声这么多次，但还没怎么打量过顾声的脸，此刻陆秋就这么站在顾声面前，仔细地看着顾声失血色的脸，又看看他的眼睛，笑道：
　　“十四中不断地想让我去他那，你也想让我去十四中。少年A，你这是为什么呢？”
　　现在他们一个管对方叫陆明秋，一个管对方叫少年A，事情至此，的确是没必要再以老板和门房大爷的身份相对。
　　顾声咳嗽一声，绕过陆秋，去他的小柜子取出一张东西递给陆秋。
　　陆秋没有接过来，他只是低头瞄一眼，见到那上面写着“学籍卡”这几个字，至于姓名那一栏，写的是陆明秋。上面有人脸，但是照片模糊不清。
　　“我不是在针对你一个人，或者说......针对你哥哥。”顾声说道。
　　陆秋站得笔直，听他继续说下去：
　　“前几年开始我就不断在找这些学籍卡上的学生。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总之十四中的多学生的学籍卡竟然被寄出来，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彻底逃出十四中。
　　但是，十四中的恶灵还在。”
　　顾声回忆起什么似的，有些失神地看着墙壁：“我和它签订过契约，可我被它骗，我得找人来重新签订......”
　　“陆秋，每年的营业的时候，就是可以和它签订新的契约的时间，我在找人做这些事，我想救所有人的命。”
　　这话说的，听上去真的是惨然而且动人。
　　陆秋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再看看他这几乎站不稳的样子，明白什么，叹口气，指指自己，道：
　　“目前只有我撑到营业开始的时候？”
　　顾声拿起那张学籍卡：“我之前以为，这是因为你那时候拿的剧本是校霸剧本，所以十四中怕你。”
　　但是不是这个原因。
　　陆秋把桌上的一份检讨书递给顾声：
　　“我现在知道陆明秋寄出去的是什么，他把学生的学籍卡，以及别的多信息全给寄出去。顾声，你走以后，他在学校做多事。”
　　说到最后，陆秋的声音低下去：“他没有逃出来，哥哥他，没有逃出来。”
　　在关于校长室的那份检讨书和通报批评，有这样一句话。
　　学校决定对给陆明秋关禁闭的处分，期限那没有标明时间，看样是是没有时限，无尽头，而陆明秋接受。
　　他把他自己困在学校。那时候他也是想逃出来的，想活命，可那时他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顾声听到这些，脸上更加地苍白，片刻后他定定地望着陆秋，说：
　　“那么你更应该去完成哥哥的心愿。陆秋，帮我和恶灵重新签订契约，不好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关于逃出去后自己干什么，顾声闭口不谈。
　　陆秋磨着牙望着顾声：“你瞒着我那么多事，还指望我为你做事？”
　　“我没有瞒你，你和恶灵签订契约，那时候你就知道我曾经干过什么。”顾声笑起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去吧。”
　　这个人，看上去一副快要活不长的样子，而嘴巴还是硬，死活不肯多说。
　　陆秋倒也不觉得自己是给他做事，十四中这个地方，确实是需要管理一下秩序。
　　因此陆秋送给顾声一个冰冷的眼神，接着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地拉开门，走出去。
　　走几步后陆秋站着不动，他忽然回过头来，问顾声道：“你和宋岩是什么关系？”
　　这儿是宋岩家的鬼屋，从屋子的摆设来看，顾声应该是在这住久。
　　宋岩不可能不知情。
　　现在，陆秋有些明白之前宋岩为什么不太正常。
　　顾声说：“没有什么关系。”
　　“你可别忽悠他，”陆秋有些头疼地道，“宋岩他心思算是单纯一些，也容易相信人，比较好骗的。”
　　“嗯，听你这句话的意思......”顾声笑起来，“你也骗过他？要不，你怎么知道他好骗呢？”
　　......
　　沉默，一阵沉默。片刻后这两人看着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时对着对方说出一句话：
　　“你这个骗子。”


第93章 准备
　　虽说市里禁止鸣放烟花爆竹, 不过零点一过，四处就响起鞭炮的声音。在远处，还能隐约看见一闪而过的漂亮烟花。
　　陆秋今晚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十四中。
　　明天就是大年初二, 从大年初一的零点开始, 十四中的一切都会恢复之前的样子, 为开门营业做好准备。他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这次是不打算搭乘什么交通工具了，就这么走走停停。
　　陆秋觉得, 好像只有累到了极点, 他才能不去想父母的事情, 不去想陆明秋的事情。
　　哥哥他没有逃出来。
　　哥哥也不知道, 其实爸爸妈妈记得他的，那是一种名为爱的强大的力量。
　　终于, 陆秋累到再也挪动不了一步了, 他蹲在地上, 安静地休息着。
　　至于他自己, 是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成为十四中的学生，还是被父母捡走后才得到了这样的命运？
　　陆秋不想去探究这些了。
　　他想，既然十四中这么想要他到学校里去，少年A也这么强烈地希望他到十四中。
　　那么就遂了他们的心愿。
　　“呼——”陆秋站了起来。
　　只是, 你们不要后悔就好。
　　新年的夜风有些凛冽, 陆秋站在这风中, 有些心中凄然, 甚至悲壮的感觉。
　　然而这感觉还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听见系统说：
　　“您的体力不足，是否观看广告？”
　　几分钟后, 陆秋被迫上了一辆出租车，。
　　*
　　十四中的门房是小了点破了点，可陆秋有些郁闷地发现，好像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睡得安稳一点。
　　早上，陆秋一睁眼就看到了阿迟发来的拜年的消息。阿迟看上去还是那么快乐，他唯一发愁的事情是明天鬼屋就要营业了，他得过来帮忙。
　　“嗯，我已经到岗了。”陆秋回复道。
　　“真勤快，那什么，我听老板说他不会来。”
　　这个陆秋知道，顾声是不会来的。准确地说，现在的顾声只能呆在宋岩家的鬼屋里，因为他要躲着十四中的恶灵。
　　而且，他的身体已经是虚弱到极点。
　　陆秋想起了昨晚临走前，顾声和他说过的话：“你和他们不一样。看到你，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他好像觉得这句话还没有传递出来他想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在收到了阿迟的小红包的时候，陆秋接到了顾声打来的电话：
　　“新年快乐。好好休息一天吧，明天就要接待客人了。”
　　陆秋一边拆着顾声托人送来的吃的，一边应了一声。他听见顾声继续说道：
　　“你和当年的我很像。曾经我是可以和它对抗的王者，而现在是你。
　　等到了签订契约那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我们......双王并肩而行。”
　　顾声说得很认真，听得出来，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只是陆秋听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地起了鸡皮疙瘩，手还有些抖，以至于他差点没能拆开塑料袋子。
　　双王？双汇牌王中王火腿肠？
　　陆秋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则是对顾声回应道：
　　“好的，山大王。”


第94章 前一天
　　山大王。陆秋自己都觉得, 这三个字一出口，一座花果山已然摆在了他的面前。
　　听了他这话的人顿时被噎住，而陆秋趁着对方说不出来话的时候挂了电话。
　　说什么双王并行，顾声他怕是真的疯了。
　　他若真的是什么王者, 十四中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样子。至于陆秋, 他不是王者, 并且也不稀罕去和顾声并肩而行。
　　大年初一，街上的人很少，十四中这里更是安安静静。陆秋想了一下, 还是分别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 拜年。
　　这次他没有再提及陆明秋的名字, 但当父亲问他现在是在哪儿的时候, 他很老实地说：“十四中。”
　　那头，父亲停顿了很久, 最后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你还是去了。”
　　是, 我去找哥哥了。
　　这句话, 陆秋没有说出来。
　　和以前一样的, 他照旧地去巡楼，面色平常，看上去还是那个门房大爷，没有任何改变。
　　走进十四中的教学楼后, 陆秋四处望了望, 只见十四中里的那些彩条和小丑面具之类的东西都不见了。此刻, 十四中就和以前一样, 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主题鬼屋。
　　只是很快地，陆秋就感觉到了这里不太一样的地方。
　　他看见了一道身影。
　　一个穿着十四中校服，躲在楼梯口偷偷望他一眼, 接着立刻就转过身跑开的身影。
　　陆秋下意识地跟着跑了几步。到了二楼，在楼梯拐角处，他好像是猜到了什么，停下来，试探地叫了一句：
　　“陆明秋？”
　　楼梯上的那人陡然停了一下，之后就继续朝着楼上跑去。而陆秋发现，越是跟着这个人，好像周遭的温度就会越是降低一点。
　　啧。
　　陆秋站在原地，眯起眼睛看着上方。
　　在废弃的教学楼里看见死去的亲人的鬼影，这好像是恐怖片里常见的情节。
　　而跟着鬼影继续向前，遇到很可怕的事情，或者半路被恶鬼杀掉，好像也是很常见的情节吧？
　　想到这里，陆秋没有继续跟着上去了。他就这么站在原地，再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秋望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右边的眼睛里缓缓滑落一点点似乎是名为眼泪的东西。
　　不仅如此，他还拿出了一个海螺放在耳边，楼道里起了风，卷起他的衣角，看上去更加忧伤惨然。
　　陆秋不知道的是，就在上面不远处，一道目光正低下来冷冷地看着他，等着他追上去。
　　只可惜面对一个心急的，思念故人的人，你也许可以把他引诱过去。
　　但是当你面对一个礼节性地追一下，礼节性地感伤一下的人时，你只能看到片刻后他擦一下眼睛，头也不回地离开。
　　*
　　今晚，超市照常营业。
　　鬼屋老板们都知道十四中明天要营业的事情，镜区里是早都讨论得炸开了锅。晚上有的人到了超市以后，还会一直盯着教学楼看。
　　“阿啾，”某个鬼屋老板戳戳陆秋的胳膊，“你去过那里没有？”
　　“听说每年十四中开始营业之后，都要按着顺序死上几个人。那是之前死掉的学生在找替死鬼......”
　　这位鬼屋老板还在絮絮叨叨地讲着，而陆秋抬起头来，一眼便望见了门口出现的一个眼熟的人。
　　是姜淮。她不是独自来的，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卡其色马甲，戴着一副眼镜的斯斯文文的男人。
　　“阿啾，新的特定场景老板到你这里了吗？”姜淮一进来就问陆秋，那种熟稔的语气听得她身边的人有些诧异。
　　陆秋则是摇摇头，然后问她感知到什么没有。
　　姜淮也是一脸的困惑：“没有，邪门得很，这次我们谁都感知不到他。”
　　说罢她寻求认可似的，转头看向身边那个跟来的人：“是吧，刘记者？”
　　被叫做刘记者的人点头承认了之后转而看着陆秋，他走过来，和陆秋握握手：
　　“你好，我是黄昏报社的老板。”
　　这也是一位特定场景的老板。只是单看他的气质，你只会觉得这是一个知识分子，不会认为他是个做生意的。
　　这时，系统提示陆明秋，九块九辅导班的家长人数已经够了，可以卖了。听到消息后，陆秋拿着二维码，顺势望向眼前的两人。
　　他说：“新货，要不要？”
　　姜淮说前夫这两天又来闹事，她没有心思。刘记者倒是痛快，但等他买了东西，扫了二维码进群，脸色便一下子变得难看。
　　陆秋以为是厉鬼吓到了他，紧张地想问问怎么回事，结果陆秋看到刘记者把手机拿给他看，声音颤抖地问道：
　　“我是群主？”
　　“是啊，”陆秋觉得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里面的讲课老师是你的厉鬼员工，你是它老板，在群里呆着很正常。”
　　谁知陆秋刚把这话一说出来，刘记者便告诉他：“我们黄昏报社的人都是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不会做这种坑人的事。”
　　于是陆秋突然想起来，在镜区里，他看过一点黄昏报社的事情。
　　刘记者是刚一毕业就满怀雄心壮志地到了这家报社，那时他立下的志向是要揭露人世间所有的黑暗。
　　在揭露黑暗之前，在那个他第一天上班的晚上，刘记者遇到了人生中的最大黑暗。
　　所有的同事包括社长全部惨死在了办公室里，唯一活下来的他成了这个特定场景鬼屋的老板。
　　他的那一点心头热血，阴差阳错的，就这么一直没被熄灭，熊熊燃烧着。
　　但凡他那些同事多活上几天，教他做做事情，他都不会是这副样子。
　　不过没关系，陆秋会做好售后服务的。
　　陆秋示意他不要太激动，然后很是温柔地和他说话。
　　一旁的姜淮本来是在看热闹，但听了陆秋的那些话之后，她逐渐瞪大了眼睛。
　　陆秋一本正经地，温柔地说：
　　“背景故事其实是这样的。
　　你是为了得到不法培训机构的详细信息才潜入这里，但是，你的能力太强了，报社又忘了叫你回去，所以你才一直做啊做，三年又三年，最后做成了老板。”


第95章 初二
　　这解释可以说是既离谱又合情合理, 听得刘记者一愣一愣，也同时听得姜淮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副很无奈又不太敢笑的样子。
　　姜淮很想再多问上几句，只是这个时候, 她的手机响了, 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走出去, 陆秋依稀听见了“前夫又来了”、“没找见人”这样的只言片语。
　　她回来之后，脸色有点凝重，和刘记者又说了几句话后, 与他一起离开。
　　陆秋没再去关注他们, 他望着对面那黑暗的教学楼, 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明天, 十四中正式开学。
　　*
　　一大早的，阿迟带着工人还有一台老式的90年代的电视机到了学校门口。陆秋走出门房的时候, 看见外面的摊子已经支好了。
　　学校大门左侧摆着那台电视机, 也不知是从哪里接的电线, 做了什么手脚, 此刻那窄小的电视屏幕上在循环播放几条新闻，全是当初有关十四中学生出事的报道。
　　在电视机的后面，学校围墙上，则是挂着一个圆形的钟, 时间指向七点整。
　　阿迟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这电视的右边, 手里拿着一沓门票。见陆秋朝他走过去, 阿迟笑嘻嘻地站起来, 摆出了给客人卖票时的架势，背台词道：
　　“都几点了，还不去上学？”
　　陆秋看看他, 再看看电视。这是陆秋第一次感觉这里有点鬼屋的氛围。
　　那台电视里没有简单粗暴地直接播放宣传视频，也没有放出鬼的照片，它只是放出一些过去的影像，可是这就够了。
　　语调平直的播报，真切的时间和地点，没有任何惊悚音效，可这样的真实却直击人的心底。
　　那新闻里的学校，此刻就在你的眼前，近到你只需要稍微向前一步。
　　“十四中开业以来一直这样卖票，”阿迟耸耸肩，“怎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陆秋点点头，说话间他看到几个穿着校服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另一侧的尽头，正向他们这里挪动。
　　那些NPC来了，一共有三位学长，五位学姐，他们特意换了校服，背上书包，看上去像是真的来上学一样。
　　阿迟顺着陆秋的目光看过去，打了个哈欠：“这下得正式开始上班了，阿秋，上岗吧。”
　　陆秋便回到他的门房里。“学生”们可以说是元气满满地从大门里走进来，有的还和他打一声招呼：“大爷，早上好啊！”
　　陆秋目送着他们进入教学楼，接着有些不安地坐了下来。
　　叮，叮，过了一会儿，早读铃声响起，而第一批游客也已经到了学校门口。陆秋望着这些人，心情有些复杂。
　　门口的人揣测着里面的黑暗与凶险，但他们的脸上和心里仍有着笑意，觉得那不过是人为制造出的一个凶险之地。
　　只有陆秋在回想着十四中的一切，深深地为他们担心。他为了缓解自己那莫名的焦灼感，打开手机看了看，结果看了后心情更加郁闷。
　　第一条新闻是十四中开业的消息，而且在鬼屋交流论坛上，管理员为了防止开贴太多闹版，还给十四中鬼屋开了个交流专楼。往年也有这个，陆秋去看了看，只见每个帖子都有几百来页。
　　第二条新闻是社会新闻，有些可怕。说是在一家老小区里，有一架电梯坏了，居民喊物业来修，但久久都没有联系到人。
　　今天早上，那电梯的门自己开了。
　　在那里面，横躺着一具无名男尸。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不知他是怎么到这里的。
　　陆秋看着这些新闻，越看心里越是发毛，直接关了手机。
　　此刻，一波游客正路过门房，有说有笑地走向教学楼。
　　*
　　白天陆秋没有进过教学楼，安分地当着门房大爷，主要任务是给NPC们搬运盒饭。
　　而到了下午五点半左右，十四中基本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是十四中鬼屋的规矩，下午五点以后，当太阳渐渐开始沉没，学校里不留活人。当然，门房大爷除外。
　　没有人留下来挑衅这条规矩，大约也就是十来分钟的功夫，十四中又冷清下来。
　　陆秋看了一眼天边橘红的夕阳，转身走进了教学楼。
　　这里，又和之前不一样了。
　　大厅那里多了一张木桌，木桌上支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画着表格：
　　“值周静校记录。
　　周一：教室门窗未锁班级（）灯和饮水机还有多媒体未关班级（）窗户未关班级（）。
　　周二：......”
　　在黑板旁边放着一张红底的值周证，陆秋走过去，看了看后把它拿起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对话框随之弹出：
　　“又到了放学的时候，最辛苦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呢。”
　　接下来是一些静校时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陆秋看着这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校长。
　　拿到那把钥匙的时候，他记得，是值周的老师遇见了校长。
　　那么，他也很有可能会遇见校长，借机去校长的办公室吧？
　　外面，天渐渐黑下去了，不能再多耽搁。陆秋深吸一口气，开始静校。
　　迈出第一步之后他就咬住了嘴唇。
　　因为陆秋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格外沉重，很快他就记起来了，之前在多媒体布置考场的时候，巡查的老师的脚步声，好像就是这样的。
　　现在他是和怪物差不多了吗？
　　拖着这样的怪异的脚步声，陆秋先去了九年级的教室，准备从上往下巡查。
　　重点是看门窗和电源，以及有没有学生逗留在教室或者被不小心锁了进去。
　　搁在平常的生活中，这些事情就是麻烦了一些而已，但放在这里，谁知道这些事情对应的会是怎样的恐怖场景。陆秋小心谨慎地一间间查看着，拆盲盒一样举着自己手里的手电筒，将光柱投向教室。
　　九年级一班、二班......教师办公室。这一层楼结束了，还好，没什么异常。
　　下一层，正常。
　　七年级......陆秋走到了火箭班的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教室里还亮着的电视屏幕。
　　显示的是蓝底的电脑桌面，只是陆秋刚一看过去，那上面就出现了新闻弹窗。
　　是一打开电脑就容易有的很恶心的小广告，陆秋有些嫌弃地把目光从“魅惑猫妖”这样的字眼上挪开，看到了一条算是醒目的消息。
　　“某学生叛逆不服管教，从十四中□□逃学。据其四叔所说，他从小就让人头疼。”
　　配图是一个男人恨铁不成钢的沧桑模样。
　　......等等。
　　陆秋盯着那张照片，心里一动。
　　这个，好像就是顾声之前让他去看望的远房亲戚吧？也就是说，这里的叛逆学生指的就是顾声了。
　　看来那时候十四中想过把他捉回去，而他那位远房亲戚，想必是十分配合。
　　等会儿出去了，打电话问问顾声。
　　陆秋挪开手电筒，继续走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所有的教室都被检查完了。
　　陆秋走到小黑板前，拾起一旁的粉笔写下了班级。之后他要做的，就是一声不吭地呆在门房里，等“老师”从家里的床上爬起来回校关电视，然后再去确认一下。
　　黑暗中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声响格外清楚，一笔一划，偶尔会让陆秋有种自己听到了指甲在墙上划动的声音的错觉。
　　写好后，陆秋收起手电，刚一走出教学楼就给顾声打去了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很久，就在陆秋想着等会儿再拨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传来的，不是顾声的声音。
　　陆秋怔愣两秒后，听见对方自报家门道：“我是宋岩。”
　　他知道顾声就在宋岩家的鬼屋，可怎么会是宋岩接电话？
　　“我找顾声，”陆秋打算问一问，“他人呢？”
　　宋岩有些疲惫，还有些慌乱地道：“我不知道，我也一天没见到他人了。对了，你是谁？”
　　说着，宋岩看了眼微信里陆秋的个人资料，觉得有些眼熟，好像之前顾声给他看过这个。
　　陆秋想了一下，觉得说自己是门房大爷也不要紧，就告诉他，自己是看门房的，找顾声深夜谈谈工作。
　　结果陆秋没有想到，宋岩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啊，你，你是陆明秋吧？”
　　怎么，顾声还和宋岩说过这些？
　　陆秋还有些懵的时候，忽然，他听见宋岩的声音低了下去：“你，你是不是还是超市老板？是顾声安排你做的吗？”
　　十几秒后，陆秋反应过来了，打开镜区论坛。
　　原来一小时前镜区里就开始疯狂开贴了。周可，那位冥府有请的设计师，终究是把秘密说出去了。现在镜区里炸开了锅，都在讨论门房大爷和超市老板的事情，目前大家在猜测顾声是否知道陆秋和超市的关系，以及顾声本人和超市的关系。
　　这件事，来得猝不及防。
　　陆秋倒不怕这个，只是等那些逼着要玩偶的人出来凑凑热闹，这戏可就好看了。
　　他只顾着看镜区的帖子，几乎忘了自己还在打着电话，宋岩说话的时候，陆秋这才回过神来。
　　宋岩担忧地道：“按理来说顾声去不了哪里的，我担心他已经出事了。”
　　今天他在自家的鬼屋折腾了一整天，监控也一帧帧看过去了，根本就没看见顾声的人影。
　　“还有，”宋岩说，“你知不知道其实有些鬼屋老板是反对顾声的？你既然是他的门房大爷，是十四中的超市老板，他们也会拿你撒气。”
　　这个陆秋是领教过了的，那时候他为了顾声还背叛过世界，虽然时间有些短暂。
　　陆秋没有想到的是，宋岩忧心忡忡，而且进一步地对他道：
　　“要是那些人以后找到超市去质问你，欺负你，我会赶过去帮你的。顾声虽然不在了，可是我会和你站在一起，我们要互相帮扶。”
　　等一下，这说话的语气，还有设想的情景，都不大对啊。
　　陆秋及时打断了他：“听你话里的意思，顾声是我和你的顶梁柱，离了他我们两个人就很惨？”
　　究竟顾声干了什么，能让宋岩这么信任他，依赖他。
　　那边，宋岩迟疑了一会儿后，坚定地“嗯”了一声。
　　于是陆秋忍不住地笑了笑：
　　“那这样，事情很好办。你来了之后和我站在一起，眼泪汪汪，我会这么和他们说的。
　　顾声的离开让我们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请各位英雄好汉看在这一点上，手下留情，饶过我们这对孤儿寡母。”


第96章 圆场
　　孤儿寡母, 哪个是孤儿，哪个又是寡母？
　　这的确是道很难的选择题，对宋岩来说，无论他选哪一个, 好像都不太对劲。
　　陆秋及时地补了一句：“你, 等着他回来的老母亲, 我，赵氏孤儿。”
　　说完，陆秋挂了电话。
　　玩笑话归玩笑话, 得知了顾声失踪以后, 陆秋的心情还是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顾声不见了。在十四中开始营业后, 他就这么突然没了踪影, 这让陆秋立刻联想到了十四中里的恶灵。
　　也许，在开始营业以后, 那恶灵的灵力就会强上很多, 顾声应该是被它拖到了哪里。
　　老实说, 陆秋看得出来, 而顾声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他活不长了。
　　吱，吱嘎——蓦地，陆秋听见校园里响起了类似于骨骼折断的声音。他从门房这里抬头望去, 隐约看到一个头几乎是折叠在肚子上的人正歪歪扭扭地朝着教学楼走过去。
　　想必这就是来关多媒体的“老师”。陆秋飞速地低下了头, 再也没有多看一眼。
　　几分钟后他带着手电筒返回那间教室门前, 看到多媒体果然被关掉了。幸运的是, 一路上他都没有遇到什么。
　　陆秋把值周的牌子放回桌子那里，看了眼时间。
　　十点，是超市该开门的时候了。
　　应该有不少人等不及了吧。
　　*
　　今晚来的鬼屋老板看上去都有话要对陆秋说, 可他们也都很束手束脚，并不直接去问陆秋，只是不停地悄悄瞥陆秋一眼。
　　陆秋心想，大概含情脉脉，暗送秋波就是这个样子。
　　作为男孩子，那当然要矜持一点，当作没有看到。陆秋维持着表面的那一点微笑，坦坦荡荡地看着他们，而到了十一点多，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那是一个长着一张圆脸的鬼屋老板，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露出他亲切的笑容，试探地问陆秋道：
　　“那个，阿啾啊，你平常做什么工作？关了超市后去哪里？”
　　一有人起了头，旁的人的胆子就立刻大了起来，很快有人出声道：
　　“他还是十四中的门房大爷，晚上肯定是回门房啊。”
　　陆秋循着声音找到了说这话的人，不过没什么用，在场的别的人这下都忍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问陆秋，并且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一样的：
　　顾声和这个超市有什么关系？你老板知道你为了赚钱曾拼过命吗？
　　比起上次那些鬼屋老板的围攻，这次没那么可怕，可却更加让人不舒服。混乱中陆秋思忖着，他正要说点什么，只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进了超市，迷茫地看一眼附近的鬼屋老板：
　　“什么门房大爷？我上次还和他一起拼车回家来着。”
　　陆秋不说话了。
　　他望着那个单薄的的，一腔孤勇地闯入了这小小超市的人，心中慨然。
　　陆秋心里一动，抬手示意鬼屋老板们超市要关门了，然后他径直走向这人，简短地说：
　　“下班了，一起拼车吧。”
　　*
　　总有一天，我的盖世英雄会带着拼车群的二维码来找我，我不顾旁人的诧异目光，坚定地跟在他的身后，被他带向温暖的出租车。
　　可是我们坐在车上，却沉默了起来。
　　陆秋瞥见了旁边的人在打开镜区浏览。他在心里叹口气，收回目光，知道那人的脸色接下来会逐渐变得难看。
　　他要是今天不睡那么久，稍微看一下镜区，都不会稀里糊涂地被陆秋拐带到出租车上。
　　其实这个叫阿铭的人在看到镜区之前，自己心里也是一阵悚然，他想，他怎么就又和这个人坐上一辆车了？
　　陆秋没去看他，直接随便对司机报了个地名，准备等会儿下车。
　　做完这些后陆秋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而在等下一个红绿灯的时候，陆秋听到了系统的声音，还有微信的消息提示音。
　　有鬼屋游客入群了。
　　陆秋记得这位鬼屋老板也是入了群的，就转头看阿铭，结果他看见阿铭正瑟瑟发抖地看窗外的风景。
　　算了，他先看看消息吧。
　　陆秋打开微信群，只见里面正不断地弹出新消息。除了欢迎新进来的学生家长外，更多的，是各个家长在给老师“交作业”。
　　“小红老师，这是昨天的背诵作业，请查收。”
　　不得不说，乍看上去很有学习氛围，能让新进来的家长安心不少。
　　除了游客，别的人都知道，这些家长都是鬼屋老板，大家在角色扮演而已。
　　陆秋跟风发了几句鼓掌欢迎的语句后，就被老师艾特了：
　　“子豪妈妈，孩子作业呢？”
　　神奇的是，陆秋点开相册，看到里面自动多出了一段孩子背诵的视频，只需他发送到群里就可以。
　　看着视频封面，陆秋没敢点开。
　　封面中的背着手站着的孩子在微笑，那是和群里别的孩子一模一样的微笑，嘴角弧度丝毫不差，标准而僵硬。
　　不仅如此，孩子的脸色还发青，双眼直直的，没有感情地看着镜头。
　　可以说，那位游客的孩子们的同学，全都是鬼同学，鬼孩子。
　　片刻后，陆秋再度看向阿铭。
　　好像，这位是......子豪爸爸来着？
　　“那什么，”陆秋稍微凑过去一点，“你看看群里，该交作业了。”
　　“对了，老师让自己先检查一遍再发。”
　　阿铭想起来了，他确实是加过这么一个群。于是他点开群消息，再点开相册，露出了刚才陆秋露出过的惊恐的表情。
　　不仅如此，他还差点把手机扔了出来，低声叫道：
　　“槽，我没有阴气这么重的儿子！”
　　虽然声音很低，前面的司机还是听到了，他不动声色地从镜子里看了看后面。
　　此刻，他一定在怀疑自己的乘客有什么精神方面的大病吧。
　　啧，得圆场了。
　　陆秋微笑着抓住他的手指放在屏幕上，用力而坚定，还告诉他：
　　“子豪爸爸，你不能怪孩子阴气重。
　　过来人劝你一句，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男人，你要是每天都多陪陪孩子，不让老婆天天围着儿子转，让她到一边去玩手机，那孩子能没有阳刚之气吗？”


第97章 初三
　　司机更加觉得自己大晚上见了鬼。
　　苍了天的, 后座上的两个男人在聊育儿经，还特别一本正经，尤其是那个更年轻一点的, 不愧是年轻人，紧跟时代热点。
　　好在再往前开一点，那个人就下车了。留下那位子豪爸爸一个人愣愣地坐在车上。
　　*
　　陆秋在路边站了一会儿, 接着慢慢地往回走。所幸的是那些鬼屋老板都很忌惮十四中，倒是没有人特意蹲守在门房那里等着他。
　　安然又疲惫地度过了一夜之后, 陆秋迎来了十四中新的一天。今天是大年初三, 并不营业, 一想起昨天十四中的热闹场面, 陆秋就觉得今天的十四中格外冷清。
　　阿迟没有来。至于顾声, 这个人，他失踪了。
　　中午，陆秋离开门房, 背着他的黑色书包坐上了公交车。
　　他要去找顾声的那位远房亲戚。托那个新闻的福，陆秋知道了这人的地址, 还知道了他也经营着一家鬼屋，倒是不难找, 直接去他们家店里就可以。
　　那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鬼屋，屋子一看也是有些年头了。陆秋看到那位远房亲戚正站在前台那儿, 和员工说着什么。
　　之前去探望郑山的时候, 陆秋受了顾声的嘱咐, 曾去探望过他，所以陆秋一提起这个，那人有些懵的眼神就随之一变，脸上也换上了笑意：“啊, 你是顾声的朋友啊。”
　　只可惜，关于顾声少年时期的事，他的记忆很模糊，他在试图想起，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在陆秋的注视中，最终这人只记起来一个地方。
　　他家的老屋。
　　说是顾声年少逃学的时候，去他们家住过一段时间。谈起这个时，他的语气里下意识地带了一丝嫌恶。
　　离开前陆秋回过头看着这位远房亲戚，好像有点理解顾声提起这人时的态度了。
　　*
　　老屋在城东，那儿有一大片待拆的房子。那个小区是仅存的还有人住着的地方了，不过里面大多是老人，他们坐在自家的窗前或者院子里，以混浊的眼神看着外来者。
　　小区不大，陆秋很快就找了那间房子。房门的锁早已经生锈，陆秋轻轻地一碰就撞开了门，扑进屋里。
　　——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让陆秋呼吸一滞。
　　正对着门的是客厅，而在那里，摆着一张长方形的餐桌。餐桌旁，整整齐齐地坐着的，是纸扎人。
　　餐桌的两侧各放着一个大一点的纸扎人，旁边则站着一个小点的。陆秋看了看他们脸上被画出的五官，明显能看出餐桌旁的两个像是对旁边站着的很有意见。
　　对了，东西......陆秋发现桌上还有地上散落着一些眼熟的东西，他走过去拾起来，只见那就是十四中的处分通知书。
　　根据顾声的剧本设定，似乎他那时只能跑到远房亲戚这里来，而他们，面对十四中的告状，并没有维护顾声。
　　这让陆秋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的养父母，能像他们那样竭力躲避的，当然是很少。愣神间陆秋在这房子里又转了转，在角角落落里看到了更多的这样的处分通知书。
　　在这里呆得越久陆秋就越是有点难受，转完一圈后，他拉开门出去。
　　当陆秋走到了楼下，他清楚地听到了熟悉的敲门声。而片刻后，楼上传来了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一股浓烟随之涌入楼道里。
　　起火了。
　　陆秋下楼站在人群中，看着消防员抵达这里去救火。在围观的指指点点的人群中，陆秋望着那间屋子，心想，那些玩意儿大概是顾声或者恶灵放着的吧。
　　如果是顾声放的，他对这段过去究竟是有多耿耿于怀？
　　因为之前去过那里，陆秋怕被人认出来，被人怀疑纵火，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救火上时匆匆离开。
　　那种行色匆匆和忧伤的样子，倒是像一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英雄离开时的样子。
　　回到十四中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陆秋正想去门房里好好休息一下，他忽然想起，最近晚上是要去静校的。
　　明知可能会遇到恐怖的事情，但陆秋只能硬着头皮戴好值周的牌子，朝着楼梯上走去。
　　奇怪的是，今天，倒是没有那种沉重的脚步声了。
　　是很正常的，陆秋平常走路的声音。他照旧地先去九年级巡视，一间一间地看下来，并无异常，便就继续向八年级走过去。
　　路上系统还会不断地弹出提示框，让他看得仔细一些。于一所学校而言，静校是件很重要的事，尤其是如果有学生不小心被锁在教室里出了事，那这所学校基本上就完蛋了，这都是有前车之鉴的。
　　陆秋慢慢地，小心地抬起自己手里的手电筒。光柱落在玻璃上时，还会映出他面色凝重的模样。
　　八年级一班、二班......还好，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陆秋走到楼梯口，下楼，而走下几级台阶后，他停下了，皱起眉头。
　　他听到了脚步声。
　　不仅仅是他的，还有另一个。那个声音就在他的身后跟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仅如此，那个脚步声和他的简直是一模一样，要不是比他的稍微慢一点，他几乎听不出来。
　　陆秋走到七年级那里去，他走得急促了一点，那一模一样的脚步声便也变得急促，丝毫不差。
　　啧。
　　陆秋知道自己不能回头，那些鬼故事里说人的身上有三盏阳灯，一回头灯灭了，鬼就会肆无忌惮地扑上来。到那时，什么都完了。
　　只是跟着的话，不会有什么事的，可仅仅就这么被跟着，已经足够令人心悸。
　　陆秋站在了原地，低下头。背后，那脚步声也歇下了。
　　一两分钟后，陆秋开始继续走路了。
　　走廊里，回荡起了不太标准的，但是很有力的......正步声。
　　既然鬼魂执意要和我走得一模一样，那，大家不如一起来踢正步？
　　想学？不会的话我教你啊。
　　哒哒，哒哒，走廊里回荡着正气凛然的脚步声，还是两个，简直太有正气，太让人安心了。


第98章 工作
　　也许真的是因为正气十足, 到了最后，陆秋居然没有从剩下的班级里找到任何问题，在小黑板上画下对勾。
　　唯—的问题是他习惯了走正步,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差点忘了怎么去正常走路。
　　*
　　十点，陆秋打开了超市的门，同时也打开了镜区。稍稍地看了几个帖子后, 他知道了，这些人今晚怕是不会来。
　　“我越想, 越是觉得那个超市老板很不对劲。”
　　“加1。”
　　有意思的是管理员在不断删这个帖子, 并且开贴提醒, 然而, 说话的是“顾声”, 这就比较尴尬。
　　陆秋忽然看明白了—点，那就是那个管理员大概率不是顾声，而是......宋岩。
　　现在他知道宋岩为什么会把账号让给自己了, 他那时，应该是彻底成为了顾声的帮手。至于是不是为虎作伥, 陆秋心里也不是很确定，目前来看, 就是山大王跟前的—个巡山小妖吧。
　　陆秋关了手机，站起来, 准备关门。
　　却是突然看见—个人影渐渐走近。等那人到了超市里面, 陆秋—愣。
　　是郑山, 他可以说是很久都没有来了。见到陆秋之后，郑山提—下手里的袋子，和他笑道：“要不要吃点好吃的？”
　　经过了那次死里逃生的事情，郑山变得柔和了很多,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秋觉得他更像—个父亲了。
　　郑山带来的是他妻子做的—点零食，还有他女儿自己炸厨房捣鼓出来的小小玩意儿。他并不和陆秋多说什么，送了东西，买了—瓶矿泉水，接着就要离开。
　　走出超市时，郑山停了—下，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挺好的。”
　　说完这些，郑山默默地离开。陆秋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这些东西，脸上渐渐浮现出—个笑容。
　　谁能想得到，最开始和他凶神恶煞地说话的人，如今是唯——个愿意到他身边来的？
　　不过陆秋还没有开心多久，系统的提示音就让他的笑容逐渐凝固。
　　“亲爱的超市老板阿啾，温馨提示，从后天起将开启进货日经营模式。”
　　*
　　第二天，大年初四。依旧是没有营业的—天，陆秋—个人在门房里坐了—整天，期间他收到了宋岩的消息，宋岩说最近他忙着找顾声，所以没有去超市。
　　“要不，我现在去十四中—趟？我们好好聊—聊，然后—起找顾声。”
　　陆秋回复道：“不了，我还有我的事要做。”
　　为了防止宋岩误认为他比较冷血，陆秋告诉他，老板不在了，十四中总得有人来守，他要守下老板打下的这—片大好江山。
　　这些话，陆明秋是登陆了鬼屋论坛，用那个账号发给宋岩的。他曾想过很多次自己和宋岩坦白身份的情景，却是从没有想过，他们坦诚相待会是因为顾声。
　　发完了消息后陆秋没有再上线，他看—眼门房外冷清的十四中和冷清的天空，睡了过去，为晚上的静校工作攒点体力。
　　毕竟，踢正步还是挺累的。
　　好在今晚没有脚步声跟着他了，陆秋想着，这大概是十四中想变着花儿地来吓唬他。
　　还是从九年级开始，这次，陆秋刚检查到第二个班级，就看见了教室里亮着的小红点。
　　饮水机没有关。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如果水被烧干了，那就是火灾。陆秋照着静校工作的规则，先去小黑板写了班级名字，接着从黑板后面摸出了备用钥匙。
　　这就不用非得死等着老师来关了，安全为上。陆秋打开门，径直走向饮水机，在伸手摸背后的开关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粘稠的液体。
　　还好，把手缩回来后上面什么也没有，但在放着饮水机的桌子上，多了两个—次性纸杯。
　　陆秋想了想，接满了两杯水。
　　—杯，正常的水。而另—杯，是鲜红色。
　　对话框弹出来：“有些累了，喝—杯水吧。”
　　陆秋定定地看着这句话，找出了最有利于他的两个字：—杯。
　　那当然是选择正常的喝下。于是他拿起正常的那—杯，喝下去。
　　接着他看见了墙上自己的影子。那个影子和他做着—样的喝水的动作，而等陆秋喝完了，那杯红色的水也消失得—干二净。
　　墙上的影子没有随着陆秋放下水杯的动作而放下杯子，与之相反地，他痛苦地扼住自己的脖子，扭头就跑。
　　陆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见了—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叹气：
　　“在十四中的时候，—切东西上都可能有恶灵的痕迹。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外面的世界里，喝—杯水，就是喝—杯水，再普通不过的事。”
　　这听上去很像是顾声的声音，陆秋心里—惊，想要找寻声音的来源，但跑遍了—整栋楼也没有找到。
　　在心脏因为剧烈运动猛烈地跳动的时候，陆秋意识到了—件事：顾声被拖回了十四中。
　　可他找不到顾声。
　　他回到门房里，做了—晚上的梦，梦中他看见顾声就站在走廊里，但无论他怎么向前走，都追不上碰不到那个人。
　　最终是阿迟叫醒了他。
　　阿迟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对着黑眼圈极重的他说：“上班啦！”
　　是的，今天是正月初五。阿迟只当陆秋是熬夜玩游戏了，催他去洗脸，然后就—个人跑到门口继续去当售票员，守着那台电视。
　　陆秋稍稍清醒了—点，他从厕所里走出来看着阿迟的背影，看了好—会儿后，他走过去，从阿迟那儿要了瓶牛奶。
　　阿迟说：“只准喝—瓶，剩下的都是给NPC的。”
　　“嗯，”陆秋接过来，喝了—口，“对了，阿迟，你是怎么认识顾老板的？”
　　这好像是问到了阿迟的什么心事，他笑了笑，接着摆出—副编故事的架势：
　　“某天我在我们家看到有鬼坐在沙发上，后来我跑出来遇见了老板，他和我聊了会儿后让我回去，安慰我说已经没有脏东西了。我回去—看，果然如此，从那以后我就把他当作我的贵人。”
　　这听上去真的像是在瞎编乱造，阿迟自己先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最后他拍拍身边的那些牛奶：“中午还有盒饭，记得帮我给NPC送过去。”
　　说明十四中还是有点良心的，虽然不给工资，但管饭。中午陆秋帮着把盒饭送过去，—边发—边想现如今顾声消失，阿迟还能完美地照着老板的意思做事，不出—点岔子，这也是够神奇的了。
　　不久后所有的NPC都到了大厅，大家—起席地而坐，打开了饭盒吃起来。
　　谁也没想到，吃到—半的时候，有游客在没有买票的情况下翻门进来了。
　　买不买票的倒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三个人兴奋地到了大厅时，—进来就撞见或是—身血浆，或是胳膊底下夹着—把菜刀的人都正在埋头吃饭，他们听到动静，齐刷刷地抬头看着这些客人。
　　陆秋坐在那儿，想起了自己以前有次去吃饭，刚—进电梯，就看见那家饭店的大厨正—人抱着—个盒饭站在电梯里，挤得满满当当。
　　唉。
　　陆秋低下头，飞速地扒拉了几口，
　　被客人看见了NPC的日常—面的话，这就很不利于经营。
　　所以没过多久，陆秋噌地站起来，随便挑了个人使劲追，满楼道跑。剩下的人被吓到，也—块儿胡乱跑起来。
　　偏偏他追的那人是三人中的唯——个男性，还是比较壮实的，所以客人死活想不通怎么陆秋非得追他，嗷嗷地叫道：
　　“你为什么要追我？”
　　陆秋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想的是，这很简单，拿起筷子，我没有办法吓你。而放下了筷子，我就可以起来追你，给你幸福。
　　所以陆秋回答的是：“因为我吃饱饭了。”
　　男人的叫声更惨了：“吃饱了撑的吗？”


第99章 利用
　　最后是阿迟费尽力气地帮忙把这些客人都逮回大厅里, 让他们付了钱，之后叫他们进去。
　　只是客人们付了钱后却全都要跑，他们都说：“你们这里太可怕了。”
　　阿迟看一眼旁边站着的, 一脸坦荡和无辜的陆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了保障今天的营业额，阿迟选择把自家的门房大爷封印在门房里。
　　陆秋就这么在门房里呆了一整天, 等营业结束了他才出来透透气。阿迟执意要请他出去吃顿饭，被他拒绝掉。
　　今晚就是超市进货日的经营模式了, 他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形式。
　　在这之前, 陆秋例行去静校。今晚的十四中好像放弃了挣扎, 没有闹出任何的幺蛾子, 陆秋在体力不足的情况下顺便看了一部手机的广告, 买了点东西。
　　他在十点准时抵达超市，打开了门。
　　今夜刮着风，偶尔吹进超市里, 更让人觉得胳膊发冷，凄凄惨惨。
　　进货模式开启的时候, 任何一个鬼屋老板都到不了这里。当陆秋看见了接近超市的人影后，原本坐着的他直接站了起来。
　　是学生, 穿着十四中的学生。
　　与其说是学生的鬼魂在接近，倒不如说像是眼前在播放一段录像。陆秋看到那个“女生”抱着一只断手跑过来, 扭头朝向别处说话：
　　“明秋, 统一放在超市就可以了吗？”
　　说罢她跑进超市里, 跑到右边屋子的货架边，把断手放在了上面。
　　这是第一个，没过多久，第二个学生就提着一截血淋淋的肉到了超市：“明秋, 我在体育器材室看到的，拿过来了。”
　　三、四......越来越多的学生跑到超市里，把他们在学校里找到的恐怖的东西放在货架上。陆秋没有闻到血腥气，可单是看看货架上新添的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让他有些恶心。
　　等又有几个学生跑进来，陆秋明白了什么。
　　那时候，陆明秋还动员了学校里别的学生。想必这个超市是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以镇压住那些恐怖的东西。
　　不过，货架上的这些东西，应该是都卖不出去。喜欢收藏的顾声也许会买，可是顾声失踪了。
　　这样的省力但又像是在看恐怖片的进货方式持续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十一点多的时候，陆秋有些忍不住了，关了超市的门，在回门房前多转悠了一会儿。老实说，他是有些想吐的。
　　晕眩间陆秋走在路上，听见系统和他说：
　　“您所购买的手机已转化为特定场景商品。”
　　特定场景，又是特定场景！
　　*
　　正月初六，陆秋早上一起来就去看镜区论坛。这次，别的特定场景老板感应到了。
　　“怎么......又有新的了？”
　　“我，我有点怕。”
　　陆秋退出论坛，想看看别的来缓解一下心情，不过和之前某次一样，一打开网页，弹出来的社会新闻又是看得他的眉心突突地跳。
　　有一个少年晚上出去和朋友喝酒，回来后在自家附近的楼梯间猝死。
　　陆秋揉揉额头，打开了自己的微信。
　　一进去，他就被99+条消息吓到。这些，都是那个九块九培训班的群的。
　　这两天他忙，而且心烦意乱，几乎没再关注过这个群，现在他点进去，只见里面的各位真是在如火如荼地学习，中间夹杂着对老师的各种吹捧赞美，还有老师洋洋自得的凡尔赛发言。
　　陆秋在那一条条消息里找到了一个亲切的名字：子豪爸爸。
　　这些天来他不在，子豪爸爸承受了太多。
　　所以陆秋艾特了他，发消息道：子豪爸爸，谢谢你为孩子的成长付出这么多。
　　子豪爸爸没过多久就回复了消息：“没关系，为了孩子少点阴气多点阳刚之气，我一直在努力。”
　　这说的话是很好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群里别的家长都看出来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
　　晚上，例行静校。和昨天一样的，无事发生。
　　陆秋甚至有了一点点失望的感觉，他画好对勾，慢悠悠地去了他的超市。
　　今晚陆秋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那些学生们今晚带来的货物可以说是稍微正常一些了，比如上吊的绳子这类东西，至少没那么血腥。
　　打开门等着学生送东西的时候，陆秋拿出了单子来看。原来，昨天和今天送来的，都是早期的恐怖道具。
　　而看着这些学生害怕又有些兴奋的样子，陆秋想到了什么。
　　......所谓的道具，就是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封在了里面吧。最开始，鬼魂直接地表现为断肢之类的东西，而后来它们变得聪明狡诈，渗入进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样的猜测让陆秋心里一阵发寒。他打开了手机，想找个人聊聊天。哪怕是客服也行。
　　又是99+的消息。陆秋本没有打算再去看，可是突然，他划动手机的手指停下了。
　　不对。
　　那不是九块九辅导班的群。
　　群名写的是“香烛符咒专卖店”。陆秋愣了一下，心说我什么时候加的这个群。
　　点进去后他就知道了。
　　群主是那位黄昏报社的群主，他把游客和别的家长都拉入了自己新建的群里，声泪俱下地道：
　　“同志们，那个老师他就很不正常啊，我也是受害者。这样，我这儿有驱鬼辟邪的符咒之类的东西，你们要不要？”
　　别的鬼屋老板们竟然纷纷配合，大家齐心协力地一起去骗那位游客。陆秋正想着那些人怎么这么听话，就看见了刘记者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帮忙一下。”
　　好家伙，这是从道具群里直接拉现成的客人和资源了，陆秋看了都要说够绝。他盯着屏幕盯了一会儿，随后飞快地打字，回复刘记者道：
　　“我这道具可不是让你这么二次利用的。”
　　还没等刘记者回复，陆秋又说：
　　“当然可以配合。
　　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第100章 教室
　　正月初七。早上。
　　那些鬼屋老板怕是真的害怕十四中, 所以他们都不敢来这里找陆秋，只是在镜区里发帖子。
　　最新的帖子，是之前问陆秋要玩偶的人发的。
　　陆秋随手点了进去, 看完了主楼后手指一顿。
　　——原来顾声在那点上没有骗他，陆秋真的和恶鬼签订过契约。
　　主楼里说：
　　有些老板曾经接近于满级，而在满级的前一天, 他们都会遇见非常恐怖的事情，都熬不过去。
　　除此之外, 他们还会收到一盒录像带, 你们猜......那是什么？
　　陆秋还要看下去, 却是在下一刻看见页面一闪, 屏幕里一片空白了。
　　退出, 重新进入，依旧是一片空白。
　　半小时后，陆秋发现, 镜区是真的关闭了。
　　目前超市处于进货模式状态，无人能来, 此时镜区又出了事情，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孤独感。
　　十四中的力量越来越强了吗？
　　今晚, 静校的时候陆秋背上了自己的黑色书包，还从学校的角落里拎了一根棍提在手上, 不管怎样, 总得做好完全的准备。
　　九年级, 八年级......陆秋走到八年级二班门口的时候，照例地去拉了下前门和后门。
　　——后门是开着的。
　　这算是比较常见的错误了，陆秋正想着等会儿下楼了要把班级写上去，叫老师回来关门, 蓦地，他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看见了弹出的对话框：
　　“班主任还没离开学校，她正拿着钥匙过来锁门。”
　　过来的老师会是什么呢？自然不会是活人，另外，办公室离这里并不远，她很快就会到，和陆秋打个照面。
　　没人想和她好好地见上一面。
　　来不及跑了，右边没有楼梯，去左边会碰上她。眼看着那老师就要过来，陆秋咬了一下嘴唇，拉开后门进了教室，反锁，然后蹲在了某张课桌后面。
　　哒，哒哒。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陆秋蹲在那里，可以算得上是大气都不敢出了。
　　外面的“人”先拉了一下门，当发现拉不开后，她不死心地又拉了几下，最终她意识到自己班的门关得好好的，停顿了一会儿后带着钥匙走远。
　　躲过一劫。
　　陆秋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可等他看清了这间教室，他又紧张起来。
　　十四中教室的内部装饰是统一的，而这间教室，借着手电筒的光，陆秋看得出来，这里面没有十四中统一的图书角，更没有别的装饰，更像是别的学校的一间教室。
　　他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某张桌子前，又看到在最前面，饮水机上面的花盆突然掉在地上。
　　那个人影说：“后来有一天，我见到外面的世界也出现了鬼魂这种东西。那时候我意识到，十四中的诅咒爬出来了。
　　也许，我该回去看看。”
　　是顾声的声音，说完后这道身影就消失，陆秋根本来不及和他说什么，更没办法追上他。
　　还有，既然是以人影的方式出现，顾声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担心之余，陆秋想到了另一件事。
　　原来从前，顾声是回过这里的，他是在那时签订了契约吗？
　　*
　　今夜，超市依旧是进货模式，只是这次送来的，和超市前一阵子进的货的样子差不多了，都是些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东西，又是摆满了两个货架。
　　想起了自己今晚在那间教室里看到的后，陆秋的心里有些沉重。
　　他知道为什么道具追求日常风了。
　　什么更自然的恐怖感只是表面说辞，实际上，是和顾声那时见到的世界有关吧？
　　诅咒从十四中爬了出来，某一天当你起床，刷个牙你都能见鬼。它渗入到你生活中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无处可躲，带来你的噩梦。
　　迟早有一天，所有的地方都会是十四中，世界会变成炼狱。
　　所以顾声选择回到十四中。
　　是吃过那样的苦头，因此不忍心别人也是如此吧？而那个时候，陆明秋想必已经被关了禁闭。
　　陆秋维持着这种心情沉重的状态。晚上十一点，他心情沉重地关了超市的门，又心情沉重地回到门房。
　　按理来说他可以直接回门房睡觉了，但是陆秋没有，他想起了什么，走到十四中的大门前，把门打开了一道缝。
　　开了教室的门出来之后，他如实在黑板上登记了班级的信息。
　　就挺不好意思的，麻烦那位班主任回来锁一下教室。
　　别担心，我给你留门了。十四中永远向你敞开一个温暖的怀抱。
　　划掉。
　　永远敞开一丝门缝。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大结局啦


第101章 大结局
　　正月初八, 早上，镜区还没有恢复正常。
　　陆秋继续刷着手机，没过多久又刷出一条新闻, 同时也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超市里的某样东西又变成新的特定场景的商品了。
　　正看着新闻的陆秋听了这声提示后，突然站了起来，背起自己的书包就向外面走去。
　　系统说, 那样商品不仅变成了特定场景的，还被冠以特定场景的字。
　　陆秋在那个很长的字里, 看到了自家小区的字。
　　*
　　赶了回去, 看到了小区里拉起的警戒线, 还有围观看热闹的邻居们后, 陆秋有些恍然。
　　从前他知道特定场景四个字, 只是把它们和鬼屋联系在一起，觉得遥远。
　　却从没想过会有一天，特定场景近到就在自己家的旁边。
　　还有, 还有......
　　陆秋看着赶到现场的法医，听着邻居们的议论声, 垂在身侧的手渐渐颤抖起来。
　　某某社区305的一只拖鞋旁，这算是什么特定场景, 什么鬼屋！之前的那些特定场景，好歹都是鬼故事里的经典场景, 游乐园, 报社, 发廊......这些看上去还有模有样的。
　　但床下，这算是什么？
　　陆秋站在原地，身上越发地觉得寒冷。之前的那些新闻一齐地涌入他的脑海里，他猛然明白了过来。
　　这时, 陆秋的衣袖被人拽了一下。
　　他转过头，只见那位奶奶正看着他，关切地道：“阿秋啊，过年怎么没回家？是去北大提前适应生活了吗？”
　　她又说：“走，到奶奶家里吃饺子去。”
　　陆秋则是摇摇了头，后退几步，接着他转过身，跑出了小区。
　　他很怕奶奶继续接近他以后，会沾上厄运。
　　而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重复着一句话：
　　他们全死了。
　　最近新出现的那些所谓的特定场景的老板，他们全死了。十四中的力量，如今又在疯狂地蔓延，照这样发展下去，每一个地方都会是鬼屋。
　　*
　　晚上，天黑了下来。陆秋带好所有的东西，照旧去静校。
　　今天依旧是运气比较好的一天，没有检查出异常，也没有可怕的事发生。陆秋松了一口气，朝着小黑板走过去，准备画下一个对勾。
　　然而——
　　他低头，看见了一道站在自己身后的黑影。
　　与此同时，系统的对话框弹了出来：去帮校长取东西吧。
　　校长。
　　陆秋没有想到，突然之间，他会遇到“校长”。他不敢回头，低着头等着那道黑影离开，捏着粉笔的手渐渐用力。
　　终于，黑影离去，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向顶楼跑过去，从书包里翻出那个钥匙。
　　他知道，他现在可以得到真相了。
　　校长办室的门和教师办室的门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外面多了个校长室的牌子而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是，陆秋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这才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吱嘎。
　　随着声音的响起，撞入陆秋的眼中的......是一片和煦的阳光。
　　明明是夜晚，但校长的办室里却是一派午后的悠然景象，桌上甚至还放着一杯热茶，上面冒着热气。
　　陆秋不敢相信地退后一点。走廊上，还是一片漆黑，可是，校长办室里是白天。
　　他鼓起勇气走进去，瞄见在右边的柜子上，还放着一台正在录制的摄像机。想必那些鬼屋老板收到的录像带，就是由它录下的。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将成为呈堂罪证？
　　陆秋扭过头来，接着就看见了桌上一张薄薄的纸，一根铅笔。
　　他走到那张纸前，俯下身来看。纸张泛黄，看上去是很久以后的东西了，而当陆秋读完了上面所写的内容，他的手攥紧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其实一切都很简单。
　　他拉开椅子坐下，拾起笔，在这契约上轻轻地写了起来。
　　他只是将某个人划掉的一句话，补在了契约的最后。
　　做完这些，陆秋抬起头看着这屋里的和煦阳光，忽然在想，陆明秋在这里偷东西的时候，是不是有着和他一样的心情。
　　*
　　陆秋昏睡了很久。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正月初十。还是被阿迟叫醒的，还是只得到了一瓶牛奶。
　　饿了一整天的陆秋强行要了一个面包，然后就往教学楼里走去。
　　“哎！”阿迟叫他，“你别去了，别又把客人吓到。”
　　前面，陆秋站住，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话：“我去找老板。”
　　阿迟没有听清，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而陆秋已经走进了教学楼里。
　　今天的陆秋猜到了他的老板顾声会在哪里。
　　他去了一间教室。其实陆秋没有对自己的猜测抱多大的希望，但当他走进这间教室后，他真的在窗户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声就正站在那儿，望着窗外。几日不见，他好像更消瘦了，黑色的背影看上去随时会倒下去。
　　陆秋没有走到顾声的身边去。他知道，顾声是察觉到了他来了，他只用站在这里说完话就可以。
　　“契约，我重新签订好了。”这是陆秋说的第一句话。
　　窗户前的人没有动弹，陆秋接着说道：“大的方向不能变，我只加了一点内容，是你当初本来想加上去的内容。”
　　顾声和恶灵约定，把那些诅咒还有鬼魂的力量封存到各种东西里。为了满足恶灵的需要，这些东西将会被作为鬼屋道具卖给各个鬼屋老板，产生能够供养恶灵的恐怖值。
　　自此以后，十四中的灵异的力量就被局限在了被诅咒的鬼屋里。顾声觉得，这总好过整个世界变成人间炼狱。
　　对了，要保障鬼屋老板的人身安全，绝不能出人命。
　　顾声在写完这样的要求后，手指一顿。
　　过往的一切忽地一一闪现在他的眼前。马戏团一般的可笑的少年时光，别人拥有的令他艳羡的正常生活，还有，死去的好友。
　　为什么别的人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那样安稳正常的生活，他和他的朋友，却在十四中里受着这样的折磨？
　　他划掉了这句话。
　　陆秋笑了笑，扬起下巴看着顾声：“是一念之差，觉得不甘心，对吧？
　　因为你的这点不甘心，死了很多人，而你，老板，你早就后悔了是不是？”
　　英雄在拯救世界的时候，他掺杂了一点私心，致命的私心。
　　陆秋没有办法苛责顾声做到陆明秋那份上，但既然是随手就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窗边，顾声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
　　“是的，我早就开始后悔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后悔了。”
　　这是顾声留给陆秋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顾声转过来冲着陆秋笑，那是他苍白的脸上少见的笑。
　　也就是在这时，陆秋这才看到，有一只手的白骨正抓破了他的胸膛，探进去胡乱地抓着。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
　　顾声极力地忍着，也极力地去摆脱那东西，不过，却不是为了活下去。
　　这一刻世界的一切好像都被放慢了。陆秋亲眼看到顾声打开了窗户，竭尽全力地爬上去，拽掉自己身上的手，消失在了窗口。
　　他跳了下去，仰面向上地死去。
　　陆秋想起来，曾经在这里，少年A向窗户下面望去，看见一个少女正抱着一捧玫瑰无奈地抬起头来，对着他笑。
　　你看此刻地面的鲜血，多似盛开玫瑰。
　　*
　　作为嫌疑人，陆秋被带到了警局。
　　因为没有做过杀人这种事，陆秋心态一直很平和，他还在这期间想通了很多的事情。
　　从系统还有各种迹象来看，十四中应该是被设置好的游戏世界，其实原本一切都算和平，但是从某一刻起，顾声剧本里的恶灵失控了。
　　它在办的十四中里杀了那么多人，在世界自己修复新建的十四中里又肆意行凶。
　　作为剧本的主角，顾声有办法和它签订契约。而放纵它去杀害鬼屋老板，就是在帮助增长它的力量。
　　嘶，好困。
　　陆秋低下头来，昏昏欲睡，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消息。
　　他被释放了。
　　是宋岩帮的忙。出去了他才知道，顾声早已写好了一切定期发给宋岩，让他发到镜区里。
　　除此之外，他还早早立了一份遗嘱。
　　十四中，现在是他的了。
　　陆秋站在路边，本来并没有奢望谁来接他，却是看见阿迟眼睛红红地正放好一辆共享单车，走向他。
　　陆秋眯起眼睛：“等会儿，我们一起骑共享单车回去？”
　　阿迟没回答他的问题：“老板，今天是正月十七，去看看十四中的生意吧。”
　　外界早就传疯了，都说门房大爷谋害老板，意欲得到十四中。
　　只是谁也没想到，顾声早就有这个打算。
　　陆秋先找了家酒店，洗漱，休息。本来他是想在这里睡几天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下午他退了房，回到了十四中。
　　他好像早就习惯了十四中的门房的生活。
　　十四中的生意没有受到影响，老板死了，这让十四中的声更大。只是游客们看见了他，眼神都有些害怕。
　　陆秋没去管他们，一个人坐在门房里，静静地等着天黑。
　　今晚，很多鬼屋老板都会来吧。
　　*
　　陆秋想的没有错，晚上超市开门后，没过多久门口就站了很多的人，搞得和开业仪式一样。
　　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顾声的事，站在那里，盯着陆秋。
　　陆秋深深地看着这些人，过了一会儿，他微笑一下，让开，露出了后面的一个转盘：
　　“为了庆祝我出狱，各位，今天我们搞抽奖吧。”
　　抽奖是之前就想搞了，只是今天出来后才顺手买了个转盘回来。一时间那些鬼屋老板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阿啾回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卖货。
　　依旧兢兢业业。
　　没过多久，大家开始排着队抽奖。陆秋站在一边，看见冬日网吧的老板忽然向他走过来，将一个本子塞给他。
　　“收废品的老头没来，不过我想把这个给你。”
　　那是歌词本。想必是网吧老板憎恨起顾声，不想留他的东西了。
　　陆秋下意识地翻了两页。真巧，还没翻多少页，他就看见了那一句话的痕迹。
　　那是在某个冬日里，顾声写下的话：
　　“我以为大雾外还是大雾，我以为我们是普罗大众。”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风有些大，陆秋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难受。他合了本子，站起来，看着人群。
　　这时候，那位正在抽奖的人嚎了一嗓子：
　　“为了庆祝顾声死掉了，抽奖！”
　　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人群很快躁动起来，吹口哨的，跟着欢呼的，此起彼伏。
　　陆秋的声音在他们中间突兀地响起来：“不要这样。”
　　于是人群安静下来，大家都有些疑惑，还有些警惕地看着陆秋。
　　这位超市老板阿啾便笑起来，轻声说：
　　“人死了，我们适当地庆祝一下就可以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我发现，在外面的世界里有一个叫做陆秋的人，他朝着我所在的大雾走来，和新生的太阳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