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邪神今天也在努力养人类》作者：燕杳
　　文案：
　　电波系冷脸萌邪神受x白切黑装柔弱人类攻
　　林惊度是深渊里最宅的邪神。
　　没等宅到世界尽头，他听见同僚在互相吹捧对方的宠物。
　　林惊度听得心动：他也想养，养人类好像就不错0.0
　　结果没等好友推荐小人，才刚进入人类社会的他……就被“碰瓷”了。
　　雨夜潮湿，连带男人发丝也湿漉漉的。他靠在墙上，手臂染血，脸色阴郁苍白：“……帮帮我。”
　　林惊度悟了，这是流浪的人类在求收养！于是，邪神冷着脸点点头：“可以，我同意养你。”
　　男人：“？”
　　就这样，越裴回被邪神饲养了。
　　-
　　林惊度觉得自己把小人养得很好：
　　亲手做的料理被小人吃得一干二净；
　　小人很喜欢和他一起看动画片，还给他买人类世界的零食吃；
　　小人还非常依赖他，外出要牵手，睡觉要一起……
　　听完这一切的好友沉默，幽幽问：“我怎么觉得，是你的人类在饲养你？”
　　林惊度：“？”
　　-
　　越裴回是特殊事件处理局的一把手，诡异畏惧，众人敬仰。
　　很少有人知道，他实际上在被一只邪神“饲养”。
　　下属担忧，问起此事时，男人正眼也不眨地捏碎一只诡异。
　　他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有节奏，不会陷进去。”
　　下属安心了，上司还是那个冷漠无情的上司。
　　后来，下属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给人打电话时，被回复“在处理房东做的饭，勿扰”；
　　求人加班时，被回复“要和房东外出约会，不加班”；
　　有时聊天聊着，上司突然若有所思地说，“其实触手也挺好摸的”；
　　给上司送资料，无意看到上司手里多了个画风不同的可爱章鱼抱枕，而他的上司正面无表情发消息，内容是“今天还能给抱给亲吗”……
　　下属：“？”
　　还有更过分的——
　　处理局正和扰乱城市秩序的诡异对峙，纤弱少年却抱着零食出现在街对面。他满目茫然地望过来，瞧的正是在沉着指挥的越裴回。
　　少年迟疑地要开口，越裴回立刻低下眉眼，拉住邪神的手，弱不禁风咳两声：“其实，我只是想出来给你买吃的，路过而已。”
　　回忆起平日一枪一个怪物的上司，装没看见的下属们：“……”
　　谁会相信这个拙劣的借口啊？！
　　备注：
　　1.攻有皮肤.饥.渴.症。
　　2.受实力max，只是偶尔会懒得出手。
　　3.我流人外微恐小甜饼，家产唯一，不逆不拆~
　　4.封面人设栏有约稿有自绘ww请吃！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惊悚 甜文 都市异闻 日久生情
　　主角视角：林惊度 越裴回 配角：小猫章鱼拍立得（是约稿） 猫鱼友枝小学版（是约稿） 小猫章鱼q弹版（是约稿） 小猫章鱼夏季版（糊糊） 证件照 小猫章鱼雨衣版
　　一句话简介：你的饲主申请用触手贴贴~
　　立意：爱链接万物，真正的爱需要相互理解


第1章 饲养预启动
　　“……”
　　“█▇▆▄▃▂……▎▍▌▋▏”
　　无法理解的呓语在深渊里回荡，庞大的不可名状之神正操控着自己的触手翻动书页。
　　忽然，祂所有的触手停住，神明朝一页摊开的书面投以一瞥。
　　那书的纸页上，画着一个普通人的模样，并加以难以解读的文字作为注释。
　　“▍▌▋▄▅▂▏……！”
　　“&*@#￥……人类……”
　　小幅度愉悦地晃着软软的触手，神明逐渐嘟囔出清晰的语言：“我要，养一只，人类。”
　　*
　　天色欲暗未暗，雨断断续续，所有色彩都融化在雨雾的模糊与昏暗之中。
　　这是雨连下的第二天，也是祂来到人类社会的第三天。
　　邪神没有忘记自己闪现到这个世界的目的：祂要挑选一只可爱的人类，带回去养起来。
　　起因纯粹是意外，祂哪知自己会无意听完同类的聊天：祂们感叹，养宠物是全宇宙最有趣最幸福的事情；祂们夸耀，自家的宠物是全宇宙最可爱的孩子；祂们攀比，谁家的宠物更爱自己的主人。
　　邪神听得意动：宅在深渊太久有些乏味，不如养只宠物试试。
　　翻过好几千本书后，邪神才最终决意养人类。
　　“喵，喵呜……”微弱的猫叫声吸引了在下水道肆意游走的祂注意，黑色黏稠的液体钻出排水口，睁开的猩红眼睛注视着纸箱里的小猫。
　　小猫已经骨瘦如柴了，团起来湿湿的布上洇着深色的血。它嗅到不妙的气息，努力想抬起小脑袋看向那不可名状，但还是无法做到。
　　比蝼蚁还蝼蚁的存在，不出所料再过一会儿就会死掉。祂无数的眼睛滑过这具虚弱而幼小的身体，但……可以利用。
　　《人类饲养手册》上说了，人类在面对可爱的小型生物时，通常会心软接近。
　　液体凝实变成一根触手，碰了碰小猫的脸。那触手表面太冰，猫偏了偏头，想躲开。
　　祂顿了顿，圈成一个圆圈的形状把小猫包裹了起来，许是这样的举动给了猫安全感，猫渐渐蜷缩起来了。
　　逐渐的，猫也冷了，和祂的触手一样冰凉。
　　触手化成液体把一动不动的猫包裹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一只形状相似的黑猫出现在了纸箱里。祂收起触手，安静地坐在布上摆动尾巴。
　　“啊，这里怎么有只猫？”过了一会儿，有个女人蹲下了身，温柔地捧起了祂。
　　祂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女人，女人手心温热，是猫崽在死前所渴望的温度。
　　邪神无序，但不代表在某些事上祂们不会守序。譬如，祂就不会无缘无故抢夺一个生物的身份，通常会以交易的方式交换。比如刚才，邪神就耐着性子等到了人——因为小猫死前最后的愿望是能感受到温暖。
　　比蝼蚁还蝼蚁的存在连愿望都是小小的，但邪神不介意帮它实现。
　　女人还在轻声说话：“你身体怎么这么冰啊，咦，眼睛怎么还是异色瞳的？”
　　祂眼睛还是没有眨过，安静地观察着女人，很柔弱的孩子，也许适合祂养——
　　女人看猫没动，便好奇地哄祂：“你能叫两声吗，喵？喵喵？”
　　祂歪了下脑袋，想了想，模仿着女人的声音，张开嘴，无数尖利的牙齿在咧开的口器里耸动着：“你、好？”
　　女人拿着的伞跌落在了地上，几乎是恐惧的，她把这只猫抛进了纸箱：“救、救命！猫怎么会说话！”
　　祂被扔回去了，倒不是很痛，又从纸箱里钻出来看女人。但直面邪神的女人已经吓晕过去了。
　　祂遗憾地重新化作一滩黏稠又绵软的液体，微微叹息。人类精神也太脆弱，要是以后循序渐进到要见祂的真身怎么办？
　　还是去找别的人类看看吧。
　　远远有女人朋友惊慌的喊声传来，不想被别人看见的邪神“哧溜”一下缩回水道，不见了踪影。
　　再从排水口拱出来的时候，邪神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哪了。早知道不如去找自己的同类，何必夸下海口，非得自己先独立挑选。
　　祂环顾四周，这里色调除了黑就是白，还有零星的绿色点缀。雨声混杂着唢呐的乐声传来，里面复杂的情绪邪神辨别不出。他一向不擅长分辨这些。
　　祂沿着路边滑行，一路滑行到一个封闭的房间里，邪神才停下。这个房间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灯微弱的绿光亮着，在白色的地面上倒映出铁架床的影子。
　　温度很低，对于邪神来说是很舒适的环境。
　　祂的目光转向那一排排铁做的柜子，能嗅到里面不一样的气息，也能“看”到里面一排排摆放着一动不动的人类。
　　难道这里祂可以尽情挑选？
　　神兴奋地拉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柜子，从刚开始的快速，到最后缓慢拉开了最后一个。
　　……都不满意，不开心。怎么都没有活的气息？祂对死物的兴趣并不是很大。
　　触手不悦地摆动，表面嵌着的眼睛垂下，祂盯向了这最后一个柜子里躺着的人类。
　　没有内脏，只是一个被勉强缝合的空壳。
　　邪神看着那具空壳若有所思：书上也说，人类都是胆小的生物，倘若一下带回深渊，人类会吓到精神失常死掉。
　　邪神可不希望自己白跑一趟。
　　千百只眼睛盯向那具躯壳，邪神有了主意。祂想要借用这个人的身份。
　　祂伸出触手，碰了碰人类还算完整的额头。
　　……
　　人类的记忆瞬息挤入脑海，邪神慢慢咀嚼完这些记忆，黑色的头部区域上下点了点：“原来是这样。”汲取人类生前的完整记忆，邪神自然也汲取了所有这个孩子学过的知识。祂说话不再卡顿，完全流利，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然后，祂学着记忆里那个人类的模样开始捏造自己。但邪神有自己的小心思——无视任何不合理，祂捏造的完全是自己喜欢的模样。
　　片刻，刚刚还涌动着液体与触手的地方出现一个少年，苍白的皮肤在漆黑的环境里依旧白得发亮，漆黑的额发掩住漂亮到过分的眉眼。他眼睛颜色很特殊，一灰，一黑。
　　液体重新凝实，涌动的触手拥着他，温顺地等主体下达指令。
　　摸了摸触手，少年还有点不习惯地动了动光溜溜的身子。
　　适应了下仅有的四肢，邪神慢慢挪动到那具空壳前。
　　他注视着那甚至无法闭眼的、毫无生气可言的人类，眼里没有波澜起伏。邪神从不免费抢占什么，作为借用身份的报酬，他大方决定帮助这可怜的尸体：帮他和他的仇人……能够在死亡的尽头团聚。
　　“咕咚。”
　　触手从铁柜下方涌出，拉住空壳，少年面无表情垂眸注视着它们将其拖入骤然出现的深渊之中，把这孩子存在过的痕迹消灭得一干二净。
　　能听见的雨声渐大，房间内除了凌乱的白布和沉默的铁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沉寂至极。
　　“嗯？”手蹭过滑溜溜的感觉，林惊度颤了颤睫毛，低下眼睫看去。
　　可能是身体捏得太符合邪神心意，他自己的触手都不由自主爬过来和主体贴贴。它们害羞地蠕动着，散发喜悦的气息。
　　拍拍像小狗一样的触手，林惊度软声道：“好啦，我们该走了。”
　　他刚收起触手准备离开，“滴滴”两声，房间的门锁蓦然被人解开。少年偏头，面无表情地朝那边看去：是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正一脸吃惊地看着少年，手机开着的手电筒白光照在少年身上。
　　从男人的视角望过去，空空荡荡的柜子边站了个未着寸缕的少年，那眼睛还空洞死寂，皮肤在房间外的灯光照射下苍白中还透着一点青。
　　男人两眼一翻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伴随高亢的惨叫：“妈呀，死者活了！！”
　　一切又变得安静下来，邪神默然盯着今天第二个被他吓晕过去的男人。有那么可怕吗？他想，自己明明已经很有意识收敛气息了。
　　郁闷了一秒，邪神又重新隐没入黑暗中。
　　而在没有人注意的存放室内，有个贴着“林渡”标签的透明柜被一根触手探入，慢吞吞地卷出了里面所有的东西：一个黑色的背包。
　　不一会儿，触手重新出现在了桑树林中。少年已经模仿人类套了点布料，还给自己套了件不知道哪儿来的塑料雨衣。他接过触手勾着的包，翻找一阵，找到了人类社会必需的证件。
　　捏着身份证，少年眨眨眼，用手指一抹——
　　上面的名字从“林渡”变成了“林惊度”，照片也从普通阴郁的男生变成了邪神如今捏成的模样。
　　“好了。”林惊度轻声说道，对自己的严谨感到满意。
　　做完这一切，他收好背包背在身上，耸了耸鼻子。
　　虽说没什么诡异接近这个黑白相间的建筑，但似乎有好多诡异盘踞在这建筑附近的山里。
　　摸了摸肚子，邪神冷着张漂亮脸蛋决定：等一会儿再走，他想猎点东西。
　　*
　　殡仪馆通向冷藏室的走廊外，一个俊美无俦的男人站在门口，注视大雨落下。他身形挺拔，周身围绕着凉淡似雪的气息，深邃的眉眼沉淀着极具侵略性的冷意。男人低垂着眼，目光落处是湿滑地面，喉咙有些发痒起来。
　　工作压力太大，很少碰烟的他抽烟频率都高了不少。只是殡仪馆内不能抽烟，他不便拿出。
　　“哎，奇了怪了。”陪着他站在外面的管理员挠挠头，“怎么李哥进去半天了还不出来？”
　　听到这句话的男人倏地抬眼，眼神一变：“我们进去。”
　　“哎哎，同、同志！别这么急！”管理员没能喊住疾步往里走的男人，只好跟上男人步伐。转角处，他一眼看到自己同事散乱的头发，吓得管理员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上去试图掐人中弄醒对方：“李哥、李哥，醒醒！”
　　男人凝了霜寒的目光则扫过昏暗的房间，也注意到了空空如也的冰柜。
　　尸体不翼而飞了。
　　而且很有可能……正是他们需要的那具。


第2章 捡到了
　　尸体在殡仪馆不翼而飞，这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情。
　　但它确确实实就发生在了三个人的眼前。
　　在管理员用力的掐人中之下，倒在地上的李哥终于悠悠转醒。他刚睁开的瞳孔还有点涣散，视线好一会儿才聚拢。看到冷藏室大开着的门的那一刻，李哥脸上血色又褪了个干净，大喊大叫着腿往后蹬，拼了命想要远离：“鬼，有鬼啊！”
　　“鬼？李哥你在说什么啊？”处在视野盲区的管理员看不见空了的冰柜，疑惑地问道。
　　李哥很崩溃地抓住头发说：“遗体活了，死者的遗体活了啊！”
　　管理员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同事，不相信：“李哥你恐怖片看多了？尸体怎么能活？”
　　冷藏室里传来男人冷情淡薄的声音：“他没说错，尸体确实活了。”
　　管理员：“……？”
　　他放下李哥，跑到冷藏室门口一看，眼一瞪，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卧槽，尸体呢？！”
　　男人检查了冷藏室一圈，便携式检测仪出现在他手中，他漫不经心地扫描过每个地方，最后回到了尸体最后待过的冰柜。
　　这里异常能量浓度最高，别的地方竟然相当低，说明那只诡异是突然出现又突然带着尸体消失的。
　　收起检测仪，男人转身看向两个管理员：“这具尸体简单情况告诉我。”他是得了消息，接手这个任务直接到殡仪馆的，很多信息还没有了解。
　　男人语气沉稳，不容置喙。李哥从混乱中辨认出来，这好像是机密单位来看尸体的同志，名字应该是越裴回。
　　有了个沉静又强大的人在前，中年男人终于镇定了许多，他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呃，死者的姓名是林……林惊度。”他眉毛纠结在了一起，吐字有一些无意识的别扭。死者是叫林惊度吗？应该是的，他没有记错。
　　“好像是今天下午两三点的样子被推进来的吧，那死状我在这儿工作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那么惨的，”李哥想起来就有些反胃，“所以处理遗体还费了点功夫。”
　　越裴回沉声问：“你昏迷前看到的是什么样的？”
　　李哥想了想说：“苍白的脸……本来很可怜的孩子竟然变得很完整，对了！他身上没有缝合线了！”他语气激动，“那个孩子就像是死而复生了一样，还、还很漂亮……”说到这句时，中年男人的表情恍惚一瞬，似乎又回想起了黑暗之中看见的那张冷然的脸。
　　越裴回黑眸静静注视着这个管理员，在他说完之后，轻微颔首：“好，我知道了。”
　　他的视线划过旁边另一个呆滞的管理员，淡淡道：“能麻烦您带我下山吗，我需要叫我同事一起过来讨论。”
　　管理员忙不迭点头：“诶，好！”他看了看李哥，“那李哥……”
　　男人抬步往外走，裹挟着冷风：“他先休息。”
　　走到户外，天色已然暗沉沉的，雨势一点也没渐小。
　　越裴回撑开伞，和管理员一起往山坡下走。特殊事件处理局的第一小队车停在殡仪馆外，所以得出殡仪馆才行。
　　修长的手微微曲拢支着伞，男人眼帘垂下，突兀地问旁边的管理员：“你们怎么从第二小队那里逃脱的？”
　　管理员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男人，干笑：“呃，同志，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还不明白么。”男人转向停住的管理员，黝黑的瞳仁里没什么情绪，可却无形之中蕴着杀意，一字一句念出对方的名字，“【哭鬼】？”
　　管理员沉默了，它微微低了低头。不需要浪费时间去问男人如何发现的，在越裴回念出它的名字时，男人就笃定了它的身份。
　　一时只剩雨声沥沥。
　　沉寂之间，管理员身后骤然飞出几根触须，直直冲向男人！同一时刻，他们周围还出现更多长相相同，表情看上去像在恸哭的诡异，聚拢，凝结，形成了一堵黑色的墙。
　　“结界？”男人丢开伞，额发被雨水打湿，却不甚在意。他手上凭空出现一根冰棱，“有点意思。”
　　*
　　“咔吧！”
　　林惊度认真掰断小只诡异的每一条腿，然后把食材储存在自己脚下的影子里。他还有些学不会控制影子里潜藏的触手，它们都有点不乖，在食材掉入的时候还扭动了一下。
　　邪神一脚踩住阴影，阴影瞬间老实了。少年注视着自己的影子，提醒：“不可以。”
　　再这样闹腾，不听话的触手掰断也不错，反正不会很疼。
　　解决完捕猎问题，他起身欲走，突然，少年的脚步停住。
　　异色的瞳孔颤了下，里面幽深的暗流变得有些非人的诡异。
　　少年低声喃喃：“有很香的味道……”还有很多蠢蠢欲动的食材。
　　去看看吧，邪神戴好雨衣帽子，心想。
　　万一能当个饭后甜点呢？
　　他快速地朝香气来源奔去。
　　……
　　香气越发浓了，林惊度停下脚步，大致望了眼，发现自己又到了他刚刚出来的群体建筑内部。
　　少年歪了下头，仗着自己有强大的力量，还是大喇喇地跨了进去。
　　桑树和松树沉默伫立，石墙碎落的石块散落一地。
　　林惊度不用多看，就知道刚刚有好几只强大的诡异重伤逃走了。
　　雨声里还有低沉的喘息，险些被掩盖过去。
　　邪神眨了眨眼睛，先释放出自己的气息，阻止其他诡异的靠近，自己才一步步靠近了碎掉的石墙。
　　又走了点，邪神身形顿住。
　　良好的视力让他清晰看见前方的景色：雨水冲刷着地面的血迹，男人狼狈地倚靠在石墙边，胸口急促地起伏。发丝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他的脸色是急剧失血的惨白。血洇染在白色的长袖上，白得愈发苍白，红得愈发惨红。他似乎试图靠捂住手臂减少血的流失，但无济于事，手指间已经全是斑驳血渍。
　　受了伤的可怜人类，没有特殊能力的柔弱人类。
　　林惊度久久没动，他缓慢地、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
　　觉察到动静，男人警觉地抬起头，望见了呆站在雨中的少年。
　　男人狭长的眼闪过暗芒，冷沉的神色悉数被压下。越裴回张了张嘴，想问问题，却忽地拧起了眉。他抬手去摁住腹部伤口，下一秒，余光就瞥见林惊度那道无法忽视的目光顺着他手的动作下移，无比专注地也瞧着他的伤。
　　警铃大作，本来就受诡异污染和失血的影响，越裴回头突突地疼，可根本不敢放松紧绷的神经。
　　眼前少年的眼神太古怪了，会是误闯进来的普通人吗？
　　没挪开眼，林惊度假模假样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高效防水的手机总算让昏暗的环境多了点光亮。
　　按了按伤口，痛意使男人目光清醒几分。他黑漆漆的眸不动声色扫了眼林惊度，忽然一怔。
　　少年似乎不太熟练掌握手机使用技巧，他稍稍拿高了点手机，光刚好扫过他的眼睛。而越裴回恰好发现，那扫过的一瞬间，光映出的少年瞳色竟然不一样。浅淡的灰，浓稠的墨，漂亮的眼珠像两颗清澈的宝石嵌在白瓷上，太过清透，太过干净，天真得仿佛没有任何恶意。
　　没注意男人表情变化，更能看清越裴回状况的林惊度试探性地朝男人走近了几步，又停下了。
　　他还有点犹豫，上两个被吓晕的人类情况历历在目，他不想再来一个了。而且这只人类身上有一股很香的味道，少见地勾起他的食欲，吃掉会更好吧——
　　没等他想好，眼前男人却突然警惕尽敛，眉眼低垂，脸色在手电筒光照耀下愈显阴郁苍白，他嘴唇翕动，低声朝林惊度寻求帮助：“……帮帮我。”
　　可怜，脆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
　　还香香的，长得好看，也不一定要当甜点啊。
　　分明可以……！
　　少年联想到了自己的饲养计划，唇角骤然绷直，眼里迸发出奇异的光彩。他脚底阴影不正常地扭动着，分身感染了主体的愉快，都在无端兴奋。
　　那么可怜的人类，不小心被诡异袭击受伤，肯定没想过自己会碰到诡异这么可怕的东西，一时走投无路，只能慌张地朝自己求助。
　　这么脏兮兮，还无措慌乱的，是不是说明他处于“流浪状态”了？邪神知道，一些柔弱的流浪小动物会找人类寻求帮助，这叫“求收养”。
　　很显然，眼前的男人就是在求收养，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说。
　　被自己的推论说服，少年微不可察地愉悦眯了眯眼睛。他偏了下头，边靠近男人，边故作平静地说：“可以，我同意养你。”
　　“是吗？”
　　因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微不可察地顿了下，男人静静注视林惊度，忽然勾起嘴角缓缓笑了。
　　那笑勾得邪神又忍不住走近了点，喜悦地以为这是未来的小宠物在表达自己也同样高兴，却不成想寒光一闪而过，小刀几乎快抵上林惊度的喉咙，只差分毫就能轻易剖开那细软的皮肤，溅出点血来。
　　林惊度：“……”太兴奋了，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对方抽出过小刀。
　　刚刚还可怜脆弱的男人此刻眸底染上若隐若现的猩红，哪怕手有点微微地抖，他也没挪开枪半分。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既然他的直觉没有出错，那么……一看就不是人类的林惊度必须死。
　　有点郁闷地鼓了鼓脸，被抵着脖子的林惊度倒是没动——他舍不得伤害自己看上的人类。
　　但显然越裴回不这么想，他面上一片霜寒，意识在涣散也要强撑：“是不是【哭鬼】派你来收尾……”
　　最后的“收尾”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冷汗混着雨水滑下，男人还要坚持拿出强硬的气势对峙。
　　他绷紧下颌，审视地睨着林惊度，没有血色的唇翕动，想要重复，却有些失了力气。
　　少年又歪了下头。
　　明明身上力量在衰竭，还要强撑“威胁”自己。这么没用的威胁只让邪神觉得有趣，更喜欢了。
　　刚想做出回答，林惊度却望见男人瞳孔失焦一瞬。他身前的小刀抽回，寒光暗下，越裴回身形晃了晃，随后人往一边直挺挺地倒去，眼看就要摔入身侧的水泥地。
　　林惊度：“！”
　　他刚捡到的人类就要死了？
　　触手眼疾手快地从影子里争先恐后涌出，充当软垫搭在了越裴回身下。
　　林惊度手放上男人胸膛，还能觉察到微弱的起伏。
　　还好，还活着，能救。
　　点点触手，望了眼男人死死攥住不放的匕首，林惊度低声说：“先把他带走吧，回……”少年想了想，姗姗想起自己借用的身份原主人，林渡本人，还有个大房子。
　　“带回家吧！”邪神就这么愉快地敲定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初遇是气场全开的越裴回：
　　林惊度：心动值10%
　　遇到受伤的越裴回：
　　林惊度：心动值100%
　　宝宝你的岔劈其实是战损（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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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评开啦，大家积极评论呀，嘿嘿[让我康康]


第3章 收留
　　房间里没有开灯，地板上有粘腻液体滑行的声音，转瞬即逝。
　　苍白的指尖搭上床沿，一双幽亮的眼睛安静凝视床上沉沉昏迷着的人。
　　过了几分钟，那双眼睛才挪开，看向一边的电子时钟。
　　已经凌晨三点了，人类怎么还没醒来？脸色也好难看。
　　明明自己已经简单进行过治疗了。
　　邪神尝试治疗还是第一次，但他相信自己不会出错的。
　　所以，人类怎么还不醒？
　　也许是邪神希望对方醒来的意愿太过强烈，终于他等到床上男人眼皮轻微的颤动，而后，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黑曜石般的眼只懵了一瞬，骤然回归清明。越裴回侧过头，锐利目光对上床边幽亮视线时，立刻想要坐起抽刀！
　　但他摸了个空，外衣消失不见，只有衬衫还破破烂烂地套在身上。
　　越裴回微蜷了蜷手指，不动声色地眯眼，主动出声问床边的人：“你是谁？这是哪里？”
　　未拉窗帘的落地窗外洒进来微弱的光，少年扬起脸，冷色调的光映在他莹白的脸上，勾勒出脸侧细小绒毛，多了几分不自知的诡谲。
　　他嗓音倒是清越：“这是我家，你别害怕。”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叫林惊度……我是人类，所以，不用害怕。”
　　林惊度定定地盯住男人，观察着对方脸上的每一分每一毫的动静。人类好像有点戒备，没关系，他已经学会如何表现出友善的一面了，撒一点无伤大雅的谎言，对方应该会放心许多吧。
　　可不知道那一环节出了问题，本以为男人会放心，可越裴回的黑眸却愈发幽深。
　　男人语气很淡：“你知不知道，只有不是人类的家伙，才会自称是人类？”
　　好笨的诡异，他还是第一次见。
　　林惊度：“？”
　　《人类饲养手册》上教的不就是主动声称，自己也是人类吗？怎么在自家人类这里就行不通了？
　　思考了一秒，邪神选择接受自己的错误，诚恳地说：“是这样吗？谢谢你告诉我这一点。”
　　他语气温吞，没什么起伏，学不会生动表情的脸一片沉寂，弄得连道谢都像是在平铺直叙，甚至容易会被误会为嘲讽或是威胁。
　　林惊度面前的男人眼皮未抬，只是冷淡道：“……你到底在道谢什么。”
　　听不懂潜台词的林惊度茫然道：“刚才的那句话呀。”
　　想了想，他补充说：“不过我确实是人类的。”在自家宠物对他放松警惕之前，他会好好捂住邪神这个身份的！
　　“……”不再和他争论这些，男人按了按又开始渗血的腹部，如鹰隼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林惊度脸上，“你把我带回你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带着点嘲讽意味的，他轻嘲道：“吃掉我吗？”
　　但他没得到回答。
　　少年一直看着那渗出的血点，像一朵暗色的花重复地在男人衬衫上盛开。
　　他先轻轻嗅了嗅空气里弥漫出的味道，鼻尖萦绕的全是人类血液溢出的香味，但下一秒，邪神就皱了眉，从那一瞬的沉浸中抽离出来，迟缓地补上了刚才问题的回答：“虽然你很香，但我不是什么都吃的……你伤口裂开了。”
　　说完这句，也不先提出请求或是提醒，少年就站起身，屈起膝盖爬上床，手往越裴回腹部伸去。
　　男人眼皮一跳，反应迅速地抓住了少年纤细的手腕，语气像是结了冰：“……别动我。”
　　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仿佛下一秒林惊度就会发动袭击。
　　少年抬眼，平静的目光划过男人的脸庞，乖乖“哦”了一声。
　　他纤弱伶仃的手腕仍被越裴回抓着，男人粗糙的指腹碰着脉搏位置却感受不到一点跳动，像是摸到了冷血动物的表皮，带着冷意。
　　两人对视着，男人皱了下眉，感觉头更疼了。违和感又钻出心底，强大的直觉告诉他少年不容小觑。
　　看似很长的对视实则短短几秒，异色瞳孔的主人就主动垂下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瞳仁。
　　不碰就不碰吧，反正应该死不了。
　　“现在能松开我了吗？”林惊度恍然，“难道你是喜欢我的手吗？折下来给你玩也不是不可以……”
　　男人额角一抽，无视对方漏洞百出的伪装，犹豫了一秒，还是松开了那只手腕，抬眼掠过那张漂亮的脸：“你还没回答我，你把我带回来，有什么目的。”
　　“目的？”
　　林惊度收回手，白皙的腕骨上印留着红色的指痕。他眨了下眼，随意地说：“就是养你啊。”
　　“养？”
　　“嗯！”少年点了下头，指了指越裴回，又指了指自己，周身漾了点愉快的气息，“你是我的宠物，我现在是你的饲主啦。”
　　越裴回：“……？”
　　处变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勾上了些许错愕，男人忍不住重复：“宠物？”
　　男人扯了扯嘴角，眼底不见丝毫笑意：“你不怕我咬死你这个饲主吗？”
　　林惊度不太明白，自己认真的解释怎么又惹怒了自己的宠物。
　　可那目光从探寻跳跃至冷漠和审视，越裴回的追问紧追不舍：“你不认识【哭鬼】？”
　　“【哭鬼】是什么？”林惊度漫不经心地问，一边眼睛扫过男人没有血色的面庞和渗血的伤口。
　　他的脑海里没有分出一点点注意力给越裴回奇怪的问题，他只在严肃地想：宠物受伤了，按照手册里写的，他第一时间应该给对方投喂点什么来补充能量。
　　扬起一边的眉梢，男人重复地问道：“真不认识？”
　　林惊度摇了摇头，他从床上慢慢爬下去，说：“嗯，不聊了，我得去给你做饭。”
　　没有回应，邪神也不介意这样。刚捡回来的小人类有戒备心，这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毫无照顾经验的他没有意识到：凌晨三点的投喂，并不算一个美妙的时间。
　　摸索到厨房，林惊度循着记忆开火，倒水，煮汤。
　　他蹲下身，手浸入脚边的黑色阴影里翻找，搅动一会儿，摸出一团黑絮。
　　这个食材还算美味，希望人类喜欢。
　　十几分钟后，汤煮好了，邪神关上火，看看那一锅汤，很是满意。
　　盛好汤，他端着碗就直直推开卧室门，目睹手机的荧光在男人俊脸上一晃而过。
　　被发现的人面色不变，淡定地摁灭手机屏幕，拿着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找到的手机望向林惊度，虽然他显然没预判到邪神出去……真的就只是为了煮一碗汤。
　　少年视线微移，看向越裴回手里的手机，出人意料地没有任何生气的表现，而是无比平静地道：“其实你想用的话，告诉我就好了。”
　　男人顿了顿，意味不明地反问：“你真同意我用？”
　　他快速回忆了遍刚刚开门时的情景，应该没有差错。他不希望这只诡异会看到刚刚发来的消息：
　　【局里会将此事列为机密，越裴回你继续观察接触，必要时……】
　　【自行消灭潜在威胁。】
　　越裴回关的很快，林惊度自然没看到那条消息。邪神疏淡的视线从黑屏的手机上移开，重新望向越裴回，抿了下唇。
　　他有林渡的记忆，也知道那小小一个的方块是干嘛的：人类可以用这个联系外界，然后回归人类的群体，抗拒他的饲养。
　　但是……
　　“你没办法跑的。”邪神把汤碗放在了床头柜上，说，“受了伤、没有能力的你，在很危险的外面，会死掉的。”
　　他放缓了语气，像是想让宠物更安心，温和地说：“你跟在我身边是最好的，我会好好保护你。”
　　少年明明在说“保护”，可说出来的话语更像是天生掌握剥夺和赐予权利的神，理所当然地告诉越裴回，跟在我身边，是你必要又唯一的选择。
　　许是“保护”这个词从一个不像人类、却要伪装人类的怪物嘴里说出来有几分好笑，又或许是”没有能力“触到了越裴回内心最大的疑云，男人眼底的光暗了几分，像是深海的暗流在涌动。
　　觉察到男人情绪不对，林惊度没有多说，他重新把汤碗端起来，端到越裴回面前，声音轻缓温和：“喝点汤恢复点体力吧，这个很好吃的，我吃过了。”
　　努力推销着自己煮好的汤，微微把手往前递了递，林惊度眼睛里的光亮得惊人。
　　但男人垂下眼，看向晃动着水的汤，却陷入了沉默。
　　这是什么……？
　　黑絮是黑絮，白水是白水。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危害系数极低的【污斑菌群】的尸体。
　　越裴回没有接这碗汤，也没有说人类喝不了诡异尸体熬的汤，而是抬起眼看向林惊度，平淡地说：“我不想做谁的宠物，也不想被谁养。”
　　那汤往回缩了缩，林惊度缓慢地“啊”了一声，像是没完全听懂他讲的话。
　　依旧没有生气，他盯着越裴回解释说：“不可以，我救了你，我给你喂了食，我们的饲养关系已经成立了。”
　　男人冷白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无，冷静到近乎无情：“你没问过我的意见，我不需要。”
　　“……”
　　“咔哒”一声，瓷碗和桌子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邪神径直指出：“你想逃走。”
　　男人黑眸淬着冰雪，“如果可以，我当然选择走。”
　　氛围凝住，一下空气里虚伪的平和气息被扭转，变得诡异而浓稠。
　　越裴回目光依然冷冷地迎着少年，像是在等他接下来的动作，整个人的身体都变成了绷紧的弓弦。
　　僵持数秒。
　　邪神蓦地往后退一步，像是放弃了一样，小小地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他安慰自己，一开始小宠物想着逃跑是正常现象，因为它们之前都没有好的主人。
　　他是好饲主，他不应当为了这个就杀掉宠物，那会显得他没有责任心。更何况辛辛苦苦挑选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一个心仪的，林惊度不想放弃。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越裴回，眼神平静而漠然，像是恢复安宁的深海，又静静流淌起安和的水流。
　　新的计划在心里悄无声息成型，但今天，邪神大度地决定让人类好好休息。
　　饲主要有耐心，才会等到宠物主动靠近的。
　　属于他的宠物，一定会变得很乖很乖。失败的话……修正就好了。
　　脑袋里勾画出光明未来，林惊度看了眼床头柜的汤：“你还是喝点补补，我先离开了。”
　　握住卧室的门把手，少年停顿了一秒，转过了头。
　　他对上了男人复杂的黑眸，小声地说：“没关系，我不伤心，所以，你要好好休息哦。”
　　表现得可怜一点，会引得宠物心软吗？
　　【作者有话说】
　　小惊度：在没有尝过人类口粮前，我真的觉得诡异尸体味道还行（嚼嚼嚼）
　　越裴回：（沉默）（思考）（研究）（端出各种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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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营养液，我也嚼嚼嚼[竖耳兔头]


第4章 高烧
　　有心的台词，拙劣的演技。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片，林惊度偷偷竖了个眼睛往回看，床上坐着的人保持双手抱臂的姿势，血色极淡的面庞表情也极淡，没有一丝一毫面部抽动和呼吸变化，如石头一般沉冷。
　　他还在戒备着。
　　果然，《人类饲养手册》偶尔也会出错。林惊度失望地想，人类明明不吃可爱和装可怜这一套。
　　少年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嘴角无声而失落地垂了垂，整只邪神看起来比刚刚还小上了一圈。
　　他垂着头，细软的黑发从脖颈滑落，露出那抹白皙来。他背对着越裴回，轻声说：“我不会强迫你的，如果你想走……”
　　迟疑了下，林惊度说：“也可以的。”尾音弱得像一团雾，说得并不真心。
　　因为如果人类逃走……大不了他再抓回来就是了。
　　说完这句，卧室还是只余沉默，邪神默默按下门把，就要走出房门。
　　门将关上之时，他却蓦地听见“咚”的一声重响！
　　林惊度猛地回过头去，男人的手肘勉强撑在床头柜上，微微挪开的手上沾满了血，本来就够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不正常的、病态的坨红。
　　反复裂开的伤口以及前几天连轴转的工作导致了他的高烧，他的状态已经极度虚弱，可还要一直硬撑着和林惊度说话。
　　少年抿了下唇，对自家宠物的评价多了一个：对自己完全不重视。
　　越裴回想撑住自己，但除了在被单表面抹上刺眼的血，好像没有别的办法。
　　这种状况，靠他一个人就想解决，几乎是不可能的。
　　突兀地，素净的被单上跌落了一份绷带和药膏。
　　越裴回倏地掀眼，丢来绷带和药膏的诡异已经转过了身，正安静地靠在门上看着他，纤瘦的身体几乎要和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
　　这是没有照顾人类经验、新手上路的林惊度特地准备的，用来以防万一，没想到在这个刚认识的时间点就用上了。但他只把药膏绷带扔了过去，自己却没有走近。
　　扯了下嘴角，男人问：“你为什么不靠近了？”
　　没想到人类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林惊度简洁地说：“因为你不愿意。”他语气很自然，像是完全能够接受越裴回对他靠近的抗拒。
　　他的回答在男人意料之外，冷硬的气势在少年说出这一句时出现了一瞬的波动，黑眸漫上几分失神，尽管瞧着像是高烧导致的。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后，男人选择哑着声音开了口：“你过来吧。”
　　嗯？
　　天降意外惊喜，林惊度愣愣地看着对方。
　　男人用尽力气把自己挪回了原位，虚弱地靠着床头半阖着眼，他完全没有力气再重复自己的话，只能安静地坐在那里……以最狼狈的姿态。
　　只是，这刚好又是林惊度最喜欢的模样。
　　他不像一些同类一味地追求强大，相反，林惊度很喜欢一些弱小事物“恰到好处”地朝他展示脆弱的那一刻。
　　腿动了动，但少年还是没完全被“美色”迷住直接上前，反而抿了抿嘴，有了点顾虑。人类最擅长欺骗了，万一这次也是骗他怎么办呢？万一又把小刀抵在他脖子上怎么办呢？
　　虽然也捅不死，但想想气管一边漏风，一边还得做一个鼓励式的饲主夸宠物做得好，邪神还是觉得有点累。
　　见林惊度半天不动弹，男人重新睁开眼，眸光闪了闪。
　　他又开了口，带了点嘲意：“既然要做我的饲主，总也要有更多的表示吧？”
　　林惊度睨着他，强调：“是你让我别碰你的。”
　　没料到诡异还真把每句话都记在了心上，男人一时无话——太乏累的他也说不出话，也没办法阻止接下来可能的危险。
　　……要是他的异能还在，可能会好很多吧。
　　血的味道慢慢在卧房内扩散，扯着被吸引的林惊度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一步。
　　“……”
　　余光瞥见这一点的男人斜睨着眼睛，不说话。
　　少年奋力控制着和理性思维相违背的腿，表面没有任何表情，这也让他的解释看上去一本正经：“这是因为你太香了，不是我的主观意愿。”
　　到了人类社会，邪神没能先完全学会“喜悦”情绪的表达，倒是先学会了“尴尬”。
　　为什么一个人类会这么香，连他一个邪神都抵挡不住吸引力啊？
　　嘴角微微勾了勾，男人一点点放缓态度：“我现在很疼……难道你要等我死了，去寻找新的宠物吗？”
　　语气很僵硬，但可以说是明面上的引诱了。
　　林惊度知道，眼前的人类压根没相信他。
　　但是没关系，至少现在，人类需要他的帮忙。
　　慢慢走上前，林惊度认真强调：“不要威胁我，也不要说丧气话。”
　　他完全站在了男人床沿边，垂下卷翘的睫毛，继续说：“我很专一的，至少在你死之前，我只会有你一只宠物。”
　　多养一只也很麻烦，他也会嫌累的。
　　越裴回没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他。
　　“松开吧，我给你治疗。”
　　“你真的会治疗？”男人迟缓地挪开遮挡伤口的手，痕迹狰狞，还弥漫着不妙的气息。
　　林惊度扫了眼就知道自己之前做的简单治疗并没什么用：诡异造成的伤口根本没办法用普通的治疗去根治。
　　必须使用特殊的力量才行。
　　但是他还在伪装人类呢，人类使用特殊能力，自家宠物看了不会觉得惊讶吗？万一又像之前太过脆弱的人类晕倒死掉怎么办？
　　那他真还得大费周章去找新的人类养了。
　　林惊度严肃地收回视线，说：“你稍微等我一下。”
　　他说完这句，就转过身，手里凭空出现《人类饲养手册》的书，无声翻过好几页，终于找到了有关力量使用的阐释。
　　【……虽然大多数人类没有异能，但他们坚信O格沃茨学院一定存在，世界上也一定有仙女教母。——所以，你的力量要怎么使用，看情况就是了。不要太华丽，这是我的忠告。】
　　心满意足地收起书，林惊度转过身，就对上男人复杂无言的视线。
　　仿佛在说，我都快昏迷了，你怎么还有闲心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别担心，”林惊度安抚道，“我有办法了。”
　　话音落下，少年细软而带着凉意的手就覆上了男人的腹部。
　　肌肉重新变得绷紧，越裴回嘴唇翕动，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别碰”。
　　但很快，他的神色里就多了点古怪。
　　林惊度没有注意他的神色变化，少年全然在感受着温热的肌肤于他掌心之下的起伏。
　　黑雾慢慢渗进越裴回的皮肤里，男人脸色微微一变，黑眸带上杀意：“你……”
　　“别动，不是在害你。”少年柔软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不容置喙的意味，他异色的眼眸专注地盯住伤口。
　　邪神当然不会什么治疗术，但是交换术法还是会一点的。
　　他现在所做的，不过就是把男人身上的负面影响，全部转移到自己的一根触手上罢了。
　　牺牲掉自己的一根触手，对于邪神来说完全不是什么大事，长回来也就一秒钟，轻松方便，而且不是很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重病和伤势还有劳累让男人的神经不堪重负。在天边微微泛起白边的时刻，沉重的眼终究落下，男人的呼吸开始变得平和舒缓。
　　他在他无法信任的怪物面前毫无防备地睡去。
　　也是被失眠困扰的他第一次沉沉睡去。
　　他最后的意识只能短暂掠过：奇怪，为什么他好像……
　　对诡异的触碰不排斥。
　　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均匀，林惊度才停顿了下。
　　直直睡过去的结果，当然不是因为男人戒备心消失了，而是某个家伙脸不红心不跳在交换术法里加上昏睡咒的结果。
　　所有的术法施加完毕，少年收回手，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越裴回的睡颜。
　　他长时间眼睛不眨地凝视着床上睡得还不算太安稳的男人，良久伸出手去，按了按人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在那柔软温热的皮肤上摁出些许凹陷，林惊度有些满足。
　　活的，温热的，会呼吸的。
　　他养的人类。
　　可爱。
　　【作者有话说】
　　买家林惊度给《人类饲养手册》打了个差评：有些地方不与时俱进。
　　《人类饲养手册》作者回复：个人特殊性少赖到大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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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惊度宝宝约了两图，放在配角栏啦嘿嘿。拍立得的是犬牙张子老师的，友枝小学校服是mamokisat老师的=w=[好运莲莲]


第5章 快好起来
　　依旧是没有开灯的昏暗。
　　卧室的窗户被人打开了一条缝，远远有汽车模糊的鸣笛声传入房间之中。
　　床上的男人眼皮颤动，良久，慢慢醒了过来。
　　望见暗色的天花板，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快速坐起来，压着眉掀开衣服看向自己的腹部。
　　勾勒完美线条的肌肉之上，只有一条浅淡的白色痕迹——血肉愈合留下的证明。
　　那只诡异没有动他，真的只是在为他治疗？
　　男人绷直了唇角，眸里酿着稠浓的墨色。
　　他侧过了头，瞥见了枕头边的手机。……没有被诡异拿走。
　　对方似乎真的有在放任他和其他人联系，也有在把饲养游戏中“饲主要尊重宠物”当真。
　　越裴回眯起眼睛，拿起手机，翻找到特殊事件处理局独有的联系软件。
　　一打开软件，里面的消息就和井喷式一样迸发在他眼前，越裴回恍然，瞟了眼左上角的手机时间，原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他竟然……在一个诡异的家里，睡了快一天。
　　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越裴回开始翻阅消息。
　　【老大你在哪啊，还活着的话扣个1啊！！！QAQ】
　　【越哥，你还好吗？大家都很担心你。】
　　【队长，收到请回复。】
　　【怎么样了。】
　　选择先掠过队员发来的关心消息，越裴回径直找到了名字标记成蓝色的联系人。
　　这位也给他发了消息。
　　只是……依旧语气冰冷，公事公办。
　　【如果没有牺牲，且在继续执行任务，请即刻找机会回答并评判诡物的危险程度并上报。】
　　情绪在漆黑的瞳仁下涌动，隐晦得有些暗。男人眼睑垂下，久久望着这一条消息。
　　至少从字面意思来看，或许在这位上司眼里，他和他的队员就该好好当好处理诡异、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才停歇。有点讽刺，他的上司对下属的问询，甚至比不上一只怪物对他虚伪的关心。
　　急躁和焦虑翻涌，令他无法说出的病症又开始掀起一场折磨。男人闭了闭眼，沉下眸色，忍住手指上传来的痉挛感，垂眸快速给自己的一名队员发去消息。
　　【季旭阳，帮我查查，有没有这个地址附近的任务。】
　　【立刻发给我，没任务的话你也来。】
　　打完这两句，也不等人回复，他便关上了手机。
　　荧光灭掉的一瞬，房间也重新回到了全然的黑暗之中。越裴回仰头，靠在了床背上，按了按眉心。
　　焦躁难消。
　　*
　　人类睡了一天了。
　　邪神表示理解，人类这么柔弱，恢复当然需要时间，而神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有的是耐心等人类彻彻底底好起来。
　　少年蜷缩在客厅的灰色调沙发上，身上套了布料柔软的浅蓝色睡衣。虽然邪神觉得完全保持光洁也没什么，但经过观察，他发现人类对布料在身上的遮挡非常执着。为了完全了解人类并融入他们的世界，林惊度选择遵守这条规则。
　　眼下是人类世界的四月末，天气已经逐渐往炎热的方向转变，但夜晚还是略有些凉，在客厅里穿短袖短裤依旧会觉得冷。
　　可邪神和人类不同，他不会有完全的温度感受，所以，他挑选的睡衣是方便行动的短袖短裤，白皙的皮肤因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林惊度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人类饲养手册》，还拿起笔，用邪神自己的语言增加自己的个人笔记：
　　【人类不喜欢可爱的东西。】
　　【装可怜对人类没用。】
　　【人类很脆弱，要好好呵护。】
　　写完这几条，少年缩了缩脚，心满意足地合上本子。
　　刚好，他在家中翻找到的备用机振动，亮了亮屏幕。
　　有人给他发消息。
　　注意力被手机吸引，少年将本子放在沙发上，就要去拿备用机。
　　林渡以前的手机在雨水里泡了许久，最终还是不堪重负英勇牺牲，如今只能拿备用机来使用才行。
　　打开备用机，林惊度发现自己新注册的绿泡泡里竟然有通过的好友申请。纯默认用户头像，以及像乱码一样的名称，空白的页面上只有“山有思”一个人的红点。
　　“山有思”，正是那个说好要给他推荐宠物的家伙。
　　“山有思”已经丢来了一条消息：【？】
　　山有思：【谁？诈骗的？】
　　山有思：【等等，不会是……】
　　ljd1234：【嗯。】
　　ljd1234：【是我。】
　　山有思：【真的吗！哎，不枉我千叮咛万嘱咐我的绿泡泡号，你竟然真的记住了！】
　　ljd1234：【。】
　　无视山有思莫名其妙的激动，林惊度发去好几张照片。
　　ljd1234：【这是我捡的宠物正面。[图片]】
　　ljd1234：【这是我捡的宠物侧面。[图片]】
　　ljd1234：【背面拍不到，下次补拍。】
　　山有思：【……？】
　　山有思：【你捡人类了？？说好的让我给你介绍呢？！】
　　山有思：【大哭.jpg】
　　再度无视对方的哭闹，少年指尖微动，打出一行字：【很可爱，但是太警惕，还伤害我怎么办？】
　　山有思：【？】
　　山有思：【哪个人类这么不识好歹伤害你？】
　　山有思：【这还不简单，你直接修正他的思维不就好了？】
　　ljd1234：【我就是想再试试。】
　　ljd1234：【修正或者重新养……都很麻烦。】
　　山有思：【那就按照饲养手册慢慢来吧。】
　　山有思：【以前我家小人类也很警惕，现在还是败给我了^^】
　　回了对方一个“嗯”，林惊度就简洁利落地结束了对话。
　　因为他敏锐地听见沉寂已久的卧室方向传来了响动。
　　他的人类醒了，这让邪神感知到了“喜悦”的情绪。
　　没有礼貌的敲门过程，林惊度径直就打开了卧室门。
　　他开门开得实在悄无声息，饶是越裴回也无法确切捕捉到邪神的动静。
　　男人很快地放下了衣袖，但手臂表面一闪而过的红痕还是少年眼尖捕捉。
　　人类好像有点不大对劲，脸色也还是很差。
　　林惊度耸起眉尖，有点想不通。他对自己的力量一向很自信，不应该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才对。
　　他出声询问：“你的伤……还没好么？”
　　越裴回抬眼看他，手指碰了碰衣袖挡住的地方：“不，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唔，原来人类的谎言偶尔也会足够拙劣。林惊度的目光慢吞吞划过男人的脸，观察得出，对方不像昨天那样糟糕，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邪神这才放心了点：至少人类不会死掉。
　　但还是有点不安，林惊度嘱咐：“别自杀。”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越裴回：“……不会的。”
　　少年肉眼可见放松下来，软着嗓音问：“你吃早饭吗？”
　　他一问对方吃不吃早饭，男人面上的表情就一下变得微妙起来，俨然想起了昨晚的黑絮白水。
　　没读懂越裴回那一瞬间情绪变化的林惊度则很迷茫，他茫然地问：“怎么了吗？”
　　男人扬起眉梢：“你不是说你是人类？”
　　林惊度匆匆捡起自己的小马甲：“对啊，我是人类。”
　　越裴回继续道：“那你不知道人类该吃什么吗？”
　　“知、知道啊。”林惊度有点不确定地说。
　　《人类饲养手册》上当然有详细介绍人类该吃什么，但手册上好像也没写不能给人类投喂诡异的尸体。
　　邪神是觉得好吃，才想着给人类分享的。
　　他恍然想起昨晚的汤，人类这是在暗示他自己喝不了这个吧。
　　脸皱成一团，少年支支吾吾地斟酌词句：“我，我可能肠胃比较好，就吃得下……”
　　解释好半天，邪神放弃了。这么糟糕的借口，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将少年垂头丧气犹如耷拉耳朵的小猫模样悉数收进眼底，全然看透的男人看破不说破，只是道：“下次不能做了，吃了会死。”
　　林惊度“嗯”了一声，语气微弱：“下次不做了。”
　　“那你现在想吃点什么？”想到人类睡了一天，应该肚子空空，林惊度问。
　　男人眸光幽暗，问：“我只能在房间里？”
　　“嗯？没有。”林惊度说，“你可以出来的，我不介意。”
　　意思就是在这个大平层范围里，越裴回想去哪去哪，邪神放纵容忍宠物的探索欲。
　　“……好。”
　　于是，站在开放式厨房前，林惊度眨巴着眼睛看着人类打开了冰箱。
　　男人背对着他对冰箱进行简单的翻找搜寻，身上套了邪神给的、对于林惊度来说是oversize的灰色短袖。
　　宽肩窄腰，身材是常在一线厮杀独有的有力紧实。
　　顶着身后无法忽视的目光，越裴回直起腰，回头问：“你吃了吗？”
　　林惊度说：“还没吃。”其实他进过食了，但邪神不会有完全饱腹吃撑的状态，所以淡定回答没吃也不算错。
　　不太清楚诡异能不能吃人类食物，越裴回顿了下，回身在冰箱上层拿下面包：“那先吃点这些吧。”
　　他淡淡指出：“你的冰箱里没什么可吃的了。”
　　邪神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自然发现了对方滑落袖口之下绑好的绷带。
　　怪不得刚刚出卧室还要先让他出去。
　　听到男人问他吃不吃面包，林惊度回过神，连忙点了点头：“好哦。”
　　难得平和的，一人一邪神在餐桌边相对而坐享用面包。
　　拿起玻璃杯，简单抿了一口，越裴回才开口：“浴室可以用么？”
　　嘴巴鼓鼓，正在咀嚼面包的少年掀起眼睫，说：“可以啊。”
　　嘴巴里含着面包，他说得含糊：“你不用什么都问我，想用就用，都可以的。”
　　他说完这句，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睛“唰”地就亮了：“等等，你要洗澡？”
　　黑沉狭长的眼微垂，注视着仰脸看他的人，问：“是，怎么了？”
　　开放式厨房里内暖黄的光映在男人脸上，柔和了那份冷硬，多了几分慵懒。
　　光亮也照在少年圆睁的眼里，他很郑重地重复：“我要帮你洗澡。”
　　越裴回：“……？”
　　【作者有话说】
　　越裴回：有时候怀疑自己的听力也被诡异污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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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哈哈哈每天挤点文都很不错了，现在还要每天挤点pre和论文，学生的命不是命[化了]
　　修了点bug，前几章写了好几次写晕了没发现有bug（擦汗）


第6章 戴上这个
　　怀疑染上男人俊美的眉眼，他问：“你为什么要……”顿了顿，他略艰涩地挤出剩下的话，“帮我洗澡。”
　　难道是想趁他洗澡降低戒备心，杀了他吗？
　　没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试探似的，林惊度举起旁边的手机，目光亮得惊人：“短视频的宠物博主都给自己宠物洗澡！”
　　越裴回视线落到少年举着的手机屏幕上，正是一只可爱的柴犬躺在澡盆里，美美地享受主人的顶级搓澡服务。
　　沉默与尴尬在厨房内弥漫，唯有视频欢快的背景音和小狗的汪汪叫在回荡。
　　男人额角一抽，冷下声音道，“我不需要你这样帮我洗澡。”
　　面前的少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来。
　　越裴回没有心软。
　　邪神很执着，吃完面包，一路跟在越裴回身后，直到到了卧室门口。
　　“我要关门了。”姗姗拾起自己摇摇欲坠的温柔人设，越裴回说了这么一句，就要关门。
　　“等等！”少年重新掀眼，细润的指尖拦在门上，“真的不能帮你洗吗？……你都受伤了。”
　　他搬出了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期待着男人无法拒绝。
　　但还是碰了壁：“不用。”
　　门在林惊度面前合上了，旋即过了一会儿，水声哗啦啦地响起。
　　摸了摸鼻子，邪神退远了点，但不打算离开。
　　待水声停住，越裴回出来时，邪神还在门口等。只不过这门口，转移成了浴室门口。
　　推拉门一拉开，圆润的猫眼就瞥向他，眼巴巴的。
　　越裴回：“……”
　　按了按眉心，越裴回尝试沟通：“你怎么还等在这里？”
　　邪神目光灼灼，执着地说：“我想等着给你擦头发，或者吹头发。”
　　擦头发，吹头发。每个都是看上去不难接受的选项。
　　但是，男人拉了拉自己极为干燥的发丝，礼貌但疏离地说：“谢谢，但我已经吹好了。”
　　“……”
　　还是那张面瘫脸，但邪神莫名给人的感觉又重新变得失落起来。
　　忽略对方拿着昳丽皮囊卖乖的假象，越裴回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现在已经是八点了。天色渐暗，通常这会是诡异逐渐开始活动的时间。黑暗对于它们来说是最合适的生存环境。
　　还未收回看时钟的视线，越裴回就听见面前的少年软着嗓音说：“对了，我等下要出门。”
　　本来因为湿气氤氲柔和了点的黑眸重新凝上冰霜，男人拿毛巾的手一顿：“出门？”
　　邪神点点头：“嗯，得出门一下，你在家自己乖乖的。”哄小动物的语气。
　　越裴回眼睛眯了眯，试探地提出要求：“我也想去。”
　　“不行。”意料之中的拒绝，林惊度的异色瞳里也蒙上些许警惕。
　　万一小宠物跑了怎么办？而且一个普通人，万一出门被诡异吃掉怎么办？毕竟捡到的时候，人都被诡异弄得遍体鳞伤了。
　　林惊度拿出手机展示，屏幕上俨然是一条帖子：“流浪猫刚到家，有几条注意事项需要看！”
　　越裴回：“……”
　　认清这诡异思路清奇，越裴回已经能很冷静地辩驳了：“这是猫，和人不一样。”
　　林惊度眼睛觑他。
　　在邪神眼里还真差不多，都一样柔弱。
　　但男人似乎不想放弃：“我想出门。”
　　岂有让危险炸弹自己乱跑的道理？他必须跟上。
　　看林惊度还是要拒绝的不虞，越裴回声音放轻：“我想买点东西，比如蔬菜和肉类这种必需品。”
　　林惊度没松口：“我也会买的。”
　　“你能辨别出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男人眉一挑，“万一带回来有毒的菌子怎么办？”
　　“都是人类，我会辨别这些。”林惊度闷闷地说，反正若是他看不出来区别，打电话外援也是行的。
　　“我不太信。”越裴回说，“人类有些伎俩连鬼怪都望尘莫及，如果有人对你意图不轨……”
　　邪神差点漫不经心脱口而出“杀掉就好了”，但想到自己随口说杀掉的会是自家宠物的同类，话便在嘴巴里拐了个弯，变成“你不用担心，我会分辨恶意。”
　　似乎想不到理由了，男人微微低头思索，刚洗完吹干的发丝蓬松柔软，顺滑地从他耳边落了下来，遮掩住那沉思的眉眼。
　　林惊度望着他，声音犹豫：“你就那么想出去吗？”
　　就那么想……从他身边跑掉吗？
　　邪神都已经消极悲观地联想到“如何放生人类”时，男人却抬起头，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强烈地定在林惊度身上：“我只是……很担心你。”
　　邪神一顿。
　　望进诡异瞪得圆圆的眼睛里，男人一字一句缓慢地说：“我担心你在外面有危险，所以想和你一起去。”
　　少年身体颤动了一下。他像一只有点慌张的小猫，迟疑地从睫毛下斜睨了一眼越裴回，想去相信男人说的话，又不敢确定。
　　男人略略弯身，刚刚洗浴过的沐浴露香气顺着他的动作传入林惊度的鼻尖，带着暖意的气息密密实实地包拢住了纤细的少年。越裴回漆黑的眼专注地注视着眼前人，唇角扬笑，尽管眸色冷然。
　　“你尽可以用你的办法确认安心，哪怕束缚我……我不介意。”
　　男人淡色的唇一张一合，语气低喃仿若无比亲昵。
　　“可以么？”
　　林惊度：“……”
　　糟糕，无法拒绝了。
　　“嗯……”少年声音慢吞吞的，松了口，“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句话的越裴回抬起手，掩在鼻尖下挡住微勾的嘴角。
　　果然，这只诡异吃软不吃硬。
　　林惊度话锋一转：“但是你要戴上这个。”
　　“什么？”
　　少年摊开掌心，黑色粘稠的液体凝聚，逐渐形成一个圆环。他把圆环递到越裴回面前：“你戴这个，我就能随时找到你。”
　　越裴回盯着这个圆环，干脆利落地答应：“好。”
　　大不了找个机会就毁掉。
　　拿过少年手心里的圆环，越裴回就要往手腕上套。
　　“——不是戴这里。”
　　林惊度拉了拉衣领，指指自己纤细莹白的脖子：“戴在这。”
　　男人黑眼睛扫过少年白皙的脖颈，攥圆环的手紧了紧：“项圈？”
　　林惊度点点头：“嗯。”他疑惑地说，“怎么了吗？我看大家的宠物都戴的。”祂们之中对人类颇为了解的那位，还给自家宠物小人定制了不少各色漂亮的项圈呢。
　　越裴回：“……可以不戴吗？”
　　邪神很坚决：“不可以。”他认真地说，“不戴就不能出门。”
　　男人沉默，良久才问：“没有更体面的方式了吗？”
　　*
　　四月末五月初的时间，夜晚天气不算热，凉爽正好。
　　一家大型超市内，明明正是饭毕后散步的好时间，但人流量依旧少得可怜，基本上没什么人会选择在这家超市购物一样。
　　可纵然人流稀少，路过时，却总有人不由自主地频频把目光投向货架旁挑选的两人。
　　因为两个人的长相太出众了。
　　无论是冷淡的男人，还是他身边略显阴郁的少年，容貌都是难得的惊艳。
　　没有注意路人惊艳的目光，男人略微烦躁地捋了下头发，袖口顺着他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苍劲腕骨上戴的黑色手链。黑色的细线上还挂了个小章鱼——这是林惊度按着某购物软件推送的手链仿制的，也是越裴回和林惊度讨价还价的结果。
　　……还算能忍受，至少不用戴项圈。
　　越裴回随意拿了一包薯片，看了眼上面的生产日期：临近过期。可以看得出来，店员甚至没有认真去备货。
　　一旁兴致勃勃推着购物车的邪神倒是左顾右盼，这边瞧瞧，那边瞅瞅，很是新奇。对于他来说，这是第一次逛超市。虽然吸收到的林渡记忆里也有逛超市的经历，但观看过的记忆如同翻书一般，还是隔着一层，想要体验事中乐趣，林惊度还是得亲自经历一番。
　　偷偷放了好几包薯片在购物车车筐内，林惊度想到什么，仰起脸望向一旁的越裴回，问：“你为什么选这家？”他的问题看似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有值得探寻的地方。因为为了来这家超市，他们还走了好长一段路，按理说，他们所住的小区旁边就有一家大型商超，根本没必要走一段路来这个看上去离倒闭就剩一步距离的超市。
　　越裴回回过神，漫不经心地说：“以前在这家买过。”
　　这个理由似乎没什么问题，不少人类都有念旧情怀。
　　林惊度一灰一黑的眼睛朝越裴回脸上扫去，像是相信了这个理由，点点脑袋：“哦，这样。”
　　话题结束了，少年推着购物车往前走，蓦地，购物车不小心撞上了一堵肉墙。
　　“哎唷！”
　　那个倒霉被撞的家伙痛得唤了一声。
　　林惊度站着没动，像是呆了，也不说抱歉。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搭上购物车边缘，男人声音冷淡：“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那被撞的人本来还在“哎哟哎哟”地叫唤，一对上越裴回凉淡的视线，“蹭”地就站直了，嘿嘿一笑：“唉，没事没事，多大点事。”
　　他厚脸皮伸出手，可怜地说：“可以补偿我吗？一包薯片就行，我不贪心。”
　　林惊度圆润的眼睛微微眨了眨，有点疑惑地开口：“可是，难道不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吗？”
　　被撞的人：“……”草，好像被发现了。
　　他挠挠自己毛茸茸的头发，尽量忽视一旁上司近乎要杀人的目光，不好意思且干巴巴地说：“啊，啊！原来是这样！是我不看路了！抱歉啊抱歉。”
　　“噢，”林惊度礼貌地问，“那你现在还要补偿吗？”
　　那人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要了！”
　　他快速结束掉两人之间的话题：“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好意！”
　　说完他就急着要走，擦肩而过时，他和越裴回眼神交错，又自然错离。
　　林惊度没注意两人的视线交流，在对方说“先走一步”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就已经从故意撞他购物车的人类上剥离开，转而注意上了旁边货架上摆的沃柑和橙子，像是想探究这两种水果的区别在哪里。
　　自然，这样邪神也没有注意，收回视线的男人淡淡将目光投向了他，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少年很认真地在挑选水果，总是会频频瞥向一边走过的路人，悄无声息地观察其他人类挑选的动作，待那些路人走后，他便会学着对方观察水果好坏的方法，自己进行挑选。
　　有时，他还会观察越裴回的动作，进而继续更好地购物。
　　虚心学习，争取尽快融入新世界——这是邪神一贯坚持的道理。
　　敏锐觉察到放在自己身上淡漠的视线，少年抬起眼睛看过去时，男人已经垂下了眼。
　　看看车筐里一大半都是自己买的东西，林惊度问：“你不买点什么吗？”
　　意料之外，男人反问他：“你想吃点什么？”
　　他勾了勾唇，微笑平和温凉：“我给你做。”
　　林惊度想要拒绝：“不用，哪有宠物给饲主做饭——”
　　越裴回打断他，黑眸直直凝视着少年，笑容弧度不变，语气放得轻了些：“我想给你做，不可以吗？”
　　林惊度：“……”
　　糟糕，这好像真的没办法拒绝。
　　【作者有话说】
　　后面恋上了，某人哄着邪神给他戴项圈。[摊手]


第7章 别害怕
　　“我想尝尝莴笋，白菜，冬瓜……”在蔬菜区绕来绕去，纤弱少年浅色的唇开开合合，不算客气地点着菜。
　　他身旁的男人没露出任何不耐烦，温声应着，有问必答。
　　倒分不清谁是饲主谁是宠物了。
　　林惊度瞄了眼神色自若的男人，坦然接受了“宠物是可以给主人做饭”的设定，贪心地指了指身边货架上的菜：“我还想吃这个。”
　　越裴回瞥向那绿色里带点红、菜茎是白色的菜：“你要吃折耳根？”
　　“嗯，我记得它是种野菜。可以吃的吧？”林惊度滴溜滚圆的猫眼望着他，不太确定地问道。折耳根既然能出现在超市，说明它必定是能上餐桌的……吧？
　　男人懒懒地拿起货架上的折耳根：“是可以吃，至少在C市，它很受欢迎。”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邪神说：“那我要吃。”他眼睛不离越裴回手上的折耳根，推了推购物车，像是在催促男人赶紧把折耳根放进购物车车筐里。
　　唇角扬起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实，越裴回说：“好，给你做。”他神情自然地把一摞折耳根放入车筐内，也不好心提醒诡异，部分人会讨厌折耳根腥味的可能性。
　　完全的坏心思，可惜邪神丝毫没有感受到。
　　选了好一会儿，邪神终于决定结束在蔬菜区的寻觅，一人一邪神购物车车筐里堆满商品，慢悠悠推着车去称秤。
　　店员是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她站在秤旁，懒懒散散的，一副很困倦的模样，像是这上班对于她来说也是可有可无，上不上都行，巴不得早点下班。
　　林惊度提着塑料袋放到秤盘上，还没礼貌开口说称秤，店员抬了抬眼皮，手法熟练地点了几个按钮几下，一边的价格标签就缓缓打印出来。她粗暴一扯，夺过塑料袋，卷了几下，就把标签“啪”地贴了上去。
　　剩下几种蔬菜她如法炮制干完，才一齐提着递给林惊度：“行了啊，那去收银台或者自助收银区结账。”
　　林惊度眨眨眼，惊奇于店员极为反差的工作速度，乖乖接过：“哦。”
　　许是少年清越的嗓音吸引了店员的注意，她把下垂的眼睛睨向了两人，上下打量了会儿，操着一口方言说：“哎你们两个小伙子，有事没事去别的超市买东西，莫来这家了。”
　　还是第一次见有店员不帮忙宣传自家超市，反而哄着顾客离开的。越裴回出声问：“姐，为什么这么说？”
　　他虽冷淡着一张脸，一声“姐”却叫得非常丝滑，店员垮着的脸都明媚了几分：“哎呀，这事儿吧，说来话长了哈。”
　　她左顾右盼一番，确定没有人在看他们这边，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你们肯定不常来，不晓得我们这家超市怪事频发！”
　　“怪事频发？”林惊度重复了一句。
　　“是噻，”店员阿姨说，“所以你们早点离开吧，越早越好，千万别抵着打烊了才离开！”
　　越裴回问：“必须早点离开？”
　　店员阿姨瞪他：“小伙子，不要不相信阿姨的话！要不是看你俩长得乖，我才不好心提醒呢！这家店的怪事啊，可是……”她刚要解释“怪事”是什么，可提高的声音却猛地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半分。
　　……因为超市里明亮的灯光，骤然熄灭了。
　　疑惑的说话声此起彼伏，还在超市里的人似乎都以为只是一次寻常的停电，大家有点慌张，但算不上太恐慌。
　　店员也不算紧张，但有些忐忑，她叹了口气：“哎呀，又有人要疯咯。”
　　又有人要疯了？
　　越裴回眸色沉下，还没细细咀嚼这句话的意思，没有戴手环的手腕突然被冷玉般的手摁住了。
　　黑暗无限放大了人的听觉，他听见林惊度平静柔软的声音：“……别害怕。”
　　邪神担心人类恐惧这样的突发事件。
　　人类见过诡异，有些诡异长得丑丑的，万一给人类留下心理阴影了呢？他不得好好关心人类的心理健康。
　　搭上男人腕骨的一瞬，林惊度觉察到那粗糙皮肤表面渗出的颤意。温热的触感蔓延上少年的指腹之间，甚至越来越滚烫。林惊度专心去搜寻不详气息的心思瞬间被转移，他不由自主分神去想，人类这是在害怕，紧张，抑或是表达不喜欢呢？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会激起这样的反应？
　　他大可以支棱起一根触手去看看人类此刻脸上的表情，但他没有这么做。偶尔靠自己脑袋分析分析人类的情感，也是很有趣的。
　　漆黑的环境下，林惊度没有转头。他也没有看见，被他攥住手腕的男人下颌倏地绷紧，喉结滚了一滚。
　　越裴回垂下眼睑，闭了闭眼。喉咙有一种莫名的灼烧感，叫他从冷静的思考里抽离出来，不自觉地去看前面的少年。
　　黑暗中，他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背影，只能感受到对方指腹的凉意。
　　他没有叫他松开。
　　也不打算松开的邪神重新定了定心神，专注地去感知超市里游走的气息。带着恶意的窥视不难被他捕捉，锁定位置轻而易举。
　　“……滴滴！”
　　短促的“滴滴”声响了两下，超市里的灯忽明忽灭好一会儿，才彻底明亮起来。广播里传来年轻店员甜美的道歉声，路人的抱怨声渐渐盖过了重复的道歉。
　　灯亮了，手也松了。
　　两个人像没事人一样应和店员阿姨的抱怨，旋即要把购物车车筐内的菜整理好离开，商量着去烘焙区看看买点什么，买完再结账。
　　越裴回一边听着林惊度发表他伟大的购物计划，一边略略分神，抬起手去看自己的手腕。
　　一片干净，少年的握力不大，连一点浅色红痕都没能留下。
　　“芳姐！你这边儿有事没得？”另一个店员冒头，大着嗓门询问店员阿姨的状况。
　　店员阿姨也回她：“我能有啥事？别担心，不就是停电嘛。”
　　那悄悄摸过来瞎聊天的店员脸上带上几分犹豫：“芳姐，不是我说，我感觉吧，这可不是简单的停电。”
　　她把声音放轻，生怕那两个没走远的小年轻听见：“我估计哈，又是‘怪事’搞的鬼……”
　　芳姐脸色一变：“哎哟，这可不能乱说！”
　　“我也就是提个猜想……”
　　两个没走远的小年轻一个听力比一个听力好，都把她们的交流听了个十成十。除了刚才古怪的停电，超市里的一切仿佛都还是很平静，但只有敏感的人，才能察觉这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
　　林惊度像警觉的小动物一样四下望着，玻璃珠似的眼珠转动，不动声色思考如何能够不露马脚地靠近作怪的家伙位置。
　　虽然他可以直接弄死对方，但还是担心人类害怕。
　　还没等他想出个办法，平静之中突兀地响起第一声尖叫！
　　“啊啊啊，救命啊！！”
　　“有人发疯啦，有人发疯啦！”
　　随着第一声尖叫响起，其他恐慌不安的喊声也跟着开始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两个还在咬耳朵的店员一听到尖叫声，都停下了动作。那个提出“‘怪事’搞鬼”猜想的店员惨白了脸：“这次怎么好像……更加严重了啊！”
　　越裴回听见尖叫声，视线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瞥了眼身边好像完全不在乎尖叫的诡异，他磨了磨牙根，还是准备动身。
　　还没能顺到一件武器，突然一个人一手夹着一个姑娘和孩子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越裴回的手顿住了，他和林惊度同时望向那人出现的方向。
　　还是那个有着毛茸茸头发的家伙。
　　林惊度这才直视起这个毛茸茸头发的男生，身上淡淡的气息并不算难分析。他应该是有特殊能力的人类，难怪能这么快这么厉害地救下两个人。
　　被救下的姑娘和孩子都连连给那人道谢，道谢了好几遍才匆匆往出口跑去。
　　那被感谢得脸都通红的人才洋溢着笑容转过身，一和旁观完全程的一人一邪神对视上，他就下意识想脱口而出：“老……”
　　“老大”还没喊出声，他就对上了越裴回那双沉静的黑眸。
　　那人卡了下壳，笑容僵了僵，想喊的称呼在嘴巴里拐了个弯，直直变成热情洋溢的打招呼：“老、老哥，哎，又见面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越裴回：“……”服了他这个缺心眼的下属。
　　林惊度：“……”这个人类能力虽然不错，但瞧着好像脑子不怎么好使。
　　那人似乎很关心他们一样，补了一句：“这儿很危险，刚刚你们也听到尖叫了吧，赶紧走，不宜久留。”
　　“为什么？”林惊度一歪头，问。
　　那人拧了下眉：“嗯，就是……”
　　他同样没能解释完，因为距离他们不远的货架处，走出来了一个头发凌乱的中年男人。
　　他两眼无神，走姿僵硬，手上拖着一把明晃晃的刀。他瞳仁涣散没有聚焦，但准确地朝林惊度三人所在的位置走来，嘴里还低低地念叨着什么，仔细听才发现，他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话：
　　“都滚开，都滚开，都滚开……”
　　中年男人走得缓慢，带来无形的紧张感。
　　毛茸茸头发的男生摆出战斗的戒备姿态，“你们小心点，我来制服！”
　　越裴回正欲开口说话，身边却插来林惊度镇定的声音：“不用担心，他过不来的。”
　　毛茸茸头发的男生一个趔趄，茫然回头：“啊，过不来是什么意思？”
　　林惊度没看他，只望着中年男人走来的方向，也不解释。
　　他也无须解释，那中年男人走到离他们十米远的距离时，突然一派消极的脸上表情大变，扭曲到像是看见了世界上他所认为的、最恐怖的东西一样，手一松，刀“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他退后几步，尖叫一声，突然往后跑！
　　跑什么？
　　邪神在心里轻轻嗤了一声，一灰一黑的眼里无声搅动着点点暗红，非人的怪异和诡谲在他眼底蔓延。
　　仿佛有无形的绳绊住了中年男人的去路，中年男人大叫一声就扑倒在地，重重一声闷响，混乱中，好像还有另一道陌生的尖叫响起，又消失在空气之中。
　　看完这一切的男生瞠目结舌：“这、这是什么情况？！”他还是头一次见被诡异控制了的人自己把自己绊倒的，实在没经验处理，只能踌躇地回头，看向他身后笃定要伪装身份低调的老大，眼神里透着求助的意味。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温驯地垂下眼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也错过了越裴回的低眸，并不知道，对方注视的方向是他，黑眼睛轻轻扫过少年垂下的睫毛，最后落在他细软发丝的头顶上。
　　另一个发现老大没和自己默契对视的人：“？”
　　【作者有话说】
　　季旭阳：好像失宠了，不确定，再看看。
　　越裴回：你什么时候得宠过：）
　　林惊度：正在查如何让一个人类失踪得很自然教程o.O


第8章 照我
　　完全没能和上司默契对视的季旭阳眯起了眼睛。他若有所思地看看自家上司，又看看上司身边陌生的少年，发现此事并不简单。
　　这和他所设想的走向完全不一样！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上司和一只疑似诡异的高级生物和睦相处，没有直接一刀挑破真相的。再说了，越哥让他找个橙色警告级别的任务，目的难道不是为了试探这个少年吗？现在含情脉脉地注视算什么啊！
　　他可是辛辛苦苦地在假装自己和老大互不认识诶，这对演技很差的他来说已经是相当难的挑战了。
　　正怀疑地瞅着两人，被他打量的男人掀起了眼皮，淡淡道：“热心好人，你不去看看那个人的情况？”
　　季旭阳一激灵，立马打起哈哈：“对、对哦，我马上去看看！”
　　他同手同脚滚到昏过去的中年男人身边，检查了下对方的呼吸和身体状况，发现只是简单的昏迷过去了。季旭阳避着林惊度的方向，用检测仪检测了中年男人身上的异常能量浓度，已经回归了正常水平。这意味着，控制中年男人做出不正常举动的诡异离开了男人的身体，消失不见。
　　季旭阳皱起眉，摸摸下巴：“这真是奇了怪了。”
　　他站起身，朝越裴回那边挥挥手，“已经没事了，放心！”
　　还好他救得快，还好这家超市濒临倒闭边缘，没什么人来，这件事才没闹大。
　　才不是没什么事了。听到季旭阳喊出那句的林惊度抿了下唇，他能感觉到，超市里还萦绕着诡异的气息，浓稠密集，并未消散。
　　少年眼神暗了暗，如果不解决，必然有可能在他分身乏术之际伤害到他的人类。邪神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能找什么理由，才能稍微离开一段时间去解决那只家伙呢？虽然人类知道他有特殊能力，但拿“我要去当魔法少年”了当借口的话，总感觉有些奇怪。
　　还没想好理由，林惊度就见季旭阳边走过来边探头看看他们的购物车车筐，然后故作惊喜地说：“啊，你们买了这么多蔬菜！”
　　“嗯，”林惊度说，“因为晚上九点后蔬菜都打折……”
　　正好季旭阳想支开林惊度一小会儿，他灵机一动说：“哎，老、老哥，你是不是很会挑新鲜蔬菜，能不能麻烦你跟我去蔬菜区看看啊？”
　　越裴回眉头拢起，眸里略带上了反对的意思。
　　季旭阳看懂他的暗示，干笑两声说：“要是不行就算了，没事……”
　　“可以。”林惊度却想了想，说。
　　越裴回倏地低头看向他。
　　少年仰起脸，平静地说：“反正很快的，我刚好也想去那边拿点东西。”林惊度指了指自己觉察到气息的方向。
　　越裴回当然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单独行动时间，他的黑眸里沉下几分复杂，低着声音说：“……好。”
　　林惊度点点脑袋，扇动着细长的睫毛，轻声说：“等我哦。”话音落下，无人注意，有一只黑色的小章鱼团子轻轻跳进了越裴回的外套口袋之中。
　　三人分道扬镳，林惊度独自往另一边走，身影消失在货架之后。
　　在少年衣角也消失在货架之后，越裴回才收回视线，神情晦暗不清。
　　季旭阳迷茫地说：“就这么让他单独行动吗？我想的是让他在我们视线范围内呢，万一出了什么事……”
　　越裴回没看他，淡淡地说：“我观察过了，他的实力在我们之上。”
　　季旭阳震惊：“真的假的？老大，你检测过他的异常能量了吗？”
　　“检查过了。”越裴回说，“在正常范围之内。”
　　季旭阳心说，那为什么还能判断少年的实力在他们异能者之上呢？他不太相信这件事，肯定是他家老大谦虚了，毕竟他老大可是成功收容过深红警告级别的人！
　　……不过也是有一定可能性的，越裴回的血对于诡异来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这样的体质有利有弊，对越裴回而言，则是最完美的吸引诡异的诱饵。而对此不上钩的诡异少之又少，所以少年能抵挡住越裴回血带来的吸引力，也能侧面说明他有一定实力。
　　“对了老大，”季旭阳问，“你刚刚怎么没出手？”
　　他问得无心，只是以为对方想给他锻炼的机会，或是觉得橙色级别没必要出手。可听见这句话的男人神色却更加莫测：“……我的异能无法使用。”
　　季旭阳脸色一变，低声追问：“无法使用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男人不欲多与队员解释这件事，因为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在和【哭鬼】战斗的时候，异能会骤然消失。难道是【哭鬼】的新伎俩吗？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一猜想。【哭鬼】仍很警惕他，甚至在重伤后没选择玉石俱焚，而是快速逃离，应该还是忌惮他的异能。
　　季旭阳喃喃：“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思及【哭鬼】，越裴回抬眼问：“局里有查到【哭鬼】的消息吗？”
　　季旭阳回神，摇了摇头：“没有，这群家伙好像藏起来养伤了。”
　　“那还真是遗憾。”越裴回轻嗤了一声，“我的烟…帮我带来了吗？”
　　“带了带了！”男生一掏口袋，拿出一包烟，小心地说，“老大，你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越裴回简单地“嗯”了一声，垂眸去接。不是他沉溺于抽，而是尼古丁能暂时麻痹皮肤上泛起的瘙痒感，还有那几乎要扯断神经的痛苦。
　　“等等！”还没等越裴回接过，季旭阳突然手抽了回来，在上司幽幽目光下又掏了掏口袋，神秘兮兮的。
　　越裴回觑他：“你在做什么？”
　　季旭阳左看右看，确认没人，才把一小瓶药剂拿出了衣兜。
　　“这是什么？”
　　季旭阳晃了晃盛着无色无味液体的小瓶子，说，“局里最近在研究针对诡异的新药。”
　　“新药？”越裴回掀眼，“能让异能消失吗？”
　　季旭阳茫然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可是我历经千辛万苦拿来的一瓶！”
　　他语气很是骄傲：“我走了不少审批流程呢，保持了我少有的耐心，硬是等到科研部门把这一瓶药拿给我，让我外出作战的时候进行实验。”
　　越裴回无视对方奇怪的夸耀点，看着这瓶药，若有所思：“你把药给我，我去帮你们试试。”
　　“好嘞！”
　　把药给了越裴回，季旭阳问：“老大你还回局里吗？大家都蛮担心你的。”
　　将药放进衣服口袋，越裴回冷静地说：“暂时回不去，要继续和新房东磨合关系。”
　　季旭阳：“？”
　　新房东……指的是刚刚那个少年吗？
　　男人不再多语，黑沉沉的眼睛望向了左侧。
　　季旭阳不由问：“老大，怎么了？”
　　“局里派这个任务给你时，说了调查结果只有一只诡异么？”
　　季旭阳想了想：“貌似说了……”
　　他话音落下，男人就轻嗤一声：“一群酒囊饭袋。”
　　季旭阳有了不好的预感：“老大，你的意思是……”
　　男人暂时把购物车放在一旁，才往一个方向走：“这里至少有两只。”
　　季旭阳脸色难看起来，连忙追上越裴回的脚步：“靠，真的假的，老大，等等我！”
　　*
　　少年越走往不详气息深处，头顶灯光的明暗频率就越来越激烈。
　　林惊度神色不变，他的脚步也没有因为这样古怪的明明灭灭有所改变。
　　周遭的空气开始扭曲，像是连浮在空气的杂物都躁动起来。
　　有双眼无神的人企图靠近邪神，但只是神的轻轻一瞥，对方就跌倒在地。
　　“扑通。”
　　“扑通。”
　　“扑通。”
　　一个又一个的人类冲向少年，又在几步距离之下倒下，少年目光直直望着闪烁灯光的黑暗深处，不关心也不在意这些倒在地上的、被控制了的人类。
　　古怪的低语开始在他的耳畔回响，本该诡谲的低语此刻却带上了些许恐惧，像是在催促少年远离。
　　林惊度没有搭理。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最深处墙上的那面镜子前。
　　镜子很奇怪，复古繁复的花纹雕刻得精细，不像是一家生活超市里会售卖的款式。最为古怪的是它的镜面，黑漆漆的一片，照不出林惊度的身影。
　　浅淡的灰瞳和点漆般的黑瞳同时睨向镜子，邪神没急着动手。
　　那镜子一动不动，安分得像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少年偏了偏头，眼睛锁在那镜子上：“怎么不照我？照了那么多人类，怎么现在不动了？”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镜子在轻微发抖，心底震悚。
　　它哪里知道自己找了个好地方捕猎，结果还会引来不可名状的存在！
　　林惊度沉静地看它：“照我啊。”
　　他声音清越和缓，像是单纯在好奇镜子里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可只有听他说话的家伙，才能觉出这单纯之下悄然的危险。
　　镜子绝望听命，它也打算拼死一搏，镜面开始浮现水波纹，旋即出现了一段身影……
　　无情的红眸，一闪而过的触手。
　　但不到一秒，镜面就出现一道裂痕，还伴随着“咔”的一声。
　　接着是更多碎裂的声音，镜面彻底变成蜘蛛网的模样，又是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镜子彻底变作了暗淡的碎片，掉落在了少年脚前。
　　少年垂眸看了眼这些碎片，他脚底的黑暗变深，自觉吞噬掉镜子的尸体。
　　超市里的气息随着镜子的死亡扭转回来，但少年脸色并没有因此变好看：
　　他的分身在告诉他，他的人类……竟然遇到危险了。
　　【作者有话说】
　　镜子：我碎了谁抱抱我。


第9章 怀疑
　　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因为分身暂时还好好地呆在越裴回的衣服口袋里没有出来。但林惊度还是略微担心人类的精神状态，应该不会被影响吧……？相处这么几天，总感觉人类不是他想象中脆弱到极致的样子。
　　没多犹豫，少年踩着没彻底消化完的镜子碎片，果断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
　　烘焙区。
　　刚刚和芳姐聊天的店员就是管理烘焙区的，她一走开，烘焙区就没了人，连个顾客都看不见。
　　季旭阳神色紧张：“希望这里没有伤亡情况。”
　　越裴回没有回话，他的表情不咸不淡，仿佛不算着急。他微微侧头，瞥向季旭阳：“你能感受出这里的气息么？”
　　季旭阳尴尬，他的异能是火系，和他性子一样风风火火，平时依赖越裴回和队里的“智脑”分析惯了，一时他也把握不准自己的直觉。
　　一见季旭阳脸像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五颜六色，精彩至极地变化着，越裴回就知道他根本没判断出来这里有多出来的一只诡异。
　　男人眼里没有波澜，只是挪动眼珠，望向了烘焙区静静摆着的货架。
　　越裴回抬腿，一步步走近货架区，面包的香味直冲鼻端，勾起人莫名的食欲和不知名的躁动。他每走一步，周遭环境就变化一瞬，环境的颜色开始变得五颜六色的扭曲，周围的羊角包、法棍好像都漂浮起来，而男人视线落处的吐司则像沼泽一样软掉，从焦黄的外壳上开始咕蛹起古怪的泡泡，涨大，破掉，腐烂的臭味蔓延，一下就遮蔽住了烤面包的甜香。
　　“呕！”季旭阳捂住鼻子，喊道，“这是什么味儿啊！”
　　“【腐烂面包】的味道。”站在他身前的越裴回受到腐烂气味的冲击更大，可面色不变，黑眸深处跃动晃过一抹猩红。男人垂眸，望着那爆开泡泡的面包，吐司也变大了不少，覆盖住了整个货架，它的表面开始蠕动生长出眼睛，不断转动的眼珠不怀好意地盯着它面前的两个人类。
　　季旭阳按了按太阳穴：“老大，这个家伙好像也是精神系攻击。”
　　越裴回神色淡淡，像是没受到耳边古语的冲击，只是唇色淡了点：“嗯，听见了。特制匕首呢？”他的匕首被某个家伙收走了，有了手机的前车之鉴，林惊度收得特别小心，直接丢进自己所拥有的深渊之中，不给越裴回寻找的机会。
　　季旭阳立刻拿了出来：“在这！老大，你异能都没了，要不——”
　　“要不我上”的提议还没说完，男人径直抽走他手里的匕首，只轻易地看了一眼，就确认了诡异的弱点部位，紧接着高举起匕首，狠狠捅入吐司之中！
　　耳边的古语骤然扭转成尖鸣，几乎要冲破耳膜的高音能轻易使普通人陷入昏迷，异能者也只是能勉强维持住站姿。季旭阳堪堪扶住货架，脸色苍白：“我靠，这玩意儿嗓子真好。”
　　尖叫逐渐弱了下来，“扑哧”一声，男人抽出匕首，头也不回地丢给季旭阳：“橙色警告级别的诡异，记得补报。”
　　季旭阳连忙接住扔过来的匕首，定睛一看，上面全是黏糊糊的绿色血液……
　　再看看乱七八糟的吐司，季旭阳默默移开视线：他这几天多半都不会想吃吐司了……
　　“那个……”
　　两人正处理着身上的粘液和杂物，一身凌乱之际，听见一个犹豫的声音响起。
　　越裴回倏地抬眼，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果然是林惊度。
　　诡异回来得悄声无息，也不知道刚好看到了多少。
　　实际上，林惊度才刚刚到。快抵达烘焙区时，他就收到了分身的反馈：危险的气息消失，不用再担心，而且人类身上的气息也好好的。这只分身捏的匆忙，只能感受气息，并不能实况转播，但对于林惊度来说已经足够了。
　　林惊度才放下了心，放慢了点步子走过来。
　　刚好撞见的就是两个人一身狼狈的时候，只需要嗅一嗅，就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
　　疑惑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悠来转悠去，越过两个人，他还能看见那坏掉的面包尸体。林惊度有些许怀疑：难道自己的人类也有特殊能力，能制服诡异吗？
　　那他……还能养这么强的宠物吗？
　　眸色微沉，越裴回怎么可能看不出少年眼底的怀疑。
　　没什么迟疑，他靠上一旁的货架，轻轻喘了一口气说：“是这个热心好人杀掉的。”
　　他垂下眼睫，拿捏着不算过关的演技，不慌不忙地说：“我还有点害怕。”
　　怀疑未散，但争做优秀饲主的邪神嘴上已经开始安慰着说：“没事，都结束了。”
　　没关系，自己都有秘密，他也要允许宠物有自己的小秘密，至少现在，邪神没兴趣去揭开这层面纱，甚至乐在其中被蒙蔽。
　　“嗯。”越裴回抿唇低声答道。
　　一旁的季旭阳憋得厉害，眼睁睁看着老大把锅甩给自己，又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老大走向那少年，才注意到男人苍劲腕骨上一摇一晃的章鱼挂饰。
　　季旭阳：“……”
　　他还有点害怕才对吧！！
　　林惊度伸出手，轻轻拉住走过来的男人衣袖一角，没有攥住他的手腕。少年仰起脸，额发顺着他的动作微微滑落拂过眉眼，那双异色眼眸分外明亮：“我们走吧。”
　　越裴回注视着那双眼睛，“……好。”
　　季旭阳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大就这么被诡异拉走了。
　　*
　　电梯门打开，林惊度率先走入玄关。他脱下出门散步用的运动鞋，弯腰换上舒适的拖鞋。
　　越裴回简单换了，余光注意着诡异的动作，暗道这只诡异越来越适应人类的生活。
　　换好拖鞋的邪神直起腰，侧过头，眨巴着眼看向越裴回。
　　越裴回对上他的目光，那双异色眼睛已经特别为自己的人类收敛，男人垂眸望进去，看到的只是流溢的光彩。他想要别开视线，却也挪不开半分——那弧度弯弯的眼尾下，不太和谐地沾了点血渍。
　　林惊度没有意识到自己眼尾有血渍，许是被飞溅出来的碎片剐蹭到的。
　　下意识地，男人抬起粗糙的指腹，擦过对方眼尾下方的污血。触碰到少年皮肤一刹那，只觉冰凉和柔软。被他触碰的诡异瞪着猫眼望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等他擦完，不问为什么，也不抗议。还是影子才暴露了他此刻的兴奋，被宠物主动触碰的邪神激动得要命，还得装出冷静的模样。
　　回过神，越裴回装作神色正常地收回手，手指搓捻，蹭掉刚刚擦过的血迹：“有点晚了，我先去睡——”
　　“嗯，可是……我想你需要陪睡。”林惊度一歪头，打断他的话，早了解过人类说话技巧的邪神这时装不懂了，把“你需不需要陪睡”的亲切询问，改成了大胆的“我认为你需要”。
　　怕人类拒绝，林惊度还振振有词找了理由，搬出了“大多数人都会害怕诡异”这个理由：“人类不是都会挺害怕那些东西的呀，肯定会惊魂未定睡不好吧。不过我不害怕，我可以陪你。”他忽略自己伪装之下的身份也会被归纳为“恐怖之物”分类的事实，轻松划分界限。
　　他不一样哦，他捏出来的人形比那些诡异会捏出来的人形好看一万倍不止。
　　越裴回动作一顿。
　　陪睡？隔着一扇门他还能假装自己没和诡异在一个空间，睡在同一张床上，恐怕他要失眠到神经进一步衰弱。况且，若是又犯病了呢？
　　要是以往越裴回就毫不犹豫拒绝了……但这一次，他也确实欠了这只诡异人情。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只诡异也帮他们解决掉了一个麻烦，也就是超市里那面“镜子”。
　　没说拒不拒绝，男人垂下纤长睫毛，故作“惊魂未定”：“是挺害怕的，只是……”
　　刚刚还在企图蹬鼻子上脸求陪睡的邪神停住，他观察起人类细微的表情：害怕，无措，还有一丝丝无措。是对“陪睡”这件事还有所不安吗？
　　任由那冷漠了些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越裴回垂着眼，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只是我一个人睡习惯了，两个怕是会睡不着。”
　　他掀起眼，深黛色的河流在那黑眸里流淌着：“我想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早上，给你做早饭。”
　　“给你做早饭”几个字一出，邪神的动作也顿住了。
　　冷漠的目光瞬间融化，越裴回硬是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读出堪称炽热的期待，林惊度抿了下唇，故作不经意地说：“那还是睡眠重要，我不打扰你了。”
　　“但是，你需要助眠的话，我也是会的哦。”昏睡咒什么的，他可是最擅长了。
　　“……”越裴回挂起礼貌的微笑，“今晚不需要。”
　　不出所料的拒绝，邪神没太失望：“好吧。”
　　越裴回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有些晚了，我先回房了。”
　　为了明天的早餐，邪神甚至乐意给予宠物更多的个人空间。少年站在没有开灯的客厅中央，安静注视打开卧室门的人，开口道：“晚安哦。”
　　握着门把手的人微微停住，扭过头来看他。卧室的暖光映在他脸上，映进他宛若黑石子一般的瞳仁里，仿佛黑暗的江水里晃动了些许微光，那锐利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和：“好，晚安。”
　　看着那门关上，林惊度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邪神把自己脸埋进带着香气的被子里，蹭了蹭。
　　邪神不需要睡眠，也就是说，他还需要等待一个晚上才能吃上美味的早饭。
　　幽幽地，房间里一声叹息。
　　……
　　凌晨三点，又是一声叹息。
　　黑漆漆的房间里亮了两个灯泡，那是邪神炯炯有神的眼睛。
　　还要多久，天才能彻底亮起来呢？
　　唉。


第10章 调味剂
　　清晨，越裴回打开门，就瞧见少年已经早早地待在客厅里了。
　　林惊度还是穿着那浅蓝色的睡衣，没有换，抱膝窝在沙发上刷手机玩。这几天邪神逐渐挖掘出了手机的乐趣所在，开始自发打开短视频软件刷视频。
　　他很安静，一灰一黑的眼珠都黏在手机屏幕上。黑发是在床上翻来覆去过的凌乱，翘起了几根呆毛。他扣扣子扣得敷衍，领口敞开，露出那白皙精致的锁骨来。
　　客厅里不算亮堂，窗幔只拉开了深色的一道，纱帘还蒙在落地窗前，将外面的景色拢得朦胧。部分阳光穿透了纱帘落进客厅，在那棕色的地板上不过留下影影绰绰的光点，晃动，摇摆。
　　越裴回依靠着门框，静静地望着专注于手机的诡异。仿佛柔软无害才是他的代名词，仿佛男人的判断出了错，他得把林惊度归类到安全的蓝色警告级别去。
　　那脑袋上不安顺的呆毛晃了晃，短视频嘈杂的背景音乐总算停下，少年倏地抬起了眼：“啊，早上好。”他乖乖地打着招呼，逐着光彩的眼睛好像更亮了，就差扭捏发问什么时候吃早饭了。
　　停下对林惊度的打量，越裴回直起身，淡淡道：“早上好。”他刚走到灶台前，那本来窝在沙发上的黑影就“唰”就也跟过来了，几乎可以说是瞬移到了越裴回旁边。
　　越裴回：“……”
　　他先摁住某位邪神试探性伸出的爪子：“别碰厨具。”他没用太多力，少年的手腕很细，似乎越裴回再用力一点，林惊度的手腕就会碎掉。
　　被当场抓获的家伙不解地看向他，困惑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为什么”。
　　深呼吸了下，越裴回语气放缓：“今天全权我来使用厨房，好吗？”生怕某只诡异往食物里添“美味加料”。
　　林惊度有点不放心：“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哪有饲主不做饭，宠物亲自做饭的。
　　“先试一天，好不好？”男人声音很低，像是在诱哄。
　　犹豫了下，林惊度说：“那我在你身边看。”
　　这是同意了。
　　越裴回“嗯”了一声，就开始洗菜做饭。
　　锅里煮上了汤，渐渐水面浮起了泡泡，白烟涌动，香味萦绕。
　　“咕噜。”
　　越裴回听见很明显的一声响。
　　而制造响声的神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眼睛只紧紧盯着缭绕白雾的锅上，接着喉头滚动，咽了下口水。
　　……想吃。
　　连越裴回自己都没有注意，目睹这一幕的他没忍住地微勾了下嘴角。
　　“你拿上碗筷，先去餐桌坐着吧。”望着氤氲的白雾，越裴回说。
　　压根没注意自己被使唤了，邪神忙不迭点头，拿了碗筷就乖乖去餐桌。
　　注视对方端着碗筷的背影，越裴回眸色深了深，意外自己竟然有些不忍心。
　　摇了摇头，他甩开内心奇怪的想法，面无表情地拆开口袋里的药瓶，将无色无味的药滴进了调好调料的一碗汤碗里。
　　白雾因为液体的滴落分开一瞬，又很快覆盖了漾着浮油的调料表面。
　　隔了一会儿，齐全了的小菜终于被端上桌，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俨然是一顿过于丰富的早餐，只是里面缺了昨天林惊度挑的折耳根，大清早的，越裴回还是决定放过这只没吃过人类美味食物的诡异。
　　那滴了药的汤面被越裴回状似随意地放在了靠近林惊度的地方，左手拿勺、右手拿筷的少年眼睛跟随越裴回的动作移动，对享受美味的期待简直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试试吧，味道如何。”越裴回拉开椅子坐下，说。
　　林惊度试探地夹了一筷子凉菜放进嘴里，咸辣味在舌尖绽放，邪神登时被征服了：比他自己炸的干巴诡异尸体不知道好吃了多少倍！
　　连脚底影子里藏着的触手都着急地涌动着，祈求得到投喂。
　　几乎是风卷残云的，林惊度就把桌子上能吃的菜全解决了，一碗饭更是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筷子，林惊度吸溜吸溜地把汤面的汤都喝完了。
　　越裴回的面也吃得差不多，其他的菜都是浅浅吃了一口，饱腹就行。他静静望着吃得欢快的诡异，出声问：“好吃吗？”
　　通常他只能靠对方眼神读出情绪，不知道是否是他手艺太好，林惊度大幅度地点了两下头来表达“相当好吃”。
　　瞥了眼桌上都已只剩残渣的菜盘，越裴回问：“你觉得什么最好吃？”
　　“面。”
　　瓷碗被放在了光洁的桌面上，发出清脆一声响。少年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简洁明了地回复道。
　　许是好吃到还想再来一碗，他又舔了舔嘴唇。
　　越裴回视线落到少年唇上，不由微微一顿。
　　那唇经过热汤的洗礼，已覆上了淡淡的粉。舌尖轻轻扫过唇面时，留下一片晶莹，看着很软，很润。
　　居高临下地注视得久了，男人眸色越发深敛，蒙上了一层阴翳。
　　觉察到对面人的失神，林惊度掀眼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仓促移开目光，越裴回倍感荒谬：自己刚刚都在想些什么？他低声回：“没事。”
　　林惊度“哦”了一声，问：“你在汤面里放了什么调味料啊？”
　　“调味料？”卡顿的思绪开始转动，男人扬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林惊度点点头：“对啊，因为太鲜美。”他有点丧气，“反正我做不出来这种。”
　　越裴回不置可否地说：“面好吃，不是调味料的原因。”
　　少年眼睛瞪大了点：“不是吗？”
　　……那他真是失败的饲主，做人类口粮甚至不如自己宠物做的。
　　瞄向越裴回，林惊度小声问：“你会嫌弃我这个不会做饭的主人吗？”
　　越裴回：“……”
　　他一脸麻木地哄起失落的邪神：“没有，不会嫌弃。”快速说完这一句，男人就站起身准备开始收拾，“吃完了吗？我来洗碗。”
　　“欸，那我也……”林惊度本想帮忙，却被自家人类摁回了椅子上。
　　越裴回瞥他一眼，说：“你坐着就好，剩下的我来。”说完他就转过了身，自己去收拾了厨房。
　　收拾的间隙，越裴回面无表情低头发了条消息。
　　【你记得回复科研部门，他们的药毫无用处。】
　　顿了顿，他补充道：【也不是没有用处，做调味料还可以。】
　　收到消息的季旭阳：“？”
　　垃圾到只能做调味料的地步了吗？
　　季旭阳：【收到！】
　　【对了老大，昨天我把事情上报了，陶妤姐他们也过来帮忙处理了后续。】
　　【好。】
　　【不过昨晚好像多晕倒了几个人，我们把他们搬回局里救治了，只是很奇怪……】
　　【我们发现“镜子”不见了。】
　　越裴回停住洗碗，目光微凝。自来水的哗哗声还在响着，男人轻叹口气将其关上，侧过身去看了眼还坐在餐桌上一瞬不瞬望着他的少年。
　　少年两只手捧着脸，撞上越裴回望过来的目光，也不害羞错开眼，反而大大方方看回去，眼里写着“怎么了吗”。
　　带着水珠的手甩了甩，男人拿起一旁的洗碗巾简单擦了下，径直问道：“昨天你单独走开……是去杀诡异了？”
　　他问得太直接，太突然，林惊度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
　　越裴回这个问题过后，开放式厨房内突然陷入寂静。
　　默默捡起自己的马甲，林惊度装傻道：“你在说什么呀？你是说那些可怕的家伙吗？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杀得掉，躲开已经很好了。”
　　男人手搭在洗碗池旁边，轻轻敲了敲，银色的边缘发出脆响：“既然知道，下次就不要捡诡异尸体做菜吃。”
　　“……”又一次被自己宠物鞭尸过往，林惊度蔫蔫地说，“知道了。”
　　越裴回瞧他这模样，眉梢都未动一下，继续道：“我知道你有特殊能力，但是下次……”
　　“还是注意一下你身边的人。”
　　林惊度咀嚼了下自家人类这句话，意思是他解决诡异的时候还得注意其他人类的死活吗？
　　好奇怪，邪神不懂。
　　他无法理解这句提醒，迷茫地看向越裴回，说：“为什么要关心同类？”在邪神的理解里，同类殒落是司空见惯的事，没有谁会去关心谁的死活，哪怕是朋友，殒落了或许也只是淡淡一句“可惜”和日后偶尔惦记起的怀念。
　　越裴回目光越过餐桌旁坐着的少年，远远望向那遮了纱帘的落地窗。城市景色的一角模模糊糊地在纱帘后若隐若现，也能窥见湛蓝天幕。
　　眼前的诡异在渴求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个不同种类的生物在等待一个回答。
　　男人挑起眉，没有选择侃侃而谈大道理，而是低沉清晰地说道：“互助合作是大多数群居动物生存的重要选择，人类也是。”
　　“生物本能？”长期独居的邪神稍微理解了一点，问。
　　“可以这么说。”男人视线扫过他，“这样理解了吗？”
　　林惊度在那视线扫过来的一瞬，有种自己被人类看透了的错觉。他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说：“下次……会留意的。”
　　水声重新响起，越裴回装作不经意地问：“你等会儿准备做什么？”
　　林惊度想了想，刚想说“打算在影音房沉迷看一下午电影”，他的手机就叮叮咚咚地响了，像是有一个极为话痨的家伙给他发了一大长串的消息。
　　少年闭了嘴，没把自己的计划说出口，而是先伸手去够一旁放着的手机。
　　果然，这样噼里啪啦发消息的人也只有“山有思”了。
　　对方先是对林惊度的养宠物生活表示关心：【小惊度，最近你和你的宠物相处得怎么样了？】
　　【你有没有问过你家人类上不上班、朋友有哪些之类的问题？人类可是非常社会化的生物哦，社交需求很强烈的^ ^】
　　【对了，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出来玩，我感觉我有一百年都没见过你耶。】
　　无视最后一条邀请，林惊度视线凝在倒数第二条消息上。
　　什么叫“社交需求强烈”……？
　　妄想一直把人类关在这个家里就足够了的邪神呆住了。
　　【作者有话说】
　　后来邪神再没吃到今天早上口味的面条。
　　邪神：难道调味料真的有影响？（沉思）


第11章 朋友
　　人类，需要社交。
　　不像他一只邪神，要不是心血来潮想要养宠物，甚至可以在深渊蹲个天荒地老。
　　但万一自家人类特殊，不需要这种社会化活动呢？抱着这样的期望，林惊度望向越裴回，试探地问道：“那个……你有工作需要干吗？”“山有思”一大长串消息里有提到过，成年人类大多数会选择“上班”、“有工作”，就连“山有思”自己，都没逃过上班的苦难。
　　“工作？”越裴回一时间没有往职业方面去联想，他扬眉问，“是要和你一起做家务么？”还以为这诡异的人类身份这么有钱，应该不需要自己做家务了，没想到是一只喜欢干家务做饭的诡异。
　　林惊度撇撇嘴巴：“……不是这个，是上班这种。”
　　上班？越裴回眼神里终于多了几分诧异，原来诡异还会考虑到他会有班要上这种事情。
　　思忖半晌，男人收拾完厨房，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谨慎地回答道：“有。”
　　肉眼可见的，少年连头发丝都透着萎靡的气息。他不想听到这个答案，纵然他已经听见了。
　　下巴搭在冰凉凉的餐桌上，林惊度小声地问：“如果没让你去上班，这样会影响你的心理健康吗？”
　　将少年蔫巴巴的模样尽收眼底，越裴回黑眸里划过一抹了然，淡然道：“我的心理没那么脆弱。”
　　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因为一点精神污染就崩溃。
　　林惊度不肯放弃：“可是……你必须上班吗？”
　　不想放过能单独出门的机会，男人平静道：“我不上班就没钱。”
　　没钱就没有生存的基础，这一点林惊度还是懂的。但是，他有钱啊！这么想，林惊度也忿忿地辩驳了：“我有钱，我养你。这本来也是饲主的职责。”
　　这次没被饲主的执着打动，越裴回不为所动地说：“那不太一样。”
　　预感说服不了人类，邪神幽幽叹了口气。他垂下眼睑，看着素白的桌面，闭着嘴巴不说话。
　　他大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把人类留在家里，可邪神发过誓，要做一个尊重自家宠物的好饲主，那他就要足够善解人意。
　　不情愿是很正常的，邪神安慰自己，没有饲主能做到不担心宠物单独出门后的安危。
　　他嘟囔着，选择放行：“那、那你还是去吧。”只要对人类自己好，他没问题的。
　　他一边说着，手机一边在桌面上乒乒乓乓地响动，有家伙在坚持不懈地发消息，哪怕手机的主人根本没看一眼。
　　黑沉的眸瞥了眼那亮起又暗下的手机，越裴回状似无意地问：“谁在给你发消息？”
　　“一个同类。”林惊度脱口而出，想了想，又心觉措辞不对，改口说，“就是，应该算朋友吧。”
　　诡异也有朋友？
　　越裴回脑海里登时出现一只长得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家伙，在和林惊度相谈甚欢。
　　林惊度对自家人类内心的脑补全然不知，他继续补充道：“他约我出门。”
　　越裴回应了一声，眸光幽深地注视着林惊度：“那你去么？”他顿了顿，“我今天刚好有工作，需要出去一趟。”【哭鬼】的案件还是像鱼刺一样卡在他的喉咙里，一日不除终究是个隐患。能得到出门的机会最好，【哭鬼】必须解决掉。
　　林惊度当然得去。“山有思”磨了他半天，照对方性子，耐心已经到极限了，指不定直接杀到他家门口。祂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这档子事：林惊度蹲在深渊里看书消磨时间，结果被这家伙杀到深渊里吵闹了几十年，最后忍无可忍把对方随便丢去了一个位面，耳根子才清净下来。
　　可是，他不放心他家人类啊。他从飞颤的睫毛下瞟了人好几眼，才犹豫着提道：“那你可以和我报备时间吗？早点回来。”
　　这话说得像是需要确认行踪的恋人，但一人一邪神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越裴回简洁地答应了：“好，可以。”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把联系方式加上，这样好联系。”
　　对哦，他俩连绿泡泡都没有。
　　林惊度连忙扒拉来手机，当着人类的面就解了锁：“加吧！”他补充道，“对了，手环不要忘了哦。”
　　男人漫不经心地拿手机扫过那默认头像的二维码：“好，知道。”到时候摘下来就是，诡异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摘。
　　两人加好友之际，林惊度的手机通知也是依旧弹个没完。
　　目光掠过那弹出的头像，越裴回视线一顿。那只诡异显然比自己面前这只机灵许多，融入社会的程度也更高，连财神爷的头像都用上了。
　　林惊度也看到了消息，挠了挠脸颊：“唔，祂说祂到小区门口了。”
　　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加上好友后，男人神色自然地收回手机：“好，你去吧，路上小心。”
　　林惊度依依不舍望了人类好几眼，才慢吞吞出了门。
　　林惊度的家在六楼，越裴回站在落地窗前拉开纱帘，就可以轻易看见少年脚步轻快地出了单元门。太阳隐在了云层后，但少年还是撑起了伞，仿佛对强烈的日光说不上喜欢。
　　指腹搭上冰冷的玻璃窗，男人的目光重新归为沉冷。他没有等多久，在少年拐了角消失在视野时，他就立刻出门，选择跟了上去。
　　这个小区是C市出了名的富人小区，越裴回调查过，房产确实清清楚楚写着林惊度的名字，是他父母双亡后留给他的遗产。但他忘不了那时刚苏醒的管理员在念名字时，产生的一瞬迟疑。这说明，死者以前的名字不应该叫“林惊度”，是有替代者有意改变了人们对死者的认知。这应该需要很强的力量，林惊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远不近地缀在少年身后，越裴回眸色更深了些，难道，这只诡异的实力，甚至远远超过深红级别之上？
　　林惊度当然感觉得到自家人类在他身后，但他权当没看见。人类在说到自己工作时脸上有尴尬，《人类饲养手册》说过，这个时候要装傻，不要让人类发现自己觉察到他的尴尬了，所以，林惊度才什么都没说。
　　人类其实也不是很喜欢上班工作吧，表情淡淡的。
　　小区很大，美得和园林一样，路过中心湖时，还能看见不少人类小孩在玩耍。邪神七拐八拐，费了老大劲，才出了小区。
　　“山有思”的消息已经从两位数的提醒变成了省略号的红点，林惊度任由手机震动，压根不带回。
　　终于，他看见了远远停在小区外的黑色轿车，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山有思”在人类社会里买的车。
　　快走几步走到车门外，不等里面的人帮忙打开车门，林惊度自己就拉开了车门。
　　车门打开的一刹，他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碧绿色眼眸。
　　那眼珠点缀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两颗釉绿明亮的宝石。眼尾上挑，轻易能吸引住人的目光。而拥有这样漂亮眼睛的人，还恰恰拥有一头蓬松卷翘的淡金色头发，鼻梁高挺，身材高挑，再仔细打量长相，一眼便知这英俊的男人是西方人。
　　是和林惊度捏的东方人种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不过那绿宝石流转的光彩其实很冷，比起暖，更像是寒。但在望见拉开车门弯腰进来的少年时，瞬间迸发出奇异光彩，眼睛弯起来，那人伸手就要热情抱上去，一开嗓，就是流利的中文：“小惊度，好久不见！”
　　“啪嗒。”
　　黑色的触手冷漠横亘在两人中间，冷漠地阻止了此人的热情拥抱。
　　英俊男人：“……”
　　林惊度关上车门，没收回主动出来阻止的触手，只是点点头：“嗯，好久不见。”他歪了下脑袋，“你在人类社会里，用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邪神很坦然：“我忘了。”
　　英俊男人一噎，眉尖耸起：“我在绿泡泡上明明告诉过你了的，我现在的名字是柏羡青。”
　　“哦。”林惊度点了点头。
　　他们说话丝毫不顾忌前面的司机，林惊度上车时就发觉了，柏羡青一点都没用人类当司机，开车的只是他放出来的分身。
　　林惊度仔细打量着笑容弧度完美的柏羡青，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家伙总是能完美地扮演好人类，怎么换做他自己，就不行了呢？
　　柏羡青也在望他，渐渐收敛了笑，温和地问：“小惊度，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
　　轿车启动，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快地倒退着，林惊度皱了下眉，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柏羡青懒洋洋地，头靠在了车座靠垫上：“我和你做了几千万年的朋友，你是什么样子的我还不了解？”
　　“不过，”男人重新提起笑容，手拄着下巴，侧头去看林惊度，“现在的你比在深渊里鲜活多了，学了不少吧？”
　　林惊度想了想：“感知到’喜悦‘，’尴尬‘，’委屈‘，‘失落’什么的，算不算？”他好奇道，“到底要到什么地步，才能完美扮演人类？”有些邪神对这种扮演游戏毫无兴趣，在祂们眼里，有些同类养宠物和过家家没什么区别，格外幼稚无聊。但林惊度却有强烈的求知欲，他不觉得这些无趣，相反，他想学到更多。
　　柏羡青修长的手指在腿上敲了敲，笑容不变：“嗯，还不错啦。只是……”他眨眨眼，“也许等小惊度学会’伤心‘，就够了？”
　　伤心？林惊度不懂，他略微知道什么是伤心，但他感觉他还不会为了什么伤心。
　　柏羡青的手蠢蠢欲动，他想去揉揉自己好友的脑袋。谁能对一脸严肃但掩不住软萌的小猫说不呢？至少柏羡青不行。但他的手伸过去还没碰上对方细软的黑发，就被时刻监视、严防死守的触手飞快打了回去。
　　遗憾收回手，柏羡青说：“现在学不会也没关系，不过，小惊度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林惊度老实说：“我想把人类关起来。”他有点指责地瞪了眼柏羡青，要是这家伙不告诉他，他还能当作不知道呢。
　　“关起来啊，”柏羡青手点点下巴，笑容多了几分无奈，“我也干过。”
　　林惊度：“？”
　　他认真地说：“那关起来这个是可实施的了？”
　　柏羡青：“……不，并不能。”
　　【作者有话说】
　　小惊度后援会会长正式上线了，另外也是暗搓搓喜欢踩一脚某人类的毒唯（喂）


第12章 体验
　　柏羡青耸了下肩：“我这样做之后，我的人类生气了。”
　　人类确实有可能因为这个生气。林惊度回想起刚捡到人类时，男人冰冷戒备的神色，若是生气起来，黑眸里定更是酝酿着深不可测的风云。
　　那还是不生气的人类好，不生气的人类气息很舒服，让他想靠近。
　　“不说这个了，”柏羡青弯唇笑笑，“小惊度，给我讲讲你的人类呗。”
　　掠过一些必要的话题，林惊度挑了点简单的，和他分享了些片段。
　　一听完刚开始林惊度捡到这个人类时，人类的冷硬和“不知好歹”，柏羡青声音都拔高了不少：“这么倔、还这样对你？！你到底喜欢这个人类什么啊？”好人类千千万万，林惊度怎么就倒霉催的捡到了一只这么莫名其妙的？
　　林惊度不虞：“不要骂我的人类。”
　　柏羡青憋着气：“好好，不骂了。”他的绿眼睛染上更多无奈，“那你总要告诉我，你喜欢他什么啊？”
　　林惊度歪着脑袋想了想，语气不确定地说：“脸好看……？”
　　那股脆弱劲和不服输的冷厉交织，狠狠戳中了林惊度的心。但话是这么说，他的脑海里却一闪而过男人背对着他做饭的模样，安宁，祥和。
　　拨弄了下淡金色的卷发，英俊男人不忿地说：“外皮好看的人类多了去了，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唉。”
　　忽地计上心头，柏羡青眼珠一转，周遭气质登时一变，笑吟吟地说：“小惊度，不如咱们换个宠物吧？这冷硬石头丢了也不是不行。”
　　林惊度面无表情，拒绝道：“不行。”白日的光映在少年清隽的脸上，灰色的眸愈发浅，黑色的眸愈发深。他神色无比认真，“我是很专一的饲主。”
　　眼看诱惑不行，柏羡青遗憾地打断了自己的念头：“好吧好吧，那你就先好好养着。”
　　他不甘心地补充道：“等你想换了，随时和我说。”
　　并不想同柏羡青多聊这个，林惊度索性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约我出来，到底是要去哪里？”
　　说到这个，眉眼深邃的男人神色又飞扬了起来，他微微一笑：“想带你去的地方很多，不过，先想带你去参观参观我在这个世界开的公司。”
　　柏羡青是有说过自己在C市开了家公司，天天还得上班，恨不得每天都抱怨一遍上班好烦。没有工作的林惊度对此更为好奇了，他只顾着关心柏羡青的工作，全然没想起来……
　　他借用的身份，林渡，其实还在上大学。
　　他们聊了这么久，也很快就到了柏羡青公司所在的地方。他选址很聪明，落户在了C市高新区专门为文创公司准备的文化创意园区。园区内各色建筑皆有，新潮又具有科技感。今天他带林惊度来参观的是自己开的娱乐公司，车辆拐了个角，就可以看见单独占了一栋大楼的公司。正如柏羡青所说的，他名下的这家娱乐公司，开得正红火。
　　手搭在车窗边沿，柏羡青介绍时难免溢出几分自得：“当下正火的一线明星有好几位都是出自我公司的哦，影视、音乐之类的产业都有涉猎的。”
　　林惊度语气波澜不惊：“哇，好厉害。”
　　柏羡青：“……”
　　他有点颓败地对上林惊度没什么情绪的异色眸，深知自己这位好友其实压根没有意识到这厉害在哪里，有些幽怨：“小惊度，你夸得不能再真情实感一点么？”
　　林惊度疑惑：“我还不真情实感吗？”他都认真听完柏羡青的介绍了，很有耐心的。
　　顿了顿，他从柏羡青的话里提取出关键词：“不过，你不是说你开的是一家什么都有涉猎的大公司吗？怎么现在只涉及娱乐产业？”
　　柏羡青笑笑：“确实什么都有，只是娱乐公司比较有趣，所以我带你来看看。加上……我对这边也算是上心，你看着可能也开心点。”
　　“哦，原来是这样。”林惊度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他看着柏羡青，问：“那你的公司，我的触手可以随便出来放风么？”他一边说着这话，触手也一边晃了晃，挤满了车座之下，有了几分眼巴巴的味道。
　　不忍拒绝，但必须拒绝，柏羡青说：“不太行，主要的员工不只是我的分身，还有不知情的人类。”
　　“哦，原来是这样。”林惊度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只是脚下好不容易冒出来玩玩、憋坏了的触手极为遗憾失落，蠕动摩擦都显得蔫巴。
　　柏羡青低眸瞥了眼这些家伙，宽慰道：“我有单独办公室，届时你们都可以出来玩。”
　　林惊度踩住要欢欣鼓舞的触手，冷漠道：“你不要太宠着祂们。”
　　柏羡青好笑：“我这也算宠了你的触手？”他看了看舞动的触手，“我还羡慕过你有触手呢，像我们这种原身赤//裸裸就一条的，哪有那么多方便。”
　　那确实。林惊度不得不认同他这句话。有这么多触手，他一只邪神待着的时候，可以一边玩手机一边看书一边吃点诡异干巴尸体充实时间。
　　“好了，下车吧。”
　　推开车门，林惊度也在一瞬收好自己的触手，跟着柏羡青下了车。
　　进到大楼里，不少人类员工在看到柏羡青的一瞬眼睛就亮了起来，恭敬地叫他“柏总”。
　　林惊度看了许久，在等专用电梯下来时，不由开口道：“你好像在这里很受欢迎。”
　　柏羡青失笑：“那是因为我对他们都算不错。”他算道，“工资高，不加班，按时放假，下午茶……该有的待遇我全弄上了。”
　　他侧头看了眼林惊度：“知道了吗，小惊度。如果想体验人类的工作，不要忘了找这样的。除非你喜欢消化恶意。”
　　人类微小的负面情绪对邪神来说不过是甜品，吃上一点还算好，吃多了也不是好事。有些同类过分着迷而疯狂汲取消极情绪，把自己弄得失去理智，变得只省得日复一日沉浸在捕猎的狂欢中。因此，有理智的神大多不会选择靠近太过负面的地方，阴暗虽好，还是需要有个度。
　　听完柏羡青的话，林惊度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刚好，“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一路升到五楼，电梯门开时，有个女人回过身来，笑眯眯的：“啊，柏总，好巧。你助理说你出去了，我还以为今天没办法见着您呢……”
　　柏羡青长腿一跨，走出电梯，语调懒洋洋：“是出去了会儿，接个朋友。”
　　朋友？
　　女人目光越过柏羡青，落在男人身后的少年身上。少年也刚好抬起头看向她，圆润的小猫眼眨了眨，清澈见底，透着无辜。
　　目光触及林惊度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神一下就火热了起来：“哎呀，好漂亮的小孩！”
　　她快走几步过来，微微笑：“同学，你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发展呀？”
　　林惊度还没开口，一道长臂就率先横了过来，挡在女人和林惊度之间。
　　是柏羡青，他脸上带着懒散的笑，说：“琳姐，这是我朋友，不进娱乐圈的。”
　　琳姐收回视线，不想放弃：“为什么？这么好的外在条件，不用可惜了。”
　　柏羡青淡定解释：“他要是进了，演技烂得跟机器人一样刻板，唱歌难听到魔音贯耳，可以把人送进医院的地步，你乐意？”
　　女人：“……”
　　她看看林惊度乖巧的样子，不相信，干笑两声，“柏总，你真爱开玩笑。”
　　林惊度幽幽睨向柏羡青：“……”少诋毁他。
　　不过其实柏羡青也不算说错，林惊度本就演不好；唱歌的话，一不小心唱成邪神的古语，演播室全场人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为了人类社会的稳定和谐，林惊度还是不要进娱乐圈为好。
　　收了心思，女人还是有点恋恋不舍：“小家伙，你要是想进娱乐圈了，尽管和琳姐说，我绝对能把你捧红！”
　　寒暄完了，琳姐提起了正事，脸上表情变得为难：“柏总，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了希声。”
　　柏羡青吊儿郎当的神色顿了顿：“希声？他出什么事了？”
　　“也不是出事……你知道，希声不喜欢进时间长的剧组，刚巧我又给他接了一个，这孩子就闹脾气了。”琳姐叹了口气，“但那个剧本太好了，希声拍完绝对有机会挤入超一线。作为他的经纪人，我不想放弃……”
　　柏羡青绿眸里沉了几分思索，半晌才道：“好，我到时候和他说一下。”
　　瞧着问题有解决的曙光，琳姐表情都明媚了几分：“哎好，那就全仰仗柏总了！”
　　道完谢，琳姐就欢欣鼓舞回去工作。女人离开之后，走廊静了下来，林惊度不再看向紧闭的电梯门，而是回过头看看柏羡青，问：“你的人类朋友？”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柏羡青知道他在问什么：“不是。”男人偏头，淡金色卷发随之晃动，复又勾了勾唇。
　　“是我的宠物哦。”
　　柏羡青说：“如果你玩手机玩得久，应该看到过他的广告……是岑希声。”
　　岑希声，这个名字林惊度确实有看见。开屏广告上请的大明星，漂亮得像是精心雕琢的人偶一样。
　　林惊度：“哦。”
　　林惊度：“嗯，等等？”他略带惊诧地看着柏羡青，“你的人类这么出名，你不担心吗？”
　　像他，就恨不得把自家人类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他这么惊异地问，反倒取悦了男人。柏羡青闷闷地笑：“我养成的，不行？”
　　是了，柏羡青就喜欢玩人类养成游戏，已经换过好几个了，但林惊度没听他提起过岑希声。
　　柏羡青似乎也不愿在这件事上多提，带林惊度在他宽敞但不明亮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问：“小惊度，你有没有想好去哪里玩？”
　　“有什么好玩的？”林惊度坐在沙发上，问。
　　柏羡青翻了翻手机：“嗯，带你去隔壁商场逛逛？来人类社会这么几天，玩了什么没有？”
　　“没有，”林惊度老实说，“待在家里和宠物玩，带宠物放风了一回，没了。”
　　“……”
　　柏羡青扼腕，神情严肃：“没关系，小惊度，我会带你体验人类社会乐趣的！”
　　“……不用，谢谢。”
　　*
　　“检修……？”
　　柏羡青的分身重新坐回驾驶座，关上车门，一板一眼地和坐在后座的主体反馈：“是的，柏先生。刚刚我去看了，商场大门紧闭，贴了张告示，说是歇业检修。”
　　男人拧眉，没想到要带林惊度玩的第一站就告吹了。
　　林惊度倒也没多在意，能不能去商场玩他都无所谓。
　　时间已是下午，马路上树荫斑斓，梧桐树间碎银般的阳光印在灰色道路之上，像是刻印了点点星光。少年摁下车窗，感受着末春的气息袭进车内，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在了一家招牌黄红相间的餐厅上：“那家餐厅，味道怎么样？”
　　柏羡青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哦，w记啊，快餐，人类通常称之为‘垃圾食品’。”
　　垃圾食品？
　　林惊度眨眨眼，多了几分好奇：“……想吃。”
　　柏羡青当然不会拒绝他。于是，w记里吃汉堡的顾客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英俊潇洒的外国男人带着冷淡的少年走进快餐店内，轻易就能攫住旁人的目光。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人却似乎和周围的环境处得分外和谐，煞有介事地点着餐，又端着满满一盘子的快餐到窗边落座。
　　林惊度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也没吃过几次人类的口粮，顶多吃过面包和越裴回煮的面。
　　不过，没有能品味到五味的生物能够拒绝美食的诱惑，林惊度也不例外。他小心捻起一根薯条，塞进嘴里嚼了嚼。咸味和土豆的绵软恰到好处，少年眼睛肉眼可见地明亮，像是破开薄冰的春泉，透出几分满足的暖意来。
　　柏羡青微笑地看着他吃：“喜欢这种味道？”
　　林惊度点头：“比诡异的那些尸体好吃。”虽然比不上自家宠物煮的面，但是味道实在让他上瘾。
　　眼望着少年鼓动的圆脸，柏羡青忽地移开了视线。
　　那双碧绿的眼缀上几分冷意，纵然男人唇角弧度不曾变过：“小惊度。”他慢条斯理地出声叫道。
　　林惊度含含糊糊地应：“嗯？”
　　柏羡青双手交叠，拄着下颚，笑容扩大：“你背后，有个人类在看你哦。”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真是把自己写饿了，作者给自己点了一份麦当劳犒劳自己……[化了]


第13章 看不清
　　有人在盯着他？
　　林惊度停下咀嚼的动作，瞳仁里晃过非人的冷漠。被美食麻痹的警惕心逐渐回笼，他垂下眼睑，就要一百八十度扭过头去……
　　柏羡青按了下他的手：“嘘，小惊度，不要吓着其他人了，不然麻烦呢。”男人幽绿的眼也盯着窗外的方向，像是和窗外凝视的人对上了视线，他缓缓扯了下嘴角露出个笑来。
　　林惊度停顿了下，转过上半身去看，那人竟还没走，平静地看着他们。
　　是个陌生的男人，低饱和度色调的风衣，长靴长裤。
　　理应来说，林惊度和柏羡青都不认识。他身上的气息既不像是诡异，也不像是同类。长相格外普通，混进人群里绝对认不出来的样貌。可林惊度偏生越看越觉得熟悉，尤其是嵌在那男人脸上又黑又沉的冷寂眼睛。
　　少年警觉地和垂眸看他的男人对视，高大的男人挡住了落下的日光，在林惊度的周围掩出一片阴影来。他一手插兜，另一手轻轻贴上倒映着梧桐树的玻璃窗，平静地盯着林惊度。
　　林惊度无法确定，这人气息有点熟悉，眼睛也有点熟悉，可这陌生的皮囊竟影响了他的判断——他什么都看不清。比起用皮囊识人，林惊度只是喜欢欣赏外表的美，判断人类的身份还是靠气息。可是今天，这样轻松就能做到的判断竟然受阻了。
　　林惊度拧起眉，就要站起身想出去。在他动身的一刻，男人突然淡淡移开了眼睛，随后抬步，离开了少年的视线范围，融入了人群之中。
　　“……”林惊度慢慢坐下，懒得费心神去在人群里搜索男人的身影，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重新开了个汉堡的外包装袋，嘟囔道，“好奇怪的人类，看我干什么。”
　　柏羡青手托着脸，笑容变得真诚起来：“说不定看你好看。”
　　林惊度把汉堡捧到自己面前，刚要张嘴咬下一块，又停住了：“你刚刚也探查了那个人类的气息吧。”
　　英俊男人渐渐敛了笑意：“当然。”
　　林惊度盯着他，说：“我没办法看清，你呢？”
　　柏羡青沉默了，而后才低声开口：“嗯，我也看不清。”
　　*
　　也许是心里涌上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影响了自己，在林惊度转头的一刹那，越裴回就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睛。
　　站在不远处拐角小巷的季旭阳大大咧咧地喊他：“喂，老大老大！”惹得过路的人纷纷都看了过来。
　　已然习惯队员的咋呼，越裴回神色自然地朝他们走去。
　　这处小巷并不能被阳光照到，阴凉恰好。
　　几个队员都在，第一小队刚在隔壁商场里收拾了躲匿于此的【哭鬼】，收容好，还没走呢，就看见他们老大目光一凝，直直往w记去了，还莫名其妙和人家顾客对视。
　　那本来就冷的气势在和对方对望后变得愈发冷冽，其中两个队员还默默退远了些，防止被冰霜波及。
　　只有粗神经的季旭阳还在哈哈笑：“哎，这个特聘顾问制造的伪装面具就是不一般！那只小诡异竟然判断不出来了耶，那表情懵懵的，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低下去了，因为凝视着他目光已然明显到他自己都能看懂的程度。
　　季旭阳闭嘴了，但坐在阴影里的人却开了口：“越队，刚刚那个少年，就是你上次调查的，本该死于【哭鬼】之手的死者吗？”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脸来看越裴回。那是个年轻男生，他坐在布满陈锈的空调外机上，一点也不嫌弃这上面脏。镜片后的眼睛平静但锐利，直直射出的目光紧紧盯着越裴回。
　　越裴回垂下眼皮，靠在砖瓦墙边，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隐瞒，因为至今林惊度都没被殡仪馆的人惊恐找上门，全是这个男生的功劳。好一番折腾，才把林惊度死者的身份抹去不提。
　　男生扶了扶眼镜，说：“他对你的体质没有一点点感兴趣？”
　　“有，但能克制。”越裴回简短地回。
　　男生手抵着下巴：“那这只诡异还真有点难缠。”他皱起眉，“怎么样才能收容或者杀掉呢……”
　　“不用想这么多。”
　　男生愣了愣，发现说这句话的竟然是越裴回。
　　男人的脸隐没在阴影里，叫他看不清他的表情。越裴回低声说：“这只诡异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你们不用管。”
　　男生张了张嘴，他还想说什么：“越队……”
　　不太想听男生余下的话，越裴回直起身走离：“走了，回局里审活着的【哭鬼】。”
　　眼看越裴回走远，季旭阳拍拍愣住的男生肩膀，大喇喇地说：“没事陈理哥，老大肯定是心情有点不好。”
　　陈理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他心情不好，但是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他倒是看出了几分苗头，但这几分苗头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好事。
　　季旭阳迷茫：“啊，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老大肚子里的蛔虫。”
　　陈理：“……”算了，他和傻子说道什么。
　　他从空调外机上跳下来，赶紧跟上了越裴回。
　　男人步伐淡然地走到他们专用的车外，却在拉开车门前，狠狠皱了下眉。他突然想起了停在小区大门前的那辆豪车，和刚刚w记门口的那辆一模一样；也想起了，林惊度熟稔且毫不犹豫的上车动作。
　　好像极为信任车里人似的。
　　脑海里的画面陡然一转，出现的是那个外国男人的脸。映着梧桐树落在窗上的阴影，那个陌生的男人轻而易举就能触碰林惊度，而林惊度，似乎也不反感对方的触碰。
　　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开始在心里蔓延。
　　越裴回眸里的躁郁多了几分，那个男人对他露出的古怪微笑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老大，你站在车前干什么？”季旭阳大大咧咧跑来了，看到越裴回拉着车把手不动，疑惑地问。
　　越裴回唇角猛地绷直，随后又欲盖弥彰地扯了扯。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轻嗤一声：“没事。”
　　其他那些频繁搞事的诡异才是他需要着重关心的，他那么在乎另一只沉迷饲养游戏的诡异干什么？根本没必要。
　　所有人都上了车，车辆启动，越裴回双手抱臂望着窗外，无声哂笑。
　　那家伙还坚定地说不想换宠物，那么笃定的样子都把他骗过去了。现在，另外一个外国男人出现在眼前，又算什么？
　　*
　　听到柏羡青说他也看不清，林惊度的神色凝重了些。
　　按理说，这是不应该的。神能窥得万物，除非……想遮挡秘密的也是神。
　　林惊度掀眼看柏羡青，本想问难道刚刚窗外那人是同类，但直觉又告诉他自己，这个推测是错误的。
　　少年眉毛皱成一团，思考对方出现的用意良久，都没个答案。而柏羡青显然不想参与进猜想之中，仿佛这件事压根不严重，他也不放在心上似的。
　　林惊度放下一口未动的汉堡，叹了口气：“唉，好麻烦。”
　　柏羡青点头，笑眯眯地应和：“唉，是很麻烦。”
　　比起温吞的外表和文静的爱好，林惊度的风格实则更趋向于直接的力量对决。能直接暴力解决的就暴力解决，这是他认为最速通的路径，也不需要去考虑什么后果。
　　更何况，他好像没从那个陌生男人身上觉察到恶意，对方虽然有消极情绪，但似乎并不针对他。
　　算了，留个心眼就好。邪神快速安慰好自己，又重新拿起汉堡，“啊呜”就是一大口。
　　柏羡青看他重新开吃，笑意加深，轻轻一叹：“其实，我本来想带你体验人类社会的纸醉金迷的，谁知道……”
　　谁知道某个邪神最想来的地方竟然是快餐店。
　　眼看林惊度手里的食物从汉堡换成苹果派，柏羡青随意地问：“小惊度，吃完这些后，你还想去做什么？”
　　他期待地望着少年，林惊度想了想，认真地说：“买点薯片、可乐囤上！”
　　柏羡青笑容僵住：“？”
　　来人类社会就只知道吃这些，这对吗？
　　一盘子的餐吃得七七八八，林惊度才慢吞吞地擦了擦嘴。他留了一些汉堡和薯条没吃，柏羡青瞥了眼，随口问：“怎么不吃？”
　　林惊度说：“打包回去给宠物吃。”宠物到现在都没给他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太晚的话……他可就要亲自去接人才行。
　　“……你的打包意识哪学的？”
　　林惊度拿出手机，展示给柏羡青看：某博主打包好牛肉，一路带回给自家小狗，主宠温情脉脉，看得惹人羡慕。
　　柏羡青：“……我不觉得你这样能和你的宠物也温情脉脉。”
　　林惊度平静说：“不信。”
　　柏羡青耸耸肩，心里同情两秒林惊度的人类，就很快抛之脑后了：“走，送你回去。”
　　时间快赶上晚高峰的开始，好在柏羡青的分身车技优良，一路风驰电掣，硬是赶在堵车之前把林惊度送回了市中心的小区门口。
　　林惊度刚要推门下车，柏羡青“哎”了一声，微笑：“都到这儿了，不请我去看看你家宠物吗？”
　　重新坐回去，触手出面，伸出一根摇了摇，表示拒绝。
　　林惊度说：“你的宠物也没给我看看。”
　　柏羡青苦笑：“那不是这孩子正巧在工作吗，下次他休假了，你把你的人类带过来，一起玩。”
　　“哦，那可以。”这一点上，林惊度没有意见。
　　忽地想到什么，少年没有着急离开，他看向柏羡青，突兀地问：“你家人类生气的话，怎么顺毛？”
　　英俊男人闻言，眉梢一挑，笑着说：“《人类饲养手册》上不是写了？扮可怜啊。”《人类饲养手册》其实是柏羡青的心得之作，一听林惊度也想养人类当宠物，马不停蹄钻回深渊，就把这本手册送到了林惊度手上。
　　没成想，林惊度笃定地说：“没用，我试过了。”
　　柏羡青：“？”还有这么铁石心肠的人类？
　　他沉吟了下，忽然朝林惊度勾了勾手指：“那是你方法没用对，来，小惊度，我教你。”
　　林惊度犹豫，磨磨蹭蹭挪过去，任由男人在他耳侧低语几句，才挪开脸，满脸狐疑：“真的有用……？”
　　男人眨了眨眼睛：“当然。”
　　“……那等人类适应一点，我再用。”
　　说完，林惊度道了声别，就要下车。
　　“哎，小惊度！”柏羡青又叫住了他，又一次提出他的意见，“你真不打算换个人类？”
　　林惊度头也不回，关上车门：“不换。”
　　这回，少年的理由换了一个。
　　“因为有点舍不得。”
　　【作者有话说】
　　如果柏某真的把自己的宠物带过来，结果可能是一个邪神沉默，两个人对视气场不和，只有一个邪神在滔滔不绝……[摊手]
　　btw，写这章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小猫，你可以吃汉堡”（喂）


第14章 恐怖电影
　　那声音顺着没关好的车门溜进来，又在车门关上的一刻，车内陷入寂静。
　　柏羡青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刚刚说了什么……？”
　　坐在他前面的分身眼观鼻鼻观心：“他说有点舍不得。”
　　柏羡青按了按眉心，应该是他多想了吧？照林惊度那个性子，决计还到不了摸到“爱”边缘的程度。
　　——他确实多想了。
　　林惊度说“有点舍不得”，一是懒得再换，二是对方目前很符合他的胃口，还会做好吃的饭，林惊度才舍不得换掉呢。
　　进单元楼，坐电梯回家，林惊度探头望去，房门紧闭，电梯厅一片安静，人类果然还没回来。
　　少年自己换好拖鞋步入房间内，顺手将汉堡和薯条放在了桌上，“扑通”一声，跌落在沙发上，躺着不动了。
　　人类不在，触手可以安心地爬出少年身下的阴影，亲昵地勾住他的手腕蹭蹭，小狗似的。
　　很快，沙发上就堆满了触手，把少年拥在里面，涌动蠕走。
　　林惊度没什么反应，挪移眼珠，视线落在茶几上放着的塑料袋上——柏羡青非得给他买的薯片和可乐。
　　要不，现在拆开一袋尝尝……？
　　*
　　“吱呀。”
　　玄关处的大门被人打开，触手们警觉地“哧溜”统统钻了回去，林惊度跌坐在沙发上，还有点发懵，“咔吧”一声嚼断了手上的薯片。
　　黄瓜的清香在舌尖绽开，少年继续嚼嚼嚼，异色瞳望向玄关的方向：“啊，你回来啦。”他耸动了下鼻尖，嗅嗅空气里的味道：除了人类的气息，好像就没有别的了。
　　越裴回垂着眼，没应声。他简单地脱下黑色的夹克外套，挂在了玄关那儿的木质衣架上，转身往厨房走去。时间有点晚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刚好冰箱里有些蔬菜，还能简单做一顿……
　　“我给你带了吃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年悄无声息出现了在他的身后，眼睛在昏暗中异常幽亮，指了指不远处餐桌上放着的纸袋子。
　　w记的外包装。
　　越裴回瞥了眼，还是没说话。
　　他态度过分冷淡，林惊度察觉了不对劲，歪了歪头，很笃定地说：“你心情不太好。”
　　他问：“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遇到问题对人类来说是头疼的事，对林惊度来说却是个好机会，他故作善解人意：“实在不想上班的话，呆在家里也是可以的。”养宠物，宠物本来就该待在家里嘛，偶尔出去放放风就足够啦。
　　终于，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不是。”他眼神复杂地掠过少年迷茫的脸庞，想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宣布饲养关系的结束，又什么时候会撕破脸皮。
　　这样，他也不需要再动摇。
　　林惊度着实不解越裴回的态度，但人类好像也没打算和他犟，只沉默着改变了方向，还是拿了他打包回来的汉堡和薯条。
　　人类好像有点生气，可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拿坏脾气和他对上。
　　不解人类莫名的消沉，林惊度索性跟在了对方身后，看着对方走到厨房区域，打开微波炉，把汉堡薯条丢进去加热。
　　垂下眼睑，回身看向少年，越裴回声音归于平静：“你还要跟多久？”
　　林惊度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他一眼，小声地试探说：“等你消气为止？”
　　越裴回沉下的眉眼有所松动。
　　真的会有诡异傻傻地因为人类的生气而着急吗？但貌似是真的，因为他眼前就有一只。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越裴回说：“我没生气。”
　　“你骗人。”林惊度眨眼，不客气地指出，“你身上有苦苦的味道，你在不高兴。”
　　“……”他根本瞒不过诡异的嗅觉。
　　林惊度抿了下唇，幽幽说：“人类都有嘴巴，嘴巴是拿来说话的。”
　　越裴回读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有几分失笑，又有几分想故意竖起眉毛吓唬他。焦躁感消了些，戏谑的念头上来就挥之不去。
　　“叮”地一声，微波炉里温的食物好了。男人把盘子拿出来，又放在一边，随后黑沉沉的眼望向林惊度，薄唇里溢出几分冷笑：“因为你不守信。”
　　嗯？
　　林惊度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无措地问：“我吗？”
　　邪神开始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错，惹人类不高兴了。要是是他能接受的范围，爽快但不从心地道歉也不是不行。
　　将少年眼底染上的慌张收进眼底，越裴回淡淡提醒：“你不是说只养一只宠物吗？”
　　“对啊，”林惊度迷茫点头，“我是只养你一只。”再养一只，他精力都不够。
　　人类怎么突然问他这个？
　　林惊度想起自己看的短视频，小狗会因为主人摸其他的小狗生气，小猫会因为主人带着其他猫的气味回家而恼怒。莫非……他的人类也是这样才生气的？
　　但他可没有摸其他人类啊。
　　思来想去，林惊度直截了当地问越裴回：“你是……在吃醋吗？”
　　越裴回去拿薯条的手一顿。
　　吃醋？他吃什么醋？吃一只诡异的醋吗？这个推论未免也太过好笑。
　　越裴回冷笑：“怎么可能。”他可是处理局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把心思放在争做诡异唯一的宠物身上？现在不过是委曲求全罢了。
　　眼看男人面色泛冷，还有越来越冷的趋势，林惊度认真强调：“我没有摸其他人类，也没带其他人类回家。”他眼眸专注地望着越裴回，“你放心，我是很专一的饲主。”
　　“所以，”少年小心地说，“你别生气了。”
　　郁火堵在心里不上不下，越裴回忽然对那张刻意摆弄出无措小心的脸失去了逗弄的兴趣。他突然意识到，可笑的不是眼前的诡异，而是情绪被这只诡异牵动着走的自己。
　　他这是怎么了？
　　男人按了按眉心，收敛了冷气：“我没生气。”
　　林惊度观察他，男人情绪好像真的没那么波动，趋于了平缓。
　　即便惹的是一只诡异，男人依旧坦然而爽利地道歉，压着眉眼，说：“抱歉，刚刚有点失态。”
　　“没关系。”
　　这是真的没关系。觉察出人类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在以莫名其妙的原因吃闷醋，邪神竟然略微有点高兴。《人类饲养手册》上可是说了，不管什么原因人类吃醋，只要因为邪神本身而吃醋，那肯定就是在乎他的表现！
　　如果换做别的神，可能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邪神到底是邪神，拿捏着这件事蹬鼻子上脸，他可是手拿把掐。危机解除，少年提出自己的要求：“那，等会儿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
　　越裴回已经很久没看过电影了，正式参与工作之后就没踏入过电影院。他坐到餐桌前，撕开汉堡的包装纸，热气从包装里窜出来：“看电影？但是已经九点了。”商场十点就要关门，九点哪里还买得到电影票。
　　林惊度说：“没啊，家里有影音房。”
　　林渡家的大平层本来就够宽敞，有个影音房也不在话下。
　　越裴回没拒绝：“可以。”
　　少年眼睛“唰”地就亮了，他一下就坐在了越裴回对面，软着声音说：“那我等你吃完，一起去。”
　　“……嗯。”
　　*
　　投影仪最后还是越裴回打开的。
　　林惊度盘腿抱着抱枕，不好意思地看着男人摆弄着：“对不起，我不太会用。”
　　“没事，”男人斜睨他一眼，抹了下投影仪上的一点灰尘，“看得出来，你也不常看。”
　　确实是这样，林渡其实不怎么用影音房，不像林惊度，一直对影音房有所好奇，终于找到机会能看场人类拍的电影。
　　揪着抱枕上的毛团，林惊度说：“那个，要不，你想看什么，你挑？”刚好，他也不知道看什么更好。
　　越裴回轻飘飘瞥向他，又瞥向银幕。他随便摁了几下遥控器上的按键，屏幕上的选项落在了一张可怖的电影宣传照上。
　　男人指尖顿住，随后点开了这部电影。
　　“这是什么电影？”林惊度好奇。
　　越裴回表情未变，坐到离林惊度有两人宽的距离，才说：“不知道，但有点新奇，就打开了。”
　　林惊度不疑有他：“噢，这样。”
　　高级音响就是不一样，阴森森的音乐音效360度环绕，但浸在音乐里的一人一邪神眉毛都未动一下。
　　电影缓缓开幕，是在一片雾气的海面上，随着故事的深入，深海之神的身份也浮出水面——是一只巨大的章鱼。
　　本来林惊度看得无聊，都快瘫成一团了，在章鱼出现并用巨大触手击飞木船时，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好假，人类想象力不可能这么贫乏啊！”
　　越裴回睨他：“不觉得害怕？”
　　林惊度奇道：“为什么要害怕？”他的本体都比着深海之神不知道威武多少倍，要是真比大小，那深海之神在完整版的他面前跟小虾米没区别。
　　唇角一勾，靠在抱枕上的越裴回捡起林惊度之前说过的话：“可是，大多数人类都会害怕这些东西，你为什么不害怕？”
　　何止不害怕，他还觉得这片拍得极为无聊。
　　林惊度“呃”了一下，乜他一眼：“你不也不害怕吗？”许是被这荒谬的电影气到了，少年说话时眉眼都多了几分飞扬的意味，绷着的冰块脸都有要融化的趋势。
　　男人闷闷笑起来了：“嗯，我也不害怕。”
　　还以为能看到少年更灵动的表情，不过……现在也足够了。
　　电影并不好看，两人都不愿主动出声说关掉，硬是忍着看完了整部。
　　按了按眉心，男人深吸口气，又吐出。
　　林惊度瞄过去，发现越裴回的脸色说不上好。
　　这突然的，是怎么了？
　　男人似乎下意识想拿出什么，发现不在口袋，又悄无声息摁住自己的手臂，上下搓了搓，好像皮肤极为不适一样。
　　“你身体不舒服吗？”凉凉的气息骤然靠近越裴回，那双异色眼眸也靠得很近。
　　男人的呼吸在他靠近的一刹那便微微一滞。
　　这双眼睛，完全……倒映了越裴回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人类的蔫坏初见端倪，可惜恐怖片对章鱼小猫0个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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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的更新会有点短（心虚），后天不更哦，大后天继续猛猛更！！[让我康康]


第15章 别靠这么近
　　莫名的躁动在两人间升起，越裴回眉尖聚拢，别开脸：“……你别靠这么近。”
　　林惊度疑惑地看着男人转开脸：“？”这是又怎么了？为什么人类的想法总是这么难猜？
　　听话这种事对邪神来说全靠心情，比如现在，他就决定不听，还逆反地凑近了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咬了下唇，林惊度不高兴地说，“还不想告诉我。”
　　越裴回蜷起手指，挡住难以控制的痉挛，淡淡说：“没有这事。”
　　那灼灼目光在他脸上没有离开，简直想把他望穿。林惊度注意到男人垂下眼帘时，眼底淡淡的青黑，再看看时间，其实连十二点都没到。
　　他将自己推测说出来：“是昨晚没睡好吗？”
　　邪神的揣测奔向了既正确又不正确的方向，但他也没说错，渴肤症会带来部分并发症，失眠是可能的其中之一。
　　那双黑眼睛重新望向少年，越裴回径直认下：“是有点。”
　　林惊度继续揣摩：“你会失眠。”
　　“……会。”
　　紧锁的眉眼舒开，少年唇线缓缓平复成直线：“我会治！”
　　回忆起前几天的黑雾治疗法，男人眼底难免带上些许怀疑。
　　林惊度自然看出对方在怀疑什么，镇定地说：“不是那个办法。”
　　尽管心里形成了新的推测，但被诡异哄睡……越裴回还是选择了拒绝：“不用。”
　　林惊度执着：“你可以试试。”他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宠物一直精神不济！
　　越裴回按了按眉心，声音冷下：“真的不需要。”
　　一面冷淡。
　　林惊度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好似不会再坚持，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好吧。”
　　他没动，没再强求，只是直直盯着越裴回，电影闪动的荧光衬得他的脸更加苍白诡谲，比电影里用心制作的怪物更具怪诞感。邪神活像是在隔着亚克力笼观察仓鼠活动，长久地端详，借此打发时间。
　　伴随着电影男主角因为女主角的牺牲而崩溃的痛苦，这漫长又痛苦的电影总算落下了帷幕。越裴回站起身，帮忙关了投影仪，说：“我回去睡了。”
　　“哦。”林惊度隐匿在阴影里，应答声还是慢吞吞的。
　　卧室门合上，洗漱声响起，又停下，恢复安静。
　　林惊度直直伫立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才从门缝里悄无声息摸进一根触手，又心安理得摸进去第二根。
　　房间里的灯光早灭了，男人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
　　他睡不着。
　　同一个空间里有非人存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叫他忍无可忍，扭头看向对方的位置：“你进来做什么？”
　　林惊度站在角落，说话还有点委屈：“我想帮你解决失眠问题。”怎么饲主这么贴心，宠物却理解不到呢？
　　越裴回没说话。除了强制性的昏迷，他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过了。
　　摩挲了下藏在长袖睡衣下的浅浅疤痕，那都是刚刚发病时抓挠出的，越裴回有些分神。
　　失眠，皮肤饥渴症，轻微洁癖……什么病症都堆叠在他身上，总让他有一种错觉：兴许不需要诡异动手，他的精神就可以崩溃在这些折磨之下。
　　房间里只有他的呼吸声，被注视感无法被忽略。
　　……根本没办法睡着。
　　“你瞧，你睡不着。”
　　非人的存在还有点骄傲，没起伏地说。
　　越裴回不大想回答他，怎么还分不清睡不着的因果逻辑。
　　“你睡不着。”
　　这句话已然响在越裴回耳畔，对方已经从房间角落挪动到床边了，悄无声息。
　　昏暗下，越裴回看不清，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站在床边静静地凝视他。
　　邪神语调平平，但其中夹杂着不易被发现的轻快：“其实，我会点昏睡咒。”
　　他补充，“不是以前那种，这次不会有副作用的。”
　　有点期待的，林惊度说：“你想试试吗？”
　　在这样的氛围里，越裴回竟淡淡笑了下：“我想，我应该没有能拒绝的权利。”
　　邪神偏头想了想，诚实回答：“确实没有……我想，宠物在健康问题上应该不能反驳主人。”
　　越裴回已然了解过对方的固执，轻笑了声，没忍住想要辩驳一二：“但人类健康该人类自己在乎就行。”
　　无视对方的话，林惊度说：“那不一样。不过我征求过意见了，那我开始啦。”
　　这哪里是征求了意见？看出少年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越裴回选择了沉默。没有觉察到对方在这上面的恶意，先观察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回忆了下在其他世界学到的昏睡咒，林惊度把带着凉意的手轻轻搭在了越裴回的眼上。
　　长睫微微扫过少年的手掌心，邪神觉察到宠物心绪不宁的颤动。
　　听不懂的奇诡语言从少年唇间溢出，跃动在房间之中。
　　这是什么语言……？
　　想要安稳睡去的安心感和戒备警惕的谨慎心理交织矛盾，越裴回眼皮越来越沉重。
　　房间里凌乱的呼吸声开始变得均匀绵长。
　　良久，林惊度慢慢收回了手。
　　触手伸出，毫不客气地扯开男人衣袖，那刺眼的红痕展现在邪神面前。
　　邪神皱起眉，表情里多了明显的烦躁。
　　有不为所知的病症在困扰人类。
　　但……林惊度有个模糊的想法，他模模糊糊觉得，自己能帮人类解决。
　　不想让人类继续痛苦，他养宠物，可不是为了饲养可持续发展的小甜品的。
　　*
　　越裴回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很少有的，他没有在天边略略泛白时就已然醒来。
　　只是房间里气息不对。
　　他倏地转头看向卧室内侧的角落，阴湿，悲郁，近乎要实质化，拧成湿漉漉的黑雾在墙壁间蔓延聚集。
　　还以为是进了新的诡异，仔细一打量，才发现是抱膝蹲坐在角落的林惊度。邪神埋头在膝间，好似都要长蘑菇了。
　　沉默一瞬，越裴回下床走到少年面前：“怎么了。”
　　诡异这么明显的情绪外露，还真少见。
　　林惊度抬起头，一双眼蒙了水雾，湿润润的。他轻轻叹了口气，深沉地说：“我，下周要上课了。”
　　越裴回：“？”上什么课，诡异捕猎理论分析吗？
　　林惊度拿出手机，打开绿泡泡，没什么顾忌地展示聊天页面给人类看——
　　越裴回先望见的是聊天对象的名字，备注是辅导员。
　　男人嘴角抽动一瞬，他预感到了聊天的内容会是怎样的糟糕。
　　辅导员：【林惊度同学，我听说你前几天遭遇了不好的事，才没有来上课，你现在好点了吗？】
　　ljd1234：【你是？】
　　辅导员：【……我是你导员，特地翻资料找了你第二个手机号，还真找到你现在的绿泡泡了。】
　　辅导员：【你不会是患了失忆症？[疑问.jpg]】
　　辅导员：【但看你好像精神状态还可以，下周假期过了记得要来上课哦[玫瑰.jpg]】
　　ljd1234：【……】
　　ljd1234：【好的。】
　　辅导员：【林惊度同学，不要在老师面前打省略号哈，不礼貌。[龇牙笑.jpg]】
　　ljd1234：【好的。】
　　这里就是聊天的结束，简短，明了，终于让早把死者身份抛之脑后的林惊度想起来，林渡是个大学生的事实。
　　也就是说，下周假期一过，他就得去上课了。
　　汲取知识是很有趣，但五月开始的白天对邪神来说并不好受。阳光太刺眼，温度太高，他不会想出门。
　　幽幽叹了口气，林惊度扣回了手机：“唉。”
　　越裴回倒眸色幽深，瞥了眼蔫巴巴的诡异，思绪闪过，而后开口：“如果我说，届时我想和你一起去学校，你会同意么？”
　　“嗯？”
　　他话音落下，少年顿时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嘻嘻嘻邪神也要上学嘿嘿嘿嘻嘻嘻（做pre做疯了版）


第16章 红月
　　林惊度情绪也不低落了，眼睛多了点光亮：“你为什么想跟我去？”邪神什么都喜欢问个所以然，显然，弯弯绕绕他并不喜欢，简单粗暴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男人略有停顿，但这停顿微不可察，转瞬即逝。他已经能做到足够平淡地说出，“想陪你。”
　　听到这三个字的少年眸光闪了闪，没多说什么，只说：“好呀。”
　　又是轻而易举地获得同意。林惊度似乎已经找出了和宠物维系平衡和谐关系之道。
　　聊到别处，林惊度才后知后觉，他该关心关心自家宠物的状态如何：“你现在怎么样了？”
　　越裴回直起身来，一边转身去拿床头柜的手机，一边表面淡然地回答林惊度的问题：“……很好。”这样“刚刚好”的转身，掩住了他黑眸里沉淀着的复杂情绪。诡异的昏睡咒好像真的很有用，他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以往一个人住在局里分配的宿舍时，不是睁眼看着窗外天色从墨蓝变作素白，就是断断续续地惊醒，反复梦到八岁那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反复地梦到，如何被推出车外，如何眼睁睁看着……
　　“那很好啊，”他背后，那只恍若未觉的诡异仰脸说着，“可以的话，我每天都来给你念昏睡咒！”
　　阴郁的情绪骤然被打断，拿起手机的男人深吸口气：“谢谢，那还是不用的。”
　　林惊度失望：“不是有效果吗？治疗要长期才行。”
　　越裴回随口说了句“治标不治本”，回身居高临下地睨着还坐在地板上的少年，说出来的话却和表情格外不一致：“吃早饭么。”
　　本来就够圆润的猫眼瞪得更圆：“吃！”
　　*
　　融化的黄油发出“滋滋”声响，手持锅铲的男人冷淡地说：“站远些。”
　　本来靠灶台很近的邪神一被提醒，像是被抓了现行的猫，眨巴眨巴眼，装作若无其事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再退远些。”
　　“……哦。”
　　林惊度眯起眼睛，离远了点对他也不妨事。他专心致志地观察裹满鸡蛋液的吐司面包被放进锅中，黄油香顿时逸散在空气之中，甜腻腻的。吐司的两面反复地被煎炸，直至金黄，男人才拿出来放在盘子上，浇了炼乳。
　　不用他多说，某只早就等候已久的邪神已自觉地端上盘子，乖乖把两人的早餐放在了餐桌上。
　　坐在餐桌边，邪神很有仪式感地拿出了……他的手机。
　　以前在深渊里偶尔也需要进食，进食过程中，林惊度会选择拿上书，边看边吃；现如今书懒得拿出来，吃饭的陪伴品变成了手机。
　　越裴回洗完厨具，坐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少年晃动着白净的腿，轻轻咬了口松软的吐司，慢慢嚼动着，眼睛不离手上的屏幕。男人只瞥了一眼，便没多管，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开始吃饭。
　　手机屏幕刷来刷去，林惊度最常干的还是刷图文和短视频。小小的屏幕划上去，又猛地被人划下来，林惊度的视线在帖子的标题上顿住。
　　那标题加了足足三个红色的感叹号，内容是：“这里！竟然可以看到红月！！！”配图倒是毫不相关，许是怕被封贴，所以配的只是一张月上柳梢头的图片。
　　林惊度手指停住，红月？那在这个世界可真不多见。别的位面倒是不少，偶尔还可以是多个月亮的配置，有时候还可以没有月亮，一只眼睛挂在天空中就行。
　　他点开这个帖子，讨论热度不算高，但也不低。帖主先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自己如何如何热爱冒险，如何如何喜欢探索荒无人烟之地，表现完自己，他才归入正题：“朋友跟我分享，说是C市二中旧址闹鬼，放弃重建已经有一年了，最近才听到风声。原本帖主还以为废弃的原因是环境不再合适，或者挖到古董，没想到竟然是这一层原因！这可勾起我的兴趣了，帖主问清地址，立马动身前往！”
　　“可能大家以为，闹鬼也就是玩笑而已，当时我也这么觉得的，根本没放在心上，大喇喇就去了。谁知道刚一进破败的校门，帖主就看到了天上的月亮渐渐变成了血红色，旁边教学楼破败的窗户里总感觉有呜呜的哭声……帖主胆子小，立马被吓到了，看到红月马上马不停蹄跑了，回到市中心酒吧蹦迪一晚上才缓过来……但这时候回味过来啊，那月亮又奇诡又漂亮，勇敢的人还是可以去看看的。”
　　很漂亮的红月？林惊度也想去看看了。
　　他随手刷了刷评论区，有评论“无图无真相”的，有怀疑是不是起号的，有无视讨论内容、兀自祈祷坏事不会落在自己头上的，但很快，林惊度看到一条极为与众不同的：
　　【探险你勇哥：兄弟给个地址，我们去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
　　能看出来，这位用户来头不小，他发了仅仅半个小时，评论已经好几十条：【哇塞，捉勇哥！】
　　【勇哥勇哥，你真的要去吗？直播不？】
　　【探险你勇哥回复：当然，帖主给了地址我就去。】
　　林惊度点入那人主页，恰好五分钟前，他发了条新帖：“已要到C市二中旧址地址，今晚高铁到C市，明晚直播探险C市二中。”附图是他高铁票预订信息。
　　不少人夸他够勇，也有人嘲讽他是和上一个帖主连起来作秀，说什么的都有，但网友字里行间，还是透着对这件不科学事件的兴趣。
　　邪神有时候很佩服人类，哪怕没有特殊能力，他们也能闷头往不对劲的地方闯。不像邪神和诡异之流，觉察到危险，就会选择默默避开。
　　但人类刚说要和他一起去上学呢，上学上班据说对人类来说都很痛苦，人类愿意和他一起体验痛苦，林惊度觉得，他应有所回报才是。比如，带人类出去放放风，看看月亮就不错。
　　人类应该很喜欢月亮，毕竟他们还建立了中秋节之类的节日。
　　“那个……”林惊度试探性地放下叉子，问，“你要不要过几天，和我出去散散步？”
　　越裴回掀眼看他：“散步？去哪。”
　　林惊度品出，这四个字大概率是默认可以出去的意思，便高兴地举起手机：“去这里，看月亮！”
　　看月亮？
　　还以为是诡异也喜欢风花雪月，越裴回仔细看完帖子，却陷入了沉默。哪里是喜欢风花雪月，这是喜欢血，阴湿，诡怖。
　　邪神暗暗观察他的表情，小心说：“你不喜欢，就算了。”
　　越裴回平静地说：“不算不喜欢，可以去。”他瞥了眼帖子最顶部，那个叫“探险你勇哥”的人评论已经被置顶，“我们也可以等看看他的直播，再决定去不去。”这个用户他们局里的监测部门也有在严格监视，但确实去的地方都是假货不值一提，重要等级已经渐渐退回了安全的三级。
　　林惊度点头：“可以啊，一起看吗？”
　　“嗯，一起看。”
　　果然，男人说完这句，邪神身上又开始荡漾明显开心的气息。
　　就这么喜欢和“宠物”待在一块儿吗？
　　*
　　平淡的日子很快就被消磨过去，“探险你勇哥”说好的直播时间已到，林惊度已经早早坐在了沙发上，这回没采用影音房，索性直接用了电视投屏，更清晰地看普通人作死日常。
　　他兴致高涨，跟看电视剧或者动漫一样似的，还放了几瓶可乐和薯片。他有自控力地留了好几包，等到现在才准备开吃。
　　越裴回是洗完澡才出了房间，走到客厅的。映入眼帘便是玉白色茶几上胡乱摆着的薯片和可乐，再往沙发看，少年盘着腿坐在灰色布料的沙发上，正要拆开一袋番茄味的开吃。
　　男人不怎么喜欢这些膨化食品，但他没立场也没必要去阻止诡异吃，移开眼睛，他选择了无视，坐到了离林惊度较远的地方。
　　因为是直播，反馈的画面摇摇晃晃，还有些糊，惨白的手电筒光打在杂草丛生的土堆上，配合着黑漆漆又万籁俱寂的环境，氛围一下上来，弹幕也刷得格外快。
　　镜头一转，捏着运动相机的摄影师拍向他后面的勇哥，黝黑皮肤的男人对着镜头露齿一笑，大咧咧开始介绍：“观众们大家好啊，我现在在C市二中外面了！嘿这个地方真是不好找，荒郊野岭的……”他若无其事地环顾着周围，“其实你们别说啊，这种环境还真蛮适合上学的，周围啥都没有，不就安心读书了噻！”
　　这个笑话把他自己笑到了，和摄影师两人嘎嘎直乐，笑声在直播间里回荡。
　　拨开野蛮生长的乱草，勇哥边往前走边说：“再走几十米就到二中正门了，诶，现在手电筒的光已经可以照到了啊。”
　　他来回扫了扫，果然可以模糊地看见生锈的铁门和空无一人的保安亭。
　　“有点怀念我高中了啊，成天钻狗洞去网吧上网，哎，直播间里的学生可不要学我啊。”故作幽默地聊了聊从前，勇哥和摄影师继续往里走。他们终于走到了大门前，运动相机四处照着，除了太过诡异的安静，好像别的也没有什么。
　　无风无浪，好似只是个被遗弃的地方。
　　勇哥“切”了一声：“还以为那帖主说得这么夸张，也不算说谎，这下看来，你们勇哥又要成功打假喽！”
　　他说完，抬腿跨过地上铁门经过曾留下的凹槽，毫不顾忌地进入了校园内。
　　摄影师也跟随他的步伐，跨了进去。
　　带着无所谓的表情，勇哥抬起了头，相机也随着他的动作往天空拍：“好咯，我们现在来看看天上的月亮是不是红——”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双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瞪大。
　　黑紫色的天上，真的挂着一枚红色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别人带宠物看月亮：去云南，去青藏高原，去海边等等……
　　林惊度带宠物看月亮：不知道哪个旮沓的红色诡异月亮。


第17章 带坏
　　越裴回黑眸骤沉，还在嚼薯片的林惊度“咦”了一声。
　　那直播间画面因为摄影师的颤抖而不断晃动着，红色月亮也在不断动态晃动出重影。
　　真看见红色月亮了，弹幕立马刷出新高度：
　　【我靠，竟然是真的啊！】
　　【吓得我立刻打开窗户看了看，明明外面月亮还是皎洁的白色！】
　　【主播主播，这不会是滤镜吧？】
　　【滤镜个屁，你没看勇哥脸都吓白了。】
　　【抬走吧，作秀局，谁信老了我卖谁保险。】
　　勇哥嘴巴颤着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哈、哈哈，看来那帖主也没说错哈，不过，这是怎么搞出来的？勇哥我猜是视觉误差导致的哈。好了好了，我们继续往前走。”
　　镜头里的人从大步跨变成了小心翼翼地磨蹭乌龟爬，林惊度心说，这人类嘴上说着不怕，动作倒是暴露了他真实心情。不像他的人类，嘴上说着怕，其实……没多怕吧。
　　越裴回垂下眼，没有继续看那主播的动向，而是选择拿出手机发消息。
　　林惊度没在意，他心思全然在看主播继续深入这所高中。
　　那两人颤颤巍巍往前走，路过了空无一人的操场，镜头给到塑胶跑场，已经被凌乱地挖开过来，被翻出来的泥土就这么凌乱地朝天仰，挖开它们的人似乎也没了继续动工的意思。
　　操场上没什么怪东西出现，彻底走过去后，勇哥松了口气，刚刚看到红色月亮的心总算平复下来：“嗐，除了这月亮，好像也没什么恐怖的啊。”
　　两人晃到了艺术楼，楼边有玻璃碎片，瓦片之类的静静躺在地上。灰尘蒙着，灰扑扑一片，人走过带起一阵风，烟尘纷飞，呛得人直咳嗽。
　　勇哥咳着嗽指了指这栋楼：“大家看，这上面挂着‘艺术楼’三个字，应该是有什么练舞室，琴房什么的。”他嘿嘿嘿地笑起来，表情里多了些揶揄，“高中时候，我还追过校花，也是在这种楼底下，偷听她弹琴——”
　　他刚说完这句话，竟真的出现了琴声。只是那琴声并不悦耳，还有些凄凉哀怨。
　　勇哥脸又青又白，他挽起袖子，故作愤怒：“走，跟着勇哥去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说罢，他就要往艺术楼大门处走。
　　说时急那时快，摄影师突然声音发紧地叫住他：“勇哥！！”
　　勇哥不耐烦回头：“干什么？”
　　“咚！”
　　重重的落地声打断了勇哥和摄影师的对话。两个男人被吓得站在原地杵着一动也不敢动，那镜头也没能动，对着勇哥那张脸，瞳孔骤缩，看来被吓得不轻。
　　弹幕静默一瞬，随即像喷涌的泉水一样炸开！
　　【卧槽，有没有哥们看清了？】
　　【好像是个棕色的东西！差点砸勇哥脑袋上了！】
　　【真不敢想象，要是这东西砸在主播脑袋上，不得脑袋开花！】
　　【看这东西掉落的速度，主播你们真的是在作秀吗？拿命作秀？】
　　【人生建议，赶紧报警吧。】
　　缓了好一会儿，相机镜头才慢慢转向了地面，是一个四分五裂的花盆。
　　摄影师颤抖地说：“勇、勇哥，我刚刚看见这个花盆，无人拿着，就悬在空中……”
　　“别说了！”勇哥扭曲着脸打断他，“这只是、呃，探险者必要会遇到的小插曲罢了，不算什么，继续往里走！”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要闷头转身继续去艺术楼大门那，像是不抓到这背后装神弄鬼之人就决不罢休。
　　摄影师还在专心拍勇哥背影呢，下一秒——
　　【该直播间违反社会公序良俗，已被封禁。】
　　林惊度：“？”他迷茫地望着这白字黑底，“这是什么意思？”
　　越裴回懒懒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回复，头也不抬地说：“意思就是，他这个直播间播不了了。”
　　林惊度失望调出另一个视频，就着嘈杂的背景音，他问：“为什么播不了？因为那个花盆？”
　　“也不算。”越裴回瞥了眼少年，语气里多了点笑意，“因为会带坏未成年。”
　　林惊度觉察到他话里的意有所指，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家人类不会觉得，他捏出来的人形很像是未成年的人类吧？那很糟糕了。
　　鼓着脸，林惊度认真地解释：“我成年了。”
　　依旧是懒散的腔调，越裴回眉梢一挑：“没说你，我说直播间里其他观众。”
　　“……哦，原来是这样。”林惊度假装自己知道是这样，点了点头。
　　收了手机，男人说：“今晚早点睡吧，明天你不是想去这里看月亮么。”
　　林惊度点点的脑袋顿了下，又猛地点了两下。他捏捏薯片袋子，这包还没吃完，犹豫了下，薯片的瞬时美味战胜对明天的期待：“我把这包吃完再走。”
　　几分无奈地瞟了眼薯片袋子，越裴回开始思考写“发展鼓励诡异以零食代餐”建议的可能性。
　　……
　　第二天一早，林惊度还刷到了“探险你勇哥”直播间被封禁的后续。
　　灰头土脸的勇哥和他的摄影师老老实实地站在两个站姿笔直的警察中间，帖子内容写尽了忏悔：“我们不应该擅自闯入废弃工地并将其夸大为‘冒险’，不能以‘冒险’、‘爱好’为由漠视自我生命安全，并试图用互联网进行传播，我们这种行为属于错误示范，会给网民尤其是未成年网民带去负面影响，应当得到谴责……”
　　帖子在忏悔，评论区却在热热闹闹各说各的。有说看到窗户上白衣女鬼的影子的，有分析花盆掉落速度是不是人为的，还有热情分享自己在派出所撞见主播的……总之都不嫌乱，欢欢喜喜跑来踩上一脚。
　　隔着网线，林惊度也不知道这个博主去的地方到底是真是假。最好是假的，只需要赏红月，不需要扫荡小怪，这样也轻松一点。
　　越裴回瞥到了他手机上的内容：“这个博主被抓了？”语气仿佛略有惊讶。
　　“嗯，”林惊度不疑有他，还大大方方分享手机屏幕给越裴回看，“还写了忏悔书。”
　　越裴回笑了声：“好假。”不知道指的是处理两人的方式，还是忏悔书的内容。
　　“还去吗，”林惊度担心地说，“警察不会来抓我们吧？”
　　越裴回唇角扬了一下，望向林惊度时又恢复了沉静：“我们又不直播。”
　　林惊度放心了：“那就好。”真没想到，他也有需要担心人类社会公序良俗的一天。
　　*
　　晚八点，两人姗姗出门。
　　因为C市二中较远，他们选择打了辆车，但目的地只设置在了二中附近的地方：林惊度已经深刻了解大部分人类对鬼怪的恐惧，为了少起事端，还是选择避开这件事为好。
　　“哎，你们的目的地到了啊。”车缓缓停下，司机望了眼前方车灯照出来依旧空无一人、黑灯瞎火的荒凉地带，又沉默地瞥向后视镜。虽然两人都有心不让他意识到真正目的地，但司机心里还是泛起了嘀咕：这两人这么好看，目的地又这么荒凉……该不会大晚上碰到妖怪了吧？
　　目睹司机神色变换，越裴回眼皮都不带掀，他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等账单发送到手机上，男人简单付好款，没和司机多说，而是瞟向林惊度：“好了，走吧。”
　　林惊度点点头：“好哦。”
　　下车，一人一邪神眼睁睁看着出租车跟后面有鬼在追似的，一个漂亮的漂移拐弯，顺利在土道上调转方向，飞快地开走了，留下一尾尘雾。
　　林惊度：“？”奇怪的人类。
　　越裴回不置可否，调出导航：“走吧。”
　　林惊度跟上他的步伐，略有点忐忑：“怎么打车和导航都是你做……”
　　“没关系，”哄诡异的话已经是信手拈来，“你愿意带我来这玩已经很好了。”
　　小猫耳朵竖起来了：“真的吗？”
　　“嗯，真的。”
　　黑夜里，为数不多的光亮是林惊度的手机电筒，还有照在越裴回脸上的、手机屏幕反射出来的淡淡荧光。说完那句话后，越裴回就觉察到后面没了声音，斜睨回去，才发现多了点的光亮是少年的眼眸。
　　诡异其实不好骗，但是真的意外好哄。
　　走了半小时路程，总算到达了目的地。野草随着晚上的微风晃动着，发出窸窣声响，不安的氛围弥漫，若是普通人来这里，可能已经冷汗打湿了后背，心跳如鼓自乱阵脚。
　　但一人一邪神的表情都足够淡定，林惊度甚至微不可察地抬了下眉稍。
　　很浓的诡异味道，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这里原来不止一只诡异。
　　应该……有好多只。不算厉害，可以忽略不计，邪神一根触手就足以碾死。
　　看了看一旁神色淡定的人类，少年目光又重新落在了男人拿手机的手之下，戴着的章鱼手环上。
　　他都不需要担心人类这次会陷入危险，因为他恐怕连离开都不需要。
　　越裴回注意力不在和他并肩的诡异身上，而是装作无意地四处扫了扫。
　　手机上弹出消息，简洁明了：【已到。】
　　男人垂下眼睑，关了手机，偏头对没什么表情的邪神露出个很浅的笑：“走吗？”
　　能感觉到脚下躲藏在黑暗中的触手兴奋地晃了晃，林惊度点点脑袋：“走！”
　　【作者有话说】
　　灵感来源是，小视频刷到的那位勇闯无人区被抓的博主……[化了]


第18章 阴阳楼
　　两人跨进校门的一瞬间，几乎没有眨眼，眼前的景象就瞬息发生了变化。
　　仰起头，可以看见天边圆月。猩红色，像是黑夜的一只无机质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地上的人。
　　“好看。”
　　越裴回正反望回去，就听见一句更人机的夸赞。
　　林惊度没情绪的眼睛环顾完一圈破败的废弃高中，尽量起伏了下：“还挺有趣的。”
　　“……”很难理解诡异嘴里的有趣标准。
　　站在校门口，圆月被高楼遮住了一个小角。林惊度观察了下角度，指了指那边的教学楼：“要不我们去那的顶楼？”
　　越裴回颔首，仿佛无论林惊度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同意：“可以。”
　　他微微掀眼看向那死寂笼罩的建筑，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血红的月色下，隐约可以看见打碎的玻璃窗里闪过奇怪的人影。
　　影影绰绰。
　　两人达成一致，径直往教学楼走去。离教学楼的门稍近些时，林惊度抬头瞥了眼天台，显然是想起了昨晚看到的直播。
　　只是夜空下的天台一片安静，没有什么花盆在那里等着落下。
　　教学楼里也是同样的无声无息，像是这整个学校目前就只有来赏月的主宠二人一样。望进里面，很昏暗，没有可供照明的地方，但模糊地能看见一些曾经留下的东西，譬如摔在地上的黑板，不知谁丢下的一支铅笔，还有几个粗暴揉成的纸团。
　　两人拾阶而上，踏进走廊，几乎是毫无防备的，空间突然出现扭曲，开始变化。
　　越裴回眸色微微一凝，身体反应快速向后退去，却抵上了关上的玻璃门。
　　“……”
　　他们被锁在这栋教学楼里面了。
　　林惊度不觉得有什么好紧张的，他反倒对此充满探索欲。看向前方变化的空间，少年语调上扬地发出短促音节：“……咦？”
　　他抬头和越裴回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重新望向前面。
　　嘈杂，喧闹，但不惹人厌。明亮的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影，走廊上走动的学生。
　　他们好像，回到了这座教学楼还“活着”的时候。
　　最近邪神颇为低调，为了更好地融入，他压了自己不少实力。这会儿没放出力量，但直觉上也觉察不出有迫在眉睫的危险。他应该可以逛逛这里，是没见过的场景，还挺新奇。
　　一看少年稍稍分神，越裴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沉默地跟在他身边，两人往前走了一段。林惊度发现，之前摔在地上的黑板此刻被挂了上去，似乎是某个班级的宣传板；笔重新回到了学生的手上，此刻在男生手里纷飞；还有细微的沙沙声，也许是纸的主人正在专心致志地写字。
　　“这就是人类的学校吗……”
　　林惊度还没提问完，倏地被人拉到了一边：“当心！”
　　男人动作幅度有些大，许是下意识的动作，因此攥林惊度手腕的手有些用力。惯性让少年撞进他怀里，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钻进林惊度的鼻腔，邪神猫眼骤然瞪圆，只觉周遭一切都变成了前几天看的人类电影中，慢动作的播放，通通慢了下来。
　　他养的人类香香的，不同于之前人类流血时糜烂的香味，但更让邪神感性上喜欢一些。
　　回味了下人类的香气，林惊度立刻就觉察到了男人绷紧僵硬的身体和加重的呼吸。也许他并不适应做这些动作，但看到意外来的时候，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林惊度最擅长蹬鼻子上脸了，他闷在越裴回怀里没动。
　　头顶有一声轻啧落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啧他的厚脸皮。但下一秒，他就听到男人压抑着不爽的声音：“走路不看路？”
　　随即传来另一道尴尬的男声：“对不起！”说完，伴随着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似乎是撞到林惊度的人没脸逃跑了。
　　林惊度岿然不动，稳着没说话。
　　越裴回松开攥人手腕的手，垂下眼睑看他：“还要待多久？”
　　林惊度脸上一派淡定，往后退了几步：“饲主和宠物贴贴很正常，你不要害羞。”
　　“……”
　　“……这里既然变回了以前的二中，加上刚才那么多学生对我们的存在熟视无睹，那么我们应该在这里有个身份。”非常不自然地转移话题，越裴回开始分析起两人的现状。他抬了抬手臂，“看，我们的衣服莫名变成了二中十几年前的校服。”
　　林惊度专心聆听自家人类的分析，就差海豹鼓掌了。但有些地方，他需要纠正：“不是变成了校服。”
　　越裴回扬眉：“不是？”
　　少年点点头，细软额发下的异色眸无比认真：“你身上的味道，还是家里洗衣液的香味。”所以，只是幻觉笼罩罢了。
　　他只顾着纠正，没注意凝视着他的男人眸色深了很多。
　　沉默半晌，越裴回说：“我们先试试出去。”
　　两人调转方向去了教学楼那变得完好无损的玻璃门，林惊度试着推了推，意料之中的推不开。
　　少年收回手，盯着自己皙白的手指，合拢搓捻了两下，开始思考直接用触手破开，还不被人类看见的可能性。
　　越裴回却没有碰玻璃门，而是沉思着摩挲了下门框边的墙。忽地，他回过头说：“你来摸这里。”
　　“唔？”林惊度凑过来，手搭上越裴回说的位置，是白色的墙壁，但……
　　有温热的起伏感，在有节奏律动。
　　这压根不是墙壁。
　　诡异分有很多种，不一定全都体温冰冷。能看出来，这位把教学楼都吞进肚子的家伙，就不怎么冰冷。
　　邪神没动，但缓缓收回了手。
　　接触到这“墙壁”的一瞬，林惊度就知道这里是什么了。现在在他眼里，这个世界一半是明亮的教学楼，一半是蠕动着肉芽的胃。
　　瞥见少年逐渐变得微妙的眼睛，越裴回就知道对方探查到了真相。他假装毫无经验地开口问：“怎么了？”
　　虽知道人类心理承受能力没他想的差，但林惊度还是斟酌了下，才说：“嗯，我们现在，好像在一个怪物的胃里。”
　　他偷偷觑越裴回，果然，男人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一人一邪神同一时刻，心里都涌上了些许无语的感觉：要真说起来，他俩这还得算是自投罗网。
　　沉吟了会儿，越裴回说：“寻找别的出路吧，总有能出去的地方。”
　　他说完这句，没有得到少年的回答。越裴回看向他，才发现林惊度抬着头，像是在看天花板，又像是在透过天花板看别的地方。
　　“怎么了？”越裴回问。
　　林惊度慢吞吞收回目光：“没事，走吧。”他只是在考虑捣开这只诡异的胃壁，直接出去的可能性而已。
　　这个办法很粗暴，但确实可行。但林惊度不想破坏自己的形象：一个有点小魔法但不多的乖巧人类形象。
　　闭眼感受了下，林惊度指了指楼上：“先上去吧。”
　　走上楼梯，林惊度的触手在烦躁。邪神踩到的每一步都像是起伏翻涌的肉皮，没能破开幻象的越裴回倒是走得如履平地。
　　林惊度：“……”早知道不这么早看破实体了。
　　一人一邪神上到二楼，还没来得及往更上层走，就听见有人声如洪钟地在喊他们：“你们两个，站住！”
　　越裴回回过身，林惊度则是漫不经心偏头看向那人。啊，在他眼里不能称之为“人”，只是一个怪物用血肉堆砌出来的垃圾，歪斜丑陋，黏稠的血拉成丝，一点一点往下落。
　　找不到嘴巴的怪物还在振动，指着他们：“哪个班的？快上课了，还在乱跑什么！回去上课！”
　　上课？
　　一人一邪神沉默。
　　他们连自己是哪个班都不知道。
　　那怪物也看出他们两个人沉默的真相，气得本来就没五官的脸更扭曲了：“好好好，连自己是哪个班都记不住了是吧，看来……”
　　它还没说完，忽然有另一道声音在林惊度他们的背后响起：“哟，你们回来啦，快进来上课啊！”
　　林惊度一次沉默后再次陷入沉默，嗯，好熟的声音。
　　怪物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人帮忙，话说了一半硬生生卡住，才扭转成另一句：“你们真是这个班的？”
　　“对。”越裴回淡然点头。
　　像是愿望落空导致不悦，怪物说话都好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那下次就别忘了，被我逮住，后果自负。”
　　留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怪物转身就走了。
　　林惊度目送它离开，回过身就对上了热情的笑容。
　　果然是季旭阳。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季旭阳，林惊度礼貌地打招呼：“晚上好。”
　　季旭阳“哎唷”一声：“现在还打什么招呼啊，你们快进来！”他一边着急地招手，一边左顾右盼，像是怕谁过来。
　　越裴回低眸看了眼踌躇不动的林惊度，说：“走吧。”
　　邪神歪头看看人类，又看看在这一半正常一半荒谬的世界里，勉强显得正常的季旭阳，点点头：“好。”
　　走进教室，他们才发现，刚刚的喧闹全消失了，变得死气沉沉一片。
　　越裴回扫视整个班级，只剩下两个座位没人坐，一看就是给他和林惊度预留好的。
　　他目光缓缓扫过时，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也看见他了，默默转身，朝向季旭阳。
　　越裴回脸一下阴了。
　　看出对方脸色阴沉，林惊度茫然：“怎么啦，这里有什么问题吗？”除了血咕隆咚的，还混入两个误入的正常人，好像没什么问题嘛。
　　慢慢勾起一个笑来，越裴回轻声说：“没什么。”
　　他微笑，吐字清晰，就是有点咬牙切齿：“只是我们两个的独处时间，都还要被·人·打·扰。”
　　【作者有话说】
　　误入的两个正常人：（心虚挪开眼）（吹口哨）
　　====================================
　　明天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短。
　　作者心虚挪开眼，吹口哨。


第19章 高中模拟器
　　唔？
　　听到这句话的林惊度愣了一会儿。
　　真没想到，自家宠物竟然很期待今晚的遛弯。就算不小心进到这么糟糕的环境里，也没多说一句，现在肯定是忍不住了，才抱怨出来。
　　林惊度略略有点歉疚：要不然，他索性就直接暴力破局算了？但是自己和宠物都血刺呼啦地看月亮，好像不太好。
　　他还在天人交战，那边男人阴沉的视线定在了两个心虚的人身上。
　　一个看天看地吹口哨，就是不看人；一个假装眼镜花了，把眼镜取下来，反复地、仔细地擦。
　　按照他们讨论的计划，季旭阳和陈理，分明应该在艺术楼解决【火灾后的钢琴怨念】，而不是在这里和他俩一起玩高中模拟器！
　　还没等他找到借口暗示和询问，教室外面又走进了一个“人”。
　　那“人”说话冷冰冰的：“请同学们回到座位上坐好，我们即将开始上课。”
　　磨了磨牙根，越裴回选择先不激怒怪物，兀自坐到了座位上。坐下后，他掀眼看林惊度，微微顿住。
　　——本该坐下的林惊度没坐下。
　　少年穿过怪物群，走到了满脸迷茫的季旭阳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呢？”他问出刚刚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讲台上的“人”嘴巴一张一合：“林同学，请回到座位上坐好。”
　　季旭阳抓抓头发，绞尽脑汁找借口：“呃……这个嘛……”他把求助的眼神望向同桌的陈理，陈理没看他，手在课桌底下扬了两下，意思自求多福。
　　林惊度自顾自给他找好了借口：“你也是来看月亮的吗？”
　　“林同学，坐好。”那“人”又阴恻恻地发话了。
　　季旭阳连忙点头：“对对对，我们就是来看月亮的。”他一边赞同，一边猛使眼色，不知不觉间，他恍惚认为林惊度和他们没什么差别，而其他的“同学”和“老师”才是他们该一致抗争的敌人。
　　少年轻轻“噢”了一声，很有兴趣地说：“那你也看昨天的直播了。”
　　季旭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顶着怪物即将爆发的眼神和上司冷沉的视线，他只能干笑，说不出话。
　　岂止是看了直播！人还是他大半夜救走，带到派出所举报的呢！
　　台上的“老师”已经忍无可忍了，在场三个人类甚至都能看见它的变化，皮肤红得异常，到了几乎要爆裂开来的程度；眼球挤胀得似乎要下一秒就要掉出眼眶：“林同学，你听不到我说话，是吗？”
　　同学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惊度身上，他们的目光太整齐划一，黑洞洞的眼睛静静盯着这个“犯规者”，渗人可怖。
　　但被盯着以及同时遭到威胁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少年面色泛冷，偏过头去，一灰一黑的眼睛反盯回台上的怪物，语气平静礼貌：“麻烦你安静一下。”若不是他为了出来玩，收敛了气息，哪里轮得到一只蚂蚁跟他嚷。
　　林惊度语气虽然足够平静礼貌，但在场三人听着，都有种少年在说“少打扰我”的嚣张发言既视感。
　　怪物也被少年这话弄得一噎，它死死盯着林惊度，本来想吓唬他，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视线凝在了对方的眼睛上。
　　奇诡，死寂，扭曲。
　　它全身的血肉都在喧嚣，再多看一眼，它就会炸成血雾，不复存在。
　　在怪物后退几步，几欲崩溃之时，越裴回出了声：“坐过来吧，别和傻子多说话。”他显然的情绪外露和诋毁吸引了林惊度的注意力，少年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乖乖坐过去。
　　早说人类好像挺沉浸这个游戏，他就不欺负这些家伙了。
　　怪物良久才从一动不动的状态中恢复，面对沉寂的台下，它说：“……上课吧。”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季旭阳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牛逼；越裴回习以为常，盯着台上真的开始讲课的老师，若有所思地敲击着桌面。
　　而陈理则戴好了眼镜，不动声色地观察。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上司和那只诡异。
　　“嗒、嗒、嗒。”
　　“老师”缓慢地在黑板上写完板书，回过身来，目标明确地看向撑着椅子玩的季旭阳：“季同学，你来回答一下黑板上的问题。”
　　黑板上是一道数学题，奇特的是，这道数学题并不是高中该有的知识范围，更像是大学才会有的题型。
　　季旭阳呆住，站起来支支吾吾：“呃……这个嘛……”他都大学毕业几年了，哪里还记得大学的题目怎么做。
　　终于找到漏洞，怪物似乎兴奋起来，她脸上明明什么五官都没有，肌肉却在抽动着牵动嘴角咧开，仿若在狰狞地笑：“答不上来，你会被吃掉的。”
　　这个人身上带着异能者的味道，“它们”最喜欢吃不知天高地厚的异能者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内的空气越发焦灼。季旭阳汗如雨下，手悄悄伸到背后想要搓一个火球出来提抗。
　　正欲鱼死网破之际，有人代替他开口了。
　　“答案选B。”
　　少年懒洋洋撑着脸，看向黑板上的题，面对重新集中过来的目光也丝毫不见慌，重复了遍：“答案选B。”
　　校服袖子对他来说偏长了些，褶皱堆叠在手臂上蓬蓬松松的。少年手背一半都被袖子挡住，只露出了几根葱白的手来。林惊度说完答案，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这里的环境对他来说没有丝毫不适，和回老家深渊没区别，怪物讲课还格外催眠，都是他快速汲取过的知识，没有别的有趣地方。
　　无聊。
　　看到林惊度帮自己说出答案，季旭阳长舒口气，不由得投去感激加钦佩的目光。没想到这只诡异智商比他还高！
　　然后这样的目光，就被旁边比诡异还阴森盯着他的上司默默逼回去了。
　　“……”
　　怪物“老师”没说话，它无可辩驳，欣喜张大一半的嘴卡在原地，闭也不是，张也不是。
　　很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但林惊度答对了。
　　它转了转不大的脑仁，总算想出了新办法，冷冷道：“刚刚是代答，不算……”
　　话还没说完，季旭阳已经学会了抢答，很积极地举起手晃了晃：“答案是B！这样算我答对了没？这可是我自己说的。”
　　怪物：“……”妈的，这群狡猾的人类！
　　它心不甘情不愿地憋出一句“答对了”，示意季旭阳坐下，又重新开始了讲课。
　　它不搞事了，有的邪神却憋坏了。
　　林惊度趴在桌上发呆，这怪物虽然在讲课，但是讲义是一点没发的，他没东西可看。想了想，林惊度开始骚//扰前面的同学：“请问多久下课？”
　　前面黑漆漆的玩意儿不搭理他。
　　少年瘪瘪嘴，坐回去，手伸进旁人看不见的桌肚里，摸了摸，躲在桌肚里的触手伸出来一条任他揉捏。捏自己的触手玩看似奇特，但林惊度无聊到只能玩这个了。
　　凳子上还全是血，邪神坐得很烦躁。深渊里他可是把自己窝打造得一尘不染，哪像现在。
　　高中的课到底有多久啊？
　　眼看身边气压越来越低，越裴回微微垂眼，轻声说：“别心急。”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总有人会帮我们处理的。”
　　总有人会帮他们处理？不用他自己动手吗？
　　林惊度收回把玩触手的手，若有所思地咀嚼回味了下这句话，悟了，将视线投向斜后排两人：“他们？能行吗？”
　　越裴回眼皮不掀：“他不是也有特殊能力吗，说不定他朋友也有。”嘴上说着“说不定”，但越裴回的语气却带着一种确信。
　　林惊度观察了下，那男生比季旭阳瞧着沉稳，应该是足以依靠的。特殊能力的感觉不强烈，似乎是很柔和的属性，比起一靠近就能强烈感知到异能的季旭阳，邪神更会先去注意陈理那或相当优越的脑子。
　　邪神在人类社会学到了一个词：偷懒。
　　他很难不认同这个词，也坚定相信这个词非常适合他。从很早以前开始，邪神就有“偷懒”的习惯。信徒许的愿望是要留一半等人死了再做的，信徒的祷告是听一半就走的，后面蹲深渊里再也不出来，其实也是懒得处理信徒给的业务……
　　反正他也不靠信仰获得力量。
　　林惊度信以为然地点点头：“那太好了，我相信他们能做到。”
　　怪物在讲台上讲，就看见那两颗脑袋越凑越近，嘀嘀咕咕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总能听到模糊的音节。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它实在忍不住，咬着牙开口：“那边的两位，站起来！”
　　一人一邪神不明所以地站起来了。
　　窃窃私语被抓要被判什么？上课说小话吗？
　　但怪物沉思了下，语气变得很得意，它大声说出自己给林惊度还有越裴回安的罪名：“你们两个大张旗鼓搞早恋是吧，违反学校规定，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搞早恋”的一人一邪神：“……？”
　　围观这场闹剧的两个下属：“……”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记祝大家端午节快乐了，今天补上，祝大家都吃到心意口味的粽子！！[星星眼]


第20章 捡球游戏
　　目送一人一邪神被带离教室，季旭阳忍不住犯起嘀咕：“这里面的诡异怎么脑子时好时差的。”
　　陈理倒是很平静：“可能是越哥旁边那只诡异的能力吧，一遇上他，其他诡异的脑子就短路了。”
　　季旭阳乐了，兴致勃勃地说：“哎哎陈理哥，你不觉得，咱们在这栋教学楼里面，像是在经历无限流副本吗？”
　　“……是有点。”陈理说。
　　季旭阳开玩笑道：“那我们解完谜题，是不是就能找到出路了？”
　　陈理扶扶眼镜，泼冷水：“不会的，结果是咱们照样被吃。”
　　季旭阳“嘶”了一声：“我记得老大提过他身边那只诡异很强的事，那怎么这只诡异现在还不出手？不是说不熟的诡异之间相看两厌只想打架么。”
　　他这么一问，陈理重新从脑海里想起来，越裴回曾经在第一小队群里简略提到过的一个词。
　　“饲养”。
　　陈理镜片后的眼睛敛深，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么，在那只诡异眼里，也许现在的处境和捡球游戏没什么两样，都是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宠物做游戏，哪怕再无聊，哪怕那球上小狗的口水再多，都能继续玩下去。耐心会在宠物面前无限扩大，从而选择忍耐。
　　但这点堪称荒谬的推论他没有和季旭阳说，嘴上只是不耐烦地反问：“谁知道诡异会想什么。”
　　季旭阳不懂旁边眼镜男内心的弯弯绕绕，只对对方的反问深以为然：“确实，谁能知道诡异会想什么。”
　　他又要提问：“那……”
　　问题被陈理无情打断，男生镜片折射着反光：“嘘，别说话，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冰冷的话语从陈理唇间吐出：“不告诉你。”
　　季旭阳：“？”
　　有病？
　　陈理乜他一眼：“谁叫你嘴巴不严，喜欢转头把我的话给越哥说。”
　　季旭阳大呼“冤枉”：“我守口如瓶的呀，但谁叫老大自己能猜出来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嘴炮，全然忽略了教室里沉默的、毫无威胁性的其他“学生”。
　　正吵嘴，突然“轰”的一声 ，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不光是“学生”怪物看向了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季旭阳和陈理也同是如此。
　　两人脸色一变，对视一眼。
　　糟了，不会是办公室那边出事了吧！
　　*
　　十分钟前。
　　办公室的位置不在二楼，而是在四楼。一人一邪神还得跟在怪物身后爬两层楼梯，才到了目标办公室。
　　怪物走在前面，推开门。办公室里面有另一只怪物已经在等着了，林惊度认出，这是他们在上课前遇到的那家伙。
　　接着，他听见怪物“老师”唤那怪物：“主任，这俩违规学生我都带来了。”
　　噢，原来是人类高中中常有的教导主任。
　　那“教导主任”嘴里好像“咯吱咯吱”还在嚼动什么东西，不断张开的嘴里还有黏成一条线的血丝起起落落。
　　两只怪物挤在办公室之中，无形之间会带来压迫感。但无人因此受到影响，越裴回扫了眼前面在他眼里“很正常”的两“人”，兀自判断出危险系数并不高。
　　……那为什么，局里给任务时做出的预警，是足以达到深红警告程度？
　　他连一点精神被过度污染的感觉都没有。
　　那教导主任一边发出令人反胃的嚼动声，一边慢腾腾地开口：“又是一对——黏在一起的寄生虫。”他说着，舌头舔了舔嘴唇，像是在琢磨等下要哪块肉会更鲜嫩。
　　越裴回皱了下眉。他可以清晰闻见，腐败的血肉味开始在办公室内蔓延，那两人的笑容开始变得非人诡谲。
　　“老师”说：“真该把他们绑起来，给全校都看看这‘小情小爱’。”
　　“教导主任”说：“他们这些肉团，怎么总是喜欢抱在一起取暖呢？这下好了吧，违规。”
　　两只怪物的眼睛齐齐盯住他们：“就是不知道，违规后的下场，你们接不接受得了呢？”
　　两只怪物似乎很兴奋他们的违规，激动得已经找不着方向了，连越裴回都能清楚地看见他们的皮肤大块大块融化：“我要把你们的心挖出来，一左一右钉在公告栏上！”
　　“还得刮干净脑子，除除晦气。”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规划着两个学生死后的“美好未来”。
　　他们也太过兴奋，因此没有注意，本来就面无表情的少年神色越来越冷。
　　游戏该结束了，邪神接受不了这种委屈。
　　一点小蝼蚁，也敢说如此谵妄的话。
　　少年抬起头，冰凉的视线注视着它们，动了动手指。在它们无知无觉间，怪物的脚底就汇聚了黏稠的黑暗，深不见底。
　　只一瞬，骤然把它们拉入到身下的黑暗里！
　　林惊度没忘自己要伪装，还小小地聪明了一把：利用了视觉错差，叫怪物的消失像是消失在了身后的墙壁中，实际则是被拉入了他产生的深渊，吸收得一点不剩。
　　没了污言秽语的办公室陷入安静。
　　越裴回的目光平静放在旁边一脸乖巧的少年身上。
　　林惊度仰起脸，看着呆呆的，疑惑得恰到好处：“好奇怪，它们怎么消失啦？”
　　“……”
　　林惊度还在继续：“嗯，这么看了，它们不怎么聪明呢。”
　　越裴回心说，你也不太聪明，何必同类诋毁同类。
　　但至少麻烦是解决了，深深看了眼林惊度，越裴回说：“走吧。”
　　他刚说完这句，异变陡生。
　　“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一旁的墙壁被轰出一块大洞！
　　眼见砖块朝林惊度袭来，少年就要避闪不及，越裴回快速把人拉到一边，躲过了这七零八碎的砖块。
　　灰尘过后，一个女人踩上了这块豁口。
　　她的马尾在风中飞扬，红唇一挑：“喔，你们都在啊？”
　　又稳在男人怀里不动的林惊度疑惑扭过脸来：“你们……？”
　　女人挑了挑眉，和抱着少年的男人对视一眼，理解了对方眼里的意思。她笑眯眯地改口：“哦，不是，我是来找季旭阳和陈理的~”
　　上司要藏马甲？有趣。
　　越裴回开口：“刚刚在教室看到过他们。”
　　“原来是这样，谢谢咯。”女人笑着说，“哎，要不要我捎上你们？”
　　她晃了晃手指，一小截白光一闪而过。
　　原来是雷电系的。
　　林惊度很快接受了雷电系女子这个设定，礼貌地说：“我们要去天台看月亮，谢谢。”
　　女人挑眉：“看红月？”看长相乖乖的少年乖乖点头，她唇角的笑意压根压不住，顶着上司冷沉的眼神，好不容易才压下上扬的嘴角。
　　她刚想说“那我也去看看”，就听见古怪的黏腻声。
　　“咕咚、咕咚。”
　　在场的人除了林惊度，脸色皆是一变。女人神色凝重：“不好，我们先出去！”
　　她伸出手，朝两个都要伪装普通人的家伙挥了挥：“拉住我，我带你们下去！”
　　她有的是力气。
　　越裴回没和她废话，就拉住了她的手。
　　林惊度瞄了一眼，没说什么，但拽住女人另一只手的手，冷得像块冰。
　　他的触手也可以把两人带下去啊，再说过了这么久……
　　他也该找个合适的时间，坦明身份了……吧？
　　踏上实心地面那一刻，看见重归灰扑扑的教学楼，林惊度便知道他们出来了。
　　仰起脸看向那教学楼，整栋建筑都在震颤，像是在发生不知名的变化。
　　还有两个人从女人炸开的豁口跳了下来，仔细一看，是季旭阳和陈理。
　　“陶妤，你怎么不来找我们啊——”陈理在空中吼着。
　　陶妤吼了回去：“这不是相信你们知道是我炸开的，就不多此一举了吗——”
　　季旭阳关注点则和他们不同，他瞪大眼睛盯着身后融化掉的教学楼，眼睁睁看着一些其他的诡异被吸引进去，挣扎嘶吼着加入了这场融化，各种各样的诡异杂糅在一起，融合，变化。
　　“草，这儿他喵的在养蛊啊？！”
　　怎么还带机甲合体的！
　　林惊度不惊讶，他见过这种邪术。在一个结界里豢养各类诡异，最终融为一块，吸收所有诡异的实力为一体。
　　邪神之间管这种邪术叫，“万象诡核”。
　　融万象之诡，创造唯一的共存核。
　　在成功融合的一瞬，地面猛然震动，山崩地裂，几人站着的水泥路上骤然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
　　充斥着不安气息的尖刺拔地而起，林惊度跟越裴回和陶妤二人被迫分开。
　　越裴回眉头紧皱，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抓住少年：“林惊度！”
　　少年轻巧跃开，和越裴回之间横亘了巨大尖刺。他回过头，风吹乱少年额发，露出那双亮亮的眼睛来。
　　是的，在这场混乱中，邪神唯一兴奋的想法是……他家人类竟然主动叫了他的名字。
　　就算没有心，都能怦咚一下了。
　　看到少年安全落地，越裴回只觉好笑。
　　自己担心真是多余，明明比起现在失去异能的他，还是林惊度更能自保。
　　他身后，陈理紧紧地盯住男人，没说话。
　　他因为这场震动和季旭阳分开，倒是摔到了一处安全的位置，又正巧是同一边，被陶妤拉了过去。
　　尖刺遮挡住了另一边的情形，他们看不到半分。
　　但同理可得，那边也看不见这里在发生什么。
　　有些诡异闻着味儿奔袭而来，脑中的目标却因地面上的三人而拉扯。
　　到底要冲向那个巨大的诡异，还是充满诱惑力的异能者？
　　部分贪婪的选择冲向了三人，白光、藤蔓齐出，拦住了部分诡异，也有几只窜向了越裴回方向。
　　“糟了，”陶妤说，“越哥现在没有异能呢，要是流了血，那些怪物都得扑上来！以防万一，陈理你去支援，这里有我！”
　　陈理心说，哪里需要他来支援。当时【哭鬼】饶是重伤，依旧不容小觑，还不是被没有异能的越裴回干废了？
　　果不其然，陈理还没过来，男人便只淡淡回睨一眼，杀意便在渊薮中涌现。男人微抬了抬手，寒光在他翻覆的掌心闪过，匕首骤现，只轻轻一划，跟前的诡异脖子就划出了一道血线，蛄蛹着冒出的血，断成两截，倒在了地上。
　　“越哥。”陈理靠近了点，喊道。
　　越裴回冷淡道：“不用。”他知道陶妤叫陈理来支援，但确实没到需要的地步。男人手腕一转，匕首调换方向，就轻松解决了身后想要偷袭的怪物。
　　漆黑瞳仁中情绪莫测，比起刚才外溢的情绪，已经全然收敛。男人风衣在风中翻飞，他睨着陈理：“你有话想对我说。”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陈理咬咬牙，点头：“是。”
　　“你想说什么？”男人视线移开，一手狠狠摁住攻击自己的诡异脑袋。
　　听着那虫子在他手下挣扎吱吱叫，他平静地盯向陈理。
　　陈理皱着眉，说：“我就是想问，您到底怎么看那只诡异的。”
　　“越哥，你不会是陷进去了吧？”他补了一句，“越哥，你到底怎么看那只诡异？什么时候组队把他围杀了？难道把危险一直留着吗？”他狐疑地说，“不会那诡异说着什么劳什子的‘饲养’，真的把您感动到了？”
　　看到越裴回一系列狠绝的动作还有冷寂的神色，陈理问出这句话时，又带上了些许不确定。
　　彼时男人拿着沾了血的匕首，手深陷在想要逃离的虫子脑袋上。听到这句话，他漫不经心掀起眼，在浓稠的血雾里，黑眸露出几分讥嘲来。
　　“咔吧。”
　　变异虫子的脑袋被人毫不留情捏碎，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将诡异的尸体扔在一边，男人甩了甩手腕，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有节奏，不会陷进去。”
　　好像刚才的失态，都不复存在一样。
　　【作者有话说】
　　嗯嗯嗯嗯呢，你有节奏（点头）[彩虹屁]


第21章 遵循本能
　　得到回答的陈理没说话，但眸子里的紧张却是有所松懈。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安心了，虽然刚才这么问，但连他自己都不太能相信自己这一次的判断。
　　越哥可是C市特殊事件处理局外勤组一把手，杀掉的诡异数不胜数，怎么可能轻易因为虚伪的话就另起心思？自己也是谨慎多虑到魔怔了，明明越哥还是那个冷漠无情的越哥。肯定是演技太好，把他们都骗过去了。
　　长舒口气，藤蔓顺手插死一只冲上来的怪物，陈理说：“那就好……这尖刺怎么办？”既然心里一直困扰的问题暂时得到解决，他全部注意力就放在诡核怪物身上了。
　　越裴回瞥了眼尖刺，先问：“洛寒呢？”
　　第一小队一共有五个人，越裴回自己，陶妤，陈理，季旭阳，还有一个便是没出现的洛寒。
　　陶妤听得到，扯着嗓子喊了声：“洛寒在体育馆呢，半天收不到你们的信号，我就过来看看，哪知道遇到这么大只怪物！”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还落单一个人。
　　越裴回轻轻“啧”一声，“算了，四个人应该也能上。”
　　陶妤还是很担心：“越哥，你的异能都没好——”
　　她话还没说完呢，就见男人动作自然地抽走陈理腰间的手枪，手都没抖地射杀一只陶妤没注意的诡异。
　　陶妤：“。”
　　算了，她到底在担心队内的怪物队长什么。
　　越裴回摊开掌心，又握了握，若有所思。
　　他感觉自己的异能，应该很快就能突破桎梏了。
　　只是还需要一点契机。
　　*
　　“卧槽卧槽，谁来救救我啊！”
　　比起降落到安全地带被队友救了的陈理，季旭阳的处境极其不美妙：他离融合出来的诡核怪物太近了，几乎短息间，就可以被诡核怪物吞噬。
　　扔掷火球间，他看见了和他竟在尖刺同一边的林惊度。
　　可有什么用呢？
　　毛茸茸头发的男生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绝望的情绪，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少年真实身份是诡异，所以……
　　肯定不会救他了。
　　——但事情发展和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没怎么犹豫，少年一秒闪到他的身后，轻松一手提起一个成年男性，将季旭阳带离了危险地带。
　　离开的下一秒，犹如史莱姆一样的粘稠物就倾斜而下，将那里吞噬得干干净净。
　　季旭阳惨白了一张脸，心还在怦怦跳，感到后怕：“我靠……”他转过头看着少年安静的侧脸，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啊，兄弟。”
　　林惊度摇摇头，“没事。”
　　他很认真地说：“这只是我对人类本能的遵循罢了。”
　　“……？”
　　哈，啥玩意儿？
　　诡核怪物一招没攻击到，恼怒着晃晃悠悠想站起来。
　　这种东西林惊度只需要几息就能解决，但眼下他带着一个“拖累”。
　　“拖累”本人还在吱哇乱叫：“哎兄弟，它往这边来了，我们先快跑吧！”
　　跑个屁。
　　林惊度面无表情地想。
　　他有点纠结地看了眼季旭阳，该怎么处理这家伙呢？昏睡咒一键让他睡着？
　　刚好还有尖刺遮挡呢，自己既看不到人类，人类同理也看不到他，他可以随心所欲一点。
　　而且，都这么几天了，坦白身份的事本该提上日程。只是没有比较合适的方式。必须要伪装人类的念头无时不刻不像荆棘一样缠绕束缚住他，叫邪神也寸步难行。邪神不想这样再下去。
　　那现在，说不定是个自然揭开身份的好时机。
　　琉璃般的眼珠转了转，林惊度别过脸，一脸天真无害地看着季旭阳：“那你走前面，我殿后。”
　　季旭阳犹豫，“这不好吧，要不还是我殿后好了。”
　　也不知诡异到底能力如何，虽然救了他，但也没展示别的力量。
　　少年幽幽瞟了他一眼，季旭阳莫名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他默默改口：“没事，你殿后也行。”
　　林惊度这才收回了眼神。
　　没有更多时间再多说话了，诡核怪物目标明确地朝他们晃悠而来，季旭阳连忙拔腿就跑！
　　“喂，你快跟——”
　　“上”字还没说完，回过头的季旭阳表情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他面对着的，哪里是林惊度。而是三个神色各异看着他的队友。
　　季旭阳左看右看：“刚刚那兄弟呢？我不是和他在一块儿的吗？”
　　陶妤说：“不知道啊，我一眨眼你就出现在这儿了。”
　　陈理说：“你出现的时候，我没回头。”
　　只有看了全程的越裴回暗着眼神，没说话。
　　陈理问：“你们刚刚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他有点担忧，到底怎么说，季旭阳还是进了诡异的包围圈，现在怎么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季旭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被那兄……呃，诡异救下，他让我先跑他殿后，然后我跑着跑着，就莫名其妙和你们汇合了。”
　　“这么说，是那只诡异把你送过来的。”陈理有点迷惑了，“诡异会这么好心吗？”
　　他俩还在边战斗边讨论，又是一声雷响，白光闪过，诡核怪物的一只果冻般的触须被攻击，断裂开来，裂口边沿还带着淡淡的焦味。
　　是陶妤的雷击。
　　她收了力，皱眉说：“暂时别讨论了，这只诡异目前的实力，便携检测仪上显示已经达到了深红，专心攻击它吧。”
　　两个男生神色一凛，回应：“知道了！”
　　收到回应，陶妤安心几分，看向越裴回，却发现男人在少有地走神。
　　“怎么了？”陶妤问。
　　男人手上还拿着枪，刚刚从陈理那夺来的那支。
　　季旭阳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畔，林惊度竟然真的把人救下了。
　　纵然没能亲眼看到，但可以想象少年那时候脸上的表情，多半是没夸张情绪在的，肯定还是一片平淡。
　　男人漆黑的眸望向陶妤，似乎没想通一样，低喃道：“他好像……连我随便一句话都记住了。”
　　明明，告诫这只诡异演人类要演好点，需要顾忌身边人，只是他随意说出的话罢了。
　　但为什么，他却乖乖记在了心里，还表现在了行动上？
　　是伪装吗？
　　可这样太乖太无害的伪装，却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掠过了男人的心脏。
　　说完那句话，他没有再看陶妤，那又深又黑的眼睛，已经望向了那边的少年。
　　陶妤不明所以，她不知道越裴回这么突兀一句话什么意思。
　　但男人好像不需要她的回答，目光已经放在了那巨大的诡核怪物身上。
　　怪物对雷击都不甚在意，仿佛不痛不痒。但它好像在又恐惧又恼怒地看着什么，一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另一边。
　　另一边站着的，当然是林惊度。
　　利用自己的深渊把季旭阳提溜到另一边，少年轻松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袭击，触手从他身后涌出，悉数朝诡核怪物冲去！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只畸形种，搜寻着它体内的诡核，准备找到时机就绞杀毁掉。
　　这种怪物精神承受值会比一般的诡异好，但林惊度全然撤去伪装的眼睛还是给它带去了不小伤害，也在它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记，叫它又想摧毁对方，又害怕对方。
　　诡核怪物节节败退，自以为是防御的尖刺此刻成了拖累把它钉在原地，而触手的攻击又总是防不胜防，最喜欢奇奇怪怪地从地底冒出来，自下而上捅穿它的身体。
　　控制着触手在诡核怪物融合得极为惊悚的身体内搅动，少年微不可察地提了提嘴角。他坐在自己的触手上，以手支颐，一根手指懒洋洋地晃了晃。
　　“找到了。”他淡色的唇里，吐出这三个字。
　　伴随着一声哀嚎，怪物体内的诡核被触手狠狠缠绕住，逐渐缠紧，直至让其四分五裂。
　　“嗡——”一声嗡鸣，月亮上的猩红逐渐褪去，周遭的诡异开始像没了目标的苍蝇乱窜，林惊度便知道，这为诡核怪物诞生专门搭建的结界坍塌了。
　　只是……
　　少年微微低头，额发掩住晦暗的眉眼。到底是谁这么有兴致，在这里试图豢养出一只诡核来？
　　难道，除了他和柏羡青，还有别的同类吗？
　　尖刺也开始消退，林惊度在尖刺落下前，自然地唤回了触手，乖乖找了个地方站着。他能感应到，章鱼手环还在人类手上挂着，没有裂开。这就说明，人类没遭遇太大的危险。可能是那群有异能的人把他保护得很好。
　　看看身后的树桩，林惊度抬起手臂再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昨天早上才在人类的示范下学会使用洗衣机洗出来的，今天就又脏了。心里小小地犯了下委屈，少年可怜巴巴地在树桩上坐下。
　　半晌，一团深色阴影笼罩住他，不再离开。林惊度抬起头，对上了男人深不可测的眼睛。
　　只和少年对视了几秒，越裴回就淡淡挪开了眼，没问怪物怎么死的，也没问他受没受伤，只是开口问道：“红月没了，还看吗？”
　　林惊度指了指跟着诡异一起坍塌掉的教学楼：“天台也没了，没好地方看月亮。”他拍拍有点脏的木桩，“但坐这里看看也可以哦。”
　　虽然此刻气氛不是很好，邪神想，但他迫不及待想要坦白了。
　　人类说过，诚实是美好品质。偶尔他美好一下，也不是不行。
　　越裴回没说不行，顺着少年的意坐下。
　　皎洁的月光下，一人一邪神坐着看其他几个人像猴一样上蹿下跳，一边解决剩下的诡异渣渣，一边把倒下的诡核怪物残渣收进小瓶子里。
　　林惊度有点迷惑，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这么茫然地想，也这么茫然地问了。
　　季旭阳顿时又开始明显的支支吾吾，陈理倒是淡定：“探险小队。”
　　“探险小队？”林惊度惊奇重复。
　　陈理点点头，一副“这件事很正常啊”的表情：“‘探险你勇哥’能做探险节目，难道其他人就不能做了吗？”他掷地有声，“我们这群身怀异能之人，才最适合做这些探险活动。”
　　林惊度海豹式鼓掌：“那很厉害。”
　　季旭阳：“对，我们就是这么牛逼！”
　　越裴回：“……”
　　还好可以不用承认他认识这两人。
　　为了避免生其他事端，加上看出季旭阳和陈理要有研究怪物是怎么暴毙的趋势，不想暴露的邪神选择拉着自家人类，先告辞离开。
　　一人一邪神刚走，体育馆的方向又走来一人。
　　男人小麦色皮肤，眉眼凌厉，身材强壮。他身上的衣服沾了血，皮肤上也有血渍。
　　季旭阳眼尖，一看到男人就兴奋挥手：“洛寒哥！”
　　洛寒颔首，又看向开始拌嘴的两个年轻男生，拧了下眉。他不懂这是什么情况：越裴回总是会留到最后处理现场，今天怎么不在？
　　陶妤笑嘻嘻扑来：“哎呀洛寒，你来啦！”
　　洛寒“嗯”了一声：“越裴回呢？我有事找他。”
　　陶妤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他跟自己监视的那孩子回去啦。”
　　回去了？
　　洛寒皱眉，沉声说：“但事很重要。”
　　“什么事？”
　　“第二小队赶来了，非得说深红警告一个小队处理不了。”
　　陶妤脸一下冷了，啐了一口：“这群就知道捡我们残羹冷饭的渣滓。”
　　她叹了口气：“先手机通知他吧。”
　　*
　　“叮咚”一声，坐在车上的越裴回拿出手机，解锁，点入群聊，大致扫了眼内容。
　　第二小队他从不放在心上，抢不抢功劳都无所谓。只是想起折腾出竞争机制的那位，他就有点厌烦。
　　他深吸口气，下意识往衣兜里伸去，手顿了顿，又缓缓收回来。
　　出来得急，他没有带烟。
　　更糟糕的是，皮肤饥渴症好像又突兀地到访，不问时间，不问地点。
　　他亟需抱住什么，可车上什么也没有。本来尼古丁可以勉强盖过皮肤上涌动的痛苦，但意外比什么来的都快。
　　焦躁地往后靠了靠，抵着车椅背，男人的指尖开始不自觉地摩挲自己的手臂。可这样根本止不住痒意，他的指甲开始深深抓陷入皮肤里，留下一个又一个深色的指痕。疼痛带来几分清明，男人尽可能调整呼吸，后颈微微浮起的薄汗濡湿了后面的衣领。
　　但少年还是余光观察到了他细微的反应，偏过头来，那双无机质的眼睛望着他：“你怎么了？”
　　“我……”
　　逼仄的空间里，五感被无限放大。痒意被放大，疼痛被放大，焦躁也被放大。越裴回完全是强撑着在开口，声音低哑：“我没事。”
　　骗人，哦不对，现在是骗邪神。
　　邪神有心观察的时候，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少年很笃定的语气：“你生病了。”他指出来，“你以前也犯过。”
　　他知道藏在袖子下的伤疤抓痕是什么。
　　越裴回闭了闭眼，没有选择继续遮掩：“没关系，我可以自己熬过去。”
　　“这种病症叫什么？”邪神突然问。
　　“……皮肤饥渴症。”
　　“哦。”少年轻轻应了一声，他歪了下脑袋，眼里闪过思索。
　　痛苦暂时占了上风，思绪混乱的越裴回没理解少年的意思。
　　但很快他就理解了。
　　一条粗长滑腻的触手，很自然地蜷上他的手腕。很自然干出这事的少年坦荡地问：“这样，你会好受点吗？够缓解吗？”
　　凉凉的触感，比疼痛更有效的纾解手段。
　　“……”
　　张了张嘴，越裴回听见自己在说。
　　“不够。”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届时更新三章合一奉上~[让我康康]然后也会有大大滴抽奖，大家想参加的都来呀么么么！
　　更新一下状况，蠢笨的我第一次上夹算错时间了……（跪下）补偿大家抽50个人一人100晋江币……大家等6.6凌晨0点来看额啊啊啊啊啊，我挤出来了万字！！QAQ
　　以及带带我的预收，希望喜欢的宝宝们能收藏~[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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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魅魔猫猫被前上司捡走了！》
　　有点聪明但不多的魅魔咪（受）x凉薄冷心前上司（攻）
　　实习魅魔林在栖在人界混迹多年，业绩始终为0。实在饿得要命，他无奈选择辞职，花大价钱报了全日制高级魅魔速成班。
　　岂料速成班主办方卷款跑路，一夜钱包余额蒸发；祸不单行，房租到期，没良心的房东又把他踹了出去。
　　林在栖快被饿死，路上不慎化作原形——毛茸茸的布偶猫。可怜的他，只能在纸箱里躲着等恢复。
　　不成想，竟有个精气格外丰富的男人路过！只是嗅一嗅，林在栖就不由自主被吸引！
　　林在栖对男人热情蹭蹭贴贴还喵喵叫，被人弯身抱起才发觉：
　　他浑身解数勾引的人，是他前上司……
　　林在栖：哦豁O.o
　　被捡回去后，他才知道，前上司还是个猫控：高级玩具零食，应有尽有；每天晚上还可以偷偷催眠前上司，开吃魅魔饭。
　　第一次吃饱饭的魅魔猫猫流下幸福的泪水：他愿意以原形活一辈子！
　　后来林在栖胆子越来越大，放放心心加餐吃饭。
　　又一次催眠吃干抹净，青年心满意足擦嘴角时，突然顿住。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身下男人那双漆黑淡漠的眼睛，正静静望着他。
　　-
　　众人聊起谢松厌时，总会说起他英俊的相貌和那不可多得的好脾气。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游走于灰色地带又及时收手的人，怎么会真的谦恭脾气好。
　　至少招惹过他的人，都没个好下场。
　　游戏人间太久，谢松厌已经感到厌倦。直到某天回家路上，被一只布偶猫碰瓷了。
　　布偶毛都被雨打湿，看得出来很实心。就这样也要瞪着圆圆眼睛，夹起嗓子喵喵叫个不停。
　　被一路尾随到烦，谢松厌面无表情地把猫捡了回去。
　　这之后，他的失眠症竟莫名好转不少。
　　终于寻得真相，被抓现行的魅魔吓得僵住，垂头丧气道歉：“我会尽量补偿……”
　　男人却不提补偿，漫不经心纵容对方尾巴不自觉缠上自己的手臂，缓声诱引：“刚才怎么亲的，再来一遍。”


第22章 是你的第一次？（三合一）
　　后排静静流淌着晦涩黏稠的气息, 前排司机专心开着车，并不知道后排发生了什么。关注细节、以及并不想被其他人类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的邪神早就竖起了一道结界, 将车后排全然变作一人一邪神单独的空间。
　　“嗯？不够吗？”越裴回听见少年疑惑的发问。
　　男人头懒懒靠在车座头枕上，饥渴症的发作让他脸上多了点细微的汗水，濡湿了发丝，黏腻地贴在额上。他半垂下眼睑，那双黝黑的眼在昏暗的环境下有些沉寂，当车窗外路灯一闪而过时，便像是黑暗江水里闪过了微光, 一晃即逝。偶然，光亮也会在唇上掠过，蒙光, 透出那太淡的唇色来。
　　林惊度问出这句话时，大抵是一直仰起脸注视着他的。少年的脸隐没在阴影里, 叫人看不太清，只能见隐约轮廓。
　　他还在等他回答。
　　腕骨上的触手轻微挪动着, 越缠越紧，摩挲的“咕叽”声间留下一片湿滑。腕足上的吸盘不自觉地吮着人类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一个个浅红色的痕迹。
　　男人想说“骗你的”，但嘴唇张合，怎么也说不出。短暂的触碰会带来片刻的舒适, 但随之而来的会像毒药叫人上瘾，一点一点吞噬掉他的理智，只要有这一次, 越裴回敢确定, 他就会想要下一次。
　　所以他不敢给出回答。
　　可他的沉默给了林惊度错误的信号。林惊度寻思, 人类肯定又不好意思了。人类老是这样, 想要求收养不直白地说，想要出去玩也不直白地说，吃不了东西也不直白地说，仿若弯弯绕绕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他忍不住轻轻嘟囔：“真是的，连治病都不叫我放心。”
　　独属于邪神的阴冷气息骤然靠近了越裴回，少年无声无息地凑过来，在衣料摩擦间才有了细微的窸窣声。他挤入男人怀里那逼仄的空间，扭了扭身子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往后靠了靠，很自然地贴上热源：“这样，你会好多了吗？”
　　“……”
　　越裴回继续保持沉默，没说话。可能坐姿还是不舒服，少年动了动，蓬松的头发总会擦过他的脸，带来一阵酥麻感。
　　林惊度奇怪，人类的身体怎么僵硬得跟石头一样？他疑惑地扬起脑袋，却发现男人压根没看他，越裴回的目光落点似乎是司机的座椅头枕，仿佛要把这黑不溜秋的皮质外壳研究出花来。
　　林惊度误解了，沉思了，困扰了：“是不是还不够？那我再放点触手——”
　　他话还没说完，男人深吸口气，像是成功做好思想建设一般，抬起手臂，环住了他。
　　属于男人的气息全然包裹住了林惊度，邪神微微一怔，没说出的话堵在舌尖，再也说不出半分。
　　有点开心，但也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触手一缩，消失在了本就狭窄的车内空间中。后排只剩他们两人了，男人指尖有点抖，但搂得很紧，饶是邪神自己，都挣脱不开半分。
　　少年抿了下嘴巴，把自己又往宠物怀里缩了缩。可能是宠物不习惯贴贴吧，其实饲主也不习惯这么被人类的气息包裹得密不透风，但饲主喜欢，心里不自觉荡漾起愉悦情绪。
　　所以，饲主决定去习惯。
　　正泛滥着喜悦，林惊度便听到头顶传来深深一声叹息，他刚想抬头看看怎么回事，男人的下巴却轻轻搁在了他毛茸茸的发间。
　　轻微的触感抵在头顶，邪神不动了。
　　越裴回没看他，眼睛望着窗外快速后退的夜景，低声说：“这是我生病以后，第一次抱住谁。”
　　“噢，我是你的第一次。”邪神慢慢从僵直的姿势恢复了，他习惯什么总是很快，现在也很快，在越裴回怀里化成软绵绵的一团，抱起来很软乎，像没有骨头似的。他抱起来也凉凉的，车内开了空调，但在怀里也是刚刚好的程度。能触碰到的皮肤像冷玉，细润浅凉。
　　暧昧的氛围被打散了些，越裴回抱人的手紧了紧，闭闭眼纠正：“这句话有歧义，下次别这么和别人说。”和他说还行，别人听见恐怕会多想。
　　邪神改口很快，面色镇定：“哦，那我是你第一个抱住的。”
　　“……嗯。”越裴回低低应道。
　　其实，第一次得知自己患这样病症的他，是感到可笑的。根本不想接近其他人的人却疯了一样需要去拥抱什么，贴近什么，可他却排斥任何人，一触碰到其他人的皮肤，就会有反胃感涌上喉咙，叫他难以忍受。
　　所以，他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不拒绝林惊度的接近。甚至，不觉得烦。
　　拥抱，在当下，似乎比药更有效。
　　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越裴回的状态有所好转。他低头看着真的在怀里坐着不动的家伙，终于把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语调温和，并不是质问的语气：“所以，你怎么不装了？”
　　林惊度拖长语调，诚实地说：“嗯……因为觉得我演得好烂，你应该也看出来了。”
　　他听见男人低笑了声，然后话语里含着点笑意：“我该夸你笨，还是该夸你乖？”
　　“……”林惊度幽幽说，“都不要。”
　　“那你是什么物种？”越裴回问，回想起刚刚接触到的触手，男人思索，大概会是一条小章鱼。
　　林惊度想了想，邪神里面，他算什么物种？
　　想不出，他老实说：“算邪神吧。”
　　越裴回圈住人的手一顿：“？”
　　等等，什么神……？
　　以为人没回答是没听清，林惊度认真重复了遍：“我是邪神。”
　　深吸口气，男人抬起一只手，捏了捏鼻梁。
　　“怎么了？”林惊度疑惑地问。
　　“没事。”男人平静到有点诡异，“你等我缓缓。”
　　林惊度想了想，醒悟，皱着眉强调：“我对毁灭世界没兴趣，对吃人没兴趣，对制造混乱没兴趣。”除了中间的那条没干过，别的他都干过了，没意思，不干了。
　　越裴回：“嗯。”
　　他顿了顿，说：“看出来了。”
　　林惊度说：“我只想养你。”
　　黑暗里，男人神色出现细微变化。林惊度等他回答，贴在男人胸膛的背部可以感觉到他呼吸的起伏。
　　良久，他听见男人很轻地回了句：“好。”
　　*
　　越裴回到底信没信，林惊度不知道。这上面有点惴惴不安，但邪神的优点就是敢于享受当下得过且过。
　　至少，人类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是个非人物种的事实，显然还接受良好。
　　下了车，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天甚至已经变成钴蓝色，星星黯淡好几颗。
　　林惊度目送男人将进卧室，贴心地问：“你不需要我陪你睡觉吗？”
　　关门的动作停住，越裴回还是选择回答：“不用。”
　　肉眼可见的失了望，少年嘀咕着问：“不需要时时刻刻抱吗？”
　　按按太阳穴，越裴回给予了自己最大的耐心：“我的病也没到随时随地都需要抱的地步。”
　　“噢，好吧。”林惊度失望地说，“那晚安。”
　　“晚安。”停顿了下，男人移开视线，还是说道，“门不会锁，想进就进。”
　　他心知，只要邪神愿意，邪神就可以肆意进出。但说这句话，是越裴回需要递出的态度。
　　他想要和邪神好好相处，就先从接受但调整这场饲养游戏开始。
　　果然，少年眼睛倏地亮起来了，湿润润的。
　　他小小声回答：“好呀。”
　　卧室门才彻底在林惊度面前合上了。
　　邪神对人类态度的转变感到心满意足，感动之余，先补写好了饲养手册，又决定明天早上早点过来叫人类起床。
　　饲养手册上补了不少：【人类不喜欢我无视其他人类。】
　　【人类生病了，好像需要贴贴才能好。】
　　【人类做的饭超好吃。】
　　【我还是该学会做饭，迟早给人类做0.0】
　　【人类好聪明，好可爱。】
　　写完，少年就不自觉拿起了手机。
　　——然后，他就因为早上赖在床上玩手机没成功过去。
　　有点心虚地告诫自己不能这么沉迷手机，少年关掉页面，从柔软的床上爬起。
　　林惊度刚打开自己的卧室门，就嗅到了浓郁的香味。
　　是越裴回在做早餐。
　　经过几天询问，一人一邪神已经养成默契，哪怕林惊度不说，越裴回还是会做两份早餐。
　　他也不是大厨，只是从小学开始，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居多，学会自己做了不少菜。不算精致，但入口的味道……
　　看餐桌旁自发长出来的邪神猫就知道了。
　　把鸡蛋饼放在少年面前，男人状似随意：“起晚了？”还第一次知道，邪神可能需要睡眠。
　　林惊度再度心虚，摇了摇脑袋，小声说：“不是，是玩手机玩通宵了。”
　　“……”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沉迷玩手机的神。
　　他拿过旁边的豆浆，假意喝了一口，余光却瞥向了林惊度。少年正小心把早餐挪动到自己面前，面对美食的表情格外虔诚专心。
　　男人眼睛眯了眯。
　　还以为，早上床头也会长出一只蹲守在床边的猫。
　　他有想过，睁眼对上那双亮晶晶的异色瞳可能性，但没想过对方会因为沉迷手机没来。
　　放下杯子，越裴回不经意地提起：“前几天不是说你要上学么。”他问，“多久去？”
　　林惊度拿筷子的手一顿。
　　对啊，他还要代替林渡上学。顺便……看看林渡死前恨的人，到底是谁。
　　少年慢吞吞拿起手边的手机查阅课表，眨眨眼，说：“好像，今天下午就有一节课。”
　　林渡父母留下的这套房子离学校不远，所以林渡没有选择住宿舍。大二下学期的课程比起大一来说也不算多了，林渡自己很努力，在前几个学期就努力修了不少，节约了一点时间。林渡大多选修的是民俗文学方向的课程，林惊度看了眼课程安排，觉得起了点兴趣。他勉强可以为了这节课，在太阳超大的下午出一趟门。
　　但，出门还是很麻烦。所以少年幽幽叹了口气，把嫌麻烦摆在了明面上，蔫哒哒的。
　　看了眼少年萎靡的神情，越裴回吃完最后一口早餐，垂下漆黑眼睫，故作云淡风轻：“没事，我说过，我会陪你。”
　　所以，不必那么担心。
　　邪神勉强振奋了精神，是啊，还有人类一起陪他在这种过分明亮的日子一起出门。
　　少年吸了一口贴心给他准备了吸管的豆浆，慢吞吞地说：“……对喔。”
　　少年细微的动作和神色变化一点没落下地坠入男人的视线中，越裴回无声地弯了嘴角。他判断出来，邪神现在在高兴。脸上虽然看不出来，总是一脉相承的冷漠，但通过细致观察，其实可以觉察隐藏在冷淡下鲜活的情绪。
　　比人好懂，不是吗？
　　……
　　下午，一人一邪神如约出了门。
　　C大校园。
　　正值夏日炎炎，道路上都没什么行人，只有或背着书包、或手提提袋的学生在匆匆往教学楼赶。
　　部分悠闲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自以为足够隐蔽地竖起手机，想要拍得一张前面两人的照片。
　　但手还没摁到拍照键，就看见前面戴着墨镜的男人略偏过头来，镜片下上挑的眼冷冰冰地斜睨过来，暗含着警告。
　　别拍。
　　想偷拍的人愣在原地，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前面两个相貌出挑的人已经走远了。
　　林惊度没觉察到身旁的对峙，他还在专心致志低头研究手机上的地图，找第一教学楼在哪里。
　　好烦恼，要不是活物进不来他自己的缩小版深渊空间，他早就带着宠物闪现去教学楼了。
　　“还没找到？”瞥向少年手机屏幕的地图，越裴回问。
　　林惊度“嗯”了一声：“不太好找……”
　　林渡似乎不怎么记得路，在林惊度能搜寻到的记忆里，林渡记得的路线都是混乱一片。
　　越裴回刚想说他来找，就听见一个声音：“咦，林惊度？”
　　听见喊声的两人齐齐转头，对上一个面露惊讶的小胖子。
　　小胖子先是疑惑地看了眼陌生的越裴回，又把目光放在了林惊度身上：“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上过课？”
　　某位邪神把照顾人类放在了最优先级，早就忽略了要上课这件事。若不是辅导员辛辛苦苦找到这家伙的第二个联系方式，恐怕要等到挂好几门科后他才会反应过来，自己还要上课的事实。
　　林惊度“啊”了一声，选了一个最直白、但最好让人闭嘴的理由：“不想来。”
　　小胖子：“……”
　　他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无奈地说：“还好你够幸运，每次老师点名都刚好点不到你，不然你就完蛋了。”
　　林惊度含混应了声，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今天下午这节课，你在吗？”
　　他把课表展示给小胖子看，小胖子脸上的无奈加深：“我们不是一节课吗？只是你每次都坐第一排，我们不一起坐而已。”
　　“哦，这样。”邪神波澜不惊地回复，面上丝毫不见“忘记这回事”的愧疚。
　　小胖子倒是善解人意：“你是不是又找不到路了，那我们一起走吧。”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林惊度自然很乐意接受。少年微微颔首：“谢谢。”
　　两人行变成三人行，小胖子偷偷瞄了眼在一旁面如冰霜的男人，小声问林惊度：“林惊度，他是……？”
　　林惊度瞥向越裴回，如实介绍：“他是我的c——”
　　“宠物”二字还没出口，听力良好的男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林惊度的嘴。
　　嘴巴被捂住的少年缓慢眨了两下眼睛，一脸茫然。他旁边的小胖子更是不知其意，惊恐地看着越裴回的动作。
　　越裴回咳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淡淡解释：“我是他哥。”
　　说这话的他没有看着小胖子，而是盯着林惊度不放。
　　邪神注意到了对方强烈的视线，回望过去，硬是从里面读出了“可怜巴巴”。
　　人类……是在求他不要说出去两人的关系吗？
　　心下怜爱，林惊度看向小胖子，点头道：“对，他是我哥。”
　　虽然不知道邪神脑补了什么，好歹是把“宠物”这件事敷衍过去了，越裴回礼貌地点点头，自我介绍：“你好，我姓越。”
　　不知道为什么，小胖子在听到两人的介绍后，反而松了口气：“哦哦你好，我是林惊度的同学，我叫蒋一帆。”
　　他面露轻松：“我还以为你是周飞的朋友呢。”
　　越裴回捕捉到关键词：“周飞？”
　　蒋一帆说：“咦，林惊度，你没和你哥哥说过吗？”
　　他担忧的眼神落在林惊度身上，而被担心的后者却一脸平静：“为什么要说？”
　　越裴回皱了皱眉，恰到好处地展现作为一个“哥哥”的焦急，沉声问：“关于‘周飞’的事，你可以和我说说吗？”他暗暗推测，周飞应该是和那被林惊度替代的原死者有关系。
　　林惊度那里应该是知晓林渡记忆的，但邪神缄口不言，那越裴回只能从林渡曾经的同学口中去翘出几分真相。他需要知道，为什么死者会去往【哭鬼】聚集的地方。死者死的地方是没什么人会去的郊外后山，按理说他绝对不会前往的地方，可那天，死者偏偏去了，去了后还一去不回。后山监控稀少，加上诡异能量场影响，没能拍到什么有价值的场面。
　　“周飞”名字的出现成了一个突破口，让他能窥得真相的一角。
　　蒋一帆挠挠头，瞟了眼林惊度，说：“嗐，我真的能说吗？”
　　林惊度既懒得解释这些，也懒得阻止别人分享，反正都不会影响他的“帮助式交易”，于是大大方方点头：“可以。”
　　得到同意，蒋一帆看了看表，等他们走到第一教学楼还要几分钟，正好够他讲。
　　舔了舔被晒得有些干涩的嘴唇，蒋一帆擦汗道：“那好吧，我来说。”
　　“——简单来说，周飞那家伙就是个混蛋，他专喜欢逮着内向的同学欺负，尤其是他觉得有钱又软包子的……”越说越义愤填膺，蒋一帆不由自主地骂了下，骂完才回神，自己嘴巴里“有钱又软包子的”，好像就是林惊度本人。他不由得紧张地看看林惊度，好在少年神色淡淡，像是骂的不是自己一般。
　　蒋一帆这才放下心继续说：“他们还老是欺负林惊度，叫他干这干那，或者叫他付钱买东西，当冤大头。”小胖子嘟囔道，“这不是把人当傻子看嘛。”
　　看向林惊度，蒋一帆说：“我早就和你说要和他们断了，你就是不听，还傻乎乎地和我说他们是朋友！确实，他们和盛栩是朋友，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啊！”
　　本来男人在静静地听，捕捉到一个新的名字，他不由侧过头来：“盛栩？”
　　“啊，”蒋一帆解释，“我们学校很出名的大三学长，新闻系的，人特别好！就是交友不慎，总和周飞玩到一块儿。”
　　“这样啊。”越裴回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
　　蒋一帆随口说完盛栩的事，又转过脸来苦口婆心地劝林惊度：“不是我说，你还是慢慢想法子远离周飞吧，或者告诉辅导员也行啊。盛栩那边……”
　　没等他说完，林惊度瞥他，说：“没关系，快了。”
　　蒋一帆愣住：“快了，什么快了？”
　　林惊度却不答，只是没头没尾地说：“教学楼到了，进去吧。”虽然是邪神，但大太阳的天他还是喜欢不起来。像这种开了空调，阴阴凉凉的教学楼待着，他才会放松点。
　　确实，再走几步，就是教学楼。
　　蒋一帆如释重负。纵然他脸上表情一切正常，实则心里慌得要命。林惊度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哥哥眼神太具有压迫感，跟他说几句，蒋一帆就莫名感觉自己是被审讯的犯人，下一秒就要被拷上银镯子进监狱了……他满脸喜悦，刚要快走几步去占教室后排的位置，却被林惊度叫住。
　　少年偏了偏头，温声问他：“周飞他们，有选这节课吗？”
　　蒋一帆脱口而出：“肯定没有啊，要不然他们老早就来折磨你了。”
　　邪神想了想，也是。
　　看他像是浑不在意，连周飞几个人什么时候上课都忘了，蒋一帆忙提醒道：“明天，明天咱们和他们有一节课一起上。”
　　紧张地看了看周围，蒋一帆小声说：“虽然我担心你，但是明天他们在的时候，你不要和我说话啊。”
　　说完这句话，小胖子有点歉疚，快速说了句“对不起”，就快速跑开，去他挑选好的座位坐下。
　　林惊度知道，很多人类都想要独善其身。这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没什么问题，谁也不想被牵扯到麻烦里。
　　坐到第一排，少年立刻像一滩史莱姆泥一样软软趴下了。
　　“讨厌……这样的天气……”邪神有气无力，“明天还得出门……好麻烦……”
　　能尝试人类的大学他还蛮开心，但一想到频繁在大晴天出门，他就不高兴。
　　教室窗明几净，林惊度脑袋搁在课桌上，刚好可以看到玻璃窗外的绿荫。绿荫罅隙间，日光洒过，在木质课桌上留下光斑点点。
　　他本还在盯着那光点发呆，忽然眼前光线一暗，阴影落下，为他遮掩了强烈而刺激的光线。林惊度怔住，长翘的漆黑睫毛颤了两下，躲在眼睫下的剔透眼珠慢慢上移。
　　男人本来在有一搭没一搭翻他书，而此刻却状似无意地竖起书，书微微倾倒，角度恰恰好可以给讨厌光线的邪神挡住那阳光。
　　少年像是呆了，盯着男人的脸，不挪开视线。
　　悄无声息做出这一切的人垂下眼，轻声问他：
　　“这样，你会觉得好点吗？”
　　“……”
　　书挡上阳光之后，少年白皙的脸庞蒙上了一层阴影，衬得不论是黝黑的眸子还是浅灰的瞳仁，都雾蒙蒙水润润的。
　　还有点呆。
　　没有收回视线，越裴回干脆大胆地逡巡起那张漂亮的脸，继而试探地开了口：“你明天也会来上课，是要找周飞这群人？”
　　“嗯。”还沉浸在“好开心，人类关心我了”的林惊度回过神，闷闷应了一声，圆眼睛瞟向男人，“……你是想阻止我吗？”
　　越裴回抵了抵牙根，没回答这个问题。邪神在情绪感知上总是敏锐得太惊人，男人仍低垂着眼，淡淡地问：“我有阻止的机会？”
　　没料，邪神专注地盯着他，表情认真：“只要你说你不愿意，我就不去……”犹豫了下，交易还是得进行的，他只能勉强退一步，“不会太过度。”
　　难得的，邪神无意识摩挲了下指腹。他有点在乎宠物的反应。
　　没成想，男人敲了敲桌面，那书壳晃悠两下，男人说话也有些慢悠悠：“我知道，你会有个度。”
　　他对林惊度有了点基本信任，也许……是从那晚少年救下季旭阳开始。
　　上课铃响，坐在讲台上的老师缓慢拿起不锈钢水杯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开口讲课，为台下的同学们传授华夏的口头文学研究。林惊度收回看越裴回的眼神，逐渐把注意力倾斜到了老教授身上。
　　没想到，人类的知识也蛮有意思，他渐渐沉迷进了教授的讲课之中。
　　而越裴回手拄下颚，分了点心思给台上的老师，另一些心思则飘去了其他地方。
　　他的手机亮了亮，没有文字的白幕消息弹出，男人看了眼，就伸手摁灭了屏。
　　他没有看向邪神，邪神也没有看向他。
　　似乎都没有在意这一条消息。
　　“……好啦，这节课就讲到这里，大家休息吧，出去活动活动。”慢悠悠地放下粉笔，老教授说道。
　　教室慢慢嘈杂起来，林惊度还在翻阅平板上的笔记，越裴回开口说：“我出去一下。”
　　为了更合理，他找了个理由：“……上个厕所。”
　　“哦，好。”林惊度点了下脑袋，挪动着让人出去。反正有手环，他并不担心自己的人类跑丢或者被拐。
　　男人缓步走出教室，脚步一转，目的地并不是厕所，而是第一教学楼楼下的一处拐角。
　　绿荫落在红砖之上，相映成趣，但越裴回无心欣赏。他刚走到拐角，就有个黑影扑上来：“老大，我想死你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毫不留情把黑影踹开，越裴回冷着脸说：“滚。”他双手抱臂，淡淡道，“昨天之后的事情，汇报给我。”
　　季旭阳讪讪站好，本来打算简单把第二小队来了之后的事情讲一讲，结果讲着讲着自己就愤慨起来：“老大你不知道那第二小队队长有多贱！上来就假惺惺地说‘不好意思啊接手了你们这么多事’，老大你什么时候恢复正常上班啊，我真的不想看见他丑恶的嘴脸了——”
　　男人眼也不抬，打断他，直白地说：“说正事。”
　　季旭阳扁扁嘴：“老大，你真不想听那家伙的事情吗？”
　　“不想，不感兴趣。”他略过这个从入职就一定要和他比个高低的第二小队队长，切入正题，“那个新融合的诡异，查清楚怎么回事了吗？”
　　季旭阳说：“我们清理和收容完现场剩下的诡异之后，后勤部的人就来了，把怪物的尸体带了回去，说是科研部门那里需要。然后他们检测了场内剩余的异常能量浓度，变得很稀薄了，仿佛那怪物一死，能量也就随之消失了。至于结界，很神奇，陶妤姐和陈理哥推测说是所有诡异一起生成的，我还以为只有深红级别的怪物才能生成呢。”
　　男生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疑惑：“不过我和科研部门人唠嗑的时候，他们说有一点很奇怪。”
　　“很奇怪？”
　　季旭阳：“对，他们说这个怪物体内有个类核状的东西，不过只剩半个了。”
　　只剩半个……
　　越裴回神色略微顿了顿，他有了个模糊的猜测。但是，暂时不能给季旭阳说。
　　C市二中的事情短时间内肯定无法了结，这还需要后续其他部门的共同跟进。但，还有件事越裴回一直放在心上：“【哭鬼】那边，审讯出什么了？”他掀了掀唇，“第二小队不是接过去，自己想出彩一次？”
　　季旭阳精神一振，他说：“我刚想跟老大你说这事儿！”他压低声音，营造出神秘感，“【哭鬼】被关在收容所的时候，竟然自爆死掉了！沈局把第二小队的人骂的狗血淋头，几个人出来的时候尾巴都夹得紧紧的，爽死我了！”
　　“沈局”的名字一闪而过，男人神色冷了冷，语气也凝了霜：“他一视同仁，谁都会骂而已。”
　　敏感觉察到触碰到越裴回的雷点，季旭阳嘿嘿一笑带过：“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不过据第二小队所说，最后那只【哭鬼】自爆前，嘴巴扭动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它说，【昼烬】让我向特殊事件处理局的诸位问好。”
　　季旭阳重复的语调轻快，但越裴回眉头却紧皱起来，无法松开。
　　【昼烬】，究竟是新的诡异，还是……另有所指？
　　思索半晌，他没能从过往的经历里寻找出一只和【昼烬】相似的诡异，只能先暂时放在心底，等有线索再谈。他说：“昨天那只怪物的事情，我会问问我房东。”
　　房东？
　　季旭阳反应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男人在说谁。
　　“老、老大！”季旭阳惦记起昨天少年救他，忐忑地说，“我们，所有诡异都要杀吗？”
　　刚入职那会儿，他也问过越裴回相同的问题。
　　那时还算年轻的青年正一枪毙了前方扑来的虫子，回首看向拿枪有点慌张的队友，背对夕阳的乌黑眼睛像是漫着熠熠火光。他轻嗤了一声，干净利落、又带着点讥讽地反问：“不然呢？”
　　但如今，他竟然没有给出回答。
　　不置可否，越裴回的手机刚巧震动，他拿出来看，是坐在教室里的邪神给他发的消息，问他多久回来。
　　邪神实在担心人类离了他，指不定转头就遇险要死掉。
　　“谁给你发消息啊，越哥？”看到手机上一晃而过的聊天界面，季旭阳促狭地挤眉弄眼。难道铁树开花了？
　　收起手机，无视问话，男人瞥季旭阳一眼：“少打听，还有别的事吗？”意思是不想和笨蛋聊天了，得赶回教室。
　　季旭阳连忙说：“有有有！C大刚好有诡异出没，上面给了任务，让我们解决。”他表情严肃起来，“据说潜藏了可能的红色警告级诡异，尽管反馈的结果是橙色级别，但前几天飙升到过红色。第三小队过来探查过，但没有发现踪迹，诡异应该是聪明地藏起来了。”
　　他简单说了下：“目前已经有几个学生失踪了，所以比较紧急。一旦有了线索，我们就必须立即跟进。”他瞟眼越裴回，还是补充道，“……这个任务是沈局给我们的，第二小队的去要都没能要到。”
　　听完这一切的男人眉眼疏淡，不像刚才神色骤冷。他平静地点下了头：“好，到时候见。”
　　*
　　下了课，人类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生理需求，需要去厕所这么久。
　　提了提肩上的双肩包，林惊度抱着平板走出教室——他还有些地方没记录好，在进行添补。
　　突然，猛地有人撞了下他肩膀！
　　闷响一声，少年手里的平板险些脱落，好在他眼疾手快，飞快地抓住了往下掉的电子设备。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去看人流中刚刚故意撞他的人。原来是一个小团体，明显是撞他那个的人笑容最大，就差直接说出“是我撞的你”。
　　撞到他之后，几个男生停下脚步，也不说抱歉，而是掀起一阵哄闹的嬉笑声，带着明显的阴阳怪气：“哟，这不是咱们林惊度林少爷吗，还知道回来啊。”
　　“我还以为你被学校退学了呢，原来好学生也会翘课！”
　　“怎么今天不去找盛栩了，不当狗皮膏药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语，含着恶意的话不断吐出，连路人都投来愤懑的注视。他们似乎在期待林惊度听见的反应，可惜，少年什么反应也没有。
　　还是唇抿成一条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那注视的视线很怪，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根本没有感受出来。
　　邪神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们的神情，将他们的长相和林渡记忆里的模样一一对应上，眼前闪过一张张在黑夜里显得模糊扭曲的脸，带着恨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少年本来要出手的触手被收了回来。
　　邪神心底轻轻一叹，噢，原来是他们啊。
　　见林惊度半天不说话，有人急了，推了少年一把：“喂，林惊度，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上次说的，你是不是没记住？”
　　“还敢来学校，如果我是你，早羞得不敢来了！”
　　气氛降到冰点，有看不下去的同学刚要出场阻止，忽地，林惊度的背后传来笑声，熟悉而轻佻：“你们几个，这是又在欺负惊度？”
　　一个外貌清秀，温文尔雅的男生走来，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眉眼带笑，逆光而来。
　　像极了小说里，大家会评价出的，校草该有的模样。
　　他一出场，气氛突然缓和了不少，很多人甚至带上了钦慕的眼光去看他，像是笃定他会摆平这场霸凌。
　　林惊度也同样盯着他，只是目光淡漠，没有感情到不似活人。
　　林渡记忆里……出场最多的人，是他啊。应该是叫，盛栩？
　　少年一错不错地望着，太专心思考，反而忽略了另一个有些匆忙上楼的人。
　　好不容易才赶走季旭阳，让其好好回去上班别划水，越裴回长腿才将将迈步进入走廊，便觉察到不对劲的氛围。男人眸色敛深，他抬起头的下一秒便看见，人群之中，那个有点像校草的男生抬起手，想摸摸林惊度的脑袋，还笑着说：“惊度，原来你没事，真好。你不在这几天，我很想念你。”他的语气亲昵熟悉，像是林惊度最好的朋友那般。
　　林惊度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盯着那人，似乎……并不打算躲开。
　　【作者有话说】
　　嘿嘿入v啦，感谢大家支持，吧唧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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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我推破次元壁了》by闻祗
　　温兰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氪金养纸片人。
　　不仅如此，他还特别爱买谷子，定制了他推洛幸川的私生娃来养。
　　每天琢磨着给娃娃换衣服，意外发现游戏里的洛辛川也原地不动的穿上他刚换好的衣服！
　　温兰折：●_●.  免费换衣buff！！！
　　不仅如此，他还喜欢给棉花娃娃换衣后来一场亲亲抱抱举高高。
　　每当这会时，他总感觉自己看错眼了，这棉花娃娃居然给他一种无奈又宠溺的情绪？
　　–
　　洛辛川在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走在大街上瞬间就被换了套衣服。
　　他第一反应不是自己会顺换衣服，而是这套衣服压根就没出现在他的衣柜里过！
　　不仅如此，他还经常感受到自己的额头，脸，手以及屁∕股经常有种被人触摸的触感。
　　但转身看去，他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还没等洛幸川找明源头，在一次会开到一半时，他忽然浑身坚硬
　　好像有双无形的手，捏了捏他不可描述的位置……
　　洛幸川只能双腿交叉，稳住表情，暗自咬牙切齿：你最好别被我逮到你是谁！
　　直到有一天，一个双闪吧唧闯入了他的生活，像在与他招手一样：“来买我啊，来买我啊~~~”
　　上边印着的青年手中正抱着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棉花娃娃，正微笑着看向镜头。
　　洛辛川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几天的反常，大概与这个青年有关联了。
　　若是与他有关系的话，那被摸也没关系！
　　洛幸川自我安慰着。
　　于是那块吧唧，被他收入了手中，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只要与这位青年相关的，他都会买下来收藏。
　　-
　　后来的某一天，世界磁场异常，异次元世界与现实世界建起了一个通道，两边世界的人们都可以互相串门！
　　洛幸川来到现实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温兰折，自己被对方摸了那么久了，他现在要回来不过分吧？
　　很快，身边的人们都在询问：温兰折在哪？
　　【急急急，真的没有人知道温兰折在哪吗？我感觉身边那个魔鬼下一秒会嘎了我啊！！！】
　　【你还好，我当初被他拉着找了三天三夜，最后被他丢在了桥洞下，可把我给冻的】
　　温兰折一听这个消息，果断收拾家当：现在溜还来得及吗？
　　洛幸川闪现，微笑：你觉得呢？
　　温兰折想逃，可惜逃不掉。
　　洛幸川单手锁住温兰折双手，另一只手轻摸上他的脖子，又揉又捏，故作委屈：可是老婆，我还没过瘾呢，你好歹也得让我摸回本不是吗？
　　他安详闭目：这果然是一把回旋镖吧！！！
　　直到那手的方向越来越不对劲
　　温兰折羞红了脸：够了够了，我当初也没弄你这么久……


第23章 不挽留？？
　　谁成想, 那即将落下的手，却扑了个空。
　　黑发少年侧了侧头, 轻而易举地避开了。略长额发下古井无波的眼睛睨着他，像是在打量什么死物。
　　动作不大，却干净利落。
　　空气在那一瞬间有了些细微的停滞，盛栩的手悬在半空之中，笑容微微顿了一下：“是我唐突了，几天不见，生分也正常。”
　　男生自然收回手, 微笑重新自然起来，这次他看向了林惊度身后，不痛不痒地指责道：“行了, 都是同学，惊度才肯回学校, 你们也别太‘热情’。”他轻飘飘补上一句，“别又把人整自闭了。”
　　话语像是调侃, 却恰恰好掐断了刚刚的话题。看出盛栩的意思，知道到了该结束的节点，几个男生对视一眼，打着哈哈，纷纷散去。
　　事情似乎得到了解决, 盛栩依旧站在原地，低头看向林惊度，眼里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打量。
　　忽地, 他笑了笑：“你穿衣风格好像变了。”
　　“是吗？”林惊度不冷不热地回答,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以前林渡追着盛栩后面跑时, 总喜欢刻意装扮得很成熟。但这样的风格显然不适合年轻的男生, 倒把阴郁气质体现得淋漓尽致。但今天林惊度的衣服风格迥然不同，纯色短袖搭了个简单的条纹披肩，还有露出白皙小腿的中短裤。搭配上那张总爱抿着嘴巴冷冷淡淡的漂亮脸蛋，比以往更能轻易攫住人的目光。
　　他听出来盛栩这句话里的试探，邪神知道，这是一种确认。
　　确认他是不是还是以前的“林渡”。
　　少年的回答唯一能让盛栩确认的，就是态度疏离了不少。他眼里闪过思索，但脸上笑容不变：“这样也很可爱。对了，”他往前走了点，拍拍林惊度的肩，“今晚学生会部门团建，你会来的，对吧？”
　　说完这句，他侧头笑了一笑，就跟上前面没走多远的男生团体，离开了。
　　甚至没有说，重新加个绿泡泡。林惊度把平板装回背包里，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他拿出来一看，也不知道盛栩怎么搞到他新的绿泡泡号的：也许是导员告诉他的，蒋一帆说过，盛栩很受老师喜欢。团建地址时间全发过来了，盛栩还温柔加了一句：【惊度，按时来，不要迟到哦。】
　　浏览完这条信息，林惊度就关了手机。
　　抬起头，又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但这次邪神语气明显放松许多：“你回来啦？”
　　越裴回平静地穿过重新疏通的人群，来到林惊度面前，男人垂下眼帘，故作不经意地扫了扫少年被盛栩碰过的肩膀，声音平静中压抑着未知的情绪：“那是谁。”
　　男人掀起眼睛，看向走廊前方。那个男生也在回头，刚好和冷冷抬眼的男人对视上。
　　盛栩动作一顿。
　　那眼神极具侵略性和压迫感，仿佛已然把大学的毛头小子看穿。眉眼凌厉的男人手搭在少年肩上，像是已把少年圈进了他的保护范围，不许任何人触碰。
　　未察觉两个人的眼神交锋，林惊度先关注的点是越裴回突兀的扫肩动作，疑惑地问：“我肩上有什么吗？”
　　“……有灰。”越裴回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顿了顿，他又平淡地问，“刚刚那个男生，是谁。”
　　“不是谁。”林惊度想了想，说，“不重要。”少年语气随意，完全没把盛栩放在心上。
　　不咸不淡的，男人回道：“是吗？”他忽地抬起手，拨了拨靠在墙边少年细软的发丝。
　　发丝很顺滑，一下就从他的指缝里溜走，在空中晃了晃。
　　邪神倏地抬起了脑袋，表情是更深的困惑。
　　这个动作太失控了，对于他的宠物来说。以前从来没做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两人异常动作太多，吸引来旁人窥视的目光。
　　林惊度像小猫一样半眯起眼睛，嗓音细软，他以为是提问，在别人耳朵里，倒显得像撒娇：“你干嘛呀。”
　　越裴回垂眸，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镇定道：“你头发上也沾了灰尘。”
　　少年疑惑地举起手摸摸脑袋上的头发：“是这样吗？”出门一趟，怎么这么容易沾灰尘？
　　他狐疑地盯向人类，但人类神情淡然正常，他找不出任何疑点，只得放弃。
　　两人往教学楼外走，越裴回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把伞，撑开，给林惊度一个躲太阳的空间。林惊度瞥了眼那把伞，眼里晃过惊奇。
　　所以，这是人类迟迟没回来的原因吗？从教学楼一到卖伞的便利店，也是要走上几分钟的。
　　对上少年亮晶晶的眼睛，越裴回绷着脸，像是不在意地道：“路上顺手买的。”
　　林惊度不信，但他愿意给人类留下害羞的余地。
　　“对了，”他想起刚刚盛栩发的消息，“我今晚要出去一趟。”
　　他说完这句话，就等了等。
　　果然，男人皱了皱眉，问：“去哪？”
　　林惊度诚实说：“盛栩说今晚学生会部门有团建，要去参加。”
　　学生会部门团建？
　　越裴回轻嗤一声，问：“他、你在那个部门任什么职位？”
　　林惊度歪头回忆：“有学姐说，我的职位类似财务总监，好像是负责报账的。”
　　越裴回：“……”好的，原来是冤大头专职。
　　也亏得以前那个死者愿意死心塌地待在里面当冤大头，到底图什么？
　　他又问：“去哪团建？”
　　林惊度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微信群——继盛栩搞到他的新绿泡泡号，就把他重新拉进了部门群。部门群发了地址和时间，林惊度根据上面的文字，报了餐厅名。
　　越裴回瞥他：“这家店很有名。”
　　林惊度终于起了点兴趣：“很好吃？”
　　“……不是，”越裴回无奈，“是出了名的贵。”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家餐厅是一家高档餐厅，从C大过地铁坐两站的距离，处于出名的奢侈品牌聚集的商业街之中。
　　那并不是大多数家境普通的学生能消费得起的店。
　　林惊度没兴趣了：“哦。”
　　眸光闪了闪，越裴回说：“你去吧。”
　　嗯？
　　邪神猛地震惊看他，不挽留？不说一起去了？
　　他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
　　男人当然注意到了这明显的偷瞄，失笑：“怎么了？”
　　林惊度幽幽说：“你真的说完了吗？”真的，就只是一句“你去吧”结束吗？
　　“说完了啊。”越裴回停顿了会儿，看邪神周遭气压越来越低，才慢悠悠地说，“因为刚好也有应酬要去。”
　　少年勉强好了点，尽量善解人意地应道：“好哦。”
　　他光顾着失落，没看见男人扭过头去藏住的微勾嘴角。
　　他好像找到了点……逗猫的乐趣。
　　*
　　天色从浅蓝变为橘黄，又在橘黄中晕染上深紫。华灯初上，商业街热热闹闹，人头攒动。
　　盛栩所说预定好的餐厅是一家四合院，林惊度被侍者引着往里走时，还可以看见四合院中央栽种的银杏树。很高，静静地伫立在院中。少年轻易就可以分辨出，这棵银杏树已经活过好几百年光景了。
　　“林先生，到了。”侍者轻言细语地说，并朝少年笑了一笑。
　　只是这弧度完美的笑容被少年完全忽略，或者说，林惊度根本不知道有人类被他这张脸吸引住，对他抛了媚眼。他的注意力全在打开的门后，那餐桌上已经被动了七七八八的菜。
　　能从这被翻动不少的菜肴上知道，根本没人等他来了才上菜，或者通知一声，及时补菜。
　　整个部门，或许就没想过林惊度要吃饭的事。
　　少年一出现在门口，本来有说有笑的包间忽地静了。好几个人眼神交流，气氛凝滞。
　　只有坐在中间的盛栩笑着开口：“惊度，坐我旁边吧，我给你留了位置。”
　　林惊度说了声“好”，走过去刚要坐下，就听见盛栩左手边的黄毛不忿嘀咕：“靠，你干嘛这么对一个狗皮膏药？”
　　少年坐下的动作顿了顿，但还是选择一屁股坐下，满意地看到了那嘀咕的黄毛露出恼怒表情。
　　挪动眼珠，林惊度又瞟了眼盛栩：男生低头翻着菜单，仿若没听见旁边自己的好友在说什么。
　　这样的纵容态度助长了身边黄毛的气焰，他和旁边一个瘦子低语几句，两人就一道拿着酒杯站起身，走到了林惊度的一侧。
　　林惊度才拿起筷子呢，就见人走过来，只好有点不高兴地放下。邪神也很纵容，他纵容两个即将死掉的小东西在他面前蹦跶两下，而且，他也想看看这俩要怎么蹦跶。
　　黄毛举起酒杯，里面的葡萄酒荡漾着：“林惊度，你来的这么晚，不得以酒赔罪一下？”他又晃了晃葡萄酒，给了旁边那瘦子一个眼神，瘦子就被迫给林惊度倒了酒。
　　倒完，他畏畏缩缩跟在黄毛身后，不看任何人，低头看鞋尖。
　　“我不喝酒。”林惊度很给面子，礼貌地说了一句。
　　没想到一向沉默好说话的软包子不断地反驳扫兴，黄毛眼神一下阴沉了许多。可很快，他就又笑起来了：“行，不喝。”
　　他围着餐桌转起了步，走到不少人背后时，那些人都低下了头：“我呢，喝了点酒，容易说醉话，大家就当笑话听吧。”他说话的口吻也像极了在说笑，仿佛只是在聊天一般，“有些家伙，仗着我哥们儿对他好了点，就无法无天了。”
　　他步伐突然停下，咧着嘴来了一句：“甚至给人家写了情书，这年头还写情书，真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恶心。”
　　说完这句，他又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等人回应，或是恼怒起来闹事。
　　但被他暗示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像好奇猫猫一样伸了根食指进酒杯，舔舔指尖，小心尝了下葡萄酒的味道，登时被酸得脸皱成一团。
　　黄毛：“……”
　　他捏紧酒杯，一圈走到林惊度面前，说：“你的情书被撕，我们也做得不对。来，这样，我敬你一杯，这件事就当过去了！”他这话看似说得大方，实则直接挑明，那“令人恶心”的情书，就是林惊度写的。
　　林惊度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了是怎么回事。林渡被引到郊外后山，就是因为这张被撕掉的情书。
　　只是……
　　少年以手支颐，拨弄了下酒杯，圆润的指甲壳和玻璃杯壁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悠悠开口：“是吗，可是那情书，不是我写的啊。”
　　他话音落下，圆形餐桌旁边坐着的一个黑色长发女生脸色微变。
　　黄毛瞪他：“那情书字迹都是你的，还说不是你写的？”
　　“字迹？”少年看他，那双眼眸深不见底，“那也不代表证据确凿。”
　　少年歪了歪头：“你想知道是谁写的的吗？我可以告诉你哦。”他慢慢转动眼珠，看向那坐在对面的女生。
　　那视线挪移的动作太古怪，少年脸上又一点表情也无，直叫寒气渗入骨子里。本就心虚的女生顿时心跳加快，面上血色褪去了许多。
　　黄毛预感不对，他当然知道是谁写的情书。用林惊度的字迹模仿防止表白被嘲笑的主意也是他想出来的，他笃定了林惊度根本不会在这件事上辩驳半分——以前的林惊度已经咽下了无数次针对他的冤案。仿佛只要盛栩还对他好，他就能压抑住委屈继续忍耐黄毛等人的针对和欺负。
　　所以……这次本来也应该一样的。为什么不太对劲起来？
　　为了心上人不被暴露，没想到完全对策的黄毛一心急，急促地打断林惊度，拔高声音：“够了，你是不是想污蔑别人！”
　　说着，他就猛地将酒杯里的酒泼向林惊度！
　　但那酒，根本没泼到少年身上。像碰到了透明的壁障，流淌的酒一点一点滑落了下去。
　　黄毛不可置信地瞳孔骤缩，他瞳仁里倒映着缓缓下//流的似血酒液，还有蒙上一层血色、面无表情的少年。
　　那冰凉的目光静静凝视着他，像是……
　　在看死人。
　　【作者有话说】
　　后天上夹子，明天不更新哦宝宝们[亲亲]
　　周一上夹后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更新~
　　应该没有高考生宝宝在看吧，但我还是祝大家高考顺利好了！[彩虹屁]


第24章 帮他出头
　　黄毛呼吸加重不少, 他僵硬地挪动眼睛环顾四周，大家都很惊讶地看着这边, 可是看的是空了的酒杯，还有竟没泼到林惊度，却意外泼到地毯的酒液。
　　酒液倾倒在地毯上，仿若在地板上盛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林惊度“唔”了一声，慢吞吞地说：“吓死我了。”只是语调没有明显起伏，反应平淡，干巴巴的演技压根没办法服众。
　　黄毛恍惚了：刚刚……是他错觉吗？
　　室内气温好像缓缓回升, 黄毛加速跳动的心脏才慢慢归位。
　　他将刚才的一切都归结到林惊度头上，磨了磨牙，刚要讲话, 就听见少年说：“嘘，我还没说完呢。”
　　“你——”
　　还没阻止林惊度, 所有人就听见少年用清越的嗓音说：“写这个情书的人，早就死了哦。”
　　语气轻松, 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一个笑话，或者是一个风格欢快的鬼故事。
　　全场寂静，有人小声说：“林惊度被欺负疯了吗？”
　　黄毛太阳穴青筋一跳，死死瞪着林惊度：“你他//妈咒谁呢？！”
　　林惊度真诚问：“哦，是你写的吗？”
　　黄毛一噎。他要是承认, 不就是承认自己死翘翘了吗！
　　“行了周哥，”他身后的瘦子怯怯开口，“算了吧, 咱们去喝酒。”他抬起头看了眼黄毛, 瞬息间, 那眼底出现一缕黑雾, 而做出这一切的人姿态从容，黑雾在指尖消散，他蜷起葱白的指尖，盯着说话的两人看。
　　黄毛迟疑，却有人开口打断：“周飞，别老在这胡说八道。”闹剧快到结尾，盛栩这才慢慢以一种轻飘飘的口吻出来解围。
　　盛栩开口，周飞只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行，不说了。”
　　盛栩优雅地啜了口红酒，微笑看林惊度：“惊度，介意出去聊聊么？”
　　单独聊？
　　林惊度点点头：“可以。”
　　说完，两人就一道走了出去。
　　夜晚的走廊通风，凉风习习，算不上闷热。
　　盛栩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朝林惊度勾了勾手指：“刚刚没吓到你吧？周飞喝醉了就这性子。”他笑得无奈又温柔，替周飞做着解释。
　　少年静静盯着他，没说话。
　　黏腻、温柔，却让人作呕。这种人类，比诡异还恶心。
　　见他不说话，盛栩笑容渐渐收敛，表情有点难过：“惊度，你真的要这样疏远我吗？我们以前关系那么好……”
　　倒也不是疏远。林惊度想，只是因为他并不喜欢提供临死关怀罢了。
　　盛栩自顾自地说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那时候才刚入学，像吓坏了的小猫，对什么都充满戒备心。”他扬起笑容，“只有我能接近你，和你成为朋友，做你‘唯一’的朋友，不是吗？”
　　林惊度听出他对“唯一”的强调，却不知他意有所指的是谁。
　　对林渡来说，要拿谁和盛栩作比较，蒋一帆都得被他划为“路人”的界限去。哪里还有别的朋友。
　　盛栩以为少年不会说话，无奈地又笑一笑：“哎没事，我知道你是因为意外才这样的，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说完，他直起身要离开，却听见少年淡淡地说：“那场意外，不是你自己制造的吗？”
　　盛栩停下，笑容不变：“惊度，你在说什么？”
　　“我说，”少年直视他，“他死了的意外，不是你亲手设计的、把他推向死亡的吗？”
　　面对着比自己稍矮一些的少年，盛栩表情微微有了点僵硬，他面部的肌肉抽动了两下：“惊度，你在说什么，谁死了？我听不懂。”他和林惊度对视上，盯的时间愈长，他就感觉眼前这张脸越陌生：林惊度以前有这么出众惊艳的长相吗？林惊度有这么……拒他千里之外吗？
　　少年歪了下头，“听不懂吗？”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可他因为那晚的短信丧了命啊。”
　　盛栩张了张嘴，刚要追问，侍者就端着香甜软糯的糕点要进入包间上菜。被美食吸引的少年立马移开了眼，没多说一句，就钻进了房间。
　　走廊上的男生绅士的表情一点一点暗沉下来，甚至带了点狠戾的意味。他重新靠回栏杆上，手在裤兜里摸了一摸，摸出一包口香糖来，咀嚼，慢慢地嚼。口香糖的甜味在他口腔里弥漫开，可是眼底的阴云却一点也没挥散。
　　侍者路过，朝他微笑。
　　刚才还沉着脸的男生直直下意识回应微笑，做完这一切，脸上笑容又渐渐淡去了。
　　但走远了的侍者仿佛听见了风里飘过来的话。
　　“操，真麻烦。”
　　……
　　眼看团建结束，林惊度选择先离开——反正大概也没谁会挽留他。
　　慢慢走出餐厅，林惊度却被人追上了。
　　“喂，林惊度，报账啊！”习以为常的喊声，如若坚信林惊度会停下来买单，这次却没能如愿。
　　要走的少年停下脚步，慢慢扭过头来，平静道：“我不付这顿所有的饭钱。”
　　顿了顿，他说：“以后也不会。”
　　那叫他报账的人脸色难看，他身后的周飞更是表情阴沉：“林惊度，你别太把自己当个人物。”林惊度能进学生会这个部门，谁不知道是因为人傻钱多？只是没人告诉他罢了，有时候丢给他点杂务，这人还傻乐呵。
　　另一个人阴阳怪气地说：“盛栩叫你来团建，你就真把自己当朋友啦？不是真大方，以前就别在这儿装。”
　　“别说了。”盛栩从餐厅里走出，笑容淡淡，“我说过别太过分，惊度也没吃什么。”
　　林惊度暗忖，这个人类心理素质真不错，调理好自己也只是一瞬间，出面说的话里还悄悄带上有趣的机锋：模棱两可，不断地装好人，更能激起关系更好的朋友怒火。
　　果不其然，周飞火就窜上来了：“盛栩你别老替他说话！这人赖着没用，废物一个你还护着！都给你写那矫情情书呢还！”
　　盛栩继续打圆场：“好了好了，他以前也不这样，惊度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才心情不好。这顿饭钱我来付就好了。”
　　周飞脱口而出：“盛栩，你哪儿来钱给！”这餐厅他们故意找的，这么贵就是为了宰林惊度，怎么能让盛栩付钱？
　　“没关系，”盛栩笑容依旧，“大不了过几个月再还款嘛。”他的眼睛不经意扫过林惊度，可少年还是一动不动，仿佛盛栩还不还款，都和他没关系。
　　周飞皱眉：“可是……”明明林惊度那家伙喜欢盛栩，以前也是说给就给，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是他们上次的捉弄，让这冤大头害了刺激？
　　那真是他对不起盛栩了。
　　“喂，”周飞居高临下地对又抬脚要走的林惊度说，“你赶紧把钱付了，上次的事我就给你道歉。”
　　林惊度侧过头，惊奇：“我需要什么道歉？我说过，需要道歉的人早就死了哦。”人类这种生物，怎么偶尔比其他物种还要不讲逻辑？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周飞心里的火苗就越冒越大。也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虚长了名为“愤怒”的火焰，他隐隐觉得眼前的林惊度太古怪，那日站在黑夜里无助的男生影像不断和现在的少年重合，叫他神经不断受到刺激。
　　终于，周飞动了。
　　他快走几步，想要揪起林惊度的衣领：“你特么的——”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蓦地被一个人抓住。
　　那人嗓音低沉：“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偏冷，像是一块冷玉击入水中，带着点阴鸷的味道。
　　本来真作势往回走的盛栩停住了，其他几个站在餐厅门口观望的小团体男生也愣住了。
　　林惊度倒是“唰”地看向那人，滴溜滚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里众多复杂情绪翻涌，像是有微风吹乱湖水，泛出点点碎光：“你怎么在这？”他心虚地踩了下地面，硬是把要钻出地面的触手踩了回去。
　　周飞因他的问话才回过神来，虚张声势地喊道：“你谁啊！放开我！”那男人扼他手腕的力气大得出奇，让他误以为自己的手腕骨头都要被捏碎了。更何况男人很高，低眸盯着他时，像是狼盯上了猎物，叫他不寒而栗。
　　男人面孔冷淡，松开周飞的手腕，先给林惊度解释：“很巧，今晚的饭局也在这里。”他似乎真的是来参加饭局的：修身的白衬衫衬得那身姿愈发挺拔，或许是太热，还解开了几颗纽扣，露出那凹陷的锁骨来。挽起的袖子下是紧实肌肉的小臂，长风衣随意搭在了臂上。
　　四合院门上挂着的灯笼暖光映在他发丝上，镀了层淡淡的光。
　　他逐渐走近林惊度，低声问：“这么受欺负，怎么不反击？”好歹还是个邪神，怎么老实成这样。
　　虽然其实是没找到好时机开展报复，但林惊度不介意在越裴回面前卖个乖：“你说过的，不要伤害人类。”
　　越裴回顿了顿，这句话大致意思他确实说过，但不意味着要一棒子打死全部。看来对邪神的教育还需要提上日程。
　　他轻轻嗤了一声：“怎么不懂灵活变通。”
　　少年无辜眨眨眼，他不知道能变通的度在哪嘛。
　　“算了，”男人漆黑的眼睛扫过林惊度，确认对方身上没有外伤，才拉过少年的手腕，拉到自己身边，语气好像很无奈一样，“我替你解决。”
　　若是盛栩这般语气，林惊度只觉得这样的人类很讨邪神厌；但越裴回这般语气，他又莫名觉得悦耳。
　　原来人类很在乎他。
　　那边周飞被放开，气势又回来了，一个劲儿嚷嚷：“喂，你谁啊？我跟林惊度的事，你在这儿杵着干什么？”
　　男人没说话，温热的手臂先勾着了林惊度的肩膀，把他往自己那边带了带。
　　——极具保护意味和亲昵的动作。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盛栩的表情变得很难看，连基本的笑容都再也维持不住。
　　做这一切的男人神色慵懒，黑沉的眼扫过林惊度毛茸茸的头顶，语气很淡地回道：
　　“我是他的人，帮他出头，不是很正常吗？”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我又算错时间了，这章弥补给大家（磕头）（惨淡地笑）
　　以及补一下人设新图的画师，画师是西米咖啡！
　　给邪神咪约了也画了这么多图，我寻思我月末开个插画活动好啦！


第25章 别看了
　　男人这句话一出, 所有人都呆住了。盛栩笑容一点都维持不住，目光沉沉地盯着越裴回看。
　　邪神没其他人那么震惊, 相反，他眼睛愉悦地眯了眯。嗯……这是小宠物承认了他们关系的意思吗？
　　他偷偷抬眼瞄向越裴回，男人没有低头看他，目光仍旧放在那几个人身上。只是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男人搭在他肩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他的人？”周飞宕机了下，回神过来讥笑道，“你是被他包养的小白脸吗？”
　　轻笑一声, 越裴回沉冷回道：“嘴这么脏，是因为你没人养？”
　　周飞一噎。
　　越裴回黑眸紧紧盯着噎住的周飞，语气愈发冷, 毫不犹豫将话题重新转回刚才的事：“我可以理解为，你刚刚是在校园霸凌？”
　　周飞梗着脖子强词夺理：“朋友之间开点玩笑而已, 你也要管？”
　　只是比起明显强势的男人，他的话难免有些发虚。
　　“是吗？”越裴回话语里没什么情绪, 却莫名让眼前的年轻人面色越来越苍白，心里发慌，“玩笑？”
　　他勾了下嘴角，语气泛冷：“那我把你送进医院，应该也算是玩笑吧？”
　　周飞僵住, 他感觉得出来，越裴回不是在开玩笑。眼前眸色阴鸷的男人是真的想动手！
　　越裴回不需要对进行校园霸凌的人手软。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盛栩终于装模作样打上圆场：“哎哎, 这位……先生, 说霸凌也太过了吧, 我们都是惊度认识很久的朋友了, 这样跳出来指责我们，不太好吧。”他余光瞥向林惊度，若有似无地在暗示越裴回的过分强势。
　　林惊度自然觉察了这一点。
　　少年的眼睛转向盛栩站着的方向，眼神微黯，暗流幽深。
　　不喜欢他们将矛头指向人类，林惊度可以允许蝼蚁跳脚的表演在自己面前展示刹那。但针对自己的人类，那是不可以的。索性要打乱自己想好的计划，林惊度刚要动手，他的眼睛被人伸手挡住了。
　　“？”
　　少年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纤细的睫毛轻轻扫过了那手心。轻颤的眼睫勾的人手心发痒，却没能让人挪开。
　　越裴回轻轻嗤了声，睨向盛栩，笑意凉淡不达眼底。无视那句挑拨自己和邪神的话，男人凉凉地看着盛栩：“过不过可不是你说了算，是他有没有不舒服。”
　　“你……”
　　“可以了。”
　　努力扒拉下挡在自己眼睛前的手，林惊度打断了盛栩的话。
　　他拽拽越裴回的衣袖，轻声说：“不想在这个时候闹起来。”少年仰起的脸上神色寡淡，像是刚才的冲突全然不存在一样。
　　越裴回盯了他一会儿，还是选择顺了林惊度的意，不继续怼这些小年轻：“好。”
　　一场对峙潦草结束，林惊度拉着自己人类的衣袖就要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
　　周飞咬了咬牙根，还是扬声阴阳怪气道：“林惊度！看来你身边现在有更会说话的人了，我们这种‘老朋友’看来要靠边站了呢。”
　　如他所愿，少年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面无表情。
　　——想在这里就杀掉他们。
　　但是他的人类还在这里，在他面前，邪神是不想太凶狠的。
　　那就在他为林渡安排好的故事前面，私心小小加一段额外的教训好了。
　　少年一灰一黑的瞳仁漠然地注视周飞，那眼睛里涌动的深水逐渐扭曲，诡谲，妖异，只是单单望着，都叫人要窒息。
　　周飞眼睛再也挪不开，他仿若溺水了一般，呼吸开始艰难，忍不住想扼住自己的脖子，将什么堵住他喉咙的东西给抠出来一样。旁边的人开始疑惑惊慌他的表现，无能为力地看着周飞的脸越变越紫，着急地喊叫周飞的名字，找手机拨打救护车电话……
　　而在这时，少年旁边的男人低声对林惊度说了句“别看了”，像是一个休止符，骤然停顿住，这才将周飞彻底从这溺水之中拉扯上来。
　　看见周飞恐惧地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邪神收回视线，乖巧地朝男人点点头：“嗯，没有看哦。”
　　而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溺水的周飞瞳孔都在颤动：刚刚那是发生了什么？！所以，他在晚饭间的“幻觉”其实都是真的，林惊度、林惊度……
　　“恐怕不是人！”
　　他这句话也嘶哑地喊了出来，旁边想要扶他起来的男生吓了一跳：“飞哥，你在说什么啊？”
　　男生又转头看看盛栩：“盛栩哥，你也来帮我扶一下他吧。”
　　盛栩眼里晃过厌烦，但还是点点头，保持他平易近人的表象：“好。”
　　没理会后面的混乱局面，一人一邪神刚要走，另一道声音响起：“哎，小越，不是说出来抽烟的么，怎么说走就走了？”那是道女人的声音，极媚极柔，光是说话，就叫人再挪不动腿走开半分。
　　林惊度又转过头去，看见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红发女人。女人混血长相，一双蓝色眼眸像是汪着春水。一身旗袍显出那流畅腰线，披肩半遮玉臂，露出圆润的肩头。但仔细看，才会发现那晃动的手臂肌肉是如何结实。女人红唇微挑，先朝林惊度笑笑，又瞥了眼气急败坏往回走、还得憋屈去把钱付了的那些男生，笑盈盈地说：“哎呀，这是发生了什么？”
　　越裴回反手抓住林惊度的手腕，语气冷得像是结了霜：“不关你的事，卡特女士。”
　　林惊度越过男人，好奇打量卡特，这女人他不认识，但那眼睛总给他一种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
　　“别这么大脾气啊，小越。”卡特倒是不恼，还笑眯眯的，“这位你不介绍一下吗？嗯，这是你养的小猫吗？”她语气轻佻随意，随手开了包女士香烟，点燃，呼出一口。
　　越裴回态度还是依旧的疏离冷漠：“我说过，不关你事。”
　　林惊度悄悄瞄了眼两人，嗯，关系好像不太好，暗潮涌动的。他没出声纠正，要准确地说，越裴回才会算是他养的“小猫”吧……
　　女人轻轻笑了：“第一次见你这么护着谁。”她上挑的眼尾流露出思量，“是怕我发现什么吗？”
　　越裴回攥林惊度的手紧了紧，面上一切如常，冷声道：“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卡特咯咯笑：“好吧，不说就不说。”她咬着烟，弯起眼睛，朝林惊度丢过来一颗圆圆的东西，“好了，我回去了。再会，小猫~”她抬起手，涂着亮色长指甲的手在空中随意摆动了两下，才缓缓转身，隐去四合院里面了。
　　林惊度慌忙接住她抛来的东西，卡特好像莫名对他好感很高。他定睛一看那抛来的东西：原来是一颗糖果。
　　邪神迷茫，为什么要送他糖果？
　　越裴回瞥了眼那送的糖，轻嗤一声，说：“别吃她送的东西。”
　　林惊度：“嗯？”
　　男人发觉自己这句话语气太冲，闭了闭眼，软了声音：“她的东西基本上有问题，我怕你吃了不好。”
　　这句话没有实际的证明，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其实是越裴回的私心。
　　林惊度不在乎吃不吃到什么有问题的东西：除非这东西是同等的神给他的，不然怎么奈何他。
　　见邪神不信，越裴回眸色微深，搬出最后一个、也是最有用最直白的理由：“我嫉妒她给你东西。”
　　果然，猫耳朵竖了起来：“你嫉妒她喜欢我吗？”
　　“对，”男人神色坦然，低眸看林惊度，握着人手腕的手还没放开，“你可以收我的东西，但不要收别人的了，好吗。”
　　那一声“好吗”语调微微拖长，像是在恳求邪神的同意。
　　好像有无形的猫尾巴摆了摆，邪神像是色令智昏的昏君，立马点下了脑袋：“好呀。”
　　然后他当着越裴回的面，把那颗糖果送进了脚底的深渊。少年眼睛亮亮的：“这样可以了吗？”
　　越裴回点头：“可以。”他想抬起手去摸摸那毛茸茸的脑袋，但想到什么，还是迟疑地收回了。
　　但男人犹豫了下，还是勾了勾唇，缓声说：“做得很好。”
　　这一句夸奖出口，邪神表情没变，但肉眼可见明媚许多，比起刚才被傻子前后夹击，现在的神色显然轻松不少。
　　想起那女人微笑的面庞，林惊度好奇道：“她是你的工作同事吗？”
　　越裴回说：“算吧。”只是不知道那女人为什么总喜欢叫他小越，尤其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叫“小越”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
　　“那你是在做什么工作？”少年问。
　　越裴回一顿，凝眉思索，做出一副不怎么好说的为难模样，道：“小公司职员。”
　　林惊度知道，有时候人类觉得某些事情难以启齿，就会做出这个表情。他理解地点点头，不追问了：“哦。”
　　有些晚了，商业街人气不如前几个小时，只有稀稀拉拉的人在走动，但霓虹灯依旧明亮。一人一邪神在这样的氛围下慢慢走着，越裴回神色如常，可那攥手腕的手，却悄无声息换成了轻轻牵住少年那只手掌。
　　林惊度顿了下，低着脑袋，指尖微微收紧，像是在确认人类不是意外这样做。
　　但人类没有松手。
　　越裴回这样淡然地握着，温热感源源不断传给少年。
　　他听见那闷着脑袋的邪神小声问：“你是不是……故意来这里吃饭的啊？”
　　邪神还是好敏锐，轻易就发现了男人淡定之下的刻意。
　　怔忪半秒，男人手指微勾，磨蹭过少年虎口，还是选择了低声坦白：“对。”
　　“担心我？”少年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对。”
　　“好哦。”少年乖乖应道。
　　他又扭过头去看街边商铺，可那拉着他手的人却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越裴回有点不自觉地拿眼睛去掠过那迷茫的脸，喉结滚了滚，他有点失控地问：“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他好像看见了，那一向没表情的脸上一闪即逝了浅浅的笑。
　　邪神绷着唇角，脸不红心不跳：“没有。”
　　越裴回挑起眉：“真的？”
　　“真的。”少年一本正经鼓着脸说。
　　男人暂时放过他了，邪神悄悄松了口气。今天这种事他只能记录一半在人类饲养手册里，不能把“自己笑了还被人类发现”的事情写进去！
　　正值夜晚回家高峰期，这个时候去挤地铁，那跟下饺子没区别。越裴回索性叫了车，送两人回家。
　　刚到家，邪神就巴巴地凑过来。低眸看出少年也许忐忑想说什么，越裴回选择先发制人：“看不看点什么再睡觉？反正时间还早。”
　　邪神立马忘了自己想提出来的要求，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可以！”
　　“想看什么？”男人把风衣搭在衣架上，漫不经心地说。
　　接着，他就听见邪神扭捏地说：
　　“……海O宝宝。”
　　越裴回：“？”
　　邪神一脸笃定：“我想看海O宝宝。”
　　男人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空白，他不知道第几次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因为邪神不自觉散发的气息而受到污染。
　　他捏了捏眉心，确认道：“真的看这个吗？”
　　林惊度确定地点点头：“就看这个。”
　　越裴回叹了口气，选择妥协：“……好。”
　　【作者有话说】
　　目前计划是这样的：我今天把小情侣的暧昧戏份给更完，明天直接更三章把这段剧情给结束掉进入新的剧情！
　　感谢大家对小情侣的喜欢了[可怜]真的非常感谢，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看我的文，我也比较紧张，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第26章 摸摸
　　影音房。
　　越裴回坐在稍矮的沙发垫上, 眼睁睁看着林惊度兴致勃勃打开了屏幕上的少儿频道，进而选择了某个黄色海绵当主角的片子。
　　林惊度看了眼, 敏锐觉察出人类其实在疑惑为什么看这个，主动出声解释：“感觉这个和恐怖片没什么两样。”他补充，“比上次的深海之神恐怖点。”
　　越裴回：“……”
　　他有点怀疑上自己了，这能是恐怖片吗？
　　他忍不住去望少年的侧脸，对方表情异常专注凝重，比关注佳肴什么时候上桌还要认真。调好视频，他才乖乖坐好。越裴回也随着林惊度的位置调整了下距离, 这一次他没有和少年隔着两人宽的位置，而是仅隔了一臂宽。
　　音响里响起那只黄色海绵咯咯的笑声，以及招呼朋友的大嗓门：“派O星, 我们去抓水母吧！”
　　投影屏上，海绵和海星抓住好几只水母, 正在叽里咕噜一顿笑，粉色水母无助挣扎, 无济于事；影音房里的温度越来越低，触手默默涌上来环住主体，少年也默默抱住了自己的触手：“哎，好恐怖。”
　　动画片对越裴回来说还是太无趣，放到一半, 男人有些熬不住，倚在沙发靠背上合眼养神。
　　林惊度本来还缩在沙发上抱着触手蜷成一团，余光瞥见人类竟然闭上眼睛养神, 有些诧异。
　　看着也不像不舒服了, 于是邪神慢慢蹭过去, 一点一点挪近, 直至手臂贴近了人类的手臂。
　　那种冷冷淡淡的气息一靠近，越裴回就睁开了眼，黝黑的瞳仁混着投影仪投射出来的荧光色泽，没有波澜地望着像猫一样靠近的家伙。
　　一见凑近被发现，邪神没有任何失措的表现，他理直气壮地直视越裴回：“你不会害怕吗？我靠近点陪你。”
　　他骄傲地补充一句：“这都是主人应该做的。”
　　男人眼皮半掀，闷闷低笑：“是吗？不过，”他的视线逡巡过少年的面庞，微微挑起眉梢，“不是你在害怕，找借口蹭过来么？”
　　林惊度张了张嘴要回答，电视里黄色海绵刚好爆发一阵尖笑，弄得少年注意力转向了电视一瞬，表情有点可怜。抿了抿唇，少年苍白无力地解释说：“我不怕，我是在陪你看。”
　　“真的？”
　　越裴回漫不经心要去拿遥控器调大声音，恰巧邪神的触手也悄咪咪摸过来想要关掉遥控器，没注意的男人不慎碰到了那摸过来的触手。
　　很有趣的触感，光滑，略带湿润和凉意，弹性十足，还很好摸。
　　男人指腹如同不经意一般擦过那腕足表面，又将手自然地收了回去，触手也“哧溜”一下溜走，独留主体瞪大眼睛看着越裴回。
　　在这种说不清情绪的目光盯视下，越裴回沉默了一阵，说：“抱歉，没注意。”
　　林惊度反省了下，他没办法去怪越裴回，说起来，还得是自己理亏。动画片一开始时，他就指使自己的触手去关了影音房的灯，环境昏暗，触手又黑乎乎的，人类夜视能力不算好，哪里看得见。
　　眼神飘开，他含糊嘟囔：“不用、不用说抱歉。”嘟囔着，邪神慢吞吞地挪动身体，离男人远了点。他低头抱起触手，触手表面蹭着他的脸，少年一灰一黑的眼眸闪烁，像是陷入了思考的黑猫。
　　奇怪，自己主动缠上人类和要求贴贴的时候，倒没有奇怪感觉。怎么人类这样做，就莫名其妙的。
　　少年这句含混的话引得男人多看他一眼。越裴回脑海里也浮现了，刚才只擦碰到触手一瞬的触感：比想象中的滑腻一些，并没有厌恶反感的感觉。
　　男人摊开掌心，垂眼看了许久，才将手握成拳，换了姿势。没选择在对方远离的时候突兀靠近，越裴回以手支颐，眼睛望着电视屏幕里跑动的海绵和海星，无视刚刚邪神声称的“不怕”，淡声问：“为什么觉得这个恐怖？”为什么诡异不觉得自己的同类长得奇形怪状，反而觉得海绵和海星吓人？
　　“嗯？”林惊度反应了下，慢吞吞地说，“其实也不是很恐怖啦，只是居安思危。”抓的水母也有触须，和他本体也有相似之处，总有一种自己被网进去的凉意。
　　而且恐惧的感觉很有趣，他在尝试进一步模仿这种情绪，去品味其中乐趣。
　　他补充道：“毕竟目前没有什么能制约我的。”
　　“没有能制约你的？”
　　“嗯。”少年犹豫了会儿，才说，“我很厉害的。”
　　越裴回颔首：“看出来了，很厉害。”
　　他说完这句，就见那像琉璃的眼睛偷偷瞄他，刚刚还远离的人轻轻蹭了过来。
　　邪神轻轻问了一句：“今天，你还需要抱一下吗？”
　　贴近会上瘾，对患者是，对药亦是。
　　男人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心，无声邀请。
　　林惊度很主动地勾住那手，被人带到了怀里坐着。
　　终于心里舒服了许多，少年悄悄指挥触手拿来了一包薯片，拆开，边看边吃。
　　“咔咔”的咀嚼薯片声响于耳畔，越裴回垂下眼睛去看，少年拿着一包黄瓜味的薯片，正吃得欢快。
　　若是以前不确定情况的时候，男人或许不会多去管零食。但眼下情况有变，他不打算保持旁观了。
　　他低头看林惊度，说：“你好像很喜欢吃这些。”
　　林惊度点点头，咬断一片薯片，表情深沉：“我觉得这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他说完这句，就听见男人好明显一声笑。
　　“我也会做。”有健康的食材可以做，就少吃些垃圾食品。
　　越裴回身体贴近了点，少年骨架小，轻易就能完全圈进怀中，这样的靠近足以缓解饥渴症带来的不适，也滋长了进一步靠近的渴望。纤白的后颈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面前，冷白的皮肤在微弱的光照下愈发地白，全然信任的姿态面对着他。
　　男人眼眸幽深地望着，欲望像是破开土壤生长的绿芽，疯狂野蛮地生长着，很快就枝繁叶茂，在心底无法根除，难以修剪。
　　那带着润润浅粉的指尖又抽了一片出来，少年叼住，眉眼里含上疑惑：“你……是在争宠吗？”
　　和无生命的东西争宠，好像怪可爱的。
　　越裴回哼笑了声，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不像以前还要僵着脸否认：“你说是就是吧。”
　　林惊度声明：“我没说不吃。”意思是想吃。
　　男人语气有点冷淡下来：“有时间再做。”
　　林惊度：“？”这是什么态度？
　　为了美食，邪神自然忽略掉央求宠物给主人做饭的不合理性，软着嗓音说：“可我想吃。”他想了想，补了个明确的时间，“我明天就想吃。”
　　越裴回还是那句话：“有时间再做。”
　　少年皱了皱鼻子，听出了这句话里面的弦外之音。
　　他仰头看人：“你是不是在不高兴？”
　　男人没搭话，懒懒低眸瞥他。
　　林惊度想了想，换了个问法：“我怎么能吃到你做的薯片？”
　　越裴回佯装思考，伪装出的冷漠有所松动，他低声诱哄：“我想再摸一下你的触手，可以吗？”
　　好像轻松就能达成的目标。
　　但林惊度还是有点犹豫。
　　越裴回声音淡淡的，像是这个要求只是为了方便林惊度达到，而不是他真的想触碰：“明天再多给你备一包零食，带去学校吃。”
　　邪神可耻地动心了。
　　他点点脑袋，咬牙重新伸出触手，搭在男人腿上：“摸吧。”
　　男人深色的眸意味不明地扫过上下扭动着的触手，垂下头再看向怀里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望着他的邪神，随后抬手去捏了捏那有些羞涩舞动的触手。
　　他的抚摸慢条斯理，如同在做研究般细致，又不带任何情//色的意味。骨节分明的手和黝黑的腕足形成强烈的色差对比，模糊的光下也十分鲜明。
　　触手僵直住，人也僵直住，任由男人细细摸过每一寸，摸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引起一阵战栗。
　　憋了一会儿，触手“嗖”地消失，黑漆漆的表面似乎还带上了点古怪的红意。少年鼓了鼓腮帮，睫毛颤动不停：“别摸了……”
　　摸得他都奇怪了。
　　“好，”没想到男人答应得很爽快，“那就不摸了。”
　　林惊度掀起睫毛，偷偷觑他，一双眼睛湿润着，还要小声问：“那话还作数吗？”
　　懒懒靠在沙发椅背上的人漫不经心注视着他的模样，轻轻颔首：“嗯，作数。”
　　越裴回伸出手，带着热意的指尖捏住少年下巴，掰过他脑袋看向投影屏：“好了，看电视吧。”
　　省得邪神错过剧情，又得重新倒回去看一遍。
　　……
　　连看了好几集，直到凌晨三点，越裴回才看了眼手机说：“很晚了，睡吧。”
　　邪神不需要睡眠，林惊度注视着对方进了卧室，“啪叽”一下跌落入客厅的沙发上，又从沙发上探了个毛绒绒的脑袋，说：“晚安。”
　　映着卧室暖光的男人停了停，低声回他：“晚安。”
　　心满意足地转回身子，林惊度折起腿，挑了本书度过夜晚。
　　他仿佛毫无觉察，自己摔在沙发另一边的手机已经震动过无数次，明明灭灭间，又一次陷入沉寂。
　　【作者有话说】
　　想说的都在上条啦，这条就空在这吧！[化了]


第27章 惊喜
　　黑色的窗户上模糊地倒映着男生阴沉的俊脸, 他听着手机里一声又一声长迭的“嘟——嘟——”声，猛地挂断了电话。
　　“盛栩！你杵在窗边干什么呢？”周飞嚎了一嗓子, 只是那声音有点发虚，并不中气十足。
　　窗边的人缓缓转过头来，平日里温和的笑容在此刻有些狰狞：“怎么会呢。”
　　他收起手机，一步一步看似沉稳地走到了████的面前。
　　盛栩仰起头，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许愿。”
　　“我要让……林惊度死。”
　　教室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沉默了片刻，而后咯咯笑了起来。
　　它说, “会如你所愿。”
　　可没有人看见，黑漆漆的窗外，立着一只同样黑漆漆的、圆润很多的小章鱼, 正在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
　　第二天上学，林惊度的背包里除了必须带的学习用具, 就是一大包一大包贴心塑封好的现做零食。
　　人类果真给他塞了好多人类口中“健康又美味”的食物。今早看人类给他做时，邪神就明白了件事：人类并不是在和他的垃圾小零食们争宠, 人类只是坚定认为外面卖的绝对没有自己做的吃起来放心。
　　林惊度在第一排坐下，还没上课，他率先撕开一袋，捏了一片放进嘴里品味。好吃，但要邪神说实话, 自家人类在做零食的造诣上还是不如垃圾小零食，还是垃圾食品带来的愉悦感更加强烈些。
　　幽幽叹了口气，邪神继续嚼吧嚼吧越裴回给他做的零食。这可是宠物的一片心意, 怎么说也不能浪费。
　　他也该想想做点什么好吃的给人类做回报了。
　　正当他凝神思考间, 周飞一行人走进了教室。蒋一帆昨天也和林惊度说过, 今天有节课是和周飞他们上的。
　　其实林惊度进教室前, 还遇到过蒋一帆。
　　小胖子一脑门的汗，瞧着表情不太对劲，很紧张地不断朝教室里观望，似乎在看谁在不在里面。
　　“蒋一帆。”
　　林惊度没什么情绪地叫住了他。
　　蒋一帆脚步顿住，躲在胖脸间的眼睛缓缓盯向林惊度的位置。
　　他没有应这一声喊，而是挤了挤眼睛，满写着“自求多福”。
　　林惊度没动，他扶着楼梯栏杆，静静看着小胖子紧张环顾了下四周，忐忑不安地进了教室门。在蒋一帆进门有一会儿之后，少年才慢吞吞地抬脚，上了最后几阶楼梯，步入了教室。
　　现在，周飞他们来了。
　　林惊度知道，蒋一帆格外不喜欢和周飞这些人接近，应该是这些人说霸凌，那就是真霸凌，不过上大学后手段更高一层：殴打不再是最佳选项，成年人会选择社交上的冷热暴力交织，以制造压力。
　　只不过，昨天还怒气冲冲的周飞领着一群狐朋狗友，没有来惹他。
　　路过少年时，除了周飞没敢来招惹，其他不明所以的男生还莫名投来怜悯的一瞥，像是在看什么将死之人。
　　林惊度捏着塑料袋的手慢慢收紧，有点遗憾地放了一片薯片到舌尖。体会着脆脆的薄片在嘴里化开，咸味在味蕾弥漫，林惊度遗憾地想，玩具竟然不好玩了。不挑衅他，他又怎么像周飞那样，给这些家伙制造恐惧呢？
　　不过，那怜悯的眼神真是给错了人，该递给他们自己。
　　但是，他们要怎么对自己“下手”？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林惊度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一周后同一时间，下课后，林惊度在学校的公告栏上找到了结果：一张试胆大会的海报。
　　少年看看海报，又低头看看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学生会部门工作群，里面作为部长的盛栩正在艾特全员，说是不来会扣分。
　　扣的是工作分还是学分，林惊度都不关心。他没有在意绩点或者学分的必要，再瞥了眼公告栏，就要拎着背包离开。
　　但手机又一声响，少年慢慢停住了脚步，低头看去。盛栩和在他手机上安装了□□一样，觉察到林惊度不会想来，特地发了消息：【惊度，试胆大会我给你准备了惊喜，一定要来。[太阳.jpg]】
　　少年盯住这条消息，缓缓低下了头，黑发遮掩间，异色眼睛里蕴着的情绪晦暗不清。
　　他冷白的手指搭上屏幕，开始打字：
　　【好的。】
　　【我也给你准备了惊喜。】
　　【[笑脸.jpg]】
　　还真是碰巧，他也给盛栩准备了极好极好的礼物。
　　“试胆大会？你们学校还弄这些？”男人靠在窗边，拨弄着陶妤养的吊兰，微微扬眉。
　　电话听筒里传出少年软软的声音：“是哦，我们部门准备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在一个星期里搞定出一个活动来的，但这一点上他对盛栩的行动力表示肯定。
　　顿了顿，他小声补充：“所以今天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越裴回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过一点，回来吃又回学校去，确实有些不方便。
　　恰好他也在处理局单位里处理沉积了很久的文件公务，忙得晕头转向，能不能回去给邪神做饭都不好说。他发觉自从暴露了自己有皮肤饥渴症的事实后，最有安全感的不是他而是邪神自己，不知不觉像一只被美味狠狠勾引住的猫，警惕心越来越少，现在放人类一下午单独出去都相当安心，好像笃定了人类会回来似的。
　　要不是为了报备晚上的试胆大会，指不定越裴回连林惊度的电话都接不到一个。
　　垂眸望向窗外的松树，男人低声答了声“好”：“玩得开心。”
　　挂断电话，男人关掉手机，从窗边离开。今天监测部门没有给他们外勤组下达任务，想必是颇为和平的一天。也许他可以再去买点什么，方便明天做点好吃的投喂家里的猫。
　　走出办公室，越裴回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他迎面遇上了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眉眼威严锋利，从那细细的皱纹里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叱咤风云。不等越裴回先说话，中年男人背着手，率先朝他点点头：“回来了？”
　　越裴回淡淡应声：“嗯，回来了。”
　　并不礼貌的态度，中年男人皱了皱眉，但没有对此发表过多意见：“你还在观察那只诡异？”
　　“嗯。”越裴回应道。
　　中年男人轻描淡写道：“能及时击杀就及时击杀了——说起来，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上报它的报告？”
　　越裴回语气也轻描淡写：“还没到收集完的时候。”
　　“越裴回。”中年男人很不赞同，“你效率什么时候变这么低了？”
　　年轻的男人哂笑一声，并不回答。
　　中年男人也心知揪着这个不放，两人迟早得站在这吵个半天，那是他不想看到的。他索性换了话题：“C大迫切地发了委托，希望我们解决他们学校里面的诡异。虽然那诡异一直显山不露水，但今晚你还是先带你的队员去查看一番吧。”
　　心底轻嘲一声，越裴回表面依旧冷淡：“好，沈局，我会通知下去。”
　　沈局静静凝视着他，良久直到年轻人不耐烦到想出声借故离开，才开口：“你的病……好点了？”
　　越裴回怔忪一瞬。
　　下一秒，沈局就补充：“不要让你的病影响了任务进度，该治就治。”
　　“……”男人扬起唇，眉眼含着讥诮。他按了按手腕——昨晚被少年腕足缠绕过的地方，淡淡地说，“不劳您费心。”
　　说完这句，他和沈局擦肩而过，离开了长长的走廊。
　　中年男人在原地伫立很久，才落下一声叹息，也离开了这里。
　　*
　　“您好，您的关东煮请拿好，拿这张单子去自助收银台结账就好！”店员姑娘一手关东煮一手二维码小票，热情地递给窗口外的少年。
　　少年轻轻点了下头，接过冒着热气的纸杯。
　　付了钱，他才慢吞吞坐在了便利店窗边的椅子上。正值大学下课和晚饭期间，不论是便利店门口还是窗外，都是人来人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少年呼出口气，才开始享用关东煮。
　　——这一周他都在靠人类投喂，人类看得越来越紧，不许他老吃这些被冠名“垃圾食品”的速食。还好今天有试胆大会，他可以背着人类享用。
　　正独自偷享美食，一只乌漆嘛黑的小章鱼团子直直撞进玻璃里。玻璃没有撞烂，小章鱼自然而然地穿过了透明的一层，而往来的熟人都视若无睹，或者说，他们也是真的根本看不见这一只黑不溜秋的小章鱼。
　　林惊度吃下一个北极翅，摸了摸小章鱼团子脑袋，给它投喂了一个。
　　章鱼团子发出开心的一连串“啾叽”声，吧唧吧唧三两口吃完了整个北极翅。
　　邪神的指腹擦过吃得开心的分身，轻声问：“都准备好了吗？”
　　“啾！”
　　得到回答，林惊度眯了眯眼睛：“好，那就等好戏开场啦。”
　　……
　　十一点，吃饱喝足还玩了一小会儿的林惊度准时抵达了试胆大会的签到处。
　　看得出来年轻学生对灵异怪谈等活动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拥挤的人很多，倒也说不清这校园此刻是鬼多还是阳气多。签到处，知道不少灵异故事的男声还在绘声绘色地讲自己所知的传说：“哎你们知不知道？一到凌晨三点，我们学校废弃的女生宿舍就会有一个女生背对着人梳头，但走到她正面，却会发现……她正面还是头发！”
　　“别说了我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是吧，你都来玩试胆大会了，还怕这些？”
　　讲解的人很得意：“那你们还听过某岛上的女鬼桥传说吧？我们学校也有类似的，男鬼桥！”
　　“可以看到有八块腹肌的男鬼吗？”
　　“……这不行吧。”
　　林惊度还在听他们吵闹，盛栩就走过来了，满脸笑容：“惊度你来了！来，这是你的工牌。”
　　少年乖乖戴上：“哦。”
　　“我要做什么？”林惊度抬起眼，问。
　　正巧，那边的灵异传说分享也说到了高//潮处，“你这算什么！我还听过我们学校设计学院的传说呢！听说一到零点，去服装设计教室许愿，愿望一定会成真！”
　　“你从哪里听来的？”
　　“周飞身后那跟班，他跟我说的。”
　　“真的假的……”
　　而盛栩的下一句也说了出来：“你方便去设计学院整理一下我们的活动藏品吗，有些摆的仓促，怕被同学们一找就找到了。”
　　他还是歉意的笑，注视着林惊度。
　　少年捏了捏工牌，真诚发问：“设计学院……在哪里？”
　　你好，林渡是个路痴，大学两年也没去过设计学院，所以，只草草吸收了他记忆的邪神也不知道。
　　“……”
　　盛栩沉默了，他可能没想到万事俱备，却竟然会遇到这个问题。
　　但问话的人极为坦然，满脸都写着“学校这么大我不认识路也很正常”。
　　盛栩只好重新带上笑容，极富有耐心地给林惊度解释了一遍路径。听完的少年轻描淡写地点点头：“懂了。”
　　盛栩又是一瞬的沉默，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懂了吗？”
　　林惊度再次点下脑袋：“真的懂了。”
　　盛栩还是不放心，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拿纸张给林惊度又画了一张路线示意图。
　　捏着那纸张，林惊度说：“那我走了。”
　　盛栩这才露出一个微笑：“你先过去，我也会过来的。”
　　听到这句话的少年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笑意温柔的男生，温吞地“哦”了一声。
　　C大夜晚不算宁静，但走在路上，还是看不见几个人影。一切都静悄悄的，仿佛世界进入了静音期，寂静像藤蔓一样四处蔓延生长，包裹了整个校园。
　　林惊度走在路上，表情平静，偶尔会睨一眼黑漆漆的树林深处，才慢吞吞收回视线。夜晚的大学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诡异孕育地，非常适合诡异生长，不少阴影都在这里面潜滋暗长。
　　走了得有二十多分钟，林惊度才终于走到了设计学院的教学楼前。时间很晚了，但抬起头，还能看见教学楼里不少练习教室的灯光亮着，似乎能减少些许人心中的恐惧，但只有熟知学校规则的人才会暗暗去揣测：这些亮着的灯光，到底有几个是人开的。
　　因为，C大的设计学院有一条堪称莫名其妙的规则：十一点之后不允许再待在教学楼内。至于作业练习之类，学校安排了其他的空教室以供学生使用。
　　林惊度抬头看了一会儿，才抬脚进入了教学楼内部。
　　黑黝黝的一片，看不清前面的路，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幽光闪着。一楼放着不少学生的雕塑展示，古怪的是，这些雕塑转头方向不约而同都是大门口，那空白的眼球似乎也能聚焦起诡异的目光，静静瞪视着闯入者。黑暗中，少年顶着雕像们的注视，平静地抬起手里的纸片看了眼：“哦，要去四楼。”
　　还以为一楼就到了呢。
　　他走去看了眼路标，径直找到电梯。电梯的标识显示停在一楼，林惊度按下电梯，却没能等到电梯门打开。
　　——电梯竟然上升了，像是上面有人先他一步按下了键。
　　没什么值得气愤的情绪，少年面无表情等在了电梯门口，凝视着电梯红色的数字一直增加，一，二，三……一直往上，直到到了18楼才停下，停顿一小会儿，才慢慢下来。
　　如果林惊度记得没错，整栋教学楼应该只有10楼。
　　18楼哪儿来的？
　　“喀拉。”
　　没有任何提示，电梯重新停在一楼，缓缓地打了开来，里面的亮光洒了出来，照亮教学楼一楼走廊的一部分。
　　空无一人。
　　若是一般人早就吓得后退不敢进去了，但林惊度……
　　林惊度就不是人，这些恐怖把戏对他来说，和一场不花钱的表演一样，只是过过眼睛。
　　缓步进入电梯，少年本想直接去按四楼的按键，但手指摁下去那刻，他却顿了顿。
　　选层按钮盘上，并没有四楼的按键。
　　但与其说是没有，不如说是四楼整个按钮被人挖掉了——空荡荡的一个镂空的洞留在上面，还不细心地留下了些皮屑碎肉，以及指甲残壳和斑驳血迹。
　　少年手悬在空中，换转了一个方向，按下了开门键。
　　没完全关上的电梯又默默给他打开，林惊度走了出去，面色透着些郁郁。
　　他不耐烦地选择了不坐电梯，而是一鼓作气从楼梯间爬到四楼。
　　这回总算有四楼的指示牌，他推开沉重的安全门出去，四楼的感应灯顺势而亮。
　　林惊度走出去，扶着栏杆，往教学楼的天井下望。
　　四楼不算高，但莫名的视觉错觉总会带给人一种眩晕感，甚至有一跳了之的冲动。林惊度视力不错，清晰看见一楼摆着的雕像脑袋又移了位，全直勾勾盯着从四楼探出个脑袋的他看。
　　触手不听话地“哧溜”跑出来，耀武扬威地甩了甩：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啊！
　　“行了。”林惊度抓住舞动来舞动去的触手，“我们还得去这条路尽头呢。”
　　他看看纸条上的字：“服装设计教室……”
　　少年抬头晃过一个个教室的名字，终于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
　　他走过的每一处，感应灯都会亮起，在少年停在走廊尽头的一瞬，本没有暗下的灯，开始一盏盏灭掉，直至剩下少年头顶的那盏。
　　没多迟疑，林惊度推开了设计室的门。
　　走廊灯的照射下，静坐在教室中央的人形模台沉寂着。
　　少年走近了一步，便听见了响动：“咯吱，咯吱……”
　　他眼前的人形模台，慢慢转动脑袋，直到扭转180度才停下，脖子不正常地歪扭着。视线上移，可以看见布遮盖的脸上用杂乱的黑线制作出了可怖的五官，而黑线正蠕动着，缓缓裂开，仿佛在死死提起嘴角，努力做出一个微笑。
　　“……”
　　少年依旧没有表情。
　　一邪神一模台对上视线，模台明显僵住了。
　　它看清来的是谁，默默抬起白色的手臂，又把自己脑袋拧了回去，企图欲盖弥彰，掩耳盗铃，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少年不给面子，毫不客气戳破它伪装的假象，语气很淡：“还玩吗？”
　　“喀拉喀拉！”模台猛地摇脑袋，一副要把头摇掉的架势，表现出自己再也不玩的老实。
　　林惊度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都布置好了？”
　　这回模台又大幅度点头，脑袋再也支撑不住，咕噜咕噜沿着身体弧线滚了下去。没了脑袋，它摸了摸空空如也的上半部分，又惊慌失措地弯下腰去找脑袋。
　　林惊度：“……”
　　他有点怀疑这个模台能不能成事。
　　*
　　试胆大会很受同学欢迎，盛栩站在签到处，一时半会儿都没能走开。
　　他一边微笑着给同学们答疑解惑，一边恶意地在想，林惊度现在是什么样子呢？是被吓到惊慌失措，漂亮的眼睛里噙上眼泪，还是小脸直接被吓得苍白，走都走不动路？
　　一联想到少年失措的模样，盛栩心里就升起了微妙的遗憾。本来他不想丢掉这个玩具的，但是玩具坏掉了，还被别人碰了，那他就得换一个玩具。没有价值的玩具也不值得继续玩下去，不是吗？
　　周飞走过来，还是满脸不耐烦的神色：“盛栩，走了！”
　　微微带着笑意的男生扭过脸来，轻轻点了点头，和正在和他说话的同学说了声“抱歉”，这才走了过去。
　　“人齐了？”盛栩问。
　　周飞不爽地说：“有个人联系不上，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瘦子，打电话都打不通。”
　　盛栩轻言细语地说：“那就不管他了，我们先过去吧。”
　　他脑海中已经构思好之后的事：在看到林惊度惨死的情状后，该怎么表现，该怎么找借口，该怎么去掩盖事实……男生唇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周飞旁边有人略带了点恐惧地开口：“我们真的要回到那个地方吗？”
　　盛栩的设想被打断，他循声望过去，是那个黑长发的女生。在他望过来的一瞬间，女生就有点羞涩地挪开了眼。
　　心如明镜，盛栩笑着说：“你不也许愿了吗？不会去看看？”
　　想到自己许了愿的那东西，女生眼底的羞涩就荡然无存，只剩了隐隐的恐惧：“可、可是……”
　　盛栩打断她：“没什么可是了，你已经无法回头。”
　　女生第一次正视盛栩，她才看清了男生眼底的疯狂。她迷茫起来，自己到底喜欢过他哪里呢？
　　周飞手臂挡在女生面前，低声对盛栩说：“盛栩，给我点面子。”毕竟他还喜欢这姑娘呢。
　　盛栩瞥了他一眼，收敛了点笑，自己往外侧走去。
　　周飞回头看那女生：“如果你不想去就不去了，我们去也是一样的。”
　　他表情复杂：“盛栩他……就是想要一些见证者罢了。而我们和他都是一条贼船上的，他自然就让我们做这些见证者。”
　　他也不是没劝过盛栩，但盛栩竟在这件事上执着得吓人，像是杀死林惊度是他必须完成的事一样。周飞甚至失控地吼叫过“那不是林惊度那是个怪物”，可得到的只是盛栩的冷眼。
　　“拜托一只怪物杀死另一只怪物，”盛栩微笑，“不是更有趣了？”
　　女生不由掩面，声音里带上哭腔：“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许愿了！”
　　她被那“愿望一定成真”的谎言诱惑，忍不住许下了自己的愿望。可愿望实现之后，她又开始害怕：这样轻而易举就能达成的愿望，真的不需要她付出代价吗？
　　周飞宽慰道：“你不想去就不去，我的面子盛栩还是给的……”
　　女生咬了咬牙：“我还是得去看看。”她抱着侥幸的想法，万一还能改变呢？她需要拔出心里的这根刺。
　　聚齐后，几个人重新来到设计学院的教学楼。教学楼没有开灯，之前的灯悉数尽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几个人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教学楼一楼。
　　雕像的眼睛，又重新凝视上这些惊慌的闯入者。
　　有人干巴巴地说起了笑话：“之前我就在想，这些雕像眼睛都能做得这么传神，那大神肯定很多。那我们学校的雕塑系招生，怎么就没能火爆全国？”
　　配合的干笑响了几声，又沉寂下去。
　　他们慢慢上了楼，黑暗压抑得人都不敢呼吸，心脏跳的速率仿佛都变得很慢，却用力地在击打着胸腔。
　　“滋啦。”
　　一声短促鸣响，感应灯开了。
　　但接下来的事叫人毛骨悚然：
　　“滋啦。”
　　“滋啦。”
　　“滋啦。”
　　通往服装设计教室的感应灯一盏一盏打开，可灯下空无一人。最后一盏亮起，灯下终于有了人影。
　　“靠，瘦子？！”周飞真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了，一眼看去竟然是熟悉的人，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些，他立马出声喊瘦子，“你在那装神弄鬼干嘛，快过来啊！”
　　可那人呆呆站在那里，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旁边的女生颤颤巍巍地说：“你们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完全就一团黑色啊？”
　　“……”没人说话了。
　　那瘦子驼着背，静静站了一会儿，就打开了服装设计教室的门，走了进去。
　　半天才有人干巴巴地回她：“不一定吧，万一是隔得太远你看错了呢？”
　　女生回道：“我不会看错——”
　　“好了，”盛栩脸上也没了笑，“之前来都没这些把戏，显然是刚刚那个人在吓唬我们而已。过去就行了，别争辩。”
　　几人勉强跟上他，一步一步来到服装设计教室面前。
　　推开门，盛栩如愿以偿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场景：倒在血泊中的人，身体像是被掏开了一般，什么都没有的内里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像断木一样横陈在教室的水泥地上。
　　但看清脸的一刻，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
　　那张脸……并不是现在林惊度该有的长相。
　　这个人，是谁？
　　盛栩脸上也是掩不住的惊愕。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有先于林惊度进来的倒霉鬼惨遭不测？
　　他扫视了一圈教室，可是教室里面除了他们，就是无法辨清的黑暗，连刚刚进来的瘦子都找不到。
　　难道是瘦子吗？
　　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揣测此死者的身份，所以也有人问了。
　　但周飞忍着恶心又看了一眼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不是瘦子，瘦子的身形不是这样的。”
　　正当所有人僵持不下之时，那地上胸腔都空空荡荡的尸体却动了起来，臂膊弯成不正常的角度，慢慢抬起。
　　“尸、尸体动了！”有个男生率先发现，惨白了脸，想往后退跑出去。但他一转身，瞳孔便不受控制地骤然缩紧：他们的身后，竟然密密麻麻站满了静静注视他们的雕像！
　　这都是些什么？！
　　前有山后有虎，几个人被夹在中间，无处可逃。
　　他们仓皇的视线下，尸体的手指僵硬蜷缩，食指在地上缓慢地划来划去。
　　“不、是、我、写、的。”
　　最先发现尸体动了的男声下意识跟着那地上的血痕，轻声念出了那五个字。听到这五个字的周飞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五个血字，嘴唇颤抖。
　　……那是林惊度说过的原话，现在出现在了尸体的食指之下。
　　周飞有点恍惚地想，难道，这具尸体真的是林惊度？
　　他抬起眼，想去搜寻盛栩的背影，可盛栩背影没看到，却看见了自己。
　　准确来说，是前几周的自己，周围围着一圈人，吵吵闹闹的，一眼可以看出是之前的一次团建。而自己的这个视角，明显是被疏离在外，被彻彻底底地边缘化。
　　周飞大惊，这是怎么回事？嘴巴也不受控制地张了张：“周飞……”
　　他看见“周飞”先装听不见，在这人怯怯懦懦地喊了第二遍时，才不耐烦地转头：“干嘛？”
　　那人小声问：“盛栩学长在哪里？”
　　“周飞”脸上浮现讥笑和嘲讽两种交织的情绪：“哟，又要去当盛栩的狗了。”
　　三三两两的窃笑四处散落着，饶是只是以此人视角看这些，都能感觉到一种窘迫。
　　他闷闷低下头，去发不知道第几条消息：【学长，你在哪？我想有点事和你聊聊。】
　　那边终于姗姗回了消息：【可以，正好我想出去走走。】
　　【C市郊区的生态公园如何？吹点风散散步。】
　　那人回消息还有点犹豫：【这么晚了，能行吗？】
　　【当然。】
　　那弹出的一条条消息像毒蛇一点点张嘴露出獠牙，可毒蛇看中的猎物却一无所知：【我在那里等你。】
　　周飞知道自己无法控制的视角是谁了。
　　林惊度、不，真的是这个名字吗？
　　他感觉自己坠入了混乱中，只能盲从视角的主人继续看下去。
　　那人真的傻傻打车到郊外了，没等来盛栩，只等来了盛栩的朋友。似乎盛栩的朋友也不耐烦来这里，所以他们派了一个代表——也就是周飞身后那个像影子一样沉默尾随的瘦子。
　　瘦子颤抖着复读那些话：“林渡，你也该明白，盛栩那样的人不会真的看上你。”
　　“那情书真的很叫我们恶心，你肯定不知道，盛栩丢给我们让我们全部参观了一遍‘你的心意’吧？”
　　“你总让我们大家尴尬，别来参加我们的活动，有点自知之明，可以吗？”
　　“该说的话说完了，你打到的回程那辆车我们坐上了，你就在这好好反省吧，毕竟、毕竟这里打车很不容易……”
　　瘦子说完，慌忙地看了眼沉默的男生，就要走。
　　没想到，男生重新哑着嗓子开了口：“这些……都是盛栩的意思吧。”
　　他没有疑问句，仿若确信了这就是盛栩的意思。
　　瘦子没回答，只是停顿了一下，就匆匆逃离了。
　　林渡一个人站在树林中，听着晚夜的微风吹过，激起树叶簌簌作响。
　　树影摇动，可安宁的气息好像在悄然中发生了改变。林渡心里莫名有了恐惧，他感到背后好像有东西……在看他。
　　脚像灌了铅一样走不了一步，只有男生逐渐粗重的喘息声响在耳畔。
　　终于，他做足了心理准备，猛地扭过头——他对上了一张恸哭的脸，那哭得扭曲，诡谲，就和他只有一分一毫之差，贴在他的后背上。
　　林渡张了张嘴，想要大叫，可喉咙如同被巨大的恐惧堵住了，什么也喊不出来。他跌坐在地上，拼命往后爬：“呃，不、不要……”
　　那怪物悠悠然跟随着，仿若在玩弄猎物，恨不得猎物再崩溃一点。
　　所有以林渡视角看着一切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失去了耐心，开始对猎物进行虐杀。
　　惨叫，喷溅出来温热的血，令人恐惧的折磨声音，连身上的痛意，旁观者都一并体会。
　　疼吗？可那是林渡亲身遭遇过的。
　　盛栩说不出任何话。
　　是了，哪里会有人一只眼睛灰色，一只眼睛黑色的。根本就不该是什么林惊度，应该是林渡才对。
　　轻易就会崩溃了，沉默着被他戏弄的，都是林渡。
　　他第一次有了脊背发凉的感觉。
　　那现在他们“戏弄”着的林惊度，究竟是人是鬼？
　　惨无人道的虐杀结束，到底只是生长在和平时代里的学生，全部吓得连思考的能力都勉强起来，好似自己也成了那具空空荡荡的尸体，躺在地上，被所有人遗忘。
　　从回忆里挣脱的那一刻，盛栩腿一软，跪到了地上。他仰起头，却看见了林惊度。
　　少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睥睨的眼神……
　　仿若邪端的神明。
　　“……”
　　盛栩嘴唇翕动，想问对方到底是什么。还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少年头一歪，慢悠悠地问：“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幕非常相似？”
　　林惊度的语气冰冷，可一点也不充斥复仇的恶意，更像是一位看完戏的观众，饶有兴致地反问主演的感受。
　　相似？
　　为什么相似？
　　少年竖起一根玉白的手指，指向盛栩，说：“你瞧，你现在也是一条丧家狗。”
　　【别做盛栩的狗。】
　　每一个人都这么讥讽林渡。
　　他这句话让盛栩猛地激灵，他扶着桌台颤抖着站起来，讥笑一声：“……是他自己贴过来的，关我什么事。”
　　这句话没有说完，但尾意大家都能猜到。
　　林渡自己巴巴跑过去，心甘情愿被捉弄的，死了，关我什么事。
　　人别太脆弱，那么容易崩溃，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从一开始接近林渡开始，盛栩就没对这个阴郁的男生抱有什么好感。而本来就有的厌恶是逐步加深的，他不喜欢男生老是追随着他的脚步，搞得好像很崇拜自己的眼神；也不喜欢对方巴巴地贴过来，跟冤大头一样做事，闷头被欺负还不还手。要说林渡真的做错什么，那肯定是没有的。也许林渡错就错在接近了盛栩这个人……这个表里不一的人。
　　越是享受林渡被掌控在手里的感觉，盛栩就越觉得厌烦无趣。干净得像面镜子一样的人，何必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是沉默，总是扮演着善良的角色，不肯被他们拖进污泥之中了。
　　盛栩从来都讲求一种观念：拉不下水的人，毁掉就好了。
　　所以他冷眼旁观，所以他刻意打压，所以他故意捉弄。
　　一切早就有了原因。
　　可眼前的怪物没生气，反而慢腾腾地“唔”了一声，回应盛栩的话：“确实，不是你杀的他，但你亲自推了他一把，让他走进那片黑雾。”
　　说完，少年又偏了偏头，细碎的黑发扫过无机质的眼睛，他没有感情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也没说完，其实盛栩是邪神自己想报复的。林渡这个人类比他自己养的人类还奇怪，死前恨了周飞，恨了那个写情书却不敢说自己名字的女生，恨了那个来传话的瘦子，却独独没在死前诅咒过盛栩。
　　仿若已经疲累到极点，对自己渴慕对象露出的獠牙已然麻木。
　　仰望过，倾慕过，委屈过，厌恶过，最后到头来，无力到只想说一句“算了”。
　　……纵然林渡选择放弃，但这可不代表邪神不可以在这场交易里表现出明显的爱憎，该报复的人报复了，他不忘捎上真正的罪魁祸首一起踩一脚。
　　他不喜欢的，当然可以折腾一把。
　　点破盛栩是真正的凶手这件事，少年勾了勾手指：“可以了，你来。”
　　几个腿软还没缓过神来的人瞪着他，这是在喊谁？
　　林惊度话音落下，黑暗深处涌来“吱嘎吱嘎”的声音。接着，他们就看见那张再熟悉不过、被缝合了的笑脸。
　　【缝颜】，也是他们许愿的对象。
　　盛栩不由脱口而出，神色多了点狰狞的扭曲：“我明明向你许了愿，为什么没有实现？！”
　　人体模台黑线缝成的五官都没动一下，它只是转了转头，看看林惊度，又看看自己标记好的猎物。
　　盛栩硬是从那黑线里看出讥诮。
　　若是杀邪神，这愿望则无解；若是杀人类，这愿望便会是已解的题。想杀的杀不掉，想弄死的早就死了。
　　其他人也有一定程度的惊疑不定，他们的愿望都实现了，那么现在——
　　看见人类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少年声音带了点疑惑：“你们许了愿，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连只有狩猎本能的诡异都知道有交易就会有代价，为什么这些人类还在侥幸期望不劳而获？
　　人体模台脸上的黑线都充斥着愉悦的气息，细线之下被缝住的嘴扯着一张一合：“我要，收取，同等的，代价。”至于“同等的代价”究竟是多少，这得看【缝颜】自己如何计算，天秤永远在答应愿望的怪物手里。
　　眼望着面前的人类逐渐变得绝望，林惊度轻轻垂下了眼睛。
　　他嫌弃到不想自己亲自出手，怕脏了自己精心护养的腕足。
　　不过，这个结局或许对死去的林渡，也足够满意了吧？因为将迎接这些人的，只会是一遍又一遍，轮回着经历他经历过的死亡折磨。
　　被拆开，再被重组，拆开，重组，重蹈覆辙，直到怪物厌倦为止。
　　……
　　把最后一个人拖进黑暗的一刻，少年还正注视着【缝颜】兢兢业业地干活。
　　他的耳朵里传来门被人摇动的细碎声响，林惊度倏然回头，刚好对上门缝里透进来的感应灯灯光。
　　还有那双熟悉的漆黑眼睛。
　　那好像是……他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
　　好像开奖啦，不知道哪些宝宝幸运地拿到晋江币啦[让我康康]
　　这章整合了下三合一了，修来修去感觉这样好点嘿嘿


第28章 贴住蹭蹭！
　　情急之下, 电光火石间，林惊度回想起的是柏羡青教给他的经验。
　　眨眼一瞬, 少年待过的地方已然没了人影，独独剩下一只“吧嗒”掉到地上的黑色小章鱼团子。
　　它有点惊慌地看着慢慢被推开足以一人经过距离的门，不知所措。
　　柏羡青说过，人类都喜欢小小的、很可爱的生物，一看到可爱的小东西气都会消一半，这能成功吗？
　　越裴回开门的时候，就隐隐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因为不太确定, 他顿了顿，选择自己先进了这间教室。
　　果不其然，和一只莫名其妙长着红色眼睛的小章鱼对上了眼睛。
　　越裴回沉默片刻, 毫不迟疑选择了抵住门，关上, 一气呵成。
　　外面的人迷茫敲门：“越哥，你怎么不开门？里面有情况吗？”
　　男人说起谎言时越来越面不改色, 冷静淡定：“有点小的意外，我在处理。你们等我一下。”
　　外面的几个队友面面相觑，还是选择了相信越裴回，执行他的要求。
　　男人蹲下身，看向扭身不愿意看他的小章鱼, 轻叹口气，低眸唤他名字：“林惊度。”
　　小章鱼一个瑟缩，默默要往桌子底下爬。
　　一副明摆着“我做了坏事怕你讨厌我”的样子。
　　一点也分不清谁是饲主谁是宠物。
　　越裴回拿章鱼没办法, 索性伸出手去, 拎起章鱼一根触手, 捞到手心里。小章鱼挣扎了两下, 挣扎不开，干脆瘫成章鱼饼不动了。
　　“你在这做什么？”越裴回问。
　　章鱼有气无力地抬起腕足，软趴趴地在人类手心写字。
　　越裴回跟着它的笔画念：“试胆大会……？”
　　那腕足上下晃动两下，仿若在点脑袋：对。
　　越裴回没信，他扫了眼教室，残存的诡异气息依旧令人不适，他收回目光，盯向手心里软乎乎的家伙，淡淡问：“真的是试胆大会，而不是吃不干净的东西了？”
　　小章鱼团子默默支棱起身体，细细的腕足圈住人类的拇指，在男人指腹上贴住，亲昵地蹭了蹭。红珠子一样的眼睛幽幽望着男人，伸展的触手之下是尖锐的口器。
　　这是不打算说了，心虚的气息都快从章鱼黑不溜秋的表面溢出来。
　　越裴回垂下眼睑，问：“是不是不想我知道。”
　　章鱼不语，只一味地贴贴蹭蹭，像是猫咪在撒娇。
　　“可我担心你。”越裴回声音平静而低沉，“就像你想知道我的行踪，我也想知道你的。”
　　章鱼僵住了，每次越裴回一开口，说的话都轻易触及他的软肋，叫他没办法再逃避。
　　“扑通！”
　　没有任何提示，林惊度就变回了人形。突如其来的重量让越裴回都不得不后退几步撑住桌子来稳住身形，顺便也稳住怀里的人。
　　少年的脸闷在男人衣服里，说话也闷闷的：“……怕你生气。”
　　他不想再看到人类凶巴巴地对他。
　　越裴回扯了下嘴角，觉出几分好笑：“我要生气什么？”他第一次见这么诚实的邪神，没有满嘴的谎言，只有还会为人类情绪而左右的忐忑和懵懂。
　　那怀里的人小心翼翼抬起眼睛觑他，老实地说了实话：“我惩罚了一些人类。”
　　他很认真地强调补充：“没有弄死，只是小小地折磨了一下。”
　　果然，男人沉默了。
　　林惊度靠在他怀里不动，听着那胸腔的起伏，来判断人类的情绪波动。
　　但越裴回重新开口，并不是指责，而是若有所思地提问：“是上次那些人吗？”
　　如果是上次那些人，倒能说得过去。
　　林惊度点点脑袋，选择坦白部分真相：“他们算是间接造成了他的死亡。”
　　“他？”
　　“林渡。”林惊度想了想，“也可以是‘我’。”毕竟他现在用的是林渡的身份，从另一个角度讲，二者也可以是同一个。
　　男人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低声反问：“你怕我因为这个生气？”
　　林惊度点点头，很为难的表情：“我必须去做，这是我对林渡成立的交易。”
　　男人又是一阵沉默，才问：“那些人呢？”
　　林惊度纠结了下，说：“付出代价了。”他说得含糊，留了太多遐想的空间，这句话之后，依旧是无言。
　　越裴回动了动，伸手把林惊度退远了点。这个动作很轻微，却让邪神慌了神。
　　少年一下捻住他的衣袖，抬起眼睛，那双异色瞳孔湿漉漉的：“……不要害怕我。”
　　人类果真对这些接受不了。
　　说完这一句，少年敛眸，沾了点水光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眸里晃过的阴郁。
　　而听到这句话后的越裴回脸上出现一瞬的怔忪，他重新抬起手，把人揽进怀里，手搭上少年轻薄的脊背，又慢慢上移，扣上那苍白纤细的脖颈。
　　指腹下没有传来任何的跳动，冷冰冰的，但会想抚摸更多。男人垂眸，轻声说：“没有害怕，只是在紧张你。”
　　“紧张我？”
　　越裴回颔首：“怕另外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欺负你。”
　　林惊度脱口而出：“不会有的。”
　　男人眉眼疏淡：“这说不清。”
　　他轻松转移了话题，掩下了不该说出口的话。毕竟，邪神都已经能做到不杀死对方了，对一只没有明显善恶观的邪神而言，怎么不是一种莫大的进步。
　　就算对某些人类产生了伤害……
　　那也是那些人罪有应得，不是么？
　　越裴回依旧低垂着眼，捏了捏少年脖颈上的软肉。
　　他第一次选择背叛了自己的原则——他应该杀死每一只对人类产生了伤害的怪物。
　　可他第一次……做不到。
　　林惊度忽地想起，他怎么会在这遇上自家人类？他抬起脑袋，狐疑地瞥了眼，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不是说好是小公司职员吗？
　　听到这句疑惑的问话，男人捏他后脖颈的手一顿，唇线绷直，一时间竟然没能想出回答。
　　但好在有人突然破门而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砰——！”
　　一声重响，教室门被狠狠打开，感应灯的亮光骤然投入黑暗的空间。
　　“你没事吧，老、老哥！”
　　林惊度眯起眼睛回头看，望见了熟悉的面孔。一个先询问“有没有事”、而后猛烈朝他兴奋挥手的二傻子，一个警惕观望他的眼镜男，还有一个他不认识，是个沉默壮硕的男人。
　　林惊度视线缓缓下移，也望见了他们脚边倒了一地的雕像。
　　能看出来他们已经很克制，不想破坏学生的作品；大抵是雕像没放过他们，只能无奈下了点狠劲。
　　季旭阳很激动地喊：“兄弟我们又见面了！你来这儿干嘛？”
　　林惊度张嘴欲答，还没说话，旁边的人就先帮他做了解释：“他来玩试胆大会。”
　　“……”林惊度捏住自己的小工牌，认真纠正，“我是志愿者。”
　　他反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校外人员也可以来参加吗？”
　　几人对视一眼，见越裴回不说话，他们心知男人肯定没想好怎么解释。
　　陈理扶了扶眼镜，在这种危急关头他总是能第一个想出办法：“其实，我们应聘了C大的保安，兼职。”
　　他语气深沉，听着很有欺骗性。知道他在欺骗的越裴回嘴角扯了扯，没搭腔。
　　林惊度果然很怀疑：“真的吗？”
　　季旭阳连忙接话：“当然是真的！”他一脸凄苦，“做探险小队的账号不好变现，只好来做保安了。”
　　林惊度：“……真的这么惨？”
　　他仰起脸看越裴回，歪头问：“所以你的工作也是在做保安吗？”
　　越裴回额角一抽，但眼下似乎只有这个借口方便糊弄：“对，之前的工作辞职了，来做……保安。”
　　林惊度理解了，难怪出现在设计学院的教学楼，应该是在巡逻吧。
　　他也顺便理解了人类偶尔的单独出行，这种巡逻类的工作确实不方便老是捎上他。
　　“对了兄弟，”蒙混过关，季旭阳笑眯眯地问，“你有见到别的怪物吗？”
　　他指了指地上的雕像：“我们刚刚遇到这么多的，真恼人。”
　　没有回答“有”或“没有”，林惊度选择了模糊的回答：“不知道哦。”
　　直觉告诉他这群有异能的人还是在好奇设计学院里躲身的诡异，因此，他不会主动暴露【缝颜】的行踪；但同样的，如果那家伙自己不慎被人类抓到……那就是自己没本事了。
　　忽地，少年手被人捏了捏。
　　林惊度抬起头，越裴回正低头看他：“你等我工作完，一起回去吧。”一听林惊度的回答，他就知道这栋教学楼里危险的诡异并没有被清除，那么还是亟需解决。
　　但，表面身份还得含糊过去。
　　少年有点迟疑：“现在学校也没有那么多人了，我不能跟着你吗？”他也会不放心人类的。
　　其他三个队友紧张起来：总不能带着一只诡异去打另一只诡异吧？至于上次在二中旧址意外发生的合作，那也只是意外啊！
　　越裴回却很淡定，哄道：“给你发了红包，买点吃的吧，便利店等我。”他轻声说，“就算有危险，那些人的实力你也能放心吧。”
　　林惊度扫了眼那三个人。确实，【缝颜】的实力和在场三个人比起来，还是要略逊一筹，加上现在【缝颜】要去消化猎物，肯定没时间去和异能者较量。
　　稍稍放了点心，同时，抵不住美食诱惑的邪神犹豫地看了眼绿泡泡聊天窗口里的红包，可耻心动了。
　　他悄然在人类的口袋里放上自己基础版的章鱼分身，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快点回来噢。”
　　越裴回点头：“巡逻完这一圈，我就来找你。”
　　看着少年消失在走廊尽头，越裴回才收回目光：“走吧。”
　　几人沿着教学楼找了一圈，竟然真的找到了C大委托解决的【缝颜】。
　　第一小队四人本来还绷紧的神经，在看到【缝颜】的一瞬，更加绷紧了点。
　　——因为【缝颜】已经死了。
　　人体模台的身躯上布满裂痕，那微笑着的白布蒙上的头壳上，赫然盛开了繁花。
　　越裴回蹲下观察，神色凝重：“……是【寄生】。”
　　但他不觉得是【寄生】杀的【缝颜】，当然也不觉得是自家邪神动的手。那歪斜的脑袋上，还有粗劣的、不知名的狰狞伤口。
　　越裴回想起了之前【哭鬼】死时莫名其妙的问好。
　　会有关联吗？
　　沉思片刻，男人站起身：“先把【缝颜】的尸体带回局里吧，给科研部门看看。”
　　顿了顿，他沉声说：“有什么情况就在群里立刻通知我。”
　　“是！”
　　季旭阳眨眼：“老大，你还要去干嘛吗？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以前越裴回可不这样，完全都快把处理局当成他家来对待了。
　　旁边懂了的陈理递出去一个“你傻了吗”的眼神。
　　果不其然，男人开口回答，但极为不耐烦。
　　“我得带房东回家。”
　　【作者有话说】
　　猫：（头脑风暴）
　　太好了脑子里又是那张缓冲的黑猫表情包……
　　今天缩水，因为瓦塔西例假来了有点死死的[可怜]，我在努力加速日五了，所以大家原谅我的缩水吧~[让我康康]
　　下面是帮草菇老师推的预收~[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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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际韩漫万人嫌，但天选欧皇圣体！》by.芝士草菇，I’d号：9711888，一句话简介：拜托！轻松躺赢！超酷的辣！
　　-cp属性：呆萌电波天然系X前赴后继上赶子当赘婿的狗狗们
　　秋绪是个靠咸鱼飞升的欧皇卡皮吧啦
　　卷王系统找上门的时候，
　　他正蹲在中央军校迎新大礼堂沉浸式干饭
　　【统子说：你肤白貌美，是偏远星系出身、靠群发钓凯子为生的海王绿茶npc，还是顶级豪门流落在外的真少爷
　　【可惜，这是一本火爆全网的韩漫文，狗血与烂黄瓜齐飞，集星际、哨向，虫族、万人迷、欠债x偿，多位一体，而你…等等…你在干嘛？
　　但管tm的，难得碰到评级3s+的极品宿主，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
　　直到反射弧很长的咸鱼缓缓歪头：o.O，那…包饭吗？
　　卷王系统：？
　　它这才发现———
　　【宿主种族：卡皮吧啦
　　【特性：百分百欧皇体质、天道唯一认证亲儿子 （潜力指数★★★★★☆）
　　【缺点：讨厌麻烦】
　　【人生信条：摆烂一时爽，一直摆烂一直爽】
　　已经摩拳擦掌，下定决心要大干一番事业的黑户统：？？！？！操啊！
　　可怜卷王系统白天辛苦打工挣能量，晚上还得化身八爪鱼群发钓凯子，还要抽空喂养没甜食就死机的宿主。
　　但很快，系统就体会到了aka天道唯一亲儿子的含金量———
　　-
　　绑定宿主的第2h，咸鱼于医院的花坛边被动偶遇了主动来偏远星系避难的皇长子，一照面好感度直接刷到爆，随手扶的白发老登是退休的前联邦首席；
　　绑定宿主的第14h，咸鱼直播时遭遇神豪天价打赏，榜一大哥豪掷千金，使他一夜收入数十亿星币，连夜实现财富自由；
　　绑定宿主的第271h，帝国皇室、联邦政府，反叛军明明势同水火，却连同中央第一研究所颁布全域公文，誓要追寻人类最后的希望!!!
　　而纯情宿主还在努力挽尊三连
　　【不不不不】
　　【哎？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只是个钓不到人的笨比npc啊】
　　辛辛苦苦努力了大半个月，连攻略npc一根毛都没看见，更别提他们堪称极品潜力股的兄长、小叔、亚父的卷王系统：？
　　这算什么！我他妈又算什么？
　　-
　　系统看着扭成麻花的世界线，再看看和家门前前赴后继抢着给宿主当狗的f4
　　以及为了推销自家白菜，为了谁当正夫打成乌眼鸡的帝国皇室、联邦政府、中央研究院，以及随时准备掺一脚的南十字军团———
　　从一开始气得痛哭流涕：靠，你们快住手！住手啊！
　　到累了、毁灭吧、
　　最后已经学会举着号码牌冷笑：呵呵，当狗麻烦这边排队———
　　#请问你掉的是这个白发紫眸被放逐的皇长子、还是这个金发碧眼的公爵次子、亦或者是联邦近千百年来最出色的蓝发首席执政官、and桀骜不驯的军团红发天才、诡谲不可名状的虫族至高神？
　　天选韩漫在逃极品大总攻？（Nononono…）
　　明明是星际最强赘婿团（x）
　　-
　　#拜托，星际时代，一妻多夫制怎么了？
　　#成年人的选择当然是都要
　　#管你黑的、蓝的、红的、统统给我搞成黄的
　　#不给老婆主动爆金币的都不是好恋爱脑
　　#自卑，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让我们大声高呼，豚门！！


第29章 是我的休息日
　　回到家时又是很晚了, 越裴回打算简单冲个澡就睡。
　　刚拉开推拉门出来，就毫不意外地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猫眼。
　　林惊度都不用开口说话, 越裴回就抢先沉静地问了：“想一起睡？”
　　邪神略微扭捏，矜持地点点头。
　　男人扬眉，抽出牙刷挤牙膏，随意地说：“……也不是不行。”
　　少年已经悄无声息光脚踩到了他旁边，越裴回如愿以偿看到镜子里那双异色眸渐渐睁大了，很不可置信的样子。
　　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男人停顿之后继续说道：“但我有个请求。”许是刻意, 他偏不说是“要求”，反说为“请求”。
　　果不其然，林惊度回答得毫不犹豫：“你说。”
　　男人接了杯水, 缓缓启唇：“你等会儿再变成章鱼团子给我看看。”
　　林惊度呆住：“……？”
　　抱膝待在床上等越裴回洗漱完，林惊度还在怀疑自己。柏羡青的办法竟然这么管用吗？
　　他忍不住找出手机, 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玩手机打字, 给柏羡青发消息：【你上次教我的办法真的管用。】
　　【人类竟然松口让我一起睡觉了。】
　　【[小猫开心.jpg]】
　　偷了不少柏羡青的表情包，林惊度已经学会一边冷着脸，一边发可爱的表情包了。
　　不知道半夜柏羡青还在摸什么鱼，回复来得很快。
　　山有思：【？】
　　他扣问号的关注点不在于方法管不管用，而是震惊表示：【怎么就一起睡了！我不允许！】
　　林惊度纳闷：【你在不允许什么？】
　　柏羡青发了无数个感叹号：【你还小！！我不允许！！万一人类有什么坏心思呢！！】
　　【……宠物能有什么坏心思。】顶多想逃跑, 这个问题都被他解决了，人类还能有什么坏心思？
　　难道人类会像他们养的小猫，半夜还要起来床上蹦迪吗？想想都不可能。
　　柏羡青语气深沉：【都说了, 你还小, 你不懂。】
　　林惊度：“……”
　　他感到很无语, 自觉提醒一下柏羡青十分有必要：【我比人类至少大千万倍。】
　　柏羡青：【……年龄计算不是这样计算的。】
　　林惊度还要和他争论, 细软的黑发突然被人呼噜了一把。
　　被呼噜了一把头发的邪神很茫然，他呆了一下，侧着脸，那靠近男人一边的灰眼睛就斜睨上了人。
　　做出摸头动作的人面色却如常，靠在了床头，伸直手臂去开台灯，轻轻瞥眼少年：“怎么了？”
　　此刻他把大灯关了，只有台灯曛黄的光亮着，照在他侧脸上，淡淡盈了层辉光，衬得那深沉的黑眸色泽都浅了些，柔和了些。因为家里的睡衣都是林惊度一手操办选择，越裴回没插手过的，故而套在身上的睡衣是浅白色，男人随意地解开了两颗扣子，锁骨在敞开的衣领之下若隐若现。
　　林惊度望得有点失神。
　　越裴回的眉眼不再似之前那般过分锐利，反而微微舒开，露出片许温柔来。这确实是邪神最喜欢的模样——强者无意识露出的温和，总会带着莫名的脆弱感。因为那温柔仿若都很易碎，似乎只是伸手碰碰，就会碎裂。
　　“嗯，怎么了？”
　　越裴回语调上扬的疑问声唤回了少年的神智，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凑近了越裴回许多，手都快伸到人眉心去了。
　　好在平时都绷着一张脸，邪神坚定地相信人类没看出他一瞬暴露的无措。
　　抿着嘴巴，没有回答，林惊度还是“吧嗒”一下变成了小章鱼。
　　刚刚好……猝不及防地掉落在男人敞开的衣领里。
　　越裴回甚至都来不及阻止，就觉察到自己的皮肤接触到了湿滑的凉意。
　　越裴回：“……”
　　靠。
　　那小章鱼团子在满满的男人气息笼罩间晕头转向，眼看就要往腹//肌位置溜去——
　　它蓦地被男人以一种狼狈的姿势揪住了腕足，顺着那温热的皮肤被揪出了布料的包围圈。
　　倒吊着的微缩版邪神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自责，触手晃动了下，包裹在里面的口器一张一合：“对不起。”
　　男人失笑，把小章鱼翻转一圈放在自己手上，懒散道：“怎么，需要我说‘没关系’？”
　　林惊度：“嗯。”
　　越裴回闷闷笑起来，纵容了邪神的需求：“好，没关系。”
　　在越裴回手心上趴了一会儿，林惊度还是重新变回了少年模样。
　　刚变回去，他就被男人神色自然地搂上了腰。
　　看看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林惊度转头又去看看越裴回。
　　男人也正望着他：“怎么了？”
　　林惊度略略迟疑，还是指了出来：“你好像没有犯病。”
　　“是没有。”男人说，手却把林惊度往自己那里带了带，“但没说不可以提前预防？”
　　邪神很怀疑：“这真的能预防吗？”
　　越裴回顿了顿，换了种说法：“就算不能预防……单纯抱抱你，不行吗？”
　　他垂下眼去看林惊度，少年硬是从垂下的眼睑间读出了可怜的情绪。
　　饲主彻彻底底对自己的宠物心软，他想了想，宠物和主人抱抱也是促进关系的重要环节，他自然不应该推辞：“好吧。”
　　他放任了越裴回去把他摁在怀里，还主动往里面更靠近了些，歪头问人：“这样会不会更好？”
　　喉结滚了一滚，越裴回抱得更紧了点：“……可以。”
　　少年偏低的体温在初夏正好，抱起来像是搂了温玉在怀，男人低垂着眼帘，微微低下头，入目便是皙白的脖颈。
　　抱得有点久了，林惊度抬头想说话，却觉得脖子上好像擦过了一片湿润。
　　嗯？
　　没等少年想明白那是什么，越裴回已经抽离了点：“睡吗？”
　　男人脸上一片淡然：“好像有点晚了。”
　　林惊度看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好像是这样，有点晚了。
　　少年点点脑袋，从男人怀里爬出来：“那睡吧。”他乖乖理了理自己传送过来的枕头，趴上去，“晚安哦。”
　　男人也侧躺下来，漆黑的眼望着他：“晚安。”
　　邪神是不需要睡眠，但是有必要时，可以浅浅陷入安眠。
　　没有呼吸声，但越裴回直觉对方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静谧下，他的失眠就此失效，甚至感觉自己一闭眼就能睡过去。
　　但就在男人要闭上眼的时候，没开夜晚模式的手机震了震。
　　有点烦躁地睁开眼，越裴回捋了下头发，就要去拿手机。余光瞥见裹着邪神的被子动了动，越裴回下意识地把对方搂到离自己近一点的地方，安抚似的顺了顺对方的发丝。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样的动作有多温柔，有多纵容，有多宠溺。
　　少年像小猫一样蹭了蹭，不动了。
　　注视了林惊度的睡颜良久，越裴回这才无声地去拿手机。
　　是第一小队的群里在热闹。
　　陈理：【@越裴回，越哥，我们已经把“缝颜”的尸体送到科研部门了。】
　　陈理：【“缝颜”，会不会是您关注的那只诡异杀的？】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越裴回打上去了一句话：【不是他做的。】
　　陈理：【？】
　　陶妤：【这件事科研部门可以给结果，小陈理你不要在这里乱猜啦，早点睡！我也要睡啦，晚安~】
　　陈理：【我只是提出合理的推测啊！】
　　季旭阳：【我也感觉不是我兄弟干的。】
　　陈理：【有什么证据？】
　　季旭阳：【直觉。】
　　陈理：【[微笑.jpg]】
　　陈理：【滚。】
　　季旭阳：【？】
　　看了几眼他们后面发的消息，越裴回就关上了手机。其实，他也是直觉。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林惊度做的……这是越裴回目前能相信的事。
　　*
　　早上越裴回醒来的时候，怀里已经空了。靠摸身边被单的温度肯定是无法判断对方什么时候走的，越裴回只能简单洗漱，接着赶紧去客厅看看。
　　开放式厨房里，林惊度在忙碌。
　　有点诧异地慢慢走向厨房，还没完全靠近，邪神就已经转过头来了，他温吞吞地打招呼：“早上好。”
　　越裴回挑起眉梢，先选择回应他的打招呼：“早上好。”
　　这是什么打扮？
　　少年穿着松垮的居家服，居家服之上还认真搭配了小猫爪印花纹的围裙。头发有些凌乱，眼神也有些飘忽。
　　不动神色地有了判断，越裴回靠近说：“怎么今天积极做了早饭？”
　　应该……不是什么诡异干巴尸体吧。
　　林惊度挠了挠脸，略微不好意思：“嗯，最近看了点烹饪教程帖子，想做一下试试。”
　　他从空气炸锅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早餐，放在餐桌上，眼睛亮晶晶的：“你快尝尝看！”
　　尝尝饲主进修后的结果！
　　越裴回沉默地望向那红色且圆圆的碗里，好在，不是什么诡异的尸体在漂浮，但也决不能说好到哪儿去。
　　看得出来，林惊度想要尝试用空气炸锅做一碗面包布丁，但实际上蛋羹是软软的水，面包方块漂浮在其中，遨游，沉浮。
　　摩挲了下白色瓷勺，男人顶着邪神期待的目光，舀了点面包布丁汤水，放入口中。
　　片刻，他放下勺子，面不改色地说：“好吃。”
　　果然，话音落下，对面的少年就像小猫开心竖尾巴一样了：“真的吗？你喜欢就好。”那圆圆的眼湿润润的，充满着愉悦的气息。
　　越裴回压下溢出喉咙的苦笑，重新强调了一遍：“……嗯，特别好吃，我很喜欢。”
　　林惊度又搬出一碗，愉悦地说：“如果你还想吃，这里还有。”
　　越裴回：“……不用了，能吃饱。”
　　他慢慢一口一口下咽，吃得很慢，对面的猫都吃饱窜开了，他还没有。
　　这时，越裴回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
　　男人的表情从一片装出来的沉静瞬间化作了轻微的不耐烦，他拿起手机接通：“喂。”
　　电话那头吵吵闹闹，声音大得听筒放在耳边都觉得刺耳的地步。
　　陶妤的嗓音很快在那边响起：“越哥，救救！”
　　放下瓷勺，越裴回按了按眉心，看了眼已经离开餐桌，去给放在落地窗旁边的多肉浇水的少年，平静地道：“我记得，今天是我的休息日。”
　　陶妤很头疼，看看后面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俩小傻叉，压低声音说：“那越哥你到底有什么秘方，能止住他俩啊？”
　　越裴回声音很淡，也很是无情：“没有秘方，你放着别管。”皱了下眉，他说，“这种小事不用打电话告诉我。”
　　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平静的挂断音，陶妤崩溃地在心里骂了一百遍不知道在干什么的狗上司，又杀气森森地转头去看这时智商为零的两个小傻叉。
　　“啪滋——啪滋——”女人气得笑容都格外明丽，身遭都是滋滋作响的电光，“你俩，再给我吵吵呢？！”
　　季旭阳：“……”
　　陈理：“……”
　　他们对视一眼，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临时停战。
　　电话挂断后，越裴回看看还剩一半的布丁泡面包，认命地继续舀动——
　　手机再次振动。
　　连着两次太过奇怪，旁边浇完水的邪神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他还需要贴心地留给宠物个宠空间多久啊？
　　冷着一张脸，越裴回重新接通，声音也冷得像结了冰：“打一顿的事，需要打两次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愣了愣，才沉声说，“是我。”
　　越裴回看了眼联系人名字，才知道自己认错了：“洛寒？什么事。”
　　洛寒没问他上司刚刚上一个接起的电话讲了什么，也没问上司为什么最近莫名其妙的，只是冷静地汇报：“我们刚刚接到重要消息，C大说昨晚我们走后，又有学生失踪了。据他们说，是参加试胆大会的几个主要举办成员，晚上都没回宿舍。”
　　由于接连几个学生的失踪，C大上下对此都很紧张，在最近被迫出台了住校学生晚上最迟凌晨一点必须回宿舍的要求，并会做学生清点，没想到，竟然还是出事了。
　　越裴回一下就联想到了盛栩和周飞这几个人。
　　心知和林惊度脱不开关系，他再度瞥向少年，刚好和对方无辜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林惊度歪了歪头，仿佛在问他“发生了什么”。
　　男人平静地挪开视线，还没开口回答，电话里的洛寒又接了一句：“本来一天不回是会放入待观察名单，直接确认为‘失踪’是另有隐情。”
　　洛寒说：“因为失踪的学生回来了一个。”
　　越裴回：“回来了一个？”
　　犹豫了下，洛寒继续说：“嗯，而且精神状态格外奇怪，C大觉得这件事和特殊事件脱离不开关系，就转给了我们。”
　　“那个回来的学生一直在念叨，‘尸体上开了花’之类的话。总之，队长你还是快结束工作日，回来看一眼吧。”
　　越裴回淡淡“嗯”了一声，有些不方便明说的话发在了信息里：“保护好人，我随后就到。”
　　望着黑下来的屏幕，越裴回凝眉思索。
　　花在尸体上盛开，莫非是昨晚他们撞见的【寄生】？但【寄生】其实算是很温和、没有攻击性的诡异，它们通常喜爱在死物上盛开，但不会选择寄生于刚死不久的尸体之上生长。那么……是有可能有其他的诡异在借【寄生】作祟吗？
　　再没看到那个回来的学生之前，越裴回很难对此下结论。又按了按太阳穴，越裴回掀眼看向林惊度。
　　“林惊度。”他提高了点声音，唤对方的名字，看见站在远远落地窗边的邪神望向自己，神色淡定。
　　林惊度逐渐走近，说：“你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我。”还犹犹豫豫的，看来今天是不能陪他了。
　　男人点头应声：“嗯，我同事给我来了电话，你昨晚说教训的那些人已经失踪。”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认清直接问是个更快的办法，“不是你做的，对吗。”
　　在他预想之内，邪神乖乖摇了摇脑袋：“不是哦。”
　　他说：“我交给另一只诡异了，它保证只会弄疯，不会做别的事。”对方的保证在邪神这里是必然成立的，敢违背邪神，得看自己命够硬不够硬。
　　他没继续关注【缝颜】做了什么，因为那时自家人类就来了，他自然会去忽略掉不重要的东西。况且，【缝颜】看着实力还行，也挺能躲，不然也不会得手几个学生还能在教学楼躲一阵子。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
　　【缝颜】有没有后续，那些学生失踪没失踪，邪神不会放在心上。可观察男人紧锁的眉，林惊度就知道对方很把那些失踪的学生放在心上。
　　邪神认真地凝视着越裴回，说：“你说过的话，我都有记得的。”所以，他不会下死手，也没兴趣窝藏几个难吃的家伙。
　　男人也抬眼看他，“我知道。”
　　我知道不是你。
　　“不过，你关心这个做什么？”林惊度问。
　　越裴回：“……学校在查失踪的学生。”
　　林惊度恍然：“对哦，你是学校的保安。”
　　“……嗯。”勉强认下这个称号，越裴回顺着这句话自然地接道，“我得去紧急加班。”
　　他晃了眼少年，那唇线抿得很紧，果然不高兴了。男人声音放缓了点：“冰箱里有我给你做的布丁，记得拿来吃。”
　　林惊度鼓了鼓脸：“保安加班这么随便吗，你们没有专门的排班？”
　　越裴回敷衍道：“事关重大，都得到位。”
　　简单收拾完早饭后的餐具，越裴回就要出门。
　　看看尾随他到门口的邪神，男人又上手摸了摸他脑袋。
　　被摸了几次后，邪神终于隐隐咂摸出这个动作有点怪怪的，邪神拿眼睛去乜越裴回。
　　男人此时就跟瞎了一样选择性望不见邪神眼底幽幽情绪，淡定收回手：“我走了，晚上应该会回来吃饭。”
　　“好，”林惊度做饭已经做出了兴趣，“我给你做饭！”给宠物做饭天经地义，他不该继续让宠物做了。
　　想到今天早上勉强吃完的面包布丁水，越裴回就有些欲言又止，可不好打击邪神的积极性，找点别的爱好总比出其不意干点其他事好：“……可以。”
　　得到回应，林惊度脸上的神色终于好了不少。
　　“走了。”
　　男人说完这句，彻底关上了门。
　　望了望关好的门，林惊度立刻“哧溜”一下蹿到冰箱面前，郑重地打开冰箱门，找到了越裴回给他留的布丁。
　　刚刚拿出来没有开动，他就听见居家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疑惑地拿出手机，邪神异色眸里倒影着一段简短却处处透着诡异的讯息：
　　【我们回来了，你开心吗：D】
　　少年只定定看了两秒，就果断把该手机号拉黑，并将短信丢进垃圾箱。
　　什么整蛊消息，还发到邪神手机上了。
　　*
　　越裴回到处理局时，队员已然到齐，都在耐心等他的到来。
　　男人晃了一眼，说：“受害者人呢？”
　　陈理说：“安排在休息室了，现在正惊魂不定呢。”
　　越裴回：“带我去看看。”
　　几人到了休息室，后勤部部门的工作人员正在试图安抚受害者的情绪。越裴回一进门，就和对方那双惊恐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受害者的眼睛立马睁大了，他有几分不可置信地抬起颤颤巍巍的手，大叫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惊慌地巡视一圈：“难道你们都是怪物、这些都是我想象的吗？！”
　　越裴回也没想到唯一一个回来的会是他——周飞。
　　男生俨然没了之前的傲慢，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也像是战败了的公鸡，整个人透露着不安惶恐的气息，警惕地盯着他们几个人，仿若他们都是诡异变出来的幻象一般。
　　男人慢慢挑了下眉梢，慢条斯理地在周飞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是你啊。”
　　周飞瞪着他，说话都费了很大的劲，就算这样也要大喊大叫，像是这样就能驱逐越裴回一样：“你为什么出现在这，说啊，说啊，是不是、是不是他派你来的！”
　　瞧林惊度的威胁力度，周飞都不敢说出那个名字来了。
　　后勤部的工作人员轻言细语地解释：“这位是我们特殊事件处理局外勤小组第一小队的队长，你别害怕，他是帮我们解决诡异问题的。”
　　周飞忍不住喊道：“解决个屁！这家伙明明上次还帮那个怪物解围！”
　　他说完这句，全场一静，小队成员各类奇怪的目光聚焦在了他们队长身上，但他们队长仍旧面色淡定，仿佛帮怪物解围也很正常似的。
　　眼看周飞情绪越来越不好，工作人员也有些头疼，求助地看向越裴回：“要不，越队，您先出去吧，这样他情绪应该能稳定些。”
　　陶妤拍拍越裴回的肩，“我来吧。”
　　女人不似在队友面前的打打闹闹咋咋呼呼，此刻她昳丽的眉眼沉静：“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说到这个，周飞瞳孔就在颤抖。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
　　“我看到，我亲手推开的那个朋友死了。死了后，他的脑袋上，开出了灿烂的黄玫瑰。”
　　……
　　越裴回出去，拐入安全出口标志下的楼梯间，低眉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间，男人的眉眼也模糊起来。
　　不自觉地，他唇角露出几分哂笑。
　　笑他自己，在那家伙说“帮那个怪物解围”的瞬间，他还在想，那只小怪物……
　　应该正在家里没心没肺吃布丁吃得开心呢。
　　【作者有话说】
　　我不行了我要笑死，越裴回怎么老喜提“节奏哥”“双标哥”的称号，我跟亲友讨论剧情都忍不住嘴瓢喊成“节奏哥”了啊啊啊


第30章 找到你了
　　林惊度在家里吃布丁确实吃得很欢快。
　　人类又不在家, 他就自己又放了几集海O宝宝看，等到了快傍晚时分, 才等到越裴回回家。
　　门口密码锁响起那刻，少年就竖起了耳朵，撑起个脑袋往那边看去。
　　人类出门时眉头紧锁，回来时眉头也紧锁，这皱起的细纹似乎怎么都舒展不开。
　　越裴回刚在衣架上挂完外套，腕骨上就缠上了凉丝丝的触手。
　　少年也出现在他跟前，歪头看他：“身上难受？”
　　不然怎么会半天舒展不开眉眼？
　　看见林惊度, 男人绷紧的下颌都不由自主放松了几分，他别过头低声说：“不是。”最近皮肤饥渴症靠林惊度好了不少，每天都能放心地抱到自己的灵药, 因犯病而引起的焦躁都缓和许多。
　　腕足缠得越发勾紧，少年思索：“那就是没找到人吗？”加班肯定是为了找失踪的学生, 如今气息郁郁，想必是没找到了。
　　说到这个, 越裴回神色就多了些复杂：“也可以是吧。”
　　可以是？
　　林惊度提议：“我可以帮你们找。”就是找到的是死是活他不会管了，少年认真地说，“你依赖主人完全没问题哦。”
　　邪神暗戳戳地想要在人类心里变得更重要一点，依靠一下他，关系不就可以更近一步？
　　听到这句, 越裴回不由失笑：“不用。”他顿了顿，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
　　……又失败了。
　　这回轮到林惊度郁郁地看着男人走动, 还完全不受影响地打开冰箱看了眼, 神色自然地问林惊度晚上吃不吃意大利面。
　　本来想不着痕迹展示自己有点生闷气的林惊度在美食和生气之间权衡再三, 还是闷闷地说：“吃。”
　　越裴回在厨房里煮面, 林惊度就翻找出自己很久没翻阅的《人类饲养手册》看。
　　【通常做什么事可以让人类好感大增？方法一，有些人类对游乐园很感兴趣，可以大方带人类去游乐园玩，放松人类身心，这样人类对你的好感也会只增不减！】
　　剩下的方法林惊度都不在乎了，少年一灰一黑的眼睛就定在“方法一”上瞧。
　　倒不是他觉得这办法最有用，而是没去过游乐园的邪神也被游乐园吸引了。
　　游乐园？好像是人类社会里很有趣的娱乐设施，他也很想去玩玩试试。少年瞥了眼横陈在旁边的手机，今天是周六，明天刚好没课，应该可以带人类去游乐园。
　　前提是人类得愿意……
　　*
　　“游乐园？”
　　入夜，越裴回才躺上床，被窝里就拱出一个圆圆的弧形，继而又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瞅他。
　　男人低眸看着那圆圆脑袋上缀着的圆圆猫眼：“你想去玩？”
　　邪神哼哼，强调道：“是想带你去玩。”
　　“可以。”没等邪神阐述周末去游乐园的一百个好处，越裴回就平静地答应了。
　　嗯？
　　邪神愣了愣，有点怀疑。答应得这么快，还是少数情况呢。
　　越裴回抬起手，捏了捏少年的脸，指腹间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软软的很好摸。男人垂下眼睑，睫毛在俊美脸上留下浅浅阴影：“我没去过游乐园。”
　　这不是欺骗邪神的话，他从小都没去过游乐园。
　　早些年父母还在的时候，屡屡说着要去，都因为一些事情没成行；后来转入处理局名下做预备生，就更没有机会去游乐园了。哪怕是学校举行春秋游，沈局都会把他们预备生唤回去加练，不给玩乐的机会。
　　少年被他捏脸捏得不舒服，轻轻偏开头躲过，但脸很快又转了回来，窸窸窣窣间，人和触手都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简直要把越裴回吞没。
　　邪神含糊不清地说：“那我陪你去。”
　　越裴回凝视着那张没表情的脸，扬了扬唇：“嗯，你陪我去。”
　　不光是去弥补什么，同时，他也想知道，是否能从林惊度这里获得一些线索。万一那些诡异实际上是想通过他挑衅林惊度，那么他会帮林惊度解决掉麻烦。
　　摸头已经越来越自然，在邪神幽幽凝视下，越裴回笑着说：“好了，睡吧，晚安。”
　　“……晚安。”
　　*
　　周末的游乐园一向人都很多，为了避免被堵在路上，一人一邪神商议后，决定坐地铁去。
　　他们小区离地铁站不远，走几分钟就能到。但地铁还没来，尚需等待好几分钟。
　　百无聊赖等待间，林惊度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疑惑拿出来看，竟然是两条连着来的短信。
　　【我们回来了，你开心吗：D】
　　【别来游乐园！！！别来游乐园！！！他们在找你，也在找我！！！】
　　第一条和他昨天收到的整蛊信息一样，享受了被丢垃圾箱的待遇；第二条……林惊度没有将其丢进垃圾短信箱，而是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因为那条短信的开头不是一串陌生号码，或是“未知号码”显示，而是写着两个字：“周飞”。
　　还以为周飞早就已经死在【缝颜】手里，才被人类们定义为“失踪”，如今看来这事多了点蹊跷。更主要的是，周飞为什么会知道他们要去游乐园？
　　邪神异色的眸里终于对这件事起了点微微的兴趣，但周飞的劝告，他是一定不会听的。
　　他和人类的约会，不容许任何意外打搅。
　　如果有，那么他会一/一拔除掉。
　　“轰隆隆——”
　　林惊度刚收好手机，地铁列车就进站了。
　　越裴回今天穿着黑色的卫衣，整体年龄似乎退到了和林惊度外表一样的岁数，他微微垂下眼睛，很自然地去牵林惊度的手：“走吧。”
　　邪神的触手差点都激动得跳出来，人类在外面也愿意这样牵手了耶！
　　但表面上他却冷淡地应了一声：“好。”
　　习惯了林惊度的外表冷淡和内里的暗潮汹涌，越裴回淡定地在旁人时不时的扫视下牵着少年进了车厢。
　　他们运气颇好，在这一站竟然找到了两个位置能坐下。
　　地铁车门合上，开动之后，车厢轻轻摇晃。那种摇晃是细微的，但是人会止不住涌上困意。
　　忙了好几天的越裴回根本挡不住这样的摇晃，眉眼里多了几分困倦。
　　就是这样轻微的困倦也全然被邪神收进眼底，作为饲主的林惊度连忙负责任、体贴地说：“你靠着我睡吧，到站了我叫你。”
　　越裴回略带倦意半阖着眼皮瞥他，那一瞥把少年瞥得正襟危坐起来：“没关系，我可以的哦。”
　　看了邪神好一会儿，男人闷闷地笑了一下：“好，拜托你了。”他偏过头，轻轻地靠在了林惊度肩上，而后闭上了眼睛。
　　其实那姿势算不上舒服，但林惊度尽可能地调整自己的姿势，给人类一个好的浅眠环境。
　　越接近游乐园的时候，人潮越是拥挤。一波又一波的人涌入车厢，密匝匝填满每一寸空隙。总会有乘客不小心擦过，林惊度就会瞥见男人睡得不太安稳而微微皱起的眉，还有轻轻颤动的眼睫。
　　蜷了蜷手指，他终于伸出手去，抚平了那一寸寸的细纹。
　　他还是更喜欢人类放松下来的模样。
　　不论是在影音室里抱着他不放手，还是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在进食，他都会喜欢。
　　车厢内，其他乘客有的刷手机解闷，有的在兴致盎然地聊天，有的也在靠着座位打盹。林惊度的目光好奇掠过一些男男女女，他们手里不约而同拿着漂亮的花。
　　地铁始终行驶在隧道中，没有人注意列车从几时起就不再停靠。车窗外连黑暗本身也没有，虚无充塞，列车似如啃噬前方般不断向前、向前……
　　少年的手还被浅眠的人拉着，本来是长久注视着越裴回的睡颜，不知多久，林惊度的目光不再落在越裴回上。
　　他在好奇地注视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短发少女，她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倒映着他。
　　然后，她的发顶，盛开了一朵朵粉色重瓣的花。从花苞，到完全烂漫，只不过瞬息。少女还带着浅浅的微笑，直直地盯住他。她的脸像白瓷裂了条缝隙，随后那缝隙竟越来越大……
　　乍然的盛开和罅隙的出现像是一场宣告，紧接着，整列车厢陷入花的海洋。
　　林惊度默默关注着这一切，他还在思索是否需要出手，可花的绽开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他还没动，就已经身处花海中央。
　　花香弥漫。
　　少年想了想，先安抚性地拍拍自家人类的手，保证他不会醒来。
　　他才垂下眼睑，去呼唤自己的触手，也望见了摔在地上的玫瑰。
　　那不是突然盛开的，而是别的人类满怀期待带上车的。
　　“吱呀，吱呀。”
　　古怪的声音响起，列车车厢的灯火明灭。
　　林惊度平静开口：“你想做什么呢？”
　　他歪了歪头，注视着虚空的某一处。
　　难道单纯为了打搅他和人类美好的一天吗？那太无礼。
　　花海开始整齐地晃动，平日里美妙的簌簌声变得尖锐。
　　“簌簌——簌簌——▎▉▂▏▋▄▅▏……”
　　“听见……■▌▍▃▆▏▄▋▂▎……”
　　“是时候……▉▎▂▋▄▏■▌▍▃▆……”
　　“……找到你了。”
　　这句悠长似喟叹的低语刚落下，少年就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
　　涌动的触手像是漆黑的流水侵蚀过花海，周遭一切都开始消失，花芽渐渐隐没，灯光重新照亮了整洁的座椅。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一切仿若都没有发生变化，地铁广播里的播报声好像依旧甜美，依旧字正腔圆：“高新路到了，请从左侧车门下车。下车注意安全。”
　　那声音自然转换到英文，惊醒了沉睡的越裴回。他不知道自己小憩竟然也睡了这么久。
　　他皱了下眉，视线聚焦，才发现这节车厢一个人也没有了。
　　奇怪，今天不是休息日么，怎么会没人来。
　　要上车的游客也愣了一下，一只脚踏进来，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进。
　　林惊度晃了晃两个人相连的手，目光清亮：“走吧，下车啦。”
　　越裴回顿了顿，跟着他往车厢外走，一边试探性地问：“车厢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少年思索了下，答道：“他们已经不在这个车厢了。”
　　不在这个车厢……？
　　越裴回下意识往回看，只看见统一色调的车厢地面上，莫名突兀躺着一片花瓣。
　　但车厢铃开始尖锐播报，缓缓合上，彻底阻绝了男人的目光。
　　……他没能想明白，林惊度那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可少年凉凉的手晃了晃他的手臂，轻轻地说：“走吧。”
　　林惊度古井无波的眼睛划过越裴回的脸，心想，他把越裴回保护好，这就够了。
　　——大概吧。
　　*
　　游乐园门口倒是人山人海，甚至还没走到检票口，就已经拥挤如山。这个情况是一人一邪神都没有料到的：他们的印象里，他们出门应该已经够早了。
　　摩肩接踵，笑闹声不断，唯有不是排队队列的领域岁月静好，还有工作人员在贩售游乐园的周边。
　　刚刚好，一人一邪神排到的位置旁边就有卖周边的。
　　那工作人员一看到两人的长相就眼前一亮，不由得积极地推销道：“那边的小帅哥，不想买个发箍戴戴吗？”看到少年望过来凉凉的视线，她还不慌不忙地补充，“玩偶帽也是不错的哦。”
　　她晃了晃手里的发箍和长着恶魔角的玩偶帽，笑眯眯的。
　　林惊度微微沉思，他的目光越过工作人员看向了她身后……那顶挂着的熊猫耳玩偶帽上。
　　有点喜欢，要不要买呢？
　　前面的队伍有要往前挪的趋势，不容邪神再做考虑。
　　沉吟了会儿，少年就谨慎开口道：“我要……”
　　“要一个猫耳发箍。”
　　旁边的男人倒是抢在他说完之前开了口，语气沉静，稀松平常。
　　工作人员看看越裴回，又看看林惊度，灵机一动：“情侣发箍考虑一下？买两个第二个半价哦！”看两人靠得这么近，而且两个男生单独来像这种浪漫色调为主的游乐园也少之又少，她坚定地想，他们肯定是情侣无疑。
　　越裴回还是第一次知道买发箍可以第二个半价的，能省则省，实在不行换着给林惊度戴：“可以，拿两个吧。”说罢，他就拿出手机，绿泡泡扫了扫，付款成功。
　　林惊度：“……？”少年神色茫然，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他眼睁睁看着工作人员笑嘻嘻地把两个发箍递到了越裴回手上，旋即男人漆黑的眼睛扫向他，趁邪神还呆呆的，轻松地就把猫耳朵戴上了少年的发梢。
　　刚好猫耳也是黑不溜秋，竟和林惊度柔软的黑发相得益彰。
　　少年迷茫地抬起手摸了摸发箍毛绒绒的材质，幽幽盯住越裴回，没说话，但想说的话都摆在了眼睛里。
　　越裴回倒肆无忌惮地回望过去，黑眸里甚至晕染上了笑意：“……很好看。”
　　像是为了辅佐他话里的正确性似的，他们身边走过的另一条队伍传来小声的讨论：“哇你看那个戴猫耳的男生，好可爱哦！”
　　“呜呜好可爱，想摸一把脑袋了都……”
　　林惊度略显郁闷，没想到《人类饲养手册》上“人类喜欢可爱的事物”会在这里得到二次论证。
　　他可不允许自己一只邪神郁闷，眼珠转了转，少年仰起白净的脸，睨向了男人手里剩下的另一个发箍：“那你也戴。”
　　越裴回笑容微顿：“我……不方便。”
　　林惊度头一歪：“哪里不方便？”
　　“……”
　　越裴回答不上来所以然。
　　邪神扁扁嘴，语气不高兴：“你在骗我。”
　　沉默良久，男人率先妥协。他微微叹了口气，略低下了身，低低地说：“戴吧。”
　　邪神心满意足了，少年勾走男人手里的发箍，专注地为自己的宠物戴上了和他脑袋上差不多的装饰。
　　于是长长的队伍里多了两个亮眼的存在，面无表情戴着狗耳发箍的高大男人，以及他身边冷着脸，却戴着萌萌猫耳发箍的少年。
　　队伍一点一点以龟速向前移动，终于能看到检票处了，一人一邪神都是稍稍松了口气。
　　越裴回是不耐烦排这么久，林惊度是担心排队耗时太多，压缩了自己能玩的时间。
　　男人低头，一手勾住林惊度的手，两人索性两手相携；他又腾出另一只手，去拿振动了几下的手机。
　　不约而同的，林惊度也在拿出自己的手机。
　　越裴回瞥了眼少年，先去看自己屏幕上的讯息：【季旭阳：老大，急急急急！！！周飞自己跑了！】
　　受害者兼证人自己跑了？
　　越裴回冷冷打字：【处理局的安保是吃干饭的？】
　　陶妤也在群里发话：【我们已经出来跟着监控录像找他的踪迹了，据安保人员说，周飞消失得很奇怪，但有高级诡异气息进入局内。】
　　陶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警报没有响，周飞自己拐入安全出口的楼梯间后，就消失了。】
　　陈理：【我们已经在咨询后勤部相关安保问题，亟待回答。】
　　越裴回还没回复，就听到少年竟也在不耐烦地轻轻“啧”了一声。
　　他不经意地瞥向少年的屏幕，上面是两条奇怪的短信：【我们回来了，你开心吗：D】
　　【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没等越裴回弄清楚这两句莫名的短信为什么会发到林惊度手机上，不该来的意外便还是到来了。
　　莫名的阴冷停留在林惊度后背，拿着手机的少年顿了顿，转过头去，就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可那人熟悉的脸庞上却带着微微的笑意，直直地盯住林惊度，还僵硬地拿起手机晃了晃，上面赫然是发给林惊度的两条短信。这让少年想起了之前列车上对面的陌生少女……那么是否，盛栩也经历了一次盛开？
　　林惊度自然认得朝他笑的这个人人脸——是盛栩。
　　以及他身后笑容弧度一模一样的那群人，都是他亲手送到【缝颜】手上的。
　　逡巡过一圈，林惊度完全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更像是容器，盛着腐烂的泥。
　　少年平静回视过去，一深一浅的眼珠略略挪移，还看见被这些奇怪的“人”围在中间的周飞。
　　男生神情惶恐不安，大太阳之下脸色依旧惨白，一看就不正常。但被同样不正常的人围着，四周的人们都忽略了他的不正常。
　　周飞也看见林惊度了，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感想。他该怕自己周围的这些人呢，还是前几天把他虐得死去活来的另一只怪物呢？
　　恐惧的压迫之下，周飞还有心情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对于周飞来说，简直是一道无解的命题。
　　“怎么了？”越裴回察觉林惊度的异样，也回头瞥了眼。
　　他同样望见了这些人还有倒霉催的被围在中心的周飞。
　　皱了下眉，越裴回暗道，那些人果然是拿周飞为饵，引诱林惊度上钩吗？
　　那他们找上林惊度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牵扯到特殊事件处理局？
　　疑云涌动，林惊度却率先收回了眼神，拉了拉越裴回的衣角，淡淡说：“走吧，到我们检票了。”
　　顶着后面渗人的目光，一人一邪神直直排到了检票处。检票的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微笑，随即帮他们检阅了电子票，说：“祝你们有愉快的一天。”
　　说完这句，一般游客也会高兴地回几句，他面前两人却和遇到什么凝重的大事件一样，都是神色淡淡地颔首，随后转身进了乐园内……
　　检票工作人员顿了顿，也没太放在心上，继续给其他的人检票。
　　这回递上来的，是一张纸质票。
　　“咔嚓”一声，纸质票上多了一个圆洞，工作人员照例笑眯眯地说：“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纸质票被抽回去，检票工作人员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游客的指尖。
　　冷得像块冰。
　　他不由得一怔，下意识抬眼去看那位游客。苍白的脸，弧度恰好的微笑。
　　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那游客缓慢地说：“谢……谢。”
　　检票工作人员不自觉抖了抖，颤着声音说：“不客气。”
　　好一会儿，同事叫他，他才回过神来，继续检票。
　　这回来了四个更古怪打扮的人，为首的女人长发半披，戴着墨镜，怀疑地问身后毛茸茸头发的男生：“你确定……你看到越哥和那只小诡异进这里面了？”
　　毛茸茸头发的男生猛猛点头，语气肯定：“我确定，我拿我良好的视力做担保，我看的清清楚楚！”
　　迫切证明自己视力没问题，男生还扬声补充：“老大脑袋上还带着狗耳发箍呢！”
　　女人更怀疑了：“真的假的？他这么有童心？”
　　“季旭阳，我们就信你这一回。”戴着口罩和眼镜的男生冷冰冰地说。
　　季旭阳直呼冤枉：“我看得很真切啊！”
　　三个人闹成一锅粥，只有沉默的深色皮肤男人递上手机：“你好，检票，四张。”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好的。”
　　*
　　进到游乐园内，浪漫梦幻的气息一下就扑面而来。林惊度眼睛亮了亮，暂且把缀在后面不知名的虫子忘在脑后，开始研究游乐园的地图：“嗯，先去做什么呢？”
　　越裴回帮他拿着冰淇淋，时不时还要抬起手臂放到邪神嘴边，让少年吃上一口：“你有什么想玩的吗？”
　　他说完这句，林惊度才姗姗想起自己昨晚怂恿人类来游乐园的理由，好像是陪人类来玩。
　　他连忙把地图往越裴回那边伸了伸：“你想玩什么？第一个项目我先陪你玩。”
　　越裴回失笑，目光落在地图上：“要不然，先去坐过山车？”
　　有点恶趣味的心思在男人心中升起，邪神……会晕过山车吗？
　　——答案是不会的。
　　在全车人尖叫声停歇，过山车重新回到起点时，林惊度眼睛更加熠熠发亮：“我们，可以再坐一遍吗？”
　　越裴回：“……可以。”
　　两人又重新排了一次人满为患的过山车。进入关口之前，少年瞥了眼站在外面踌躇的几“人”，挑衅似的轻飘飘掠去一个眼神。
　　想来？那就一起来坐过山车吧。
　　当然，那些“人”似乎没有来加入过山车排队大军的打算，为首的那个顶着盛栩的脸，死死盯住他，却没挪动脚步半分。
　　无趣。
　　少年收回眼神，欢快地拉住自家人类的手，等着坐上新一轮的过山车。
　　游乐园的过山车设计经过了游乐园的主干道，每一个来到过山车所在园区的游客都会听到快速掠过的尖叫。
　　季旭阳他们也不意外。只是良好的眼力让他们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过山车上的人。
　　季旭阳：“……我刚刚是眼花了吗，老大怎么坐在上面？！”
　　陶妤扶了扶墨镜：“你好像没看错，我也看到越哥了……”
　　所以，他们一向嫌弃来游乐园丢人，看起来以后有对象了、也不会同意对象来游乐园请求的队长，为什么面无表情地坐上了过山车？！
　　【作者有话说】
　　感觉总有宝宝对我打出奇怪的黑色方框感到惊异，我特地解释一下怎么打出来咳咳（整理领带）（自信上台发言）
　　——其实就是用搜狗输入法（不知道名字会不会被屏蔽啊？），打开它的符号大全，里面全是黑色的形状，想用哪个用哪个！乱点更有味！[让我康康]
　　然后关于今天夹子的同一个封面，这是我买的模版人设啦，大家都可以用的那种，所以会撞，谢谢提醒我这个的宝宝，不过大家不必担心啦~[彩虹屁]我也在打算按着惊度咪自己的长相找画师画个新封面，但是刷了一天梅花山都没有戳中我的，还在怒刷中……


第31章 和你在一起（修）
　　不同于陶妤和季旭阳急于看清八卦, 陈理和洛寒则望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里站着他们要找的目标，周飞, 还有一群不认识、但处处透着古怪的年轻人。
　　他们的视线落处，也诡异地重合在过山车的轨道上。仿佛他们也在等上面的人下来似的。
　　陈理低声道：“他们是不是盯上越哥了？”
　　洛寒点头：“有可能。”
　　陈理说：“那我们先观察吧，越哥肯定也有所察觉。得防着他们些，万一引起骚动，会很麻烦。”
　　洛寒再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下一秒，季旭阳叫起来：“哎, 老大他们出来了！”
　　四个人都齐刷刷望过去，果然出来的是他们家身形高挑的老大，但令他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是, 他们老大很纵容地牵着那只诡异的手，一人一怪之间的氛围融洽到了诡异的地步。
　　季旭阳有点自我怀疑了：“大家……那是我们老大吗？没被鬼上身？”
　　陶妤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噢, 这样。”
　　陈理沉思：“这是一种新的控制诡异的方式吗？”
　　洛寒：“……我想应该不是。”
　　连另外一边更诡谲的非人们也是默默凝视着，没有出手。
　　假装没看见那边表情裂开的几个人以及另一边的怪物们, 越裴回低头问：“过山车还要继续吗？”
　　林惊度摇摇头：“玩够了。”
　　“还想去哪？这次你定。”怕邪神又说让他来定之类的话，越裴回抢在林惊度之前声明了决定权在邪神手上。
　　林惊度瞟了眼还尾随着他们的“人”，说：“那去鬼屋吧。”少年毛茸茸的发顶上，同样毛茸茸的猫耳发箍晃了一晃，小声嘀咕, “不会和上次看的深海之主一样无聊吧？”
　　有人早就拿过山车为借口取了发箍，有的邪神还老老实实在下了过山车之后戴上发箍。
　　假装没听见少年后一句的嘀咕，目光从少年脑袋上的猫耳发箍掠过, 越裴回毫不犹豫答应他的提议：“好。”
　　一人一邪神说定了方向, 就再打开手机看了看去鬼屋的路线, 就往鬼屋那里去。
　　季旭阳一看越裴回要走, 有些急：“哎，老大怎么往反方向走了？那些诡异怎么办？”他看向“盛栩”那群人，它们竟然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陶妤弹了这笨蛋额头一下：“笨，在这么多路人眼皮子底下抓诡异，处理局一向倡导的低调作风你不要啦？”
　　季旭阳委屈地捂住脑袋：“应该还要吧……”
　　“快走。”陈理催他们，“我们跟上去。”
　　尚在五月，还没到万圣节的日子，游乐园里的鬼屋比过山车好排一百倍，一分钟都不需要排，队列处空空荡荡。
　　林惊度大致扫了眼想进的路人，默不作声地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叫路人不知不觉中偏离了目标方向，无知无觉间绕开鬼屋走了。
　　至于还在鬼屋里面的游客，等他们都出去了，林惊度和越裴回才进去。
　　刚要跨入弯弯绕绕的铁栏杆之中，林惊度突然抬起空闲的手，挡了越裴回一下。
　　男人一顿，没有说话，但黝黑的眼睛稍稍抬起，示意疑问。
　　林惊度说：“你别进去，我自己去就好。”
　　毕竟他来鬼屋，打的就是在鬼屋里一网子打尽那些家伙的主意，请君入瓮这种事，怎么好让人类跟着。
　　可握着他手的手指却蜷起来，捏得更紧了些。
　　男人闭了闭眼，哑声说：“我只是想陪你。”
　　这句话已经出现过无数次，可他一次说的比一次真心。
　　他的异能有所恢复，隐隐甚至有突破桎梏的架势。能保护到自己，或许……也能帮到邪神。
　　林惊度沉默了，摁在他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强，展现了握住他手的人乱了的心。
　　还以为少年会说“不行”，可溢出少年唇齿间的却是一声退让似的叹息。
　　“……好吧。”林惊度嘟囔着说，“那你要好好跟在我身后哦。”
　　越裴回一直注视着林惊度，自然没有错过少年睨过来的眼神——全然写着“你好黏神，真拿你没办法”，又愉悦，又无奈。
　　林惊度再强调了一遍：“跟紧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越裴回低低应了一声，一人一邪神约定好，才重新跨入鬼屋之中。
　　不紧不慢缀在后面的跟屁虫也走了进去。
　　“快快！老大他们进去了！”一直在观察的季旭阳连忙通知自己的队友，几个人慌忙放下买了还没喝的冰沙，匆匆跟入。
　　“嗯？”正在排队的栏杆中七拐八拐，林惊度忽地发出短促音节。
　　越裴回：“怎么了？”
　　林惊度一脸复杂：“把虫子放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把那个探险小队也放进来了……”
　　他当然也发现了这自称是探险小队的四人组，只是自己张开的结界有所误判，将这几个人识别成毫无差别的虫子，直接给放入了。好在只有这一层失误，林惊度重新调整了下，放心地说：“这下之后，不会有其他人进来。”
　　刚好，七拐八拐，他们也到了鬼屋正式的门口。那是一座做了木纹的大门，看上去沉重厚实。林惊度环视一圈，整个鬼屋外表风格是西欧古堡式，看来，就算不是人类传说中的吸血鬼当卖点，也会是是他们传说中的幽灵前来吓人。
　　走入里面，有一些暗，各种机器操纵着假的鬼怪迎面冲来，没有活的工作人员在里面，但这座鬼屋还有点自己的小巧思：他们采取了一些投影技术，让可怖的鬼怪看上去更加逼真。
　　但走在最前面的一人一邪神都没什么表情。只有音响里配音的尖叫在回响，他们甚至没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鬼屋大门自动打开后他们才发现这里不过是鬼屋城堡的入口，一段被废弃的花园，刻意做出的灰暗色调，还有精心做好的杂草丛生。而后，该进入新的区域了。
　　转入更加亮堂的区域前，越裴回淡淡评价了下：“在全国来说，这家鬼屋已经算不错的了。”
　　“是吗？”林惊度想了想，回忆起废弃的C市二中那场探险直播，“但做成二中那种，会不会更好？”
　　越裴回：“……”
　　越裴回：“那会把人吓死，游乐园可能不想负这个责任。”
　　林惊度敷衍了句“哦好吧”，探头去看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是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主色调是白色的，没有天花板，像是幕布搭出来的，头顶只有无穷无尽的黑。在故意调暗的灯光之下，还显得有几分凉意。尤其是这整座鬼屋都出奇的冷，冷气很足，说不上是究竟因为空调温度有刻意的调低，还是因为这座鬼屋里挤了不少诡异。
　　他们刚踩上走廊红金相间、花纹精致的地毯，就听见仿佛响在耳边的音响出了声。是小女孩咯咯咯的笑声，紧紧盯向走廊尽头时，还可以看见一闪而过的黑影。
　　氛围很足，可惜一人一邪神都是能看破这些伎俩的，少年揣测：“这是投影技术吧。”
　　越裴回瞥了眼：“应该是。”
　　林惊度轻轻颔首，停下脚步，像是很突兀地开口道：“是时候了。”
　　他说得突然，但越裴回也懂了他的意思。
　　一人一邪神等了一会儿，就等到了后面来的几“人”。
　　少年微微回过眼去，又和那一成不变的笑容对上了视线。
　　蹙了蹙眉，林惊度淡淡地问：“目的？”
　　跟着他做什么？
　　“盛栩”笑容依旧，嘴唇明明弧度不变，却在一开一合，像是只是在嘴皮相碰就簌簌低语：“复仇、找到。”
　　复仇？找到？
　　林惊度老实说：“听不懂。”
　　对面的“人”似乎也不打算让他听懂，摆好架势，有动手的倾向。
　　一触即发之际，越裴回看了眼在中间两股战战到麻木的周飞，低声对林惊度说：“先把周飞拉过来吧，免得他们拿人质要挟。”
　　而且……周飞活着的话，也能把其他人对林惊度的怀疑洗掉。
　　林惊度看了眼周飞，没什么情绪地说：“好。”
　　话音落下，还没等对面的几个“人”反应过来，周飞突然就从他们中间消失了，一脸迷茫地出现在了林惊度和越裴回身边。
　　少年一灰一黑的眼里明晃晃掠过“就这”二字。
　　“……”越裴回无言，只是冷冷看向周飞。
　　但很快，反应过来的诡异唇角弧度更弯了，那张惨白的脸映着废弃花园区域惨白的灯，更添一分灰败。
　　“送给你的……而已。”它慢慢这样说。
　　没等一人一邪神理解这话语里的意思，周飞骤然脸色大变，捂住了脖子！
　　他张开嘴，发出艰难喘气的“嗬嗬”声，脸上隐隐出现如同根须般的长条，仿若还在他皮肤之下游走，下一秒就要破开那皮肉，发芽，开花。
　　全然不同于列车车厢内人生花时的平静。
　　林惊度异色的眸子冷下，伸手毫不迟疑地摁住了周飞的脸！
　　那深浅不一的瞳仁透着非人的妖异，红光似乎从那眸里一闪而过，少年冷冰冰地开口：“滚出去。”
　　游走的根须顿住，像是被抽离般，狂速地朝周飞的头顶飞去，随后黑雾从少年手心之下涌出，几乎没用多久，林惊度就收回了手。
　　他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漆黑的种子。
　　越裴回目睹这一切，认出那是【寄生】的种子形态。
　　林惊度没看他，面无表情的少年目光聚焦在头顶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他轻轻一捏，那【寄生】的种子便像粉末一样碎成齑粉散落在空气中。
　　林惊度语调还是很平：“看来，你没有能够掌握死者全部记忆的能力。”
　　周遭空气涌动随着这句话微微起了变化，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开黑暗露出真面目。
　　微微眯起眼睛，少年声音清亮平淡，可暗藏着无法诉说的危险：“那你的雇主一定不知道，你们招惹的是神，对吧？”
　　少年话音落下，潜伏在影子里的触手乍然汹涌而出，扎向头顶的黑暗！
　　——可出乎意料的，扑了个空。
　　林惊度微微扬眉：“嗯？原来是没有实体的吗？”
　　他只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以肉眼是看不见的。想来，还是一个新的物种。
　　对面看见他扑空的“人”笑容却越发怪异起来，仿佛这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似乎，该轮到他们的回合了。
　　那些家伙嘴唇一开一合着翕动，嗡嗡间低语着同样的一句话：“不要想别的。”
　　“不要想别的。”
　　“不要想别的。”
　　这些声音像是漩涡，要将人搅动入深海之中。
　　邪神总能比人类们听见更多他们无法听见的声波，察觉到这重复的语句中所蕴含的不对劲，林惊度皱起眉来，转身毫不犹豫地捂住越裴回的耳朵。他的语调里多了些明显的起伏和急促：“别听，别想。”
　　少年手掌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有些颤，严丝合缝贴在男人的耳边，掌心下那双耳朵好像越来越烫起来，但专心致志看着怪物们的林惊度并没有将注意力过多地给予这之上。
　　耳朵被邪神捂住了，越裴回耳蜗里只能回荡鼓胀的闷响。他垂下眼睫，漆黑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少年专注的侧脸，心的某处不自觉塌陷了几分。触手默不作声缠绕住了男人的腿部，无形之中给予了越裴回一个屏障，叫这些声波污染无法再攻击人类分毫。
　　忽地，林惊度的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觉。
　　他愣了下，斜睨过眼睛，才发现自己的手被贴在了男人更宽大的手心之下。
　　那双狭长的黑眸望着他，手轻轻摩挲了下少年的手背，越裴回低声宽慰：“没事，我能抵挡住。”他精神力本来就比一般人强，此刻除了刚刚一下受影响时会有的脸色微微苍白，没有什么别的大碍。
　　说完这句，他也瞥向那些脸色灰白的“人”。越裴回认识，他也能猜出他们被什么诡异给控制了。
　　他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话，神色却变得有些莫测。
　　如果他说出来，那么什么都暴露了。
　　眼见男人张嘴却不发出音节，林惊度觉出不对劲：“你不能说话？”
　　越裴回索性顺着这句问话颔首，拿眼神示意：对。他低低咳了咳嗽，咳嗽还是可以的，但话是说不出半分。
　　以往看见人类这般柔弱的模样，林惊度肯定还要点评两句；但现在林惊度没时间去做这些事。
　　他必须在此之前，先把碍事的解决掉。
　　少年瞳孔缩紧，化作一条窄窄的缝，透着不妙的气息。他抿着唇盯着那些顶替了死人身份的怪物，什么也没说。
　　神也不需要说任何话。
　　只需要轻飘飘一个眼神，他巨大的触手就破开地面而出，绕到几只怪物身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拧断了那些诡异的脖子！他刻意留下了两只，像是在验证什么。
　　“咔哒”一声，“不要想别的”这句话低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躯体摔倒在地的重响。
　　那折成90度的脑袋盯着越裴回的方向，好像在说，瞧，邪神随意就可以弄死任何东西，包括你……这就会是你的结局。
　　祂轻易地就可以杀死一个“人”。
　　越裴回回视，又垂下眼睑，没有波澜的眼眸挡在了鸦睫之下。
　　“啊啊啊啊，开、开花了！”
　　一直没能出声的周飞突然扯着嗓子，成功喊出那么一句话，一人一邪神随着他喊声望过去，刚刚折断脖子的家伙之中，有某一只的断脖折角处开始长出鲜艳的红玫瑰。那玫瑰缓缓舒开花瓣，花瓣摇动间，仿佛也在摩擦出声：“不要想别的。”
　　林惊度知道它代替是谁，也知道，折断脖子只能让其陷入死亡，但实际上不能停下这些家伙声波的攻击。
　　他深深看了眼那盛开的灿烂红玫瑰，不出意外，这是属于那个爱慕盛栩的女孩该有的花。
　　“咚！”
　　又是一声重响，这回他们看见的是被吓昏过去的周飞。
　　越裴回主动松开林惊度的手，去探了探鼻息，回头说：“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
　　但精神有没有受到严重污染……那就不好说。
　　周飞是靠着墙滑下去的，此刻他歪着脑袋半坐在地上，脖颈上盛开了一朵小绿芽。
　　植物本就是这样，根未除，吹又生。
　　林惊度皱了下眉，面无表情支使了一根触手将那绿芽抽掉，便算了事。
　　不能再给这糟糕的音乐增加乐手了。
　　邪神眸里多了些思索，如果物理攻击解决不掉，那么他只好再加码。比如，眼下一分的力气，再添一分，会如何？
　　缩起的竖瞳里多了几分非人的漠然，少年抬起手，释放了一只小章鱼出去。
　　几乎是释放出去的一眨眼时间，空间里骤然响起：“滋滋——嘎——滋——”
　　本来沉寂下来的音响却突然出声，刺耳的电流声贯穿了每一个人的耳朵，连想出计划的林惊度自己都挑了下眉梢。
　　邪神重新看向天花板，那些怪物说话的频率逐渐慢下来了，这些难听的故障声对他们果真有阻碍。
　　不是喜欢说话么？打乱你们说话的节奏，还能“说话”吗？
　　下一秒，隐匿在天花板处黑暗的诡异发出了“吱——”的尖叫。
　　少年视线微微移动，望过去，那上面倒挂着一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仿若一团透明蚕茧，肥硕的身躯内里悬浮着一具似人非人的骨架。它四肢弯折、口腔大张，可以看见里面尖利耸动的牙齿，它像在说话，却没有除了“吱吱”叫以外的声音传出。那茧体表面布满螺旋纹路，像扭曲过的声波谱线，时而闪现一些没有接续的短语：“恨我”、“为什”、“不你”……
　　少年静静和它不知道在哪的眼睛对视，林惊度淡淡说：“这回，好像该我说找到了？”
　　触手毫不留情地捅穿那茧蛹的身体，看它“扑通”一声从天花板上跌落，重重摔在走廊的地摊上，濡湿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林惊度走上前去，拨了拨那流出来的透明粘液，嫌弃地说：“这什么东西？”
　　越裴回开口刚想解释，也才想起自己的人设，临时刹住车，沉默了会儿说：“我也不知道。”
　　接着是好几声的“扑通”、“扑通”、“扑通”。
　　林惊度循声望过去，是被控制的那些死人，重新恢复了僵直，倒在地上，可脸上依旧带着奇异的笑……
　　他们视线落处，全是越裴回。
　　越裴回心里微微察觉出不对劲，但还没思考更多，就听见有人嚎了一嗓子：“你们没事吧？”
　　林惊度定睛一看，是季旭阳他们。
　　少年刚就想问他们去哪里了。现在一看见他们出现，林惊度表情微微松动了点，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尸体旁边挪了挪，说：“你们怎么进来了？”
　　陶妤干笑解释：“这不看你和越哥来玩，我们也想来试试。”
　　季旭阳看看那诡异尸体，“嘶”了一声：“好久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了。”
　　第一小队四人组没先选择跟踪怪物和他们队长，而是选择了先去监控室——能观察全局的地方。他们一进去，还被没走的工作人员诘问：“游客到这里面来干什么？”
　　洛寒立刻出示他们的公安局证件，语气镇定：“警察办案。”工作人员脸上慌了点，狐疑地检查了他们的证件，确认真的能找到警号，才把监控室让给他们。四人赶紧观察情况：看林惊度和越裴回不慌不忙的样子，有了点默契的四人直觉不需要打扰。
　　但越往后看，他们就意识到自己必须出手了。
　　陈理语气复杂：“这是【语调之蛹】……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季旭阳没见过这么稀有的诡异：“你说的这东西在哪？是这几个学生吗？”
　　陈理：“……以前预备科考试考过，不过是压轴题，你肯定做不来。”
　　季旭阳：“……”膝盖被捅了一箭。
　　陈理眉头皱紧，他只能想起是【语调之蛹】，物理攻击没办法让它进入显形状态，该怎么做呢？
　　“广播音响。”洛寒伸出手，淡定地点了点。
　　陈理眼前一亮：“对！就是这个办法！”
　　但他们还没开始，工作人员又推开了门：“同志，你们搞定没有——”
　　正当四人组又去找借口让工作人员避开时，回个头的功夫，广播自己就打开了，还发出应有的尖锐“刺啦”声。
　　林惊度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他派过去的小章鱼干的，还好够快，没被四人看到。
　　陈理本想故作矜持询问一两句装高深，还没说话呢，季旭阳就大大咧咧地说：“这尸体怎么弄的啊？要不要我们帮忙？”
　　林惊度本就没打算处理堪称麻烦的后续，他瞥了眼季旭阳说：“啊，很需要，谢谢你们。”
　　邪神不太会夸奖，语调平平地说：“你们偶尔还是有点用的。”
　　众人：“……”意思是他们以前没什么用吗！
　　“额咳咳……！！”角落里的周飞终于虚弱地睁开了眼睛，“怪物、怪物呢？”
　　陶妤走上前检查了下他的情况，精神状态还算可以：“怪物都被解决了，放心吧。”
　　周飞说：“是这样吗……”他余光瞥见好端端站在那里的林惊度，语气惊恐，拼命瑟缩，“不是说怪物都解决了吗！那个是什么啊！”
　　“那个？什么那个？”陶妤看上去很疑惑，转脸看了眼林惊度，稀松平常地说，“他是人啊。”
　　周飞：“？！”他简直要晕过去了，“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是怪物！”
　　他手撑着墙壁想要站起来，可无力地发现：他竟然根本站不起来！
　　周飞脸上的血色褪去，嘴唇都白了：“我、我这是怎么了？”
　　陶妤蹙了蹙秀气的柳眉，回头低声和陈理说：“叫局里专门的救护车过来吧。”陈理点点头，打电话叫救护车。
　　周飞猛地抓住她的手，“喂，我到底怎么了！！”
　　陶妤力气很大，轻轻松松抽离自己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怜悯地看着他：“你可能……瘫痪了。”诡异容易造成精神污染，而精神污染可能带来的结果是中枢神经的破坏，简而言之，瘫痪也是精神污染后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而周飞就是这么倒霉，遇到了瘫痪。
　　周飞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双腿，崩溃了：“不可能，不可能……”
　　陶妤不理他了，她看看那些死人，有点头疼。
　　死者这边，怎么也得想出个交代来。
　　陈理理所当然想到的就是依赖越裴回：“越……”
　　他还没叫出声，就被人拦住了。拦住他的女人笑得一脸灿烂：“都是熟人了，你们先走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
　　她冲越裴回眨了眨眼，暗示的意思很明显。
　　越裴回接收到暗示，神色自然地拉住林惊度的手臂，说：“我们走吧。”
　　林惊度晕乎：“嗯？好啊？”
　　目送两人离开走廊，陈理不服气：“陶妤！你刚刚干嘛拦着我？”他着急，“越哥也是，都看到那只诡异这么强的力量了，他怎么能——！”
　　陶妤笑眯眯地打断他：“我觉得不用担心哦。”
　　收拾残局的季旭阳小声哔哔：“……我也觉得。”
　　陈理差点没闭过气去：“你们被诡异催眠了还是洗脑了？怎么会这么觉得？”
　　陶妤深深看他一眼，浅浅笑道：“秘密哦。”
　　洛寒不说话，他一向不参与这些讨论。
　　陈理：“……”
　　服了！
　　*
　　刚刚经历这么一场，越裴回选择带林惊度到游乐园随处可见的甜品店坐着吃点东西。
　　要了一份华夫饼冰淇淋和提拉米苏，两人坐在蘑菇屋的窗边，看人来人往。
　　林惊度“啊呜”就是一大口，不喜欢吃甜品的男人以手支颐，静静地望着他吃。
　　越裴回突然说：“会很无聊吧。”他垂下眼，“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林惊度的勺子停住：“为什么这么说？”
　　越裴回轻笑：“因为我们总是会遇到这些糟心事？”
　　“糟心事？不糟糕呀。”
　　少年随口说着，又舀了一大勺塞进自己嘴巴里。
　　他被甜得眯起眼睛，含含糊糊地说。
　　“大概因为……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去没去过环球影城的鬼屋，写的鬼屋花园色调灵感就是回忆的这里！当时去的时候感觉超震撼，然后我朋友拉了我一路惨叫了一路，所有的鬼都在逗他……算了还是谢谢他，没有他我没法见证那么多鬼的花样[小丑]
　　另外新封面的q//q人（敏感晋江这也要屏蔽）我已经约好啦！嘿嘿等画师画完我就去找美工~[让我康康]
　　做了点修改，大家可以重看这个版本！[让我康康]


第32章 名字
　　“大概因为……和你在一起, 我做什么都很开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惊度说完就低头努力和蛋糕搏斗了, 独留越裴回神色微怔，没法说出更多的话。
　　甜品店内背景音乐欢快，鼓点像是真的变成了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
　　越裴回无言垂眸，凝望着桌面，仿佛刹那间就会破碎的阴影透落在眼尾之下。
　　林惊度含着布满奶油的银勺，从长翘的睫毛下去觑男人, 发觉他虚焦的视线落处似乎是他的提拉米苏，于是邪神严肃地想，人类又口是心非了, 肯定是想吃他蛋糕不好意思说。
　　接着，一勺满满盛着的蛋糕块就被递到了越裴回唇边。很近, 只要越裴回略微偏头张开嘴，就一口吃下这甜得发腻的蛋糕。
　　越裴回掀眼, 对面的少年一脸专注认真，不论是灰色的眼睛还是漆黑的瞳仁，那眸像黑夜与乌云交织，可承载的不是狂风骤雨，而是一片澄净, 倒映着男人的身影。
　　细碎的额发拂过眉眼，林惊度问：“吃吗？”
　　“不，”越裴回失笑, 摇了摇头, “不用, 你吃吧。”
　　他不拒绝还好, 他一拒绝，邪神就和他犟上了：“可你明明想吃。”他都看到了，越裴回一直盯着他蛋糕看。
　　越裴回恍然，原来是刚刚的失神给了邪神错误的思考方向。心知如果再拒绝邪神就还要执着上好一会儿，男人无奈，还是侧头，吃掉了那块蛋糕。
　　他咽下那块蛋糕，绵密的奶酪顺着喉管滑下的触感格外清晰，男人漫不经心地想，好甜。
　　……但一点也不腻。
　　越裴回猜也许是这家店手艺不错，糖度控制得刚刚好。而且看林惊度这么爱吃，也就知道这蛋糕至少对他来说，是相当美味的了。
　　收回勺子，又挖了一大块，林惊度喂进自己嘴巴里。
　　“等等，”越裴回想阻止，轻咳一声，“我刚刚才吃过，你换个勺子吧。”说着，他就把另一个镀了金色的勺子要给林惊度。
　　邪神一脸惊奇：“为什么要换？”被自家宠物吃过而已，这有什么的？
　　越裴回：“……”算了。
　　他沉默地收回勺子，说：“快吃吧，吃完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
　　反正还有精力和时间，再陪一陪邪神，之后晚上回局里加班也来得及。
　　林惊度加快速度几口解决完冰淇淋和蛋糕，一抹嘴巴：“走吧。”
　　走出甜品店，刚好有一队来游乐园春游的小学生路过。
　　带队老师温柔地问：“小朋友们，手牵好没有呀？”
　　戴着黄帽子的小朋友齐刷刷地拖拉声音：“牵好啦——”
　　“我们去玩旋转木马好不好？”
　　“好——”
　　稚嫩的童音传进林惊度的耳朵里，少年瞥了眼，像是不感兴趣地收回眼神。
　　越裴回自然地拿着林惊度脱下来的薄外套，低声问：“你还想去哪逛？”
　　林惊度也拖长声音：“不知道——”
　　他拖长的语调和小孩子当然不一样，但那尾音微微勾着，脸却还是自然而然的冷淡，有点不一样的可爱。
　　越裴回没忍住，淡淡地笑了下。
　　他一笑，邪神那一灰一黑的眼珠就迅速睨了过来，盯着他。
　　今天人类多笑了好几次，看来出行计划很成功。
　　有点满意，少年眨了眨眼睛，伸出白净的手心，在越裴回面前摊开。
　　意思是，牵。
　　越裴回眉眼舒开，带着点鲜明的愉悦，好笑问他：“我们是小学生吗？”
　　“嗯？”听不懂玩笑话的邪神认真发问，“你想变成人类幼崽吗？我可以陪你。”
　　“……那倒不用。”越裴回又笑了一声，抬起空闲的手，轻轻攥住了少年一直摊开的那只。
　　*
　　两人玩了好几个项目，从激流勇进到旋转木马，把能玩到、能排上的都玩了个遍。
　　后面嫌排队时间太长，林惊度寻思电子钱包中数字余额里的零还蛮多的，索性财大气粗地买了优享通道，省得排队。
　　果然，没了奇奇怪怪的诡异还有奇奇怪怪的探险小队打扰，他们的游乐园之行特别顺利。
　　逛逛吃吃一下午，紫蓝色开始染上天边一角，彰显夜幕的即将来临。
　　林惊度手里还拿着烤冷面，眼睛已经黏在对面小推车上挂着的、像云朵般轻盈的彩色棉花糖上。
　　……好想吃。
　　余光瞥见邪神望着小推车出神，越裴回问：“想吃？”
　　那双眼睛终于念念不舍地从小推车上挪开，看向他，轻轻地、略带矜持地点了下头。
　　越裴回松开他手，声音放缓：“那我坐在这边长椅上等你，你去买吧。”
　　林惊度看了看被松开的手，寻思人类也不会丢，索性奔向他期待的小推车棉花糖。
　　前面还排了个小姑娘，工作人员给她做了一串长耳朵兔子款的棉花糖，递到了她的手上。
　　林惊度看着那兔子样的云朵飘远，而后转过脸，对上了工作人员的笑容：“这位同学，你想吃什么款式的？”
　　林惊度扫了圈小推车上展示的棉花糖，有兔子的，云朵的，花的，圆球的。
　　他沉吟半晌，抬头问工作人员：“可以做章鱼款式的棉花糖吗？”
　　工作人员：“？”
　　他忍住吐槽的心思，面露微笑：“可以做哦，就是有点小贵……”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少年不以为意地说：“贵不是问题，你做吧。”
　　工作人员：“……好的。”
　　他刚要开做，想到什么，又点了点旁边的价格牌：“同学，我们最近520搞活动，第二份半价，但如果做情侣活动的话，可以买一送一哦！”
　　买一送一？邪神顿住。
　　意思是他和自家人类可以各分一根吗？好像也不错。
　　他眼睛扫过这个情侣活动的规则，不是很在乎这是不是必须要情侣参加：“这活动怎么做？”
　　“嗯，需要情侣两人能在一分钟内完成我们的爱情问卷十问哦，其中一方可以达成就好。”工作人员找出一张花花绿绿的问卷，给林惊度。
　　林惊度眨眨眼，“可以我先自己做做试试吗？”
　　工作人员微笑：“当然。”
　　少年便闷头想自己先写好，反正其中一方能达成不就成了？
　　他遂低头看向那花花绿绿的问卷第一道题：“经常怎么称呼对方？还记得对方叫什么吗？”
　　这道题明显是游乐园活动官方筹备的送分题，他们笃定肯定是真情侣，都能说出对方的爱称和真名。
　　所以，某些假情侣，就直接卡在第一道题上了。
　　林惊度也不例外：“……”
　　是的，这么久过去了，他都没问过人类的真名……
　　老是“人类”、“人类”地叫，聊天也不需要叫越裴回的名字，所以他也没问。
　　少年眉毛纠结成一团，在工作人员看来，就是因为问题太暧昧甜蜜，看得都害羞了。工作人员忍着笑说：“如果不好意思答，也可以叫你对象来帮你写嘛。”
　　林惊度捏着问卷：“那我拿去给他填可以吗？”
　　得到工作人员点头同意后，林惊度就默默转身往回走。
　　男人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时，邪神愣了一下。
　　因为不止越裴回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他身边还坐了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他脸有些胖有些圆，看着很和蔼慈祥；身上套了件薄的夹克外套，内里是一件浅蓝色polo衫。
　　胖墩墩的中年男人看见林惊度走过来，起先还没在意，直到听见他旁边的人竟然用一种平时根本不会用的语气问林惊度：“怎么了？棉花糖不合口味？”
　　林惊度摇摇头，把问卷递给越裴回，有点心虚：“你叫什么来着……”
　　越裴回拿过问卷一看，也沉默了。
　　所以这么多天，邪神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林惊度看到男人沉默不语，甚至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就默默挪开视线，假装没看见。
　　邪神在这上面，学会了什么叫“超级心虚”。
　　“越裴回，”男人突然说，直视着林惊度的脸，“春苑月裴回，记住了。”
　　……不要忘掉他的名字。
　　“哦。”林惊度懵懂地点了下头，就要拿过问卷，“那我继续往下填……”
　　但男人转了转手腕，手心向上：“笔呢？我来填吧。”
　　林惊度：“！”
　　他有点迟疑：“你填吗？”
　　越裴回颔首。
　　少年只好把笔放在了他手心。
　　旁边中年男人看了很久，笑呵呵地说：“小越，你还没给我介绍介绍，这位是？”
　　越裴回恍然，他一时间全顾着邪神，都没空跟男人解释上一句。
　　林惊度想自我介绍：“我是他——”
　　“咳。”越裴回握着笔，轻咳了一声，抢在林惊度在把那几个字说出口之前说，“我房东。”
　　中年男人一愣：“小越，你还带你房东来游乐园玩啊。”
　　越裴回：“……嗯。”
　　林惊度眨了眨眼，很审时度势地闭嘴不说话。
　　越裴回看了他一眼，说：“这位是我……领导，任建坤。”说是领导，任建坤实际上不管外勤部门，而是后勤部门的部长。平日和局长关系很好，也是从小看着越裴回长大的长辈。相较于严苛沉冷的沈局，任建坤更好说话，也对他们这些从小就在预备科的孩子更好。
　　林惊度看了看，选择了进行礼貌招呼：“你好。”
　　任建坤还是乐呵呵地：“诶，好好。小同学，你今年高几啊？”
　　越裴回：“……任叔，他今年都大二了。”
　　任建坤：“……”
　　中年男人略显尴尬：“不好意思啊同学，我这视力真是，该去配副眼镜了！”
　　林惊度不在意地摇摇脑袋。
　　看越裴回有意要继续填那张问卷，任建坤笑眯眯地站起身：“我今天也带孩子来游乐园玩，碰巧遇上了就说几句。你们好好玩，我先走啦。”
　　临走时，他深深瞥了越裴回一眼，犹豫了下才含含糊糊地说：“小越啊，有空就……回一趟，做个检查什么的。老沈其实很担心你的。”
　　越裴回不置可否：“再看吧，谢谢任叔。”路灯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隐没在阴影里，他完全不在乎、也不相信任建坤的话。
　　局里每个长辈都期望他和沈万和恢复关系，但这之中的冷热只有越裴回一个人知晓。
　　任建坤这才又道了次别，离开了。
　　林惊度看着他离开，回过头刚想问“老shen是谁”，阴影却笼罩住他。是男人站起身，走到了他身边，微微低眸望着林惊度，把手里的问卷交到他手里。
　　“写好了。”越裴回说。
　　写了什么？邪神好奇展开一看，怔住了。
　　里面写的不是越裴回，而是邪神自己。
　　【对方喜欢吃什么？】
　　【薯片汉堡可乐。】
　　【对方喜欢看什么？】
　　【海O宝宝。】
　　林惊度一一看下去，无可辩驳：越裴回全写对了。
　　这个世界真是彻底颠倒，宠物比主人本身还了解主人。
　　全写对的男人云淡风轻地看着他，手插在兜里：“怎么了，不去拿你的棉花糖么？”
　　林惊度回神：“好哦。”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又重新来到了小推车面前。
　　“要一个章鱼款的，还有……”少年犹豫了下，说，“还是两个章鱼款吧。”
　　工作人员：“好嘞！”
　　越裴回静静站在树下看背对着他的少年，等人拿回棉花糖。
　　不出意外，两根都会进邪神肚子。
　　但总有不按道理出牌的，蓝色的云和粉色的云飘过来，越裴回才看清棉花糖的长相：一只粉色的章鱼，还有一只蓝色的章鱼。
　　“给你一个。”巨大的棉花糖微微挪开，露出少年那张昳丽的脸来。
　　真是以馋鬼之腹揣度邪神之心了。越裴回说：“我不吃太甜的，你吃掉就好。”
　　林惊度嘟囔：“我专门要了两个颜色不一样的章鱼。”
　　越裴回睨了眼那章鱼，很形象生动、也很简洁的表情：两个黑豆豆的眼睛，还有张成“O”型的嘴巴。
　　叹了口气，他还是接了过来：“我吃。”
　　林惊度高兴了：“好哦。”顿了顿，他问，“我们下面去哪里？”
　　越裴回看向夜色里最亮的游乐设施：“去……摩天轮吧。”
　　林惊度不挑：“好！”
　　*
　　到了夜晚，其他游乐设施都有人气退减的趋势，只有摩天轮的人气水涨船高。
　　一人一邪神就算买了优享通道的票，还是得排十几分钟的队伍。
　　他们前面排了一对情侣，脑袋挨着脑袋，叽叽喳喳亲亲密密说着小话。
　　越裴回在聊工作，林惊度倒好奇地盯着前面情侣的后脑勺看了很久。
　　因为他们在聊有趣的东西：“哎，有个传说你知道吗？”
　　“哈哈哈，宝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哼，那你待会儿做不做？”
　　“做，肯定做啊！”
　　“我还没干过呢！不过摩天轮最高处亲吻了对方，就可以不分离什么的，哎呀就算是假的也好浪漫！”
　　林惊度顿住，摩天轮最高处亲吻了对方，就可以不分离……？
　　队伍在慢慢往前，少年眼里也多了几分深思。
　　很快排到他们，越裴回才收了手机。
　　他们很幸运，刚好后面排的是一家四口，期望一起坐；工作人员叫了半天，也没能喊来另外两人，因此，这厢就只剩下了林惊度和越裴回。
　　摩天轮摇摇晃晃地往上升，少年膝盖抵在座位上，倒着看座位后面的景色。他指腹按在玻璃透明的表面，睁得圆圆的眼睛往下看。
　　七彩的霓虹灯光点缀着黑色的地面，湖面倒映夜色，天与地彻底融为一种颜色。天上有星星，地上也有属于自己的星星。
　　男人双腿交叠，冷淡地垂着眼睑，看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
　　林惊度估计了下位置，就安静地转过身，小学生坐姿似的坐好。
　　越裴回看他换了姿势，以为是嫌无聊：“不好玩么？”
　　林惊度摇摇头，不是。
　　男人沉吟，还想继续猜：“是不是……”
　　“坐着不舒服”还没说出口，慢慢走着的摩天轮已然来到最高处。他看见对面少年眼睫颤了颤，映着七彩灯光的眼睛起了波澜，分外明亮。
　　邪神凑了过来，凑近得距离到了近乎亲密的地步。他漆黑的睫毛垂下，视线落在了男人微张的唇边。
　　而后，少年在那唇角边，轻轻落下一个像羽毛的吻。
　　那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很轻，像是夜风轻轻晃动的风铃，只发出一瞬清脆的回音；很淡，像是薄薄的两片雪落到脸颊，还没来得及触碰就已经消融；很浅，如若蜻蜓越过水面，只留下一汪圈痕。
　　越裴回心脏一空，呼吸微窒，下颌线骤然绷紧，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也不需要他给出反应，吻完的人独自又坐了回去，夹杂着欢欣满意望了一眼，才转过头贴着玻璃，眼巴巴地欣赏夜景。
　　冷下来的指尖仿佛慢慢有血回流，也一点一点唤回了漏跳节拍的心脏，又一点点让它加速，几欲跳出胸腔。
　　男人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漆黑的眸里压抑着强烈的情绪，他倾身向前扣住林惊度的手腕，哑着声音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刚刚……是什么意思。”
　　林惊度的脸别过来看他，满脸写着疑惑：“应该就是为了能永远在一起安下的契约？”
　　邪神一板一眼解释了他方才在排队的时候听到的故事。管它真不真假不假，邪神说它是真的那它就得是真的。
　　他刚解释完，就看见深深凝视着他的那双黑眸溢出了些许嘲意，攥着他手腕的手松了松：“……永远在一起吗。”
　　越裴回知道，此“永远在一起”和他所想的“永远在一起”永远不会是一个意思。他比任何人甚至邪神自己都清楚，在邪神眼里，他们的关系或许从未变过，连这个吻，都不曾带有情欲的味道。
　　可在越裴回眼里，他们的关系不断在发生变化：少年每靠近一步，越裴回就抵挡不住一步，直到底线慢慢被放低，直到防御消失殆尽，一无所有。
　　这么久的相处下来，和林惊度的关系早就变成了缠绕不清的绸带，将他和他缠绑在一起，再也解不开半分。而如今，那绸带逐渐缚紧，可绸带不会绷断，会绷断的……是人自己。
　　越裴回并不迟钝，他意识得到有什么在变化，可他不愿意去承认这一点。
　　他收回手，躲开少年充满疑问的目光，偏过头去看深色的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身影，低低地说：“好像快下降了。”
　　他微微垂着头，落下的稍长发丝挡住了那染红的耳廓。
　　没注意到耳廓的细节，林惊度不高兴地鼓了鼓脸：“好快。”
　　为什么不能多转两圈呢？他可以多亲两遍，多签两次契约。
　　很快摩天轮就下降到了原始位置，厢门打开，林惊度轻巧地跳下去，回头下意识伸出手去要牵自家人类。
　　但他的手被男人侧身躲过去了。
　　林惊度愣住，掀起眼皮幽幽盯向人。
　　可男人依旧不看他，只是仓促地说：“不方便。”
　　“……”
　　邪神彻底不高兴了。
　　可走在他前面的人也不算安定，可以说，心乱如麻。
　　牵不到、现在不能牵的少年就走在他身后，平复很久的饥渴症又重新破土而出，一浪又一浪地袭来，可他不敢回过头去，像以前那样可以自然地把少年揽进怀里——只需要故作脆弱地说一句“我有点不舒服”。
　　忍着皮肤上泛起的密密麻麻痒意，他走得更快了些。
　　好在差不多到了要出园的时间，一人一邪神索性一路无话地往游乐园外走。
　　刚刚出了游乐园的大门，一切属于游乐园的浪漫和欢乐全被关在了身后。压下眸里的波澜，越裴回朝一个方向看去：局里的车停在那里，开了一条缝，不出意外，应该是他队员在观察。
　　思绪还没整理好，比这更先来的是加班。
　　越裴回眸里浮现思索，还未想到要怎么和邪神说才好，却听见一个温和含笑的声音在喊：“小惊度？”
　　林惊度眉眼还充斥着郁郁呢，一看见来人，眉间的悒郁减退了些。他歪了歪头：“柏羡青？你怎么在这儿？”
　　柏羡青笑眯眯地：“我在这家游乐园有股份，来视察一下。”未尽之言的意思是顺便玩了两下。
　　他旁边跟着毕恭毕敬的游乐园员工，看柏羡青大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架势，便轻声细语地说：“柏总，那我们不打扰您和您朋友了。”
　　柏羡青不在意地一挥手：“行，你们早点下班吧，辛苦了。”
　　员工笑了一笑，才离开。
　　越裴回本来还在思考借口，一看见来的是之前那个男人，瞬间脚就钉在原地，再也动不了半分。
　　林惊度没看出异样，瞥见那两位员工走后，他才跟柏羡青介绍：“这是我家人类，越裴回。”
　　可算能介绍出名字了。
　　“噢，久仰久仰。”柏羡青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短句，碧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晚风吹过他淡金色的发丝，衬得那眸色幽深得和蛇的竖瞳一般。
　　越裴回心里一凛，暗暗冷笑，光是用眼神就想斥退他吗？看出柏羡青的心思，男人脸上什么都不显，只微微一颔首，语气很淡：“你好。”
　　他还是杵在原地没动。
　　没觉察出这“和谐”氛围之下的暗流涌动，林惊度还在问：“你家人类呢？怎么没带过来？”
　　柏羡青语气随意：“你让他来？那整个游乐园都得被堵得水泄不通。”
　　林惊度：“对哦，你家人类是明星。”
　　越裴回捕捉到关键词，眼皮抬了抬：“人类？”
　　林惊度“嗯”了一下，解释：“柏羡青和我一样，一个物种哦。”
　　一个物种……
　　男人忍不住扯了下嘴角，邪神是可以批发的么？
　　柏羡青脸上带笑：“你看上去很惊讶。”
　　越裴回淡淡说：“抱歉，我以为惊度是唯一一个。”
　　柏羡青眼睛弯起，乐了。噢，刻意地去掉姓氏，很聪明、也很不着痕迹展示关系的方式。
　　林惊度眨眨眼：“不过也不止我和柏羡青两个，还有别的，多了去了。”
　　越裴回垂眸看他，低低应了声。
　　男人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他烦躁拿起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季旭阳弱弱的提醒声：“加班……”他看到越裴回身边多了个陌生人，不好明说，只好借了“加班”的由头。
　　两只邪神的听力都很好，齐刷刷看向接通电话的男人，柏羡青笑吟吟地说：“看起来越先生还得去工作，不如小惊度先跟着我去玩会儿？”
　　越裴回还没应，就看见林惊度理所当然地点下了脑袋。
　　越裴回：“……”
　　心里泛起不明不白的情绪，男人不阴不阳地说：“行啊，我也确实需要去工作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阻止林惊度和柏羡青一起离开，少年那副姿态，他一看便懂：他很信任柏羡青。
　　但那又如何？
　　越裴回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垂下眼睑，注视着林惊度，说：“惊度，今晚能早点回来么？”
　　有时候打通任督二脉只需要一瞬，越裴回顿了顿，低低地道：“你不在，我会不习惯。”
　　果然，猫尾巴又竖起来了。林惊度挺直背，肃然地点点头：“你放心，我肯定早点回来陪你！”
　　柏羡青笑容微顿：“……”妈的，他拐走小惊度一个晚上的计划就此泡汤。
　　获得短暂胜利的男人漫不经心朝柏羡青勾了勾唇角：“那么柏先生，惊度就拜托你了。”
　　——早点把人还给我。
　　柏羡青笑容弧度不变：“小惊度和我这么熟，你不用太担心。”
　　——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完全没听出话外音的林惊度还在催越裴回：“你快去吧，不要让你的领导等急了。”
　　被林惊度催走的越裴回淡淡回头瞥了眼，男人和柏羡青对视上，彼此又自然地错开了视线。
　　看见越裴回离开，柏羡青立刻把林惊度带着往自己停车的停车场引。
　　他语气轻松：“碍事的人终于走了！小惊度，你有什么还想去逛逛的？我陪你。”
　　林惊度想了想，老实说：“不知道。”
　　金发男人侧头看他：“那不如去酒吧？”
　　酒吧？好像是喝酒的地方。
　　林惊度一想起上次和盛栩他们一起吃饭那回，自己尝到的葡萄酒，有点犹豫：“好像不太适合我。”
　　柏羡青惊奇：“怎么会不适合？”
　　林惊度同他讲了葡萄酒，男人失笑：“你放心，我给你点别的酒尝尝鲜。”
　　“嗯……那好吧。”林惊度还是勉强同意了。
　　终于引到林惊度上钩，柏羡青很是满意：“快走快走，去我看上的那家清吧。”
　　*
　　一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了清吧门口。
　　这家清吧是在一条小河边，杨柳依依，河水静静流淌。乐声被隔绝在清吧的玻璃内，只有推开门，才能听到里面歌手弹奏着的忧伤曲调。
　　走进去找了个隐蔽的卡座坐下，柏羡青熟稔地翻着侍者送上来的酒品菜单，修长的手指随意指向几个展示品，便算是点好了。
　　他也不需要问林惊度，他知道，在遇到没碰过的新奇事物之前，对方会什么也不挑。
　　柏羡青点的不多，纵然神自是千杯不醉，但是还是不要贪杯为好。
　　林惊度安静地望着拨弄吉他的歌手，专心汲取着这低喃的声音里忧伤的情调。
　　“对了，”忽地想起今天发生过的事，林惊度道，“今天杀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柏羡青转着送来的玻璃杯，里面透明的柠檬水顺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着，反射出头顶白色的光：“嗯？怎么说？”
　　林惊度简单讲了讲【语调之蛹】，总结道，“我怀疑有东西在作怪。”
　　他平静地问：“会是同类么？”
　　柏羡青以手支颐：“不一定。”他微笑着补了一句，“有时候，人类比神还坏。”
　　“但我最近确实有听过不少传闻。”柏羡青撑着脸，继续说，“【昼烬】，听说过么？”
　　林惊度：“没有。”
　　他天天不是在上学就是宅在家里和人类玩，连捕猎都懈怠了不少，哪里有时间了解传闻，唯一的渠道还是柏羡青这个爱八卦的。
　　柏羡青说：“是个奇怪的组织，不知道是不是诡异自发组织的，而且也不知道那些家伙在捣鼓什么……总之据说人类的相关机构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林惊度无波无澜地说：“如果他们有会伤害到我人类的可能……”
　　那眸子闪过非人的寒光，“一锅端了。”
　　柏羡青乐了，笑着去摸摸林惊度脑袋：“好好好，一锅端一锅端！”
　　林惊度拍开他手，嫌弃地睨了一眼：“你怎么和人类一样，喜欢摸我脑袋。”
　　柏羡青：“？”
　　柏羡青：“？？”
　　柏羡青笑容彻底僵住：“小惊度，你的意思，不会是……你的脑袋随便他摸吧？”
　　林惊度自然地应下：“对啊。”
　　柏羡青：“……”
　　他想重新提议换个人类了。
　　【作者有话说】
　　是的，32章了，猫猫才知道自家人类叫什么，心里面直接取代称不可取啊！（指指点点）
　　我又约图了！放在人设栏的q弹版本，请大家吃吃猫猫！画师是我要变得幸福！
　　上一章做了改动，不影响后续发展，想重看的宝宝可以重看呀[让我康康]


第33章 小众圈子
　　“小惊度, ”柏羡青语气幽幽，呷了口侍者送过来的酒, “你要知道，主人的脑袋不该是宠物能随便摸的。”
　　林惊度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是这样么？”
　　柏羡青极为笃定地点点头：“没错，是这样。”
　　林惊度不置可否：“哦。”
　　看出来林惊度对此的不甚在意，柏羡青痛心疾首：“小惊度，你作为主人的威严呢？不要了？”
　　林惊度幽幽睨他，慢吞吞地说：“就没有过……”
　　柏羡青：“……”
　　两只邪神正互相分享养人类经验——准确来说是柏羡青一个邪神在进行分享，侍者又将林惊度的酒端上了桌。
　　是“椰子海”, 白色的椰奶和蓝色格调的蓝橙力娇酒交织，冰块和薄荷点缀其上，卖相看着就不错。
　　这是柏羡青专门点给林惊度的, 果然，对面的少年拿起来小心翼翼喝了一口, 眼睛就亮了。
　　“不错吧？”英俊的金发男人脸上带着笑，问。
　　林惊度小幅度点点头, “这个我喝的惯。”
　　他刚说完，就顿了顿。桌子底下的触手小心伸了个腕足尖尖，可怜地戳了下主体：它们也想尝两口。林惊度没有拒绝，任由触手伸上来，沾了点酒液又乖乖下去。他们坐的位置是角落, 没有人类能发现这边有触手也在尝试喝酒。
　　但很快，这个角落就变得热闹了。
　　少年实在太好看，哪怕缩在角落里, 身边还有个同样俊美的外国男人, 也没能挡住周围若有若无的炽烈视线。
　　首先鼓起勇气来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微笑着拿着酒杯走过来, 问：“你好, 能不能交个朋友？”
　　柏羡青凉凉瞥了眼这个男人，当他是死的吗？
　　林惊度也很不给那男人面子：“不能。”
　　没想到这男人脸皮极厚，锲而不舍地说：“哎，就交个朋友，没什么的。”他看了看柏羡青，笑，“你是他男朋友？”
　　“……”柏羡青不情不愿地冷着脸说，“不是。”
　　男人笑容扩大：“那不就得了，哎朋友，我们加个微信——”
　　“不行。”
　　林惊度还是拒绝了他，异色的瞳仁里透出认真：“我有宠物了。”他以为对方接近他，是也想来竞争这个位置。
　　男人：“？”
　　他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个少年长得如此乖巧漂亮，但小小年纪就在混小众圈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讪讪一笑：“哦哦，这、这样啊，那我不打扰，不打扰。”
　　林惊度：“？”
　　他迷茫地转过脸来：“他为什么就这么走了？”自己哪里说错了吗？
　　柏羡青露出微笑：“没事，可能是被你拒绝伤心了吧。”
　　林惊度面露狐疑，不太像。
　　但很快，他就不再去纠结人为什么走了的问题。
　　——因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只要有了第一个出头鸟，大家就像是有了勇气buff的加成，纷纷奔上前来索要微信，有些索要林惊度的，有些索要柏羡青的……哪怕顶着柏羡青阴森森的视线也要上前一试。
　　忍无可忍，柏羡青叫来老板耳语几句，将位置换上了没什么人的二楼。
　　过了一会儿，在二楼清净的环境加持下，终于安静了。
　　柏羡青松了口气，他本来想的是让林惊度多感受感受人类的音乐，哪里知道弄巧成拙。
　　他捋了捋头发，无奈地说：“抱歉，我也没料到你会这么受欢迎。”
　　林惊度很平静，他对这些一向忍耐度很强：“这些人类比外面的都对我更好奇，是不一样的品种吗？”
　　柏羡青：“……不，品种是一样的，只是个性会有所差异而已。”
　　“哦。”摩挲了下玻璃杯壁，林惊度应了一句。
　　他垂下眸，看向的是柏羡青点的那一杯。他不知道柏羡青那杯是什么味道，只能望见映着光泛着鲜红的酒液。
　　邪神突然轻叹口气：“人类的世界其实挺好玩的，可惜蛾子不在。”他嘴里“蛾子”其实是另一位和他们玩得不错的神，平日也很照拂林惊度，只是神出鬼没，联系不上。
　　柏羡青：“……人家不是蛾子，都不是一个物种。”
　　林惊度表情认真：“你不觉得祂和人类世界里的蛾子长得蛮像吗？”
　　柏羡青想象了一下那位，陷入沉默。
　　别说，还真有点像。
　　为了不陷入自己越来越把对方代入到蛾子物种的罪恶感中，柏羡青假装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小惊度，你马上快暑假了吧？没事的话，要不要来我最近投资的山庄玩一下？”
　　林惊度惊奇：“你还投资了山庄？”
　　柏羡青噙着笑意，微微颔首，谦虚道：“多领域都有我的投资，到处试试水花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看林惊度神色多有犹豫，柏羡青咬了咬牙，神色悲壮地加上一句：“带上你的人类，我也没关系的……”
　　林惊度：“……”怎么感觉跟他做出了莫大的牺牲一样。
　　少年含糊回答“我再想想”的话音刚落，突然有另一道声音响起：“柏先生？”
　　林惊度闻声回头，而坐在他对面的柏羡青倏地掀起了眼睛。
　　他们对上了一双玛瑙般色泽浅淡的狐狸眼。
　　狐狸眼的主人先是看了眼林惊度，又看向柏羡青，问：
　　“柏先生，这位是谁？”
　　*
　　这边在酒吧喝着小酒听着有格调的歌，那边特殊事件处理局第一小队却在苦苦加班。
　　本来回去是为了研究【语调之蛹】相关事件的联系，顺带再看看周飞的情况：此人真是“大难不死”，竟然保下来了一条命，但“遗憾”的是，他的神经受到诡异污染，导致了他的瘫痪。但从医学的角度上来看，又看不出他神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可能得在轮椅上待一辈子，还得深深记住那些痛苦，反复在噩梦中闪现。尤其是林惊度还坏心眼地记得他没死，总推动一些小打小闹的诡异去吓唬他。
　　周飞因为这个状况精神极为崩溃，甚至变得有些疯疯癫癫，面对第一小队的问题，基本上都是避而不答。但他只对一个词有反应：【昼烬】。
　　处理局依靠一些特殊手段已经知道了【昼烬】的手段，【哭鬼】、【语调之蛹】都已经肯定地钉上了【昼烬】的名讳，但前几周的诡核怪物，则只能被作为怀疑的对象。
　　但【昼烬】究竟要做什么，局内还是没有一个较为准确的说法，只能先进行观察、防范。
　　而关于【昼烬】的高层会议开到一半，监测部门的部员就敲门进入，对监测部门部长耳语了几句。
　　监测部门部长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凝重，他犹豫地看了看坐在首位的沈局。
　　沈局低沉着声音开口：“老徐，你有话就直说。”
　　徐部长这才说道：“刚刚交通部门那边转了个案子过来，说是有个车因为碰撞出了车祸，而现场的幸存者却说是传说中望和隧道的那辆幽灵公交车撞的。”
　　顿了顿，徐部长说：“他们觉得这有些不太对劲，就转给了我们。然后刚刚监测部门进行了监测，那里呈现橙级警告浓度的特殊能量。”
　　沈局沉吟了下：“那就派一个中级外勤小组——”
　　他的话还没说完，坐在他旁边的黑衣男人转了转黑色签字笔，微微勾了勾唇：“我们去。”
　　他刚说完这句，旁边一个长脸男人立刻挑起眉梢：“哟，越队长还会主动揽下事务了？你不觉得，第一小队接一个橙级警告的任务，会很掉价吗？”
　　在座的中级外勤小队队长脸色都微微一变：这明面上是在说越裴回，但实际上捎带着把他们也骂了。
　　沈局保持沉默，或许他也觉得，杀鸡焉用牛刀。
　　男人垂着眼皮，懒得看那个长脸男，只懒懒转着笔：“我说我们接。”
　　沈局的目光落在男人修长指尖下轻松转动的笔上，轻轻叹了口气：“你接了干嘛？”
　　越裴回淡淡道：“发泄。”
　　在场众人：“？”
　　到底要发泄什么，还需要接一个橙级警告任务来加班？
　　望和隧道内。
　　隧道黑漆漆的，只有“呜呜”的风声穿过隧道口而过。
　　解决掉幽灵公交车的这个任务还是被第一小队接了：由于老是在重大案件上遇着林惊度，第一小队已经很久没有大展身手了。因此，他们对加班没什么怨言，甚至还有些磨掌擦拳。
　　吸引公交车的出现很简单，只需要越裴回割开手掌心，放一点血。男人特别的血液香气直接把那辆公交车重新引了出来，其他四人正将要上之际——
　　“轰——！！”
　　巨大的轰鸣伴随着寒气破开厉风，震撼的冰棱直直穿透了公交车，叫车身和车内的诡异都哀嚎不止，可又动弹不得。
　　做出这一切的男人淡淡收手，斜睨了眼呆住的队员：“愣着干什么？拎出来审问收容。”
　　“老、老大，你的异能好啦？！”季旭阳回过神，欣喜地问。
　　越裴回点点头，算是回应。
　　陶妤舒开眉眼：“嗐，早说嘛，我们担心死了。”
　　越裴回语气还是那般冷静：“抱歉，其实是才恢复不久。”准确说，是才没恢复一个多小时。
　　男人摊开自己掌心，盯着看了许久。第一秒想的还是异能这么久没用还是很顺手，第二秒想的却是……
　　湿滑冰凉的触手触感，或是少年带着凉意、白润润的指尖。
　　在这种寂静可怖的环境下，他却突然很想牵邪神的手。
　　……
　　第一小队一向很有默契分工明确，当冰棱消失的瞬间，陈理瞬间用藤蔓控制住了这几只诡异和巨大的幽灵公交车，放下来之后，大家上了公交车，开始挨个对其里面的“乘客”展开审问。
　　幽灵公交车实际上是因为人人口口相传的灵异传说逐步形成自我意识的诡异，故事越丰满，这些诡异的自主意识就越强。但也不排除有失去理智的怪物奋力挣脱束缚，嘶吼着想要扑上来。可为首的男人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冰棱骤起，毫不留情穿过那家伙的脑袋，将其迸得四分五裂。
　　队员习以为常，没有因为这只失去理智的怪物被杀而表达或感叹什么，高效率地开始了审问和收容。那些本来还蠢蠢欲动的其他“乘客”，看见同伴的狼狈下场，理智瞬间回笼，默不作声打量着这群人类。而此刻，两只自我身份认定为夫妻的诡异觉察到这些活人的强大，已然瑟瑟发抖地抱在了一起，不知所措。
　　接着，它们就看见刚才一抬手就形成冰棱无数的男人阴沉着脸向它们走来，无形的压力倾倒，压得它们僵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两只诡异恐惧地看着他坐在了它们旁边的那座椅上，漆黑的眸冷冷睨住了它们。
　　“喂。”男人冷冰冰地开了口。
　　“男乘客”毅然决然地挡在“女乘客”面前，颤抖地说：“要先杀，就杀我吧……”
　　可那黑沉的眼睛盯着它们，男人并没有这么做。
　　他“啧”了一声，想从口袋里拿烟，可又想起隧道里不能抽烟的规定，只能烦躁地压着眉眼，抽回手，淡淡问：“你们有恋爱经验吗？”
　　“霹雳哐当！”
　　这是陶妤一个趔趄不小心把手里的收容仪器摔到地上的声音。
　　“嘶——”
　　这是陈理在严肃审问时不小心咬到舌尖的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
　　这是在车头什么也没听见的季旭阳发出的疑问。
　　“……咳。”
　　这是洛寒有意无意提醒的假装咳嗽。
　　两只夫妻诡异：“……”
　　它们这是听错了吗？
　　事实上，它们没有听错。
　　处理局外勤部门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基本上没有人会在谈恋爱，内部消化更是少之又少。而越裴回熟悉的人……根本没人在谈恋爱。
　　没有人能给他们从来没有过怦然心动、第一次遇上不知所措的队长好的建议。
　　越裴回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有没有恋爱经验？”
　　夫妻诡异对视一眼，颤颤巍巍地问：“如果有，可以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其他人：“……”
　　越裴回盯了它们一会儿，“男乘客”战战兢兢地选择直接问：“您有什么恋爱烦恼呢？”
　　男人张了张嘴，他想问，为什么见到一个人就会心跳加快，见不到他又会发了疯似的思念。
　　可感觉问出来，又显得自己很奇怪。
　　于是，诡异害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神情变幻，最终归为沉寂。
　　“算了。”它们听见他说。
　　越裴回站起身，对洛寒招了招手：“收容了吧。”
　　他摁着公交车的座椅站起，下了车，慢慢地顺着隧道走出去。
　　隧道外，凉风习习。
　　男人终于能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屈起手指，松松拢着，打火机“咔哒”一声，微弱的火星亮起，烟雾缭绕于指缝间，猩红的光在指尖忽暗忽亮。
　　碎发随风扬起，那锋利的眉眼微垂，杀意消退后只余平静。
　　“你在想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洛寒走到了他身后。
　　越裴回凝视着前方不断延伸的公路，避开这个问题，叼着烟，懒散地问：“你的工作做完了？”
　　洛寒跨了一步，站到他旁边，瞟向他：“原定的配额我都已经做完了。”
　　“噢。”男人低喃一声，拿下烟，缓缓地呼出了口气。
　　洛寒意有所指：“我不知道你最近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但有些事，只能问心，问不得旁人。”往常沉默为主的男人看向他的队长，疏淡道，“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
　　猩红的火光逐渐向后退，越裴回垂下眼睑，望了良久才说：“我知道。”
　　“——哎，越队，你怎么还带着洛寒一起偷懒啊？”陶妤从隧道走出，她手里抛着收容仪器，也不知道里面的诡异会不会因此而翻江倒海。
　　洛寒解释了一句：“我们都做完了。”
　　陶妤笑吟吟地瞄他一眼：“是吗，这样啊。”
　　季旭阳和陈理也出来了，季旭阳眼冒星星：“老大，你异能恢复后又可以大杀四方了，真好！”
　　但听到他这句恭维的男人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他掐灭了眼，眸色颇为凝重：“……嗯。”
　　几人往局里捎上的车方向走，越裴回抱着手臂，沉吟开口：“科研部门最近有没有研发出什么，可以抑制异能的药物。”
　　他不想被林惊度看出来有异能，怕猫一应激就跑了。
　　他说出来倒是云淡风轻，队友齐刷刷看向他，吓得不轻。
　　季旭阳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你是受什么刺激了？”
　　“……”越裴回说，“没有。”
　　陶妤反应不大，只是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出发前卡特女士给我的，她说你可能会需要。”
　　越裴回接过，才发现是一枚黑石子做成的耳钉。
　　他没有耳洞，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卡特给他这东西，就是和藏匿异能有关。也不知道那位女士是怎么知道他需要的。
　　没多犹豫，他就将耳钉刺入了耳垂中。
　　这点疼痛对于常年经历饥渴症困扰的越裴回早就不算什么，他神色淡淡地擦掉了血，便算了事。
　　走到车边，男人才说：“已经凌晨一点了，该审问的都审过，我就先不回局里了。”顿了顿，他道，“把我送到可以打车的地方就行。”
　　其他人都表示点头同意，只有陈理脸色微变。
　　他有点执着地开口：“越队，你……”戴着眼镜的男生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还有没有分寸。”
　　他话音落下，男人侧过脸来，瞥了他一眼。
　　没有多余的情绪，男人毫不犹豫地凛然颔首：“放心，我有分寸。”
　　“……”
　　“我在这里下。”
　　凌晨的街道见不到几辆车，看见大路的路口，越裴回才出声。
　　洛寒负责开车，闻言道：“要不然把你送回去。”
　　“不用。”不想麻烦众人，越裴回还是开了车门，简单点头以作告别，才拿出手机开始打车。
　　*
　　这边尘埃落定，那边清吧内却不算太平。
　　狐狸眼的主人问是问柏羡青，眼睛却一转看向了林惊度。
　　那人戴着口罩，林惊度看不清面容，只能眨巴着眼睛等柏羡青介绍。
　　柏羡青刚要说话，后面忽地呼啦啦又来了一群人，各个都很谄媚恭敬：“哎哟，这不是柏总吗？您也来这儿小酌？”
　　“柏总，您放心，希声的事绝对没问题！”
　　“柏总，我们制片最近打算投资一部电影，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林惊度捧着玻璃杯默默离远了点，心说久在商界扑腾的人类比诡异还可怕。
　　他往外面挪，一挪，就和那狐狸眼更近了。
　　林惊度仰起脸，刚好能看见对方垂下的眼睛，几缕淡褐色的头发从他压着的帽沿下滑落，挡住了些许眉眼。光从眼睛和五官就能推测出，这人长得很漂亮。
　　看柏羡青暂时没办法从那堆男男女女里脱身，林惊度想了想，主动介绍：“你好，我是林惊度。”
　　他介绍得平常，没想到对方却挑起了眉梢：“我知道你。”
　　“嗯？”林惊度指指自己，“我吗？”
　　狐狸眼的青年颔首：“对，柏先生提起过你。”
　　他语气意味深长：“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林惊度抠着玻璃杯杯壁，沉思：“好像是这样……”
　　“希声！哎呀，你们走的可真快，我上个厕所的功夫人全都不见了。”林惊度循声望去，是之前那个怂恿他进娱乐圈的女人，好像……也是他面前这位的经纪人？
　　那这个青年的身份不言而喻了。
　　那头，柏羡青终于笑着从商人间脱身，松了口气，略带抱怨：“你怎么也不帮我拦一下。”
　　青年抱着自己的薄外套，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柏羡青身边：“我不知道您需不需要。”
　　柏羡青“哎”了一声：“那可太需要了，下次拦一下这群家伙，谢谢。”
　　琳姐看了看位置分布，只好坐在了林惊度旁边，她顺道说：“拦什么呀，柏总，为了咱们希声的前途，麻烦您自我牺牲一下啦~”
　　柏羡青笑着摇摇头，又问：“你们怎么在这？”
　　岑希声说：“谈电影的事。”
　　“哦对，你要进击电影圈了。”柏羡青点点头，又看向林惊度，笑眯眯的，“你不是老想见吗？今天你刚好见到了。”
　　林惊度说：“嗯，你眼光很好。”
　　他这句“眼光很好”的夸奖意味对面一人一邪神倒是听得出来其中的含义，而琳姐则以为对方在夸赞柏羡青的商业眼光：“哎柏总确实很会挖掘，当年希声还被前公司排挤呢，都是柏总给他付的违约金专门挖过来，没想到咱们希声还真是个好苗子！”
　　岑希声没取下口罩，眉眼还是一样的疏淡。
　　林惊度若有所思，他总觉得柏羡青家的人类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这是为什么？他又不会抢柏羡青的人类回去，自己家里有一个就够了。
　　坐都坐下了，柏羡青索性叫来侍者多上点酒水。
　　岑希声不能喝太多酒，柏羡青专门给他点了橙汁。
　　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主要是琳姐和柏羡青这两个话多的在叭叭，其余两个都在安静地各喝各的。
　　有时候林惊度会觉察到岑希声的视线似是不经意地掠过他，又很快掠走，仿佛只是无意之瞥。
　　林惊度放下杯子，邪神当然是有话就直说，刚想问“你为什么这么看我”，自己的手机却响了。
　　默默在三个人的目光下，少年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越裴回略低的声音：“我都在家了，你怎么还不在？”
　　林惊度看了眼时间，心虚道：“聊天聊忘了。”
　　那边男人不咸不淡地说：“是吗？那早点回来。”
　　邪神赶紧保证：“马上就回。”
　　那边才多关心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琳姐笑道：“哎，你家里人还催你回去，真好。”
　　林惊度“嗯”了一声，立刻看向柏羡青。
　　柏羡青故作可怜：“小惊度，你不能留下来陪我吗？我们都这么多天没见面了。”
　　林惊度静静看着他，流露出的眼神意思很明确：别惹，我知道你的脾性。
　　叹了口气，心知朋友大了留不住，柏羡青只好装模作样打了个电话，实则叫分身去开车：“行，我司机送你回去。”
　　林惊度这才安安稳稳给其他两人道了声别，下了楼，坐车回家。
　　他两点到家的时候，客厅只开了盏台灯。
　　可人类的卧室门半掩着，曛黄的灯光从里面流露而出，像是在等待和邀请他的进入。
　　林惊度眼睛亮了亮，“哧溜”钻回自己的卧室换好衣服，又“哧溜”一下冲进对方的房间。
　　越裴回还在翻书，只是眨眼的瞬间，被子里就多了个鼓包。
　　男人唇线绷直，神色有点冷淡。
　　但邪神没哄他，邪神还记着仇，开始翻小本本找旧账：“你为什么下摩天轮之后不牵我的手？”
　　越裴回：“。”
　　他以为邪神回来会说别的事，没想到一开口，还在惦记摩天轮的那次躲开。
　　“抱歉。”男人干脆利落地道歉，“我不该那样做。”
　　他一道歉，少年的气势就蔫下去了，不好意思再继续没理地找茬。他朝男人方向拱了拱，男人没退开，任由那偏低体温的手臂抵上自己的腿部。
　　不再询问不牵手的原因，林惊度又支起身子凑近了点，他鼻尖耸了耸：“你是不是换了沐浴露。”
　　好像是他之前买的那瓶，本来就觉得那沐浴露的味道适合越裴回才买的。
　　至于邪神？洗澡可以是偶尔的爱好，但他不需要洗澡也干干净净。
　　“嗯，”男人不动声色地问，“喜欢么？”
　　“喜欢。”少年无知无觉地说，“很喜欢。”
　　抬了抬手，男人闭闭眼，还是将手轻轻搭上了少年的手背。
　　“你喜欢就好。”
　　他合上书，这样回道。
　　可那眼眸幽深，林惊度有点看不懂。
　　他听见人类低喃了一句：“这样喜欢……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提前预警一下，柏羡青和岑希声作为另一对不一样的主宠组合，肯定会有相关心理描写和对手戏，但我不会写多！正文部分我不会写副cp干啥啥了，我只会专心写惊度和节奏哥哒[彩虹屁]


第34章 剥下来
　　这样喜欢就够了？
　　林惊度愣了一下, 他没有明白越裴回说这句话时的深意。
　　可越裴回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男人抬起手指, 粗糙的指腹掠过林惊度的耳尖：“今天和你的朋友去了哪里？好玩么？”
　　林惊度的注意力被转移，他努力回想了下在清吧里玩的这段时间，诚实地分享自己的感受：“其实并不是很好玩。”
　　越裴回扬眉：“嗯？为什么这么说？”
　　林惊度简单把清吧的事情讲了讲，他无意讲出一堆人要微信那块，越裴回眸色深了深，指腹不由搓捻了下少年的发丝。
　　感觉到发丝的弯动，林惊度讲话的声音都顿了顿。
　　“没事, ”当他抬起头看越裴回时，男人扬了扬唇，温声说, “你继续说。”
　　林惊度怀疑是自己感觉出了错，还是选择忽略掉刚刚头发奇怪的触感, 继续往下讲。
　　他不太擅长会讲故事，只能用最简洁的语言叙述完整件事：“……总之, 我见到了柏羡青养的人类。”
　　越裴回问：“他也养了人类？什么样的？”
　　林惊度使唤触手扒拉来手机，解锁，随便打开一个软件，莹白的指尖指了指开屏广告：“喏。”
　　越裴回视线跟着少年手指的地方移动，看见广告上漂亮的青年, 他疑惑地“嗯”了一声。越裴回自然认识，但是没想到会是这位火遍大街小巷的大明星：“岑希声？”
　　林惊度点头，但随即少年烦恼地拧起眉：“不过我感觉柏羡青养的人类好像讨厌我。”
　　为什么会对他有敌意呢？
　　他压根没考虑到, 自己的人类对柏羡青也有相应的反应。
　　越裴回安慰道：“不接触就行。”
　　反正他自己也没多喜欢岑希声, 要是林惊度对岑希声抱有比较高的好感……男人眼睛眯了眯, 他见不得家里多出帅气男明星的海报。
　　不知道人类心里在盘算什么, 林惊度叹口气，觉得自己人类说“不接触”是正确的。
　　柏羡青也不会时时刻刻来找他的时候都带上岑希声，和柏羡青说一声，避开就行了。
　　他抬起脑袋，刚想说自己的想法，目光忽地落在了男人的右侧耳垂上。黑石子的耳钉静静地定在那里，没有反光，像是吞噬了一切光源的深渊。
　　少年不由专注地注视着那耳垂上的耳钉，手从被子里伸出去，碰了碰，才发觉人类的耳垂还有点发红，仔细嗅了嗅，还能嗅到残余的血腥味。
　　由着那血所带香味的特殊性，林惊度凑得愈发近了，近得可以听见男人一下乱了的呼吸：“为什么你这里打了耳钉？”
　　越裴回绷着脸，故作淡定：“朋友推荐的，好看吗？”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盯着眼前少年的脸，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是否发现了这耳钉的不同。
　　以为少年会接受，可邪神皱了皱脸，像是很纠结：“好看吧。”
　　这耳钉好奇怪，交缠了熟悉的气息，但混着越裴回的气息，他又没办法分辨出来了。
　　留了个心眼，林惊度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耳钉上，随意说完一句“好看吧”，他异色眼眸转动，又定在了男人的眼角。
　　他才发觉，越裴回的眼尾其实有一颗不易发现的小痣。那痣颜色太浅，才容易被人忽略。
　　少年注视的时间太长，男人垂落的眼睫颤了下，低声问：“怎么了？”
　　林惊度“唔”了一声，没头没尾地问：“可以剥下来吗？”
　　“什么？”越裴回没反应过来。
　　邪神伸出手去，指尖点在那眼尾的小痣上：“这个。”
　　越裴回顺着他点的方向摸了摸，恍然失笑。男人幽深的眼回望着林惊度，情绪在那瞳仁下隐晦地翻涌，他声音放轻，宛若在呢喃：“你想要吗？”
　　林惊度老老实实说：“如果你想给我，我可能会想要。”
　　男人轻轻攥住他的手，引着少年白皙的手再度碰上那枚痣。林惊度的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自己人类的脸，看见了那阖上的眼皮之下眼球的颤动，也感觉到了那有些凉的肌肤在触碰下逐渐温热了许多。
　　越裴回声音很淡，毫不在意：“如果你想要，剥掉也可以。”
　　他这么说，林惊度却反而犹豫了。
　　那枚小痣，也许只有在越裴回的眼尾处待着，才最好看。
　　于是少年摇了摇头，抽离自己的手：“算了。”
　　越裴回轻笑，仿佛林惊度想要还是不想要，他都接受：“好。”
　　这一话题结束了，林惊度看了看床头的时间，问：“抱吗？”
　　意思是要不要抱着他睡了。
　　越裴回眸光闪了闪，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书：“……抱。”
　　窸窸窣窣一阵，一人一邪神躺下。灯光熄灭，黑暗里，少年主动钻进越裴回的怀抱，小声问：“你手怎么了？”
　　越裴回一顿，他还以为林惊度没有发现这一点。
　　伤口已经结痂，这点小伤对越裴回来说不算什么，他说：“刀伤，拿水果刀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
　　他语气随意，果然少年不会起疑，还很担心地说：“哦，那下次要小心点。”
　　男人尾音里含了点笑：“好。”
　　邪神又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阵，才消停安静。他没睁着眼睛一直盯着人类——这种事情他会在人类睡着后才干。
　　而现在，人类还没睡着。所以相应的，邪神会假装睡觉，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有点像安静的精致玩偶，不会动，也不会呼吸，也没有心跳。
　　黑暗里看不清什么，只有一个轮廓。
　　越裴回低眸看着怀中的少年，耳边蹭过了少年细软的发丝，他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指节一点一点摩挲着少年的后背。
　　“唔？”少年从鼻腔里哼出湿漉漉的疑惑。
　　那动作太像在摸猫，但邪神无知无觉，他只觉得莫名。
　　一下又一下顺过少年脊背的男人声音平静：“没事，睡吧。”
　　林惊度想了想，以为是越裴回的饥渴症不太妙，所以又挤了挤，凉凉的体温透过薄衣服从紧贴的躯//体上传过来，他也靠近了男人不稳的心跳。
　　很快，也是一下又一下。
　　越裴回眸色归于平静，在这样安宁的相拥间，他想通了一些事。
　　比如，自己根本没必要去害怕接近。
　　如果他因为无法受控的心跳而去畏惧接近的话，把邪神推得更远，他会甘心吗？
　　他不会甘心。
　　避开少年，才会让他内心的私情愈发难以控制……直到枝繁叶茂，直到难以修剪，就再也没有从中逃离的可能性。
　　男人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被爱情这张大网笼住，挣脱不开。可笼住他的不是别人，却是不懂情爱的邪神。
　　他想起了一点往事，譬如，自己在预备科的时候，有同期的同学在休息时间炫耀自己有了女友，放肆嘲笑他们这些单身的。
　　那时的越裴回还很青涩，腰背挺直的少年只是面无表情地绑好手上的绷带，对那同学的炫耀行为嗤之以鼻，冷漠地说：“因为一点情欲就失控？无聊。”
　　那时把那同学说得脸一阵白一阵青，心高气傲的少年也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可轮到自己，才方知什么是失控。
　　越裴回微微低下头，他和闭着眼睛的林惊度距离很近，只需要抬一下，他就可以吻上少年的额头。
　　他知道邪神没有睡，才说：“下周，再一起出去玩吧。”
　　触手不自觉搭上男人手腕，少年没睁开眼，只是含含糊糊地低声应道：“嗯。”
　　*
　　周末。
　　林惊度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背包，他又要带他家人类出去放风。
　　只不过这次放风的地点是人类定的，说是只要来这座城市的游客，都会去那玩玩。林惊度也算是游客，毕竟没真实地踏上过一些旅游景点。
　　林惊度在很认真地往自己包里装薯片和可乐等零食：他搜过了，人类都说这些是出去玩必备品。
　　装好后，少年才提起双肩包，背好。
　　这个包是越裴回给他买的，不知道为什么给他买这种款式：米黄色的主色调背景上刻画了一只毛绒绒的小黑猫，顺便包边还挂了黑色小章鱼的挂饰。
　　背着双肩包走出自己卧室，林惊度发现越裴回在一脸烦躁地打电话。
　　男人站在阳台边，不耐烦地解开锁骨边的一颗扣子，压低着声音在说：“我记得我请过假了。”
　　那边的季旭阳很为难：“老大，是沈局要你过来一趟……”
　　越裴回神色更为冷漠，直到望见从房门里出来的少年才缓和了不少，他侧过头去继续讲电话：“你拿我的原话和他说，我请过假。”
　　季旭阳讪讪地重复科研部门的原话：“科研部门那边真的很着急，他们需要你的血样。”
　　“血样？”
　　越裴回冷笑：“几年前他们采的还不够吗？”
　　说完这一句，越裴回挂断前说：“今天我要和房东出去约会，少打搅……有事群里联系。”
　　电话利索地被挂断了。
　　特殊事件处理局内，季旭阳看着退回到联系人界面的手机，又拿很为难的表情看了眼对面的中年男人，意思是“我尽力了”。
　　中年男人旁边的女人还想劝说：“旭阳啊，你再给裴回打一个，毕竟他的血很有研究价值……”上回游乐园里【语调之蛹】控制尸体的事件逐步到了尾声，处理局试图从唯一活着的周飞嘴里翘出点什么。可男生已经陷入精神紊乱的状态，根本提取不出一句有用的话，但一看见过来帮审的越裴回，就会吓得大叫。
　　由此，科研部门推测了其中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越裴回的血吸引了那些【寄生】寄居的尸体，或者，他们想用越裴回的血做点什么？
　　一向，科研部门都对第一小队队长的血样非常感兴趣，恨不得从里面观察出多种有效结果。
　　听到女人的劝说，季旭阳表面上有点踌躇犹豫，心里却大大翻了个白眼：研究价值研究价值，这个女人是掉到科研眼里了吗？他还记得呢，那几年他老大上完高中晚自习，就得回局里一趟不知道干什么去，回来后性格大变，本来还算平和的性子却一天比一天冷，手臂上也会有隐隐的针口，淤青，消退不了半分。
　　沈局……也是默认这件事的吗？
　　想到此处，季旭阳不由朝沉默的中年男人看去。
　　沈局看见男生看他，才开口道：“那今天就算了吧。”
　　科研部门部长还想说什么：“沈局……”
　　沈局瞥她一眼，说：“今天算了。”
　　那孩子都病了，逼他不得。
　　……
　　越裴回放下电话，林惊度才“哒哒哒”跑到他身边：“怎么了？还去吗？”
　　他有点忐忑地问，刚才隐隐听到人类在说“请过假了”之类的话，他猜是有人叫人类去加班。
　　越裴回眸色温和，说：“去，不影响。”
　　林惊度这才点头：“好哦。”
　　他刚说完，就往玄关走，却被提住了双肩包带子。
　　林惊度：“？”
　　他眼睁睁看着男人慢条斯理地拉开双肩包拉链，把他的薯片、可乐挨个丢到沙发上。
　　林惊度：“？？”
　　他震惊且谴责地望向越裴回：“这些为什么不能带？网上都说了，这些是出行必备品。”
　　越裴回失笑：“你去那里能吃更多，带着这么多负重干什么？”
　　林惊度哼哼：“我能背。”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忍痛放弃携带薯片可乐：因为怕没地方装新的美食。若是用深渊装，恐怕一个晚上就再也找不到新买的美食放哪里去了。
　　越裴回自然而然地扣住少年的手，顺便从旁边挑了个帽子给林惊度戴上：还是有猫耳朵形状的鸭舌帽。
　　一人一邪神习惯了外出也牵手，如今也不再觉出会有什么异样和不对。
　　地铁坐几站，就到了C市最繁华的商业街。
　　林惊度有点惊讶，他认出这个地方是上次盛栩“请”吃饭的地方：“我们来这里玩吗？”
　　商业街白天和夜晚有着不一样的城市风格，但相同的是，都依旧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越裴回说：“抛开那件事不谈，这里还挺好玩的。”
　　顿了顿，男人补充：“也有很多好吃的。”
　　这句话果然戳中了邪神的心思，林惊度点头欣然道：“那这里肯定有可取之处了。”
　　越裴回选的餐厅是陶妤推荐的，节假日陶妤就喜欢往好吃的地方钻，按照她的口味来选不怎么会出错。
　　排队，叫号，坐下开吃。吃完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一点过，林惊度背着的双肩包已经从他肩上转移到了越裴回的臂弯。
　　走出餐厅，男人低眸问：“想去哪里？”
　　林惊度左看右看，拿不住主意。
　　也许是少年脸上犹豫的表情给了旁人信号，忽地，他们旁边就钻出一个笑容满面的推销人员：“两位帅哥，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玩密室？”
　　密室？
　　林惊度从越裴回身后探出脑袋：“那是什么？”
　　推销人员看林惊度有了兴趣，连忙介绍：“就是进入密闭的房间然后解密闯关！”
　　他怂恿道：“很好玩的，你们来试试吧！咱们店就在这座商场上边儿呢！”
　　推销人员指了指身边那座商场，示意位置。
　　越裴回抬头看向那座商场，眼睛微微眯了眯。
　　林惊度也同样看了眼，饶有兴致地说：“好啊，去吧。”
　　他说完，又看看人类：“去吗？”
　　越裴回当然不会拒绝林惊度：“你想去便去。”
　　终于又拉到两个人，推销人员真是大大松了口气，他热情地指引两人进入商场：“哎哎两位帅哥跟我走，我带你们去店里！”
　　一进入商场，一人一邪神就体感比外面冷一些。
　　也不知道藏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商场一副摇摇欲坠将要倒闭的模样，外面倒是开满了网红店，内里延伸的走廊却没什么人，一直到了四楼，才开满了密室店。
　　多是年轻人在玩，每路过一些恐怖装饰的门面，就能听见玩家在尖叫和跑动的声音。
　　林惊度小声嘀咕：“不知道和之前那个电影深海之主比起来，效果怎么样……”
　　越裴回：“那恐怕是比不过的。”
　　林惊度：“……”
　　两人进到推销人员指的店内，才发现旁边的桌子已经坐了八个人，看样子还是一起来玩的大学生。
　　他们不在意地瞟了眼一人一邪神，几个男生露出点打量和审视，其中两个女孩子则激动地对视，窃窃私语，觉得两人长得好看。
　　推销人员解释：“我们每场得满十人才能进入，加上两位帅哥就刚刚好啦。”
　　越裴回不置可否，只是拿出手机：“先付款吧。”
　　付好票钱和押金，又签了个免责声明，密室的另一个工作人员才带他们去放东西。
　　林惊度把自己的包放在柜子锁好，他和越裴回站在一边，和那八个大学生相当地泾渭分明。
　　对密室进行了仔仔细细的解释之后，工作人员让他们戴上眼罩，才带着他们往密室的方向走去。
　　再在工作人员的要求下取下眼罩时，已经是在一间灯光昏暗的屋子里了。
　　工作人员已经离开，十个人面面相觑，一片尴尬的寂静。
　　八个大学生里面的那两个女孩子倒是看了林惊度和越裴回一眼又一眼，最终其中一个鼓起勇气，小声问：“同学，你是不是在C大上学啊？好像见过你欸。”
　　“嗯？”林惊度疑惑了下，指了指自己，看女孩子猛点头，才应声道，“对哦。”
　　女生高兴起来：“哎呀，那我们是一个大学的呀！我是大二历史系的，你呢？”
　　林惊度招架不住这种自来熟，乖乖答：“汉语言……”
　　“那我们肯定也一起上过大课了！”另一个女生也加入了对话，其他男生撇撇嘴，都假装若无其事地讨论装潢。
　　女生又把目光放在一旁冷漠以对的高大男人身上，问道：“那这位也是我们学校学生吗？”
　　“嗯……”林惊度回忆起之前越裴回示意过的借口，帮越裴回回答道，“不是，他是我哥。”
　　越裴回：“……”
　　不，他现在不想当林惊度他哥。
　　【作者有话说】
　　有些男的惨遭回旋镖（爽朗地笑）
　　之前的存稿无了，现在的都是作者哭着边期末周边手打，缩水一点点……[化了]（背手走开）


第35章 密室
　　但眼下确实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关系解释了, 男人抿了下唇，淡淡道：“对, 我是他哥。”
　　那两个女孩子果真没起疑：“哦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们都长得好帅。”
　　林惊度茫然地接受外貌夸奖：“谢、谢谢？”
　　女生笑起来，兴致勃勃地还想说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吱嘎”声响。
　　“啊！！”一下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尖叫声全响了起来。
　　林惊度看得清，那是他们面前的一扇黑门打开了。光线太暗，加上门是深色的，处于昏暗环境里的普通人类当然没注意到这里有一扇门。
　　门后探出一个脑袋，声音是故意压低后的沙哑：“你们是来闭月沟的客人吗？”
　　同组的人连忙应声, 应下这个身份：“对对对！”
　　听到他这声答应，门缝打得更开了，甚至还有冷冷的风穿过来：“那你们进来吧, 小心着路。”
　　林惊度和越裴回走的是最后的位置，八个大学生没心没肺地鱼贯而入了。林惊度穿过那扇深色的门一刹那, 微微觉察到了不对。
　　他不由看了眼越裴回，男人神色倒是正常。林惊度动作幅度有些大, 越裴回注意到，低下头问他：“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似是担心前面的人听见发现不对，男人靠得有些近，呼吸的气息都洒在了林惊度脸侧。
　　少年只顾着解释自己的感觉：“好像这里不太对劲。”他拧起眉，“不是人类自己建的设施。”
　　越裴回自然也感觉到了这里面有诡异的存在, 但他没有表现出这一点，而是不动声色地说：“有东西？”
　　林惊度想点头，想起这儿太黑可能人类看不见, 便“嗯”了一声。
　　越裴回问：“那你想解决吗？或者直接走, 不玩了？”有过无数实战经验, 他轻易就能评判出这里待着的诡异并不是很强——连结界的设立都做不到。
　　少年想了想, 有点发愁：早习惯吃人类做的饭了，他最近连狩猎诡异的欲望都没有。可是直接走，又有些扫兴。
　　越裴回像是可以洞察他的想法，平静道：“我们可以先再多待一会儿，不好玩再说。”
　　这个建议正中邪神下怀，林惊度同意了：“可以。”
　　他有点兴致地小声嘟囔：“那这算不算诡异设计的密室了呢……”
　　越裴回沉默：“……”很难说不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
　　正说话间，前面的人都纷纷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配着密室里阴森森的伴奏，几个大学生都像鹌鹑一样不知不觉就挤在了一起。
　　房间内只有两盏惨白的灯，亮度还不够，只能看见脚下是青石板。那个压低声音说话且开门的人再点亮了一盏燃油灯，就此大家才正式看清楚了他的面容：戴着银色假发，贴着歪歪扭扭的假胡子。
　　原来是假扮老人的NPC。
　　前面不由自主响起一些松气声，或许是在感叹还好没有第一个房间就撞见扮鬼的NPC，又或许是这NPC拙劣的打扮带来了些许笑点。
　　林惊度余光观察着那NPC的动作，僵硬，有些不受控，但能看出是个普通人，那目前这般样子，肯定是被操纵了。
　　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有一棵枯木静静伫立在一旁，还有一座布满风霜的石碑，石碑上的字已然模糊不清，只留下几个坑坑洼洼的印记，表明这曾刻过字。
　　那NPC开了口：“你们稍等我一下，我去旁边那个房子找找村口的钥匙。”
　　他说完，没拿那盏燃油灯，兀自去一边的房间里翻找去了。
　　NPC一走，大学生们说话声逐渐大了起来。
　　穿着裙子的女孩子摸摸手臂，吸了口气：“哎，这儿的空调开的真冷。”
　　有人帮腔道：“就是就是，就算要制造恐怖效果，这也太过了。”
　　他们正吐槽着这糟糕的空调，忽地，那枯树下有小孩的笑声传来。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枯树，借着房间内模糊的光影，可以影影绰绰看见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在哭泣的小孩转。
　　天真的孩童音回荡在房间之中：“阿生丑，阿生丑，一杈断，三果烂，四皮绽，六虫钻！”
　　他们边唱边转，唱完这奇怪的童谣之后，拍手大笑，随即两盏白炽灯甚至连带着燃油灯一起，骤然熄灭！
　　大家又开始叫了，林惊度往越裴回那里靠了靠。男人也很识趣地攥住了他的手，林惊度叹了口气：还是自家人类好，不像这些小孩，遇到点灯灭就会吓得不轻。
　　没隔多久，灯重新亮起，再定睛看去，那树下的小孩已经消失了。
　　大学生们还心有余悸：“天啊，还蛮渗人的。”
　　“好神奇，这家店很有钱吗？请了这么多特效演员，演技也真好，声音都很像小孩诶。”
　　他们没看出这些小孩子其实是真正的小孩，还误以为是店家请的演员。
　　又是“吱呀”一声，那边在摸索找钥匙的NPC拿着穿钥匙出来，有人便连忙问他：“大爷，那群小孩是干嘛的？”
　　“嗯？”那假扮老人的NPC疑惑地说，“刚刚发生什么了吗？我们这里……没有小孩啊。”
　　这句话如同平地起惊雷，所有人都呆住了。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干笑着说：“这是剧情安排吧，让我们看到一堆小孩然后说没有小孩。”
　　“哎，起鸡皮疙瘩了。”
　　无视那些大学生的嘀咕，“老人”摇摇晃晃拿着钥匙去开门。
　　但很快，他就告知了一个坏消息：“我的钥匙怎么打不开这扇门了？”
　　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像是不耐烦了似的，NPC开始猛烈地拍打大门，仿若真的有人不给他开门。
　　大家面面相觑，难道还要重新帮他找钥匙？
　　有个男生观察了下这锁，突然道：“哎你们看，这锁是密码锁！”
　　“那密码是什么？”
　　“1346。”
　　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学生们回头看，才发现是那个高大的俊美男人。
　　男人瞥了那锁一眼，淡淡道：“刚刚的那首童谣，对应的就是密码。”
　　毕竟是第一个房间，出的这道题很简单。就算他不提醒，应该在场的人都能很快联想到这一点。
　　那NPC不知为何像魔怔了一样还在拍门，离“老人”最近的男生只能壮起胆子，伸手去碰那密码锁——
　　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那NPC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住这个男生：“你在做什么？”
　　男生被那狰狞的表情吓了一大跳，讪讪地说：“我、我只是想帮你开门……”
　　那手才缓缓松开他的手腕，收了回去。顶着那NPC直直的目光，男生揉了揉手腕：刚刚那劲太大，弄得他手都红了。
　　接着，男生连忙在密码锁上输入越裴回刚才提醒的答案。
　　“咔哒”一下，果然锁开了。
　　里面的空间缓缓展现在众人面前：是一座缩小的村子，那长长的石阶街道仿佛一眼望不见尽头一般在延伸。白雾缭绕，里面每一棵树都是枯死的状态。
　　大家进入这个微缩村庄的房间，有人大着胆子摸了摸树：“哎？假的。”
　　另一个人笑他：“你在想啥？真以为一个密室还真给你搬来枯树做造型啊？”
　　有女生碰碰那白雾：“哇，还有干冰啊。”
　　“这真是大制作了。”
　　“喂。”
　　大家正刻意用玩笑话活跃气氛，那老人NPC又开了口，他注视着刚刚开了锁的男孩：“作为帮我开锁的奖励，你来我家坐坐吧。”
　　男生一愣，难道是单人任务？
　　他一下就怂了：“咳，哥们儿，我们换个人行不？我不喜欢做单人任务……”
　　看他有拒绝的趋势，那NPC紧紧盯着他：“不行，只能你。”
　　男生苦了脸：“你们密室还搞强制单人任务这一套吗？”
　　这真的不会被投诉吗！
　　但那NPC就是不松口：“只能你。”
　　“真的吗？”
　　说话的是林惊度，他慢吞吞地看了眼前面漆黑的路，说：“真的不能一起去吗？”
　　他拉拉越裴回的袖子：“我们想一起去。”
　　NPC木着脸：“我只请了刚才帮我开门的客人。”
　　“是吗？”林惊度异色瞳睨着他，如同在透过他去看别的什么东西。
　　NPC沉默了。
　　半晌，似是害怕有什么威胁一样，他说：“可以，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去。”
　　甚至还重复了一遍：“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去。”
　　男生不由感激地看看这两人，全然没了刚才刻意忽视的模样。
　　于是十个人分道扬镳，去找线索和下一个房间的门。
　　林惊度、越裴回还有刚刚那个男生跟着NPC的指引往前走，看NPC给的地图，还要再拐个弯。
　　可就在拐弯处，他们刚路过拐角，前面带路的NPC就消失了！
　　男生傻了眼：“我靠，人呢？”
　　他旁边二位还是一脸见怪不怪，越裴回拿着地图研究路线，头也不抬：“可能躲起来了。前面挂着红灯笼的就是他家，走吧。”
　　可奇怪的事又发生了，那地图上分明备注是“红灯笼”，他们一直走到这条小径的尽头，都没有发现红灯笼的人家，只有一户人家挂了两盏白灯笼，在冷风中摇摇晃晃。
　　三个人对视一眼，那男生颤颤巍巍地说：“不会是让我们去那户人家吧……？”
　　林惊度淡定地说：“看样子是的，走吧。”
　　看他说得云淡风轻，本来想说“我要不站在外面等你们”的男生咬咬牙：“行，走吧。”
　　他还听见眼前这个少年在小声嘀咕“这就是中式恐怖”吗……男生不由心里流下两条宽面条泪，难道这就是天生适合玩密室的人吗？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啊！
　　完全不知道同行之人为什么都是一副不害怕的样子，男生默默跟着他们进去了。
　　这也是个密闭的房间改的，跨入院子，里面还逼真地做了乱糟糟的杂草，枯竭了的假山水池，两侧都有对称的镂空花窗。
　　院子里还有一道木门，已经很破败了，掩在其上泛黄的纸都已经出现了破洞。
　　三人四散探索，那男生走到一边镂空的花窗伸头去看看，感叹道：“哎，还挺大。”
　　这对密室来说真的够大了，虽仍有壁，但面积可以说是相当广阔，探索区域都没法在短时间内走完。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但男生只单纯觉得特别值——挣回票价了。
　　林惊度在另一边的镂空花窗，他往里面看去，是一个相当逼仄的空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杂乱的瓦片。他凝着眉摸了摸墙壁，除了有点脏以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跑到正要推门而入的越裴回身边，小声说：“这只诡异很弱。”
　　越裴回低眸睨他，问：“是拿你为标准？还是拿我们？”
　　林惊度：“……”
　　他怎么发现，人类开始喜欢开他玩笑了？
　　少年撇撇嘴，一本正经地说：“从最科学的判断角度来讲，它很弱。”连开个结界都做不到。
　　他朝不远处那个被自己光顾过的逼仄空间望了望，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人形霉斑，而那个男生还在无知无觉朝那边走去，低头看着假山造型，压根没注意旁边的奇怪东西。
　　林惊度动了动，伸出个触手，面无表情地绊了此人一下。
　　男生一个趔趄，刚想找绊倒自己的障碍物，还没找到，先看见了花窗里面的那三个霉斑。他吓了一跳，也不敢往那走了：“什么东西，好恐怖！”
　　林惊度借机说：“我来看看。”
　　少年慢条斯理地，一步一步接近那个霉斑。
　　人形霉斑微不可察地一颤，虽然它弱，但趋利避害的原理还是知晓的，林惊度还没靠近多少，它“唰”地就消失了。
　　如此不科学的事情就发生在男生眼前，他没忍住取下自己的眼镜，擦了擦，又默默戴好。
　　“不是，刚刚那是什么？”
　　林惊度转过头，依旧平静：“可能是特效技术吧。”邪神没打算除掉霉斑，一是霉斑太弱，对于人类而言只会产生心情有点压抑的影响；二是他知道密室里人们就喜欢尖叫害怕的感觉，霉斑也正好契合，不会影响密室的营业。
　　男生认同了，连连点头：“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越裴回看了一眼他俩，才转身推开了那道破烂的木门。
　　里面又套了一个小房间，房间正中央，摆了一个空白的遗照相框，裹着黑纱，但是没有照片，空空荡荡。
　　他一眼看出，这是另一只诡异的寄居物。
　　一些太弱的诡异需要寄身的地方，而这只诡异选择的就是遗照相框。
　　遗像前面摆放着一个瓷娃娃，点缀了粉粉的腮红，嘴巴弯弯上翘，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只是在这种环境下，就显得有些可怖了。
　　进到里面同样看见遗照和瓷娃娃的男生苍白了脸，也不管自己其实之前还鄙夷过“大帅哥肯定会吓得大喊大叫、只能躲在他们后边”，一口一个“兄弟”地喊上了：“兄弟，你发现什么别的线索了不？”
　　越裴回收回视线，走向那摆着遗照和瓷娃娃的桌子，找了找，确确实实只有这两样东西，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静。
　　男生摸摸下巴：“难道那个NPC叫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找这两样物什当线索。”
　　他话音落下，眼前两人都默默朝他看来：“……”
　　男生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吗？”
　　那两人又古怪收回眼神，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们觉得，那NPC叫这个男生单独过来，可能不是什么单人任务找线索，而是单纯为了折腾吓唬他才对。
　　林惊度看向越裴回：“我们再去院子里找点线索吧。”
　　他觉得找线索推理还挺好玩的。
　　越裴回纵容道：“好。”
　　两人往院子走，那个男生还在里面傻傻地翻找。
　　一人一邪神刚刚跨出木门，那本来破败的木门乍然关上！
　　男生吓蒙了，想从里面打开门：“怎么回事？！我打不开！救救我！”
　　他撕心裂肺地喊着，真的被吓坏了。
　　那木门分明看上去质量极差，这个时候却纹丝不动。
　　林惊度和越裴回对视一眼，少年走上前去，顶着男生的叫喊，淡淡说了一句：“打开。”
　　门没动。
　　林惊度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别逼我扇你。”
　　门：“……”
　　“哐当”一声，木门应声而开，男生一个不慎，扑在了地上。
　　男生：“？？”
　　他有点发懵，看着居高临下的林惊度发怔。
　　直到旁边的越裴回问：“怎么不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讪讪从地上爬起。
　　男生死活要找回自己的面子，勉强笑道：“哈哈、哈哈，这木门真是质量太差了，哈哈。”
　　没人跟着他笑，都上下打量他一眼，看他摔跤没摔出问题，就又转身去找线索。
　　这回林惊度在假山旁边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纸张，而重新进入小屋的越裴回找到了另一张纸。
　　三个人围在花窗底下，开始对着两张纸做研究。
　　林惊度扫了一眼，沉思道：“好像少了两张。”
　　虽然只是杂乱无章的墨水点，邪神也没玩过密室，但这种小把戏他见得多了，能猜出是需要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图形。可林惊度尝试拼了拼，就发觉少了些。
　　越裴回低眸，刚想说点什么，背后的花窗就有一只苍白的小手伸出，恶意地拍了拍他的肩。
　　男人……男人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平静地扫了眼那只收回的小手，眼神和邪神没什么两样——别逼我扇你。
　　小手默默缩回去，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他又重新看向在凝眉思考的少年，忽地想到什么，圈住了对方的腰肢。
　　思路被打断，林惊度疑惑地“嗯”了一声。
　　越裴回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那东西刚刚又来了。”
　　男人轻轻叹息：“我有点害怕。”
　　林惊度还没做出反应，旁边的男生倒是围观了越裴回行云流水的动作，目瞪口呆。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旁边男生：卧槽有gay（一下不害怕恐怖密室了）
　　啦啦啦惊度咪的新封面出炉了！！不知道大家看不看得到（挠头）


第36章 瓷娃娃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完全无视目瞪口呆的男生，林惊度淡定地伸手摸了摸男人的发梢：“没关系, 它不会再来的。”
　　越裴回被对方摸得一愣，一向是他摸对方，哪儿有邪神摸他的时候。但这个动作确实充满着安抚意味，像是小猫反过来安慰人类，尽管在猫眼里可能就是主人在安抚宠物。
　　男人闷闷笑了几声，下巴搁在林惊度的肩膀上：“好。”
　　像是被大型犬圈在了怀里，可被圈住的人却很平静, 继续拿着纸张看了两眼，说：“我想，其他的几张应该在别的人手里。”
　　越裴回：“嗯, 应该是这样。”
　　他们没等到男生的回答。
　　疑惑地朝男生望去，对方正扶着额头, 一副灵魂要出窍的样子。
　　说好的“哥”呢？“哥”在哪里？首字母都是G吗？
　　看见两个人都在看他，男生才放下扶额的手, 干笑道：“啊对对，我们去我朋友那问问吧！”
　　走出院落，门“砰”的一声重响又关上了。看来，院落的主人不是很欢迎他们。
　　赶紧走回刚刚的“村口”位置，男生的朋友们都在那等着了, 看见他来，纷纷好奇他遇到了什么单人任务。
　　男生苦笑：“一言难尽。”他指指慢悠悠走来的林惊度，“他手里有两张线索, 你们呢？”
　　女生们拿出保管的线索：“我们也刚好有两张, 不过出口在哪里呢？”
　　另一个男生说：“我们倒是找到出口了, 就是需要拼图形才能开门。”
　　林惊度伸出手：“那给我吧。”
　　那个说“需要拼图”的男生有点犹豫, 和伙伴对视一眼，跟林惊度两人算是“历经千险”的男生全然倒戈：“给他，给他就行！”
　　他朋友一边嘟嚷着“给就给你这么积极干嘛”，一边把图纸递给了林惊度。
　　少年扫了一眼，很快就拼出了完整的图形。
　　接着，他们在那个男生的带路下找到了下一个房间的入口，林惊度刚按照纸上的图样把图形拼好，音响内又响起了歌谣：
　　“月弯弯，照祠堂；麻绳捆，祭龙王；井水黑，骨头响；谁家窗，咯吱晃！”
　　本来就微弱的灯光再度开始忽明忽灭，光影间，大家看见一个小男孩似乎从他们中间跑过去了。
　　林惊度望见那小孩朝人做鬼脸，唯独看向他们的位置，本来就僵硬的脸更僵了，什么都没做默默跑开。
　　饶是如此，林惊度还是拉住了越裴回的手腕。
　　越裴回装作没看见那小孩的动作：“还是刚才那只？”
　　“嗯。”林惊度点点头。
　　歌谣重复了三遍才停歇，“吱吱呀呀”一阵，门开了一道缝隙。
　　很窄的通道，朝里面看，什么都看不清。
　　几个大学生对视一眼，哆哆嗦嗦地说：“先、先进去吧？”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挤入这狭窄的通道内，黑暗中，能清晰地听见紧张的呼吸声，还有“滴答”、“滴答”的声音。
　　有人问：“是密室里空调漏水了？”
　　林惊度和越裴回走在最后，少年往上看了眼，默默无语。
　　哪里有什么空调，只有一个湿漉漉的水鬼。
　　那浑身湿哒哒的小孩看见林惊度也跟着进来了，出于畏惧，很不甘心地消失在天花板上。
　　邪神心说这只诡异设计故事能力还挺强的，演技也比他好。也许，可以抓回去天天给他讲故事？
　　少年一边往深了走，一边眯眼盘算决定这只诡异的未来。
　　忽地，他的手被身后人晃了晃，越裴回轻声说：“到了。”
　　豁然开朗间，大家发现两旁都是画出来的村屋，天花板只有一片沉默的黑色。
　　而房间中央，静静伫立着一口井，瞧着还有些年份了，灰扑扑的。井旁边还是一棵枯树，往上瞧去，树的枝丫还延伸到了井口，似乎只要生长出树荫，就可以盖住井口。
　　在处理局预备科的时候，东方玄学风水本就是必学的一项。越裴回只需一眼，就能断定出：“凶兆，这么植树建井在风水上来讲，是犯了忌讳的。”
　　他话音落下，大家脸色都不由一变，仿佛空气都阴冷了些许。
　　“我们要不先找找线索吧？”有个女生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认可，大家分散开来各自寻找线索。
　　林惊度晃悠来晃悠去，就晃悠到了水井边。他伸了个脑袋往水井里面看去，石壁上布满青苔，井水是纯的墨黑色，没有一丝反光的余地，静静漂浮着陈年落叶。
　　一潭死水而已。
　　“在看什么？”
　　越裴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惊度直起腰，指了指井水，说：“有股腐烂的味道。”
　　越裴回凑过来，男人的手撑在林惊度的手旁边，垂下眼睫往里望去：“确实，陈腐的味道。”
　　他们说完这一句，目光都从井底收回，越裴回的声音又低了些：“你好像很喜欢密室。”
　　林惊度站直身体，歪头想了想，点点脑袋：“嗯，因为以前在深渊就会一个神玩点拼图什么的。”
　　“会寂寞吗？”男人凝视着他，问。
　　林惊度摇头：“不太会。”他早就习惯兀自蹲在深渊里度过千万年了，哪里会有习不习惯的问题。不过……
　　顿了顿，少年说：“不过现在更好玩。”
　　他听见男人溢出一声哼笑，好像这句话是在夸赞他一样，“嗯，那就好。”
　　林惊度眨了眨眼睛，他又忍不住长时间凝视越裴回了，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感觉，吸引着他去观察一点什么。
　　但温情脉脉的主宠交流显然不被围观者接受，幽幽从水底冒出的水鬼小孩显然就不能忍受着一点。
　　他忍不住，猛拍了拍水面发出噪声，才让一人一邪神止住了话音。
　　这噪音也吸引来了其他的玩家，他们弯腰看了看水井：“嚯，真的有水啊。”
　　突然女生惨叫：“啊！”
　　现场顿时慌成一团：“怎么了怎么了！”
　　女生脸上血色褪去，她恐惧地指着那水井：“里面、里面有一个烧伤样子的小孩！”
　　她说完，人群骤然一静，而后有人不想相信地说：“真的吗？”
　　“真的！”那个女生很笃定，“真到不像是假模型！”
　　林惊度“唔”了一声：“你应该没看错。”
　　有人附和，女生立刻来了自信：“对吧对吧，我就说我没看错！”
　　林惊度接着慢吞吞地说：“它应该死在这里面了。”
　　众人：“……”
　　本来还想假装不知道是尸体，现在想假装都不行。
　　有人喃喃：“卧槽，好恐怖的密室。”特效已经到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特效的地步。
　　越裴回走到那棵大树之下，男人抬手摸了摸那树的纹路，淡淡道：“也有可能先在这上面死的，然后被抛入水井里。”
　　有人差点哭出来了：“你们两位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平静的声线，讲这么恐怖的事情？”
　　可他们还没讨论完，两边亮着的电灯又熄灭了！
　　再打开，他们背后出现了几个中年人，扯着一个浑身是血不知死活的小孩往前走。
　　仔细看去，小孩的脸上有个看着非常刺眼的胎记。
　　身上全是七七八八的鞭伤，小男孩被拽着绑到了树上。
　　这样一出，倒能证明越裴回的话是对的了。
　　为首的中年男人还啐了一口：“妈的，灾星！”
　　他们骂完，也不管男孩嘶哑的哭叫声，毫不犹豫转头就走。
　　灯光再次熄灭，重新打开时，又恢复了一片平静，仿佛刚刚那些人、那个孩子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林惊度沉吟，小声嘀咕：“原来是幻象啊。”
　　看完这个场面，就可以勾勒出这个密室简单的故事了。不受村子里欢迎的小孩，被诬陷成灾星绑在树上烧死，尸体还被丢进了水井里……
　　全场被这太过真实的场面吓得一片寂静，而后有人颤颤巍巍地说：“我有个想法……一般密室前两个房间风平浪静的话，第三个开始，就会有追逐战……”
　　大家都沉默了，那个人继续说道：“你们说，是不是马上要到这个死掉的小孩复仇的环节了？”
　　听完他的猜想，他朋友们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说的想法极有可能成真。
　　硬着头皮，另一个人打圆场：“行了行了，我们快找线索吧，好去下一关。”
　　又是一通好找，最后有人扒拉出了一个上锁的箱子。
　　重新集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井上。
　　……钥匙不会在井水里躺着吧？
　　为了防止这个猜测被验证，大家都很默契地四散开寻找开锁的钥匙。
　　林惊度重新走到水井边，趁人没注意他这边，放了根触手下去。
　　——捞到了。
　　这诡异还真就这么给面子，把钥匙藏在了水底。
　　越裴回适时递上一张纸，擦干了钥匙上的水迹，林惊度才出声：“钥匙，找到了。”
　　转头看见钥匙，那些大学生都很惊讶：“天啊，哪里找到的？”
　　“我们怎么没看到呢？”
　　林惊度表情无辜：“就藏在井缝里，可能没被看见吧。”
　　有路过井边的人一脸疑惑：“是吗？我怎么没看到？”
　　但他们也不打算深究钥匙的问题，接过林惊度手里的钥匙，就要去开门。
　　门一打开，水腥气扑面而来，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张小男孩灰败的脸，直接突到了第一个开门的人脸上。
　　“哇啊！”那个人被吓得不轻，差点倒在自己朋友怀里。再定睛看去，那小孩又消失不见，没了踪影。
　　而这时他们听见了有响动，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消失的老人NPC出现了！
　　他手里拿着一把木斧头，不知是真是假，但脸上的表情尤为可怖，嘴里念叨着：“复仇、偿命……”
　　那瞳仁几乎要占满眼眶全部的眼睛慢慢扭向僵硬的众人，念叨声一停，他一字一句地说：“就让你们代替他们，偿命吧。”
　　说完，他就朝人群冲来！
　　同学们“嗷”一嗓子，也不管前面有没有小孩鬼了，就往身后的房间跑！
　　林惊度扬声道：“你们往左转，一直走到尽头，就有安全出口！”
　　不知道林惊度是怎么知道前面有安全出口的，但慌不择路的学生们选择相信了他的话，立刻往左跑。
　　果真不假，前面有一个“安全出口”的标志。
　　他们几乎喜极而泣，就冲过去推开了门！
　　门后摸鱼的密室工作人员被突然推开的门吓得够呛，一个趔趄，回头看见游客们从这个门钻出来，愣住了：“你们怎么从这边安全出口出来了？”
　　还以为已经玩完了的学生们刚相拥欢呼，听到这句，也呆住了：“我们后面有NPC追我们，我们还以为这是最后的高//潮部分呢，才跑出来的。”
　　工作人员皱眉，又问：“你们在第几个房间？”
　　“第三个，怎么了？”
　　工作人员惊讶道：“第三个？第三个我们没安排追逐战啊！”
　　“……”一时间安全出口外的通道里没人说话，等他们反应过来，匆匆去拉安全出口门，可门已然被锁死了。
　　*
　　门被锁死，其实不是诡异的锅，而是林惊度做的。
　　看见人全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只剩了两个人，被操纵的NPC开始迟疑起来。
　　不知作何选择，他最终还是决定冲向如今看起来没什么能力的越裴回。
　　显然这是个错误的选择，站在男人旁边的邪神眼神一黯，那手里的木斧头就被从黑暗里探出的触手卷走，后面又来根触手不算温柔地敲晕了那NPC，再来一只，温驯地蹭蹭林惊度后，一个翻身，露出口器里黏住的瓷娃娃。
　　看见瓷娃娃被夺，那设计了一整场密室的诡异再也坐不住了。
　　他现身在林惊度他们面前，眼神怨毒：“还、给、我。”
　　这诡异很狡猾，他故意留下一个空白的遗照，让人误以为那才是他的寄居物。实际上，真正的寄居物是这个并不算起眼的瓷娃娃。
　　林惊度抛了抛那瓷娃娃，上下晃动时，里面还伴随着碎片撞击的“沙沙”声。
　　对面小孩的表情更阴沉了。
　　越裴回沉吟道：“所以里面，是你模仿的这个孩子留下的骨灰么？”
　　诡异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话，只伸出手：“还，给……我。”
　　林惊度看了眼他卷走的斧头：锐利的刃端，可以推测出，这斧头真的砍到人身上的话，会是怎样一种惨烈光景。
　　“不还了。”邪神慢慢道，“还真小瞧你，真敢杀人。”有时候因为力量的悬殊，林惊度会估计错对方的力量，还以为对方弱到不敢出手，没想到是个野心大到妄图吞象的。有点遗憾，本来还打算抓回去讲故事，既然是这样的，那就不要了。
　　反正人类应该也很乐意给他讲故事。
　　没等那只诡异反应过来，少年把那个瓷娃娃就圈进了自己的触手之中，那双异色瞳望着惊慌扑来的诡异：“拜拜。”
　　说完这句，触手猛地发力，瓷娃娃碎成七八片！寄居物碎裂，与之对应的，是哀嚎着消散于空中的诡异。
　　林惊度注视着脚底的碎片，用脚拨了拨，就可以看见几块较大的骨头碎片。越裴回似是不经意地问：“这是什么怪物？”
　　林惊度想了想，他从来都不怎么去记诡异的名字，但回想一下，真能想起名字来：“【故事】。”
　　“就叫【故事】。”
　　少年对自己能回忆起名字很是满意，他点点头，蹲下身把瓷娃娃包括骨灰在内的碎片一收拾，从自己随身的深渊里捞了捞，捞了一堆不知名的东西出来后，总算找到一张破布。他用破布把这些尘灰卷起来，才继续说：“这种诡异滋生之后，会根据其他具有语言的智慧生物所产生的故事生成真实场景，如果故事是美好的，那还好；如果像今天这样……”
　　少年耸了下肩，没说下去。
　　还好今天进入密室的是他，不然就得传出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意外事件。
　　越裴回其实知道，但他乐于听邪神认真的解释，微微颔首后，他目光落在那破布上：“我帮你拿吧。”
　　“不用。”林惊度晃了晃那破布，“已经死透了，这里面就只是碎片。”
　　男人耐心解释：“这可能需要还给店家。”
　　林惊度提出疑问：“为什么？找个地方丢了不就好了。”
　　越裴回说：“因为或许会牵扯出刑事案件。”
　　噢，原来是和人类社会的法律有关。林惊度不再疑惑，点点脑袋：“好，等会儿给他们。”
　　两人从安全出口走出去的时候，问讯赶来的老板差点泪如雨下：还好游客没事，不然这种意外都够他喝一壶了！
　　但再看第二眼，他的庆幸情绪就消失不见：高大男人淡定拖着的，不是他员工吗？！
　　瞧样子，还生死不明。
　　老板一个箭步冲上去查看员工情况，还好，只是昏过去，没能醒过来。
　　越裴回垂眼看那老板，冷冷道：“他在里面拿斧头袭击我们。”
　　为了佐证，林惊度手里还拿着斧头呢。
　　那八个大学生还在旁边围观，一看一人一邪神还把这个发疯的NPC制服了，不由肃然起敬：真是英勇啊！
　　老板惊讶：“不可能，我们密室NPC怎么会有精神疾病呢？”
　　听他这句话，大学生们也七嘴八舌补充起来：“这演大爷的NPC在第二个房间就找不着人影了呢，说好的引导NPC会陪伴全程呢？”
　　“就是就是，还有你们贴脸杀什么的，虽然小孩很恐怖，但能不能注意一下时间位置。”
　　“小孩？”老板顿感更为困惑，“我们这个主题是‘冥婚’，哪里来的小孩？”
　　冥婚？
　　大家面面相觑，说：“难道主题不是‘小孩厉鬼索命’吗？”当时他们看这密室名字是“山村传说”，所以后面出现的一系列故事，叫他们也没多想。
　　老板脸色一变，仔细询问了小孩相关的事情，神色有些凝重：“我们以前做‘山村传说’，确实有个废案是关于被欺负的一个小孩，叫‘阿生’……”
　　这就和第一个房间的歌谣对上了，那些“小孩”第一句唱的也是“阿生丑”。
　　老板满头大汗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密室的剧情竟然从调整好的冥婚跳成废案！
　　但眼下显然不是探究的好时候，意外已经发生，老板只好好声好气地给十个游客退款，退款轮到林惊度和越裴回的时候，林惊度抬起手里的破布给老板：“或许你需要这个。”
　　“这是什么……”拆开破布的老板什么心理建设都没做，打开的一瞬间手一抖，差点把东西摔到地上。
　　他脸都青了：“这、这是什么……”
　　少年头一歪，天真地说：“你们密室里的东西啊，那个瓷娃娃。”
　　老板：“……”天杀的，采购道具的人到底采购了些什么回来！
　　青着脸，老板一脸痛苦地感谢他们，要将他们送离开店。
　　林惊度走到店外，往头上看，刚好能看见透明的天幕，没有被遮挡的天空飘着云，些许钴蓝色依稀可见。
　　越裴回不知道回店内和老板说什么去了，独留他一人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少年的眼睛，定在了三楼一家狗咖上。
　　“我想去狗咖！”
　　越裴回隐晦提醒了老板拨打报警电话联系特殊事件处理局，聊完这些，返回来遇着林惊度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少年眼睛亮亮的，饶有兴致指向三楼那只趴在玻璃上摇尾巴的柴犬：“好可爱。”
　　可爱？
　　男人视线移在那只吐舌头的柴犬上，脸色微微一变。
　　忽地，少年一扭头，脸被人捧上。
　　捧住他脸的男人语气微沉：“……不准养。”
　　【作者有话说】
　　分寸哥心路历程：不准看→不准抱→不准养
　　从第一步直接跳到最后一步：不准养！！
　　猫：人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


第37章 出走
　　不设防地忽然被捧住了脸, 林惊度不明所以。少年纤长的羽睫颤了颤：“什么？”
　　他都没听懂越裴回的意思，男人的话语已经直接从“不许看”、“别去”直接跳到了“不许养”。
　　越裴回黑眸微微起了波澜, 他的指尖往下滑了点，捏住少年脸颊白玉似的软肉搓捻了下。他眯起眼，道：“总之，不许养别的。”
　　林惊度茫然，任由人捏了捏自己的脸，说话都含含糊糊起来：“我没想养……”
　　男人收回手，自然地道：“那就好。”
　　“——但我还是想去逛逛。”林惊度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还好他没和人类说自己还想把【故事】抓回去, 不然人类肯定情绪闹得更厉害。
　　“……”
　　最后，越裴回还是黑着脸和林惊度去了商场三楼。
　　虽然林惊度有承诺过“只养他一个”，但是万一呢？林惊度似乎对这些柔软的小动物很感兴趣。
　　走到狗咖门口, 各种“汪汪”吠叫和嘤嘤的哼声此起彼伏，而商场走廊里还有一只黑白相间的雪纳瑞犬在狂奔。
　　一人一邪神眼睁睁看着那狗直直奔向他们, 后面还有狗咖的员工在惨兮兮地追：“曲奇，回来！”
　　曲奇压根不带听, 跑得一脸兴奋。
　　少年垂下眼睑，注视着越跑越近的曲奇，异色的眼眸里出现些许波动。
　　动物的警觉程度高于人类，曲奇一下就刹住了车，黑葡萄似的眼睛惊慌不已, 翘起来的长睫毛都在颤抖。
　　林惊度弯下腰，把后腿不断发抖的狗抱进自己怀里，眯眼摸了摸, 软乎乎的, 就是抖得有点厉害。
　　员工气喘吁吁地走到他们面前, 把曲奇抱了回来：“天啊, 谢谢你们，这家伙怎么都不停下，急死我了。”
　　她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帅哥：“你们要进来吗，45元一个人哦。”
　　林惊度晃了眼里面，黑的白的黄的，各色的狗都有。人不算多，每个人面前都围了一圈小狗。
　　觉察到什么，少年的眼睛望向对面一家店，问：“那边是什么？”
　　员工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哦，那边啊。是一家猫咖。”
　　她表情有点忧愁：“不过，最近那家猫咖怪怪的，搞得我们店里的小狗员工们都很紧张，每天晚上都在叫。”
　　从店面的玻璃窗看去，这家猫咖好像很正常，只是相当冷清。
　　员工看了看周围，劝道：“如果你们想摸摸毛茸茸，就选我们这边吧。那家猫咖最近可能闹鬼了！”
　　“闹鬼？”越裴回本还在不悦地盯着她怀里的曲奇，听到这个关键词，视线才从曲奇身上移开，问。
　　女生补充道：“是啊，闹鬼。有些顾客发现猫咪竟然会说人话，有些发现猫长了八条腿，或者四只尾巴，非常离奇！”她嘟囔道，“我以前有朋友也撞见过这种情况，听她说，那只猫还会说‘你好’，嘴巴里全是尖锐的牙齿……”
　　林惊度：“……”
　　这个描述有点熟悉，好像是他本人。
　　员工解释完对面猫咖的怪异事件，问道：“你们还进来吗？进来的话我去拿鞋套……”
　　少年摇摇头，轻声说：“不用，我们去对面看看。”
　　“啊？好吧。”员工有些欲言又止，想不清楚好好两个帅哥怎么非得往鬼门关闯。
　　离猫咖越近，能感受到的古怪气息就越发强烈，那种自内而外的违和感也逐渐升起。
　　若是普通人，可能会恍惚地觉得，那猫爬架上的猫，真的长这样吗？
　　“哒。”
　　少年在玻璃门窗前站定，低眸往猫爬架上看去，那猫三只琥珀瞳孔都在静静地回望他。
　　还有一只走到了猫爬架底下，仔细地观察，才能发现它的尾巴分了叉，像扭曲的藤蔓一样。
　　越裴回扫了眼，就心知问题不大。这多半是【毛灵】搞的鬼——不过是一只老喜欢在小动物云集的场所待着的诡异罢了。男人低头去发了几条消息，再抬头问：“如何？”
　　林惊度果然也说：“没有太多问题。”
　　污染范围连狗咖都没能碰到，能引起什么大的伤害？
　　少年看了眼猫咖里奇形怪状的猫，手一翻，一只圆润的黑色章鱼出现在手心，它亲昵地蹭了蹭林惊度的手，才跃入了玻璃里面。
　　不多时，它就几根短短的触手并用，拖拽出了一只灰色的毛球。
　　毛球被小章鱼团子拽着，每一根毛都透着有点死死的气息。
　　毛球被送到林惊度手里，少年毫不客气地捏了捏那毛球，捏得这家伙发出“叽叽”惨叫。
　　比起还具有一定威胁性的【故事】，这只家伙只会营造出很强的氛围，但那伪装一点即破。
　　林惊度解释道：“多半是被猫当成玩具玩了，怀恨在心在这里制造幻象。”
　　说着，少年又捏了捏。【毛灵】一被自己没见过的不可名状之物控制，吓得瑟瑟发抖，哪儿还敢显神通。
　　邪神话音刚落下，里面就传出猫咖员工的惊呼：“猫咪怎么全晕倒了！”
　　而另一头，觉察到什么的小狗们也开始此起彼伏的吠叫，整个楼层简直要乱成一团。
　　林惊度轻轻一叹，虽然这个商场环境他很喜欢，因为足够阴湿。但也正是因为足够阴湿，才会滋生出不少诡异来。
　　“还进去么？”越裴回意味不明地问出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去不去猫咖，还是去不去狗咖。
　　林惊度最后瞥了眼乱作一团的猫咖，摇摇头，说：“这么乱了，就不去了吧。”虽然小猫们很快就会恢复，但今天肯定营业不了了。
　　这正中男人下怀，他有点愉悦地说：“好，不去了。”
　　他看着那只【毛灵】悲催地被送入邪神脚底的深渊，难得的对邪神以外的诡异生出一点好感——再怎么说，【毛灵】也算是推动了他目的的达成，邪神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去猫咖或狗咖。
　　不过，看邪神这么喜欢商场环境，他破例愿意和林惊度去快餐店坐了会儿。
　　很久没吃到美味的垃圾食品，邪神忍不住兴奋地多点了很多。
　　路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拿了铺得满满当当的餐盘到座位上，都投来惊讶的目光。
　　无视这些惊讶的眼神，少年抽了根薯条就开吃。
　　越裴回坐在他旁边，男人懒懒地以手支颐，单手拿手机打字，不知道在聊什么。
　　林惊度无意窥探，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快餐上。他的触手趁在场人类不注意，还偷偷去改换了下监控的位置，才安安心心偷走好几个汉堡和薯条尝尝味。
　　不过消灭食物到一半，少年就掀起眼皮偷偷瞄了眼男人，男人还在皱眉处理消息，或许是工作上的事为难住了他。
　　收回眼神，林惊度拿出自己的手机，在绿泡泡上打字。
　　ljd1234：【在？】
　　那边柏羡青正在工作会议上，装作正襟危坐的样子听下属汇报，实则手里手机不停，在玩消消乐。
　　一下林惊度的消息进来，他立刻退出游戏回复：【在在在！】
　　山有思：【小惊度有什么事呢？[激动.jpg]】
　　林惊度皱着眉，写道：【我感觉有点奇怪。】
　　山有思：【奇怪？】
　　ljd1234：【我感觉我家人类对我的占有欲好像太强了。】
　　他后知后觉男人那句“不许养”的前话——别看，别摸，别抱。
　　结果他将这句话发给柏羡青，柏羡青直接给他回了个问号：【？】
　　山有思：【你才发现啊？】
　　ljd1234：【……什么意思。】
　　山有思：【字面意思，你家人类对你的占有欲一直都挺强的。】
　　ljd1234：【？】
　　是这样吗？少年眼里流露出自我怀疑，难道是他和宠物待久了，自己连对方的欲望都察觉不到半分了吗？
　　柏羡青那边消息还在接着发过来：【不过你突然和我说这个干嘛？】
　　【想处理了？想换一个？还是怎么样？】
　　【我都能接受支持哦^^】
　　ljd1234：【没到这个地步。】
　　ljd1234：【我只是想让他不再这么过度。】
　　林惊度很愁，万一哪天自己单独出去有些久呢？神的时间观念到底是和人类不同的，不排除有同类找他去别的位面玩会儿的可能啊。虽然说不想和人类分离，甚至为此去缔结契约，但是理智告诉他什么情况都需要考虑到。如果人类因为分离出现强烈情绪波动影响身体，这肯定是林惊度不想看到的。
　　柏羡青立马给他出主意，但更多是怂恿的意味：【我有个办法，你不如和我出去玩几天，这样治治他。】
　　林惊度犹豫：【这样可以吗？】
　　柏羡青说得笃定，【有用，你最好暑假就来我投资的山庄玩会儿试试！】
　　少年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好。】
　　*
　　时间一晃步入了炎热的七月，窗下的榕树罅隙间已经多了知了不断的鸣叫。白纱帘挡住落地窗外的阳光，林惊度倚在家里懒人沙发上，盘腿坐在窗边打开电脑，查询自己的期末成绩。
　　虽然没上几周的课，但对付人类的课程内容，对一个看过浩如烟海的书籍的邪神来说，简直信手拈来，轻而易举。
　　少年扫了眼自己的排名和绩点，很好，都是靠前的亮眼成绩，让林渡以前本来就很好的成绩更上一层楼。
　　他拿起手机，柏羡青已经在和他约去山庄的时间了，邪神想了想，打字写道：【那就下周吧。】
　　回完消息，他合上电脑，去冰箱里找了冰冰凉凉的草莓牛奶喝。
　　才找出来插上吸管，玄关处的门就响了。少年来不及去迎接，只能往后仰了仰身去看：“你回来啦。”
　　正在换鞋的男人听到声音，眸光微动，偏过头望向林惊度出声的位置。
　　自打放了假就没出过门的邪神一身清清爽爽，套着居家的短袖短裤，露出两条又细又直的长腿，白得晃眼。
　　男人的目光只在那白皙的腿上停留一秒，旋即就移开，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微感烦躁地捋了下头发，发丝是明显的凌乱，因为热汗而黏腻在他的额上。
　　林惊度已经走到他跟前了，眨眨眼睛：“你出了好多汗。”
　　越裴回吐出口气：“外面太热。”
　　夏天的C市和蒸笼没有什么两样，或许还要比蒸笼更热一点，闷闷的，燥热却叫人无法出汗。在这种天气下，却还有不嫌热的红色级别诡异出来闹事，真是费了第一小队一番功夫。
　　“喏。”白净的手臂伸展开，少年递来一瓶芒果牛奶，“喝点解暑。”
　　男人接过邪神给的牛奶瓶，先放在了一边。他不算会晒不黑的体质，而林惊度手臂颜色太白，便和越裴回的形成了明显色差。
　　林惊度看看他动作，诧异道：“不喝吗？”
　　“不，”越裴回解释道，“我先去冲个澡。”
　　邪神眼睛一下就亮了：“洗——”
　　第一个字都没说完，男人毫不犹豫地说：“不行。”
　　很难想象，邪神竟然还对“帮忙洗澡”这件事念念不忘；同时也很难想象，越裴回竟然对这件事仍旧无法让步，但这次的“不行”显然变了味，早不是以前的意思。
　　意料之中被拒绝，林惊度并没有多失望，而是说：“好哦。”
　　顿了顿，林惊度说：“你洗完出来记得喝饮料，还有……”
　　迟疑了一瞬，少年还是说：“我有话和你说。”
　　开卧室门的动作一顿，越裴回眸里多了些深意：“好。”
　　这次林惊度没等多久就等回来了越裴回，男人懒散地坐在了他旁边，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杯芒果牛奶，沾了些遇到冷气凝结出的水渍。他灰色的居家服领口稍大，将那股慵懒气息发挥到了极致。
　　他微微弯身坐在沙发上，摩挲着塑料瓶的杯壁，淡色的唇翕动：“你要说什么？”
　　少年还交叠着腿坐在窗边，他抿了下唇，一灰一黑的眼眸露出点复杂的情绪。他小声说：“我下周要和柏羡青出去玩。”
　　这次他没有瞄一眼又瞄一眼，这件事他很确定他要去做，不会有任何被反驳的余地。
　　那握着塑料瓶的手紧了紧，越裴回闭了闭眼睛，咬着牙根说：“……不带我？”这句话说出前，他会觉得别扭，真的说出口之后，阴暗的情绪却如同潮水一般堵住了心口，再难泄出半分。
　　林惊度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不带你。”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那种沉默令邪神有点不安，他低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始玩平板电脑，但很快，这种假装出来的若无其事就被打破了。
　　窸窸窣窣的声响响起，男人趿着拖鞋走到他面前，蹲下，声音很低地问：“我是哪里做得不好吗？”
　　“林惊度。”明明邪神自觉名字也没什么过多的深意，但男人一个字一个字念过去，硬是多了点缱绻的味道，“我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惹到你不高兴了吗？”
　　林惊度低头没看他，但假如他这时候抬头，就会看见男人漆黑的眸里暗潮涌动，那些被压抑下去的躁意，执着都在里面搅动着，一点也压不下去。
　　可那声音也低得可怜：“告诉我，好吗？”
　　林惊度的手指抠着平板保护壳的边沿，少年垂着的眼睫抖了下，蝶翼微振。他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没说实话：“其实不太算是你的原因，我只是单纯想出去玩。”
　　一阵沉默。
　　而后又是衣料摩擦声，男人倾身向前，一点一点揉开林惊度的指尖，几乎强势地侵略了少年每一根指缝。
　　他注视着林惊度：“真的吗？”
　　终于，邪神肯看他了，可那异色瞳里分明是准备好了的淡定：“真的。”
　　“……好。”无言片刻，越裴回选择松了手，闭了闭眼，低声地答道。
　　林惊度：“？”
　　嗯？就这么放弃了吗？他还以为会再纠缠一阵。
　　其实在林惊度说出“只是想出去玩”的那一刻，皮肤饥渴症又糟糕地汹涌而来，可男人下颌线绷得更紧，怎么也没让邪神发现异常。
　　他甚至能一片平静、云淡风轻地问：“那你要去哪里？”
　　林惊度想了想，觉得这没什么不可以告诉他的，就老实说了：“泉南山庄。”
　　越裴回：“哦，泉南山那个？几天？”
　　“三天吧……”
　　“好，”男人点点头，丝毫不见刚才的波动，“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就离开，重新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牛奶瓶，接着用手机去发什么消息。
　　林惊度怀疑地看了一眼又一眼，就这么离开，真的没事吗？
　　但直到他和柏羡青约好的那天，越裴回都没有表现出严重的郁结反应。
　　甚至他还帮只晓得一键整理的邪神检查了行李箱里的东西，然后把人送到了楼下车边。
　　林惊度手摸在门把手上，最后确认了一遍：“我真的走了？”
　　越裴回勾了下唇：“嗯，去吧。”
　　邪神不放心地瞄他，但越裴回还是那般没有任何波澜，轻声道：“和朋友好好玩，开心些。”
　　林惊度点点头，挥挥手算是告别后，坐上了车。
　　车上只有柏羡青的分身，朝他点了下头，打了招呼。
　　虽说是柏羡青约的林惊度出门，但是某位总裁却被工作绊住了脚步，遗憾选择让林惊度单独去玩，自己含泪开始加班。
　　车开动了，少年望着窗外掠去的景色，略感担忧。
　　人类真的……能好好接受自己单独出去玩的这一点吗？
　　【作者有话说】
　　真的能吗？really？红豆泥？


第38章 巧遇
　　泉南山离C市城区不远, 开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低调的黑车刹在了敞开的金属镂空大门之前，林惊度还没拿行李, 柏羡青的分身就率先积极地帮他把后备箱的行李拿了下来。而后它走过来，帮林惊度开了门，另一只手还拿着黑色的大伞。
　　分身轻声说：“下雨了。”
　　少年望了望天，天色沉郁，茫茫一片白。雨刚开始下，分身脚边的水泥路上只有雨滴三两颗。泥土的味道开始钻进鼻腔，紧接着雨滴哗啦啦砸在伞面的闷响愈发喧闹。
　　邪神难以抑制地喜爱着这样的天气, 神色是难掩的放松——比起炎热到无法出门的市区，还是山涧更适合他。柏羡青果然了解，不然也不会投资这里。
　　少年苍白的指尖勾了勾, 另一把黑伞出现在他手中：“我自己打吧。”
　　分身没有勉强他，而是耐心地等着他下车, 毕恭毕敬地把他送到了山庄大堂。
　　泉南山庄被层层叠叠的绿林围着，映入眼帘的满是翠绿。
　　步入大堂, 或许是因为处于试营业期间，还没有在网上正式宣传过，酒店大堂并没有什么人，安安静静的，只有古典乐的乐调在空气中跳跃。
　　剩下的事便交接给了服务生, 服务生帮着林惊度把行李箱提到了他的房间，推开门，还能看见宽敞的阳台正对着远处的湖泊。
　　简单介绍了下房间设施, 服务生就退了出去, 体贴地关上了门。林惊度先试了试大床, 嗯, 很柔软，他很喜欢。
　　随后少年站起身，走到了阳台栏杆边，卷着水汽的风吹过，湿漉漉的水气萦绕周身。湖泊附近已经朦朦胧胧开始起雾，烟雾缭绕。林惊度捧着脸欣赏水墨画般的景色，心里掠过奇怪的感受，这里潜伏着什么，但是气息不是很强。
　　很快邪神自己就给自己进行了完美的解释：这里的天气本就阴湿，连他都很喜欢，就更别提其他的诡异了。所以这里藏着两三只小东西也是很正常的事。
　　站在阳台上消耗了点时间，邪神就果断给自己立了新的目标——去一楼大堂的咖啡厅区域吃点蛋糕。他早就瞧好了，那里有甜甜的蛋糕在等他！一看就是等着被他享用的！
　　人类又不在，没人管他吃多少个，林惊度决定今天下午先吃五个。
　　决定好后，少年“哒哒哒”地走过螺旋式楼梯去一楼，但此刻的一楼比方才他来的时候多了几分喧闹，虽然不多，但在格外安静的地方就显得格外突兀。
　　林惊度瞥了眼大堂，微微一愣。
　　大堂内，毛茸茸头发的男生正在用力甩着头发，水滴四溅，跟大型犬一样。旁边戴眼镜的男生被他甩了一身的水，正一脸不爽地抗议：“别这样，季旭阳。烦。”
　　季旭阳朝他做了个鬼脸：“甩的就是你。”
　　两个小傻叉又闹起来，陶妤满脸嫌弃，背过身去，刚好看见了楼上下来的林惊度。
　　陶妤立马笑开了，朝林惊度挥手：“嗨小可爱！又见面啦！”
　　林惊度慢慢走过来，纳闷地说：“怎么又是你们？”
　　陶妤笑嘻嘻地：“不知道耶，可能是缘分使我们相遇呢？”
　　她眨眨眼睛，有几分少见的神采飞扬。也不怪她今天精神气如此之佳——这可是她们老大为她们争取到的假期！
　　也算是无巧不成书，他们老大今天戾气很重，整个人散发着“别来惹我”的压抑气息，惹得第一小队的队员纷纷找理由去茶水间摸鱼。但毫不知情的第二小队又来挑衅，这下，直接撞在了他们脸色阴沉的老大枪口上。
　　寒芒闪过，混乱中，男人直直用冰棱把对方小队队长摁在地上起不了身！
　　等上级匆匆赶来，直接叼着烟，眼皮都不带掀地提要求：“第二小队不是自认能完成下个清剿任务么？让给他们，我们队申请放假三天。”
　　说是“申请放假”，其实一脸菜色的副局根本管不了越裴回；沈局又在外市开会，迫不得已，他只能窝窝囊囊地允了第一小队的要求。
　　虽然这假请的压迫，但实际上说起来，第一小队已经好几个月没放过假。只要求放三天而已，倒也不会导致打击诡异的行动停摆。
　　陶妤笑容满面，林惊度扫了眼这四人组，心下觉着奇怪，索性直截了当地问：“越裴回……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四人动作全是齐齐一顿，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回答林惊度的问题。
　　这诡异的沉默证实了林惊度猜测的正确性，少年神色复杂，刚要开口再问，就看见身形高挑的男人自己拖着行李箱走入大堂。
　　风微微吹起了他的额发，那俊朗的眉眼越发锋利。
　　“……”
　　四目相对，无言以对。
　　林惊度沉默片刻，等来越裴回先扬眉开口，男人语气淡定：“有些巧，真没想到探险小队的旅游目的地就是这里。”
　　林惊度：“……是很巧。”
　　巧得过了分，绝对是在骗他。没想到相处越久，越能发现人类内里黑黑的一面。
　　但不论怎样，人类来都来了，他也没法赶走。
　　眼睁睁看着越裴回去了前台拿预订的房间房卡，一旁听见订房房数的季旭阳忍不住开口：“怎么是三间？”
　　陶妤一个女孩子肯定一人一间，洛寒和陈理早习惯了住一起，那他呢？
　　——算来算去，他这不得和老大住？！
　　他不由嘀咕：“老、老哥你洁癖怎么和我住……”
　　听到他的嘀咕，男人眉梢都没动一下，但简单投以一瞥：“嗯，我只订了三间。”
　　季旭阳被那个瞥视看得毛骨悚然，总有一种老大少许在赞赏他的感觉……
　　林惊度也听见季旭阳的嘀咕，少年看了眼越裴回，还是轻叹口气：“和我住吧。”
　　越裴回看过来：“真的？”
　　“真的。”
　　男人拿过房卡，走到林惊度旁边，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和我住了。”
　　“没有。”林惊度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他怎么可能会不愿意？以前还老找办法想和人类蹭住呢。
　　但此刻的地位仿佛彻底扭转，千方百计要和邪神一起睡的，变成了人类。
　　就这样，越裴回顺理成章把房卡分给队员，自己则顺理成章和林惊度住。
　　男人和林惊度上了楼，独留四个队友瞠目结舌。
　　季旭阳喃喃：“好像有点太不对劲了……”
　　陈理皱眉：“我早说过，你们都不信。”
　　陶妤发表奇怪的话：“哎，好吃好吃。”
　　季旭阳懵然：“好吃？什么好吃？哪里有零食吗？”
　　女人笑嘻嘻：“就算有，也不给你。”
　　季旭阳：“……好吧。”
　　洛寒拉过自己的行李，他不参与八卦。
　　……
　　三楼，林惊度拿房卡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刚走进去，男人就自然而然地把房门给带上，隔绝了走廊。
　　房间里只有两人之后，暗涌的气氛便变得奇怪起来。
　　越裴回抵着门，垂下眼去看林惊度，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柏先生呢？他没来？”
　　林惊度往床铺走：“没来，他要加班。”
　　“哦，这样啊。”依旧是随意的回答，但尾音明显略有难以抑制的上扬。
　　林惊度回身，一灰一黑的眼睛盯住他：“你故意来的？”
　　这话没什么起伏的语调，但却含着些诘问的意思。
　　没想到，男人竟然坦然地承认了：“对。”
　　他直视林惊度的眼眸：“我不想被你丢下。”
　　林惊度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为难。
　　越裴回眼眸里染上些许幽深，他不是看不出来。可明明邪神不是最喜欢粘着他了吗？为什么反过来……一切都不对了？
　　但下一秒，少年就幽幽开了口：“你真耍赖皮。”这个形容有点太活泼，少年冷脸念出来的时候，都有一种嗔怪的味道。
　　这是退让了，放弃了，不想再搞什么分离焦虑症治疗了。
　　听出这话里的意味，男人不由自主走近了一步，他喉咙发涩：“可就是分不开。”
　　他看着门合上的时候，其实想过要不要怪邪神突然闯进他死水一样的生活。但这个想法存在连一秒都不到就被人挥去，剩下不了半分。
　　——因为舍不得。
　　只好一边怪完全不像曾经的自己，一边嫉妒着要和他单独出去玩的另一个神，再然后，想方设法地追了过来。
　　林惊度瞥了眼走近的人，还是察觉了细微的异样：“犯病啦？”
　　“……嗯。”越裴回垂下头，伸出了手。
　　少年冷玉的指尖自然搭上他的，叹了口气，还是张开双臂环住了越裴回的脖颈。
　　谁叫他是个心软的主人呢，一看宠物露出可怜样，自己便先败下阵来。
　　重新被邪神的气息环绕住，林惊度根本没看见男人黑眸里浮上的愉悦。
　　本来还想再抱一会儿，两人的门却被敲响。
　　是问了房间号的季旭阳，嚎了一嗓子：“嗨咯，我们发现隔壁是古镇，去不去？”
　　里面的一人一邪神：“……”
　　温馨氛围骤然被打破，男人阴沉着脸去开了门，说话都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去。”
　　季旭阳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大大咧咧地说：“好哦，老哥我们在一楼等你！”
　　他快速跑开了，独留越裴回无奈扶额。
　　林惊度从他身后探出脑袋，问：“你什么时候和他们这么要好了？”
　　越裴回动作一顿，解释道：“见过几次面，加了联系方式，自然而然聊上的。”
　　少年轻轻“哦”了一声。
　　也对，他都不干涉人类上班了，人类社会化必然会面临的问题就是交朋友，他不该阻止人类交朋友。
　　……可也没人能阻止少年心里泛起些许微妙的情绪。
　　表面上没露出任何异样，林惊度说：“他们不是想去古镇吗？我们也去逛逛吧。”
　　“你想去？”本来还打算发消息拒绝，越裴回手指停住，把那句消息悉数删除，回头问道。
　　“嗯嗯，”林惊度点点头，“我还没看过古镇长什么样呢。”
　　最后，越裴回同意了和林惊度一起去。
　　楼下打扮精致的陶妤正在对着镜子涂口红，陈理穿着随手一套的格子衫，坐在她旁边摆弄相机。
　　洛寒在低头沉浸式玩手机上的贪吃蛇。
　　季旭阳东张西望的，一看见他们过来，兴奋地招手：“这里这里。”
　　其他三人没有任何想搭理季旭阳的意思，也许他们都门清上司在房间里干什么，而季旭阳的出现对他们上司来说，又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季旭阳手里端着个白色的小盒子，待林惊度走近，他才说：“兄弟！我听说你喜欢吃甜食，给你买的，喏！”
　　林惊度表情立刻明媚起来，对哦，他还没吃到小蛋糕！大度的邪神决定原谅季旭阳，接受他的上贡：“谢谢。”
　　不过，邪神原谅了，不代表他的宠物会原谅。
　　突然收获上司一记冷冷眼刀的季旭阳不明所以，摸不着头脑；其他三人不约而同背过身，轻轻叹气。
　　哎，笨死。
　　等林惊度品尝完蛋糕，几人才正式出发去古镇。
　　按照陶妤给的理由，他们本来想去古镇是想买点菜，晚上自己烤烧烤。
　　“烧烤？”林惊度在城区住的附近没什么烧烤店，最多也是烤肉店，还是有所不同。
　　陶妤惊讶：“你不会没吃过烧烤吧？可好吃了，等姐姐给你烤一串啊。”
　　不知道林惊度真身的陶妤微笑着说：“最好吃的还得是烤鱿鱼，哇那个鱿鱼触须，撒上孜然和辣椒面，美味！”
　　“鱿鱼……？”林惊度瞪大了眼睛，他难免想起《海O宝宝》里面被抓的水母。鱿鱼好像和他真身也有几分相似吧，被烤起来吃掉的话……
　　林惊度少许地面对美食竟然能心如止水：“忽然有点不想吃了。”
　　陶妤：“？”
　　说着说着，古镇就到了。
　　雨早就停住，地面有些湿滑，而青石板路相间处，总有绿茵茵的青苔生长。
　　但就算是这样恶劣的路况，似乎依旧没有阻止住人们游玩古镇的热情。
　　第一小队捎着他们队长的“家属”，站在古镇镇口，陷入沉思。
　　季旭阳缓缓开口：“你们不觉得，人有点多了吗？”
　　陶妤点头：“我也觉得。”
　　陈理拿出手机：“你们等我找一下，看看是一个什么情况。”
　　他刚拿出手机呢，下一秒熙熙攘攘的人声就朝他们这边靠近。
　　林惊度眼尖望见摩肩接踵的人群间还有巨大的摄像机，他玩手机那么勤快，当然能快速联想到这是什么情况：“综艺节目？”
　　没想到有综艺节目在这里拍摄。
　　陶妤虽然不追星，但有对明星的天然追逐欲望。她眼睛一亮：“哇，不会是哪个大明星吧？这么多人，肯定人气很高！”
　　洛寒看了眼人群：“人有点多，我们还是先到路边避一下吧。”
　　他提议是正确的，几个人也没打算辩驳，乖乖一道往路边去。
　　林惊度就要挤开人群往路边走，却听见前几个月听见过的、那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喊他：“林惊度？”
　　少年回过头，竟然是岑希声。
　　青年浅色头发有点长了，扎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在脑后。他还是那上挑的狐狸眼，没含多少情绪，正静静凝望着他。
　　摄像机下意识就要对准林惊度，却被青年拦下了。岑希声微微偏头，低声解释：“这是……的朋友，我简单打个招呼就走。”他没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念出柏羡青的名字，只是简单地提醒了下摄像师傅。
　　摄像机果然挪开了，镜头不再对准林惊度。
　　少年瞥了眼镜头，没什么好虚的，但还是默不作声地挡在了人类面前，他发现有些人在拍了：“是你啊，怎么在这里录节目？”
　　岑希声轻言细语解释：“刚好在附近拍电影，正好见缝插针录节目。”
　　“你呢？”青年掀眼反问，薄唇微张，“没一起？”
　　林惊度敏锐觉察到这句话的深层意思，在问他家主人呢。
　　林惊度解释：“他没来。”
　　岑希声弯了弯唇，但这笑不含嘲讽意思，只是淡淡的疏离与礼貌：“这样。”他瞥向林惊度身后的男人，男人敛眸，望着林惊度，没看他。
　　岑希声收回视线，略微颔首：“先走一步。”
　　林惊度挥挥手，意思是拜拜。
　　人群呼啦啦来，又呼啦啦走。
　　隐隐约约有声音传过来：“你们谁拍到那几个帅哥了吗？好帅啊，我明明尝试去拍了，但是怎么看相册，却没找到记录……”
　　“我也是我也是，好奇怪，明明拍了的！”
　　“这是集体出什么bug了吗……”
　　声音远去，前面古镇游客虽然没怎么减少，但比起刚才已经好上许多。
　　刚看见岑希声，陶妤还兴奋过一阵。现在兴奋劲儿过了，她开始盘算：“我搜到这个古镇旁边的菜市场了，咱们买点各种肉，然后蔬菜想吃什么？我在备忘录上写一下。”
　　季旭阳开始点菜：“我要吃土豆片！”
　　陈理也凑上去：“那我想要吃鸡翅……”
　　洛寒没说话，沉默地跟在陶妤旁边。
　　陶妤往后仰了仰，扬声道：“越哥，你们吃什么？”
　　“随便。”冷冷淡淡的回答。
　　早就习惯了这句话，再说了，说这句话的意思指不定是让她没有上限、没有标准地买，陶妤乐还来不及呢！
　　她高高兴兴地说：“那我们真就随便买啦。”
　　她没有等到回答。
　　人群的末尾，男人的手微微朝身边倾斜。先是勾住了少年的小拇指，随后一点一点摸过其他的指尖。
　　林惊度没躲。
　　喧嚷的人群间，他们无声地牵上了手。
　　【作者有话说】
　　烤鱿鱼真的很好吃（嚼嚼嚼）怎么会有烤鱿鱼这么好吃的存在（嚼嚼嚼）
　　我滴妈昨天的评论吓我一跳又一跳，我美滋滋囤好稿，搁标题写的就是“巧遇”俩字！哈哈哈哈哈哈，妈呀怎么这儿也给我巧上了[眼镜]


第39章 坠落
　　买完菜后, 第一小队就开始捣鼓他们的烧烤大业。泉南山庄很有人性化，体贴地把山庄二楼的露台借给他们使用。而露台除了他们以外, 也没有别的客人，怎么吵怎么闹都行。
　　小雨已然停下，但天还是没晴，眼见黄昏时分都要过去，沉闷闷的云依旧压在空中。
　　不得不说，晚上吃烧烤这件事，绝对早就在“探险小队”的计划之中：他们四个人把BBQ要用的全部东西通通捎了过来。
　　主要负责烧烤的人是洛寒, 男人寡言，但烤出来的烤串确实美味至极。偶尔越裴回也会去烤些什么，但投喂对象有且只有林惊度。
　　其他四人全部假装见怪不怪, 好像这投喂现场没什么大不了的。
　　……实则全在偷看，四人排除越裴回的小群里已经要闹翻了。
　　林惊度规规矩矩坐在烧烤架旁边的桌子边, 安安静静地举着一根鸡肉串在吃。他其实在等待烧烤架上的金针菇烤好，想要第一个拿到。
　　忽地, 一根色香味俱全的烤鱿鱼递到了他面前。
　　少年咀嚼的动作停了，他圆圆的猫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边沿烤得微焦的烤鱿鱼：“……”
　　但递给他的人压根没发现邪神内心的震动，还热情安利：“来一串吗？很好吃的！”
　　林惊度抬起头，幽幽看向季旭阳，说：“谢谢, 我不吃。”
　　季旭阳没想到竟然有人不吃烤鱿鱼：“啊，真的不吃吗？”
　　少年态度坚决：“我不吃。”
　　触手要是能说话，现在就得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季旭阳失望地说：“噢, 那好吧。”安利失败, 但男生还是没走, 他反而在林惊度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好奇问，“你在看什么啊？”
　　林惊度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恐怖片……吧。”
　　他说的迟疑，是因为这部片子在他心目中比深海之主好看，但恐怖程度还是略低于《海O宝宝》。
　　季旭阳探头去看，刚好看到男人用力地把白色木门砍开，神色狰狞地往门洞弯身探去，卫生间里的女人在尖叫，紧张感加倍。
　　看到他来看，邪神还好心地往回调了调，给他展示走廊里手拉手的双胞胎小女孩那一幕。
　　季旭阳：“……”怎么有人快到晚上了还在看恐怖片？但仔细想想好像对方不是人，又能理解这一点了。
　　季旭阳当然看过这部片子，但是初中看的时候吓得嗷嗷叫，硬拉着同样是初中生的越裴回陪他看，最后因为叫得太大声，被人无情地暴揍了一顿……
　　僵着脸，季旭阳干笑：“这片子是挺好看的……”
　　“季旭阳，你去吃你的。”
　　没等林惊度回答，男人冷淡的声音在季旭阳背后响起，激得季旭阳一激灵，马上“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站直了：“好哩老、老哥，我这就滚！”
　　季旭阳溜了，林惊度还在一心二用，一会儿看看烧烤架上滋滋冒油的金针菇，一会儿看看电影结尾。
　　越裴回在他旁边坐下，把鸡翅从木签上剥离，随后帮邪神挑干净肉，放在了少年面前：“好吃么？”他声音缓和，完全不似刚刚和季旭阳说话的模样。
　　林惊度点点脑袋：“好吃。”
　　男人笑：“喜欢就好。”
　　刚好看到越裴回在笑的季旭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猛地摇晃陈理，超小声地用气音说：“我靠你看到了吗？老大在笑！”
　　陈理被他晃得有气无力：“我看到了，我已习惯。”
　　季旭阳好想呐喊：他不习惯啊！
　　这时，正美美在到处寻找最佳摄影地的陶妤回来，笑着问：“哎，待会儿晚上我们有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啊？”
　　她这句话相当意有所指，除了一脸迷茫的林惊度，其他人都露出了各异的表情。
　　尤其是越裴回，眸色里浮现了些许古怪。
　　林惊度转脸看看他，又看看挤眉弄眼的陶妤，真诚发问：“到底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第一小队准备了一场麻将局。他们不但带了烧烤器具，还带了一箱麻将。
　　陶妤热情招呼：“越哥，来啊！”她笑容越来越真情实感，慈爱的眼神仿佛在看行走的钞票。
　　越裴回什么都精通，其实麻将技术也不错，但不知为什么运气极差，总是摸不到牌。这也导致了他每次顶着最冷淡的脸，输最多的钱。屡屡输给牌桌上其他三人，越裴回最终成为其他人眼中“麻将精选牌友必邀榜”第一人。
　　邪神没玩过麻将，好奇地拖了板凳过来，想看他们打。
　　陶妤瞟了眼林惊度，索性热情邀请：“要不小可爱你来打？”
　　“我吗？”林惊度指了指自己，圆润的猫眼满是愕然。
　　“对呀对呀，”陶妤不介意地说，“我们可以教你打！”
　　越裴回冷下脸，抢在林惊度答应前坐到了牌桌上：“我来。”
　　邪神玩都没玩过，万一被这些老麻将逗弄呢？
　　“呼啦啦”好一阵清脆碰撞声，麻将局正式开始。
　　第一把，男人推出一张二条，还没开口说话，陶妤笑眯眯推牌：“胡啦。”
　　第二把，陶妤、洛寒、陈理通通自摸。
　　第三把，还是输得一点不剩。
　　越裴回：“……”
　　一旁眨巴眼围观的林惊度：“。”
　　邪神举起爪子，拍了拍越裴回：“我来。”
　　他已经学会怎么打了，不妨试试，免得自家人类输得好丢脸。
　　陶妤赢得红光满面，不由得轻敌：“哎，惊度你来呀，那我们得让着点新人~”
　　林惊度整理了下身前的牌，垂下羽睫：“不用让我。”
　　邪神上桌第一把，随着桌上倒下的麻将牌逐渐增多，少年葱白的手指慢条斯理拿起一张牌，随后按在了牌桌上。林惊度语气平静：“杠开。”
　　其他三个人：“……”
　　第二把，本是僵持局面，但很快被打破：林惊度再度摸了一张牌，他瞄了一眼，又放下了：“龙七对自摸。”
　　其他三个人再度：“……”
　　邪神向来运气都不错，手机里那么几款游戏，不用氪金都能抽到自己想要的，又何况摸牌呢？
　　旁边被誉为“小孩不许上桌”的季旭阳乐得不行：“叫你们还想让着新人，哈哈哈！”
　　越裴回很淡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打得不错。”
　　陶妤郁闷了：“越哥，你要不上桌打吧，越哥——”
　　……
　　这边是欢声笑语，已然沉寂为墨色的湖边却不太平。
　　“咕噜、咕噜。”
　　黏腻的汁液从白色的卵壳上流下，巨大的身影从那之前一晃而过。
　　“呼，呼……”
　　“希声？希声？”
　　耳边的嗡鸣声渐渐消退，青年才恍然听见了自己助理叫自己的声音。
　　纵然听见了呼唤，他的表情有点恍惚。刚刚自己分明好像来到了一片湖边，现在怎么还在拍摄现场？
　　导演喊了“卡”，工作人员还有助理都一拥而上：“岑老师，你没事吧？”“希声，你是不是低血糖犯了？”
　　淡色中长发的青年按了按太阳穴，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我没事。”
　　助理赶紧扶着他坐下，让他喝水：“希声，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打电话给琳姐和柏总……”
　　“别打。”
　　这一句话几乎是急急地脱口而出，青年语气很是坚决，眼睫掩在了掌心的阴影之下，手扶着额头，他重复了一遍：“……别打。”
　　他不想让柏先生太担心。
　　一只宠物而已，不需要柏先生大费周章。
　　不知怎么的，岑希声就想起了今天望见的林惊度和他身后的男人，很自然的亲昵，不需要他人的介入。
　　“……”
　　深深呼出口气，岑希声暗道自己在想什么？怎么这么忧愁善感起来？好奇怪。
　　他闭了闭眼，本来就淡的唇色更淡了。
　　助理小心翼翼地问：“希声，你是不是累了？我去和导演说说，今晚的戏就不要太辛苦……”
　　岑希声睁开眼，朝他摇了摇头。青年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没关系，我还能继续。”
　　他站起身，重新进入人群之中。
　　无人看见，青年挺拔的背上，停留了一只沉重的甲壳虫，正不慌不忙地振翅，却无声无息。
　　*
　　第一天几人闹腾到十二点过才散场，陶妤悻悻表示“再也不会让林惊度上桌了”，但第二天出去逛了一圈后，没有事干的她还是忍辱负重请邪神上桌，结果可想而知。
　　凌晨十二点过，大赢特赢的邪神心满意足地趴在床上玩手机。
　　打完电话从阳台上返回的越裴回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少年睡衣稍乱，露出一截莹白的腰腹来。那皙白的腿交叠着，在空中欢快地晃悠；触手在地上也在晃悠，看得出来，主体的心情肯定很好。
　　感受到床另一边的塌陷，林惊度异色眸没有离开手机屏幕，但还是很高兴地说：“这种休闲方式很有趣。”
　　越裴回凝视着少年蹭上点红意的脸，伸手去把他落下的发丝捋到了耳后：“不会累吗？”
　　少年嘟囔：“邪神哪里有累的。”
　　他现在精神状态好到能接着开游戏排位的程度，当然，现在也正在排位。
　　季旭阳自打发现对方喜欢玩手机游戏后，热情邀请对方加入了排位大军，并教导林惊度很快上手了游戏。
　　林惊度随口问：“你玩吗？”
　　邪神的麦开着，季旭阳那边当然听见了这句话，好奇道：“你在问谁啊？”
　　“越裴回啊。”林惊度理所当然地说。
　　越裴回弯了下唇，看他玩。
　　哪知这公放出的声音却出了差错，季旭阳超大嗓门地说：“像老、老哥那种人，一看就不会玩这种游戏啊！他看样子只会玩中老年玩的那些，什么钓鱼啊观鸟的，一看就不是咱们的同路人！”他兴致勃勃地分享，“我以……不对，他和我说过的，他从小学到大学都是一所学校，他高中唯一的消遣就是打打篮球什么的，打游戏这种从来不加入！非常脱离群众！”面对林惊度得说是越裴回说过，实际上是季旭阳亲身经历罢了。
　　林惊度：“……”
　　男人本来是靠着床头打开手机翻阅电子书，听到季旭阳这句，不由偏头凑向林惊度脸畔，语气低沉冰凉：“季旭阳，我听得见。”
　　季旭阳：“……”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吓得他大招都放错了方向。
　　看到他失误，林惊度才慢吞吞地说：“忘记说了，其实我在公放。”
　　季旭阳沉默，现在补充根本来不及啊！
　　他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惨遭坏心眼相通的主宠二人戏弄了。
　　游戏胜利的音效响起，林惊度退出结算界面到房间时，发现游戏房间里早已人去楼空。
　　季旭阳已经怂到一秒下线，不见踪影。
　　林惊度有些失望：“怎么下线了？还没完呢。”
　　男人熄灭屏幕，说：“既然季旭阳不打了，就睡吧。”
　　想想单排总会遇到奇怪的队友，林惊度还是决定关上手机陪人类睡觉。
　　灯光熄灭，林惊度被人揽进怀里，眨了下眼睛，他仰起头说：“我觉得有点奇怪。”
　　男人一抱住林惊度就像抱了安眠药，说话都带了些许困意：“嗯？什么奇怪。”
　　林惊度严肃地说：“探险小队那些人，应该是特殊机构的人吧。”
　　他早早就感觉不对了，只是怀疑，而逐渐感觉变成确信。看人类和他们还走得近，要提醒一下。
　　而且或许……
　　少年沉默一瞬，轻声问：“你……应该不是他们里面的，对吧？”
　　睡意一扫而空，越裴回彻底清醒了。没多少可迟疑的，男人的手摸上邪神的脖颈，安抚性地摩挲着，哑声道：“不是。”
　　“那就好，”林惊度软软地说，“那你要注意着点，万一跟着他们遇到危险了呢？”
　　越裴回心说，如果他们遇到危险，救他们的还得是自己。嘴上却答道：“好，我知道。”
　　他吐出口气，摩挲少年脖颈的手缓缓移到了他的脸上，捏捏软肉：“反正，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会的。”林惊度认真地说，“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房间里沉寂了一会儿，片刻林惊度才得到男人带笑的回答：“嗯，我相信。”
　　越裴回重新合上眼睛：“睡吧，晚安。”
　　触手贴心地帮忙重新盖好被子，林惊度注视着人类的睡颜：“好哦，晚安。”
　　互道晚安是一回事，睡不睡得着是另一回事。林惊度正安安心心闭起眼睛在人类怀里当抱枕，忽地气息波动，少年“唰”地就睁开眼睛。
　　眨眼的瞬间，熟睡的人怀里只剩下了一脸茫然的章鱼团子分身。
　　而少年本人已经站在了房间阳台上，他单手搭在栏杆上，触手在其背后汹涌。
　　那浅灰色的眸在夜色里愈发明亮，也愈发冷冽。
　　他低下头，摊开另一只手的掌心。白净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只死去的甲壳虫。
　　触手弯下，放了另外两三只的尸体在他手里，随后才去贴心关上阳台的房门，以免把人类吵醒。
　　林惊度拧起眉：“就这么多吗？”
　　触手晃了晃：就这么多了。
　　少年轻轻呢喃出这种虫子的名姓：“……【渐蚀】。”一种看上去弱小的，却能不知不觉间影响其他生物神智的诡异。
　　【渐蚀】喜欢成群出现，但每次只会狩猎一只猎物，直到这只猎物死亡才会一哄而上分而享之。
　　眼下他只抓住了三四只【渐蚀】，那么其他的呢？
　　想到此处，邪神脸色并不好看。
　　低眸思索良久，他还是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头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小惊度，大晚上的，打电话给我做什么？山庄有什么异常吗？”
　　林惊度冷淡地说：“别装。有事找你。”
　　顿了顿，少年问道：“岑希声的拍摄地在哪里？”
　　柏羡青本来是在浅眠囤能量，听到这句话，彻底清醒：“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惊度淡淡道：“我怀疑你的人类身边藏匿了一只【渐蚀】。”
　　柏羡青沉默良久，才说：“【渐蚀】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按照道理，【渐蚀】更喜欢水边，而岑希声的拍摄地，记得附近是没什么河流湖泊的。得开半小时车才会到南泉山的湖。
　　林惊度望向远方，深夜一片黛色，早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湖。他轻声道：“如果就是从那片湖出去的呢。”
　　“……”电话那头是匆忙起身的声音，“我绿泡泡发你。”
　　林惊度还知道这时候需要安慰：“没事，我只是猜测，还没确定。”得明天见到人，他才能彻底确定下来。
　　“惊度。”
　　平日吊儿郎当的人竟然正色了一回，语气都有几分肃然：“拜托你了，我明天晚上就赶过来。”他看了眼会议室内，还在加班开会的下属都有些疲累，这个大单子大家谈得都不容易。
　　如果林惊度不在那附近，柏羡青肯定只能花费大精力重塑一个分身，然后冲过去了。
　　少年听到他的话，神情微顿，而后手臂抵在了栏杆上，他眯起眼睛，感受着夜晚的凉风：“笨，我们是朋友。”
　　“……”
　　柏羡青哑然，男人失笑：“对，我们是朋友。”
　　电话挂断，少年懒懒坐在了触手上，没有回房。
　　所以早上越裴回起床看见的，就是眨巴眼睛的小章鱼团子。
　　他先是怀疑自己起晚了，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才早上七点。
　　再抬眼往阳台看，没有拉窗帘的落地窗外少年正在无聊地开启游戏每日任务的完成。
　　“这么早就醒了？”他推开门，抵在门框上，垂下眼睑看林惊度。
　　少年停下游戏，转过头：“嗯，你也醒啦。”
　　越裴回走过来，倚上栏杆：“等我洗漱后，去吃早餐？”
　　林惊度点点头：“好呀。”
　　答应完，他才说：“我今天要单独出去一下？”
　　“去哪？”越裴回立刻问。
　　林惊度：“岑希声的拍摄地。”
　　男人皱眉：“我陪你去。”他说，“我开车来的。”
　　林惊度也立马捕捉上了关键词：“你哪里来的车？”
　　少年语气是满满的怀疑：“你不是保安啊？我们大学给保安也配车吗？”
　　越裴回沉默了会儿，解释道：“辞职了，换了份工作。”
　　邪神忧心忡忡：“换得会不会太勤快？”
　　男人无奈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他把话题拉回“单独出去”上，“总之，我开车带你去。”
　　林惊度异色的眼逡巡过男人的脸庞，最后还是选择了同意。
　　……
　　有柏羡青的提醒在前，主宠二人的车没遭到阻拦，很顺利地进了拍摄地点。
　　副导演来接待的一人一邪神，他对林惊度态度很好，一听是柏总介绍来的人，还以为是投资人来查看了。
　　少年在他的带领下到了拍摄外围，抬起头就可以看见架着威亚的岑希声站在说不上高、但也决不能说矮的悬崖边。
　　以林惊度的眼力，他一下看出了岑希声现在的状态不对。
　　青年额上冷汗涔涔，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或许是隔得太远，而岑希声表情又太淡然，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劲。
　　林惊度蹙起眉，径直走到总导演旁边，想建议他先停下。
　　可还没等少年开口，众目睽睽之下，威亚绳子竟然自己断裂，穿着古装的青年一个趔趄，如同被折断翅膀的蝴蝶一样，直直往下坠落！
　　林惊度瞳孔微缩，毫不犹豫地跨步穿过障碍冲了上去！
　　几乎是以人们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少年闪现在悬崖之下，将岑希声稳稳接住。
　　在场全乱作一团，众人惊呼声大了起来，旋即岑希声的助理慌乱赶上前，后面跟着紧张的总导演几人：“希声，你怎么样了！”
　　岑希声眼前本一片模糊，待涣散的视线聚焦，他才发现，接住自己的人是林惊度。
　　少年低头和他对视，还是不惊不慌的模样，神色淡淡地放下他：“恢复了的话，就下去吧。”
　　他人类望过来的视线有点可怕，邪神直觉告诉他对方似乎不喜欢自己和岑希声过多肢体接触。
　　岑希声虚弱地道了声谢，慢慢地被扶着站稳。
　　没有人注意到，少年背在身后的手里攥着一只挣扎的甲壳虫。不多时，便被无情捏死。
　　助理很担心：“希声，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威亚上还走神？！”
　　岑希声的目光不自觉往林惊度那里飘：“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只是踩在悬崖边，就好像有人在给他低语：跳下去吧。
　　好像也有人在诘问他，你真的能配得上柏先生的一片苦心吗？上不了台面的嫉妒，究竟在嫉妒什么呢？嫉妒别人几万年几千年的友谊吗？
　　▄▏▆▃……你真是疯了。
　　有人在他耳边这样恶劣地说道。
　　恍惚间他发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接着就是强烈的坠落感袭来。
　　青年重新坐回椅子上，其他工作人员端来了压惊的水和毯子，还有一些跟着导演去检查不该断裂的威亚。
　　岑希声视线越过来往的人群罅隙，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林惊度身上。
　　少年旁边已然站着俊美的男人了，男人无视其他投来的眼神，兀自拽住少年的手拉起来察看，轻声问他“疼不疼”、“有没有事”。
　　林惊度摇摇脑袋，男人紧张的神色才得以缓和，还要训落一句：“下次遇到这种事，我来就行了。”
　　只能小声答应的邪神被越裴回推着去旁边找点饮料喝缓解一下，而男人自己，则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岑希声旁边。
　　玉白修长的手指拢住毯子，岑希声没看他，轻轻地笑起来：“你和你主人关系很好。”
　　越裴回没说话。
　　青年掀起眼睛，也许视线落在了某处，也许没有。他呢喃得仿若呓语：“你爱上他了，对吗？”
　　你无法自拔地爱上了神，对吗？
　　【作者有话说】
　　其实分寸哥高中期间有偷偷玩游戏的，玩得还挺好，就是运气太差了，抽卡歪到破防，所以他再也不打游戏，好好学习和工作了。（超小声）（讲完就跑）[吃瓜]


第40章 它管你
　　青年不由用力掐住了毛毯的边沿, 到了指壳泛白的地步。他眼里溢出些许嘲意，不知道在嘲自己, 还是在嘲越裴回。
　　……神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信徒的爱。
　　他本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了，没料男人居高临下盯着他，眼皮半掀，淡然地开口反问：
　　“不明显吗？”
　　岑希声抬头看他，上挑的狐狸眼是难掩的错愕：“什么？”
　　男人轻嗤一声，双手抱臂, 淡淡道：“我喜欢的不是很明显吗？”
　　——用得着你来告诉我？
　　越裴回漆黑的瞳仁微转，穿过人群望向小口小口啜着饮料的少年，眸中浮现笑意：“他是没有爱上我, 那又如何？至少现在，他只会养我一个。”
　　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手臂, 男人黑眸里满是势在必得：“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他收回目光，转脸看向发怔的岑希声, 勾了勾唇：“别一叶障目了，你所求太多，就什么都得不到。”
　　越裴回最后瞥了眼岑希声，平静地说：“好好休养吧。”被诡异影响过后，精神状态可不好受。
　　林惊度压根没听到这边的对话, 他才拨通柏羡青的电话。
　　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如何了？”声线已经平稳，像是只要接到林惊度的这通电话，就代表尘埃落地。
　　少年皱着眉说：“你家宠物真的被【渐蚀】黏上了。”邪神转过身去扫了一圈, “好消息, 其他人没被黏上；但这也可以是个坏消息。”
　　他没说坏消息是什么, 但两个神都能猜到。
　　——有人想挑衅柏羡青。
　　电话那头沉默, 只余了电流的沙沙声。半晌，柏羡青才笑出来，只是那笑里带着点杀意：“哇，真有趣。”他来人类社会这么久，结仇也最多是商业摩擦，竟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他宠物身上了。
　　柏羡青喃喃：“还是太放心了。”和平太久，都忘了可能有些同类或许会发癫，到处发疯。
　　林惊度说：“你别太着急，我要去湖边一趟。”
　　“湖边？”
　　“【渐蚀】从那里出来的，”林惊度道，“我怀疑那里成了诡异的豢养地。”至于在豢养什么……他得去看看才知道。不过无论豢养什么，今天邪神都会拔除掉。
　　他轻易联想到上次的二中，嘱咐柏羡青说：“你动用你的资源查查吧，我怀疑不止这一处豢养地呢，先敲碎一两个再说。”
　　男人道：“知道了。”
　　挂了电话，少年溜溜达达地走到了越裴回旁边。
　　男人垂眸看他：“电话打完了？”
　　“嗯，”林惊度点点脑袋，不容置喙地说，“我要出去一趟，你千万别跟来。”
　　越裴回扬眉。
　　林惊度看他样子，就知道宠物绝对不老实。他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高级版章鱼团子，放在越裴回衣服口袋中：“它管你。”
　　越裴回：“……”
　　岑希声：“咳。”
　　恍然注意到岑希声原来在旁边，林惊度歪头道：“柏羡青晚上就来看你。”
　　岑希声一怔，浮上点无措：“不用麻烦柏先生……”
　　“这有什么麻烦的？”林惊度奇道，“都养宠物了，宠物是大事啊。”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岑希声一噎，什么都说不出了。
　　邪神盯着他，摇摇脑袋。哎，搞不懂，《人类饲养手册》的作者原来也养不好自己的宠物。
　　收回视线，林惊度瞄了眼自家的：“不许跟过来哦。”
　　越裴回叹了口气：“好，我回泉南山庄等你。”
　　少年踮起脚尖，摸摸人类的脑袋：“好哦。”
　　做完这一切，他才离开，隐没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
　　山中多雨。
　　湖区又开始新的一场雨，断断续续，犹如写不成的字，天潮地湿。
　　踩在柔软的泥土上，运动鞋白色的鞋底难免勾连上泥泞，还伴随着松软的沙沙声。
　　少年一人站在这模糊的天地间，仰起头，轻轻嗅了嗅。
　　泥土味，草叶味，还有……
　　淡淡的、从远方飘来的血腥味。
　　林惊度皱了下眉，他看见前方有个牌子，写着“维修中，禁止进入”。按照道理来说，人应该很识趣地在这种多雨季节避开湖边，怎么还会有血腥味？闻起来，也不像是动物血会有的味道。
　　少年一步步靠近木林，却见一个背着登山包的游客跌跌撞撞从树林深处冲出来。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划痕，眼睛瞪得很大，看得出来，吓得不轻。
　　甚至没等林惊度问怎么了，那游客自己就气喘吁吁、着急忙慌地吐露了一切：“快、快逃，这里面、这里面有巨大的螳螂！”
　　巨大的螳螂？
　　林惊度没说话，先是瞥了眼那游客的伤势，而后触手出现在此人背后，一下就把人敲晕了。
　　他不需要更多的信息，有这么一句话就够，看这人伤势，再往前跑得失血过多，不如先把他放在树边靠着，等待救援更佳。
　　邪神没时间给人处理伤口，简单翻了翻自己的背包，找出越裴回随手放在里面的治疗便携包，放在了那人旁边。
　　触手敲得不重，只是少年不愿意被知道行踪而已，所以这名游客应该五分钟就能醒来。
　　做完这一切，林惊度才继续往前走。
　　越往里走，日光越暗，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也越清晰：“咯吱、咯吱。”
　　林惊度循声望去，雨中果真矗立了一只巨大的螳螂，口器一动一动，叼着的人类半截手臂也一动一动。它旁边还躺着一个没有头的螳螂，可见，眼下活着的这只是母螳螂，而公螳螂的脑袋，大概正在它肚子里消化。
　　觉察到窸窸窣窣的走近声，螳螂也警惕地转了过来，正好对上邪神无波无澜的眼眸。
　　嚼动声一下停住了。
　　这回林惊度半点没有隐藏自己气息的意思，那双眼睛诡谲渗人，直直叫螳螂动弹不得，连后退都做不到。
　　但它好像仍固执地想冲出桎梏，就仿佛它身后有什么需要它保护的东西。但没向前冲一两步，就被突然出现的触手打断，狠狠缠绕住，甚至发出“咔咔”的折断声。
　　少年没管努力想挣扎的螳螂，他淡然的目光越过螳螂，望向那巨大的树木树干之上——
　　密密麻麻的虫卵攀附着，黏液顺着虫卵卵壳慢慢向下滑，直叫人会反胃的程度。
　　林惊度挑眉，里面真的是螳螂卵吗？
　　他觉得多半不见得是单纯的螳螂崽。
　　少年轻轻抬了抬手，触手慢慢游曳过来，旋即支起腕足，狠狠捅穿了那白色的外壳！
　　更多透明的黏液涌了出来，紧接着，是黑色像浓稠泥浆一样的液体流出。
　　林惊度扬起眉：“没成型的诡核怪物？”
　　他以为这个位面有一只诡核怪物已经算是不正常了，没想到竟然有人企图孕育第二只。
　　既然想孕育第二只了，不用猜，他都知道会有第三只、第四只……
　　难怪最近诡异暴动那么多，难怪【渐蚀】虫赶那么多路去折腾柏羡青的宠物，原来是想借此做预热的幌子。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林惊度，截了胡不说，还顺便把即将成型的诡核解决掉了。这诡核对于谁来说，都既是危险也是美味，上次被吃掉的半颗，林惊度还意犹未尽。
　　邪神都没开口，触手就迫不及待地享用了这份突然的美食。
　　可怜诡核连尖啸都没学会，便悉数被吞噬殆尽。
　　吃完最后一点流体，红芒从少年微垂的眼中一晃而过，旋即他转过身，抬头看向了还在挣扎的螳螂。
　　少年一步一步走到它面前，触手强迫它弯折下身子，就像在对神俯首。
　　林惊度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惊慌的螳螂，伸出手去点在了它额头上。
　　片段式的记忆涌入脑海，螳螂脑仁不大，记不住很多东西，但唯独有几个词语很清晰：
　　【保护】、【诡核】、【昼烬】。
　　林惊度倏地睁开眼，低低重复这个词：【昼烬】？
　　被控制得死死的螳螂对这个词有了反应，虚弱地扬起脑袋，翅膀振动，发出怪叫。
　　触手嫌弃地给它一巴掌：叫个屁叫。
　　但下一秒，林惊度就知道它为什么叫了：这家伙还有其他没出生的孩子。
　　不过……
　　来一个被碾死一个，来一串被触手穿成串丢开了。
　　直到彻底停歇，螳螂不敢再动，它终于彻底认清了眼前人的实力。
　　该知道的信息都已经从刚刚的动作里得知，林惊度也没有必要留着螳螂。邪神仔细检查了下湖区，顺便清理掉了一些小型诡异，又确认所有的【渐蚀】均被杀死，才正视眼前的一片狼藉。
　　少年挠挠脸：“嗯……现在该怎么办呢？”
　　林惊度打算直接亮明牌给探险小队，事到如今，他觉得对方肯定对自己的身份有一定了解，不然老跟着他干什么？难道只是纯为了和他家人类做朋友吗？
　　少年拿出手机，一直没找到信号，直到走回“禁止进入”的路牌旁边，才找到了信号。
　　擦了擦手机屏幕上的雨水，林惊度倚靠着树，选择给加了好友的季旭阳发消息：【有点事，你现在忙吗？】
　　季旭阳回消息很快：【什么事！】
　　ljd1234：【你们应该能处理诡异尸体吧？】
　　ljd1234：【上次在游乐园也是你们处理的。】
　　ljd1234：【我刚刚杀掉了一大堆，你们来整理一下吧。】
　　旭阳打烊了：【？】
　　旭阳打烊了：【？？？】
　　旭阳打烊了：【我们马上到……】
　　季旭阳匆忙回完消息，看向站在阳台边看雨景的男人：“老大，刚刚林惊度来了消息……”
　　果然，一提到这个名字，男人立刻偏头看他：“他说什么了。”
　　季旭阳把林惊度的消息读出来，惴惴不安：“他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们的不对劲了。”
　　亏他们还绞尽脑汁想理由。
　　但陈理更担心另一回事：“越哥，你会不会在诡异那里暴露了？如果暴露了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男人便淡淡道：“没有。”
　　犹如有几分炫耀的意味，男人补充：“他很信任我。”
　　陈理：“……”绝对有在得意吧，绝对吧！！
　　陶妤说：“好了好了，既然暴露了，对方也没有要和我们对抗的意思，就先好好合作一下吧。”
　　她话音落下，越裴回的手机铃声却响起。
　　男人接通电话，微微蹙眉。
　　那头是监测部门部长：“越队，我记得你们小队申请的是去泉南山度假，正好湖区爆发超深红级别的污染，你们能快点赶去查看情况吗？”他补充道，“这里后勤组和第二小队也申请即刻出发，请立刻停止休假，前往任务！”
　　监测部门部长说得很坚决严肃，越裴回平静应声：“第一小队收到。”
　　挂了电话，男人掀眼望向自己的队员：“走了，刚好也叫我们去。”
　　队员异口同声地道：“收到！”
　　*
　　越裴回到时，少年正倚着树，依靠断断续续的流量，不亦乐乎地玩着游戏里的人机局。
　　听到脚步声，林惊度停下游戏，“哒哒哒”走上去：“你怎么也来了？”
　　男人瞥了眼后面的队友，低声解释道：“刚好路过，一起来的。”
　　他已经和队友说好了，自己先把林惊度带走，再找机会过来。
　　越裴回看看少年湿漉漉的一头黑发，本来蛮蓬松的，现在浸了雨水，湿哒哒一片，像是打湿了毛的狼狈小猫。
　　正巧陶妤又接了个电话，她有点不可置信：“什么，后勤部还有一两分钟就到这儿了？这么快？他们未卜先知啊？”
　　她使劲给越裴回使眼色，快走快走。
　　林惊度拉拉越裴回，刚想问怎么回去，忽地男人外套搭在了他脑袋上，遮住了大片的视线。
　　隔着衣料，他感觉自己头发被搓了搓。
　　男人冷淡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下次别淋雨，小心着凉。”
　　林惊度心说他一个邪神怕什么着凉，但嘴巴上还是乖乖地应声：“好哦。”
　　接着，温热粗糙的手牵住了少年莹白的手掌，略略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才说：“走吧。”
　　一人一邪神刚往外走，便听见陶妤的招呼声：“哎呀，您怎么也来了？”
　　林惊度透过外套摇晃的缝隙往外看，只看到了一个背手的背影，但少年的眉头立刻皱了皱。
　　……有不对劲的气息。
　　他晃了晃越裴回的手，刚想张口喊男人名字，越裴回没意会他的意思，而是低声说：“陶妤他们领导都来了，我们得走快些。”
　　林惊度闭嘴了。
　　他再悄无声息探查时，那股气息已经消失，像是林惊度的错觉。
　　少年留了个心眼，打算回车上再给季旭阳他们发消息。
　　人类有句话讲为，“凶手总会回到案发现场”。刚刚那个人，会不会是【昼烬】的一员？
　　不过，如果有线索，陶妤他们应该会察觉才对。而且有不对劲气息的原因可能性很多，如果他因为一次探查就妄下定论，那太粗糙了。
　　坐上车，被掀开脑袋上的外套时，邪神的脸还是皱成一团的，思考着这件事。
　　“怎么了？”越裴回问。
　　林惊度停下了思索，含糊道：“没事。”
　　男人打燃车，但没着急直接开动。
　　像是有什么推动了他去说出想法，男人低下眸，看向林惊度，轻声说：“惊度，如果明天是好天气，你想不想和我去山里一趟？”
　　【作者有话说】
　　哇咔咔我期末周快结束了！为了庆祝即将暂脱苦海，我决定明天发点红包给大家！明天的章节评论了就有小红包！[让我康康]


第41章 进山
　　山里？
　　林惊度的注意力被转移, 他好奇地问：“去山里干嘛？”
　　车开动了，少年微微偏过头来, 充满探索欲的视线紧紧黏在了越裴回的侧脸上。
　　男人下颌线绷紧几分，捏方向盘的手也紧了紧。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忽然邀约，但邀约的目的决计不能让邪神知道。他缓了语气，道：“山里有晚上才会有的景色，不想去看看吗？”
　　独特的景色？这句话勾起了林惊度几分兴趣，他点点脑袋，说：“没事的话当然可以去啊。”
　　这便算是同意了。
　　得到同意的回答, 男人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而自认为这个话题结束了的林惊度重新把话引回到刚刚那股奇怪的气息上：“季旭阳他们的机构，好像混进了奇怪的人。”
　　男人神色一凛, 他低喃重复林惊度的话：“奇怪的人？什么感觉？”
　　林惊度解释道：“我只感觉到了一秒，那种气息就消失了。但和死掉的螳螂身上给我的感觉比较相似……”少年犹豫了一下, 继续说道，“我还试了试汲取螳螂的记忆, 它的记忆里也有类似的感觉。”
　　这和越裴回对“局里有内鬼”的猜测无意之中对上，男人一边看着车的前路，一边手指若有所思地敲击着方向盘：“你是说，那有相似气息的人还大大方方来现场了？”
　　“嗯，”林惊度点点头, “很嚣张。”
　　像是笃定了人类机构无法发现它一样。
　　林惊度认真地说：“如果你遇到什么诡异、或者什么人自称是【昼烬】，而且我还不在的话，最好先逃跑。”
　　男人眸光闪了闪：“【昼烬】？”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二中遇到的诡核怪物吗？这次湖区也有。”少年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囔, “不过已经被我吃掉了……”
　　越裴回：“……”
　　随便乱吃不会拉肚子吗？
　　但这句话肯定不会被说出来, 越裴回还在凝神思考另一件事。内鬼如果和【昼烬】有关系的话, 对方到底想要下多大的一盘棋？
　　但这牵扯太深, 如果贸然指出，不光会连累队友，甚至可能将事情染到邪神身上。打草惊蛇必然两败俱伤，而调查到现在，线索却只有一点——
　　男人眯了眯眼，忽地有了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难道……会是高层部长的其中一人？
　　那这水太深了，他必然需要先回现场一趟，寻找出邪神觉察到气息、可以列入高度怀疑的对象。
　　车开到泉南山庄，越裴回先把林惊度带回房间换衣服，某个邪神的头发已经半干不干，只需要换件衣服就行。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后，男人听见背后的少年在问：“现在离晚上还有一会儿，我们要干什么？”
　　男人才转过脸来，看向穿戴整齐的林惊度，低声说：“我给你买几块蛋糕，你先在大堂玩一会儿，我……”
　　“我需要出去一趟，处理点工作。”
　　少年异色的眼眸静静凝视着他，看得有点久了，才从越裴回的脸上缓慢移开，又看了眼那黑色的耳钉，才全然挪远。
　　他没问去哪里，也不问工作内容是什么，只是说：“那我等你，手环记得戴好哦。”
　　林惊度看了眼男人腕骨上晃悠的小章鱼挂饰，强调道：“一定要戴好哦。”
　　“好。”男人走近林惊度，就像是林惊度离开时会做的动作一般，轻轻拂过少年头顶细软的发，“等我回来。”
　　被送到大堂，林惊度目送男人离开，少年捧着脸等自己的蛋糕上桌，漫不经心地，思绪逐渐飘远。
　　明晚，人类到底要带自己去看什么呢？
　　*
　　翌日的将晚未晚时分，一人一邪神驱车去了越裴回所说的“好看景色”所在的地方。
　　虽然说是开车，实际上到了地方，还得沿着深山小径再往深处走一阵。
　　越往里走，天色也愈发暗下来。
　　在天空还尚未被墨色彻底染上之际，林惊度终于看见了所求的景色：
　　点点细碎的曛黄光芒闪烁在草丛树木的每个间隙角落，慢慢地飞舞着，晃悠着，映得树叶透亮，水滴泛光。
　　梦幻与朦胧交织，不知不觉间，人会因为注视萤火虫的纷飞，而感到心灵的安定。
　　只是……总有些神不解风情。
　　林惊度扫了一圈，一脸奇怪：“要看的就是这些屁//股发光的虫子吗？”
　　越裴回：“……”
　　他专门查了攻略，发现泉南山这片山区其实有萤火虫出没，大多数人都会喜欢观察萤火虫，他也以为林惊度会对此感兴趣，没想到对方反应平平，还称呼萤火虫成“屁//股发光的虫子”。
　　男人低眸，几分无奈含在唇齿间：“不喜欢吗？”
　　林惊度瞟他，说：“我也没说不喜欢。”
　　只是他有时候对波澜壮阔的景色更感兴趣，星芒对神来说太小太淡，像是投入暗河中的一点星光，刹那间就会不见。
　　但如果人类想要他喜欢，他也会认真沉浸下去观赏。
　　一人一邪神慢慢顺着石阶往下走，可以看见石阶路边多了个水泥筑成的平台，上面做了木头样装饰的栏杆，大概是专门给游人欣赏萤火虫用的。
　　许是幸运，又或者今天又到了工作日，平台和石阶往来都只有一人一邪神两个，其他游客瞧也瞧不见踪影。
　　特别好的是，也没有某四人组里的主要三个人来搅乱这场安宁和温馨。
　　一人一邪神站在平台上，林惊度观察了会儿，确定不会有行人经过了，才把触手扒拉出来放放风。
　　触手和小狗似的跑出来就开始撒欢，它们对萤火虫兴趣倒是比主体大，还抓了几只萤火虫来瞧。
　　林惊度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莫名感觉自己变成了动画片里那个抓水母的黄色海绵……
　　从行为上来说，还有几分微妙的半斤八两。
　　“其实，”少年悠悠开口，“像这种屁//股发光，我也能做到。”
　　正安静注视荧光点点的越裴回不由转过脸来看他，眉梢微挑：“什么？”
　　“你看。”
　　邪神执着地要给宠物表演，抱了个触手在怀，那上面为了方便而消弭了的眼睛重新挤了出来，一眨不眨地乱转着，少年按了按，登时上面猩红的眼睛转化为了其他奇异的色彩，不算亮的光芒在短短几秒内变换着各种颜色，像几盏小只的七彩灯凑到了一块儿。
　　望着那五颜六色，越裴回陷入了罕见的沉默。
　　没意识到自己人类沉默到有点诡异的地步，邪神还眼睛亮晶晶地询问：“怎么样？”
　　男人语气艰涩地开口：“……很厉害。”
　　少年转开眼，有点得意地说：“它们就没办法变换颜色。”
　　说完，林惊度仔细观察了每一只萤火虫，又想重新开口说自己的科学研究发现：“它们是不是——”
　　邪神话还没说完，嘴被人轻轻捂住了。
　　越裴回眉梢眼角都浸着纵容和无奈：“笨，现在不要说这些。”
　　不要在最感性的时候说最理性的话。
　　林惊度眨眨眼，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完全不知道邪神在想什么的萤火虫们慢慢飞着，像在编织一场安宁的梦。
　　男人放下了捂住林惊度嘴巴的手，垂下眼说：“其实，它们的飞舞是一场婚礼。”
　　……也是转瞬即逝的求爱。
　　刚刚经历了被打断，林惊度没有选择此时说话，拿科学去煞风景。少年趴在了栏杆上，低头往平台下的草丛望去：“至少它们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了对它们来说很有意义的事。”
　　“对，是这样。”男人的话语里多了点笑意，回答他道。
　　越裴回黑眸微微有所放空，他继续说：“其实，我父母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相恋的。”
　　父母一直是很懂浪漫的人，一个小家庭的幸福在越裴回八岁那年戛然而止。
　　午夜梦回间，他都忘不了那天。诡异躲匿在最后一趟下山的大巴车上等待狩猎，而他们一家正好坐上了这最后一趟车。母亲把他抱在怀里，颤抖地摸着他的头发；父亲心甘情愿上去做了诱饵声东击西，希望给自己的妻儿争取活命的时间。
　　听到穿刺过肉//体的沉闷声，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母亲低低呢喃：“来不及了。”
　　女人恋恋不舍地吻了吻男孩的额头，“小回，你要活下去。”
　　她毫不犹豫地把孩子推到侧翻的车外，眼神是那般的留恋和决绝。越裴回浑身都是伤口和血，耳边还有母亲的惨叫。
　　突然陷入沉寂之后，带着泪痕的男孩看见，那属于怪物的眼睛又不怀好意地盯住了他……
　　处理局赶到的时候，只刚刚好能救下他一个人。
　　男孩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想去找母亲，却被还年轻的沈万和钳住了手臂，怎么都不让他过去。
　　越裴回一边回忆着，挑着可以说的修饰了一下，才跟林惊度讲了些许，一边唇角溢出些许苦笑：“我当时甚至被吓坏了，能记得的记忆也所剩无几。”为数不多能记得的都是痛苦的片段，只要一想起来，就像是重新揭开血淋淋的伤疤一样，反复折磨。
　　他甚至忍不住去责怪自己，该不该怪当时贪玩的小孩，非得赖在山上等到日薄西山，才跟满脸无奈却宠溺的父母下山。
　　他垂下眼：“当时救我的……警察，也算是收养了我吧，但是，他决不能算作我的家人。”局里本来打算把越裴回记忆消除后送到孤儿院去，但沈万和发现了越裴回体内存在的优越异能，便主张把他留下到预备科培养。越裴回会感谢沈万和救下他，可无法认可沈万和的教育理念和堪称偏执的价值观。
　　林惊度安静地听着男人述说，心软得一塌糊涂。少年凑近了点，触手无意识划过男人的脸，随之而来的是偏凉的指尖搭在了男人侧脸上。
　　邪神目光专注，仰脸认真发问：“那我现在算是你的家人了吗？”
　　比他高一个头的男人垂首，眼帘随之掩下，没有立刻回答。
　　会算是家人的。
　　但至少此时此刻……他不想让他成为狭义上的家人。
　　一只萤火虫晃晃悠悠路过，星芒落进男人眼瞳，将黑曜石照得透亮。
　　越裴回一只手撑在栏杆上，低着脸，拉近他和邪神之间的距离，鼻尖几近相抵的地步，林惊度甚至可以看见对方缓缓垂下的鸦睫挡住带着强烈意味的目光，明显那视线落点落在了他微张的唇瓣上。
　　男人抬起另一只手，骨节分明的大手覆盖在林惊度的手上，他微微侧过头，脸彻底倒入少年的掌心。邪神微微一顿，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人闭上眼睛，带着细小绒毛的侧脸蹭过他的手心，泛起轻微的痒感，留下一片温热。
　　少年没抽回手，他眼里闪过迷茫。
　　像以前有过的奇怪感觉。明明不需要呼吸，可他分明感觉，自己如同被什么令他难以呼吸的物质裹挟缠紧，眼前就只能看见越裴回一个人了。
　　蹭了一下，越裴回才半掀起眼，唇瓣微合又重新张开，那双黑眸幽亮复杂：“惊度，如果我说……”
　　“嗯？”
　　被他攥着手的少年歪了歪头，异色的瞳仁全然倒映着他的模样。
　　邪神在专心地等他说完。
　　少年的眼睛里有怜惜，有喜爱，有信任……
　　什么都有，可唯独看不到越裴回想要的。
　　“……”
　　口腔里蔓延上淡淡的苦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和岑希声没什么不同。
　　尽管想着势在必得，可偶尔还是会动摇……故作强大罢了。
　　那抓住少年的手心渗出些许薄汗，男人深深吸了口气，又重新蹭了蹭，将自己想说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他掀起唇，掠出一丝勉强的微笑：“没事。算了，回去吧。”
　　他说得很轻，没让更多情绪外露，可邪神歪了歪头，从里面还是读出了怅然。
　　人类在惆怅什么？为什么不跟他说？
　　不是都说过嘴巴长着就是用来说话的吗？
　　林惊度的手背凉下来了，越裴回的手已然抽回。
　　邪神急了，触手都着急到在乱扭：“真的没事吗？你明明一脸有事……”
　　还没说完，林惊度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男人的下巴轻轻搁在他肩上，揽他腰肢的手臂紧了一紧，越裴回轻叹了口气，说：“惊度，至少现在……不能告诉你。”
　　不是时候。
　　他没办法告诉他。
　　林惊度鼻尖蹭着男人的衣服，属于越裴回的体温从相贴的皮肤染了过来，他闷闷地说：“那你准备好了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会的。”男人箍得更紧了些，“一定会的。”
　　又抱了一会儿，少年耳尖动了动，警觉地抬起脑袋：有游客过来了。
　　他收起触手，拉了拉越裴回的衣袖：“我们走吧，回去啦。”
　　男人眸底深处仿佛还残存着刚才的温度，他低应了声：“好，回去吧。”
　　*
　　凌晨三点。
　　人类睡熟了，林惊度没有睡。因为昨天发生的事，陶妤他们不得不在这儿多停留一天，林惊度寻思既然没事，他和越裴回也就在这里打算多住一天。
　　邪神的眼睛在黑夜里熠熠生辉，发出琉璃般的光芒。他眨了下眼，扭头看向阳台外，还是从床上起身，光脚走到阳台边。
　　凉风习习，有三两声蟋蟀叫远远传来。
　　“呼啦——”
　　少年摁着栏杆，一个翻身，跃了下去！
　　触手勾住他自己的房间栏杆，少年倒吊在半空，细软的黑发全部倒立着，蓬松地晃来晃去。
　　“喂喂，这样很吓人啊，小惊度。”
　　男人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瓷碗碰撞到玻璃桌的清脆声响。
　　林惊度在半空中晃了晃，瞄了眼柏羡青的茶杯，又重新看向柏羡青：“你怎么来这儿了？不去关心你的宠物吗？”
　　不像他，每天还会提供陪睡服务。
　　柏羡青笑笑：“这不是念着你，特地赶过来看看吗，等下就回去。”他已经赶去过岑希声那里了，除了宠物精神有点恍惚，以及含含糊糊说了些让他不解的话以外，似乎没有别的问题。琳姐也被吓坏了，连夜跟着一起赶过来查看情况。
　　听他这样说，林惊度才稍微放了点心。少年轻松地跳入柏羡青房间的阳台，坐到了他旁边，睨他一眼：“来有什么事？”
　　柏羡青无辜喊道：“我现在没事来看看你也不行了吗？你真是完全被人类迷住了……”
　　“对啊。”林惊度面无表情地承认。
　　柏羡青：“……”
　　柏羡青：“你来真的？”
　　林惊度虽表情没有变化，但那刻意压着的语气隐隐有几分得意和夸耀：“如果你把你的宠物养得像我这么好，你也会很着迷的。”
　　如果现实中可以在脑袋上摆一个问号，柏羡青脑袋上可能全是问号：“养的很好？说来听听。”
　　林惊度开始掰着指头给他算：“我亲手做的饭人类都会好好吃干净啊。”
　　“他还很喜欢跟我一起看动画片，偶尔给我做、也会给我买零食吃。”
　　“最重要的是，我家人类很依赖我，外出要牵手，睡觉要一起……”
　　邪神第一次喋喋不休说这么多话，越说，他发现对面的柏羡青就越沉默。
　　终于，少年声音小下去了，两人四目相对，长久沉默地对视着。
　　“小惊度。”
　　柏羡青语气幽幽：“我听到现在，怎么觉得，不是你在饲养人类了。”
　　“——而是你的人类在饲养你？”
　　林惊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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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纵容
　　是他的人类在饲养他？
　　林惊度愕然, 他反思沉默半晌，把问题抛回去：“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认真地说：“我都是按照你人类饲养手册来的。”
　　柏羡青：“……”
　　柏羡青：“不许把自己误解了的锅推到我身上啊。”
　　他叹了口气, 扶着额说：“小惊度，你不感觉是你的人类在‘纵容’你吗？陪你干这干那的，本来应该是主人陪宠物干这干那。”他双手交叉，长腿懒懒叠成二郎腿的姿势，“像我，就是抽出时间去陪宠物，而不是宠物抽出时间来陪我。”
　　男人眯起眼睛, 笃定地下了结论：“你在被他养着才对。”
　　邪神震惊，邪神沉思，邪神反驳：“可我跟你感觉没什么不同……”他说得有些虚, “人类在抽出时间陪他做什么”的这句话，从某个角度来说, 确确实实是正确的。
　　云开见月明，柏羡青偏了下头, 淡金色的发丝在月光下像是镀了层莹亮的金边：“我们有不同的，小惊度。”
　　男人碧绿的眼睛泛起波澜，他缓缓地说：“我对我的宠物可以说陷得不深，随时可以培养到位，随时就可以抽离。但是你, ”碧色的瞳仁紧紧追着林惊度的身影，“你能选择抽离得出来吗？”
　　“……”
　　林惊度没说话。
　　少年的脊背抵在泛着凉意的栏杆上，他的手勾着衣角, 抿唇不语。
　　柏羡青凝视着他, 幽幽一声长叹：“你啊, 就是心太软。”男人慵懒地以手支颐, 背靠着椅背，“不然当初，你为什么不把那一整个种族杀掉，而是只把那一年的始作俑者屠戮干净？”
　　柏羡青就是难以忘怀第一次见到的林惊度。刚刚孕育出生不久的新神邪肆气息更重，那平静的异色眸里荡漾着天真的残忍，站在满地的血泊中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看另一位神。尽管如此，可柏羡青还是坚定认为林惊度下手轻了。
　　换做是他，他不介意让整个种族都灰飞烟灭。
　　林惊度不解道：“我杀戮又不是为了解愁，杀那么多也蛮麻烦耗时间，当然不会去做啊。”能赶紧做完的事情就赶紧做完，他不喜欢多费时间在这上面。
　　柏羡青吐出口气。
　　他推荐林惊度养只宠物，本意是把这常年深居在深渊的好友提溜出来逛逛，没想到如今弄巧成拙。
　　渐渐地神的面容一半隐没在黑暗里，一半沉溺在月光中，他笑意荡然无存，面无表情地喊了少年原名的昵称：“瑟兰。”
　　“你该好好想想了。”
　　他喊出那个昵称之时，少年周身气息为之一荡，他不动声色反问：“为什么。”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来这个山庄吗？嫌他占有欲太强不是吗。可前几个月，你还在高兴地告诉我，你的宠物很黏你。”
　　“知道为什么你会下意识这么做吗？因为你想逃避什么。想想吧瑟兰，其实你隐约觉察到了，对吧？”
　　柏羡青道：“你做了太多和爱相似的事，你对他太好了，太纵容了。人类是有无穷的欲望的，你会害他想不断朝你走近，直到……”
　　修长的手指指向林惊度，男人唇角微挑：“你‘爱’上他。”
　　少年眉眼平静，但眼底暗潮汹涌：“你知道我不会爱上谁。”
　　柏羡青收回手，懒洋洋地说：“谁知道呢，你最好别。”
　　林惊度深吸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先前选择了回避，又很快心软。
　　鲜少的烦躁涌上心头，少年绷着脸说：“不跟你聊了，我出去一趟。”
　　“去干什么？”聊在兴头上呢，柏羡青诧异地问。
　　少年头也不回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话语在风中消散：“发泄。”
　　独留柏羡青一个人看着已然空空荡荡的阳台，手边还是没有喝完的茶水。
　　良久，神还是落下一声叹息：“……唉。”
　　不到十分钟，邪神出现在了另一处地方。还是那片有萤火虫的山林，萤火虫微弱的光亮仍将绿叶的纹路照映得清晰可见。忽地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从绿叶间钻出，惊得光点纷飞。
　　林惊度伸出手去，碰了下萤火虫，又很快收回。
　　他想不通。
　　只是不知道自己想不通的是将晚未晚之时越裴回要说什么，还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下意识要去回避。
　　他好像能接受很多事情，坦荡到回避好像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可在答案揭晓之前，他还是选择假装不明白。
　　触手慢慢摸过来，它们亲昵地蹭着主体的脸，好像很不解主体为什么会因为缠绕不清的感情在烦恼。
　　邪神很少烦恼过这个。
　　或者说，他没必要烦恼，也没机会去烦恼这些。
　　“唔，想不明白……”
　　少年猛地甩了下头发，他身边本来凑过来的萤火虫又飞走，离得远了些。
　　有些事突然摆在了台面上来讲的时候，就是逼着邪神去正视这些事。
　　比如，人类还能养下去吗？
　　又比如，他现在混乱到……
　　不知道该不该把人类继续摆在“宠物”的位置上了。
　　少年捧着脸，遥遥望着那些光点，就想到人类黄昏时说的“算了吧”。
　　那他想不明白的话，能不能也算了？
　　抿了下唇，林惊度摸了摸身边环绕的触手：“走吧，去发泄发泄。”
　　发泄的途径很简单，就是把泉南山整个山区能找到的诡异全部翻出来清理掉了。
　　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邪神不停地出现在不同的地方，解决掉不同的诡异，连哀嚎的时间都没给它们留下。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停下吞噬的脚步，抬头看了眼树枝交错缝隙投下来的零星光亮。
　　少年耳朵动了动，回身瞥了一眼，觉察到有人往这边走，便收敛好气息，隐匿自己，躲入了树丛之间。
　　干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响起，旋即是不知道哪个外勤组工作人员的说话声：“检测仪报警很厉害，几乎要突破深红的异常能量……到底是什么诡异能到这种地步？！”
　　另一个女人的说话声紧随其后：“嗯，我倒是能猜到些许呢？”
　　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林惊度眼睛眸光闪了闪。他慢慢退回到树林的阴影之中，安静垂眸看了眼走过来的几人，才彻底消失不见。
　　底下处理局的队员对树上曾有过邪神的事一无所知，还在茫然地询问那开口说话的女人：“卡特女士，您猜出什么了？”
　　红发混血的女人微微挑起红唇，摸了摸白皙脖颈上环绕的黑纱带：“哎呀，不过就是一个小家伙发脾气了而已，没什么好紧张的哦。”
　　队员愣住，她无法理解女人的话，而卡特抬起眼皮，宛若无意地瞥过那被少年站过的树枝，露出饶有深意的笑，说的话也莫名：“哎，真可爱。”
　　*
　　林惊度想，自己要不先直接回去得了。既然没想通，和人类继续待在一起也会怪别扭的。他怕自己本来演技就差，一被人类盯着看，什么都暴露出去了。
　　行李还在越裴回住的房间，也不知道人类醒了没有，林惊度站在房门口沉默伫立半天，来来回回被保洁员盯视四次，才默默转身下楼。
　　他打算拿手机给柏羡青发消息，叫他借个分身和车给自己，好让自己先回C市城区。
　　少年一边慢吞吞往楼下走，一边扶着楼梯栏杆，单手拿出手机准备打字。
　　“哎，这不是惊度吗？”
　　女人笑意满满的声音出现在楼下，林惊度抬起眼睛看去，原来是陶妤。
　　陶妤站在楼梯边，今天是干练的裤装，她仰头看着林惊度，问：“惊度，你这时要去哪里？”
　　林惊度犹豫了一瞬，直觉让他没有把自己想提前回去的事情告诉陶妤，手机息屏收起，他回答道：“我还没想好，提前下来转转。”
　　“这样啊，”陶妤望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才笑盈盈地问，“惊度，你有没有兴趣下午和我们一起回城？”
　　少年眨眨眼睛：“一起回城？”
　　女人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然后呢我们可以找一家火锅店吃晚饭，庆祝一下工作结束了！”
　　既然林惊度已经知道他们身份，她也不打算藏，大大方方一点，也能看出少年有无恶意来。只是……
　　她犹豫几分，没有提到越裴回。万一她上司还沉浸在藏马甲的游戏里，一下给人暴露了的话，那可就不好了。
　　“庆祝工作结束吗？”林惊度微微有了点犹豫。他知道一般人类以喜事为由来邀请自己的时候，那便多半有在好好地把他当朋友，如果拒绝，他怕陶妤会伤心。
　　陶妤点点头：“对啊对啊，庆祝工作结束！”湖区大多数工作都清理完了，剩下的收尾工作是后勤部门的事，不算在外勤组需要担心的范围。
　　女人忽地想起临走时看见的部分画面，眼睛微微暗了一暗。越裴回有提醒她们局内可能有内鬼，她最先怀疑的就是隔壁第二小队队长，一是看不惯那张脸，二是感觉此人有点怪怪的。
　　但更多线索，还得等越裴回下来了才能沟通。
　　眼下更重要的，就是等林惊度接受自己的邀请。毕竟上司可不是很喜欢参加这种聚餐，不过若是林惊度要来，她上司来不来呢？
　　答案简直显而易见。
　　所以陶妤期待地看着林惊度，希望他点头。
　　果不其然，少年虽然有几分犹豫，但还是慢慢点下了脑袋。
　　“可以哦。”他慢吞吞地说。
　　陶妤一下笑开了：“那太好啦，对了你想不想吃小蛋糕，我请你呀！”
　　她说话尾音兴奋上扬，眼睛亮得惊人，林惊度莫名有一种她把自己当小孩子、或者是可爱生物看待了的感觉。
　　但，有什么比得过免费来的蛋糕吗？眼下当然是没有的。
　　少年毅然决然点头：“吃！”
　　于是，睡醒后口袋里装着一只无辜章鱼团子的越裴回，下来看到的就是自己队员和自家邪神相谈甚欢的一幕。
　　早上起来发现怀里的人又变成了瞪着黑豆豆眼睛的章鱼团子，越裴回已然没了脾气。他走过去想找个时机把章鱼团团还给林惊度，但没想到少年在觉察他来了之后，悄然侧了点身，正好把后脑勺对准了他。
　　“……”
　　不对劲。
　　男人眯起眼睛，但没有直接戳破林惊度的小心思，而是转脸望向陶妤，淡淡问：“其他人呢？”
　　陶妤正在补口红，闻言道：“陈理和季旭阳房间双排呢，洛寒多半去健身了。”她补充说，“咱们说好了，下午两点出发。季旭阳在附近找了家农家乐，提议在那里解决午饭。”
　　男人拉开林惊度旁边的椅子坐下，闻言说了声“好”，下一秒，余光就看见少年捏着勺匙的指关节泛了点白，林惊度垂下眼睑，没有看他。
　　目睹这一系列动作，越裴回心里难免有点躁意，仅针对自己。他不由得去想，是不是昨天把人吓着了。分明什么也没说，但依照邪神的性子，或许已经轻易分析出来结果。
　　男人双手交叉，指尖深深陷入手背的肉里，黑眸里晃过一丝自嘲。
　　果然，太心急没有好下场。
　　陶妤眼睛瞅瞅那边，又瞧瞧这边，瞧出了十万分不对劲。
　　怎么感觉这两人别别扭扭的？气氛好怪。
　　她想活跃气氛，笑着说：“对了越哥，我们邀请了惊度去吃火锅，你要不要一起来？”
　　男人如她所料，微微颔首：“一起去吧。”
　　林惊度咬着勺子，嘟囔道：“我还没吃过火锅。”他顶多吃过越裴回做的冒菜，火锅的滋味还没尝过，因为要吃的东西太多了，邪神又嗜甜，才没能吃上一次。
　　陶妤笑嘻嘻：“是吗？”她有点坏心眼地说，“那惊度到时候一定要试试折耳根牛肉，那简直美味！”
　　“折耳根？”林惊度老实说，“上次和他逛商场买过，但买太多，来不及吃，被楼下老奶奶收走凉拌去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陶妤先是快速瞄了眼旁边沉默不语的男人，心里不由泛起嘀咕：不会吧？她上司原来也起过让诡异吃折耳根的坏心思吗？
　　心思百转千回，女人又立马做出瞪大眼睛的模样：“天啊，那可真可惜，你这次一定要吃啊。”
　　“咳，”越裴回怕林惊度真的信了，“口味千人有千味，你若是不习惯吃折耳根也没关系……”
　　陶妤真切地为折耳根发声：“没事没事，什么都要尝试一口嘛！到时候尝尝啊，惊度！”
　　林惊度眨着眼睛还没回答，刚好季旭阳和陈理下来退房了，季旭阳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陶妤笑吟吟的：“当然是吃不吃折耳根咯！”
　　季旭阳是C市本地人，大大咧咧地说：“那可好吃了，吃！”
　　陈理则不是在C市长大的，闻言脸色微变，劝道：“实在不想吃就不吃，折耳根吧，味道有点怪。”
　　林惊度心说这味道怪能比诡异干巴尸体怪么，但看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还是默默添了一句：“我可以尝尝……”
　　尝尝鲜，还是不错的。
　　*
　　下午，吃完季旭阳强烈推荐的农家乐之后，他们总算踏上了回去的路。
　　陶妤喜欢提前预约，所以等他们经历堵车回城之后，刚刚好赶上陶妤预约好的时间。
　　她找的是一家网红火锅店，二楼包厢宽敞，坐下他们几个人绰绰有余。
　　接着，陶妤真的唰唰几笔，在菜单上把折耳根牛肉勾上了。
　　一盘一盘菜上桌，有些酒鬼蠢蠢欲动了：“要不，咱们点点儿啤酒？”
　　季旭阳苦闷地说：“你们喝吧，我喝豆奶就行……”
　　上次他被灌了几大瓶酒，半夜坐在马路牙子上把自己从小喜欢过的女生回顾了个遍，然后号哭着说“怎么就是谈不上恋爱啊”。那时同样喝了酒微醺的陈理还拍拍他，说，“没事，我感觉我们队没人能谈得上恋爱。”
　　陶妤“嘁”了一声，又看看洛寒，洛寒点头，表示可以喝。
　　邪神则根本没有“醉”的概念，兴致勃勃表示：“我也想喝。”
　　正中陶妤下怀：“没问题啊，一起喝！”
　　她又转脸看向越裴回：“越哥，你喝吗？”
　　男人垂眼瞥向林惊度，才答：“喝一点吧。”
　　以前在预备科的时候，沈万和还有科研部门都盯得紧，不允许他喝酒；从预备科出来后工作又太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出外勤，他也便没碰过酒。
　　今天喝一点，或许也没事。
　　火锅的热油咕噜咕噜冒着泡泡，长长的筷子在里面搅了搅，女人喜悦地说：“哎，折耳根牛肉好了！”
　　林惊度闻言，才放下手里的酒杯，伸手拿筷，去夹牛肉。
　　热气腾腾的牛肉裹着白色的折耳根根茎，林惊度一口就吃进嘴里。一下辣味在舌尖绽开，伴随着软软的根茎在嘴里化开的感觉，但实际上味道不差。就像林惊度所想过的，果然比起诡异干巴尸体，不知道好到哪去。
　　看少年慢慢咀嚼，神色都不曾变过，陶妤就知道对方不觉得难吃。女人手里拿着一大杯还在冒气泡的啤酒，手撑着脸，有几分酒酣耳热：“好吃吧？”
　　林惊度慢慢点了点头：“好吃。”
　　她笑着说：“你觉得好吃就行。”
　　林惊度又夹了好几筷子，等他吃得半饱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身边的越裴回很久都没说过话了。
　　少年有点蒙，他以为不会说话的是自己，怎么轮到了人类？
　　邪神悄悄地把视线挪向越裴回，才发现男人一口接一口地在喝闷酒，也不说话。
　　没人发现越裴回的不对劲，陶妤还在微醺着夸“越哥真能喝”。
　　男人垂着鸦睫，脸上淡淡扫着一片阴影，白雾缭绕，将他的脸似乎要模糊在这场烟雾中。
　　林惊度沉默了。
　　这么安静……不会是喝醉了吧。
　　越裴回喝没喝醉的猜测，在火锅结束各回各家之后得到了检验。
　　家里玄关亮起了灯，林惊度正在换鞋，身后本来走路也算正常的人却突然伸展开手臂将他拥进怀里。
　　林惊度：“？”这是怎么回事？
　　高大的男人背对着房门，他从身后抱着林惊度，轻轻在人的颈窝里蹭着。
　　灼热的吐息全洒在少年皮肤上，越裴回声音很闷，很低，带着点恳求的意味：
　　“惊度，不要再……疏远我了。”
　　【作者有话说】
　　还是吃上折耳根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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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断片
　　林惊度呆住了, 他敏感地能感觉到男人唇柔软的触感擦过自己的后脖颈，激起一片痒意。
　　他的人类就这样求着他, 需要他的亲近，明目张胆地表示着自己想要被抚慰，不想被疏远。说不清是因为未好完的饥渴症，还是因为醉酒的躁意。
　　他在明目张胆地索求林惊度的靠近。
　　淡淡的酒精味萦绕，好像里面还纠缠了点火锅味，但或许是因为刚刚是散步回来的，若不是邪神嗅觉敏锐, 火锅的味道应该早散在空气里了。
　　林惊度没动弹，有点烦恼。人类好像真的喝醉了……那面对醉鬼要怎么做？
　　完全没回答醉鬼的话，林惊度摸摸自己衣服口袋, 嘟嘟囔囔：“还是查一下好了……”
　　可手机刚拿在手上，少年甚至还没有解开屏幕, 手机就被人抽走，径直从眼前消失。
　　林惊度：“。”
　　不准他查？
　　他的脖颈被人手臂勾着, 身后的人说话沉闷，明显不悦：“就这么不愿意和我说话了吗？”若是林惊度此刻回头，他必然可以看见男人俊美眉眼里蕴含的阴沉和不高兴。
　　林惊度没吭声，他心里多了点歉疚：早知道不顾着和其他人抢火锅菜了，他压根不知道男人这副模样是喝了几杯导致的。
　　男人想要直视林惊度, 他将少年转了个身，但这样的动作幅度太大，导致本来有醉意的人身体也不受控制, 摇摇晃晃。眼见朝鞋柜方向倾斜, 触手吓得钻出来扶住人, 少年的手也搭在了越裴回的额头上。
　　冰冰凉凉的手心贴着几分灼烫的额头, 林惊度垂下眼睑去看男人的脸庞，浓郁的红意在那皮肤下涌现，仿若宣纸晕开朱墨，很快铺了满张。
　　那眼睫颤着，呼吸也很粗重。
　　唔……
　　少年神色平静，但异色眸里分明掀起了兴致渐升的浪。
　　好像小狗。
　　苍白寡淡的手违背主人意愿慢慢上移，抚摸到了人的头发上。越裴回的头发并不是像性格那般冷硬，是柔软的，柔顺的，会轻轻从手指缝隙间溜走的。
　　这更像是小狗了。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扶住湿滑的触手，勉强站直了点，又低声着说：“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林惊度慢慢摸着，眼神专注：“嗯……我只是想不通。”
　　越裴回掀眼望他，只是那视线若有若无，不知聚没聚焦：“想不通什么？”
　　仗着对方醉了，林惊度理直气壮地说：“想不通知道……后，我要怎么对待你。”
　　“咚”地一声闷响，触手这回没扶住，连带着林惊度也一齐倒在地上了。半靠在柜子上的男人因着酒精，全然忽略了背部的疼痛，他只迷蒙着眼，望着林惊度笑。
　　他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按住少年纤弱的手腕，慢慢摸索而过那覆着薄肉的腕骨。
　　越裴回说：“你终于打算‘正视’我了？”
　　不是俯视，不是瞥视，而是正视。
　　少年绷紧了下颌，忍不住问：“我什么时候没正视过？”
　　男人清楚，这个问题是和邪神讨论不通的。那不是邪神的错——只是看问题的人不一样，答案也就不一样。哪怕酒精入侵大脑，越裴回依旧选择了不开口辩驳。
　　他漫不经心地问：“你是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吗？”男人的长腿折起，恰好把纤瘦的少年桎梏在他两//腿//间。
　　林惊度蹲着，唇抿成一条直线，良久才说：“……知道。”
　　“那你呢？”
　　你的回答呢？
　　林惊度没吭声。
　　沉默已经是能递出的答案，男人缓缓提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的手依旧攥住林惊度的手腕，他低语道：“没关系，只要我还能看着你就够了。”
　　“你不会丢掉我的……对吧？”
　　林惊度动作一顿，眉眼覆盖上诧异。
　　酒对人类危害这么大吗？这什么话都往外蹦了，不知道是谎言还是胡言乱语，或者还是借着酒意才敢说出的真心话。
　　少年转动了下那被扼住的手腕，指尖碰了碰男人发梢，他一字一句地说：“不会丢掉你的。”
　　淡淡泛了雾的黑眸直直与他对视，越裴回没头没尾地说：“那可以亲一下吗？”
　　林惊度：“……”
　　林惊度：“？？”
　　话题究竟是怎么跳到这一步的？
　　他恍然，才发觉自己的腰早就被男人修长手指拢住，对方像是没用力地搭在上面，实则林惊度若是侧身想躲一躲，就会发现怎么都扭不开身。
　　——完全被牢牢禁锢住了。
　　少年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他很纠结。
　　他对人类给予“吻”的定义和概念有了雏形的了解，便想退缩拒绝：怎么想……亲吻都是不可以的吧。
　　但同时怎么想，也感觉越裴回不会罢休。
　　渴望和索求都朝林惊度投来，猛烈，无法再掩饰和隐晦。林惊度根本招架不住一点。
　　邪神罕见地在这种事情上犹豫了。
　　男人如同也不急一样，深邃安静的眼睛在玄关头顶投下的灯光里显得很暗，漆黑的眼睛没有离开林惊度半分。
　　是在观详邪神的表情，也是在等待一个回答。
　　犹豫再三，林惊度叹了口气，他承认，自己又在这种事上心软了。
　　少年抬眼看越裴回，小小声地说：“那、那就一下下哦。”
　　话音落下，林惊度抿紧嘴巴：他还是有点紧张。
　　他能感觉到，男人的指尖移到了他的耳廓，慢慢抚触；他也能看见，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瞳，墨色的海在潮涌澎湃。
　　越裴回倾身向前，同一时刻少年的身体绷紧僵硬，可身体被固定着，不容他后退半分。
　　林惊度的下颌被人托住，闭上眼，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柔软的鼻息扫过他的脸颊。
　　只有呼吸声，其他再也听不见半分。
　　触手也很紧张似的，没忍住也不自觉地乱缠，胡乱扒拉着男人的衣服，弄得一片凌乱。
　　而后，他听见男人低低地笑起来。越裴回若有似无摩挲了林惊度的后颈，声音低哑：“好笨，不亲了。”
　　旋即，林惊度的唇角蹭过一片温热，再然后，什么都不再发生。
　　林惊度不由眼皮眯开一条缝：嗯？就这样结束了吗？
　　还没等林惊度反应过来，他的脸被人捧住，余光只能瞥见男人弯起眼尾时那颗浅色的痣。
　　他被越裴回吻了额头。
　　略有些湿润还卷着酒气的嘴唇贴了□□温偏低的额头，很短促，残余的温度很快就消散了。
　　这是比吻嘴角更让人心跳加速的吻。
　　……即便邪神没有“心”这种概念。
　　触手更能反映主体的心情，它们本来缠绕在越裴回身上，现在全部软哒哒地趴下了。看样子还有由黑变红的趋势。
　　亲完的人离林惊度远了点，扶着额头有点难受。酒的后劲开始涌了上来，他按了按太阳穴：“不行，有点困……”
　　被亲吻额头弄得有点宕机的林惊度：“……”
　　看着人又要往一旁倒过去，林惊度才回过神，少年瞳孔颤动，伸手去扶人；触手乱作一团，搅和在一起像是粗粗的毛线团。也不知道是否两个人现都处于醉酒状态了，还是那头疼的酒意顺着吻传给了邪神，少年忍不住喊道：“等等，别睡在这里……”
　　总之，真是个兵荒马乱的晚上。
　　*
　　翌日上班，不出所料，除了“坐小孩那桌”的季旭阳神采奕奕准时到岗，其他人都迟到了。
　　尤其是越裴回，第一小队第一次迎来他们队长最后一个抵达办公室。
　　男人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皱着眉揉额头。
　　陶妤打了个哈欠，她经常喝酒，不影响第二天上班状态，但看看她上司，似乎深受其扰：“早啊越哥，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越裴回抬起眼皮看她，有几分冷漠，也隐晦有几分复杂。
　　难道他能怪是陶妤昨日怂恿着喝酒的吗？要说事实，他喝酒和陶妤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他自己要求的。
　　但是……
　　男人手指屈起，抵住额角，有几分头疼。
　　喝酒果然误事，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俗称，断片。
　　早上邪神的触手缠了他满身，少年眼巴巴蹲在他床边，一脸期冀问他还记不记得昨天干了什么……
　　完全一片空白的越裴回根本答不上来。
　　闪烁过好几个猜测，但似乎都无法和昨夜他干的事情对上。
　　看他皱眉凝思，邪神就知道他无法回答。
　　虽然知道有断片的可能性，但是邪神感性上来说，没办法接受。
　　少年的眼神从期待变成失望，看越裴回的表情活脱脱像在谴责和哀怨。
　　不用说话，那幽幽的哀怨似乎都能从眼睛里溢出来：你为什么忘得这么干净！
　　越裴回顶着这样幽幽目光出的门，也不知道邪神一个人在家会干些什么。
　　简直像是人把猫放在了家里，工作几分钟，时不时就会分神去想家里的猫干了些什么。
　　他不自觉垂眸，看向工位上摆的章鱼挂饰——林惊度背包上的同款，邪神和人类各有一个。
　　是在吃薯片，还是在吃他做的慕斯蛋糕？又或者是拿着新买的Switch玩《斯O拉遁》？
　　“越哥，越哥……越哥！”
　　陶妤的一连串喊声终于让越裴回回过神，男人拢起眉看她：“怎么了？”
　　陶妤不知道刚刚自己的上司在想什么，她还有点担心是不是昨天的酒导致上司精神状态不佳：“越哥，你下次别喝酒了，看你今天状态差的。”
　　越裴回不置可否，颔首算是回应，又问：“什么事？”
　　陶妤一边把文件拿给他，一边说：“领导那边说要开个关于【昼烬】的会，通知外勤组每个小队队长都要到场。”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他到会议室的时候，其他人基本全到了，坐在中央的沈万和看见他进来，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作为第一小队的队长，你来得太晚了。”
　　中年男人根本没发现藏在越裴回眉眼里的疲累，他仅仅对对方都算不上迟到的迟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越裴回懒得理他，随便找了个座位就坐下。
　　其他人没敢跟他坐一起，第二小队队长也没来找茬——前两天刚在泉南山湖区被越裴回揍了一顿，全身都是泥浆被按进水里，老实了不少。
　　也不算太老实，总是拿含着恨意和嫉妒的目光去乜越裴回几眼。
　　早就习惯了越裴回的不搭理，沈万和勉强压下不满，强迫自己缓和神色，笑着看向另一个人：“卡特女士，请说明一下您对【昼烬】的调查情况吧。”
　　越裴回本垂眸望着红木的桌面，听到“卡特女士”，下意识抬起眼去看，红发女人微笑着，目光落处正是他。
　　男人暗哂一声，忽然想起了林惊度的话还有自己的猜测。
　　他压低眉眼，刻意不再和卡特的视线交错。
　　内鬼……有可能是这位“特聘顾问”吗？
　　就算和她说话的是局长，卡特也没站起来。她挑起唇角微笑：“既然沈局长这么说了，那我便先来分析分析。”
　　她先是简单讲了讲螳螂和那群破开的壳，第一小队为了掩盖诡核怪物早就被林惊度当小零食吃掉的事实，找的借口是他们解决掉了。但卡特依旧在里面检测出了未成形的诡核怪物气息。而后，她慢慢讲到了一夜之间湖区诡异全部消失的离奇事件：“当天清晨我和我的队员到林区进行探查，‘惊讶’地发现，这里面的诡异全被不知名人士清理干净，一点踪迹也没剩下。”
　　说到这里，她仿佛是说到了什么很有趣的笑话，没忍住嘴角又上扬几分：“但现场勘测很久，也没找到这位‘不知名人士’是谁。”
　　沈万和道：“卡特女士，如果可以，请务必找到对方的信息，我们需要知道那位……究竟是敌是友。”
　　女人懒懒地说：“噢，那看情况吧。”意思是她想查就查，查不到也没办法，毕竟她只是特聘的顾问，不能百分百保证工作能有相当顺利的结果啊。
　　沈万和：“……”
　　卡特是一位很神奇的女子，继越裴回之后，她是为数不多能让沈万和吃瘪的。
　　越裴回的视线扫过她，女人在无聊地转着笔，那只漂亮的手上，小拇指处套了个尾戒，那勾勒出的纹样像是某种鳞翅类昆虫。
　　是蝴蝶吗？越裴回看不清。
　　经过两个小时的讨论以及时不时的分歧争吵，这场关于【昼烬】的讨论会终于落下帷幕。
　　可以肯定的是，处理局要将重点放在这个组织之上，他们想要探寻【昼烬】的目的。
　　想要复活什么？抑或是为了加强什么诡异吗？总归不可能只是一群为了捣乱的诡异自发组成了组织，给人类添堵。这种事情，它们分开做都能做到，何必组成一团。
　　会议结束，男人第一个走出会议室，免得沈万和叫住他，满脸猜忌地问起林惊度的事。
　　“嘿，小越，走这么快做什么？”
　　卡特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她蓝色的眼睛像是海洋，看似纯澈，实则幽深不知其深度。
　　越裴回微微偏过头，淡定道：“没什么事，当然先离开了。”
　　卡特弯唇笑了，她双手抱臂：“哦？是这样啊。”她轻轻眨了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我还以为你在怀疑……”
　　她故意说到这里，就停下了，给予人无数可供遐想的空间。她笑眯眯地摆摆手：“你家里的小猫还在等你吧，明天上班再见，你还是先去照顾小猫比较好呢。”
　　“……”
　　男人冷厉的眸睨向她的方向，没有说话，但四周无形暗流涌来，压得气氛冷凝，像是在警告卡特不要乱说话。
　　卡特看出这一点，女人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是略微惊讶又有点满意，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的夹杂：“行了，我不多说，走啦。”
　　她又是随意挥挥手，掉头就走，干净利落。
　　卡特的态度很耐人寻味，她好像对林惊度很感兴趣，但越裴回感受不到里面的恶意。这种人，有可能是内鬼吗？
　　他冷冷睨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才低头去拿手机。
　　思及林惊度，越裴回迟疑了会儿，看着手机屏幕里写着的联系人，“坏猫”，还是转了个身进到安全出口门内，拨通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还没等那边说话，越裴回先垂下眼睑，轻轻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少年的声音很正常，但背景音似乎卷着风声和车辆经过时的喇叭音：“喂？”
　　男人眸色不自觉地柔软下来，他温声问道：“惊度，你在外面吗？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早就习惯让林惊度点菜，今天应该也没什么不同——
　　“唔？我不在家里吃哦。”林惊度乖乖回答，补充解释道，“柏羡青说他家人类为了赔礼，请我去看他家人类的电视剧见面会，带几个人都没问题，所以我打算和陶妤一起去。”
　　所以他为此发了个朋友圈，本来他列表活人就不多，以前被盛栩那几个阴阳怪气添加过，不过现在那些人也发不了朋友圈了。而越裴回刚好在开会没看手机，所以林惊度的朋友圈只有陶妤一个人兴奋地点了赞并评论想去，他便同意和陶妤一起去了。
　　更何况……
　　少年开心地说：“陶妤说为了感谢我带她去看她的偶像，她请我吃C市人气很高的烤鱼。”
　　越裴回：“？”
　　【作者有话说】
　　越哥：你的意思是，一顿饭就把你骗走了是吗：）
　　这章容易被锁吗？会被吗？审核员速速放我一马……（转来转去）


第44章 抱枕
　　“——哇塞, 稀客。”
　　面前的烤鱼滋滋冒油，油香充斥鼻尖, 但坐在黑色餐桌旁的两人一邪神，都还没开始动筷。
　　陶妤一个人坐在一边，虚着眼目睹上司面不改色给邪神剥了一碗煮花生的全过程，没忍住开口小小地“阴阳怪气”了一下。
　　她确实是不介意多一个人来的，毕竟邀请她去看见面会的是林惊度，林惊度想带谁就带谁。也想过上司会来，但她以为对方会选择加班, 而不是出现在这里跟他们一起吃烤鱼。
　　掀眼看向架在烤炉上的烤鱼，男人没有先回答陶妤的问题，而是拿起筷子选择了刺少的部分, 将白白的鱼肉放进了林惊度的碗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淡淡问：“怎么, 不欢迎？”
　　越裴回掀起眼睛，抽了一张白纸慢条斯理擦过自己修长的手指, 不冷不热地问：“看得出来，你还挺喜欢找林惊度玩的。”
　　陶妤警觉，总觉得这句话……像是打翻了几大缸陈年老醋才能说出的话。
　　她可万万不想成为上司的眼中钉，于是女人挤出一抹笑容，谨慎回答：“可不是嘛, 可能是惊度太可爱了吧，就像我弟弟一样。”陶妤家里有个妹妹，因此她对看起来年纪小的人都会不自觉格外照顾一点, 林惊度又安静乖巧, 她寻思也当照拂一下上司未来“家属”。
　　至于观察监视什么的, 陶妤早把这些忘到九霄云外, 更何况……上司的态度也能证明林惊度的无害，所以比起没放下警惕的陈理和不喜欢接触其他人的洛寒，陶妤成了队里继季旭阳之后第二个接受林惊度的人。
　　林惊度拿着手里的筷子夹起鱼肉，眨巴眼睛，不知道人类说话间的潜台词到底是什么。
　　越裴回的回答依旧不阴不阳，但已经好上许多：“是吗？”
　　陶妤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林惊度嚼吧嚼吧鱼肉，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扫来扫去，人类交朋友是这个态度吗？总归有点莫名其妙。
　　一顿饭吃得气氛诡异，但总归而言，林惊度觉得烤鱼和店里独特的汽水饮料味道都算不错。
　　晚上七点是见面会开场时间，他们六点过刚好饭毕，陶妤刚想招呼服务员过来买单，就见刚刚出去了一下的男人重新走过来，习以为常地拿起林惊度带过来的背包。
　　越裴回淡淡道：“不用买，我刚刚去付的款。”
　　陶妤有点不好意思：“哎我说我请客，这怎么行……”
　　“没关系。”越裴回说，“不用在意。”
　　他黑眸睨了眼陶妤，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口。他并不喜欢让下属来付账，不如自己给了。
　　做完这些，两人一邪神走出烤鱼店，越裴回低眸看向林惊度：“岑希声的见面会在哪里？”
　　林惊度看看手机：“在四楼电影院。”
　　其实也不需要问这句——他们抬起头一看，便能发现四楼的电影院人山人海，俨然都是来看大明星的。
　　林惊度看看上面窜动的人群，低头打字：【我们到了。】
　　柏羡青回的很快：【在哪里？】
　　ljd1234：【三楼。】
　　ljd1234：【商场四楼全是人。】
　　山有思：【没关系，我分身来接。】
　　柏总做事总是雷厉风行，刚说完他的分身来接，没隔多久分身便到了三楼烤鱼店门口：“林先生。”
　　林惊度回头望过去，分身笑了笑：“你们跟我来吧。”
　　陶妤有点小激动，她不由嘀咕：“我还没见过岑希声本人呢，不知道是不是和手机里一样好看。”她工作那么忙，几乎没有线下追星的可能，好不容易放个假，说不定上午还在睡觉，晚上就被突然派的任务催促起来去完成。
　　不过这条路也算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也不大会去抱怨什么。
　　林惊度瞟了眼明显相当期待的陶妤，不由出声道：“他确实很好看。”
　　陶妤愣了下，反应过来他在说岑希声，忍不住笑了：“嗯，我猜也是！”
　　两人一邪神被分身带着从特殊通道进去，在走廊里绕了半天，推开厚重的电影厅门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第一排的柏羡青。
　　俊美的外国男人交叠着腿，有几分懒散地靠着电影院的座椅，把玩着手上的墨镜。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他随之抬眼望去，先看见了林惊度，而后越过林惊度，看见了林惊度的宠物。
　　柏羡青：“……”
　　柏羡青还以为，上次聊过之后，林惊度会有明显的躲避行为；没想到连一个星期都不到，林惊度自己似乎就把自己调理完全，完全不带躲的。
　　男人看着林惊度带着两个人类在他旁边坐下，忍不住朝林惊度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你为什么还把人类捎上了？
　　林惊度回他一个更疑惑的眼神：我为什么不能带？
　　柏羡青无言，越裴回又在林惊度看不见的背后睨着他，似笑非笑，看得柏羡青不自觉想冷笑。
　　他忿忿打字：【都跟你说了，所以你想好了吗？】这是担心越裴回听见，因此就算挨着坐，他还是选择了手机打字。
　　林惊度手机震了两下，他顿了顿，回复道：【没想好。】
　　山有思：【那你还？】
　　ljd1234：【不冲突。】
　　完了。
　　顶着隔壁少年不解的目光，柏羡青神色沧桑地放下手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比林惊度自己更清楚现在是什么发展。林惊度像是那种慢吞吞被煮的青蛙——也可以是被煮的章鱼，泡在温水里软绵绵的，压根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温水慢慢熬煮，很快就会被拆吞入腹。
　　有的邪神可能还在很严肃地认为，自己有在好好地思考与人类的关系。
　　……这种“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接受对方的好”的模式，到底能思考出什么？
　　男人有了一种直觉，过不了多久，可能林惊度就会跟他说一些让他抓狂的消息。
　　——和坐在林惊度旁边的这个人类有关。
　　但林惊度的消息又来了：【其实想没想好不重要。】
　　少年慢慢打完这句话：【我不反感就好，不是吗？】
　　【而且，好像在这种事上，没有规则吧？】
　　山有思：【……】
　　山有思：【你这哪里是没想好。】
　　山有思：【你这是完了：）】
　　ljd1234：【？】
　　林惊度瞥了眼旁边打字都很用力的柏羡青，不知道对方在生气什么。
　　“在聊什么？”
　　电视剧的演员，包括岑希声都还没有入场，邪神旁边的男人不由微微偏过头，目光不经意一般扫过对方的屏幕，凑到少年耳边，低声询问。
　　林惊度以很快的速度退出绿泡泡软件，含糊道：“没聊什么。”
　　越裴回只看到了柏羡青发的“完了”两字，他挑了挑眉，不再多说。
　　“哎哎哎！”坐在越裴回右手边的陶妤小声叫起来，“演员好像入场了诶！”
　　她话音落下，逐渐入场完毕的观众也有几声大大小小的尖叫。
　　林惊度抬起头，恰好能望见在中间席位落座的岑希声。
　　岑希声的目光先是落在他左侧柏羡青身上，随后在挪动眼珠的时候，视线撞上了林惊度清亮的眼眸。
　　青年坐在台上，和台下的少年对视一瞬，他很淡地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林惊度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在岑希声扭头去和别的人说话时，才默默挪开。
　　好像……柏羡青他家人类对自己的敌意消失了？
　　邪神想了想，难道是因为自己救下他产生的感激之情抵消的吗？
　　那倒也不错，毕竟他可不打算和柏羡青养的人类有什么仇什么怨。
　　很快电影厅观众席的灯暗下，亮起的是他们身后的电视剧预告片，掌声欢呼声也随之而起，排山倒海。
　　林惊度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热闹的集会，猫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显然很好奇。
　　只不过岑希声演的这部电视剧并不是邪神感兴趣的：故事内容是悬疑追凶，可邪神只需要看一眼演员演出的表现，就能猜出谁是凶手。太轻易了，他才不会去看。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岑希声的演技是难得的好。
　　预告片内闪过一帧青年发红的眼睛，里面夹杂着恐惧、迟疑，还有一缕恨意，复杂的情绪交织，林惊度都差点没看出来这是演的。
　　难怪火遍大街小巷。
　　而在电视剧预告结束后，主持人开始采访，那平日表情颇为冷淡的青年此刻却显得柔和好说话，清冷的眉眼多了丝恰到好处的温柔，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林惊度凑到越裴回耳边想压低声音耳语，没有注意男人为了让他方便说话，微微偏过了头，还压低了肩：“他现在是在演吗？”
　　越裴回反应了下，才知道邪神是在好奇岑希声如今不太一样的状态。男人失笑道：“你可以称这种为‘营业状态’。”
　　岑希声总不能对着粉丝冷脸，私下冷冷淡淡，可能是他判断为不需要挂上笑容去应对什么，冷着张脸是他最舒适的方式。
　　林惊度眼睛不离岑希声，轻轻“噢”了一声。
　　九点过一点，电视剧发布会正式结束。
　　陶妤站起身，明显想要去要签名，但看看旁边不怎么说话的三男，小心翼翼地说：“我打算去要签名，时间可能有点久，不如……拜拜？”
　　意思是就在这里分道扬镳了。
　　林惊度点点头，乖巧回复她：“拜拜哦。”
　　道完别，林惊度准备起身离开。
　　“哎，林先生，等等，等等！”
　　忽地有人着急忙慌地喊他的名字，柏羡青看到那个人，了然地帮忙叫住林惊度：“哎，等一下。你忘你来见面会做什么啦？”
　　林惊度这才想起来，他不是单纯来看见面会的，岑希声是想感谢他的。
　　但是……
　　邪神看看在台上团团被围住的岑希声，用眼神递去疑问：你确定这样能感谢？
　　可能拖到十点钟都签不完名。
　　“所以这不是助理来了？”柏羡青耸耸肩，指了指那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助理。
　　助理露出个笑，他当时也目睹林惊度救岑希声了，私下还认真搜过“z国武术真的能轻功吗”：“林先生，上次真的很感谢您救了希声！”
　　林惊度摇摇头：“不用这么夸张，我也只是……”
　　他本来想说“看在柏羡青份上”，看出他要说什么的越裴回默默捏了下少年的腰，把猫惊得毛都竖起来后，才叫邪神闭了嘴。
　　少年暗暗瞪了一眼越裴回，男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弯下腰用气音跟他说：“别说。”
　　没懂一人一邪神的互动，助理笑着说：“希声本来是打算见面会结束单独和林先生会面的，但没想到今天观众都这么热情，他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只能托我来说一句‘下次再聚’。”
　　林惊度点点脑袋：“没关系，不介意。”
　　助理解释：“但希声希望礼物今天就送给您……这是给您的礼物。”助理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袋子，递给林惊度。
　　少年接过，瞄了眼助理：“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助理笑了笑：“当然可以，这是给您的礼物，您想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
　　林惊度听他同意，才伸手去打开礼物袋子。
　　里面装着白色的礼物盒，邪神掀开盒子盖，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是两块静静躺着的紫水晶。
　　流溢着漂亮的光辉，少年手微微拂过其上，还能感觉到很舒服的气息。
　　不愧是柏羡青养了很久的宠物，送邪神礼物能准确地送到心坎上。
　　这种水晶天然带着对诡异和邪神之类的物种友好温和的气息，还有一定促进作用。
　　林惊度又说了声“谢谢”，收好水晶，侧身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又和助理说了几句话，再和旁边坐着的柏羡青道了声别，邪神才和自己的人类离开电影厅。
　　已经晚上九点，商场陆陆续续地人流量开始减少，林惊度晃悠来晃悠去，没有要出商场的意思。
　　越裴回看出他还想再逛逛，也不多说，安静地陪邪神在里面闲逛。
　　终于，少年的脚步在一家精致的精品店门口停下。
　　“想进去看看？”越裴回问他。
　　林惊度点点头，“有点好奇。”
　　人其实也会有这种心理，每次都明明知道精品店里卖的东西半斤八两，但还是会忍不住钻进去，一探究竟。
　　如同每次都因为店里商品上钩的鱼。
　　林惊度也是，偶尔会被这种亮闪闪的店铺吸引，走进去，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穿行。
　　忽地，他在一个堆满毛绒玩具的大篮子面前停下了。
　　越裴回看少年表情一直无意，但此刻却露出了些许意动。
　　他是想买一只毛绒玩具回去吗？
　　“想买，”林惊度思索着说，“感觉抱着睡很舒服。”
　　抱着睡？
　　男人眯了眯眼睛：“你以后不抱我了？”
　　买了抱枕，是想要继续疏离他吗？
　　少年无言，他旁边男人气压越来越低时，林惊度才终于动了。
　　邪神玉白的手指挑起一只毛绒绒的黑色八爪鱼，他举起那毛绒八爪鱼，推到了刚要开口说话的男人脸边。
　　那覆着绒毛的表面和男人的脸亲密接触，仿若他们通过这只毛绒玩具有了个亲吻。
　　“笨。”
　　少年歪了歪脑袋，那张漂亮脸蛋出现在软乎乎的毛绒八爪鱼之后，一脸认真。
　　“这是想买给你的，要是我不在身边的时候，这个给你抱。”
　　【作者有话说】
　　以后这章鱼就去局里面上班了（喂）


第45章 塌方
　　“这是想买给你的, 要是我不在身边的时候，这个给你抱。”
　　听见林惊度这样说, 男人嘴唇微张，怔在了原地。毛绒玩具柔软的表面在他脸侧停留一秒，才拂过他的脸，轻轻挪开。
　　很难想象，这只是邪神无意识的撩拨，或许他根本意识不到，正是这种无意识的举动, 才最叫人难以抑制心跳，难以压抑自己的动心。
　　林惊度捏捏八爪鱼玩具蓬松的腕足，乜了眼越裴回：“买吗？”
　　男人回过神来, 深吸口气，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像是恢复了平静。他缓声道：“我来付钱吧。”
　　这只毛绒八爪鱼放在办公室里倒是刚刚好, 午休什么的也可以抱着睡。
　　不过，越裴回有更想问的问题。
　　穿过那眼花缭乱的商品群，男人在那逼仄的过道间出声，向走在前面的少年提问：“这算是给我的礼物吗？”或者说，他可以把这个看作是林惊度愿意给他的礼物吗？
　　走在前面的少年停下了步伐, 越裴回只需要低一低眼睛，就可以看见那纤薄的脊背微微收拢。
　　林惊度回过头，扬起脸来说：“可以算。”
　　本来也是, 他就是这个意思。
　　心里略略泛起点愉悦, 男人扬起嘴角, 答了声“好”。
　　付完款, 八爪鱼玩具被装进纸袋子里，店员本要将玩具袋子递给林惊度，可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自然而然地勾住袋子细绳，自己拿了过去。
　　是少年旁边的英俊男人，他做得太自然，店员愣了一下，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越裴回低眸看向林惊度，空闲的手摊开，就像是那次在游乐园一样：“回家了，还牵吗？”
　　林惊度盯着那白里透红的掌心看了一会儿，还是默默搭上了自己的爪子：“牵。”
　　*
　　暑假总是和学期时间流速有所不同，一眨眼时间就会来到九月。
　　上回买的八爪鱼玩具已经被越裴回捎去了办公室，但这一个月下来，家里长了不少猫猫外形的毛绒玩具。男人完全不介意在家里多放这么多黑色款的猫，林惊度不知道对方哪儿来的、对黑猫的执着。
　　今天是C大开学的时间，林惊度终于可喜可贺地没有了需要早上上的课程，课程表是几节为数不多的、只需要下午去上的专业必修课。
　　他还多报了一节选修，多学点总是没关系的。
　　不过现在，邪神还没有着急出门。
　　越裴回早上班去了，家里只有邪神一只，少年把他装在自己深渊里带过来的一些书全部翻了出来——不多，不过是堆满了整个宽阔的客厅。
　　少年自己双腿交叠坐在地上，皱着眉在翻书；他的触手也不闲着，纷纷在翻书，安静的客厅里全是“哗啦啦”的翻书声。
　　……一个多月过去了，林惊度一点思路都没有。
　　他隐隐感觉自己需要给出答案了：若不是人类最近工作莫名变忙，可能人类还会更加地得寸进尺，叫他招架不住。
　　可是他早上等越裴回出门就开始翻书，到现在，邪神失望地发现，自己带到人类社会的书，没有一本是讲爱情相关的。
　　以前的自己真是对“神不可能产生爱情”坚信不疑，自信过了头，甚至一点爱情书都没碰过。
　　回旋镖全然扎上，林惊度有了几分头痛。
　　“叮铃叮铃……”
　　苍白指尖捻着书页，林惊度耳边传来了手机闹铃的声响。
　　这是提醒他该收拾东西出门上课了，大三第一节课即将开始。
　　触手开始把书往重新打开的深渊里装，邪神收得很草率——能及时塞进去的就塞进去，塞不进去的就摆烂放在地板上。
　　……反正下班回来的人迟早会帮他收的。
　　林惊度开始拾掇自己上课用的背包，今天需要装的零食不多，毕竟只有一节课，他也吃不完那么多。
　　少年不情不愿背好书包出门，热浪朝他扑来。
　　唉，九月的C市依旧炎热，丝毫没有秋高气爽的意思，相反，还有继续高温的趋势，势必要把整座城市变成长达好几个月的蒸笼。
　　今天天气并不算好，沉闷闷的白云堆砌在天上，强烈的日光透过白色的天空投下来，像是真把人关在了蒸笼箱内，还顺道关上了盖子。
　　林惊度打着越裴回给他买的伞，慢吞吞卡着点到了学校。其实他出门很早了，奈何天太热，限制了邪神的行动。
　　教室很安静，没什么人说话，不是在打游戏的，就是在刷社交软件的。
　　林惊度走到第一排坐下，安安静静摆好自己的文具。
　　蒋一帆是从前门进来的，他一下便看到了林惊度。但小胖子只是慌张瞟了一眼，急急忙忙地往后排走，没有一点要和林惊度打招呼的意思。
　　自打那群欺负林惊度的人失踪，蒋一帆自认敏锐地觉察到了真相，出于直觉，他不再敢接近林惊度。
　　不过林惊度也没有要接近他的意思，搭理没什么关系的人做什么？他该帮的忙都结束了，一切因果烟消云散，邪神也就只需要做自己。
　　少年捧着脸，一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盯得台上准备开始讲课的新老师心里莫名其妙发虚。他还默默看了看自己的讲稿和PPT，其实没有问题。
　　导师只好尽量不往林惊度那边看，省得撞上视线——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学生眼神压迫感这么强。
　　林惊度以手支颐，腿在桌下无聊地晃着。他漫不经心地分神去想，一个神上课竟然有点无聊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两个多小时后，最后一节小课的下课铃打响，台上老师松口气的程度比台下熬了两小时的学生还厉害，匆匆收了东西，随口说了句“有问题的同学可以到楼上我办公室找我”，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林惊度压根没注意导师这么匆忙的原因来自他的发呆，少年慢悠悠地收拾东西，慢悠悠地重新背上书包，慢悠悠地走出教室门，准备打伞回家。
　　“嗨，是你呀！”
　　突然，一个活泼的声音出现在林惊度背后。少年回过身去，是那个在密室里见过的同年级女生其中之一。
　　不止她在，她闺蜜也在，还有那个险些被迫走单人任务的男生也在。他们三人是一节课，又玩得好，自然凑在一块；也挺巧的，开学第一天便在教学楼和林惊度相遇。
　　自打上回在密室玩过加了绿泡泡之后，他们实际上没怎么在C大里面见过面。一个原因是C大太大，二来林惊度又不住在C大宿舍，也撞不见几回。
　　女生笑盈盈地说：“哎呀，你的脸太出众，几个月不见，我们还是能一下认出来你。”
　　林惊度摸摸自己的脸，他也很满意自己的外貌。得了夸奖，少年一本正经地说：“谢谢。”
　　他这道谢引得两个女生笑作一团，男生主动跟林惊度打招呼道：“哎，你是下课了吗？准备去做什么？其实我们打算去商场玩电动游戏，你去不去？”上次已经不算单人任务的单人任务中，虽然他被G字母开头的场面震撼了，但林惊度和越裴回的强大实力他看在眼里，还是不由心生敬佩，语气好得不得了。
　　林惊度听他邀约，虽然对电玩城有所意动，但还是老老实实摇了摇脑袋：“不了，要回家吃饭。”
　　男生嘴巴紧，没有把单人任务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但女生们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所以有个女生天真地说：“回家吃？和你哥哥吗？”
　　知道内情的男生一噎，林惊度的表情也有些怪异的微妙。
　　最终，少年含含糊糊地说：“嗯……算吧。”
　　女生没看出林惊度的微妙，也没听出这话里的古怪。她关心地说：“那你快回去吧！对了，你家住哪里啊？”
　　嗯？问自己家住哪里干什么？
　　林惊度疑惑地歪了歪头，但还是报了小区名字。
　　男生咋舌：“哇，这不是C市有名的富人小区吗？”
　　女生却在听到林惊度报的小区名字后，神情变得有些忧虑。她左看了看，又右看了看，连忙把几个人拉到一边，方便不挡路，还能继续说话：“林惊度，你要小心点呀，我知道C大到你家的路线，你最好绕路走！”
　　“绕路走？为什么？”林惊度没看手机新闻，并不知道自己回家路上发生了什么。
　　女生“哎”了一声：“你家旁边辰星路好像出现了严重的街道塌方，我看有些路人发的帖子，都被远远围起来了！”
　　街道塌方？他出门的时候还没有，看来是在上课期间发生的事。
　　上次被诡异欺负过的男生倒表情略有不对，他开口说：“不过我觉得这塌方塌得怪怪的，据说连无人机啊直升机报道都不被有关部门允许……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本来想说“指不定不是塌方”，又担心几个朋友嘲笑他大学了还中二病，略带不好意思地把自己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但他未尽之言还是被了解他的朋友听了出来，女生不大相信：“你恐怖密室玩多了吧？是不是觉得有什么神秘力量？C市特殊部门出手啦？”
　　男生脸一红，小声嘟囔：“万一呢？现在不是有很多事情科学没办法解释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惊度听完他们说的所有话，温吞出声告别，“我先走了，得回家。”
　　他也没说到底要不要绕开那里。
　　没有注意到林惊度话里的细节，几个人热情洋溢地和他挥手：“拜拜，那下次见！”
　　林惊度往教学楼的电梯走去，老旧的电梯门逐渐合上，教学楼二楼的构造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林惊度还在思索。
　　少年拿出手机，若有所思地打开社交软件开始搜索，“辰星路塌方”。
　　*
　　中午刚过不久时，第一小队的工作和最近其他时候比起来，已经算清闲的了。
　　他们还在审问处理昨天收容的诡异。
　　像这种不算太厉害、但也绝对说不上不危险的诡异近日莫名增多，像是某个组织的报复，但又像是在掩人耳目，伪装什么。
　　纵然处理局的外勤小组都能成功收容或杀死，但实际上会是个不妙的信号。
　　“哎，”季旭阳忙得只能蹲在审讯室外面吃一口泡面，感叹道，“最近忙得都没和二队的人招呼上，怪想的。”
　　怪想他们第一小队的解气“豆沙包”的。
　　陈理蹲在他旁边，手里也拿着吃得一干二净的泡面碗，“他们也忙吧，大大小小的诡异都钻出来，谁还有心情和咱们对喷。”
　　两个人正蹲在墙边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审讯室的门便从内向外推开了。
　　推开门的正是越裴回，男人皱着眉，显然没能审讯出什么。
　　这些有意识能说上一些话的诡异好像在有意识避开【昼烬】的问题，或者一提到【昼烬】就反应激烈。
　　“筹谋还挺深。”男人手摁在门把手上，低喃了一句。
　　还是得再抓几只问问看。
　　正好洛寒拿着档案过来，越裴回瞥了眼洛寒，又看了眼两个蹲在墙边吃泡面的下属，重新看回洛寒，淡淡发问：“内鬼有消息了吗？”
　　洛寒摇头：“你都说过可能是高层了，藏得很深。”
　　大家提到这个时，脸色都颇为凝重。如果真的是高层，那在处理局潜伏了多久呢？
　　陶妤提着重新装好的收容仪器出来，安慰道：“不用太着急，迟早肯定会露出马脚的。”
　　正聊着，忽地一声警报在耳边炸响，处理局监测部门通过全局广播紧急通知：【请在局内的高级外勤小组和中级外勤小组立即集合！再通知一遍，请在局内的高级外勤小组和中级外勤小组立即集合！辰星路方向出现深红警告级别以上的特危诡异，危险指数不明！】
　　广播反复播报着，墙角边的警示灯也亮起了红光。
　　几人对视一眼，越裴回沉声道：“快走。”
　　不多时，处理局的高级外勤小组和中级外勤小组就出现在辰星路街道外。
　　街道已经联系交警部门和消防部门联合做了封锁，里面还冒起了滚滚灰色浓烟。人员已经竭力被疏散，据说治疗部门的人为了覆盖掉这么多普通人的记忆，好几个都已经脱了力。
　　这种引起大规模骚乱的诡异很少见，连沈万和都说会立刻赶到现场指挥。
　　高级外勤小组的第一小队和第三小队都到了，第二小队在处理郊区诡异。
　　越裴回他们到时，快速给过了证明，便掀开警戒线走了进去。第三小队选择去另一个方向排查危险，而第一小队选择了街道的东边。
　　没走多远，那只闹事的巨大诡异映入眼帘：
　　污泥覆盖住了那诡异全身，黑色的淤泥还在簌簌往下掉。它形似蜥蜴，眼睛闪着猩红的光。它扒在高楼的外墙边
　　越裴回认出来：“……是【影蜥】。”【影蜥】属于很久才会遇到一只的特危级别诡异，几十年前曾经也出现过造成过财产损失和人员伤害，没想到在今天又出现了。
　　“糟了！”陶妤眼尖发现【影蜥】有所动作，失声道，“它下面还有个小女孩！”
　　所有人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那高楼下有个燃烧火光的汽车，而有个灰扑扑的小女孩正哭着从那汽车后面爬出——
　　“吼——！！”
　　【影蜥】显然也看到了她，迫不及待化成黑色的泥浆，像箭一样冲向女孩！
　　“轰！”
　　在它就要将爪子凝实攻击女孩时，宽阔的冰面骤然升起，挡在了它和小女孩面前。
　　男人伸出手，相对【影蜥】还有一定距离，但却精准定位，创出冰盾挡住攻击。
　　他另一只手握着黑色的耳钉，放入了自己口袋之中。
　　陈理的藤蔓及时出手，趁着【影蜥】动作慢下，及时把女孩卷了回来。
　　越裴回微微侧过头，眼睛不离心生警惕的【影蜥】，“立刻叫治疗部门和后勤部门带走她。”
　　身体擅长近战的洛寒并不适合和可以化作软泥的【影蜥】作战，他毫不犹豫接过这个任务，抱着吓坏了的小姑娘离开这里。
　　【影蜥】巨大坚硬的尾巴不愉快地一摆一摆，发出警告的低吼。
　　但它嚣张气焰只持续了一秒，便发现自己面对的人很不简单：
　　一人燃起火焰，另一个人手里雷电劈啪作响，而刚刚那个男人风衣在空中猎猎作响，稍稍抬眼，巨大的冰棱就破空而出，直直向它逼来！
　　【影蜥】避闪不及，污泥被剐蹭掉，但很快就重新凝聚到了它身上。巨大的诡异眯起眼睛，将目光投向了正中的男人。
　　它吭哧吭哧张开大嘴，黏腻的黑泥连成丝缓缓滴落。
　　它似乎在说什么，但那是诡异的语言，没有人能懂它究竟在低语什么。
　　担心是另类的精神污染，男人黑眸冷静，一边时不时指挥队员用火和电骚//扰【影蜥】的活动，一边快速说道：“陶妤，季旭阳，你俩把它逼到绝路，我负责把它弄到半死不活，陈理你负责观察漏洞，明白吗？”
　　“明白！”在场的队员齐声答道。
　　他安排好大家负责的点位，刚要动手——
　　硝烟味中，有一道疑惑的声音不合时宜出现。
　　“越裴回？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哦豁。
　　========
　　天塌了我磕头道歉，我以为我发出来了，然后我发现你们都没评论，还以为大家都有事没来，一个人默默伤感，然后发现是我自己没定时发出来！！！！[爆哭]
　　怕有些宝没看见我的评论，在这里写一下，我明天晚上九点会抽评论的50个宝宝给小红包当做弥补哒！[可怜]


第46章 发现（二合一）
　　“越裴回？你怎么在这里？”
　　满目疮痍的街道对面, 纤弱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站直后, 目光落在了人群正中央的男人身上，拧起眉，出声喊道。
　　不合时宜的时间。
　　不合时宜的地点。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邪神。
　　但他就是出现了。
　　几个队员都惊讶地纷纷回过头望过来，也看得出林惊度真的相当出入自由了：少年背着上课用的背包，怀里还抱着塑料袋子——多半是下课顺路在便利店买的零食。警戒线和异能者有意无意释放出的威压对林惊度完全没有作用，甚至没有人发现，有一个少年掀开了警戒线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危险区域。
　　越裴回同样回过了头, 他瞳孔紧缩，近乎不管不顾地疾步走到林惊度面前。
　　林惊度仰起脸看他，异色眸闪了闪, 神色复杂。
　　少年迟疑地要开口，越裴回立刻低下眉眼, 拉住邪神的手，弱不禁风咳两声：“其实, 我只是想出来给你买晚上要用的食材……路过而已。”
　　其他三人：“……”
　　想想以往冰棱和子弹唰唰无情干掉不少诡异的队长，他们不由得在心里呐喊：到底谁会相信这么拙劣的借口啊？！
　　季旭阳用来控制缩小【影蜥】活动范围的火球都险些扔错地方，他干笑着开口，想帮越裴回维护谎言：“对对对，他不小心走到这里的, 我们正要把老哥送出去呢。”
　　陶妤迟疑了下，没有说话。
　　她在想，林惊度出现得无声无息, 那他看见了多少？如果全看见了, 她上司还怎么辩解。
　　真的, 这个借口……太拙劣了。
　　林惊度没说话, 少年只是垂下眼界看向被拉住的手，还有轻微的湿意。人类紧张到手心渗出薄汗了吗？
　　他依旧无言，从男人手心里抽离自己的手，反用这只手拍了拍越裴回的手背，抬起眼皮平静地说：“原来你换的工作就是这个。”
　　本来，他是想着有诡异闹事，不放心来看一眼，怕影响人类下班回家。林惊度想过会在这里遇见陶妤几个人，但是万万没料到过会在这里遇到越裴回的情况。
　　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全有了解答，他也不需要去为了给予人类所需要的个人空间，而忍耐着不去寻找答案了。
　　男人黑眸里浮现出不安的情绪：邪神这种平静得过了头的表现才是一种未知，他看不出少年那无波无澜的瞳仁里在想什么。越裴回慌了神，唇瓣合起又撑开，只吐出了一个字：“我——”
　　他刚要说话，那边被电光和火球骚//扰的【影蜥】不乐意了，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吼叫声：“吼——！！”
　　它企图强行突破桎梏圈，离开这个地方！
　　林惊度的眼睛立刻不定在越裴回身上了，少年幽幽挪动眼珠，浅灰色和黑色的眼眸都沉沉的，酝酿的风云谁也读不清。
　　“等一下再说吧。”他没看越裴回，但留下了这么一句。
　　少年甚至没放下自己手里的零食袋子，拨开陶妤和季旭阳，一步一步走向【影蜥】。
　　反正【影蜥】的异常能量强大到能突破人类创造的检测仪上限阈值，邪神索性不再掩饰，微微低垂下眼，望向警惕的【影蜥】。
　　【影蜥】被神的威压压得动弹不得，它不由自主和邪神对视上了：恍惚间，【影蜥】能看见猩红的利芒坠入那双奇诡的眼眸，残酷，冰冷，妖异。
　　不可窥视之神。
　　少年歪头：“我心情很不好，不打算留你一命了。”
　　“所以，”那眼睫掩下，浅浅的阴影在眼睑之下落了一层，宛若一触碰便会破碎，“你现在去死吧。”
　　——不可聆听之语。
　　【影蜥】到底还是有一定强大力量，它企图抵抗不可聆听之语，但随之而来的是身上越掉越快的淤泥。
　　怪物张了张嘴，像是在说什么发出语调高低不平的叫声，少年明显听得懂，可他面无表情注视着【影蜥】，任由对方声音逐渐小了下去，那长长的嘴喙还没张合完，便化作了一滩腐臭的烂泥。而【影蜥】两颗猩红的眼珠，则在那烂泥里搅动着漂浮。
　　“……”
　　在场无人说话。可能是太愕然，也可能是太过于不敢相信。
　　也许这才是邪神真正的能力，完全不压制时，只需要轻轻一瞥，就能让诡异……或者其他物种的精神值狂掉，直至崩溃到死，抑或解体。
　　林惊度盯着那滩烂泥，【影蜥】死掉的尸体具有侵蚀性，周围一圈全变成焦黑色，还冒起了烧焦的白烟。
　　陈理对这种不可名状的“诡异”……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叫对方为“诡异”，但总有一种危机感。少年转过头来的时候，他立马撇开视线，怕望见那双眼睛不对劲的地方。
　　但强烈的危机感指引着他想去叫住林惊度：“你……”
　　少年没搭理他，兀自敛了气息，淡漠地提了提零食袋子，就要往外走。
　　他没回头，能听到有人快步走来接近他的风声，随后是有意识地隔了一段路的缓停：“生气了吗？”
　　林惊度想，自己应该是没有生气的。为了一点其实轻易可以戳破的事情生气，显得自己怪怪的。
　　但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
　　到头来说，这也是欺骗。
　　少年没吭声，依旧没转过头，任由越裴回默默缀在后面，任由他路过的时候，一些被强大诡异气息吸引而来的诡异连直视他都来不及，便丧失了意识。
　　沈万和到警戒线外的时候，正正好看见少年掀开警戒线抿着嘴巴往外走。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陌生的少年是怎么进到警戒线的，下一秒视线上移，才发现人孩子身边还紧巴巴跟着他们局里第一小队的队长。
　　沈万和眉头一皱：越裴回怎么没有在工作？
　　他还没出声询问，少年闷头走的太快，连带着越裴回也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警车、消防车，各种车的背后。
　　林惊度伪装是越来越好了，有时连越裴回都觉察不出少年身上不一样的气息，更何况已经老了的沈万和。
　　他还以为林惊度是有点小能力不小心闯进来的陌生年轻人，但观察了现场一会儿，沈万和后知后觉出了点不对劲。
　　越裴回……好像在追那个孩子？为什么要追着人跑？
　　林惊度刚要走出这被相关部门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就看见一个豪壮的越野车突然摇下车窗，车窗里戴着墨镜的女人勾起红唇朝他笑。
　　“嘿，小家伙。”红发女人喊他，“你怎么在这儿，怎么还不打伞？”
　　她问的其实是废话，她早看见脸色并不好看的越裴回跟在后面呢。
　　林惊度手没空，当然选择了忍一忍，先保住他的零食。现在思绪杂乱，讨厌的天气也就跟着往后排了。
　　林惊度停下脚步，掀眼看她。
　　强烈的阳光反射在越野车深绿色的外漆上，直叫少年眯起眼睛。
　　卡特手撑着脸，手指捏着墨镜边，往上一掀，眼睛睨向不说话的越裴回。她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越裴回倒霉，让小家伙撞见了真相：“越队，你这样会不会算旷工啊？追着人就出来，不太好吧？”
　　越裴回眼睛没有离开林惊度，林惊度站着没动，但也不走，杵在原地站着，对黏在他后脑勺上的视线置之不理。
　　卡特深吸了口气，她觉得自己闯进偶像剧现场了。
　　女人想开口说话，这时男人别在腰上的对讲机却响了，里面是第三小队队长惊慌失措的声音：“第三小队需要支援，这里遇到了【影蜥】！第三小队需要支援，这里遇到了【影蜥】！”
　　对讲机又是一阵电流声，才彻底断开。
　　现场只余了寂静。
　　那段对话让氛围更具紧迫感，卡特笑眯眯地围观这一切，也不打算开口说话。
　　越裴回和邪神之间仍有一段距离，可以是现实的一段，也可以是“必须回去支援”的责任感横亘在他们之间。
　　至少现在，他没办法再追上去。
　　谁都清楚，这只【影蜥】林惊度是不会管的。
　　他只需要管到自己的范围，还有确保人类不会受伤。
　　林惊度抠得塑料袋子沙沙作响，他撇过头，刚好对上了越裴回的视线。
　　那视线蕴含的情绪太复杂，撞上少年偷偷瞄回来的眼睛，男人喉结滚动，绷紧了指节，仿佛想走近一点，但腰间的对讲机在提醒他把脚别回去。
　　他不能去追林惊度。
　　越裴回闭了闭眼睛，缓下声音：“稍微等我一下，可以吗？惊度，我很快回来。”
　　猫又把脑袋别回去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但越裴回顾及不了这些，他掩下眸里起伏的情绪，还是转身往警戒线走去。
　　他可以不喜欢这份工作，但里面的人必须要救。
　　邪神会走吗？越裴回分了点神。
　　或许会吧，毕竟这也是欺骗啊。
　　……但其实，林惊度没选择走。
　　少年捏紧了塑料袋子，慢吞吞转过头，眼神落在越裴回背影上几秒，轻轻晃了晃背包上小章鱼的乖蹇，确认人类真的不会重新扭头过来了。
　　他轻叹口气，还是等等吧。
　　没什么事干，他把塑料袋子团吧团吧硬是塞进背包，想拿出伞来打着。
　　女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弯了弯眼，“别收了，上我车来，姐姐开了空调。”
　　林惊度动作一顿，还是选择上了车后座，礼貌地和人说了声“谢谢”。
　　说完，他盯着后视镜里映出的卡特模样看。
　　卡特自然发现了这一道毫不避讳的视线，她挑起眉梢：“怎么了？”
　　林惊度没挪开眼睛，手指抠紧车椅的表皮，语气很平静，但略有几分疑惑：“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女人眸色闪了闪，很快乐了：“小家伙，你男朋友还在厮杀，这么奇怪的搭讪方式确定要和我说吗？”
　　林惊度一愣，迷茫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女人吭哧吭哧笑了起来，显然她是开玩笑的，她知道林惊度话里的一本正经，知道少年根本没有开玩笑。
　　“但是，还是请你告诉我你是谁吧。”少年平淡地接续道，“或者，我需要用什么方式‘让’你说出来吗？”
　　卡特抬起眼睛，安静地和后视镜里的林惊度对视几秒，她才重新微笑起来。
　　“别着急。”她说，“等我找到……的位置，我自然会告诉你我是谁。”
　　她说到位置时说的含糊，林惊度没说，也不问。
　　他很轻地“噢”了一声，眼里蒙上的杀意骤然消散了。
　　卡特饶有兴致：“你就这么相信我没有恶意吗？”
　　林惊度重新看了她一眼：“正面打的话，你恐怕打不过。”
　　卡特又笑了：“也是。”
　　话题暂告段落，少年的手肘抵着车门，眼睛往车窗外望。
　　从这个角度，隐隐约约能看到那边四起的异能火光。
　　他分神地想，里面肯定有一种异能属于他的人类，自己最开始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把对方判断成柔弱的？
　　一个小时过去，那边的战斗才算堪堪结束。
　　【影蜥】被长长的冰棱交叉压制在地上，发出不甘心的吼叫，红色眼睛死死地盯住越裴回，恨不得能挣脱束缚一口咬死对方。
　　男人喘着气，这一只【影蜥】明显比刚才那只强劲不少，吐出来的腐蚀性泥浆溅到了他手臂上，造成了一定的伤痕。
　　他很快就将伤口盖住，尽量不让血味溢出来。
　　擦了下嘴角的污血，男人看了眼身后的队友：“找特殊仪器收容了吧。”
　　【影蜥】这种诡异，传统的收容仪器必然奈何不了它，只能用特殊的才可以遏制。
　　也不知道能从这只诡异身上得到什么。
　　第三小队队长也在，她看了看越裴回的伤口，劝道：“越哥，你要不去治疗部门看看吧。”
　　她说完，得到男人堪称冷漠的一瞥：“不用，我自己能痊愈。”
　　陶妤和第三小队队长玩得好，她连忙过来，小声解释：“我们队长一向不喜欢治疗部门、科研部门，不需要提啦。”
　　第三小队队长迷糊道：“啊，是这样吗？”
　　男人虚虚掩了一下，等【影蜥】彻底被收容好，他才准备离开。
　　“越裴回！”
　　他再度被叫住，这回叫住他的是沈万和。
　　中年男人眉尖高耸，“带着伤往哪儿跑？赶紧去治疗部门！”
　　“……不用。”男人偏过头，冷眼看他。
　　沈万和不放行：“你每次都说你能扛过去，哪次不是高烧等着痊愈？”
　　越裴回扯出一抹讥嘲的笑，他没说别的，这次选择了疏离消极的回应：“我还有事，去不了。”
　　沈万和气结：“有什么事比你身体还重要？”
　　“……”
　　男人低喃：“确实比我身体重要。”
　　沈万和没听清：“越裴回，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越裴回转身就走，毫不留恋，“总之，我请假，谢谢。”
　　等他赶到林惊度停留的原地，却发现邪神不在。
　　眸里是难掩的焦虑，他下意识想去抓挠手臂，手臂传来的痛意让他回过了神，指甲缝里全是血渍。
　　男人久久盯着自己沾血的手没移开视线，却见旁边的越野车后座车窗降了下来。少年那张苍白的脸出现在车窗后，一灰一黑的眼睛正静静盯着他。
　　还有卡特的声音极其不合适地插//入进来：“你上不上来？我送你们一程呗，天这么热。”
　　林惊度打开车门，闷闷地说：“回家说吧。”
　　人类身上脏脏的，看起来好像也快被太阳晒晕了，脆弱得像是林惊度再说一句重话，那话可以化作实体压在男人身上，将他彻底压倒。
　　越裴回没开口说话，似乎怕林惊度继续不高兴，安静地爬上了车后座，沉默地和林惊度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越野车开动，真正不在乎上不上班的应该是他们这位免费的司机才对。
　　林惊度嗅了嗅车内的味道，蹙起了眉头。
　　人类这血的味道明显不是只抓挠出来会有的，还带着一点点肉被烧焦的苦涩味。
　　人类被【影蜥】抓伤了。
　　少年漫不经心地想，人类肯定会装出那副虚弱的样子祈求他心软，谁能对一个病号说重话呢？
　　只是……
　　和卡特道了再见，进小区，上楼，刷卡按电梯楼层，密码锁开门回家，坐到沙发上的那一刻，邪神微凉的手搭在了越裴回那只满是血污的手臂上。
　　黑雾从手掌下溢出，很快就见了效。
　　不该有的伤口悉数消失，他也不用担心人类会因为失血发高烧或引发其他病症了。
　　“好了。”少年搭在越裴回手臂上的指尖收回，平静地说。
　　越裴回愣住，他怔怔盯着已然完好无损的手臂，无法挪开视线。
　　他现在思绪一团乱麻。
　　他不是没做过任务，也不是没当过卧底。但只有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从来没有哪只诡异，会软软地跌入他的怀抱；从来没有哪只怪物，会将柔软的唇贴在他唇角。也从来不会有人认真地说“我算是你的家人吗”，也不会有诡异怪物异类不把他看作敌人，不把他看作可以利用的工具，而是“我的人类”。
　　这几个字重得可怕。
　　男人的黑眸终于抬起，望向还没开口说话的林惊度，突然想开口解释，可张开嘴，却发现喉咙被巨大的焦灼堵住了，他说不出一点话，也找不出其他低劣的理由。
　　但他也无法去承认，我骗过你。
　　他害怕被邪神一寸一寸剥开伪装，什么也藏不住，最后什么也留不住。
　　男人沉默良久，艰难侧过头，喉结滚了两滚，沙哑着声音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林惊度垂着眼，说：“你一开始留下来，是打算监视我吗？”
　　“……对。”
　　“如果我不发现，也不问，你是不是打算伪装一辈子？”
　　“……对。”
　　“唉。”
　　少年轻轻叹息一声，那声叹息分明很轻，却像刀子一样插进了越裴回胸口。
　　林惊度甚至没有控诉，只有平静。
　　他不意外发现这个意外。
　　林惊度眼睫颤了两下，那双眼睛流溢着看不清的暗光，他再度开口问。
　　“——所以有机会的话，你会想杀了我吗？”
　　越裴回呼吸一滞，他保持了沉默：“……”
　　林惊度从这沉默里读出了答案：“我知道了。”
　　少年窝在沙发里，印出一个深深的凹陷，看起来有点难过：“所以你一直在欺骗我，骗了好多好多天。”
　　“你说的每句话明明我都记住了，为什么啊。”林惊度问出的“为什么”宛若很轻的呓语，没有愤怒，但很不解。
　　他其实不介意人类有异能，也不介意人类会警惕，更不介意人类隶属特殊事件处理局。他不是没有察觉，他是隐隐感觉到了真相，还在主动等人类开口。
　　他只是以为他们双方足够地坦诚。
　　可这告诉他，并不是他所想的这样。人类其实想瞒着他，不想告诉他的。
　　林惊度坐起来，盯着越裴回，问：“那你以前对我的好，也全是装出来的吗？”他的下场会是【影蜥】那样吗？被毫不留情的冰棱刺穿吗？
　　“不是。”几乎是很快速的，男人脱口而出。
　　他有点无力地辩驳着：“对你的好……都是真的。”
　　爱是最无法掩藏的，他从爱上那刻起，都是真心。
　　林惊度抿着嘴，手指想蜷缩起来，却被人抓住了。
　　那手心滚烫得惊人，濡湿了林惊度的手背。
　　男人的手牵引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林惊度手搭在越裴回胸口的那一刹那，他可以听见对方急促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是被发现的恐慌，还是被冷淡以对的心酸？
　　越裴回垂下眼帘，慢慢闭上眼，几乎是暗哑地开口：“我没有办法了。”
　　他不算是最有勇气的那一类，他屡屡算出坦白后可能的风险，他就会退缩。
　　林惊度读得懂那颤抖的眼睫下所蕴含的情绪，他没抽回手，但语气也没有丝毫的缓和：“其实你是不信任我，对不对。”
　　那攥着他手的力度骤然加大，捏得林惊度的手发疼。
　　林惊度认为他付出了十倍的信任，对方却恐惧着摇摇欲坠，无法去相信邪神其实会谅解。
　　好没有安全感的人类，只是人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客厅里陷入难言的沉默，林惊度还是挣了一下，示意放手，越裴回也没有强扯着不放，无言地松开了。
　　“你……”男人艰涩着嗓子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在震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林惊度的视线落在那不断亮起的手机上：“你还有工作吧，要不先去做了比较好。”
　　越裴回下颌线绷紧，明显不想去接听。
　　但林惊度淡淡地说：“你不觉得我们互相需要一个冷静的时间吗，这不刚刚好。”
　　越裴回迟疑了，他还是沉默地拿过手机，接通。
　　是局里让他返回现场收拾残局，方便后续部门介入清理修复。
　　没有了对话，只有脚步声，还有重新关上门的声响。
　　客厅安静了，只留了林惊度一人。
　　少年踩着地板走到落地窗前，微微垂眼往下望，正好可以看见从单元门走出的人类。
　　颓然，有几分恍惚，精神状态很不佳。
　　理智的弦就差一分一毫便可以崩断，所剩无几。
　　苍白的指腹搭在玻璃窗上，少年眸色闪烁。
　　难道他不会心疼吗？是有点生气，但不影响林惊度心疼。
　　可林惊度真的需要冷静一下来思考，他无法得出结果。
　　还有……
　　理性告诉他，他必须要考虑处理局是否会对他的存在产生危害。
　　一个下午，林惊度都在尝试让自己沉浸入书之中，但很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以前轻易就能看入的书，那扭曲的字体好像真的变成了扭曲爬行的虫子，叫他看不清也读不懂里面写的什么。
　　盯着那蠕动的文字看了半晌，林惊度还是将其放进一边，触手钻出来，自然而然地把书收进深渊里去。
　　天色渐暗，林惊度侧脸望过去，才发现下雨了。
　　这回是暴雨，漆黑的落地窗上全是大颗大颗的雨滴。
　　伴随着暴雨声，落地窗旁又是“扑通”一声，少年跌入窗边放着的懒人沙发上，顺手拨通了一个电话。
　　漫长的忙音后，终于是熟悉的懒散声音：“喂？”
　　“我有事要问你。”林惊度语气冷淡，没从刚刚的事情里钻出来。
　　柏羡青琢磨了下这话，快速跳到自己最终的猜测：“你把人类丢了？终于发现他真面目了？”
　　林惊度：“……”
　　“你没说错。”他轻声说，“只是没丢。”
　　柏羡青反应过来：“你发现他真面目？”男人饶有兴致地问，“是什么。”
　　林惊度面无表情：“处理局一把手。”
　　柏羡青不语一秒，干巴巴地说：“哇，好酷。”
　　少年从他不语的这一秒捕捉到了什么，眯起眼睛：“你知道什么？”
　　柏羡青“唔”了一声，“不算太知道吧，但感觉对方就该是这种才对。”
　　“你知道处理局？”林惊度问，“你似乎并不惊讶。”
　　柏羡青懒懒地说：“是挺熟悉的，有熟人在里面工作。”
　　他意识到林惊度为什么给他打电话了：“小惊度，你是不是担心处理局对我们有杀心。”
　　那头顿了两秒，才慢慢地“嗯”了一声。
　　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柏羡青一边无聊转着办公椅，一边转着手里的笔：“你放心，那倒不会。”
　　他似乎意有所指：“我说了，有熟人。”
　　林惊度心里对“熟人”有了个猜想，但不打算在柏羡青面前言明：“行，我知道了。”
　　“对了，”柏羡青兴致勃勃地说，“感觉你有点生气，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你家那个人类丢了换一个——”
　　“吧”还没说出口，电话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男人拿开手机，看看重新亮起的屏幕，无奈摇头：“唉，真不可爱。”
　　但其实挂断的部分原因，并不是林惊度想去挂断。
　　少年已经从沙发上站起，神色冷得吓人。
　　——他感觉到自己给人类的手环坏掉了。
　　再眨眼，落地窗边俨然没了少年的影子。
　　一切，都静悄悄。
　　*
　　“差不多了。”
　　男人用专业仪器清理完最后一丝可能的污染，站起身来，语气没有起伏地说。
　　因为工程量太大，这次是外勤组和后勤部都在一起工作。
　　后勤部部员接过越裴回还来的仪器，小心翼翼说了句“越队你辛苦了”。
　　男人淡淡颔首，擦了下未被雨衣遮蔽到的皮肤上沾染的雨水，没有多说什么，就想抬脚离开现场。
　　因为第二小队和他共事，两者都不想搭理对方，恨不得快点完工快点离开现场。
　　但就在他即将离开之际，一种诡异的波动迫使所有人动作都出现了一瞬停滞。
　　在场外勤小组的人脸色都变了。
　　有人腰间的自动检测仪，开始发出尖锐的警鸣。
　　又有一只深红级别以上的诡异出现！
　　……但是，它真的只是深红级别那么高吗？
　　“退后！”几乎是波动出现的第一瞬间，越裴回扭过了头，神色凌厉地喊了出来。
　　众人才堪堪做出反应，好像在这可怖的气息扭曲之中，他们变成了毫无招架之力的小鸡，只能勉强做出逃跑的举动。
　　“▄▏▆▎▂▋▌……”
　　有东西在人们眼前的黑暗里低语，但讲的语言咬字晦涩奇诡，无法听懂。
　　空气里本是雨后泥土的芳香，现在却弥漫着消毒水混杂说不出什么东西的腥味，叫人反胃。
　　有人恐惧地往后退，指着前方，颤抖地问：“那是什么……诡异？”
　　慢慢地，慢慢地，有东西从黑暗和暴雨中现身了，是从未被记录在案的怪物。
　　“喀拉，喀拉。”
　　成千上万节骨头摩擦发出毛骨悚然的声响，还有牙齿软骨夹杂其中，这些结构构成了一个模糊的女性轮廓，但脸部部分却有缺失，像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雾，人一旦想好奇地探究它的脸，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发现周围有些人发了怔，越裴回立刻指挥精神阈值更高的外勤小组行动：“把后勤组拉开后退！这只诡异精神污染能力很强！”
　　那只诡异抬起了“手”——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肉被剔除到干干净净的脊柱，那脊柱尖锐，分泌着白色丝状的物体。
　　“咯咯……咯咯……”骨头咔吧咔吧地响，诡异一张一合的腹部部分发出如同笑声一般的声音。雨水砸在上面，可一点声息也无。
　　被外勤小组拉住唤醒的人回过神来，恍惚间第一句话便是：“我靠，看到她脸的那刹那，我感觉我头盖骨都在被缓慢掀开……”
　　外勤队都挡在后勤部门面前，确保后勤部门的及时撤离。
　　说时迟那时快，诡异的“手”噌地就朝他们袭来！
　　“铮！”
　　脊柱撞在了冰盾和金属上，碰撞声响格外清晰。
　　越裴回凝神看着这只诡异的动作，它似乎在找机会将白色丝状物刺入人的身体。
　　“都小心点，”越裴回喝道，“那白色丝状物有问题！”
　　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无端觉察出那只诡异看向了他，“咯，咯咯……”
　　又是那渗人的窃笑，白色丝状物骤然朝他而去。
　　越裴回看得分明，毫不犹豫拿起冰棱就要挡住——
　　丝状物像是有意识一般，竟机敏地穿过冰棱，攻向男人腕骨。
　　“噗！”
　　男人怔住，看见自己手腕的章鱼挂饰陡然变大，将白色丝状物包裹其中，随后消失不见，同一时刻，他的手环也应声而裂。
　　是林惊度给他的手环挡下了这一击。
　　越裴回只怔了一秒，将复杂情绪悉数压进心底，又重新皱眉看向那层层叠叠的骨头。
　　一招没击中，骨头诡异似乎也不担心，它又发出那种“咯咯”、“咯咯”的笑声。
　　但这笑声结束的瞬息，越裴回耳边也同时响起了“喀喀”、“喀喀”的声音。
　　男人偏头，对上了第二小队队长蒙上了一层灰膜的眼睛。
　　——他被控制了。
　　越裴回抬手硬生生挡下第二小队队长的攻击，因为后坐力往后退了几步。他磨了磨牙根，瞥向插//入他手臂的针管：“李浩晟，你在做什么？”
　　再怎么说，李浩晟也是第二小队队长，如果是在现场刚刚被控制，听到喊声应该能坚持挣脱控制。
　　但什么也没发生，长脸男人面无表情，四肢扭曲折叠成怪异的形状，脸色也是灰白色。他手心凝聚出土块，袭向越裴回！
　　男人捂着手臂，皱起眉，想要创出冰棱挡住，却讶异发现自己的异能又一次陷入空荡荡的境地：刚刚针管里的药，是消除异能的？！
　　眼见尖利的土块就要刺向他的肩膀，男人咬牙决意硬抗。
　　但土块并没有刺入他的身体。
　　反倒是响起了剧烈的碰撞闷响，还有一个个人接连倒地的声音。
　　越裴回抬起眼，忽地怔住。
　　少年冷着脸站在他面前，雨被隔绝在了他身外，林惊度身上干干净净一片。他看了眼越裴回重新覆上血痕的手臂，异色眸里划过了明显的不悦。
　　刚刚那个撞击声源自李浩晟，长脸男人不但四肢因为被控制而变得怪异，如今人也因为被触手卷起摔在店铺外，折成近乎九十度的模样。
　　林惊度没有留手，他能从李浩晟身上感觉到不怀好意——这人知道自己被污染了，自主意识和诡异所控制的意识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平衡……它和他都想越裴回出事。
　　邪神很不高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越裴回，扫了眼人，冷淡地说：“怎么异能又没了？”
　　好笨。
　　越裴回想扯扯嘴角露出苦笑，但最后抽动肌肉，怎么也笑不出来。
　　林惊度冷冰冰地说：“待在这里，别动。”
　　为了不被其他人类看见，林惊度特地让其他人都陷入了沉睡。和人类简单说了一句话，他就扭脸看向了站在远处街道的巨大诡异。
　　林惊度扬眉：“你还有点意思。”
　　回应他的是“喀喀”声。
　　触手漫天飞舞，护着主体步步向前，少年清亮的嗓音在空旷的街道格外清晰：“你吞噬过多少个诡核？让我数数……”
　　邪神歪着头，脸上没有表情，可眸里分明跃动着恶意：“一个，两个……喂养你的家伙可真舍得啊。”
　　骨头摩擦，诡异试图用白色丝状物和脊柱“手”接近林惊度，无一例外被邪神挡了下来。
　　一步，两步，三步……
　　少年在距离她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仰起头来看身高将近九米的怪物，一诡异一邪神之间差距非常之大，可那触手又将另一方的气势压了下去。
　　诡异发出像婴儿哭声一样诡谲的腔调，状似想利用这个喝退林惊度。
　　少年偏了偏头，嗤了一声：“你是觉得，你到了伪神的地步，就可以和真正的神打架了吗？”
　　话音落下，触手骤然出击，缠住骨头的每一部分！
　　如果没有骨头之间相连的软组织，恐怕这只诡异已经早变成一坨碎骨。
　　婴儿的哭声更尖锐了，这只诡异能抵挡住邪神的威压，可挡不住对方比它强了不知多少倍的实战能力。
　　触手裹挟着骨头送到林惊度面前，难以承受挤压的喀拉声过后，诡异被压弯，那张黑雾脸对准了少年。
　　林惊度平静地伸手去碰那张脸，明明没有实物，他却如同碰到了实物一样，下一秒，诡异的记忆就涌入了他的脑海。
　　【▍■█▇▅……骨献母体……成功了……】
　　【诡核……所剩无几……】
　　【门……终将……】
　　断断续续，这只诡异善于战斗，善于听指令，但没有脑仁的脑袋记不住什么。
　　但林惊度还是抓住了需要的词，少年低低呢喃出声：“门？”
　　他想起卡特说的“我还没找到……的位置”，是“门”的位置吗？
　　林惊度面色多了丝凝重，如果真的是有人对“门”产生了企图，那就麻烦了。
　　正思索间，一只触手突然用尖尖戳了戳他。
　　林惊度有点不耐烦：“怎么了？”
　　触手指指他后面。
　　林惊度回头，才发现越裴回捂着手臂，想要过来。
　　少年撇撇嘴，异能都没了过来干嘛？送死吗？
　　想到此处，他语气重了点：“别过来。”
　　男人真的停住了，那双黑眸直直望着他，不挪开半分。
　　不知怎么的，林惊度就想起了那种街上灰扑扑的小狗。
　　他强迫自己别过头，冷淡地问：“你们要怎么处理这东西？是我解决好丢给你们，还是你们自行处理？”
　　男人哑声说：“……你先处理好吧。”
　　林惊度默了默，才说：“好。”他示意触手把【骨献母体】能吸收的能量都吸收了，留条小命就好，然后才慢慢接近越裴回。
　　走到近处，他仰脸看向男人，这个时候升起点别扭来：早知道把自己身高捏高一点，这样就不用仰起头看人类了。
　　他平复了下心情，绷着脸问：“你要说什么？”
　　那双漆黑的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别开脸的少年，越裴回低声说：“对不起。”
　　少年闷闷地说：“你已经说过了。”
　　“我知道。”
　　男人声音依旧很低，到了呢喃的地步：“可我需要为我的不坦诚道歉。”
　　林惊度不自觉望回去，坠入男人黝黑的眸里。他的脸上分明是战斗落下的灰尘，可还是吸引着人望向他的眼睛。
　　“我很害怕。”越裴回说，“我害怕你因为我是处理局的，丢掉我。”
　　少年鼓了鼓腮帮，“我从来不丢弃宠物，我保证过的。”
　　人类又在说不信任他的话了。
　　越裴回闭了闭眼：“我知道，可是我会不自觉地去……害怕。”
　　邪神很不理解，他都做出过承诺了：“为什么要害怕？”
　　“因为……”
　　男人伸出手，颤着指尖，小心地靠近，碰了碰林惊度的手背。
　　他说：“我只想做你唯一的……宠物。”
　　明明嘴上说着“宠物”，林惊度总感觉对方隐晦地诉说着别的情绪。
　　但越裴回很克制，除了这句，再无其他。
　　只是那手勾住了少年的小拇指，随后是无名指，中指……最后覆盖完全。
　　男人问：“你……还要我吗？”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闹矛盾我舍不得闹太久，努力了一把给大家挤出来了两章今天赏阅！（骄傲叼玫瑰）


第47章 不想原谅你
　　“你……还要我吗？”
　　越裴回问着, 手死死压住林惊度的手，没有让少年抽离。
　　林惊度两颗透亮的眼珠在越裴回脸上扫来扫去, 没吭声。
　　要接受他的道歉吗？林惊度不知道。
　　他只觉得，背后触手张开口器的咀嚼声和【骨献母体】的哀嚎声有点吵。
　　终于，少年眼尾低垂，嘟囔道：“可我现在不想原谅你。”
　　说完这句，他抬起眼皮明晃晃地去观察人类脸上的神情。
　　男人身体晃了晃，捏林惊度手的力度都不自觉加大，他的脸白了些许, 指尖也绷得泛白。
　　良久，闭了闭眼，越裴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关系, 那就不原谅。”
　　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不想多聊的邪神还是抽回了手。
　　【骨献母体】能被吸收的能量被吞了个干净, 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空壳。林惊度收回触手，隐没在黑暗里, 默默看着越裴回去唤醒一个又一个的干事，又找来支援收容回了【骨献母体】。
　　不多时，带着支援赶来的是任建坤，他瞧见越裴回，连忙走过来问：“小越, 没出什么大问题吧？”
　　男人按了按手臂，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任建坤，摇摇头, 暂时没把自己没了异能的事情说出去：“没有太大问题, 都解决了。”
　　任建坤松了口气：“那就好, 这半天联系不上你们, 真的很担心。”
　　简单聊完，他转身开始招呼支援的同事们找担架还有止血工具帮助伤员，以及开始收容【骨献母体】。
　　林惊度眼睛扫过这些来往的局里干事，默默思索。
　　可以肯定的是，【骨献母体】是冲着越裴回来的了。什么人下这么大血本，就为了杀死越裴回？
　　林惊度心里逐渐被不悦充斥笼罩，这是他的人类，凭什么别的人妄想敢碰？
　　他眼神微暗，还有“门”……
　　看起来，他有必要找个时间找到卡特，好好聊聊了。
　　收拾完残局，还留有一口气的李浩晟被束缚带束缚上，也要带回去审讯。
　　“等等，”越裴回叫住负责送李浩晟回处理局的外勤组人员，睨了眼死气沉沉的李浩晟，“明天，我亲自审。”
　　外勤组人员回答得恭恭敬敬：“没有问题，越队。”
　　李浩晟的眼球几乎是外突的，一眨也不眨地、怨毒地瞪着越裴回。
　　男人没看他，而是偏头看向林惊度应该在的角落。
　　他……应该还没有回去吧？
　　越裴回走近了点，试探性地问：“回去吗？”
　　那边隐没在黑暗里的人沉默了下，才慢慢回了一个“嗯”。
　　第一天晚上，邪神没理他，径直走入自己的卧室，头也不回地把门关了，留得越裴回一个人站在门外苦笑。
　　翌日早上给人做好早饭，也没见人从卧室里出来。
　　越裴回只得走到那门边，轻轻叩了下门，轻声说：“早饭放桌上了，冷了你就温一下，我还得去局里……先走了。”
　　门里面没有回答。
　　等玄关处传来关门声响，卧室里拱起的被子团才扭动了片刻。
　　林惊度从被子里钻出来，慢吞吞走出房门，准备吃早饭。
　　这回他没有宅在家中，而是收拾整齐，兀自出了门。
　　他的目的很明确，去找柏羡青。
　　柏羡青刚巧在创意园的办公室，听到前台打来电话说“一个黑发少年找他”，还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林惊度还会主动过来找他。
　　柏羡青连忙给人发消息：【公司隔壁有家咖啡厅，我们在那里见面吧。】
　　ljd1234：【哦。】
　　等柏羡青赶到咖啡厅的时候，林惊度已经仗着自己的这张脸被店员姐姐送了两盘蛋糕，还直夸他可爱。
　　柏羡青挑眉：“你这不厚道啊，借着脸拿优惠。”
　　林惊度咬着勺子：“有吃的就很好啊，不怎么样。”
　　柏羡青在他对面坐下，随手点了杯卡布奇诺，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林惊度毫不客气地说：“卡特是不是神？”
　　柏羡青本来端着免费的柠檬水在畅饮，听到这句毫不客气的问话，水狠狠卡在了他的喉咙口，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男人擦了擦嘴角，笑了：“果真什么都瞒不住你啊。”
　　他促狭地说：“那你猜猜她是谁？”
　　林惊度脸色不变：“蛾子。”
　　只有那只花枝招展的蛾子喜欢一会儿变成男的一会变成女的，一会儿又变成沃O玛购物塑料袋。也只有这只蛾子有超高的伪装技术和隐蔽技术，叫林惊度也能被祂蒙骗过去。
　　除非林惊度狠狠揍祂一顿。
　　还可以由此得出，自家人类的耳钉就是祂送的了，坏心思真是多到数不清。
　　柏羡青打了个响指：“你猜得好准。”
　　林惊度忍不住说：“祂都几百年没回过深渊了，我不猜祂猜谁？”
　　“还有，”林惊度虚着眼问，“祂怎么混进人类的机构当上特聘顾问的？”
　　柏羡青耸了耸肩：“你也说了，祂隐藏能力很好，没谁看得出来。”
　　少年摩挲蛋糕瓷盘盘壁，垂眼沉静问：“所以，她借着这个身份，在找‘门’？”
　　两个邪神共处的这个餐桌忽地静了，柏羡青碧绿的瞳孔竖成一条窄缝，幽深，阴暗。
　　林惊度神色如常。
　　沉默的对峙后，柏羡青还是松了口：“瞒了这么久，还是被知道了啊。”
　　林惊度疑惑：“你们瞒着我做什么？”
　　这件事怎么就不能让他参与了？
　　柏羡青深深看了他一眼，难道说你呆呆的不好参与？还是说其实我和卡特都不想你受到伤害之类的？这话他当然不会说，而是转口道：“你知道的，‘门’是会有自主意识的。”
　　“是，这又会怎么吗？”林惊度问。
　　“‘门’渴望扩大，那么它就会防着有人去关上它。”柏羡青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这个世界的‘门’就格外有危机意识，隐匿气息到蛾子都找了很久，最近才有了点头绪。”
　　“门”可以说是不能动的一种诡异，但是邪神会比较忌惮它的原因是，“门”后链接着不知何处，也许存在和邪神相抗衡的怪物，或者……有所恩怨的同类等在门后，不怀好意地窥探着这个世界。
　　有的喜欢捧着所怜惜的事物，有的喜欢毁掉自己所欲。
　　林惊度颔首，很不客气地说：“找到了通知我，打烂一扇‘门’还是会的。”
　　柏羡青苦笑：“小惊度，你没关过‘门’，你不知道那玩意儿关闭的办法有多麻烦。”
　　“多麻烦？”林惊度确实没参与过，追问。
　　柏羡青的绿眸已经恢复正常，“挺耗精力的。”
　　他淡淡说：“这个世界的物种还有点意思，我们本来打算靠他们试试关上，毕竟‘门’想躲，没有正式降临的话，意味着它现在还没有强到能和我们正面杠上。”
　　柏羡青以手支颐：“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打打杀杀很久了，以及，我的宠物还在这儿呢，换个地方养多麻烦啊。万一没他同类了，不得得抑郁症。”
　　林惊度很认可地点点脑袋：是啊，柏羡青沉迷于养成游戏得有那么多年，在林惊度还没停下对吞噬的执念之前，这位已经游戏人间很久。
　　“至于蛾子，”柏羡青摊手，“其实是我拜托祂帮忙的。”
　　他怨念地添了一句：“给了不少好处。”
　　林惊度：“？”
　　他很震惊：“你为什么不找我？”
　　柏羡青幽幽看他：“找过啊，你说你没空。”
　　“……什么时候？”
　　“大约是你在读《半人马社会发展简史》的那段时间吧。”男人戏谑地答。
　　林惊度：“……”他在深渊就那样，看进去了头也不抬，同类叫他他都不带搭理，没听见柏羡青呼唤也正常。
　　他默默挪开视线：“嗯……抱歉。”
　　柏羡青低笑了一声：“怎么还道歉起来了？我早习惯你看书谁都不理，这样也挺好。”
　　这些都说通了，但还有些疑点没有解决，林惊度若有所思地问：“那这扇‘门’要怎么才会被拉开呢？”
　　柏羡青说：“拉开‘门’有很多办法，不同的‘门’对应不同的方式，这扇‘门’很沉得住气，现在还没能发现它要怎么打开。”
　　林惊度沉思：“我倒有点思路……”
　　“什么？”柏羡青问。
　　少年有点犹豫，他觉得能说通，但是需要更多证据，还是咽了回去：“算了，等我再验证一下。”
　　柏羡青：“？”
　　柏羡青：“你知道说话说一半是很坏的吗？”
　　林惊度无辜：“但我真的需要进一步的证据。”
　　淡金色头发落下几缕，男人扶额：“好好好，你先继续验证。”
　　刚聊到这里，店员端着咖啡过来，轻言细语：“您好，您的咖啡。”
　　柏羡青温和笑笑：“谢谢。”
　　待店员走了，男人握住小勺，搅了搅咖啡，才说：“不过，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和我探讨‘门’的，不能吧？”
　　“嗯……”面前的少年脸皱成一团，想说什么，但是张张嘴巴，一副“这个话题好难讲哦”的样子。
　　柏羡青温声说：“你没想好也没关系。”
　　林惊度说：“不是没想好，是感觉你听了的话，反应会很大。”
　　柏羡青心底闹着不信，表面还是一片淡定：“没事，你说。”
　　少年瞄了他一眼，镇定地说：“你有没有看过什么爱情相关的书？我想借一下。”
　　柏羡青：“？”
　　虽然早有准备，但他的笑容还是骤然消失。
　　他按了按太阳穴，沉默后发问：“你想好了？”
　　“不知道。”林惊度诚实道。
　　他都没有经验，哪里来的想好没想好。只是……
　　他垂下眼尾，说：“看到他难过，怎么都心硬不起来，也不想看他老把想法憋着。”林惊度严肃地说，“所以不如我自己学，自己进步。”
　　柏羡青：“……那你还挺有先进思想的。”
　　“行吧，”男人叹了口气，“我回头给你找几本，你先读着。”
　　林惊度高兴了点，猫眼圆润润的：“谢谢。”
　　一杯咖啡见了底，柏羡青盯着杯底的残余褐色液体，说：“你真的确定了吗？”
　　林惊度叹了口气：“谁叫是我捡回来的呢？”
　　少年手抵着下巴，半垂的眼皮下眼珠睨向咖啡厅窗外，行人往来，可以看见不少手挽手、或是手牵着手，笑容洋溢的情侣。林惊度可能学不会学不好，但他好学，愿意去学，也从不压抑自己的第一想法。
　　他回想起浮尘中，男人难捱痛苦的眼眸。虽然知道了人类的真面目，但是……
　　还是感觉他好可怜。
　　如果心疼了，那就继续养着，爱护着，直到自己明白什么是人类口中不一样的“喜欢”。
　　柏羡青有点好笑，笑自己直觉果然是正确的。
　　他叹了口气：“算了，随你吧。”
　　“那你呢？”林惊度好奇，他直接说，“你一边说你可以抽离，一边又要为了人类去防止这个位面崩溃，你也很矛盾。”
　　柏羡青：“……”
　　他嘲了一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林惊度瞪圆眼睛：“我们两个之间哪里来的年龄问题？”
　　但总之，男人还是一笑而过。
　　对这件事避而不谈。
　　*
　　聊完，回家，等了好久，林惊度才等到人类回家。
　　第二个晚上，林惊度还是没有理越裴回。
　　心疼是一码事，冷战没到时间是另一码事。
　　越裴回看了眼客厅，黑漆漆的，邪神不在客厅。通常他下班，猫是长在沙发上的，看来如今是真生气了，才从沙发转移到了卧室。
　　男人指尖摩挲着手臂，上面有浅浅的划痕和针眼。
　　他今天第一次主动去了科研部门的实验室。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男人懒懒地把枪口抵在了科研部门部长冒着冷汗的脑门上。
　　没有了异能，可那眸色依旧是抹不开的冷冽：“李浩晟手上的药剂，和你有没有关系？”
　　部门部长汗如雨下：“这、这和我没有关系……”
　　“噢。”男人轻笑，“那怎么两次都实验在我身上了？”
　　部长都快哭了：“这件事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啊！”她迫切地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拿你的血都是去验证如何吸引诡异，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快速补充：“还有……还有！我们实验室昨晚检验了那管针管的残留液体，虽、虽然调配的剂量好像实验室有过记录……”
　　枪口猛地往前靠了靠：“有过记录？”
　　部长吓得都快瘫软在地上：“就是，就是以前有做过这种相关的实验，但都废除了！不知道怎么会到李队长手上的！”
　　越裴回一手插在兜里，嘴角勾了勾，黑眸却没有笑意：“这么说，你们以前是有研究过这种药剂。”
　　部长哑然，没话说。
　　她微弱地想要狡辩：“都、都只是实验而已，没有使用过……你昨天那一管是第一次对异能者使用的……”
　　男人动了动手臂，手臂针眼处还有未干的血迹，是刚刚接受做化验的结果。他眼神冰冷：“现在你又有了我的一管血，知道实验结果了，很想继续做下去吧？”
　　部长眼睛闪了闪，她确实有过这种想法。
　　但是遇到这么个疯子，她再有，也该歇了。
　　以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还能用甜言蜜语哄着，强迫的镇定剂威胁着，现在男人强到根本制不住的地步，她只能万般后悔当初没对对方再好点，再伪装一点。
　　“越裴回！你这是在干什么！”
　　沈万和严厉的声音传入实验室，他站在实验室门口，愤怒地看着越裴回的动作：“你疯了吗？拿枪对着自己人？”
　　男人咬了咬牙根，嗤笑：“自己人？”
　　他转了下手中的枪，自然而然收回，淡淡道：“沈万和啊沈万和，那你知道，你的‘自己人’在研究如何让异能失效么？”
　　沈万和脸色变了变，他当局长才几年，哪能摸到那么多实验报告记录。
　　但他不想在越裴回面前拉了面子：“这、这只不过是为了彻底清除诡异之后做准备而已，毕竟异能者和普通人不一样。”
　　“是吗？”男人轻笑反问，“那有必要从现在就开始做准备？”
　　沈万和一噎。
　　越裴回将枪挎在腰间，说：“沈局，你连底下的人闹出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是不是太草台班子了？”
　　“……”沈万和深吸口气，按下心里的怒气，说，“今天的事，我会给局里的异能者们一个交代。”
　　他语气一转，“越裴回，但是你得到我办公室，我们单独聊聊。”
　　越裴回冷笑：“行。”
　　办公室里，沈万和忍不住生气到拍桌：“就算科研部门有问题，你也不应该当众拿枪威胁人！你这是在打处理局的脸面！”
　　越裴回站在他桌子面前，扫过一眼局长的办公室，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懒得回话。
　　他不认为好好说话，科研部门那群人会跟他心平气和解释一切。
　　沈万和一字一句地说：“越裴回，收收你的脾气，诡异才是我们的敌人，你要和人类一条线。”
　　“所以呢？”男人偏过头，讥嘲地看向他，“要学学你，完全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累死累活也要继续干？”
　　沈万和语气肃然：“这是我们的使命。”他说得肃穆，可也极致冷漠，“就算需要你死，你也得死。”
　　“——处理局的第一规则就是保护人类安全。”
　　越裴回玩打火机的手指一停。
　　越裴回笑了：“所以呢？我们外勤组这些人就不算人类吗？”
　　沈万和说：“优先的是普通人。”
　　“我现在可没异能。”越裴回说。
　　沈万和皱眉：“越裴回，不要贫嘴！”
　　越裴回不说话，一双眼睛冷嘲地看着中年男人。
　　在他心里的排名，和沈万和心目中的排名绝对是天差地别。
　　沈万和也知道这一点，面前的人在朋友亲人上固执得要命，如果让越裴回选，他会选优先保护亲人朋友。
　　办公室陷入沉默，这个问题已经吵了很久，从来没有解决方案，两人之间的裂痕也越来越大。
　　念及对方刚刚失去异能，沈万和强迫自己缓了语气：“算了，你先去审问李浩晟吧，科研部门这边交给我。”
　　“哦。”越裴回转头就要走。
　　“对了，”沈万和想起来，“你之前观察的那只诡异呢？下文到底在哪里？”
　　越裴回背影顿住，才淡淡地说：“解决了。”
　　也不知究竟解决了个什么。
　　脚步停下，男人偏了偏头，看向局长，忽地说了一句话：“其实，如果研究异能消失的实验是在你任职期间进行的，你也会默认，对吧？”
　　沈万和不说话。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男人又是一声笑，随后大步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回忆结束，越裴回站在漆黑的客厅里良久，才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开了灯，洗漱。
　　他拿了洗漱柜上的药吃了两粒，水灌得太急，男人攥拳捂住唇，低低咳了两声。
　　声音很低，几乎是站在卫生间里才能勉强听清的响动。
　　偏偏就是这样的响动，卧室门“吱呀”开了条缝，猫闪现在卧室门口，踌躇不进来，但就直勾勾地，幽幽盯着卧室卫生间的方向。
　　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说】
　　猫有点生气，决定过几天才原谅人。（但我写那肯定是下章就和好[眼镜]）
　　不过猫很心软，人受伤，猫知道，猫不语，一味偷看。


第48章 “实践教学”
　　越裴回捂着唇出来的时候, 敏锐地觉察到卧室门被打开，可当他扭头看去, 那里便只有一道缝隙，门后的人早退了回去，没被他看见。
　　男人走过去关门，唇角稍稍勾了勾。
　　刚才……应该是林惊度来过了吧。
　　*
　　第三个晚上，越裴回留在冰箱里自制的冰淇淋、布丁、慕斯蛋糕等等甜品被某只邪神报复性地全部吃完，等他下班回来时，路过的当事神嘴角还有可疑的、没擦干净的冰淇淋渍。
　　直到第四个晚上。
　　今天顺路抓了一只小型诡异, 但那家伙身上全是泥浆，甩了小队队员所有人一身，越裴回回家时第一件事只能是回卧室清洗干净。
　　林惊度双手抱膝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待越裴回从洗浴间出来，能听见的就是狗血电视剧的拉扯来拉扯去。
　　一会儿是女主角在泪流满面：“不, 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不能爱上你……”
　　一会儿是男主角字字句句压抑痛苦：“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人妖殊途吗？可就算这样，我也不想放手……”
　　越裴回：“……”
　　怎么不看《海O宝宝》, 看起这个来了？总觉得有几分含沙射影。
　　实则不然。
　　邪神只是在好奇人类为什么能谈上恋爱，打开电视剧就发现人类还拍过人妖恋，这才让他兴致勃勃地继续看了下去。
　　林惊度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在空中旋转，忽地感觉脖颈有凉意蹭过。
　　男人发丝的水滴滴在了他的后脖颈上，微小的水滴顺着那光滑白皙的脖颈往下滑去。
　　和水滴全然不一样的温度包裹住了林惊度, 他完全被男人抱进了怀里。
　　林惊度挣了一下，没挣脱开，索性不再挣扎, 被人抱着不动弹了。
　　但他也没打算就这样束手就擒, 少年缩了缩, “吧嗒”一下又变成小章鱼团子。越裴回反应及时, 一下捧住了顶着死鱼眼的章鱼团，才没让对方掉在地板上。
　　小章鱼背对着他，拿光滑的背面面对。
　　越裴回小心地伸出手戳了下对方，被章鱼毫不客气用腕足拍开了。男人垂眸，问：“惊度，你……还在生气吗？”
　　章鱼团前后晃了晃，意思是“对”。
　　越裴回叹了口气，问：“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呢？”
　　林惊度想了想，一蹦一跳转过身来，盯着男人看，口器一开一合：“不许骗我了。”
　　“什么事情都诚实告诉我。”
　　“不要等我去发现。”
　　越裴回硬是从那张没表情可言的章鱼脸上看出了严肃。
　　“好，”他低声说，“我答应你。”
　　气氛缓和了点，肉眼可见地黑色章鱼都变得明媚起来。小章鱼瞪着他：“那你还有事情没说完的吗？我要听。”
　　细长的腕足缠住男人的拇指，挨过滑腻腻一片。
　　“有。”男人漆黑的瞳仁倒映着电视剧不断变化的画面，他慢慢地问，“你真的要听吗？”
　　林惊度犹豫了下，还是板着根本没表情的章鱼脸晃了晃，“要听。”
　　越裴回扬了扬唇角，慢条斯理地说：“之前在山里我就想告诉你……”
　　林惊度撑着男人的手，往前凑了凑，想仔细听，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章鱼脑袋突然被人亲了一下。
　　亲完，越裴回眸光幽深地继续说道：“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林惊度：“……”
　　黑章鱼僵住不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红章鱼。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当真的听到人类亲口说出来，邪神一个激灵，很难描述自己此刻的感觉。
　　全身都在发胀，脑袋晕晕的，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退化了。
　　“咕噜噜。”
　　越裴回愣了一下，看见章鱼默默滚出他的手心，就算他去接，对方还要故意侧身躲开，非得“啪叽”一下掉在地板上。
　　脸着地，黏在地上像一团史莱姆。
　　男人想去拉，章鱼又想躲。
　　越裴回的手顿住，黑眸里浮现苦笑：“我的表白吓到你了吗？”
　　林惊度闷闷的声音顺着地板传来：“没有。”
　　声音继续闷闷的：“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你。”
　　苦涩感褪去，男人弯下身，指壳碰了碰章鱼团子软绵绵的触手：“你先变回来。”
　　林惊度犹豫了下，还是变回来了。
　　少年躺在带着凉意的地板上，忽地阴影从上方落下，侵略性的气息包裹着他，男人的手撑在了他两边，从上至下地望着林惊度。
　　那双异色的猫眼不由瞪大了，懵然地和越裴回对视。距离太近了，只要男人一低头，就可以触碰到他的唇瓣。
　　越裴回直直地注视着他，扬了下眉梢：“反感吗？这样。”
　　林惊度迷茫地缩了下腿，摇摇头。
　　其实他抱他他都没多反感，更何况这个。
　　他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放，一往上就会撞上男人幽深的黑眸。林惊度侧着脸，解释：“我应该只是还没学会。”
　　“那你要学吗？”越裴回慢慢地问，“其实你不回应我也——”
　　林惊度犹豫了下：“其实……我在学了。”
　　他下定决心，回过头来看人类，认真地说：“我在学了，不是不回应。你等等我，我应该很快可以学会……”
　　“……”
　　男人呼吸紊乱不少，他忽地拧眉，伸出一只手去遮挡了林惊度的眼睛。
　　眼前突然陷入黑暗的林惊度：“？”
　　他迷惘地眨眨眼睛，卷翘的眼睫毛刷过男人的手掌心，引起一片痒意。但纵然什么也看不见，越裴回的气息还是漾在周身，充斥着每一个地方，令他无法忽视。
　　越裴回闭了闭眼睛，哑着声音：“不要再说了。你一说话，我就想亲你。”
　　少年身体僵直住，唇抿成一条直线。
　　“可以亲。”他听见自己开了口，“你上次都没亲完。”
　　还有几分倒反天罡的指责。
　　虚虚摁在他眼睛上方的手颤了下，越裴回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干过这事。
　　林惊度很贴心地补充：“你喝醉的那次。”
　　良久，耳边是男人的一声叹息：“你还是别说话了。”
　　林惊度刚要疑惑地“嗯”一声，人类身上刚洗完澡不久的淡淡香气飘了过来，随后而至的是微微急促了点的呼吸声，还有贴上来的、温热的嘴唇。
　　吻得很轻，很笨拙，毫无经验可言。
　　视线依旧被阻隔，嗅觉、听觉便无限被放大。林惊度不自觉攥住了男人的衣服，睫毛颤得厉害。他的鼻端充斥着越裴回的味道，能清楚地听见越裴回不断加重的呼吸声还有不断加快的心跳。
　　缠吻间，他还能分神去想：人类好像比他还紧张。
　　不知道是不是尝到了甜头，男人吻得越来越急切，有点像咬到了骨头的小狗，一旦咬住了，就不可能松嘴。
　　林惊度“唔”了一声，想要退开点，刚挪了下身体，后脑勺就被牢牢扣住，男人搂着他的腰贴近自己，低头接着加深了这个吻。
　　邪神被吻得迷迷糊糊，晕到七荤八素，推又不敢使劲，软绵绵的力气哪儿能推开人。
　　触手受不了，拍拍男人手臂：行了吧，别亲啦！
　　也许是触手湿哒哒的触感让越裴回回过了神，他才喘息着慢慢放开了林惊度，还有挪开了自己的手。
　　重新看见光，少年眯了下眼睛，一张脸还是不会摆表情的冷淡，但嘴巴被亲得红艳，消减了那份冷漠，添了更多的情糜。
　　越裴回的视线根本无法挪开，如果可以，他可能会再亲一遍。
　　但理智回笼，他知道如果再亲，好不容易原谅的邪神又得生气。他站起身，把少年拉起来，林惊度还没开口说话呢，又被人攥着手扑倒在沙发上。
　　越裴回的指腹慢慢摩挲着他指关节，心跳和呼吸还未从刚刚的紊乱中恢复，他低声问：“反感么？”
　　林惊度趴在人身上，还以为越裴回这架势还要亲昵，结果是还惶惶地问他反感不反感。
　　他老实摇脑袋，从睫毛下抬起眼睛观察人的脸庞。
　　电视暗淡的光在男人唇上蒙了一层光，唇色比以往更深。他黝黑的瞳孔望不见平素的冷寂，而是漾着未退的情欲，叫林惊度望得挪不开眼睛。还有那掩在发丝间依稀可见的耳朵，莫名多了些红意。
　　电视放的什么林惊度早就不知道了，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越裴回的脸，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
　　嘴巴有点痛，又有点酥酥麻麻的。
　　感觉还挺……奇妙。
　　看到林惊度摇头，越裴回黑眸里晃过一抹笑，捻住人的手指，揉捏起来：“你学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林惊度说：“其实我借了书……”
　　“理论比得过实践么？”男人不在意地诱哄，“我可以慢慢教你，你慢慢学。”
　　邪神晕晕乎乎地踩进了人类的陷阱：“怎么教啊？”
　　越裴回假意思考了会儿，才试探着说：“像今天这样，每天亲一下？”
　　林惊度思索，这好像没什么，于是说：“好啊。”
　　男人勾了下嘴角：“好。”
　　顿了顿，他垂眸问：“那今晚……还一起睡吗？”
　　既然冷战都结束了，林惊度也没什么理由能单独睡，更何况，他压根没睡，几个晚上把自己账号排位打出超高战力，马上能进入全国排名了。
　　有点犹豫，林惊度心全在冲榜上：“嗯，今天可以缓缓吗？”
　　他冷静地启唇说：“我有点害羞。”
　　越裴回：“。”
　　看林惊度的眼睛里晃过的神情，他都知道对方在骗他。
　　“这样啊，”男人轻叹口气，耸起的眉尖多了几分可怜，“那我继续自己睡吧。”
　　他松开林惊度的手，攥成拳抵在唇角又咳了几声。
　　林惊度立马紧张起来，“你到底怎么弄得啊？上次也没受伤呀。”
　　他眸光闪了闪：“难道是你其他工作导致的吗？”
　　眼看邪神的话题要跳到“你能不能辞职”上，越裴回又咳了一声：“可能是最近有点小感冒吧。”
　　他垂下眼睑说：“其实感冒还会加重饥渴症……”
　　虽然要求坦诚，但是这种小小的、有趣的谎言倒是无伤大雅。
　　林惊度眼睛眯了眯，理智回归，看出越裴回是有意加重病情，但看人就像狗耳朵耷拉下来的样子，他又不好再拒绝，咬咬牙，放弃连夜冲榜的机会：“那还是一起睡吧。”
　　越裴回轻轻“嗯”了一声，手臂揽过林惊度的腰肢，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意：“你真好。”
　　林惊度略对冲榜机会的逝去感到遗憾，听到越裴回夸他，直接点了头：“我也觉得。”
　　回应他的是越裴回闷闷笑了一声。
　　*
　　柏羡青找齐全的书两个星期后寄到的。
　　彼时人类去上班，林惊度距离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
　　快递放在他家门口，一大箱子的书，林惊度全用触手卷了进来。
　　拆开，打开一看，花花绿绿一片，什么《这样做，女朋友更爱你》、《如何抓住男人的心》……
　　看得出来，柏羡青压根没审核内容，就一股脑全部寄给了林惊度。
　　林惊度简单扫了几本，都是奇奇怪怪的理论，没有书教他如何判断自己有没有喜欢上对方的。
　　人类现在每晚都要一个吻，亲完那粗糙指腹摩挲过他嘴唇，还要故作随意地问他：“今天有喜欢我吗？”
　　林惊度总是说：“有点点。”
　　这让越裴回偶尔会反问：“有点点是多少？”
　　有点点是……林惊度自己都说不上来的程度。
　　他需要数据支撑。
　　但这些书写得要么逻辑不通，要么错别字连篇。林惊度抱起一大堆书，失望地准备丢进深渊里积攒灰尘，这时一本书却从摇摇欲坠的书堆里掉了出来，摔在了地板上。
　　“嗯？”
　　林惊度蹲下来，触手体贴地拿走主体手里抱着的书堆，方便他伸手去捡书。
　　少年拿起书，上面画的是漫画，瞧着像是一个男生对另一个贴过来的男生欲拒还迎。
　　林惊度翻看了下名字，《藤野君想要对我做♂那种事情？！》。
　　那种事情？哪种事情？
　　少年有点迷茫，但心里也升起了一点好奇，他索性盘腿坐下来，开始翻页。
　　是需要从右往左翻的黑白漫画，这并不会影响林惊度的阅读速度，他快速翻阅着这部漫画。
　　好像是讲两个男高中生谈恋爱的故事。
　　这一本显然两人只是有些许苗头，但还没有产生火花，刚好停在其中一个男主角抓住另一个男主角手的时刻，漫画戛然而止。
　　林惊度：“！”
　　怎么能这样？！
　　他火速拿出手机，火速找到柏羡青的联系方式，火速发消息：【你给我的书里面唯一一本漫画，有没有续集……？】
　　山有思：【？】
　　他发出疑问，显然根本不知道自己给的书堆里还藏了本漫画：【漫画？我给你寄的书里还有漫画吗？】
　　他给了解释：【我是托谈了恋爱的下属找的书，也不知道给了什么给你。】
　　【不过网上一般能找到续集。】
　　ljd1234：【好。】
　　得到哪里能买到续集的消息，林惊度立刻离开绿泡泡，开始查找该怎么买第二本。
　　他要看看这恋爱怎么谈上的——会和电视剧一样吗？男女主角一眼万年，突然就一见钟情了。
　　照着教程，林惊度笨拙地购买了海外商品。
　　他刚下完单，闹钟也响了，催促他去上课。
　　恋恋不舍地放下那本漫画，触手把其他没必要看的书悉数扫进深渊，林惊度才去收拾背包。
　　天气在渐渐转凉，秋雨沥沥，林惊度没有打伞，光把卫衣的衣帽兜盖住脑袋，就往学校里走去。
　　一身全是细小的水珠。
　　今日课程的导师讲课从她读海外知名高校的儿子炫耀到她如何即将从C市去首都任职，两个小时的课程硬是一点重点也没讲。
　　林惊度听着听着便开始发呆，无聊地在平板上写写画画，漫不经心地回想刚刚看过的漫画。
　　课总算下了，他刚要收拾背包离开，他们专业班的班长忽地慢悠悠地走到讲台上，让他们这个专业班的先留一留。
　　林惊度莫名，但还是停下了收背包的手。
　　班长咳了两声，开始郑重宣布：“呃，我们班下个星期五要组织秋游啊，交通免费，交20块钱的餐食费就行。”
　　留下来的人一阵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大家似乎都在犹豫参不参加。
　　有人直接向班长提出了这个问题：“班长，咱们班去哪玩啊？我听说隔壁都去的市郊新开的游乐园。”
　　班长冷静地问：“你觉得我们班班费有人家金融系那么多吗？”
　　那人：“……”
　　林惊度想起来了，上次和历史系那个女生聊天，她还笑过，说文学院是C大最穷的学院，经费都没多少。
　　班长叹了口气：“总之，游乐园是别想了。”但说着说着他又骄傲起来，“不过C市周边有个村子愿意接待我们，刚好咱们过去还能赶着看上别人十年一度的非遗文化表演！”
　　稀稀拉拉的附和声过去，班长挥挥手里的手机：“总之，要去的同学绿泡泡告知我一声，我登记上啊。”
　　林惊度想了想，他如今本就没什么事，不如去玩会儿也挺好。
　　少年背起背包，走到班长面前，唤了一声：“班长。”
　　班长回过头，没想到一向和班里人没说过话的林惊度会主动找他。
　　他愣了愣，挂起笑容：“林惊度同学啊，你有什么要问的？”
　　林惊度抿了下唇，问：“秋游……可以带家属吗？”
　　班长：“？”
　　【作者有话说】
　　愿意为了你放弃排位冲榜，是真爱了（确信）


第49章 秋游
　　班长瞪大眼睛, 一副很惊诧的样子。
　　林惊度纳闷地看着他，问道：“很奇怪吗？”
　　有家属什么的。
　　他看明明人类情侣一起卿卿我我上课的也很多啊。
　　班长回过神来, 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对你有家属这件事很惊讶……”他有点尴尬地挠挠脸，“毕竟看你基本上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林惊度“哦”了一声，认真强调：“其实也有人陪我上过课的。”
　　班长不由干笑：“也许那节课我翘课了吧。”
　　他赶紧止住“林惊度到底有没有家属”这个问题，解释说：“你想带的话是没问题的，多交20块钱的餐饮费就行。”
　　林惊度点点头：“好，我回家问问他。”
　　他这才和班长告别, 慢悠悠背着背包转身出了教室。
　　*
　　越裴回今晚没有加班，只是回来的时候，眉眼多少有些沉郁。
　　这么多天过去了, 还是像上次一样，异能沉睡着无法被唤醒,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成为一个问题。也许……【昼烬】会借着这个机会出手，或是再一次趁他不备用别的方法, 将新的药剂喂给他。
　　但最令越裴回意外的是卡特。
　　女人竟主动找到他们办公室，递给他几瓶药：“喏，拿去喝，一段疗程后，可能会好一点。”
　　越裴回瞥了那药一眼, 谨慎没接。
　　卡特扬眉：“你放心，没有毒的，我可不希望你因为异能滞涩产生一些别的问题。”
　　她笑嘻嘻地说：“你最好把我想好一点, 你家的小家伙多半也希望这样。”
　　说到林惊度, 越裴回眼神骤然就发生了变化, 周身的气息也冰冷了许多：“你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面对压迫, 卡特神情很是淡定：“因为我和他是朋友啊，所以，你最好对我也好点。”
　　不然她指不定背后告状。
　　越裴回：“……”
　　他无言，但怀疑并未从黑眸里褪去。
　　卡特看他半天不接，也多了几分不耐烦，直接将药放在桌子上，睨他：“爱喝不喝啊。”
　　放完药，她径直离开了办公室，独留越裴回看了那药良久，还是放进了抽屉里。
　　下班后，他没有忘记把药也带回家，只是看着无知无觉还在沙发上趴着看书的邪神，他的心多少有些发沉。
　　他想直接问问，卡特和林惊度是什么关系，是因为那天在越野车上认识的吗？但问多了，邪神会不会觉得……
　　他连这点小事都要嫉妒得心发胀。
　　听到关门声，埋头苦读的猫抬起头，直接丢下书，“哧溜”一下滑到人面前：“你回来啦。”
　　“嗯，”越裴回随口应道，又说，“我有事想和你说。”
　　“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越裴回愣了下，第二句话并不是他说的，而是一人一邪神异口同声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林惊度眨了眨眼睛，小声地说：“要不，你先说？”
　　越裴回垂眸，抬起手捋过少年额边的黑发：“没事，你先说也可以。”
　　林惊度想了想，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班要搞秋游，你要来吗？”
　　越裴回一怔，眸里浮现些许笑意，故意说道：“我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用什么身份呢？”
　　邪神理所当然地说：“我都问好了，家属就可以。”
　　男人意味深长地说：“噢，我是你家属。”
　　他说得蕴含几分暧昧，林惊度自然听出来了。
　　蜷了蜷手指，少年鼓鼓腮帮，问：“所以你要来吗？”
　　越裴回捋他头发的手滑下，捏了捏少年柔软的脸颊，道：“来。”
　　也许是上次【骨献母体】受挫，最近都没什么诡异来惹事，好像都沉寂了起来。
　　林惊度解释：“我想说的也就这一件事。”他好奇地注视着越裴回，“你要说什么？”
　　越裴回迟疑了下，没选择问林惊度和卡特之间的关系，而是拿出了衣服口袋里卡特给的药瓶：“卡特给的，她说可以缓解异能的问题。”
　　林惊度不在乎人类有没有异能，偶尔他还会觉得人类没有异能用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可以不用涉险。
　　不过看卡特还挺关心越裴回有没有异能的。
　　压下心里对此的疑惑，林惊度拿过药瓶打开嗅了嗅，很快就还给了越裴回：“没事，你拿着吧，她给的东西没什么问题。”他瞄了眼男人的耳垂，之前那里还戴着耳钉。自打一人一邪神说开之后，耳钉便从人类耳垂上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个细微到看不见的耳洞。
　　但林惊度轻易能推测出来，那耳钉多半也是卡特的手笔。
　　也就机敏的蛾子喜欢捣鼓这些隐蔽能力的东西。
　　越裴回沉默地握着药瓶，慢慢开口道：“你好像很信任她。”
　　可他还没有消除对她的怀疑。
　　林惊度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总觉得人类说这句话时味道怪怪的。
　　他有点犹豫，不知道这该不该告诉人类，但卡特没往外表明过身份，那么对方可能沉迷伪装人类无法自拔了：“她……身份比较特殊，但是没什么坏心。”
　　毕竟柏羡青给了报酬，神可以歪曲承诺结果，但是给予过的承诺和交易是一定要完成的。
　　所以就算卡特会想有别的心思，她也会等在把麻烦解决了之后才去做。
　　“噢，这样。”越裴回淡淡地回。
　　林惊度瞄了他一眼，又一眼。
　　今天的人类好怪。
　　这一点直觉在晚上入睡前得到了验证。
　　睡前亲吻的时间不断延长，男人慢条斯理地磨碾吮吸着林惊度的唇瓣，骨节分明的手抚着少年细软的发慢慢往下，摩挲着那纤细的脖颈。
　　林惊度仰着头，眼睫一颤一颤。他总是嘴巴闭上不张开，男人会捏捏他的后脖颈，示意他张嘴。
　　少年犹犹豫豫地张开嘴，牙关被撬开，舌尖缠绕，暧昧的水渍声在房间里回响。
　　要不是林惊度不需要呼吸，现在早闭过气去了。
　　“可以……唔……了吗？”亲得嘴巴麻到没有知觉，林惊度忍不住在亲吻间隙断断续续地提出了点抗议。
　　说好只是亲下嘴巴呢？怎么舌头还也进来了？
　　男人这才停下亲吻，指腹擦过少年唇角的水丝，低着声音说：“可以了。”
　　林惊度瞪着他，眼尾有点发红，嘴巴也是肿的。邪神对刚刚的亲吻有极大的疑问，直白地指了出来：“你今天好奇怪。”
　　“是吗？”越裴回的手指还没有离开林惊度的唇角，反倒摸着少年软软的嘴唇良久。他刻意地说，“是吗？只是把教学内容增加了点。”
　　“教学内容增加？”林惊度狐疑。
　　男人敛着黑眸，语气平静到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对。”
　　他的手离开林惊度的嘴唇，摸上少年微凉的耳垂，揉捏几下，揉出几分红意来，似是冷玉染上朱墨。
　　越裴回扬了扬唇角，道：“人类接吻是要张嘴的，明天……我们也这样，好吗？”
　　是这样吗？
　　林惊度总觉得不太对，但看男人如此镇定，他还是说：“嗯……那好吧。”
　　少年回答得有点不情不愿，但皱着脸还是答应了。这模样有几分可爱，越裴回摸了摸林惊度的脑袋，心说，好乖。
　　他的视线重新落在对方被他揉捏得有几分发红的耳垂上，不知怎么，想起了黑章鱼变红的样子。
　　男人眸色敛深，忽地问：“惊度，你的触手介意让我摸一下吗？”
　　“嗯？”
　　林惊度都在收拾收拾被子准备躺下了，闻言动作一顿。
　　他转过脸来，目光幽幽：“亲亲已经满足不了了吗？”
　　“嗯？”这回是男人从鼻腔里哼出疑问。
　　林惊度声音依旧幽幽：“你别以为这个可以骗我了，我知道摸触手是什么意思——这是想和我交//配。”
　　越裴回：“？”
　　男人被呛住，猛地咳嗽好几声！
　　“咳，咳咳咳！！”
　　触手悠悠伸出来意思意思拍了两下，林惊度淡定地看着：果然，被他说中了吧。
　　耳根完全烧红，浓郁的红意泼染上这张脸，越裴回艰涩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嗯嗯，你没有。”林惊度点头。
　　男人皱眉：“你不信。”
　　邪神目光还是幽幽的，没信半分。
　　越裴回以手支颐，在亲吻以及咳嗽过后，那双黑眸勾着抹红色，目光略有湿润，神情是放松的慵懒：“你还没说喜欢我，我不考虑那些问题。”
　　少年的目光终于不是幽幽的了，他眼神凝住：“是这样吗？”
　　“嗯，”男人手指剐蹭过他的耳垂，叫本来消退了的红色重新染上，“所以，快说喜欢我吧，惊度。”
　　林惊度无言，默默把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越裴回失笑，想拉开那被子，但邪神攥得紧，压根不给他可乘之机。
　　叹了口气，越裴回问：“那今天有更喜欢我一点吗？”
　　“……”
　　沉默。
　　以为不会有回答了，越裴回回身要去关灯。
　　“有。”
　　闷在被子里的声音传了过来，少年嗓音还有点抖。
　　“有更喜欢你一点。”
　　越裴回关灯的手顿住，他很想让林惊度再重复一遍。
　　但少年显然不会再说了，他拉开一点被子，露出水润润的两只眼睛来：“你快关灯吧，晚安。”
　　“唉，晚安。”
　　男人还是关上了灯。
　　*
　　天蒙蒙亮之际，早上七点过，黑色的轿车径直从特殊事件处理局驶离。
　　越裴回的目的地是C大，昨晚在处理局做了整夜的外勤工作，若不是异能者身体素质较普通人更好，加上和林惊度一起睡后睡眠质量得到保障，他如今的精神状态恐怕不佳。
　　男人嘴角噙了点笑——只要是林惊度邀请他去的活动，他都会接受，大不了挤出时间去陪。
　　只是，越裴回到了，林惊度还没到。
　　早上七点过的C大一片清净，校园门口又没什么人，越裴回既不能顺着人流混进去，C大的保安也没放他直接进学校，而是拿着怀疑的眼神，在男人身上扫来扫去。
　　男人只能站在校门口，九月的早晨还有些寒，冷风吹拂过他的眉眼，手里打火机的火星都险些吹灭。
　　他叼着烟，打电话给某个多半还在排位酣战的邪神：“来了吗？你们不是早上八点集合？”
　　林惊度“唔”了一声：“马上就到了。”
　　越裴回眉眼里蕴着无奈：“惊度，我进不去你学校。”
　　邪神本来都从床上爬起来了，听见这句话，动作不由一顿，他慢吞吞地说：“你以前不是在C大兼职保安吗？看看你以前的同事能不能放你进去吧。”
　　越裴回：“……”
　　没想到邪神也学会了怎么开玩笑。
　　但调侃完这句，林惊度还是接了一句：“我马上到，你等等哦。”
　　邪神说的“准时到”果然是“准时到”，抵着还有几分钟到八点，林惊度才来校门口。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越裴回的手，亲昵的姿态让保安对一人一邪神的同时进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惊度刷了脸进学校，他们班预定的大巴车正停在不远处。
　　与其说是他们班定的，不如说是文学院定的：其实得算是四个年级集体出动的秋游。
　　不过人不多，甚至一辆大巴就可以坐下所有要去的人。大多数的同学都不愿意为了20块钱的便宜旅游，特地起个大早赶过来坐车。
　　一人一邪神上了车，林惊度扫视了车上一圈，随意找了两个空座位坐下。
　　一坐下，少年的眼睛立马黏在越裴回身上，仔细观察人类的状态。上上下下看了一眼，他问：“你昨天睡觉了吗？”
　　越裴回说：“还是睡了半个小时的。”
　　“那怎么够啊，”少年小声嘟囔，“你快趁这个时候睡吧。”
　　男人黑眸望着他，低声说了句“好”，又问：“可以不可以枕着你肩膀睡。”
　　林惊度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听见他说，立刻点点头：“好呀。”
　　越裴回的头刚靠上林惊度的肩，他们班班长开始站起身，负责把这次去秋游的所有人做个点名：“呃，我来点个名哈大家。”
　　他挨个名字念去，念到“林惊度”时，班长忍不住抬起眼睛朝少年所在的方向望去。
　　林惊度果真带了家属。只是这家属比林惊度还高，跟林惊度比较起来是不同风格的清俊，和林惊度性别……好像也相同。
　　班长念下一个名字时都顿了顿，心里惭愧自己的先入为主：怎么能默认，误以为人家要带的家属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呢！
　　帅哥也是不错的呀……
　　林惊度当然不知道班长内心想过什么，他在低头看人类的睡颜。
　　视线仿若成了一只画笔，仔仔细细描摹过越裴回的发丝、五官，最后停在了嘴角处。
　　林惊度的眼神凝在那里，他陷入思索，每次都是人类在主动提出亲吻，如果是教学的话，他也该交出一份作业了吧？
　　“林惊度。”
　　前面坐的女孩子转过脸来，通过座位间的缝隙呼唤他。
　　林惊度抬起头，疑惑地看她。
　　女生似乎有点内向，但很友好，她手伸出来，给林惊度了几个果冻。
　　她小声说：“我前后左右都发啦，也给你一点吧。”
　　林惊度摸了下果冻顺滑的塑料壁，也小声回复她：“谢谢。”
　　女生听到他的答谢，羞涩地露出一个笑来，才转回去了。
　　林惊度收回目光，小心地放好其他的果冻，打算先撕开一个尝尝。
　　但还没撕开塑料膜，少年就觉察到身边一道太过直白的视线。
　　林惊度垂下眼帘，正巧撞进男人不知何时睁开的漆黑眼眸之中。
　　越裴回语气不冷不热的：“好吃么？”
　　林惊度：“？”
　　他一脸茫然：“我还没拆开呢。”
　　越裴回坐直了身体，没了睡意：“给我一个。”
　　“哦，”林惊度体贴地说，“那我帮你拆开吧。”说着，他拆开两个果冻，其中一个给了越裴回。
　　男人嚼着果冻，一张脸冷着，没什么表情。
　　理智告诉他，人家女生不止给了林惊度一个人果冻，她都说了“前后左右都发了”；更何况，猫那么可爱，很多人喜欢、送他礼物不是很正常吗？但酸意……不是理智能说了算的。
　　男人吃得沉默，等林惊度连吃完女生送的全部果冻，才后知后觉越裴回的话里有话。
　　上回和柏羡青抱怨过越裴回偶尔的忽冷忽热，柏羡青倒是对这些事了解得不得了：【哈哈，你家人类这是明显吃醋了。】
　　林惊度虚心求教：【什么是吃醋？】
　　山有思：【我约你出去玩他会不爽，我送你东西他会不爽，我俩聊天聊两小时以上他会不爽……这样能懂吗，小惊度？】
　　【你应该也有过吧，但这种情绪很正常，不用太担心。】
　　【你家人类应该很快就会把自己哄好的。^^】
　　林惊度恍然，他忽然想起，越裴回上次和他说“有朋友”，自己那种莫名微妙的感觉。
　　原来叫吃醋吗？
　　他盯着手里吃得干干净净的果冻壳看了半天，伸出白净的手指戳了戳越裴回的手臂。
　　男人正把自己手里的空壳捏成七歪八扭的形状，感觉到少年在戳他，才垂下眼睑去看邪神。
　　林惊度没说话，而是递来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打了一行字：
　　“我下次不接别人送的东西啦，你不要吃醋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经常吃闷醋又得自己哄自己，终于被猫发现真相belike：


第50章 依着他
　　越裴回盯着手机上的文字半晌, 没有动静。
　　林惊度看人类半天不回复，忍不住又伸手戳戳他。
　　这回, 越裴回动了。
　　男人抬起手，轻易地就抓住了林惊度戳他手臂的那根食指，拉到了自己这边，捻弄少年的指尖。
　　林惊度瞥了眼被揉来揉去的指尖，没有提出异议，而是凑到男人耳边小声问：“你看完没呀？”少年说话声音很小，带了点气音, 像是卷了尾音，语气便变软了不少。
　　越裴回视线没有完全地聚焦，像是在望着车椅后背, 又像是没有。他也低声回答林惊度道：“看到了。”顿了顿，他声音含了点笑, “看完后……今天想多亲你一次。”
　　林惊度：“……”
　　自己写的文字意思和“多亲一次”的联系在哪里？逻辑又在哪里？
　　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小声指责：“变态。”
　　男人微微后仰, 抵上车座靠背，一双黑眸淡然，竟还附和上了林惊度的话：“嗯，是变态。”
　　亲都亲过了，再变态点又如何？
　　林惊度哑然, 总觉得这一个月下来男人不但吻技提升不少，连带着脸皮厚度也是突飞猛进地增长。
　　一人一邪神嘀嘀咕咕没有意义的对话好一阵，夹杂入了其他学生笑声、闹声之中, 仿若一滴水融入大海。
　　大巴车最前面的司机咳嗽一声, 很大声地喊道：“咳咳, 到了啊。”
　　带领的同学开始指挥大家下车, 林惊度跳下大巴的阶梯，抬眼一看，古色古香的村落映入眼帘。其实，村落的建筑和上次他在泉南山看见的古镇差别不大，可以说都是新修或是维护出的，一砖一瓦都新得不行。
　　村落游客也不算少，来来往往拍照的人还挺多。学校约好的导游还没有过来，大家暂时四散开来，自由行动。
　　村口蹲着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卖东西，或是一些小玩意儿，或是一些水果、茶叶或者野菜。
　　林惊度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一个正在织毛衣的老太太脚边摆着的破布摊上，上面摆着金澄澄的柚子。
　　他看的时间太久，站在他身边的越裴回一下便注意到了，男人睨了眼那摆着的柚子，说：“这很酸。”
　　林惊度收回目光，看向他：“真的吗？”
　　他说这句的语气并不含着好奇，更像是一种平铺直叙的反问。
　　越裴回察觉出邪神话里的含义，扬眉道：“你想吃？”
　　林惊度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睛重新落回到柚子上。
　　越裴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行吧，买一个。”
　　他走上前去，让老太太称了个柚子，随后回到林惊度身边。剥开柚子并不算难，厚厚的柚子皮在打开的一瞬间便迸发出水果的清香。越裴回拿下一牙的柚子肉，递给林惊度：“吃吧。”
　　林惊度瞄了眼男人的表情，还是剥开柚子肉表面白色的薄皮，咬下那一粒粒的小果粒。
　　很快邪神就后悔了。少年的脸皱成一团，不高兴地把剥开薄皮一半的柚子肉塞回越裴回手里：“……好酸。”
　　男人毫无负担地弯起唇角：“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逗猫果然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尤其是看见邪神的脸鼓起的模样。
　　林惊度圆溜溜的猫眼静静瞪视着明显幸灾乐祸的人类，忽地，他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柚子壳里面盛的、剩余的柚子肉，快速地塞进了越裴回微张的嘴里。
　　突然被塞了一嘴柚子的越裴回：“……”
　　男人沉默，无奈地嚼动了一下，果粒在口腔里爆开，果酸味完全侵染舌尖，酸得他也拢起了眉。
　　这下一起经历了“苦难”，林惊度满足地眯了下眼睛，像是伸懒腰放松后十分舒畅的猫。
　　互相攻击过后的一人一邪神暂时停战，越裴回正把柚子装进塑料袋里，再塞入林惊度背后的背包中，他们听见了旁边和林惊度同班的女同学也在询问水果价钱：“大叔，你这无花果卖不卖？多少钱？”
　　询问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林惊度耳朵动了动，脸转向了女生说话的方向。
　　她们正看着竹篮里为数不多的无花果，竹篮后面坐了一个男人，裹着厚厚的衣服，低头看不清面容。
　　女生问过后，他的脸才抬了抬，语调很奇怪：“……不卖。”
　　女生愣了下：“不卖？”那怎么还在这摆摊？
　　那男人像是很不耐烦一样，又重复了一遍：“不，卖！”
　　他重复完这一句，脸又抬了抬，也许是对上了眼睛，惊得女生两人往后退了几步。她们不再执着于问无花果价钱，匆匆地走开了。
　　走开时，女生们还在相互嘀咕：“不卖就不卖啊，那么凶干什么……”
　　“这卖水果的也真奇怪，天气也没冷到那种地步吧，怎么穿着厚棉袄啊。”
　　林惊度转了转眼珠，视线从离开的女生身上挪移到那厚棉袄身上，盯着，久久没有移动。
　　那人似乎觉察到了林惊度的目光，转脸要抓住窥视自己的人的一刹那，林惊度平静地转开了眼。
　　在少年转开眼时，那人的眼神也落在了越裴回身上，随即流露出些许不可置信，压了压头上棉袄的帽沿，把自己更加隐没在来往的人群和叫卖得更激烈的“同行”之中。
　　越裴回才把柚子完全包装好装进林惊度的背包，他动作一顿，感觉林惊度脸上细微的神色不太对劲，不由低声问他：“怎么了？”
　　林惊度摇摇头，刚要开口说话，一阵滋滋电流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们朝那边看过去，原来是学院请过来的导游到了，刚刚的滋滋电流声出自她腰间别的小蜜蜂。导游穿着浅蓝色的上衣，黑色的下裤，头发盘着，笑容满面地捏着小蜜蜂的耳麦，声音甜美：“C大的同学来我这边集合吧，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自己……”
　　人慢慢地聚过来了，随着导游热情饱满的介绍，秋雨也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雨总是不讲道理，不约而至。
　　没有带伞的要么拿背包顶在脑袋上，要么只能外套帽子一套，有的还默默把塑料袋戴在了头顶……挤在前面的同学忍不住抱怨：“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啊，真麻烦。”
　　“就是，影响心情。”
　　林惊度则不一样，少年早就躲在了雨伞底下——撑伞的当然是他的人类。邪神的异色眸倒映着细细的雨丝，他伸出手去，雨滴落在他手上，形成一颗一颗圆圆的水珠。
　　他低垂下眼，望着水珠从手心侧边滑落，他蜷缩起手指，埋入掌心之中。
　　林惊度放下手，说：“这样的天气，真的很适合杀人，然后毁尸灭迹。”
　　越裴回撑着伞，听见少年说的话，却是随意地勾勾嘴角：“很好的笑话。”
　　他们身后把一人一邪神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同学：“……”
　　一定要在这么美好的秋游活动里说这么恐怖的话吗？
　　导游滔滔不绝做完她口中“简单”的介绍，顿了顿，才说：“下面我带着各位同学来参观一下我们村村貌吧，请跟紧我！”
　　她支起的粉色伞往前飘动了，后面七七八八各色的伞也跟着慢慢往前飘去，里面也混杂着背包、帽子还有塑料袋。
　　导游介绍村落的声音激情四射，只不过这段依旧还是令人昏昏欲睡。沿路似乎没什么好介绍的，能介绍出的也是勉强和著名人物搭上边、真实性有待考察的传说。
　　直到他们走到一个宽阔地带，上面铺着广阔的灰石板。导游站定，回身微笑着继续进行着解说，语气骄傲：“这里是我们村的中心广场，今晚我们村最有趣的傩戏表演就将在这里进行。我们村的傩戏文化既有北方的粗犷，也融入了南方独特的柔美，形成了独一无二的文化！”
　　林惊度囫囵听着，眼睛望向了那修得明显崭新的戏台。
　　越裴回也望了过去，一眼望见游弋在戏台拱形屋顶上一些小型诡异。它们只是默默盯视着戏台下的人群，没有要捣乱的意思。
　　男人不再看这些诡异，而是把目光放在了林惊度身上：“这些诡异是会有威胁，打扰到你们学院的秋游吗？”
　　林惊度歪头看他，说：“不，会打扰到秋游的威胁不是它们。”
　　但他似乎不打算多语，也不打算告知会打扰到秋游的是什么。
　　越裴回扬眉：“我们的‘约会’有几次不是被外人、或者诡异打扰过的？”
　　林惊度：“……”
　　他回忆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越裴回说的这样。
　　从随意逛个超市到现在，哪怕只是去玩个密室，也要撞上人、或是诡异捣乱。
　　就没几次没有被外人搅扰的。
　　无言半晌，林惊度干巴巴开口解释，表情难掩为难：“其实，今天这场秋游，也是必然会被打扰的……”
　　换句话说，他来秋游，本来就是有预谋的。就算没有这场秋游，他也会来这个村子一趟。
　　带上越裴回则是因为秋游的意外，自打知道人类其实有实力，林惊度便觉得，解决事情顺路带人类玩一下，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为了显得自己更有理，林惊度继续说：“是卡特让我来这儿的。”
　　上周他收到一条未显示号码发给他的消息：【C市市郊有个村下周要表演傩戏，会有精彩表演。但很不幸，里面混入了些讨厌的家伙。】
　　林惊度没先问“讨厌的家伙”是谁，而是先反问这未显示号码：【你是谁？】
　　那边一下活跃起来：【是我呀，是我呀，是我呀！^^】
　　未显示号码还挺高兴的：【我猜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吧？】
　　看这文字都透露着兴奋，林惊度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卡特莱娜？】卡特莱娜作为神的名字念起来格外拗口，为了方便念和不会有别的什么影响，林惊度一般叫对方“卡特莱娜”，现在，还可以加个“蛾子”。
　　卡特连发五张感动到哭的表情包，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还有重点要说：【我的天啊，你终于认出我来了！怎么之前还认不出？害得我偷偷哭了好几场……】
　　ljd1234：【……】
　　他是真没想到卡特莱娜勇敢到直接昵称缩略两个字，就当了自己在人类社会的名字。况且，卡特莱娜本体类似蝴蝶，张开鳞翅的一瞬，宛若会有无数只颜色奇异的眼睛森然凝望着你，颜色主调与其人身的火红头发一点关系也无，而卡特莱娜最擅长隐蔽，林惊度心里只是觉得熟悉，可没机会去确定。
　　眼下对方抛了不少线索过来，可算是能把层层的洋葱皮剥开，露出里面兴奋扑棱的蝴蝶来。
　　ljd1234：【卡特莱娜，我们说正事吧。】如果说柏羡青老是想和他亲近，那态度已经足够恐怖，忍了这么久没发作的卡特莱娜会更加恐怖。
　　【没问题小惊度，但是，说完正事之后，我们能不能多聊聊天啊？我真的很想你诶——】
　　ljd1234：【正事。】
　　非常无情的ljd1234。
　　卡特蔫了：【好吧，其实那些讨厌的家伙就是“昼烬”。】
　　ljd1234：【“昼烬”？你查到行踪了？】
　　卡特：【一点点，总之我抽不开身，你看看你有没有时间？柏总日理万机，请他出山他还要倒扣我的报酬：）】
　　卡特：【总之，他们会出现在那里，我想，这是抓住他们马脚的好机会。】
　　卡特：【拜托拜托，要不是小越没了异能，我本来打算把这件事交给他的。特殊事件处理局其他人我不放心。】
　　ljd1234：【唔。】
　　ljd1234：【别让我人类涉险，这件事我帮你办。】
　　卡特：【小惊度你真好，回来我们见一面吧我真的想死你啦！】
　　她后面的消息林惊度都没看，只确定了自己需要来这座村，等着该出现的人出现。
　　林惊度跟越裴回简单解释，男人轻笑一声：“她还挺信任你的。”
　　林惊度只是点点头，没有说别的话。认识也认识那么久了，卡特莱娜的话他肯定信得过。
　　一谈到工作，越裴回正色不少，他略微沉吟：“确实这次会是一个好机会，敌明我暗，能打个措手不及。”
　　“而且，”越裴回重新看向林惊度，“他们似乎对你了解很少，这对我们来说很有益。”
　　林惊度点头：“卡特多半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他瞄越裴回一眼：“那这个……嗯……”
　　他欲言又止，越裴回无奈垂眸看他：“不用太紧张，我只是有点遗憾我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算是很好的约会。”
　　男人凑近了点，低声说：“回去补一个，好不好？”
　　林惊度眼睫颤了颤，他轻轻点了下头：“可以。”
　　……
　　不得不说前面的导游相当尽心尽力，她不仅带着学生们参观了村落建筑，还顺便带着他们去走了一遍村边的森林。
　　高高矮矮的阶梯分布，扶着楼梯的栏杆往下望，还可以听见山涧清凌凌的水声。
　　秋雨被遮蔽在了层层叠叠的树叶上方，只听得到雨滴坠在树叶上所发出的闷响。
　　林惊度往下俯瞰，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潺潺流水的小溪。
　　他盯着看，嗯，果然是个杀人抛尸都有选择空间的好地方。
　　导游带学生们转了一圈，又绕回村口后，这段强制性参加的逛游算是结束了，她捏捏耳麦，拿着那电流声格外大的小蜜蜂道：“同学们可以自由活动啦，不要忘了，晚上七点回中心广场观看傩戏表演啊！”
　　早就迫不及待自由活动的学生们一哄而散，越裴回低头看看林惊度：“现在就要动手吗？”
　　林惊度往某个方向望去，那里已经不卖无花果，也不坐着穿厚棉袄的人了。少年摇摇头：“不急现在。”
　　他主动拉住越裴回的手，好声好气地说：“我们先逛逛。”
　　越裴回心里生出点好笑来，林惊度如今仿佛回到刚认识的那段时间，递给他一种“无论自己想做什么，林惊度好像都会依着他”的错觉。
　　“你不用这样。”他轻轻抬起手背碰了碰林惊度的脸，“我又没生气。”
　　林惊度说：“我只是想这样。”
　　他眨眨眼睛：“你喜欢我这样吗？”
　　“……”
　　越裴回反手牵紧了林惊度的手，轻轻叹了口气：“当然，很喜欢。”
　　这座村庄有意打造成旅游地点，因此根本不缺商店。很快，林惊度便左手竹筒饭，右手烤肠了。
　　等晚上七点，雨也停了，他们慢吞吞地回到村中心广场，这里已经变得有些拥挤，不知道这些游客是从哪里涌现出来的。
　　“林惊度！这里这里！”
　　忽然有喊声叫住林惊度，少年回过头去，是之前车上给过他果冻的那个女孩子。
　　几个同学全挤在一个高地上，可以看出，他们对自己抢到的位置相当自得，到处呼朋引伴加入这个位置。
　　女生笑着说：“你和你朋友也上来吧，这里看得更清楚。”
　　唔？
　　林惊度下意识回头瞄了眼越裴回，男人早就被他之前那句话哄好了，现在有什么不能答应的：“走吧，不是说那里更好么？”
　　他笑了笑：“指不定这样，也能看清楚【昼烬】想要做什么呢。”
　　林惊度点点脑袋，拿着他的竹筒饭和烤肠轻松就跃上了水泥筑成的高地。
　　越裴回也轻松上来，不由得有同学夸赞：“哇塞，你俩身手都很好诶。”
　　林惊度对此的回应是小幅度点头，而越裴回则是淡然说了声“谢谢”。
　　同学开玩笑道：“我这样跃上来，腰都得断了躺医院几个月。”
　　大家笑了好一阵，忽地锣鼓声响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朝广场中心望去。
　　傩戏，正式开演了。
　　【作者有话说】
　　早知道我就不给越哥加什么非酋设定，加的时候非常自得自己的脑洞……这下好了，本人自己去抽卡，充钱还歪了[化了]这是什么？报应吗（喂）


第51章 约会失败？
　　旁边是乐队昂扬的演奏, 中间带着色彩鲜艳面具的人在以夸张的舞姿进行舞蹈。
　　林惊度的脸一半隐没在暗处，一半坠在亮光中。暗处的眼睛瞳孔微微缩起, 他视线落处是其中一个跳得格外夸张的人。
　　手臂翻覆，脚跃到不正常的角度，但混杂在傩戏之中，人们还以为是正常的现象。
　　伴随着丁零当啷的乐鼓声，旁边的女同学还在嘀咕：“今天天好冷啊，跟冬天一样。”
　　“是啊，”另一个女生搓了搓手臂,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嘀咕“天冷”的女生语气里多了点迟疑：“哎，你们看那个傩戏面具。”
　　“……你们不觉得，那个傩戏面具上的‘眼睛’太多了吗？”
　　大家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正是跳得最夸张的那个。
　　各色的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能充满恶意地转起来。
　　大家沉默一瞬, 有人迟疑地开口：“呃，这就是融合了南北方优秀文化之后, 形成的独一无二的傩戏文化吗？我还是第一次见。”
　　“……”
　　林惊度看得分明，那拥有众多彩绘眼睛的面具几乎死死地黏住了它之下的那张脸皮，可以说，面具要深深凹陷入那皮肉之中了。再往下看，隐隐可以看见有肉瘤在那脖颈里面滚动, 不知道蛰伏了多久。
　　那舞动的人终于停下了诡异的舞姿，慢慢地走向了中间的武器桶，从里面抽出了一把砍刀！
　　砍刀从桶中抽出的一瞬, 寒光闪过, 离得最近的游客看得清清楚楚,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哇, 这刀光，跟真的一样！”
　　越裴回也看见了那把刀，语气沉下：“那把刀是真刀。”
　　根本不是假的。
　　但那拿着砍刀的人徘徊来去，没有要拿刀砍人的意思，而是将刀淬上火光，橙黄色几欲染红那张面具。
　　人群的视线都不自觉地盯住这耀眼的火光，渐渐的，其他舞动的傩戏表演者动作缓了下来，锣鼓声也从昂扬逐渐减弱。
　　所有人都像是陷入了谵妄。
　　林惊度语气平静：“这样也好，我不需要费力了。”让这么多人陷入沉睡还是挺麻烦的。
　　火焰在空中晃过一条长长的弧度，那人戴着傩戏面具，慢慢地朝他们的位置走来。
　　但他没走几步，脚仿若深陷泥泞。面具慢慢低下来，才望见黏腻的触手像蛇一样悄然环住了他的双脚。而其中一只不慌不忙地升起来，敲了敲那木质的表面。
　　触手所感觉到的表面触感同时传给了林惊度，少年搓捻了下指腹，说：“啊，这种诡异没见过，应该是新创造的。”
　　有一些诡异可以通过融合创造出新的诡异，显然现在这种就是那样。
　　“应该混了【寄生】。”越裴回说。
　　戴着面具的家伙已经很难称之为人了，林惊度在触碰到它的一瞬间便能觉察出对方思维的空白。或许只是一枚棋子，或许也就是盘开胃菜。
　　触手把面具人拉入深渊里，木质面具逐渐沉没于深渊的一刹，忽地，周围的光灭了，只有还将暗未暗的微弱天光在静静照映着这个死寂的广场。
　　林惊度一点也没慌，甚至顺了对方的意，故意让自己的触手退开，给对方表演的时间。他先拉住了越裴回的手，颇为客气地问：“这只诡异你们还需要吗？”
　　怕人类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体贴解释：“如果你们需要，我就打得半死不活吧。”
　　越裴回思考了会儿，告诉他：“没事，你随便吧，感觉这只诡异没有理智和基本智力，我们拿着也没用。”不过是会被送进科研部门罢了。
　　“好哦。”林惊度说。
　　黑暗中，人的感官被放大。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阴沉的说话声出现在他们两人的身后：“真没想到，处理局的一把手也会和诡异混在一起。”
　　越裴回挑了下眉，回过头去望向声音出现的方向：“原来是你。”
　　几乎没用多久，他就回忆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他几年前成功打落的一个利用诡异犯罪的组织，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又出来了，还顺利加入了新组织。
　　男人语调懒洋洋的：“该怎么说你呢？也算是初心不改吧。”
　　林惊度若有所思地看向后方：“噢，他也被诡异感染上了。”不过，不是之前的【骨献母体】，也不是刚刚看见的、被面具寄生的怪物，而是另一股林惊度感到陌生的气息。
　　有威胁，但不多。
　　那人静静伫立在后方不远的人群之中，脱掉了厚厚的棉袄一瞬间，无数张牙舞爪的步足出现在空中，扭动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能推测出，他是被类似蜘蛛的诡异感染的，但至于是像第二小队队长李浩晟那样，是意外感染后自我沉沦，还是主动感染，便不得而知。
　　长着步足的男人语气沉沉：“越裴回，你该为你之前的轻慢付出代价。”他嘴角裂开一个狞笑，“现在你的异能没有了，还自投罗网，真是天助我也！”
　　越裴回没说话，相反，他还笑了一声。
　　有人开口回应，但嗓音清越，明显不是越裴回：“只有你一个人吗？”
　　步足猛地抓向男人听见声音的方向，但毫不意外，扑了个空。
　　“啊，果然，你的视力退化了。”对方轻描淡写地点出了男人堪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弱点，“以为黑暗能制住我们的话……未免太可笑了吧？还是说，你只是明面上的幌子，实际上——”
　　对方的声音忽地冷了许多：“真正在黑暗里能出手的家伙，现在正躲在不知名的角落呢？”
　　男人的额头上渗出了点冷汗。
　　未知是最恐怖的，突如其来的未知更是难以解决。
　　若不是那个人给了足够令人艳羡的报酬……他绝对不会接下这个任务，也绝对不会主动同意被诡异感染，变成一半诡异一半人类的怪物，这样根本就不会碰到这样未知的危险！
　　男人不断催促自己冷静下来，再一回味对方的话，男人心里安定了点：也许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队友在哪里！
　　于是他表面什么也不显，只冷笑：“你猜猜呢？”
　　“我不需要猜。”
　　少年淡定地说，“我只需要杀死你，他们就会出来了，对吧？”
　　男人的假意冷静再也维持不住，他疯狂地使用步足乱戳，企图找到对方的位置，没想到少年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你在看哪里？”
　　接着是触手在地面滑行的黏腻声，男人的腰再度被触手死死缠住！
　　触手越缠越多，男人逐渐连挣扎都做不到，步足在这种情况下一点用处也没有，他只能发出“嗬嗬”声。
　　突然破空声响起，男人眼里不由升起希望：自己的队友还是出手了！应该能制住触手了吧！
　　确实，有皮肉被破开的闷响传来，可是声音似乎并不是划开触手的该有声响，而是……
　　像是划开人类皮肤才会有的声音。
　　男人被触手缠得逐渐失去思考能力，眼前越来越模糊——
　　这时候触手却停了，少年轻轻地“啊”了一声，语气似乎很担心：“越裴回，你没事吧？”
　　被触手缠着的男人大口喘着气，听到“越裴回”这三个关键字，还是虚弱地抬起眼睛想看看，是不是越裴回被自己的队友伤到了。
　　但显而易见，结果和他的想象可谓是南辕北辙。
　　人被重重摔在地上的撞击声顺着空气传来，但还有越裴回漫不经心的说话声：“没事，是我用匕首划开了某个人的脖子。”
　　男人打了个寒噤。
　　刚巧，越裴回也慢慢地说到了下一句话：“怎么总有人把教训忘得一干二净呢？还是我当初打轻了。”
　　男人怎么可能不记得！他被抓的那次，处理局其他队员面对诡异和人类混杂的组织，还会对人类稍稍留手；越裴回才不这样，青年黑眸里满是狠戾和杀意，直直就把冰锥刺进了他的肩膀，硬生生把躲在他身体里的那只诡异虫子这样搅死……
　　但哪怕是这样，贪婪还是抵过了心中的惴惴不安，对钱财和权力的渴望驱使了男人，让他接下这个任务，准备赌一把。
　　——哪里知道越裴回会出现在这里！
　　不该出现的呀，依照那个人返过来的情报，越裴回不应该在局里被工作绊住脚步吗！
　　他哪里知道，有些人为了跟着邪神出来玩，不惜熬夜把工作做了。
　　他身边那个少年也用最天真的语气说出最恐怖的话：“好像还差一个诶。”
　　越裴回则话语温柔：“没事，慢慢来。”
　　现在不知道恶人是谁了，这一人一邪神反倒像是连环杀人犯起来。
　　男人不由得恍惚地想，也许自己没有被诡异感染，被诡异感染的人……应该是越裴回才对吧！
　　他和自己最后一个队友相聚也没有太久，很快触手就提溜着一个垂着脑袋的人过来了，林惊度回忆了下触手的所见所闻，反馈道：“哦，他喊着‘宁死不屈’然后自杀了。”
　　男人差点又晕过去：“……”
　　触手展示了下这尸体，林惊度看了眼：“嗯，融合的诡异是植物类啊，看起来还有毒。”这毒的作用不言而喻，怕是生成幻觉给游客，接着期望让这些游客不明不白地死掉，成为下一个……也许又是诡核怪物的养料。
　　少年说：“我们先把他们提到村子后山去吧，那里真的很适合……对吧。”他的话意味深长，俨然和他下午说过的提议对上了。
　　这时灯光又亮起来的趋势，被触手卷着的男人也看清了一瞬少年的眼睛。
　　那真的称为人的眼睛吗？
　　他望过去，仿若看到的不是一双冷漠到极致的眼睛，而是一片令他窒息的深海。
　　触手、步足、尸体，全部隐没入了黑暗，灯彻底亮起，广场又重新活了起来，人声鼎沸，有人咂舌回味：“我怎么感觉我看得都飘飘然了？还有点记不清看了什么，但总之很好看！”
　　“你也有这感觉吗？我也有！”
　　“太神奇了，难道这就是神秘文化……”
　　而广场中央傩戏的表演者也十分茫然，总感觉自己表演完了，但却又没彻彻底底地表演完这出好戏。
　　面面相觑。
　　*
　　溪边，触手粗暴地把两具尸体还有半死不活的人丢在岸边，林惊度把唯一活着的男人摁在溪水边，男人瞪大眼睛恐惧地看着那湍流的水，喘着粗气问林惊度：“你要做什么？”
　　林惊度淡淡说：“不做什么，就问问，谁指使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少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歪了下头：“你似乎想撒谎。”
　　男人一噎：他确实有这个心思，怎么被看出来的？
　　林惊度说：“你最好不要撒谎。”他弯下腰，白净的指尖在虚空里点了点，“我其实也可以直接‘读取’你的记忆，不过，我还没在活人身上试过。”
　　男人沉默，触手的感官传来男人细微而清晰的身体颤动。
　　“你想要哪一种？”林惊度体贴地给出了选择。
　　“我、我选第一种……”男人闭了下眼睛，结结巴巴地说。
　　触手还是摁着他，只是少年“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男人连忙说：“首领让我来这儿，是想利用这些游客的命创造新的诡异，然后让这些诡异厮杀，产生最强的那一只以供【昼烬】驱使……不过，其实我不知道我们的首领是谁！他永远都把自己罩在斗篷里，声音也不像是他自己该有的声音！但我看他的手腕——”
　　他的话突然堵在喉咙里，顿了顿。
　　“手腕怎么了？”林惊度眉毛一蹙，正要追问，忽地觉察到不对！
　　少年不动声色地呼唤自己的触手，猛地覆盖堵成一堵高墙，遮蔽在了越裴回面前！
　　林惊度以肉眼都难以捕捉的速度，攥住男人的手腕，指尖摁在上面，黑雾渗出，越溢越多的黑雾像是在阻止着什么，而被那冰冷的手触碰的男人很是惊恐，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越裴回皱眉，他想破开触手组成的厚厚障壁，但被伸出来的触手往后推了推，那腕足尖尖晃了晃，仿佛在说：去去，有危险，凑什么热闹。
　　“惊度，你那边有事吗？”越裴回忍不住喊道。
　　林惊度凝神在男人手腕上，直到他确认自己做完了能做的一切，才松开手，不慌不忙挪开触手，回答越裴回的问题：“没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地越裴回气息骤然靠近，林惊度的下巴很快便被男人的手勾住，他的唇被人泄愤似的咬了一下。
　　做完这些的男人压着眉眼：“下次不要突然这样，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比起躲在你身后，我更想待在你身边，好吗？”
　　林惊度：“……”
　　他摸摸嘴巴，看看四散开的触手，小声说：“知道了。”
　　看完这一切的男人瞳孔颤动，恐惧地开了口：“那个，我还有机会活着吗……？”
　　邪神机械地转动脑袋，瞳孔还没恢复沉寂，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
　　男人很绝望，难道自己真的就要死在这里？
　　“你还死不了。”越裴回淡定开口，“处理局还需要你再提供口供一遍。”
　　这个时候，男人非常感谢特殊事件处理局的存在了。
　　越裴回看向不说话的林惊度，摸了下邪神脑袋，才缓了声音问：“不过，刚刚你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
　　林惊度这才转动僵硬的眼珠，说：“因为他要自爆。”
　　“自爆？”这是越裴回疑惑的询问。
　　“我要自爆？！”这是男人不可置信的惊叫。
　　邪神比他还难以置信：“你不知道有人给你种下了【寄生】吗？”顿了顿，少年说，“不过，是变异版。”
　　少年平铺直叙地说：“大概流程是发芽，生长，开花。”他指着男人说，“你会爆裂开来，然后变成一块又一块的肉块，成为【寄生】最好的养料，养出最漂亮的花。”
　　他越淡然地说出全流程，男人颤抖得就越厉害。
　　谁给他种的，他心里自然明了——从一开始，首领就没打算留他们性命！或者说，那笔钱财，他根本没机会在活着的时候享用。
　　越裴回几分不悦：“所以，惊度，你把【寄生】解决了？”
　　“没有啊，”少年摇摇头，“植物的种子是没办法彻底根除的，难道我靠刨开泥土，就能彻底解决杂草吗？”
　　“嗯，简单来说就是，”林惊度语气轻松，“你还会死哦。”
　　被摁在地上的男人：“……”
　　意思是他不过是被改成晚死了吗？
　　男人连触手也不害怕了，既然知道自己要死，他再也没了顾忌，开始破口大骂自己的首领，神情激动。到后面，眼珠死死往上挪，也要瞪视越裴回，冷笑着说：“越裴回，你最好注意点吧，你可是在我们首领计划之中啊！”
　　越裴回哂笑：“有预感了。”
　　“果然，你才是他们的目标。”少年若有所思地说，上次他便有感觉，与其说那些诡异是冲着邪神自己来的，不如说是为了影响和污染越裴回。
　　不过这也无所谓，越裴回没有任何的害怕，男人低垂下眼看着那狼狈的家伙：“【昼烬】尽管来，最后好好看看……是鹿死谁手。”
　　想要知道的一切都知道了，林惊度看看已经骂不动的男人，又看看自己汹涌的触手，最后再抬眼看看越裴回，后知后觉，开始烦恼：“这堆尸体还有人，怎么处理才好？”
　　真的要考虑埋在这附近还是丢进溪水里的问题了吗？
　　越裴回习惯处理这些事了，他温声宽慰林惊度：“别担心，局里会解决的。”
　　林惊度说了声“好”，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
　　处理局出警速度一向很快，第一时间赶到的自然是第一小队的队员。
　　车无法开到溪边，陶妤走来时还打了个哈欠：“这才没过多久呢，怎么又来案子。”
　　越裴回瞥她一眼：“等这个事情结束，队里单独出去放假吧。”
　　陶妤立刻精神了：“真的吗？好耶。”
　　季旭阳随口开玩笑问：“老大，你出钱吗？”
　　“嗯，”男人淡淡道，“我出。”
　　留下这一句话后，越裴回长腿一迈离开了两人的视线范围，留下季旭阳瞠目结舌：“我靠，陶妤姐，你听清楚了吗？”
　　陶妤磨掌擦拳：“听到啦，好好干！”
　　几人忙活一阵，季旭阳拿起一份文件：“你们有看到老大去哪里了吗？这有个文件没给他。”
　　陈理走了过来，看了眼那文件：“我刚刚看到越哥了，就在旁边和林惊度在一起呢，我去给吧。”
　　季旭阳灿烂一笑：“好，那谢谢你啦！”
　　陈理接过文件，就往自己看到越裴回的方向迈步走去。
　　季旭阳本要继续干自己的收尾工作，却发现落了一份文件，连忙站起身追上去：“哎哎，我掉了份文件没给——”
　　越走越近，男人说话的声音也就越清晰：“我们这样，算不算又约会失败了？”
　　背对着陈理方向的林惊度虚着眼：“你想说什么？”
　　越裴回凝眉，做出一副认真思考过后的模样，低声问：“能不能多亲一下？”
　　“……”
　　“啪！”
　　有人手里的文件，应声掉在地上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地既适合解决一些不必要的家伙，也适合啵嘴——前提是没有观众[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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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决定随机抽取评论发红包叭！[可怜]


第52章 别的含义
　　那应声而落的文件激得前面的一人一邪神都回过了头, 陈理尴尬地弯下腰去捡文件，顺便轻轻咳嗽了一声：“……咳。”
　　但他后面的季旭阳反应就更大了, 他喃喃道：“卧槽。”
　　言简意赅，想说的都融在这两个字里了。
　　越裴回：“……”
　　咳嗽遮掩了被发现的尴尬，越裴回故作正色，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文件？拿给我吧。”
　　陈理连忙递了上去，他目光越过越裴回看向男人身后，刚好对上一双发亮的猫眼。猫眼目光幽幽的，不似平常那般没有情绪, 而是含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不许说出去。
　　但越裴回一转过脸去，仰起头来看人类的少年神色又变得温吞吞的了，一副很无害的样子。
　　同样也看到了的季旭阳：“……”
　　算了, 这俩人都得是一窝的，他有什么好说的呢？
　　越裴回拿过文件便走到一边看起来了, 林惊度则从背包里翻出了被塑料袋装着的柚子，拿着柚子往陈理和季旭阳两人走来。
　　陈理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少年没有管他，而是停在了不远处，歪头问他们：“你们吃柚子吗？”
　　季旭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吃吃吃！”
　　他接过柚子，发现已经被剥开了, 但只有一牙柚子肉被撕开过。
　　林惊度给完就走了，少年安静地站在和其他工作人员说话的越裴回旁边，嚼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拿出来的、刚刚还没解决完的竹筒饭。
　　陈理看着他的动作, 感觉到了困惑, 他忍不住说：“真的要这么算了吗？”
　　难道不该根除每一个可能的危险吗？为什么独独对林惊度这么宽容呢？
　　“不要太过分地黑白分明了。”陶妤从他身后走出, 拍了拍他的肩。
　　她扬起眉梢：“毕竟局里的上级什么情况我们都尚不清楚, 万一人类可能比诡异还可怕呢？那这时候，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危险？”
　　她望向那一人一邪神的互动：“陈理，其实我们三个都不太在乎。”
　　她眼睛划过一旁沉默整理资料的洛寒，笑了笑，“季旭阳还和人家小可爱一起打排位呢。”
　　听到陶妤说到自己，季旭阳尴尬一笑：“哎，反正自打他救过我，我就彻底没意见了。”
　　陈理：“……我还以为你们这是屈从于越哥的淫威之下。”
　　其他三人：“……”
　　陶妤忍不住给了陈理一个爆栗：“胡说什么呢！”
　　这边对话结束，那边越裴回签完文件，便走到了戴着特殊镣铐的男人面前。
　　男人很是狼狈，他的步足已经被林惊度一根一根悉数掰断了，褐色的血渍黏在背上，看上去非常狰狞。
　　听到有脚步声，男人抬了抬眼皮，望向越裴回，竟还能挤出点难看的笑来。
　　即便被抓住，被能力悬殊的邪神碾在地上打过，恐惧过绝望过的男人似乎还是很不甘心：“没有异能了，你开心吗？”
　　他哂笑：“堂堂一把手还让怪物救，还爱上一个怪物，真可悲啊？”
　　没料，越裴回只是静静盯着他看，这沉默的盯视让男人一下不确定自己的嘲讽是否是嘲讽起来。
　　下一秒，越裴回掀唇：“那怎么了？”
　　男人：“？”
　　越裴回语调懒洋洋的：“你有准对象救吗？”
　　男人：“？？？”
　　男人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对方淡漠的皮囊之下，竟然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他僵着脸，一时间瞠目结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越裴回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叫来洛寒，指指地上还呆滞住的家伙：“带回去吧。”
　　男人不忿，被拽走时整理好表情，还想叫嚣：“越裴回，你迟早会成为【昼烬】的养料——”
　　这句话叫嚣到一半便堵在了喉咙口，越裴回的背后，那个怪物又探出了脑袋，细软的发丝微微朝同一个方向倾斜，那双非人的眼睛平静地凝视着他。
　　男人清晰地看见，那个根本不是人的少年一字一句做着口型。
　　【用不着你诅咒。】
　　【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说完这几句，少年冷冰冰地看着他，点了点自己的喉咙，像是在示意什么。
　　只有男人知道，对方在暗示他——你的死期快到了，叫嚣再多，还是难逃一死。
　　男人呼吸起伏开始急促，越裴回发觉男人表情的不对劲，狐疑地往自己身后看去。
　　乔木树下，林惊度正安静垂着眼喝陶妤投喂的饮料，许是发现越裴回回看过来的视线，他原本低垂的眼眸忽地一抬，充满疑惑，仿佛在问“怎么了”。
　　越裴回重新回过身，淡淡对男人说：“都快死了，好好锻炼下自己的心理素质吧。”
　　男人：“……”
　　也许是再无力吐槽，男人的脸色变得灰败，沉默地被洛寒拖走了。
　　目送男人被拖走后，越裴回才走回林惊度身边，他低头思索，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一般，欲言又止。
　　林惊度抬眼看看越裴回的神色，咬着吸管，小声问：“你是要去加班吗？”
　　“……嗯。”越裴回低声回答。
　　林惊度面无表情地继续咬着吸管，直到在透明的细管上咬出浅浅的白色印记：“太好了，我们这样算不算一种扯平？”
　　越裴回失笑，叹了口气：“算吧。”
　　林惊度说：“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
　　林惊度刚要走，手腕就被人攥住了。男人摩挲了下他的手腕，张了张唇，正欲说话，林惊度却以为这个动作是有别的含义。
　　少年眼睛往左右扫了一圈，大家都在专注于干自己的工作，没有人注意他们这里。
　　邪神思索一秒，旋即踮起脚尖，在男人微张的唇上落下一吻。
　　越裴回黑眸里浮上怔意，他想做的根本不是这个。
　　林惊度歪头观察男人怔愣的表情，疑惑地问：“不是这个意思吗？那我……”
　　“还是先走吧”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的手腕又被人拽了拽，少年没排斥这个拉力，一个趔趄顺势离越裴回近了一点。
　　男人低声说：“惊度，再亲一下。”
　　林惊度正要做出回应，另一头却传来幽幽的声音：“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一人一邪神：“……”
　　越裴回看过去，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季旭阳，正幽幽凝视着他们的动作。
　　男人按了按眉心，松开林惊度的手，忍不住骂了一声“靠”。
　　林惊度仿若神色正常地朝季旭阳点点头，随即同手同脚地走开，准备回村里去坐学院秋游用的大巴车——这样分开行动，也会比较好遮掩一些。
　　送走林惊度，越裴回刚要往回走，就听见几声“啧啧”。
　　陶妤在感叹：“流氓啊……”
　　陈理在叹气：“我分不清谁才是最该谴责的一方了。”
　　洛寒照样无所谓，只是那眼神看过来，还是隐隐带着谴责的意味。
　　越裴回：“……”
　　真服了这几人。
　　*
　　林惊度回到大巴车附近的时候，班长已经在催促了。他一看见林惊度过来，连忙说：“林惊度，就差你和你……呃，家属了，欸等等，你家属呢？”
　　他东张西望，还是没看见跟着林惊度的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林惊度“哦”了一声，开始想借口：“他有点事，先离开啦。”
　　“这……”班长有点犹豫，拿着点名表站着不动。
　　林惊度意会对方的意思，沉思了会儿，张口便来：“其实村里刚刚发生了一点小案件，我人……家属是警察，过去处理了。”
　　班长迷糊：“啊？啊，还可以这样啊！”
　　既然有正当理由，班长也就放心了，虽然不知道这理由几分真几分假：“那你先上车吧，等等，你是跟我们走，对吧？”
　　林惊度点头：“嗯，我坐学校的大巴。”
　　班长比了个“ok”的手势：“那就行，上车上车！”
　　林惊度攀着大巴的扶手上了车，还是原座位，前面的同学经过了一天的旅行，似乎还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疲惫，都在拉着前后左右一起兴奋地聊天。
　　“哎，林惊度。”上次在车上给他果冻的那个女生转过脸来，喊他的名字，“你的朋友呢？”
　　刚刚和班长“家属”来，“家属”去，林惊度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越裴回。
　　他又把刚刚自己编好的理由搬出来：“村里刚刚发生了一点小案件，我朋友是警察，得过去处理，就不一起坐车回去。”
　　女生茫然：“原来是这样吗？”
　　她的闺蜜也扒着车座椅转过身来加入讨论：“哇，林惊度，你朋友是警察吗？好酷哎！”
　　“嗯……是的。”虽然林惊度不太理解，为什么职业是警察就超酷了。
　　闺蜜兴致勃勃地说：“不过刚才我就猜你朋友应该是这种职业的了，不是警察就得是消防员，或者特种兵什么的！那长相那气势，不往这种职业方向猜的可能性简直太低啦！”
　　女生们都笑了起来，只有不理解她们脑回路的林惊度迷茫地眨眨眼。
　　那个女生的闺蜜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她朋友拉了拉：“哎哎，这个就别问了呀。”
　　林惊度听到了她们的悄悄话，问：“你们想问什么？”
　　那闺蜜尴尬挠挠脸：“其实我们想问你朋友单身不单身来着，但看样子，感觉他应该不是单身。”
　　单身？
　　林惊度反应了会儿，这是在问越裴回有没有恋人吧。
　　虽然观察女生的神色，她们问问可能只是为了八卦，但少年抿起唇，心里还是泛起了些许不高兴。
　　他绷着脸，认真说：“他现在没有。”
　　女生们刚想说话，却听见林惊度淡淡地接了下一句：“不过快了。”
　　“这样啊！”女生没有注意林惊度说话时不太对劲的语气，她只点点头，“跟我想的差不多，确实不该是单身。”
　　她们又和林惊度扯了点其他的话题才结束这场不算简单的聊天，嘀嘀咕咕着转过身去继续说笑。
　　林惊度用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窗外早就看不见什么了，只有自己的影子倒映在车窗上，影影绰绰。
　　大巴车里坐得满满当当，只有林惊度身边的座位空空荡荡。
　　有一点怅然。
　　……
　　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林惊度扫了个单车骑回小区，小区路边两端的路灯亮着曛黄的光，有猫的黑影从灯下掠过。
　　林惊度手里拿着一个快递箱——他在海外网站买的漫画终于到了，他准备回到家里，好好品鉴一下。
　　*
　　晚上十点，处理局正在对抓到的男人进行审问。
　　也许是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死亡，男人的精神状态并不能算上稳定，尤其是遇到越裴回，精神状态又是一阵波动起伏。
　　陶妤不由好笑：“这一幕有点相似。”她显然想到周飞了。
　　越裴回烦躁地将头发往后捋，狭长的黑眸冷冷睨了眼被特殊镣铐铐着的男人：“行，我出去。”
　　“哐当”一声关门响动后，越裴回长腿迈出审讯室，走过拐角，照旧推开“安全出口”的门，一声吐息后，他虚虚靠上楼梯间的墙。
　　越裴回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火星倒映在男人的黑眸之中，楼梯间淡淡充斥着尼古丁的味道。
　　“咦，小越？”
　　一声惊讶的男声从楼下传来，越裴回循声垂眼望过去，是后勤部部长任建坤。
　　任建坤手里提着黑色袋子，讶异地看着他：“你不该在审讯吗？怎么在这儿躲着抽烟？”问完，他又笑了笑，“别老抽烟，对身体不好。”
　　越裴回颔首，烟离开唇缝，随意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弹了弹：“任叔。”
　　他淡声简单解释：“嫌疑人是我以前抓到过的，见到我情绪就激烈，我待着不合适。”
　　任建坤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越裴回黑眸扫过任建坤手上的袋子，漫不经心地问：“任叔这是要去做什么？”
　　任建坤指指楼上：“这不是给老沈送东西嘛，顺便走走楼梯，锻炼身体。”
　　虽然说着要去给沈万和送东西，但任建坤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他问：“小越啊，你的病好些了吗？”
　　面对不同人对他皮肤饥渴症的关心，越裴回也有不同的反应。他脸色稍稍缓和，平静地回答道：“好多了，谢谢任叔关心。”
　　任建坤乐呵呵的，展示了下手里的袋子，随后说：“那就好那就好，哎，我怕老沈等急了，先走了啊。”
　　越裴回朝他点头：“任叔慢走。”
　　任建坤往向上的楼梯走了两步，忽地又迟疑停下来，转过身，张张嘴：“小越啊，老沈他……”
　　“任叔。”男人唇里叼着烟，抬眼望他。楼梯间隔层有窗户，窗户外路灯强烈的光透了进来，恰好落进男人的眼里，那双漆黑的瞳仁在提到沈万和时是不变的冷沉。
　　任建坤叹了口气。
　　他选择把话咽了回去，摆摆手：“好啦好啦，不说了，你抽完烟就快去忙，事儿这么多……”
　　中年男人嘟嘟囔囔的声音逐渐远去，越裴回掐灭了烟，烦躁地拿出手机，调到了林惊度的聊天界面。
　　他眸色骤然温和下来，轻轻点了点自己给对方备注的名字。
　　一只章鱼加一只小猫的emoji，言简意赅地代表了林惊度的身份。
　　但他忘了，点点对方名字在绿泡泡上，会变成拍了拍对方。
　　看见一人一邪神聊天框里突然多出自己拍了拍对方的聊天消息，越裴回罕见陷入沉默：“……”
　　他刚要打字解释自己奇怪行径，那边陶妤的电话却紧急地打了过来：“越队，不好了，嫌疑人突然自爆身亡，审问只进行到了一半的地步！”
　　陶妤看了看审讯室里的一片狼藉：血迹飞溅在米黄色的软垫墙上，一块一块令人反胃的肉块四散要么黏腻在墙上、要么掉落在地面。而血聚成的小小血洼里，却盛开着模样漂亮的罂粟。
　　四周是惨烈景象，中央却是绚烂美丽的花。
　　——和林惊度所说的结局一模一样。
　　饶是陶妤见过不少恶心的场面，这种又绚烂又血腥的场景混杂，她还是略略别开了眼，不再多看。
　　电话那头越裴回声音沉静：“控制好现场，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越裴回最后瞥了眼手机界面：邪神还是没有回复，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
　　邪神在做什么？邪神在欣赏自己等了快一个月的漫画。
　　第二部的剧情似乎快进到了两个男主角去海边参加研学旅行，还在海边玩了小烟花。
　　黑白的漫画依旧展现了主角手里烟花的绚烂，而这时其中一个主角在凑过去说话的间隙，不慎吻到了转过脸来的另一位主角的嘴唇。
　　林惊度拿出研究学术资料一般严肃的表情开始观看这一段。
　　【怎、怎么办？！被藤野君不小心亲过后，我怎么会感觉那么奇怪，心怦怦跳的，全身都要僵硬了……】
　　【但是，对这个吻，也好兴奋……】
　　林惊度沉思，他被亲过好像也兴奋、僵硬。
　　糟糕，怎么对上了？
　　他又继续往下翻，主角为了验证自己是否喜欢上了另一个主角，决意邀请对方去单独约会。
　　【藤野君，请和我约会吧，就、就我们两个人！】
　　【一定要、无人打扰！】
　　林惊度疑惑，这会是个验证喜不喜欢的好方法吗？
　　既然这样，少年沉吟，自言自语：“我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方法，去验证我算不算喜欢……？”
　　他的眼睛，落在了书页上主角说的那句话上。
　　“一定要……无人打扰？”
　　林惊度垂眸，一个计划在心里逐渐成型。
　　等越裴回回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男人有点疲惫地捂着额头进门，为了处理嫌疑人的尸块，第一小队和后勤部都辛辛勤勤搞了很久，又把审讯结果对账了很久，再开了个会，这便自然轻松通宵。
　　不过他一进门，邪神就悄无声息地迎了上来。
　　越裴回望向他，温声问：“怎么了？”他以为对方是对冷冻早餐不满意，也许是来讨要新的自制零食。
　　没想到，林惊度把一个手机页面打开，兴奋地展示给他看，那双异色眸在今天分外明亮：“后天，我们去约会吧？”
　　【作者有话说】
　　天才的邪神想了个天才的约会地点，嘿嘿[彩虹屁]


第53章 新手环
　　“后天, 我们去约会吧？”
　　听到这句话的第一秒，越裴回愣了一下,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林惊度才热情邀约过他去看傩戏，虽然最后证明这场傩戏是另有所图，但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又邀请自己去“约会”。
　　一时都分不清谁才是最先喜欢上对方的那个人。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林惊度再次提出这个请求，但无论怎样，他还是真真实实地在被邪神邀请。越裴回黑眸里浮现些许笑意，在没看林惊度的手机屏幕之前, 他好笑地问道：“去哪里？别的世界吗？”
　　举着手机的林惊度愣了一下，他还没想到这里去：“你想去吗？那现在就可以出发？”
　　没想到越裴回摇了摇头，轻笑：“算了, 我还没做好准备。”
　　林惊度想了想，说：“那以后可以去。”他体贴地说, “你可以先看看我找到的这些。”
　　越裴回这才扫了眼林惊度举着的手机屏幕，上面写着“十大约会圣地！你都去过了吗？”
　　看得出来, 林惊度是有在认真地查看能去哪里约会了。
　　男人语气含笑：“这回，不会有外人打扰了吧？”
　　林惊度一噎，坚决地摇摇脑袋：“保证这次不会有，这次绝对不是为了去解决谁才邀请你的……”
　　少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还时不时瞄了眼越裴回, 像是惴惴不安的小猫，摇晃着尾巴可怜巴巴。
　　越裴回好笑：“好，那我就放心了, 我看看, 你想去哪里？”他拿过林惊度的手机, 这才认真翻了翻这C市十大约会圣地的介绍。
　　翻得差不多了, 男人开口道：“我觉得，你不一定会喜欢去这些地方。”
　　什么潮流商场、涂鸦DIY馆、花鸟市场……这些圣地，说不定在林惊度心里比起来，甚至还不如在家里打游戏。
　　他把手机还给林惊度，一边换鞋往客厅走去，一边随口问：“怎么突然想到又要去约会的？”
　　一见人类往客厅走，林惊度的触手们就开始惊慌失措地把乱摆放在客厅的、一些不能被人类看见的书往深渊里藏，只留下一些能见人的，七七八八乱摆放着。
　　越裴回一走到客厅，便看见了客厅乱象。且不说慢悠悠乱爬的触手，还有这翻开也不关上的书、夹在沙发里的书……俨然一片混乱。
　　男人无奈，捡起来挨个帮林惊度收拾。林惊度站在他背后，鼓了鼓脸，没说是看漫画看到的，而是嘴硬道：“我想去而已，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越裴回把书在茶几上摆好，“但就像我说的，你肯定不会对你挑的这些感兴趣。”
　　事实确实如此，越裴回完全说中，林惊度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只不过他以为，人类都会喜欢这些浪漫的地方，才拿出来推荐给人类。
　　越裴回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饮料喝了一口，缓声说：“你慢慢找，不着急。”
　　顿了顿，他说：“找你感兴趣的就好，不用考虑我。”
　　林惊度犹豫：“真的不用考虑你吗？”
　　越裴回说：“只要是去你喜欢的地方，我都喜欢。”
　　“扑通”一声，邪神也跌进沙发，慢吞吞地说：“好吧，那我就慢慢看看我喜欢的。”
　　他眨眨眼睛，一只眼睛露在刚刚抱住的抱枕外面：“你好像很困的样子。”
　　“是吗？”越裴回按了按自己的眼下，是有点疲累，“嗯，通宵了。”
　　林惊度拍拍宽敞的沙发垫：“你先睡会儿吧，不着急。”
　　男人脑袋一歪，就靠在了林惊度的肩上。林惊度怔住，堂而皇之这样做的男人还闷闷地笑：“想靠着你睡……可以吗？”
　　少年身体有点紧绷，但还是温吞地选择了点头：“可以。”
　　客厅里安静下来，林惊度可以清晰地听见耳畔人类均匀的呼吸声。他微微挪动僵硬的脑袋，低眸望去，可以看见人类浅眠时轻微的身体起伏。
　　林惊度小心翼翼从另一只没被靠上的手里拿住手机，打开社交软件开始刷新的地点。
　　漫无目的地刷了不知道多久，林惊度的手指顿住，目光落在了一篇帖子上。
　　“这里！胆小勿入！恐怖爱好者进！”
　　哪里？
　　林惊度好奇点开，发现是C市市郊一家废弃的、即将拆除的蜡像馆。
　　能看得出来，帖子的拍摄者拍摄手法一般，一点恐怖氛围也没有，全靠蜡像本身的非人感撑着：或许是制作蜡像的人自身习惯原因，照片里每一个蜡像都瞪着大大的眼睛，仿若正一眨不眨地望着闯入者。
　　林惊度翻了翻，底下也有不少评论：【我靠，这个蜡像馆是我小时候的噩梦，父母带去一次哭一次，我怀疑就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也是我也是，小学秋游安排过来这家蜡像馆参观过，一半的同学都吓哭了……】
　　【旁边也是不怎么想去的地方，蜡像馆选址也怪怪的，修建在这个地址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这个蜡像馆也算是时代回忆了吧，马上要拆除了也有点惋惜。】
　　少年抿了下唇，不像评论这般恐惧，相反，他很感兴趣。
　　完全地心动。
　　那么现在，只要等着人类醒来，给人类看看自己选的地点就好了。
　　越裴回醒来的时候，暮色已浓，明霞染红了天。
　　林惊度还在他旁边，为了让他舒服点，邪神还默默给他垫了几个抱枕，现在少年在以一种懒散的姿势横着手机玩游戏。
　　看见越裴回睁了眼，林惊度停下手里的游戏，说：“我找到不错的约会地点了。”
　　“什么？”越裴回还有几分朦胧，声音也是带着没有清醒的睡意。
　　“喏。”
　　少年伸展手臂把手机递过来，越裴回低头，手机屏幕上的帖子映入眼帘：“……恐怖蜡像馆？”
　　“嗯！”林惊度点点头，眼神里含着期冀。
　　越裴回：“……”
　　邪神选的约会地点怎么能这么清新脱俗？别人去那里是探险，他们去这里约会？
　　叹了口气，男人没纠结多久，捏了捏眉心，选择了舍命陪君子：“可以，明天陪你去。”
　　他忍不住开始想，以后若是和邪神真正意义上在一起了，不会也去这种地方约会吧？
　　……有点头疼。
　　但少年眯了眯眼睛，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还是能细微地看出他在愉悦，那张欢快的脸映着绯红的浮光，灰色的瞳仁仿佛也成了橙黄，太阳如同坠入了这双眼眸的深海之中，还亮了一点幽亮。
　　越裴回注视他的脸良久，伸出手去捏了捏少年的脸。
　　算了，就算以后都去这种地方约会，他也愿意了。
　　*
　　周日。
　　一人一邪神解决完午饭问题，开始着手准备去那家废弃的蜡像馆。
　　越裴回收拾得比林惊度快，他走出卧室的时候就已经简单收拾好了。天气在转凉，所以男人选择了宽松且便于运动的长袖长裤。
　　折了折手臂，越裴回觉察到袖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钻动，他轻轻拉开袖口，才发现是一只黏在他腕骨上的小章鱼团子。
　　章鱼团子的腕足紧紧吸附在男人的皮肤上，感受到光亮，它抬起那双黑豆豆眼，快速瞄了越裴回一眼，随后竟化作冰凉的液体，又进一步变作挂着小章鱼挂饰的手环，戴在了越裴回手上。小章鱼的挂饰还轻轻地晃了晃，像是在满意自己找到的位置。
　　越裴回抬起手臂，正在观察那崭新的手环，就听见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之前那个不是坏了吗？给你换了个新的。”
　　男人抬起头，看见照例短裤的林惊度从邪神自己的卧室里走出来，望着他。
　　少年歪歪头：“喜欢吗？”
　　越裴回又晃了晃手腕上的新手环，轻轻颔首：“喜欢。”
　　既然新手环有了，一人一邪神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带齐，便总算出了门。
　　只不过第一个目的地并不是废弃的蜡像馆。
　　照林惊度的说法，就是白天的蜡像馆肯定没意思，所以他们决定先看一场电影，等天色晚了，再去市郊。
　　反正，这回有越裴回开车，他们也不用担心司机不愿意载客到那儿去的问题。
　　商场里，大多数的顾客都也套上了长袖长裤，短袖短裤的林惊度受到了不少注目礼。邪神低头看手机，翻阅电影信息，对这些自以为隐蔽投过来的目光不以为意。邪神的皮肤本就冷得像块玉，他甚至也不需要考虑蚊虫叮咬的问题，短袖短裤当然不妨事。
　　“想看什么？”都快走到电影院门口，林惊度依旧头也不抬，越裴回心知他没挑好，便开口问道。
　　林惊度抬头，眉头拧着：“好像大多数电影厅都满座了。”这家商场本来就处于人多的老城区，人来人往，加上如今处在周末，更是人多得不得了。
　　少年白净的手指晃了一下，翻到一部影片：“只有这部没多少人看，好像是个恐怖片。”
　　越裴回低眸去看，念出那影片的名字：“《花瓶》？”
　　好像几乎没有宣发，越裴回连这电影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还看吗？”林惊度问。
　　越裴回反问他：“你想吗？”
　　林惊度翻了翻评价，都是“渗人”、“细思极恐”，诸如此类，当然也有说是烂片的。邪神对大特效的恐怖片并不感冒，但看上去这部人气不高的影片是主打细思极恐，而不是靠恐怖的特效和贴脸杀吓人。
　　少年迟疑地说：“要不看吧。”
　　来都来了。
　　顺便——
　　他的眼睛望向了爆米花的广告。
　　……
　　十分钟后。
　　林惊度一手爆米花，一手可乐，心满意足。越裴回负责把两人的电影票在机器上扫验，随后两人进入了电影院内部。
　　男人无奈地说：“爆米花少吃一点，别吃太多了。”邪神今天一副“吃不到爆米花就不走”的架势，叫他只好退步，给人买了一桶爆米花。
　　要不是不能在公共场合大大咧咧地展示自己的触手，林惊度早就让触手拿着爆米花，自己好好品尝了：“知道啦。”
　　他们进入电影放映厅，纵然天气转凉，这家电影院还是开了空调，稍稍有些冷。一人一邪神看到电影银幕时，回过头再去看观众席，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只有其他两个观众也坐在位置上。
　　看来，这场放映除了他们，就只有这两个观众在看了。真是相当人气低迷的一部电影。
　　入座，广告也刚好随之开始播放，三分钟之后，电影正式开场。
　　首先可以注意到的是电影堪称诡异的配色，昏暗，单调，但在一些物品上，又莫名使用了刺眼的亮色。
　　镜头很晃，展示的东西压根看不清。
　　除林惊度和越裴回之外的观众就坐在他们两人的斜前方，在旁白即将要开口说话的一瞬间，斜前方的男观众开了口：“哎，这电影都开场多久了，镜头晃来晃去干什么？拍的真烂。”
　　他声音颇大，林惊度和越裴回都能听个清楚。
　　女观众的声音倒是比他小很多，细得和嘤咛似的，仿佛她也觉着男人大声说话叫她尴尬：“是、是啊。”
　　男观众开始滔滔不绝地把这奇怪的开场镜头批评了个遍，直到电影的女主角出现在镜头里，他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嗨，我看了下时间，这都五分钟了，女主角才出现，怎么安排的剧本？”
　　林惊度的脸色越来越冷，他的目光从电影银幕上，逐渐移向了还在大放厥词的男人身上。
　　终于，有人动了。
　　只不过动的不是林惊度，而是越裴回。
　　男人“啧”了一声，屈折起腿，随后猛地踢了下斜前方男观众的座椅，踢得他脑袋都往前弹了几米。
　　越裴回冰凉地俯视龇牙咧嘴回过头来的男观众：“说话小声点，会不会？”
　　男观众还有些不服气：“你谁啊？管的真多……”
　　但他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变小，越裴回冷漠的目光下他泄了气，气势全然被压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默默无语地转回去。
　　林惊度余光瞥见，他旁边的女观众似乎松了口气，也许是她也不想多听男观众的吹牛。
　　从两人刚刚连绵不绝的话里，林惊度基本能判断出来，原来这两个男女本是互不认识的，是一个叫“相亲”的活动把两人凑到了一块儿。显然女方并不是恐怖电影爱好者，应该是男方硬拉着她来看的。
　　少年凑到越裴回耳边，嘀咕了自己的发现，好奇地问：“相亲是什么？”
　　越裴回沉默了下，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简单地说：“不认识的人以结婚为目的互相认识吧。”
　　林惊度“哦”了一声：“这样。”他很疑惑，这样有多大概率能找到人类所定义的爱情呢？还是说，这里的结婚目的，根本不包含爱情？
　　但看斜前方那对男女观众并不算和谐的氛围，林惊度想自己应该得到了答案。
　　电影逐渐进入佳境，音乐悠扬，可那悠扬似乎只是表象，一切恐惧和不平静压抑在这表象之下。透过女主角的眼睛，终于能看见电影最想展现的核心——花瓶。
　　只是这花瓶并不是观众会想象的那种漂亮优雅的玻璃瓶，而是刺眼的瓷白，镜头如同女主角掀起的眼睛一般，慢慢往上移，展露出那弧线漂亮的花瓶。只是里面栽的花，却是一张人脸。
　　“啊！！”女主角的惨叫环绕在电影放映厅内，格外清晰。
　　斜前方的男观众明显一抖，看了眼略有害怕、但反应并没有那么大的女观众，还是嘴硬道：“你如果害怕，可以靠着我。”
　　女观众：“……”
　　女观众：“不用了。”
　　林惊度饶有兴致地观察电影和电影之下的观众，不亦乐乎。他注意力全在其他人身上的时候，没有注意自己的手慢慢被人勾住，直到十指相扣。
　　等林惊度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扣得很紧了。
　　越裴回神色似乎还很平静，他低声地说：“这里的‘人’好像变多了。”好像他牵住林惊度的手，只是为了告知对方，这里的“人”变多了一样。
　　林惊度瞟了他一眼，没抽离自己的手，而是环视了一圈。确实变多了，不过都是一些异常能量低到忽略不计的诡异，或许是被恐怖电影吸引过来的。
　　甚至没有必要清理。
　　不过看人类提到了，林惊度还是体贴地问了一句：“需要帮忙解决吗？”
　　“不用，”越裴回顿了顿，解释，“初级外勤小队会定时清理，所以不用太在意。”
　　“噢。”林惊度点了点脑袋，又别开眼去看电影。
　　电影里，女主角越往下深入调查，便见到了更多的花瓶。
　　以女主角口吻进行的旁白还在继续诉说：“我以为，那便是最美的花瓶了。但很快我就意识到，那瓶花瓶，不过是其中之一。”
　　“……还有，更美的花瓶。”
　　镜头一转，女主角来到一家艺术馆。馆内没有开多少灯，微弱的灯光映在同样惨白的墙壁上。
　　好了伤疤忘了疼，前方的男观众看见这家艺术馆，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炫耀之心，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哎哟，这家艺术馆选的不错，我觉得这里特别艺术！我记得好像看过这家艺术馆的宣传，似乎真有一个花瓶……”
　　刚好，女主角也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花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插在花瓶之中，洞口寂静无声。
　　可镜头转到女主角的脸上，她的神色却很不对劲。
　　她露出害怕的表情，不断往后退去：“不，不，这不该是空的！”
　　林惊度思索了下，很快想出了答案：噢，空的花瓶意思是，这个花瓶还在等该插//进来的那朵花。
　　结果果然如此。
　　电影的最后，女主角成了那朵花。
　　而镜头给到了一双不急不缓离开的皮靴，这是给足了暗示：还会有新的花瓶出现的，女主角不会是最后一位。
　　旁白缓缓念出结尾：“下一个花瓶，将会出现。”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随着片尾曲播放完毕，放映厅的灯光随之亮起，也到了观众离席的时间。
　　林惊度磨蹭了会儿，在他们斜前方那对男女观众往外走了才离开。
　　越裴回出放映厅后，看到走廊尽头的贩卖机，还是说：“惊度，我得去买瓶水，在这里等我，好吗？”
　　林惊度当然不会介意这个：“那我就站在这儿等你吧。”
　　越裴回点点头，随即离开去买水。
　　这个放映厅旁边就是厕所，林惊度本在低头玩手机等人类回来，却看见刚刚的女观众从厕所走出，旁边的长椅上坐着的男观众立马站起身跟了上去，再度开启他的喋喋不休：“我是说真的，咱们不如现在就打车去这个电影里面出现过的艺术馆，我查了，你说巧不巧，就在C市！”
　　女观众比较委婉地说：“艺术馆一般都五点关门吧，现在多半都关门啦。”
　　男观众毫不在意：“嘿，这我也查了，这家艺术馆比较特殊，开到晚上十点！咱们还有时间去逛逛！”
　　女观众露出为难的表情，这时少年淡淡的声音插//入他们的对话：“我劝你们别去。”
　　男观众看过去，发现不是那个踹他凳子的高大男人，而是一个纤弱少年时，眼里露出放松和不屑，恶声恶气地说：“不是你谁啊，随随便便偷听别人的对话，礼貌吗？”
　　林惊度“噢”了一声：“不好意思。”诚恳地道完歉，少年异色瞳望向为难的女人，“别去。”
　　少年嗓音清冽，说出的话却比电影还渗人：“去了会死。”
　　女人愣住，还没说话，男观众先骂骂咧咧了：“你是不是有病啊？上来就咒人死！”
　　男观众上上下下打量着林惊度，邪神面无表情地回盯他，目光泛冷，看得男人竟有一刻的心虚。
　　但很快他自洽的逻辑促使他“想通”，嘴一歪，男观众冷笑着指向林惊度，又指了指女人：“哦我懂了，他是不是你找来搞破坏的？我懂的，你们女生相亲就这么不坦诚，不想出来相亲就别出来，还专门找人来搞破坏干什么？”
　　林惊度：“？”
　　他露出古怪的表情，眼前男观众的思路他实在难以理解。本来林惊度已经达到了不耐烦的边缘，刚想让对方在精神崩溃的深海里去溜一圈，没想到对方的言论还能“更上一层楼”。没见过这种奇葩人类的林惊度不由好奇，这家伙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
　　女观众本来还忐忑不安，在男观众说出这么奇葩的言论之后，她的表情随即也变成了无语。
　　正当男观众洋洋得意，准备继续开骂时，一个易拉罐，狠狠且精准地砸中他的后背！
　　“靠，什么东西！”
　　男观众吃痛，伸手慌乱地想捂住后背，顺便忿忿回头——
　　高大的男人正搓捻着手上的水珠，冰冷地望着他。
　　【作者有话说】
　　约会看的是恐怖电影，要去逛的地点是废弃蜡像馆，特别好的约会——评价来自不透露姓名的邪神
　　不过感觉评论大家提到的异世界好有趣，只不过有些事情没解决，章鱼小猫就没考虑到这层啦！不过番外可以写！[吃瓜]（有人想看吗你就开始思考番外了喂）


第54章 真约会了
　　男观众脸上添了菜色：“……”
　　他还想要嘴硬, 男人已经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冷冷地说：“只会装装样子、脑子还有病的话, 就少出来扰乱市场。”
　　越裴回低眸看着他指过林惊度的手，“手不想要？我可以帮你折了。”
　　男观众急赤白脸：“你——”
　　“够了！”提着包的女观众鼓起勇气，打断了男观众的话，“今天到此为止吧，你这人真搞笑，还把锅丢给好心路人。要说神经病，你才是呢！”
　　她本意是骂这人, 没想到男观众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对自己的揣测深信不疑：“果然是你请的，你还维护, 我要告诉你姑！”
　　女人冷笑：“她们本来就不该拿我去做这个人情。你尽管去说吧，说得越添油加醋越好！”
　　男观众脸涨红, “你你你”半天，还是没说出来话, 气得径直掉头就走。
　　林惊度余光瞥见，女人抓着手提包带子的指关节早就泛白——说出这些话的她很紧张。
　　看男观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女人才松了口气，笑着说：“谢谢你们，今天我的相亲其实真的糟糕透了。”
　　林惊度安慰她：“没关系, 他会付出代价的。”少年语气纯真，“我看他不会放弃去看那个花瓶的，应该也会成为花瓶里的一朵吧。”
　　女观众：“……啊？”
　　越裴回扶额, 把说出普通人难以理解的话的坏猫提溜回来, 解释说：“没事, 他说的话你不用在意。”
　　男人说：“叫你朋友或者家人过来接你吧。”顿了顿, 越裴回补充，“不过还是那句话，千万别去那个艺术馆。”
　　提醒这一句时，一人一邪神的眼神都比较奇怪，惊得女人打了个寒噤：“好、好的。”
　　她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不过，那个电影里的花瓶……真的有这样奇怪的艺术品存在吗？”
　　“不要太好奇。”
　　林惊度平静地说，“不要再去想。”
　　越想，越容易恍惚地踏入这个电影的陷阱。
　　女观众不由自主望进邪神的眼睛，她视线涣散一瞬，回过神来，不再提这“花瓶”，反而重新道了声谢，提着包离开了。
　　林惊度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没想到看个电影也能看出个真诡异来。”
　　这个花瓶，恐怕是可以依靠电影来传播感染的诡异，吸引人类恍恍惚惚踏入它的狩猎地，然后将人类变为它花瓶中的花苞一朵。
　　越裴回若有所思，他去浏览器搜索了下《花瓶》这部电影，可一点宣发也无，评论寥寥无几，连百科都没建立。女主角姓甚名谁，也没有一个介绍。
　　越裴回说：“这部电影恐怕是悄无声息出现在院线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没人发现这部电影的不对劲。”
　　“不过，”林惊度边往电影院外面走去，边说，“你不觉得有个配角，长得太像那个蜘蛛了吗？”
　　但注意不到也很正常，那个配角只出现了一秒。
　　“蜘蛛？”
　　越裴回还反应了会儿，意识到林惊度在说傩戏的那个男人，神色凝重了点：“这个花瓶，会和【昼烬】有关吗？”
　　林惊度点头：“恐怕是这样的。”
　　他低头去发消息，把这个发现分享给卡特。
　　卡特的消息来源更多，指不定能打听到更多。
　　毕竟刚才那个男人虽然在对着艺术馆高谈阔论，但没有提及这个艺术馆在哪里，所以林惊度他们并不知道地址。
　　搞定消息，一人一邪神也出了商场。
　　天色晚了，蓝灰色蒙在天幕之上，稀稀拉拉的星星三两颗挂着。
　　驱车去蜡像馆，越往市郊走，车流越稀疏。
　　越裴回找了地方停车，下了车，林惊度才发觉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邪神沉思：“这里好像……是我捡到你的地方。”
　　男人瞥了眼——“C市殡仪馆”。
　　他掀了掀唇，好笑道：“真没想到，这家蜡像馆就开在殡仪馆隔壁。”
　　难怪C市来这儿的网友都觉得瘆人，蜡像馆被废弃是有道理的。
　　大晚上的没有人打鼓敲锣，只有沉默的面包车拉着什么进入殡仪馆内部。
　　一人一邪神绕过殡仪馆，往蜡像馆所在的位置走去。
　　很快土墙进入视野，虽然说不上是残垣断壁，但夜色里土黄色的墙上也是明晃晃挂了不少缺口，土灰静静躺在地上。没有缺口的地方被红色的油漆泼了几笔画，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拆”字。看来，要不了多久，蜡像馆就将正式面对被拆除的命运。
　　走到蜡像馆的大门口，林惊度往里面望去，大门后边有一个狭小的保安亭，瞧着上了年岁。破旧的保安亭里点着时不时闪一下的白炽灯，电视机里播放电视剧的声音溢出来，里面的保安打着哈欠，又把电视剧的声音往上调，调到了100格。
　　他压根没有注意有人悄然进入了蜡像馆，也不知道竟然会有人选择在这里……约会。
　　蜡像馆的建筑距离大门还有一定的距离，踩上的道路很坚硬，是用水泥砌成的。左右两边是早就枯萎了的灌木丛，枯枝落叶稀稀拉拉地散落在水泥地上，大抵是秋雨时分被风雨吹扫到路面上的。只有三两盏路灯还在坚持运作，其他的早就灰蒙蒙一片，一点微弱的光夜不肯给。
　　抬起头，夜视能力好的邪神可以清晰地看见蜡像馆的大致模样：不远处的建筑是欧式庄园风格的建筑，而其旁边的园林修剪，则具有古典主义的对称美。从其恢弘的模样，依稀可以看见这家蜡像馆早年的受欢迎和受重视程度，可惜早已是过去式。
　　林惊度走向道路两端的喷泉池，装模作样地探出个脑袋去看布满青苔和污垢的喷泉池池面：许是雨水积累出的一洼池水，蓝黑色的水面上漂浮着陈年落叶，叶子在幽蓝的死水上慢慢浮动着，将林惊度的倒影遮去一块。
　　“这里的喷泉池也是一样的风格。”越裴回站在他不远处，看着猫好奇地伸手去捞落叶，开口说。
　　林惊度点点头，脑海里却分了神，去想一些其他的事：他开始思索他主动邀请越裴回来约会的目的——为什么漫画的主角会想着来单独约会呢？现在他有一点点朦胧的答案了。没有外人打扰，暧昧的氛围滋生得更快，漾得更远，处在这样的氛围里，身体会比大脑更早明白答案。
　　少年回过头，从喷泉正方形的基座上跳下，“我们往前走吧。”
　　走了一两分钟，他们终于行至这条长长水泥路径的尽头：那个欧式风格建筑。说得具体一点，这座楼栋更偏向于巴洛克式风格和哥特式风格的杂糅，不过外墙上早就布满灰尘和蜘蛛网，还有被雨水冲刷过后、夹在墙缝里黑色的淤泥。
　　一人一邪神推开那厚重的大门进入，沉重而繁美的门在关上时，发出嗡鸣，而屋外的路灯光亮，也彻底被隔绝。在光亮被阻隔于外的一瞬间，蜡像馆内部登时陷入一片黑暗。灰尘的味道和受潮的湿味一齐钻入鼻尖，呛得人想咳嗽。
　　林惊度的眼睛晃到了左侧墙面上的地图：“这个蜡像馆竟然分了三个区域？”
　　按照地图上显示的内容，一楼左侧叫“童梦”，而一楼右侧叫“明星”，二楼则是“自然”，至于三楼，竟然被一张黄色的胶布敷衍地遮盖掉了。
　　越裴回拿出手机，不声不响地打开了手电筒。纵然林惊度可以看见，他毕竟还是个人类，夜视能力远远达不到邪神那种行动自如的程度的。手机手电筒的光映照在了地图上，男人粗略地扫了一眼，分析道：“‘童梦’应该是小孩子喜欢的那种蜡像，‘明星’可能是现实世界里的名人吧。”
　　手电筒光落在“自然”两个字上，越裴回继续道：“这个可能是动植物的蜡像。”他没有去多看黄色的胶布位置，恐怕那里没有蜡像，或是没什么好看的，才会被蜡像馆的工作人员遮蔽掉。
　　“那我们先去‘童梦’区域看看？”林惊度提议道。
　　越裴回颔首：“好。”
　　少年往左侧走廊走去，他微微回过头去看自己身后的男人。越裴回拿着手机，那光点下意识被更多倾向了林惊度脚下，像是为了确保林惊度的安全一样，尽管林惊度其实不需要光亮来确认前路安全不安全。
　　“童梦”正如越裴回所说，是做给小朋友看的。各种卡通人物的蜡像充斥在这一间宽大的屋子之中，蜡像制作者技术一般，卡通人物做得颇为廉价，但这种廉价感在深夜变成了一种违和感，那些统一瞪大的眼睛仿佛都在死死地瞪着闯入者，黯淡，冰冷。
　　但这根本吓不到邪神，也吓不到他的人类：他们都没有在这里感觉到诡异的气息，没有诡异藏匿在这里，蜡像只是本身长得比较可怕罢了。
　　“看那边。”林惊度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手电筒的光束便精准地打了过去，落在林惊度手指所指的方向。
　　那是一只粉粉的兔子，或许是经历过高温，兔牙已经融化了，看着格外扭曲。
　　林惊度评价：“好丑。”
　　越裴回失笑：“是有点。”
　　少年走在前面，时不时望向两旁，点评一两句已然铺上灰尘的蜡像。而越裴回始终跟在他侧后方的位置，安静地替他打着手电筒。光线偶尔会扫过林惊度的脸庞，少年的眼睛在光线擦过的那一瞬更浅更淡，像雾气一样。他冷白的皮肤在手电筒偏白的光下显出一种奇异的透明感，甚至能看清底下浅淡的血管。细小的绒毛微微颤动着，少年微微垂下眼时，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落下一层摇曳的阴影，仿若芦苇在晃动。
　　光源不时转动，林惊度的脸也时明时暗，好似浸在名为光的河水里。
　　越裴回的目光在少年的面庞停留片刻，或许是因为环境的昏暗，他的视线比明亮环境下更大胆、更炽热、更专注，好似变成了一只笔，要将林惊度脸的轮廓好好描摹上一番。
　　那目光太烫，或许本人没有注意眼神的温度，但林惊度还是注意到了。
　　他抿了下唇，略微偏过脸：“我们去下一个区域吧。”
　　越裴回还是应答着：“好。”
　　从“童梦”区域有一个逼仄的通道可以通往蜡像馆地图所标明的“明星”区域，这条通道显然是给孩子做的，尽头是矮小的门，通道两端画满了可爱的图案，但很久没多少人来过了，因此那条通道灰扑扑的，两端画满的图案似乎也撇着嘴，像是在哭一般。而通道内除了沉积的灰尘，还有各种各样的废弃物挡着，阻碍通行。
　　“有些乱。”
　　越裴回拽了下林惊度的手腕，见少年疑惑停下，他长腿一迈走到林惊度前面，摊开了手掌：“牵着我走吧。”
　　林惊度低头，盯着男人摊开的手掌，犹豫半秒，还是慢慢地抬起手，握住了。
　　邪神心里默默想，想牵就牵，找什么理由呢？难道这些垃圾还会把一个堂堂邪神绊倒吗？
　　一人一邪神牵着手，越过障碍物来到那扇矮小的门前。那扇门真的太小了，越裴回站在门面前，活像是刚追着兔子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束手无策地面对上小小的门。
　　他弯下身，捂住口鼻推开那扇小门，下一秒灰尘便顺着门“吱呀”打开的声音扑面而来，人只能下意识闭上眼，去躲开这跃动的浮尘。
　　越裴回先欠身进入“明星”的区域，随后他缓慢松开林惊度的手，用那只手去虚虚护住也得弯腰才能进来的少年。
　　直起身，“明星”的区域便悉数进入视野了。蜡像馆别出心裁地把这里设计成了剧院，有些蜡像在上面，有的蜡像在下面，若是模模糊糊地不去看蜡像做得奇形怪状的脸，可能还会误认为这些都是真人。
　　林惊度先走了台上，挨个一一望过去，这些蜡像有的是几十年前流行的明星，有的是最近几年火起来的偶像——蜡像馆倒闭也才没几年，因此还算是时髦地赶过潮流。
　　忽地，少年脚步一顿，视线凝在了一个蜡像上。
　　越裴回拿手机的手也一顿，手电筒的光不自觉往那个蜡像的脸上照，沉默不语：“……”
　　不安的氛围一下被驱散，这时诡异的寂静不再是恐怖的代名词，而是无语的代名词。
　　因为这个蜡像的脸，赫然是岑希声的脸。
　　确实，岑希声几年前就很有名了，蜡像馆为了赶潮流吸引游客制作出他的蜡像无可厚非，但问题是……
　　这做得也太丑了。
　　——再多看一眼就会笑出声的程度。
　　就连岑希声那么精致漂亮的脸庞，也抵不过蜡像制作师傅堪称另一种“鬼斧神工”的手。
　　越裴回低下头，凑近林惊度说话：“你该拿手机拍下来，发给柏先生看看。”
　　说话时，男人温热的气息拂过林惊度的耳廓和颈侧，有些泛痒。可能是环境带来的不自觉靠近，此刻越裴回说话的距离早就超越了安全界限，嘴唇几欲贴上林惊度的耳朵。少年耳朵随着他的气息动了动，本来偏低温度的身体在此刻好像也有点发热起来。
　　林惊度别别扭扭地说：“嗯，好哦。”他有点机械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拍照，压根没注意到自己也有无意识的微微侧头，将耳朵主动迎向越裴回唇边的行为。
　　如果有人越界，那有可能也是另一个人在默许。
　　林惊度又开始装模作样，故作严肃地开始给柏羡青发消息，另一半注意力则分给越裴回。轻微的呼吸声，急促的心跳，都会成为邪神关注的点。
　　消息刚发完，柏羡青还没回复，这时候他们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还有保安在哼电视剧片头曲，歪歪扭扭的歌声。
　　“……”
　　一人一邪神对视一眼，越裴回快速灭了手电筒的光，知道邪神看得见，于是他扬了扬嘴角，做出口型：“跑！”
　　林惊度也不跟他多废话，一人一邪神快速往楼上跑去。二楼是“自然”，但他们不确定保安会不会很快就上三楼，林惊度犹豫了下，小声说：“要不我们上三楼？”
　　只是不知道三楼有什么，总归不会是诡异。
　　越裴回环视一圈，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动物蜡像的轮廓：“好，去三楼。”
　　说罢，一人一邪神赶紧往三楼去了。
　　也许是想着快被废弃，三楼的铁门都没带锁，大喇喇地打开着，像是不知终点的黑洞，静静等待着人的闯入。
　　林惊度进去的第一秒，就知道这里为什么当初被封掉。不得不说，肯定是蜡像馆设计者的恶趣味：这里全摆放的是恐怖片里会出现的东西。
　　一人一邪神：“……”
　　越裴回简洁总结：“所以说，一个蜡像馆的倒闭，都是有原因的。”
　　林惊度赞同点头：“……对。”
　　敲锣的猴子，涂着腮红的木偶，扎着马尾辫的娃娃，这些做成蜡像放在这里，不把游客吓哭才怪。
　　越裴回刚想笑，他旁边三楼窗户打开着，阴风正好穿过，布幔飘动，轻轻碰到了男人。越裴回有所觉察，没什么感觉，但仍借着阴风这股几乎没有的力顺势靠近了林惊度。
　　他的手背贴上少年的手背，微微低下头，低声说：“这层楼有风。”
　　男人闷闷地笑，把自己的目的光明正大摆在明面上：“你说，我是该找借口说害怕呢，还是说冷呢？”
　　【作者有话说】
　　找借口→直接问找哪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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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6000营养液的时候我就当天更万字吧，存稿箱还有几章存稿能撑[可怜]


第55章 莫名其妙
　　林惊度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拖长语调好一会儿，才故意问：“你很冷吗？”
　　他替越裴回挑好了借口。
　　少年的手又被人攥住了, 源源不断的热源传过来，但人还是很坦然地回应道：“是有些冷。”
　　林惊度低头看了眼相携的手，又继续问：“牵着就会好吗？”
　　男人也佯装思考：“会吧。”
　　邪神假装不知道对方意图，温吞地说：“那就牵着吧。”
　　于是双方都心知肚明，可双方也没有一个把手松开。
　　走到三楼尽头，他们才发现往上还有路可走。
　　会是什么？地图上也没有写。
　　但依稀能听见风声，林惊度揣测道：“上面应该是天台？”
　　越裴回瞟向他：“想去看看吗？保安应该也不会巡逻到天台上。”
　　林惊度想了想, “那往上走吧。”
　　果不其然，再往上走了几个阶梯，便撞见了生锈的铁门。铁门上潦草地挂了锁, 但显然什么也没锁住，门依旧开了条缝, 风就是从这里钻进来的。
　　锁而已，触手主动出击, 腕足轻巧一勾，人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锁“咔哒”一声，已然掉在了地上。
　　黑不溜秋的触手欢快地扭动，像是在得意自己的杰作。
　　林惊度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触手表面：“做得好。”
　　触手舞动得更开心了。
　　门关节生了锈, 一推便是漫长的“吱呀”响动，但推开门，月明星稀的天空一览无余。
　　林惊度走到天台的边沿, 往下俯瞰, 甚至可以看见些许殡仪馆的边边角角。
　　少年脸上没表情, 但也想调侃一两句：“天上要是能挂上红色的月亮就好了。”这样能弥补他们在C市二中没能看见的一切。
　　耳边是男人低低的应声, 林惊度手撑着下颌，不自觉地转动眼珠，去看越裴回。
　　他不偏不倚地撞进了男人深邃专注的黑眸。
　　他在看风景，而他在看他。
　　林惊度微微怔住，望着望着就忘记移开自己的视线。
　　短暂的沉默中，暧昧在蔓延。
　　“怦咚。”
　　不该有的心跳声仿佛竟然可以出现，林惊度晃神，才发现他们在不自觉地靠近，男人身体散发的热量，尚未平复、略显急促的呼吸，都会带来微妙的悸动。
　　林惊度突然意识到那部漫画里，主角为什么会想要单独二人的约会。两个人单独的时刻，眼神交汇的刹那，答案自己就自动浮现了。
　　邪神没有挪开眼睛，也没有躲。他纤细的腕骨被男人攥住，越裴回的手捏住他的下巴，俯下了身。
　　被吻住的那一瞬间，林惊度心里比自己答案更强烈的想法浮现——
　　嗯，越裴回真的很喜欢他。
　　……
　　林惊度都不知道自己和人类是怎么离开蜡像馆的了，恍惚回过神来时，他早就在自己的卧室了。
　　他没和越裴回待在一块儿，这是男人主动要求的。
　　也许是看林惊度有点心不在焉，越裴回不知道邪神在想什么，只能提议今晚先分开睡。临睡前，他有点不舍地捏捏少年脸颊，低声告诉林惊度：“谢谢，今天的约会我很喜欢。”
　　那时的林惊度眨巴眼睛，慢吞吞地“噢”了一声：“你喜欢就好。”
　　他又眨巴着眼，看着越裴回以极慢的速度关上房门，客厅里彻底暗了下来，林惊度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冷白的指尖触碰上冰凉的玻璃窗面，林惊度掀起眼皮，望向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
　　圆润的异色猫眼，不能说成冷硬、而是柔和比喻更好的弧度，黑软的发丝。这张脸，与其说是他在殡仪馆的时候一时兴起捏出来的，不如说是他曾经用过的一张脸。第一次学着化成类人的生物，神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捏出像这样的脸。
　　可能是被这张脸骗了，以前也有■■■■的类人生物告诉过他，自己很喜欢祂。
　　神坐在它们给祂砌成的王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祂低下头，黑色的长发顺着肩膀滑了下去，弧度圆润的眸里满是好奇。
　　“你喜欢我的……哪里？”
　　神这样问。
　　因为祂从那个生物的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真诚，祂笃定这只是个谎言。
　　那时的神还不知道感情很复杂，爱里可以混杂恨，恨中可以交织爱。
　　神还很不解，祂和这位相处才不到几百年，怎么就说到喜欢了？
　　神坚定认为，祂所要的一段关系若是能成立，肯定要经历几万年的相处，或许才能够认可和接纳。
　　——现在他知道了，相处甚至可以不到一年，喜欢完全可以就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潜滋暗长。
　　不过，他还是无法理解■■■■。他自己能接受亲昵的，好像只能是人类。
　　……已经无法说“好像”了，他得说，只能是人类。
　　只能是越裴回。
　　指尖在玻璃窗上晃过，留下一抹浅淡的痕迹。
　　林惊度轻轻叹了口气，他想明白了，那得找个时间好好告诉人类吧。
　　邪神幽幽翻开自己记好的恋爱笔记：“唔，好像还得浪漫点……难怪上次他带我去看萤火虫……”
　　*
　　周二，难得无所事事的周二。
　　外勤组第一小队专门的办公室内，陶妤在浇花，洛寒和陈理在合作整理最近收容的诡异报告。
　　他们的队长则坐在窗边的办公椅上，长腿交叠屈起，下巴拄在手上，黑眸无意识地往窗外望去。忽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听得一清二楚的其他三人：“……”
　　他们的队长大抵是病了，笑得莫名其妙。
　　越裴回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男人拿起放在桌上的、林惊度给他买的那只毛绒绒章鱼玩具抱在怀里，下巴陷入那柔软的毛中，若有所思后，他拿起了手机。
　　陈理把整理好的报告送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男生扶扶眼镜，一手拿着一叠纸：“越哥，你要的报告我整理好了——”
　　不是陈理想偷看，而是男人没有要隐藏的意思。
　　从陈理的视角望去，越裴回早敛了笑意，仿若一脸冷淡，像是在敲击什么正事的短信。
　　然而手机屏幕上分明是绿泡泡的聊天框，那备注还是七彩的表情，他的上司正发出去一句话：【今天还能给抱给亲吗？】
　　接着打出来还没发的下一句是：【昨天不该尝试摸你的触手，错了。】
　　陈理：“……”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疯了吗？
　　他僵硬着脸把报告递过去：“报告都在这儿。”
　　越裴回神色平静地发完消息，关上手机，接过报告：“好，辛苦了。”
　　仿佛刚刚发消息的不是他一样。
　　陈理一脸憋屈地看着越裴回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始翻阅报告，还掀掀眼皮，问他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绷着脸，陈理缓慢地挪到了陶妤旁边。女人已经没有在浇花了，她粉白的指尖正捻在泛了枯黄边缘的叶子上，轻巧一掐，将叶子掐落，轻轻扫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她整理着花，抬眼看看有几分恍惚的陈理，笑眯眯地问：“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
　　陈理沉默了会儿，看看隔得不算远的越裴回，选择打字给陶妤“讲”。他打字打得颇为用力，几乎要把屏幕都凿穿了。
　　陶妤探个脑袋看他打完这一长串消息，再看看陈理都维持不住淡定变得有点张牙舞爪的脸，好笑道：“这么大惊小怪干嘛？谈恋爱是这样的啊。”
　　女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继续掐枯黄的叶子：“你们没谈过恋爱的小男生就这样，遇到点事都要咋咋呼呼。”
　　陈理：“……”
　　这真的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确确实实没有谈过恋爱，也确确实实对此没有经验。周围人谁谈了恋爱后，和之前的性格两模两样？！
　　他把这句疑问打在了手机屏幕上，陶妤随意瞟了一眼，说：“你就是见识太少。”
　　陶妤老神在在地拍拍陈理的肩：“谈个恋爱就好了。”
　　陈理：“……你不也没谈？”
　　陶妤：“……我这叫空窗期！”
　　两人真是互相戳到对方的痛处，陶妤脸僵硬一瞬，其实她谈过男朋友的，但是对方也是个早出晚归的工作，两个人连一面都见不到，自然而然就提了分手，她也就没谈恋爱到了现在。
　　被陈理突然提起自己很久没谈恋爱，陶妤轻哼了一声，磨了磨牙说：“我迟早谈个新的男朋友，够人夫够听话、能包容我的工作！”
　　陈理：“祝福你，梦里找吧。”
　　两人正互相阴阳着双方各自的人生大计，某个家伙拿着手机，红光满面地闯进来，喊话的声音都带着骄傲：“家人们，我也有人喜欢啦！”
　　刚好在讨论恋爱问题的两人异口同声：“哈？”
　　另外两人反应平平，一个是没心思谈，一个是快谈上了，稳稳的很安心。
　　但越裴回还是给了季旭阳一点面子，男人抬起眼皮问：“谁喜欢你？”
　　季旭阳洋洋得意：“嗨，我在网上打游戏时认识的一个姑娘，她专门就辅助我，辅助得还特别好！”
　　“然后你们就加上好友了？”陶妤一边问，一边匆匆把枯叶扫入垃圾桶，匆匆赶着坐下，坐到吃瓜最前线。
　　季旭阳点头：“对！她还主动跟我介绍，她叫月朵，我还看过真人照片，特别温柔美丽！她有时候给我发语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嗓音……”
　　季旭阳说得有些飘飘然了，“她特别喜欢文艺作品，经常给我分享什么散文啊画的，我感觉是个很优秀的女生！”
　　陈理很怀疑：“她给你发的文艺作品，你真的看得懂吗？”成天不是游戏就是体育的，他可没见过季旭阳去什么文艺书店装过样子。
　　季旭阳：“……怎么就看不懂！我可以学啊，就算要疯狂查资料，我也要接上她的话题！”
　　他挠挠自己蓬松的卷毛，大手一挥让某个非常质疑逻辑问题的家伙别说话了：“你先让我说完！月朵真的是特别好的女生，咱们天天抓诡异没时间回消息，她压根不介意，还和我说工作重要！知道我可能会彻夜不回家这种问题，她竟然没有先质疑这样未来伴侣怎么办，而是安慰我，觉得我工作好辛苦……”季旭阳说着说着自己都感动得眼泪汪汪，“而且有时候我跟她分享抓诡异的事情，稍微修饰成鬼故事，她也和我说她喜欢鬼故事，算是灵异爱好者！我的天啊，我们怎么有这么多相似的爱好！”
　　他一连串不停歇地分享完，一脸期待地等待自己的队友们回应。没成想办公室内却陷入沉寂，大家表情都颇为古怪。
　　陶妤手撑着下巴，无奈地说：“季旭阳，你这是遇上杀猪盘了吧。”
　　季旭阳呆住：“啊？”
　　陈理幽幽说：“咱们哪会有那么幸运，遇到一个刚好不在乎你有事没事就彻夜不归、消息不回、还整天聊神啊鬼啊的女生？”
　　季旭阳还想嘴硬：“万、万一我真就这么幸运呢？”
　　顶着大家看傻子的眼神，季旭阳立马换了态度，低眉顺眼：“好吧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对劲，不会这么巧有和我爱好差不多还不嫌弃我的女生出现，才来跟你们说的……”
　　陶妤心软，看他低落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女生有问题的模样，宽慰道：“没关系，我们这种工作找不到对象太正常了，隔壁外勤第三小队的老李奋战一线这么久，都三十好几不也没能成家吗？相亲都至少二十次了。”
　　她越这么说，季旭阳越眼泪汪汪：“单身狗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
　　越裴回没参与单身狗们的讨论，他把玩着手里的章鱼玩具，只淡淡出声问：“她约你在哪里见？”
　　“月朵吗？”季旭阳翻了翻聊天记录，“好像是我们市的一家艺术馆，叫间域，你们有人去过吗？”
　　陶妤和陈理都说没去过，洛寒也是摇了摇头。
　　听到“艺术馆”三个，越裴回脑海里立刻闪过什么。他挑眉，没说自己去没去过的问题，而是另提话题：“季旭阳，我记得你高考语文应该是及格的。”
　　季旭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小心翼翼地说：“应该是及格了的吧，老大当时你不就在我旁边跟我一起查的分吗？”
　　男人轻嗤一声：“那‘月朵’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看季旭阳茫然，洛寒头也不抬地淡声提醒：“白菊花。”
　　“陆龟蒙的《重忆白菊》，里面形容白菊花就是月朵。”
　　季旭阳瞪大眼睛，再打开自己的绿泡泡去看对面月朵的头像，他本来以为是一朵黄色花芯的小雏菊而已——现在仔细放大了看，才发现其实是一朵金黄的菊花和一朵白色的菊花，开得正艳丽。
　　赏菊，其实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休闲活动。而菊花在其他场合下，也不会那么不合时宜。可这头像的菊花出现，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季旭阳“嘶”了一声，头皮发麻：“那最近几天和我聊天的，到底是人是鬼啊？！”
　　他有些泄了气：“我知道不对劲，但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对劲！”
　　“这个……”众人面面相觑。
　　其他人也没什么头绪，只有越裴回笃定地启唇：“是诡异。”
　　男人气定神闲，与怀里萌萌的章鱼玩具形成了强烈反差：“择日不如撞日，你们今天可以去看场电影。”
　　陈理忍不住问：“越哥，季旭阳这件事和电影有什么关系？”
　　越裴回瞥了他一眼：“你们去看了便知。”
　　他敲定这件事：“我替你们订票，现在就去。”
　　越裴回动作很快，几分钟后，电影票的截图就出现在第一小队的联络群中。
　　陶妤看了眼电影名：“《花瓶》……？这是什么？恐怖片？”她狐疑，难道她们几个还需要练胆？
　　“嗯，”越裴回说，“我猜测间域艺术馆和这个电影有关系。”
　　男人睨了眼季旭阳：“恐怕是想诱惑你，也去当个人头花瓶。”
　　季旭阳哭丧着脸：“老大，求你别说下去了。”
　　陶妤笑话他 ：“要是你早点和我们说，不至于拖到现在。”
　　陈理吐槽道：“这是怕我们抢你未来对象吗？”
　　“不然呢？”季旭阳嚷嚷，“上次好不容易有了个心仪的女生，她害羞地加了我的绿泡泡，上来第一句话是，‘你好，你身边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微信能不能推给我’！”
　　他还有没说的呢，以前遇着的另一个女生撞见了陶妤，实在被陶妤的脸和气质所俘获，当场改变她自己性取向；至于越裴回，季旭阳从小学就开始帮对方解决情书和礼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虽然这么说，但我没有要责怪大家的意思。”季旭阳嘴上说着“没有责怪”，突然从背后拿出了几张票，很爽朗地说，“所以呢，月朵邀请的见面，我希望大家可以跟我一起去，票都买好了，不必报销！”
　　所有人：“……”
　　季旭阳大抵是单身疯了。
　　心知季旭阳可能是揣测到了月朵不是正常人，而特地约了小队所有人去见面，陈理觉得好笑，叹了口气，问：“唉，多久去？”
　　季旭阳重归神采奕奕：“这周六，不见不散，不见不散啊！”
　　*
　　“——哦，这就是门票的来历？”
　　晚上家中，林惊度拿着门票，问。
　　男人完全把他揉在怀中，亲了下他的耳朵，低低地应了一声：“对。”
　　林惊度想躲：“别亲，痒。”
　　但话是这么说，触手也只是轻轻推了男人一下，没有更多动作了。
　　有的邪神，没明说喜欢，可对待人类，已然到达……无比纵容的地步。
　　【作者有话说】
　　是的没错，小猫以前是长头发[让我康康]


第56章 互相吃醋
　　“每天晚上只能亲一次”的规矩早就不知道被越裴回丢到了哪个旮沓, 男人的指腹仿若无意一般擦过林惊度的腰侧，浑然不在意：“那多亲几次, 脱敏。”
　　林惊度幽幽瞄他一眼，这回拿了手去推他，意思是自己要干正事了，人类不许闹。
　　推了一下，林惊度便没多管，目光重新放在了越裴回给的那张门票上。
　　按照越裴回的说法，明面上季旭阳给大家的票只有五个人的五张票, 但等下班时间，办公室只剩季旭阳自己和他队长时，季旭阳左看右看, 一阵谨慎后，悄咪咪地溜达到了越裴回的办公桌旁边, 递了一张新的艺术馆门票出来：“老大，给。”
　　越裴回瞥了眼那票面, 扬眉：“你已经给过我了。”怎么又拿了一张？
　　季旭阳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惦记着你家的林惊度吗？我就多预订了一张，这样他也能去看看。要是艺术馆正常嘛，老大你还可以和他约会呢。”季旭阳在这种事上特别上道，轻松说到了越裴回的心坎上。
　　男人缓了脸色，收下这张新的门票：“好, 我等会儿下班了就给他。”
　　季旭阳连忙点头：“没问题没问题，不过……”他犹豫了下，才小心翼翼地说, “老大, 你晚上能不能别阻止他上线啊, 我们队伍缺一个野王很麻烦的。”
　　越裴回：“……”
　　游戏在前, 老大什么的都成了浮云。
　　在季旭阳满眼的期待下，越裴回掀唇：“再看吧。”
　　季旭阳不放心，“老大，票送到了，游戏的事情，一定要多帮我美言啊。”
　　越裴回还是那句话：“再看吧。”
　　“……”
　　再看的结果，就是票给了林惊度，但是季旭阳嚎野王上线的需求，越裴回压根没有和林惊度说。邪神晚上都不上线，当然是在陪人类。
　　林惊度摩挲着票根，微微蹙起眉：“你们检测过这张票了吗？”
　　男人下巴搁在林惊度的肩上，语调懒洋洋的：“当然检测过，不出意外，上面有异常能量。”
　　难怪现在数字科技这么发达，这家叫“间域”的艺术馆还要依靠邮寄门票的方式，或许是为了让门票上的异常能量感染到特定人类，继而获取“食物”。
　　邪神注视着这张门票，间域的门票是黑白色调的，如果说是为了艺术，那可能太过于艺术了，艺术到看一眼这张门票就会心底升起寒意的程度。扭曲的画作，粗乱的线条，构成了奇怪的票面。
　　“难怪上次那个观众，一直要求同行的女伴和他一起去间域，很执着。”林惊度若有所思，“可能是门票上的异常能量一直在影响他，让他无意之间一直执着于想去这家艺术馆。”
　　季旭阳精神阈值肯定高于普通人类，因此可以意识到门票的不正常，顺带把自己的队友带进沟里，一起去这家艺术馆一探究竟。
　　林惊度垂下眼：“如果花瓶是真实存在的……”
　　越裴回接过他的话：“可能是【昼烬】培养的。”
　　如此不声不响能在C市开一家艺术馆，除了在处理局有内鬼帮助，推动其的营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越裴回再想不到其他可能。
　　正聊着，“叮”的一声响起，是电饭煲里的饭好了。
　　触手卷走了票，放在了茶几上，林惊度想挣开越裴回的怀抱，反投入美食的怀抱里：“唔，该吃晚饭了……”
　　也许是力道控制的不好，林惊度手撑在了男人腹部上。隔着衣料，呼吸的一起一伏清楚感知，温热也随之传入手心。
　　林惊度：“……”
　　少年没有回头看越裴回的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到男人僵硬一瞬，林惊度手下的起伏也停滞一瞬。
　　几乎是很快的，越裴回虚虚扶着林惊度起了身，等邪神站直，便听见越裴回用似乎比刚刚更低哑的声音说：“我先去洗个澡。”
　　顿了顿，他说：“你先吃吧。”
　　林惊度：“？”
　　都要吃饭了，为什么突然要洗澡？
　　就算看过不少恋爱相关的书籍，但还没看到出格的地方、且经验处在一知半解阶段的邪神眼露疑惑，这是什么他没学的礼仪吗？林惊度没想明白，只能眼见着男人头也不回地就回了卧室，“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人类去洗澡了，林惊度慢吞吞地到餐桌边，自己舀饭，端菜。
　　坐下后，林惊度摸出手机，开始给柏羡青发消息：【人类吃饭前为什么要洗澡？】
　　柏羡青回消息依旧很快：【？】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要洗澡？】
　　【你们之前做过什么吗？】
　　林惊度不知道这话能不能和柏羡青说，犹豫了下，消息还没出，柏羡青突然自己悟了。
　　柏羡青一连又发三条消息过来：【你俩干了什么！】
　　【你还小，不要干这种事啊！】
　　【真该回溯时间铲除掉你的人类：）】
　　最后这句很快被撤回，但林惊度还是看见了：【？】
　　【……不许乱说。】
　　山有思：【好好好不乱说了，至于你家人类为什么突然要洗澡嘛。】
　　也许是哀莫大于心死，柏羡青已然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打字都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平静：【那是因为人类有交//配需求啊。】
　　ljd1234：【……】
　　【但我还没告白，就交//配不好吧？】
　　山有思：【？】
　　【你怎么还认真考虑上这种事了！！】
　　但总有邪神一本正经：【难道不该认真考虑吗？我觉得人类会喜欢正式一点的。】
　　柏羡青冷静了，他看出林惊度在说告白的事。坏心思涌上心头，刚结束完会议的柏总噙着嘴角的笑意，缓慢地打出一行字。
　　【选你觉得不错的地方就行，绝对够。】
　　另一边的林惊度看着柏羡青提出的建议，思索了会儿。真的是这样吗？也有可能，毕竟自己觉得不错的地方也会是自己用心选择过的，人类也能看出他的用心来。
　　这样想着，林惊度也开始了新的一轮搜索。
　　没多久，少年的目光就凝在了一个帖子上。
　　那帖子附带的照片里，茉莉花正盛开得漂亮。
　　*
　　等越裴回冲了个冷水澡出来，发现菜还摆在桌上，邪神老老实实坐在桌边，正低头摆弄手机，并没有碰佳肴。
　　毕竟邪神本身其实也不会感到多少饥饿，能量汲取并不是全然来源于食物，吃点人类口粮纯粹是出于爱好。
　　“怎么不吃？”越裴回捋过还有点湿漉漉的额发，路过林惊度时，顺便捏了下邪神的耳垂，问。
　　林惊度仰起脸看他：“在等你一起。”
　　男人侧过头去，尽管他这样做，林惊度还是捕捉到了对方微微翘起的嘴角。
　　噢，人类其实很受用他这样。
　　等越裴回坐下，林惊度咬着筷子问：“我们是周六什么时候去艺术馆呢？”
　　越裴回随意地道：“晚上。”
　　他补充道：“季旭阳说了，那个叫‘月朵’的网友就是约他晚上去艺术馆散步。”男人说到“散步”的时候，可以意味深长地咬重了字，显然，他并不相信月朵的这个理由。
　　晚上？
　　上回那个强烈邀请女观众去的男观众也提到过，“艺术馆晚上十点钟才关门”。
　　一切早已有预谋。
　　林惊度手拄着下巴，说：“那我们可能有幸和那个观众重逢了。”
　　就是不知道重逢的是还活着的人，还是一朵轻轻在摇曳的人头花。
　　顿了顿，邪神还是提出了自己格外好奇的问题：“季旭阳在这上面，怎么能被骗呢？”
　　就算对方再傻，那也是进过一流大学的，也是从处理局的预备科脱颖而出、成功进入外勤组第一小队的。
　　林惊度也不是没遇到过游戏加好友说“菜菜带带”的，不过邪神比较有警惕心，全部给拒绝了。
　　越裴回沉默了下，才说：“可能是太想谈恋爱了吧。”
　　男人用勺搅着手旁的汤，淡淡道：“也可能是月朵太符合他的喜好。”人都存在侥幸心理，遇到这么一个符合自己的人，很难不会心软继续和对方聊下去。
　　如果越裴回没有记错，季旭阳是真真切切从小学一直单身到了现在，女生和他聊没多久，大多数都会和他诚恳地告诉他“我们适合做朋友”。而小部分并不会这样诚恳，甚至她们会拿季旭阳和越裴回比较。
　　高考结束的那天，像是一个传统，越裴回和季旭阳所在的班级也举行了毕业晚宴，约在了一家中式餐厅里面。那家大堂做得颇有风韵，珠帘为界，分开了大堂和走廊。
　　人影在珠帘后模糊了，吃饭说笑的人和走廊来往的人如同泾渭，悄然分开。
　　男生是坐不住的，知道中式餐厅旁边有个篮球场，几个男生立马强拉着越裴回，一起奔向向往的篮球场。
　　打得一身大汗淋漓，被班主任几个夺命电话打下来，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回了餐厅。
　　走过餐厅走廊，可以听见叮叮啷啷的珠帘碰撞响，也能听见他们班女生的笑声。
　　她们隐隐约约的对话就是这个时候传过来的：
　　“越裴回还没到吗？”
　　“你怎么上来就问他呀？喜欢就告白呀，憋了这么几年你不累啊？”
　　“唉，本来前两年是暗恋的，要不是季旭阳和他玩得好，我高三前早告白了。”
　　那时还在和朋友互戳的季旭阳突然笑容僵住，几个男生脚步都停下了，一时噤了声。
　　不知道外面站着当事人的女生还在调侃：“哎，要是越裴回和季旭阳同时追你，你选谁啊？”
　　被调侃的女生笑了：“谁会选季旭阳？”
　　她们又笑开了，只是“哗啦”一声，一个篮球直接砸到了她们脚边！
　　“啊！”这一桌的女生都尖叫起来，抬起头，才看清扔篮球的是冷着脸的越裴回，而本来该抱着篮球的男生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里，瞠目结舌。
　　越裴回当时是沉不住气的年纪，略显青涩的脸上满是冰冷：“想得还挺美。”
　　旁边的男同学一个也拉不住越裴回——试问谁能拉得住处理局预备科不论笔试体测都是第一名的人？
　　越裴回冷冰冰地走近那个女生，手扶在她的座椅上，微微倾身：“你算什么东西？也比较起我和我朋友了？”
　　不过年轻气盛的男生还没骂完，女生吓得哭了，而被称为“我朋友”的季旭阳赶不上为自己被喜欢的女生轻视，先为越裴回的话感动得眼泪汪汪，然后把人拉出了餐厅。
　　季旭阳深吸口气，站在餐厅外面吹着夏日的晚风，笑嘻嘻地说：“算啦老大，她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吧，咱们犯不着为她生气。”
　　越裴回盯着他，面无表情：“可是她拿我和你比较。”
　　这是越裴回最不爽的点，他不喜欢这样。
　　但季旭阳不在意：“没关系啊，这种比较也很正常。”他挠挠脸，“而且我真的不在意，反而，我还挺高兴你把我认成朋友的。”
　　后面季旭阳对谈恋爱这件事态度就颇为薛定谔了，时而上头，时而不在乎，越裴回也就随他去了。
　　简单给林惊度解释了高考后的事，林惊度沉思了下，幽幽说：“噢，那照你说的，你高中应该很多人喜欢了。”
　　越裴回：“……”
　　他顿了下，拿不准林惊度说这句话里蕴含的含义，毕竟猫没有表情，语气也没起伏，他偶尔还是分辨不出，对方说这句话时的意思。
　　实际上，林惊度只是单纯地好奇。
　　他又不需要上学，自然想象不出来年少时的越裴回是什么样。他只能用那双异色眸描摹过男人的五官，揣测出对方青涩的模样。是不是眉眼间还不似如今沉着冷静，而是飞扬的呢？又或者，弧线还尚未这般冷硬，还带了点少年人的圆润？
　　林惊度分了点神去想，而越裴回握勺的手紧了紧，以无言去回避这个问题，反而把问题抛回给林惊度：“你呢？会有人、或者什么别的生物喜欢吗？”
　　林惊度筷子顿住了。
　　少年眸光闪了闪，他没开口说话，只是一味地在夹菜。
　　有，但这都几万年前的事了，他怎么说？而且说出来怪怪的。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了，林惊度才意识到刚刚的问题有多糟糕。
　　越裴回自嘲地笑笑，也有了答案。他只是有点嫉妒，嫉妒那些虚幻的、曾经喜欢过邪神还被邪神知晓的生物。
　　越裴回一下没了食欲，饭吃不下一点。
　　林惊度也是，看上去沉浸在吃饭里，实际上心早就不在晚饭上了。
　　——双方都不会去承认，互相有在微妙地为自己没能经历过的过去而吃醋。
　　他们对视一眼，味同嚼蜡地吃完了这顿晚饭。
　　*
　　周六晚上七点，越裴回准时携家属参加了季旭阳组织的艺术馆夜游活动。
　　间域艺术馆的地理位置比起某家已经废弃了的蜡像馆好上不少，至少，没有开在殡仪馆旁边。
　　这家名为“间域”的艺术馆外表看上去和真正的艺术馆没什么不同，简约的风格，暖黄的地灯，不远处还有河流，风拂过河流，带来凉意。
　　越裴回和林惊度到得早，他们来时，第一小队的群里不是在刷屏堵车了，就是在刷屏睡了一觉发现晚上了。
　　站在艺术馆前，林惊度闭眼感觉了下，若有所思：“虽然很隐蔽，但有诡异的气息泄露。”
　　大多数隐蔽诡异气息的屏障对于林惊度来说都是小意思，毕竟有更会隐蔽的卡特在前，林惊度不认为自己会连基础的屏障都无法感知成功。
　　越裴回颔首：“太正常了，因此才不正常。”
　　如此有格调的艺术馆，绝对不会被C市旅游宣传忽略。然而事实上，其在网上资料却很稀缺——好像大部分的普通人无意识地忽略掉了这个地方，从而无从得知它的存在。
　　那么，这家艺术馆就不是给普通人开的。
　　“哎，老大，惊度！”
　　季旭阳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快跑了几步到林惊度和越裴回面前，笑嘻嘻的。今天他穿的衣服风格还有所不同，似乎为了向月朵展示自己的诚意，他穿的都格外青春靓丽，看不出来已经是工作了的人。
　　季旭阳环视一圈，疑惑说：“嗯？怎么只有你们俩，其他人呢？”
　　越裴回指了指手机：“看群。”
　　季旭阳恍然“哦哦”两声，连忙去拿裤兜里的手机。
　　果然，群里还在抱怨C市拥挤的车流状况。
　　季旭阳好笑：“唉，那我们还是等一下吧。”
　　说着，他看向林惊度，可怜地问：“你最近怎么不晚上上线打排位了？看你怎么都是下午打的。”他补充强调道，“我还特地嘱托老大来跟你说一声，我们队伍真的太需要你了！”
　　谁能懂自己依赖很久的野王突不上线的空虚感？季旭阳就这样，好几天看不见林惊度晚上亮着的头像，他就浑身刺挠难受。
　　林惊度惊讶，他放下手里的手机，猫眼瞪得圆圆的，望向季旭阳的方向，迟疑地说：“你让越裴回和我说这事？”
　　季旭阳点点头：“对啊，我给票的时候说得一清二楚呢。”
　　林惊度：“……”
　　林惊度：“他根本就没有和我说这件事。”
　　季旭阳：“？”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惊度选的告白地点在哪里[让我康康]好吧也可以有奖，猜对的等我写到那里我就偷偷给点奖励[彩虹屁]


第57章 不合适（一更）
　　消息一串通, 季旭阳和林惊度都明了了罪魁祸首的身份。
　　一人一邪神都拿捏着控诉的眼神去瞄越裴回，但做了坏事的当事人丝毫不心虚, 顶着这样的眼神依旧淡定自若，双手抱臂，微微别开了脸：“我忘了。”
　　他说得格外坦然，好像真的有忘记才导致没说一样。
　　……忘个屁！
　　不过这种骂词，季旭阳也就敢在心里骂骂了，他敢怒不敢言，表面还得一笑了之。
　　但有邪神不吃越裴回这套, 他幽幽瞟了一眼越裴回，转脸去安慰季旭阳：“没事，我明天晚上陪你打。”
　　“真的吗！”季旭阳极为感动, “你太好了林惊度！”
　　完全被两个游戏成瘾的人忽视的越裴回：“……啧。”
　　正闹着，忽地一个更飞扬的声音插//入了游戏讨论：“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大家都到了吗？——咦, 小惊度，你也来啦？”
　　来人当然是陶妤, 看起来她是小跑一路过来的，气喘吁吁。今晚陶妤也是打扮精致，化了妆，戴了饰品，还精心做了头发。也许是天气转凉的缘故, 她也没渗出多少汗，故而没有影响她妆容的完美。
　　她一看见林惊度，说话语气亲切几分, 眉眼弯弯。
　　季旭阳上下扫她一眼, 狐疑道：“陶妤姐, 你这么盛装出席干什么？”
　　陶妤一撩头发：“再怎么说, 这儿也是个艺术馆，肯定好出片啊！”
　　她兴致勃勃拿出自己带的小相机：“趁没开打的时候我先多拍几张。”
　　其他三人：“……”
　　这也要争出片吗？
　　吵嚷一会儿后，洛寒、陈理也先后到了汇合的地点。
　　环视一圈，陶妤提出疑惑：“你的网恋对象呢？没到吗？”
　　“……什么网恋对象啊陶妤姐，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季旭阳说着，拿出手机，“我其实是准备等你们到齐，我再和她说我到了的，这不刚刚好，我去回复一下。”
　　陈理扶扶眼镜：“其实你是害怕一个人去见，直接见出个深红级别的诡异吧。”
　　被说中目的，季旭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瞎说什么，我只是比较有团结精神罢了。”
　　陈理不信：“是是，你特别团结。”
　　呛了几句，季旭阳终于点开了自己的绿泡泡。但打开软件的一刹那，男生的表情就有了变化。
　　“怎么了？”林惊度问道，探出个脑袋去看季旭阳的手机屏幕。
　　这一看，邪神的眼睛都倒映着满满的白色了。
　　——季旭阳的手机屏幕上，全是月朵给他发的消息。
　　【我到啦，你什么时候到呢？】
　　【怎么不回我消息？是地铁上没信号吗？】
　　【你人呢？快回复啊？】
　　【我这里好冷的，你快到啊我好冷我真的好冷】
　　【十分钟了。】
　　【你快回我啊你快回我啊你快回我啊】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后面的消息和她疯了一样，每一行都是重复的问句，且不断反复，看着如同卡住了一样，诡异瘆人。
　　季旭阳怔住：“呃，她平时等的时候都不发消息的……”
　　林惊度缩回脑袋，淡淡说：“等不及了。”
　　等不及吃你了。
　　季旭阳：“……”
　　他哭丧着脸给月朵回消息：【对不起刚刚没看手机，我去接我朋友才没回你。】
　　月朵那边一秒消息就弹了出来：【朋友？】
　　季旭阳属于是先斩后奏，生怕诡异说句不行，艺术馆就不给他出多的票了：【对，我带朋友你会介意吗？】
　　没想到那边这回沉默了整整半分钟，才慢慢回了一条消息：【当然，不介意。】
　　【你到馆里来找我吧，我已经在馆里等你了。】
　　季旭阳给大家复读诡异的消息：“她说她在馆里等我了。”
　　越裴回摩挲过手环上的章鱼挂饰，说：“那进去吧。”
　　林惊度跟着越裴回身边，思索道：“这不像是【昼烬】弄出来的阴谋。”
　　太随机了，如果异常能量感染上季旭阳的手机，依照异能者对此的敏锐程度，不可能发现不了。
　　所以，这次针对季旭阳的网恋一线牵，更像是诡异自主折腾出来的。
　　没有人能完全控制住诡异去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因为诡异更加遵循本能，饿了，它们就需要狩猎。也许可以憋住很久，但总归是憋不住的。
　　间域艺术馆安静地伫立着，沉默地被阴影笼罩。进入到馆内，才发现不止是体感温度比馆外更低，而且灯光也愈发昏暗了。
　　林惊度踏进来的一瞬间，便开口道：“这里是结界。”
　　——他们又进入了诡异的世界。
　　“难怪月朵让我们进馆等她，”陈理说，“这是因为她只能呆在馆里吧。”
　　间域艺术馆里面一切都是全自动的，检票是全自动，一个工作人员的人影都瞧不见。抬起头，可以看见监控对准了检票口，安检措施像模像样。遥遥望进检票口内，依稀能看见有游客走过。
　　林惊度和越裴回对视一眼，少年立即垂头，握了握拳，再摊开手心的时候，掌心是一只高级版的小章鱼分身。
　　章鱼团子亲昵地蹭了蹭主体，随后一蹦一跳，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过了会儿，章鱼团子才回来。
　　此时林惊度他们已经通过了检票口，章鱼轻轻跳进林惊度的衣服口袋。
　　少年伸手去碰了碰小章鱼光滑的表面，立刻得到了讯息：监控只是一个摆设，监控室里没有人，甚至监控屏幕都没有开。
　　艺术馆馆主应当很放心自己的结界。
　　季旭阳抓抓头发，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幽光，“呃，月朵在哪里啊……”
　　“你在找我吗？”
　　轻柔的声音响起，从没有光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
　　她笑盈盈的，那笑的弧度也分外标准。她一头蓬松的内扣式卷发，身上的裙子是浅黄色的，点缀着白色的花纹。随着她慢慢走近，裙子的晃动仿佛四散的花瓣一般轻轻摇动。
　　她皮肤很白皙，和林惊度的肤色都有的一拼。再仔细望她的五官，会发现她牵动的每一块肌肉都处在恰到好处的位置，而中间的那双眼睛大得惊人，漆黑的瞳仁占了大半，眼白几乎看不见。
　　季旭阳看看手机，再看看眼前的姑娘，不确定地喊：“嗯……月朵？”
　　黄白裙子的女生笑起来，短发一晃一晃：“你是旭阳不打烊吧，你好。”
　　她瞧着进退有度彬彬有礼，和刚才在绿泡泡上发疯的恍若两人。
　　陶妤忍不住小声说：“确实很符合季旭阳的审美。”
　　陈理赞同地点头。
　　季旭阳：“……”他可都听见了！
　　季旭阳还是装出憨厚男生的样子，挠了挠脸颊，羞赧地说：“没想到你真人这么漂亮。”
　　月朵大大方方地一笑：“谢谢夸奖。”
　　接着，月朵望向季旭阳身后，陷入了沉默。
　　——她完完全全没想到，来的人会这么多，浩浩荡荡，高的矮的，男的女的，全都有。
　　月朵脸僵了一下，随即勉强笑了笑：“旭阳你很受欢迎呢，这么多朋友。”
　　季旭阳假装没看出她的僵硬，嘿嘿笑道：“嗨，我觉得人多热闹！”
　　不想参与这么尴尬的表演之中，林惊度拉了拉越裴回的衣角，小声说：“果然不认识我们。”
　　邪神有刻意地收敛气息，加上还有卡特对隐蔽气息的传授，没到伪神境界的诡异基本看不出他不是人，甚至有可能，像【骨献母体】那种程度不细心，也会掠过。
　　但林惊度的脸还是被看见过，他无法排除【昼烬】的组织成员已经知道他身份的可能。
　　而月朵的动作和表情，证明了她应该不知道林惊度是谁。
　　这时越裴回开口道：“你们两人逛，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他话音落下，季旭阳倏地转头，递出一个惊恐的眼神。但他的老大表情沉稳，仿佛真的只是来逛逛艺术馆的。
　　月朵很高兴他提出这个提议：“可以呀，旭阳，你觉得呢？”
　　季旭阳僵硬地说：“那、那就这样吧。”
　　陶妤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旋即和陈理洛寒离开了。
　　而越裴回也抓住林惊度的手，朝月朵和季旭阳点了点头：“我们不打扰你们了，你们逛吧。”
　　*
　　艺术馆里凉意十足，越裴回攥住林惊度的手，能感觉比平时更冰，染得他指尖也冷了起来。
　　林惊度忽地说：“太冷了吗？”
　　越裴回停住，回头望邪神，少年认真地说：“其实我可以加热的，这样你握起来可能舒服点。”有体温而已，林惊度也不是做不到。
　　越裴回：“……”
　　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邪神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搓了下少年的指尖：“没关系，这样就好。”
　　真的吗？邪神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在室温很低的地方，还拉着他跟冰块似的手不放。
　　两人走入了间域的第一个展厅：艺术馆有五层楼，四层五层似乎是“办公区域”，而一到三楼则是艺术展厅。
　　第一个展厅在一楼左侧，如同门票的风格一样，展示出来的艺术画作都压抑扭曲。像是在模仿梵高如漩涡一样的星夜，这里的画作大多也是以漩涡构成。
　　而除了画作上有白光打着，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片昏暗，若不仔细看路，还很容易撞着什么。
　　配着这样昏暗的环境，心理更加压抑。
　　这个展厅还有两三个游荡的乘客，都是面无表情，紧抿着嘴，徘徊在画作之前。
　　林惊度瞥了他们一眼：“精神在崩溃的边沿了。”
　　这些画作无形地导致了他们精神的崩溃，继而导致他们逐渐会被这里的诡异感染，融合，直至吞噬。
　　越裴回沉吟道：“现在肯定救不了，得等先解决了这里结界来源再说。”
　　会是新的诡核吗？这很难说清。
　　林惊度回过头，这里连路的设计都很曲折逼仄。
　　越裴回垂眸看他：“你住在深渊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林惊度反应了下，知道他在说环境，摇了摇头，说：“黑暗也会有不一样的。”
　　他歪了歪头：“我的会很安心哦。”
　　不过可能，就他自己这么觉得。
　　林惊度补了一句：“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带你去看看。”
　　说这话时，少年轻轻垂下眼睑看向两人相携的手，而后眼皮上抬，视线上移望向越裴回的侧脸。
　　越裴回忽地笑了：“这能不能算是，计划过带我回去看看你的家吗？”
　　林惊度“唔”了声，认真地说：“如果这真要算的话，那就算吧。”
　　一人一邪神光顾着说话，并没有在乎那些幽幽望来，像是在谴责他们打扰宁静的目光。
　　慢慢走出第一个展厅，他们和陶妤三个人正好遇上。
　　刚从二楼下来，陶妤打了个招呼，问：“你们刚刚去看第一个展厅了？”
　　林惊度点了点头，瞥了眼二楼：“你们在二楼看了些什么？”
　　陈理道：“上面是一些雕塑，但看着姿势都很奇怪，长相似人非人的。”
　　洛寒补充：“游客状态也很差。”
　　“果然，这些‘艺术品’会影响神智。”越裴回道。
　　男人凝眉思索，然后道：“我们先找到季旭阳他们吧，总之得知道结界的来源在哪里，先解决掉再说。”
　　其他展厅早就没有了去的必要，而负一楼若是要去，少不了把月朵也引到那个方向。几人索性在一楼大厅等着，林惊度的小章鱼分身出发去把季旭阳找回来。
　　章鱼团子在这个时候便凸显出其十分重要的地位了，不出几分钟，就蹦蹦跳跳地回来，向林惊度汇报了它的发现。
　　“啾，啾啾，啾啾啾！”
　　在人类的耳朵里，小章鱼不过是吐着泡泡叽叽咕咕，而少年却听得认真，抬起头翻译道：“它说，月朵带着季旭阳去三楼展厅了，季旭阳死也不去。它就在月朵看不到的位置给了季旭阳提示，现在季旭阳找了借口，往楼下走了。”
　　陶妤摩擦了下手臂，呼了口气：“这里的室温也太冷了，感觉比16度的空调还冷。”
　　女人皱了皱眉，她还感觉很不舒服，仿佛有人在盯着她一样。
　　“是不是感觉在被人注视？”收了章鱼团子的林惊度忽然看向她，眸色沉寂而平静。
　　陶妤愣了下，下意识点了点头：“对，就是这种感觉。”
　　林惊度垂眼：“这很正常，毕竟在结界内，我们一举一动都可以被感知。”
　　陶妤不解，并不知道林惊度说起这个干什么。
　　但越裴回突然意识到林惊度这句话的意有所指：“以前在结界里并不会有被注视的感觉，那么现在……”
　　“没关系。”少年语气轻松，“我已经抓出来了。”
　　趁月朵还没下楼，而那些游客精神也很恍惚，邪神无需顾虑，自然地甩出触手，展示了腕足里卷着的东西：是个长得很像海胆的圆球，中间猩红瞳仁的眼睛正不怀好意地滴溜溜转着。
　　陈理突然插了一嘴，瞪着那像蛇一样扭动的触手：“等等，你怎么是触手系的？”
　　林惊度看他：“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系的？”
　　陈理：“……”他觉得林惊度该是拥有魅惑的能力，不然怎么能把他上司迷得五迷三道的。
　　“惊度，这是什么？”越裴回淡淡开口，把话题拉回正轨。
　　“这是【窥】，异常能量很弱，几乎不会被感知到。顾名思义，监视用的，可以和其他生物视觉通感。”
　　给几人展示了下，林惊度就淡定地用触手将其捏碎了：“这种藏匿在暗处的东西还很多……我猜，【昼烬】的某些人物应该很快就会坐不住，往这边赶了。”
　　陈理皱眉：“那我们还得加快速度。”
　　林惊度道：“我刚刚也让分身去看了负一楼，看着很正常。”
　　这句话意思很明显，如果想让其变得不正常，显然需要有人去解开幻象。
　　陶妤担心：“那我们该怎么做才能破解？”
　　林惊度还没开口，越裴回便道：“我有办法。”
　　但男人黑眸幽深：“只是要看你们需要哪一种？”
　　陈理：“……见效快的就行了？”
　　男人低语了几句，这见效快的办法太缺德，说得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最后大家都艰难地表示：“那试试吧……”
　　正说着，林惊度警觉地往楼上看，倏地把触手一收。看见他的动作，大家也是默契地不再说话。
　　刚收好，季旭阳的声音传了过来，话音里的惊讶有几分刻意：“啊，大家这是都逛完了吗？”
　　月朵笑盈盈地还没说话，陶妤立刻开始行动，僵硬地念起需要的台词：“旭阳啊，有些事我们想和你说。”
　　陈理点头，像是无比赞同地说：“我们作为朋友的角度，诚恳地劝一句，你俩不是很合适。”
　　季旭阳先是震惊地瞪大眼睛，不知道自己的队友在抽什么风，但他看了眼越裴回，登时明白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定了定心神，旋即默契地进入状态：“不是，你们在说什么呢？”
　　月朵的笑容也是一僵：“是啊，你们在说什么呢？”
　　洛寒淡淡地说：“在说你们不相配的问题。”
　　季旭阳心说自己这帮队友演坏人演得是真烂，但表面他什么也不显，而是也装出一副动摇的样子：“你、你们怎么能这样说呢，但是……”
　　月朵有点不可置信地转头，瞪着季旭阳：“旭阳，你是不是——”
　　林惊度一板一眼地打断她：“我们统一都觉得，你不是个很好的对象。”也许是少年绷着脸的缘故，他看着比其他三人更像在审视月朵，有一种不屑与轻蔑杂糅的感觉。
　　月朵纯黑色的眼珠转动，盯向了林惊度的方向：“你这样说我，是不是不太好？”
　　她冷声说：“这么刻薄，真的好吗？”
　　越裴回扬眉：“那又如何？”
　　“嗯，”他旁边的少年深以为然地点头，随后手指勾了勾，牵住了越裴回的手，坦坦荡荡地说，“他教的，有问题找他。”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加更在后面嘿嘿[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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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章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季旭阳在电脑面前用老版扣扣发消息，“你是gg还是mm”，真是没救了（走开）
　　另外开始申请插画活动了，偷了点懒现在才去补商用哈哈哈哈


第58章 名姓（二更）
　　月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下移, 盯着一人一邪神牵住的手看了半晌，忽地移开视线, 转向季旭阳。她固执地注视着季旭阳：“旭阳，你也这么认为吗？”
　　月朵又提起嘴角，微笑起来：“你的意见最重要，不是吗？”
　　在那黑漆漆的注视下，季旭阳硬着头皮，继续装出很动摇的模样：“月朵，可能我要想一下……”
　　他咬了咬牙, 说：“我们先暂时缓缓，过几天再说吧！”
　　月朵笑容消失了。
　　而季旭阳却跟没看见一样，接着说：“这样, 我们先离开艺术馆吧。月朵，你怎么走？公交应该快停运了, 我送你去地铁站吧，还是帮你打车更好？”
　　月朵盯着他：“不用, 我等一下……再走。”“再走”两个字她说得很缓慢，或许，因为她根本不需要走。
　　“那、那我们先走了？”季旭阳挠挠头，试探地问。
　　月朵歪了下头，歪头的动作几分微妙几分违和：“好呀, 再见。”
　　季旭阳脚底抹油似的回到队友身边，小声地说：“快走快走！”他还能感觉到，月朵那种渗人的视线黏在他身上呢！
　　几个人往记忆里艺术馆的大门走去, 走到门口的位置, 他们才明白月朵话里的意思。
　　“再见”就是, 他们根本出不去了：结界, 只进不出。
　　不急不缓的皮鞋声从他们身后响起，接着是月朵甜甜的声音：“你们怎么不出去了呢？”
　　所有人：“……”
　　这也得出去啊！
　　月朵咯咯笑起来，“既然你们不想出去了，那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啊？”她阴冷地说，“明明我们聊得这么开心，你们还要说不合适不合适！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看上的，就得是我的！”
　　说着，女人就发动了攻击，一些白的黄的花瓣化作了最尖锐的利刃，眼看就要冲向他们！
　　“丁零当啷！”
　　坚硬的花瓣状刃被人挡下，洛寒站在所有人面前，轻松遮挡住了月朵的攻击。他本来就是金属系的，生成几块护盾不在话下。
　　最近鉴于诡异鉴别异能者的能力有所提高，特殊事件处理局也有了对策：在特聘顾问卡特女士的帮助下，做了一些能帮异能者隐蔽气息的小玩意儿。眼下，真的派上了用场，月朵在刚刚洛寒主动暴露之前，都没有发现他们是异能者。
　　现在的发展完全在月朵的意料之外，按照她的想象，这些人类应当被吓得求饶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形成了对峙之势。
　　她笑容完全消失了，如同黑洞一般要将人吸进去的瞳仁里满是怨毒：“你们欺骗我。”
　　季旭阳反问道：“你不也欺骗我了？欺骗纯洁男社畜的感情……”
　　其他人：“……”
　　纯洁在哪里？
　　月朵并不觉得这句话有多好笑或是多无语，她只凝视着几人，手一翻转，攻击再度袭来，想要躲过洛寒能保护的范围间隙，进行偷袭。
　　无一例外，悉数被挡下，陈理用上了藤蔓，挡住不小心挤进来的花瓣。他冷笑：“你有植物，难道我就没有了吗？”
　　月朵死死地瞪着他们：“你们……”
　　她意识到自己一只诡异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因此女人悄然想后退，隐没入黑暗之中——
　　“噗嗤！”
　　一声触手没入身体的闷响响起，漆黑的触手从月朵的身后骤然出现，将她刺了个对穿！
　　她最后的意识，就是穿过那金属护盾的罅隙，望见的那双没有感情的异色瞳。
　　并没有奇怪颜色的血喷涌而出，月朵瞳孔涣散之后，无声无息变成了一朵枯萎的花，缓缓掉在了地上。
　　林惊度走出第一小队布好的防卫圈，伸手去捡起那朵干花。
　　只可惜他捡起那朵花的下一秒，枯萎的花就化作齑粉，消散在了空中。
　　他身后的陶妤尝试去推了推门，推了几下，卸了力收回手：“不行，推不开。”
　　不过本身他们也猜到月朵不会是结界的能量来源，这也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林惊度摊开手，如今掌心干净一片：“我们直接去负一楼吧。”
　　如果猜不到谁是来源……全杀了不就好了？
　　林惊度微微掀起眼，看向了模糊的黑暗。那里，一定藏着【窥】。那么，那个家伙一定在看吧？快点赶过来吧，邪神心想，他迫不及待想将对方解决，结束这一切。
　　下到负一楼，必须要坐电梯。电梯很小，要挤下那么多身形较宽的男人都比较费力。
　　这电梯也很安静，开门和关门都是悄无声息，一如间域艺术馆本身的风格。
　　开门的一刹那，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漆黑的走廊。
　　林惊度和越裴回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那天看的电影《花瓶》。
　　——女主角也是这样下到一个未知楼层，富丽堂皇且亮堂的电梯内部和漆黑的走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站在电梯门的边缘不敢出去，可电梯却要无情地关闭，她只能带着惶惑不安的表情跌跌撞撞地走出电梯门，望着这如同深渊，又如同怪物大口的走廊，耳边只有她一个人高跟鞋踢踏在地板上的回响。
　　“我们得快点出去，”越裴回沉静道，“这电梯会自己关闭。”
　　其他看过电影的人就算刚才没想到《花瓶》这一层，在越裴回的提醒下，也很快就想到了这部电影。
　　赶忙出了电梯，拿出手机打光，陶妤皱眉：“这么说，我们很有可能要遇上的就是人头花花瓶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花瓶是不是真的插了一朵人头花在里面。
　　林惊度不置可否，他的触手在黑暗里如鱼得水，慢悠悠地不断蔓延，直至撞上了一道磨砂质感的铁门。
　　“找到门了，走吧。”
　　为了缓解在黑暗中行走的压抑气氛，最后才知道林惊度有触手、但对触手接受良好的季旭阳开口嘚啵嘚啵：“哎，没想到你这触手这么方便。”
　　“嗯，”林惊度轻轻点头，“我可以晚上一边和你打游戏一边吃薯片一边喝可乐。”
　　季旭阳：“……”
　　季旭阳：“请问触手怎么长？方便的话传染给我行不行？”
　　陈理无语：“季旭阳，你心思昭然若揭啊。”
　　一条听见对话的触手爬过来，晃了晃：要是主体像季旭阳这样，它会选择把自己切掉的！
　　他们说着说着，触手忽地伸出来拦住他们的前进。林惊度停下脚步，说：“它们提示我们到了。”
　　随后，更多的触手覆盖上来，轻松地把沉重的铁门推开了来。
　　映入眼帘的是和楼上展厅差不多的布置，顶光，展品，昏暗。
　　只是这里的展品，变作了各色各样的花瓶，也如电影里一般，插着一朵人头花。只有一朵，看着还有些孤单。
　　——电影中，女主角惴惴不安地推开了一扇色彩单调的门，门后的世界叫她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就是这些诡异的花，全部齐刷刷朝着她的方向，提着嘴角对她笑。仿佛在说，加入我们吧，加入我们吧，这就是你最后的结局。
　　在门前踌躇几分钟，大家发现这些人头花没有要攻击的意思，才慢慢往前走。环顾四周，这些人头花都闭着眼垂着头，仿若很萎靡，没被浇过水似的，人头旁边的花瓣也有了焦枯的痕迹，微微蜷起。
　　但长着人脸的花，已经足够让人起鸡皮疙瘩了。不禁会叫人去揣测，电影里的女主角真的只是演员吗？会不会那无声的镜头拍摄之下，其实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真正的女主角已然变作了一朵人头花？而那些拍摄电影的人，是否都还活着呢？
　　不得而知。
　　陶妤小声说：“这里好像都是一瓶一朵花。”
　　“不一定。”林惊度淡定地说，他指向前方，“那里，气息很重。”
　　几人心一紧，神情都不免凝重起来。
　　林惊度看他们几个严肃的模样，安慰道：“没关系，只是花而已，我拔了就是了。”
　　其余四人：“？”怎么说的好像是在自家院子里拔除杂草一样？
　　越裴回反应与众不同，他轻轻“嗯”了一下，很有家属的自豪感：“会觉得辛苦吗？惊度。太辛苦的话我来。”
　　林惊度摇摇头：“没事，小事一桩。”保护好人类就够了。
　　其余四人再次：“……”
　　他们队长已经习惯吃软饭了吗？！
　　但再多的吐槽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不过经林惊度这么一打岔，几人也忘了维持严肃稳重，大家几乎是带着逛游的心情，来到这间“展厅”的最深处。
　　视线越过白墙的阻隔，几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白墙之后，是一个巨大的青瓷花瓶，而花瓶之内，插着数不清的人头花，他们都闭着眼睛，垂下脑袋，不知死活。
　　在这之中，林惊度看见了那位怂恿女观众来看艺术展的男观众，也看见刚刚缠着季旭阳的月朵。
　　林惊度盯着这些花，移开视线，慢吞吞地说：“它们在精神污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觉。”
　　几个人类都回望过来，大家的精神阈值都比较高，普通的精神污染没有什么用，一点感觉也没有。
　　林惊度沉默一秒后道：“要不当我没说过吧。”
　　干站着肯定不是事，陈理说：“我们要不试探一下？”得到其他人允许后，他示意季旭阳朝人头花扔了个火球。
　　顶光之下，人头花的叶片被火焰灼烧，火势缓慢蔓延，也唤醒了所有的“花蕊”。
　　它们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有的花试图弯下茎秆，去吹灭那团火。
　　但异能者的火焰又岂是用吹就能吹灭的，一整片叶子都亮起了火光，一点吹出的气压根起不了作用。
　　人头花们开始焦躁地摆动，忽地，它们似乎做出了决定，一朵人头花弯下茎秆，果断地把脸伸过去，张开嘴，猛地把那片着火的叶片咬了下来！
　　红色蔓延上这人头的脸，它吐掉叶片，恢复一片死寂的面无表情，似乎脸上的红痕和水泡没什么好在意的。
　　季旭阳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哇，好能忍。”
　　他说完这句，那些人头花都转向朝他们看来，眼神是和月朵一样，如出一辙的怨毒。
　　人头花好像不能张嘴说话——也是，只有一个脑袋，声带都没有，哪里来的喉管发声说话。但月朵的表情明显能递出情绪：她后悔引狼入室了。
　　人头花们继续晃动，只是这晃动和刚才焦躁的摆动完全不一样，林惊度掀起眼睛，他觉察到了这些丑花的目的。
　　——它们妄图编织幻境。
　　就在空间扭曲的一刹那，人头花们露出诡异的微笑，但下一秒，汹涌的触手破空而来，直接撕裂了幻境空间。
　　少年在这些人头花的注视下缓缓收敛触手，一脸风轻云淡。
　　破开幻境，小菜一碟。
　　那些人头花的笑容都没扯出，就硬生生被林惊度的动作打断了个完全。
　　它们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它们环顾这些“人类”，决意找个软柿子捏：
　　花朵黑白分明的眼睛，凝向了越裴回的方向。
　　这恶意来得如此明显，林惊度和其他人也都发现了这一点，那人头花窜过来的速度很快，第一小队的人都有要反击的意思，但林惊度和越裴回一个也没动。
　　眼看那蔓延茎秆出花瓶的诡异人头越来越近，古怪的笑容也越来越大，终于，越裴回动了。
　　男人的眉眼满是戾气，轻嗤一声：“想捏软柿子？”
　　“做梦。”
　　男人话音落下，寒气骤然四散，促使整个空间的室温又低了几度！
　　那人头花离他只有几米的距离，从脑袋开始，到绿色的花茎，全部变成冰块，男人再一攥拳，冰块应声而裂。
　　季旭阳惊讶地瞪大眼睛：“哇，老大你的异能好了？”
　　“嗯。”越裴回瞥他一眼，轻轻颔首。
　　林惊度没说话，猫在偷偷骄傲地摇尾巴。早发现人类的异能没了，林惊度就在想办法。解决起来也不难，邪神把手环给人类带上，手环实则在悄然渗透所需疏通的能量，帮忙剔除不干不净的东西。
　　他没注意越裴回含笑睨了自己一眼。
　　这有什么不好发现的，男人最清楚自己的身体变化，异能本来就在缓慢恢复，带上某个邪神的手环后忽然感觉到加速变好，功劳是谁的，一看便知。
　　发现软柿子也捏不了了，人头花齐齐摇摆，发出锐利尖啸：“啊——！！”仔细看才能发现，发声的并不是声带，而是那些花瓣快速的摩擦在出声。
　　尖啸聚集，汇成声波袭来，惹得众人不得不稳住身形。
　　“我靠，”陶妤捂住耳朵皱眉，“这也太难听了。”
　　陈理喝道：“注意后面，那前面的花瓶里的花也伸过来了！”
　　前后夹击，众人被诡异的人脑袋团团围住。
　　但林惊度神色依旧，仿佛这些骇人的花没什么好让他着急的。
　　事实也如此，邪神并不觉得这些花有什么不好对付的。
　　“它们，还没有品尝过诡核。”少年轻轻呢喃出声，正在阻挡人头花靠近的几人听完都是一愣。
　　陈理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它们会成为吞噬诡核的容器？但并不是诡核怪物？”他还以为这些家伙就是诡核本身呢，竟然不是。
　　林惊度点了下头，看了眼陈理说：“我觉得，饲养员快来了。”
　　饲养员？
　　没等陈理想明白饲养员和诡核怪物之间的关系，少年平淡地伸出手去，触手横扫了整片人头花。
　　他的触手先选择攻击的是后面势单力薄的单头人头花，一时间全是瓷片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随后，少年的异色瞳缓缓望向了还在舞动的大花瓶，勾了下手指。
　　触手从他身后涌出，朝花瓶冲去——
　　“铮！”
　　林惊度表情微微有了变化，他皱了皱眉，触手有了感应，默契地扭转腕足，躲过攻击！
　　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匕首，上面的气息很是不妙。
　　林惊度都会有些忌惮的程度。
　　越裴回望向邪神：“有没有事？”
　　林惊度摇了摇头，触手躲得很快，他没有受伤。
　　只是……
　　少年重新望向那枚匕首，淡淡地说：“来都来了，不出来介绍一下吗？”
　　“呵，哈哈哈……”几声低笑从阴影里传出，随后走出一个戴着斗篷的人。
　　所有人神色皆是一变：这应该就是【昼烬】的首领！
　　那人低着头，黑色的斗篷笼罩在他身上，荡漾在周身的气息格外神秘。
　　他声音低哑，带着明显变音过后的古怪：“你们好。”
　　“哦，不对，我还得进行一句特殊的问好。”
　　那人又是几声笑，无形的视线像是凝在了正皱着眉的林惊度身上：
　　“你好，瑟兰托斯。”
　　他这句话音落下，邪神的气息骤变！
　　其他人都感觉到了胸闷气短，但林惊度似乎无暇顾及他们，非人的眼睛冷冰冰地望着对面的人。
　　“你知道我的名字。”
　　“林惊度”只是他在人类社会用的称呼，而瑟兰托斯，才是林惊度作为神的时候该用的名字。
　　“当然，”那人似乎在笑，“我怎么能不了解我的敌人呢？甚至你的朋友，我也有所了解。”
　　林惊度不冷不热地说：“是吗？”
　　话音落下的一瞬，触手重新袭向那面斗篷。
　　那人觉察到了林惊度的意图，大笑几声，突然出手将诡核抛入人头花口中，随后触手将其拦腰斩断，却发现斗篷底下空无一人！
　　只有声调奇怪的话语飘散在空中：“我们还会再见的，瑟兰托斯。”
　　林惊度神色有了点难看，在斗篷变成黑雾消散的刹那，他感觉到了不该有的气息。
　　少年嘴唇翕动，像是在低语出谁的名姓。
　　他眸光闪烁了下，忽地拉住了正担忧看着他的越裴回的手。
　　“我等会儿有话和你说。”
　　“我觉得有些事情需要提上日程了，我本来打算下周再说的。”
　　莫名在此刻提起这个，林惊度语气快速：“比如，我们关系需要更进一步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这里做个注脚，邪神小猫原名“瑟兰托斯”（Selathos→词根“Sela”取自希腊语“σλα”（意为“宁静之光”，不知道晋江会不会把希腊语变成问号……）；后缀“-thos”常见于古神之名（如“Yog-Sothoth”），人类是无法直接叫出祂的名字的，所以邪神以人的身份生活时会索性换成了人类能叫出来的名字www


第59章 谁杀的
　　林惊度望着越裴回的眼睛, 说了这么些莫名其妙的话。
　　饶是越裴回，也不免怔愣半晌：“什么？”
　　更进一步？怎么突然和他说这个了？
　　他以为……林惊度不会选择告白的。
　　但少年似乎现在不打算解释, 他扭头看向了刚刚把诡核咽下去的人头花，那些花已经开始膨胀了，必须先解决掉这些花，再来说别的事。
　　人头花开始有皮肤撕裂的迹象，仿佛诡核促成了其肌肉的不断增生，皮肤已然盖不住增生的肌肉，就要被扯开, 像是蛇皮一样。
　　它们的眼睛全部变成全然的黑色，大张的嘴中牙齿变得更加尖利，转着的眼珠重新染上恶意和贪婪, 望向比它们小上不少的人类。
　　但气焰很快就被打压，邪神释放出自己的威压, 喝退了伸过来的人头花蕊。
　　林惊度分神去想，那个斗篷被他斩断的时候, 并没有感觉到死亡的气息，那个人大抵是没有死的。那么，就是███帮的他了。
　　少年眼里闪过阴郁，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昼烬】要豢养诡核给这些诡异吃了。
　　——它们试图用伪神境界的诡异释放的能量去拉开“门”。
　　这种事情，林惊度决不能允许。但这好解决, 林惊度吃掉，这些能量便内化为他的，而非是属于“门”的。
　　只是【骨献母体】在处理局里, 希望卡特能意识到这点, 保证【骨献母体】不会自爆, 把林惊度吞噬殆尽、但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能量贡献给“门”。
　　再者, 斗篷家伙能准确叫出他的名字，应当是那位告诉他的，那么……
　　林惊度抬手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有个更不好的想法：“门”，或许已经被打开一点了。
　　所以那个人只是来“看看”，并没有选择现出真身阻止。又或者，这位【昼烬】首领身后那位已经不在乎，要不要多一只伪神境界的诡异这种事。
　　绞杀人头花并不算很困难，哪怕【昼烬】精心豢养它，也难以使其力量大于林惊度的力量。
　　最后一朵人头花被触手毫不留情折断，地上七七八八躺了一地人脑袋，瞧着颇为惊悚。
　　第一小队沉默地看着这一地被邪神“残杀”的人头花，领略了泉南山为什么螳螂一点渣渣都不剩的真实原因。
　　林惊度彻底吸收完人头花的能量，收起触手，看大家都沉默地看着他，歪了下头：“你们不叫人来收拾吗？”
　　众人：“……”
　　半个小时后，后勤部负责收拾的就赶了过来。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给第一小队擦屁股，尽管他们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第一小队的风格变化这么突然，以前都没有搞得一地都是混乱。
　　正当第一小队帮着后勤部收拾之际，一个声音响起：“越裴回。”
　　男人身体骤然绷紧，他下意识侧身，挡住了满脸茫然的林惊度。
　　来的正是沈万和，他平静地看了眼戒备的越裴回：“别挡了，我都看见了。”
　　尽管少年敛了气息，沈万和可是和诡异打过好几年的人，多看几眼，还是觉得有所不对劲。
　　沈万和先是心平气和地问：“越裴回，他是谁？”
　　在沈万和面前，越裴回无法拿“房东”的理由来解释，他沉默了会儿，冷淡开口：“家属。”
　　“你没有亲戚……”沈万和可是把越裴回捡回去的人，对越裴回的身世再了解不过。嘴一张，他就笃定说出“没有亲戚”，但撞上越裴回的冷笑，他忽然意识到越裴回这句话里的含义。
　　沈万和脸色变得难看了点，看那少年似乎很年轻，他上次就想问了：“越裴回，你……”
　　“哎哎，”陶妤忽地上前，笑嘻嘻地，“沈局，这边有点小问题，麻烦您来看看吧。”
　　为了让沈万和挪动步子，陶妤故作一本正经地补充：“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啊！”
　　沈万和只能瞪了眼越裴回，无奈地跟陶妤走开，心知她根本就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也许十万火急的事就是把他引开，别骂越裴回。
　　林惊度瞥了沈万和好几眼，仰起脸问：“你们关系似乎不好。”
　　他张嘴就要来：“要不我……”
　　越裴回猛地捂住邪神的嘴，生怕对方说出违法乱纪的话来。男人扯了下嘴角：“我们先离开这儿。”
　　林惊度眨眨眼睛，示意知道了。
　　而陶妤那边引开沈万和后，她随意地问：“沈局，怎么是你带后勤部来的？任部长呢？”
　　沈万和捏了捏眉心，对越裴回的事感到闹心：“老任去参加女儿的生日会了，今天请假，没来。”
　　陶妤“哦”了一声：“这样啊。”
　　她笑着说：“那我还得明天去局里的时候，跟他本人说一声，祝他女儿生日快乐才是。”
　　“对了，”沈万和步子停下，深沉的眼睛看向陶妤，“陶妤，你实话告诉我，这些人头花，真的是你们杀的吗？”
　　陶妤脚步一顿，提起嘴角一笑：“沈局你哪里的话，当然是我们杀的啊。”
　　但中年男人的目光只是沉沉巡回过她的脸，而后，不再说话。
　　*
　　出了艺术馆，凉风习习，越裴回松开林惊度的手，垂眼看他：“你在之前，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他们一边往好打车的大路走，一边说着话。
　　他提起这个事，少年眸色就认真几分：“其实，我是想下个星期再和你说的，但我怕来不及了。”
　　男人眸色凝住：“来不及，什么意思？”
　　他呼吸微微一滞，对林惊度的话有了些许害怕。邪神肯定也会有生命走到尽头，但这一天即将到来了吗？
　　林惊度不知道人类的所思所想，他只是老实地继续说话，连一点惊喜都没带藏的：“我想跟你亲口说告白的话，所以准备下周带你去我挑好的地方……”他多了点烦恼，“但是有喜欢抢我东西的家伙来了，我得快点。”
　　他幽幽瞥向越裴回：“快点把我们关系变一下。”那家伙疯起来，若是一听林惊度养了宠物，肯定得抢，林惊度得先给自己的人类盖个章，转变下关系链接，再说其他。
　　越裴回停住，第一次大脑有几分迟缓起来：“告……白？”
　　邪神态度却很坦然：“对啊，告白。”
　　为了不让自己思考卡住，越裴回咳了声嗽，先去注意林惊度话里其他的“人物”：“喜欢抢你东西的家伙，是谁？”
　　说到这个，林惊度脸色冷了几分，似乎不愿多语：“也是同类。”
　　他不能在这里呼唤对方的名姓，如果呼唤出声，“门”的缝隙会把他的声音传过去，那家伙说不定会听见。
　　越裴回低声说：“你的意思是，有邪神觊觎毁灭这个世界。”
　　林惊度点点头：“嗯，祂讨厌我和柏羡青。”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林惊度歪头想了想，“可能是理念不合吧？上次祂想毁灭一个小世界，柏羡青喜欢，硬是抢过去，把这个小世界的生物养成他自己的信徒了。”
　　越裴回：“……那为什么祂会讨厌你？”
　　林惊度面无表情地说：“我是从犯。”柏羡青一个神打不过，所以拖家带口去打，这个梁子硬生生就结下了。
　　███嘶吼着说过：“瑟兰托斯，你们两个，我绝对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越裴回神色凝重起来：“祂会伤到你吗？”
　　林惊度继续面无表情：“四万三千年，赢过我的战绩为0。”
　　越裴回：“……”
　　他有几分好笑：“那你为什么担心？”
　　“‘门’……”少年刚吐露一个音节，他本来想说“门”有可能增强███的力量，可想起自己并没有和越裴回说过这事，于是邪神有点纠结地把脸皱成一团。
　　男人觉察到他的为难，失笑：“如果不能说，就算了。”
　　“那我们说回告白的事吧。”林惊度话锋一转，快速把话题跳回告白上。
　　这回轮到越裴回下颌骤然绷住。
　　他没想到林惊度危急关头一脸认真要说的事情就是告白，可对于邪神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他需要去诉说的事。
　　林惊度眨眨眼，“本来想下周的，我们明天去好吗？”
　　蜷了下手指，越裴回低声说：“好，明天去。”
　　他嘴唇翕动，本来想问林惊度去哪里，少年的注意力却被来往的车辆转移：“啊，那有出租车。”
　　邪神费力招呼吸引出租车的注意，全然没注意身后男人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
　　算了。
　　小猫愿意主动蹭过来喵喵叫，已经是一件万幸的事，他再去索求……那可能太贪心。
　　*
　　“我准备好去告白了。”
　　翌日上午，林惊度先去见了柏羡青和卡特。
　　咖啡厅内，柏羡青已经说累了，喝了口桌上的咖啡，发出虚弱的声音：“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林惊度想了想，诚恳地说：“我已经考虑很久了。”
　　卡特倒是笑眯眯的，柏羡青狐疑地瞥向她：“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卡特笑盈盈地答道，“该下的绊子我在局里下过了，但没有任何用。”
　　其他两只邪神总算看出来了，这笑哪里是胜券在握，分明是输得惨淡。
　　柏羡青叹了口气，认命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带他去完成这个惊喜？”
　　“嗯？”林惊度反应慢了半拍，“我已经跟他说了。”
　　卡特和柏羡青：“？”
　　卡特：“你和他说了什么？”
　　林惊度老实说：“要告白啊。”
　　两个极为操心林惊度恋情的邪神：“……”
　　算了，有什么好操心的呢？对方已经以奇怪的方式速通了。
　　柏羡青又是一声叹气，而后问：“你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说告白这件事的吗？”
　　“不是，”林惊度手拄着下巴，淡淡地说，“我是想说某个家伙在‘门’背后呢。”
　　柏羡青拿咖啡的手一顿：“谁？”
　　林惊度盯着他：“你截胡的那位。”
　　男人眯了眯眼睛，放下瓷杯，杯沿和瓷盘碰撞发出声响：“噢，那位。”
　　只有没见过的卡特眨巴眼睛：“你们在说谁啊？”
　　林惊度只好简单和她讲了讲昨天的所见所闻，卡特“哦”了一声：“你们见到【昼烬】的首领了，你发现他身上有同类的气息。”
　　卡特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唉，这下麻烦了呀，怎么还牵扯到一位同类呢。”
　　一只同类还算好，这只同类还和“门”狼狈为奸上了，不免有了点麻烦。
　　“麻烦不大，”林惊度说，“我吃掉两个伪神诡异的能量了。”
　　少年快速展示了下长得很好的触手，虽然只是瞬息，其他二位还是把圆润的腕足看得一清二楚：“看，长势很好。”
　　卡特皱眉：“但是不能排除还有其他伪神给‘门’吃的可能。”
　　“对了，”她回归正题，“那你有没有感觉出来那位【昼烬】首领可能是谁？”
　　林惊度沉默了下：“气息，虽然是和那家伙交织的气息……但我曾感觉到过。”
　　“感觉到过？在哪里？”
　　少年点了点桌面，缓缓开口说：“泉南山。”
　　卡特的手顿住：“你的意思是，【昼烬】首领在处理局……？”
　　原来是灯下黑，难怪她向外搜索，搜索不到。
　　柏羡青懒懒道：“你不应该在乎，这位【昼烬】首领把特殊事件处理局全部渗透的可能性吗？”
　　卡特“啧”了一声，女人烦躁地捋了下头发：“我怎么考虑？处理局天天求着我干这个诡异打那个诡异，哪有时间去查处理局内部啊？”
　　“但是，”她眉头皱了皱，“没关系，我最近会把重心放回处理局上的。”
　　卡特朝林惊度笑了笑：“小惊度不是已经帮我缩小范围了吗？”
　　柏羡青问：“那么，亲爱的卡特莱娜，你需要几天才能找到？”
　　卡特：“……”
　　这家伙还厚着脸皮给她催上了。
　　卡特比了下手指：“一个星期。找不到的话……报酬一半都还给你。”她咬了咬牙，把赌注玩得大了点。
　　勾得卡特莱娜上钩打赌的男人弯眼笑着，活像只得逞的狐狸：“那我们拭目以待了，卡特。”
　　两人正争论打赌的详细内容，忽地有人手机响了。
　　冷白的手伸过来摸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林惊度神情格外淡定：“抱歉，是我的闹钟。”
　　“我该走了。”
　　这个闹钟，就是林惊度定着校准时间，准时去告白场地的。
　　两个争论的邪神不争论了，蓝眼睛和绿眼睛齐刷刷地都盯上了林惊度：“你的告白场地在哪里？”
　　“喏，这里。”林惊度挑了挑图片，给他们展示了一下。
　　伸着脑袋看清楚林惊度展示图片的两个邪神：“……”
　　林惊度的告白场地，选得可谓是相当惊人，相当意外，相当……“惊喜”。
　　林惊度给的地址显然是复制粘贴该地官方给的讯息，因此他给越裴回的地址没明确写是什么地方，只是写了详细街道：xx区，xx街道，xx路，xx号。
　　因为早上林惊度不在，越裴回是去了局里一趟请半天假出来的。送他来的车开走了，尾尘一扫而过，越裴回在目的地的门口站定，沉默地瞟了眼手机屏幕上林惊度给的地址，再沉默地瞟了眼目的地的长相——
　　原来是墓地啊，毫不意外的选项。
　　今天是阴天，很适合寄托哀思。或许是没到思念亲人的时候，墓地人并不算多，只能偶尔看见拥簇抱着骨灰盒的人呼啦啦而过，或是独自带着花而来的怅然之人稀稀拉拉地进入墓园之中。一旦望向远方，层叠的山上便是一个个灰色的小点点缀着，稀疏的黑点沉默晃过。
　　越裴回并不知道林惊度为什么选到这里，难道是殡仪馆给对方印下了记忆烙印吗？
　　“啊，你已经到了？”
　　林惊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恍若凭空出现一样。事实也是如此，某个邪神实在懒得打车，索性闪现过来了。还好墓园是在偏僻的地方，也没人发现这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少年。
　　越裴回瞥向他：“在这里？”
　　林惊度笃定点头：“在这里。”
　　他伸出手，拉过越裴回的手便往里面走，少年嘴里嘀嘀咕咕的，像是在找位置，接着准确无误地往一座山头走。
　　越裴回张了张嘴，刚想问往那儿走做什么，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之后，他嗅到了淡淡的清香。
　　九月的墓园里，盛开着洁白的茉莉花。这边还尚未伫立起墓碑，只有松树，茉莉，静静地守望。
　　男人蓦地失笑，原来邪神打的是这个主意。
　　同样也看见了灿烂盛开的茉莉花，林惊度站定，转过头来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
　　越裴回勾了勾他的手，低声说：“……合适。”
　　这座山头没什么人来，只有微风拂过，茉莉花在轻轻晃。邪神的注意力在花上，他身边人的注意力在他之上，没有人发现，其实天空逐渐变得阴沉沉。
　　少有的，邪神弯了弯眼睛，很像一只小猫被爱抚舒服了之后眯眯眼睛的弧度。
　　林惊度深吸口气，望进男人的黑眸，认真地说：“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你说的……嗯，事。”他最后一点轻轻嘟囔而过，看着还是羞赧于说出口。
　　“在以往的岁月里，我看了很多书，”林惊度说，“但我不知道‘爱’是什么。”
　　他歪了下头：“也许我现在，也没有彻底搞明白。”
　　越裴回的喉咙有几分发涩，他放轻了声音：“我说过的，你也不需要搞明白。”只要在他身边就够了。
　　他望见少年摇了下头，邪神很执着：“不，我要给你回应的。”
　　“所以我好好学过了，”林惊度说，“如果面对你我会不自在，你受伤我会紧张，我还很喜欢你亲我的话，我觉得，你在我心里就已经不一样了。”
　　那眼睫颤得厉害，也许对邪神来说，这是他几千万年来，第一次对着谁掏心掏肺地说话。
　　深吸口气，林惊度抬起眼：“所以，我——”
　　“哗啦！！”
　　猛地，暴雨落下。
　　【作者有话说】
　　虽然没啥宝猜到（是我写的抽象啊啊啊哈哈哈哈），但今天还是发红包吧嘿嘿，就当庆祝这场大雨落下（开始拉小提琴）


第60章 小度小度
　　“哗啦！！”
　　猛地一下, 这暴雨说来就来，不讲人情。C市的暴雨就这样, 最糟糕的时候，明明在山区，出门就是面朝大海，都不用买张机票去华夏东边省份，就能玩上水。
　　暴雨伴着风冲刷，细杆的松树在雨中可怜巴巴地摇晃，茉莉更是抬不起头, 从灿烂的绽放变得蔫巴。
　　周围没有人，触手随便出手。虽然触手反应及时，堆在上面形成屏障遮风挡雨, 但暴雨来得太快，越裴回身上还是难免洇出深色水痕。更何况雨斜着吹, 光堆在上面完全不起效果，一人一邪神眼睁睁看着越裴回自己的长裤逐渐变成更深的颜色。林惊度倒是清清爽爽：邪神本来就可以给自己安个屏障, 想淋雨与否，全看他心情。
　　但眼下看看湿哒哒的人类——
　　林惊度：“……”
　　林惊度：“…………”
　　他沉默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莫名联想被雨打湿全身毛的大狗。
　　越裴回湿透的额发黏在脸侧，他捋了下, 生怕错过林惊度接下来的话，濡湿的黑眸专注，“还说吗？”
　　邪神磨了磨牙根, 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完成：“说。”
　　大雨的噪音会盖过人的声音, 于是林惊度上前一步, 提高了声音：“我想说, 我喜欢你。”
　　那双异色眸全然倒映着越裴回的模样，一如往昔。
　　“……”
　　哪怕是知道林惊度要说什么，越裴回此刻也心跳如鼓，他耳畔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脏在用力跳动的碰撞声，甚至有了些清晰的痛感，甚至心跳声远远大于雨声，叫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张了张嘴，没办法发出声音。
　　指尖都在颤，有点冷，血液全汇集到了心脏部分，去维护那一声声的撞击。
　　林惊度歪头，看着人类那张本来被风雨吹得泛白的脸骤然洇染上红意，红意攀升蔓延，几乎到了耳尖的位置。
　　这是听清了吧？还是没听清？
　　林惊度为了防止对方没听清，又来了一遍：“我喜欢你，唔。”
　　少年嘴唇被人用食指抵住，做这种事的人却手背抵着自己的唇，微微别开了眼：“我听见了。”
　　林惊度：“！”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意识到了真相：人类这是害羞了。
　　……哇。
　　突然被猫用强烈且炯炯发亮的眼睛盯着，越裴回深呼吸了下，强迫自己冷静，而后红潮从脸上褪去，他收回手，转过脸来，微微勾了下嘴角：“那么，现在算是给我提升地位了？”
　　“从宠物……变成男朋友了，对吧？”
　　他说到“男朋友”时，还轻轻咬了下字，仿佛要把这个词揉碎了，反复去讲个几遍。
　　林惊度眨眨眼睛，纠正：“是伴侣。”
　　“伴侣？”
　　邪神点头：“对。”他就这样，认定的人就得永永远远是他的，不许有别的情况发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邪神会比人类更加具有占有欲——人类只看到了“在一起”，邪神已经开始规划未来的未来。
　　少年一张脸还是没什么表情：“我们来立个契约吧。”他歪了下头，“你们人类好像管这个叫‘结婚’。”
　　越裴回：“……”
　　突然从“男朋友”就跳到“结婚”，他有了几分措手不及。按了按眉心，越裴回无奈地说：“等等，会不会太快？”
　　林惊度：“快吗？就是个契约而已。”
　　脑海里闪过什么，越裴回试探地问：“你为什么要着急？”
　　林惊度一顿，异色眸闪了闪。
　　“和喜欢抢东西的同类有关，对吗？”
　　林惊度抿了下唇，不说话。
　　男人伸出手，平时温热的指尖有些泛冷：“你太紧张了，这真的好么。”
　　邪神有了点事情无法被自己掌控的焦躁感，他也有一天无法做到每时每刻淡然处之。他无意识地在乎人类，在乎到他必须确认对方万无一失是自己的，不容许任何一点差错。
　　███正面肯定无法把人类抢走，万一对方损阴招呢？邪神又不需要多余的道德感，连林惊度自己，道德感都是薛定谔的，存在条件是人类在他身边。
　　林惊度自信自己的实力，可在所难免的，他会担心自己有疏漏。
　　就像几千万年前祂自信自己的计算和规划，可那时邪神丝毫没有学过感情，疏漏了生灵本身的心，导致最后事情偏离了轨道——祂亲自动了手。
　　“……不是紧张。”沉默半晌，林惊度开了口，像是为了让自己确信一般，他重复了一遍，“不是紧张。”
　　他轻颤了下眼睫，小声说：“只是有点太在乎你。”
　　忽地，他被人扣进卷着湿气的怀抱。
　　对方吻了吻他的发梢：“你不用这样。”
　　神靠近得够多了，哪怕他总觉得邪神像一只慢慢凑近的猫，可难掩的事实就是对方是神。
　　差距是很大，所以邪神像是被桎梏住了，紧张于如何保护。
　　可越裴回不需要的就是保护。
　　越裴回低声说：“你要相信我，我想和你并肩，不是躲在你身后。”
　　林惊度埋在对方湿漉漉的衣肩上，闷着不吭声。
　　“我不想你被这样禁锢。”男人叹了口气，“你放心大胆点，好吗？”
　　邪神问：“真的可以吗？”
　　“可以。”越裴回轻轻抚摸过他的发梢，垂下眼睑，“相信我。”
　　“那契约……”林惊度还在心心念念他的契约。
　　“不需要契约。”
　　男人捧住他的脸，轻轻啄了下林惊度的唇，声音含笑：“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是你的。”
　　“……”
　　肉眼可见地，默默当伞的触手又烧红了。
　　过了一会儿，云销雨霁，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关系得以确立，手牵的更加光明正大。
　　走到墓园门口，越裴回忽然垂眼问：“我以后要叫你什么？”
　　林惊度这才想起，人类好像确认了恋人关系，就会改口称呼。
　　他仔细想了想那些电视剧里的称呼，少年兴致全无：算了，千万不能让人类这么叫。
　　“瑟兰……？”越裴回蓦地却念道。
　　林惊度：“？”
　　他瞪大眼睛，猛地转脸看向越裴回：“你怎么这么叫？”
　　越裴回表情很是无辜：“抱歉，不小心看到了你和柏羡青的聊天。”
　　偶尔，“山有思”也是会管林惊度叫“瑟兰”的。
　　林惊度表情古怪：柏羡青和卡特这么叫都很正常，越裴回这么叫却怪怪的。
　　他哼哼两声，小声说：“要不叫小度吧。”
　　越裴回：“……”
　　这样总感觉喊着喊着，某个软件的ai就要回答一声“哎”了。
　　最终，男人放弃了：“那还是惊度吧。”
　　改称呼似乎不太适合他俩。
　　“那我呢？”林惊度问，“我需要改口什么吗？”
　　少年歪了歪头：“他们都叫你越哥。”
　　越裴回失笑：“你别跟着他们这么叫。”
　　林惊度想了想，最后还是道：“算了，别换称呼了。”
　　一人一邪神都做不到换别的称呼，一旦叫习惯了，实在难以改口。
　　踩过一个水洼，水纹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晕痕，如同一面平静的镜子忽地被打碎。
　　越裴回走在前面，林惊度低头走在后面，低眸看着那漾出水纹的浅坑，林惊度忽然说：“叫阿回……行不行？”
　　走在他前面的男人脚步顿住，回头和林惊度对视上，猫歪了下头，又喊了他一声：“阿回。”
　　喉结滚了滚，越裴回轻轻点了下头：“可以。”
　　*
　　柏羡青的消息是在这之后的第二天送达的：【如何？】
　　ljd1234：【什么如何？】
　　山有思：【你的告白。】
　　ljd1234：【这本来就是万无一失的事。】
　　山有思：【那契约呢？】
　　ljd1234：【没立。】
　　柏羡青大感惊讶：【没立？你这么放心吗？恋人可不是宠物那种关系。】
　　林惊度还是很淡定：【我知道啊，但我觉得，还是相信人类比较好。】
　　柏羡青握着手机，手拄着下巴，沉默地看着这一条消息。
　　不信任任何，才该是祂们的底色。
　　只是，林惊度和祂们完全不一样了。
　　碧绿的眸半掩，最终阖上。
　　林惊度抱着一大堆快把自己身体挡住的快递回单元楼的时候，才继续收到了柏羡青发过来的消息。他没有意识到这短暂的沉默里柏羡青想了什么，只是感觉对方还是仍旧很活跃：【所以你们干了什么吗？】
　　林惊度单手拿着手机：“……”
　　怎么老问这些？
　　犹豫了下，林惊度边往单元楼里走边单手打字回复消息：【亲亲……吧。】
　　山有思：【算了别说了，我还是不愿意面对。】
　　【你安心拆你的快递吧。^^】
　　ljd1234：【……】
　　奇奇怪怪的。
　　收好手机，林惊度继续往上走。他买了不少东西，都要好好拆开看。
　　越裴回在局里，家里只有林惊度。
　　触手被释放出来到处动来动去，少年坐在触手的簇拥之中开始把快递挨个拆开。
　　良久，他终于拆到了一本书。
　　林惊度定睛一看，是上次那本主角叫藤野君的漫画……第三本。
　　他都快忘了，原来第三本是稍微迟一些才会到的。
　　犹豫了下，林惊度决定先把其他的快递全放在一边，然后开始读新的漫画。
　　刚读了两三页，少年表情变得有点凝重，接着他猛地合上。
　　偷偷爬过来什么也没看见的触手：？
　　沉默地呆坐半天，林惊度才重新打开了这本漫画。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本漫画是成人向。
　　里面充斥着大量的不和谐画面，林惊度毅然决然一头扎进去看，认真观摩人类情到深处会做什么。
　　越看，少年表情越严肃。比起害羞，他更有一种学术研究的态度在里面。
　　看完全部，林惊度摩挲着粗糙的纸面，意味深长地垂下眼眸：“原来是这样……”
　　和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样，人类对恋爱的界定会更加浪漫，连情事都会多几分婉转。
　　放下书，少年有了点迷茫：他也要和越裴回做这些吗？
　　林惊度有点纠结地皱起了眉头，那要怎么做？邪神完全没有经验。
　　“嗯……”
　　纠结半晌，林惊度继续重新默默拿起了书。
　　*
　　特殊事件处理局内，外勤组全部小队在针对【昼烬】的事情进行复盘讨论。
　　陈理在会议上皱眉指出：“我认为应该做全市排查，确认是否还有诡核怪物或是容器存在。”
　　陶妤提出反对意见：“你这样会不会太消耗人力物力了？”
　　因为李浩晟被感染，所以第二小队队长做了更换。新来的第二小队队长赞同陶妤说的话：“这样确实会比较消耗人力物力。”
　　第三小队队长思索着道：“那如果麻烦监测部门监测整个C市的异常能量情况呢？”
　　“之前艺术馆的报告还不够清楚吗？监测部门可是一点也没捕捉到啊。”另一个小队队长嘲讽地开口。
　　第三小队队长不说话了，事实摆在这儿，他无话可说。
　　争论半天，都没能争出一个所以然。
　　越裴回把玩着腕骨上手环边沿晃动的章鱼挂饰，眼皮不掀，不急不缓，像是在等什么人。
　　洛寒看向他：“你怎么不说话。”
　　越裴回转动章鱼挂饰，微微勾唇：“有人还没来呢。”
　　没等洛寒理解越裴回话里的意思，突然门锁“滴”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哎呀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开会啦。”
　　所有人循声望去，是卡特。
　　女人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说是对打扰开会很“不好意思”，但眼里没有丝毫歉意的意味。
　　第二小队队长沉默片刻，问：“卡特顾问，您到我们外勤部门是有何指教呢？”
　　卡特微笑着说：“当然是指点迷津咯。”
　　“指点迷津？”
　　“我现在要和你们讲的，可能会颠覆你们一直以来的世界观。”卡特缓缓巡视过每一个人，收敛了笑，淡淡地说，“比如，‘门’。”
　　卡特神色淡定地将“门”公布给外勤部门所有人，她说得太过于自然，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桌旁几乎所有人皆是一变的脸色。
　　洛寒还算镇定，他瞥了眼依旧没什么意外神情显露的越裴回，才开口问卡特：“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外勤组……而不是先去告诉沈局？”
　　“当然是因为不信任。”越裴回低垂的眼睛终于抬起，冷淡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第二小队队长脸色微变：“不信任？沈局？越裴回，你在说笑吗？”
　　越裴回懒懒地睨向他：“外勤组的人，有不该心思的我花了几年踢了出去，你猜猜是谁给我塞了一个李浩晟进来？”
　　李浩晟的事确实闹得很大，第二小队队长不在这上面多言：“但是沈局毕竟是整个处理局的领导，重要的事情不该先向他报告吗？”
　　第二小队队长还记得，自己听说过这第一小队队长是沈万和一手培养起来的，怎么现在看来，两个人关系不和都快摆到明面上了？
　　陶妤双手抱胸：“啧，当然是因为高层有内鬼啊。”
　　全场寂静。
　　半晌，看着仍然漫不经心模样的越裴回，第二小队队长艰涩开口：“你把这么爆炸的消息告诉我们，不怕这里面有内鬼的棋子吗？”
　　听到他的话，男人微微掀唇：“你觉得我怕？”
　　他还怕棋子不站出来呢。
　　第二小队队长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我都是新进来的，你就这么信任我？”
　　陈理插了一句：“哦，那是因为你的资料我基本上都调查完毕——你想看一下吗？”
　　第二小队队长：“……不，我不想看。”
　　沉寂一会儿，第二小队队长叹了口气：“行了，我不问了。”他面向卡特，双手交叉，“卡特顾问，麻烦你继续解释吧。”
　　卡特微笑：“终于轮到我继续说了？”
　　她看了眼越裴回，才道：“‘门’想必大家已经完全了解，那么【昼烬】的目的，你们应该也能猜到。”
　　“……开‘门’。”有人轻声呢喃出声。
　　卡特打了个响指：“不错，开‘门’。那么这‘门’怎么开，自然就是靠那些诡核怪物、伪神诡异输送的能量去吸引其拉开。”这一点还是林惊度跟她说的，上回在咖啡厅，他们可不止聊了告白这么一件事。
　　有人提问：“那如果这么多能量还是打不开呢？”
　　“这不是还有第二办法么？”卡特吐出两个字，“创造。”
　　“创造？”
　　卡特平静地说：“如果世界上有超越诡异和人类之外的存在，那么，制造出来一个，能量不得爆炸？”
　　又一次的，全场沉寂。
　　所有人脑海里都冒出一个想法：这真是荒谬又可怖的办法。
　　就算卡特不说，他们也能猜到“超越诡异和人类之外的存在”是什么。还能是什么？自然是神。
　　造神，相当疯狂。
　　在这样的死寂里，卡特又一次笑了出来：“你们猜猜，【昼烬】会拿什么来创神？”
　　“创造了神，拉开了‘门’，接下来这个世界会迎来什么？”
　　“……”
　　会议在一片沉重之中结束，卡特和越裴回单独在会议室留了一下。
　　越裴回扬眉：“创神的想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不是我想的，”卡特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懒洋洋地说。
　　“那是谁？”
　　卡特捧着脸，笑嘻嘻地说：“当然是小惊度说的。”
　　原话是，“伪神能力的诡异都能造出来，你不觉得，按照对方疯狂的想法，会往真正的神身上靠吗？”
　　喝着果汁的少年那时说得饶有深意：“他可是见过那家伙了，既然世界观得到了重塑，还见到了更强大的力量——肯定会想自己创一个出来。”
　　柏羡青当时提出异议：“那神肯定需要一个成神的容器？选谁？他自己？”
　　林惊度摇了摇头。
　　少年神色平静：“他自己肯定不够格，不然早自己干了，而不是有目的地去针对谁。”
　　“你的意思是，对方找了一个完美容器？那是谁？”柏羡青追问。
　　林惊度没说话，只平淡地喝饮料。
　　“……好吧，我猜到了。”柏羡青一噎，才说道。
　　其实不难猜到【昼烬】在想什么：多次把目标假装成其他人，再虚晃一枪，接着放在越裴回身上；还给他注入失去异能的药，显而易见，他们眼里最完美的容器，就是越裴回。
　　他们渴望通过越裴回，去创造一个神。
　　越裴回听完卡特的转述，指节微屈起，扣了扣桌面：“为什么是我？”
　　卡特顿了顿，反问：“你还记得，你父母死去的那天，诡异是怎么被解决的吗？”
　　“沈万和解决掉的。”越裴回不假思索地说。
　　毕竟他有意识过后，就是沈万和在拉着他，不容许他去靠近大巴车。
　　卡特双腿交叠，说：“你真该去翻翻处理局的案件卷宗——那天大巴车上的诡异，是你解决掉的。”
　　越裴回长久的无言，才缓慢地说：“什么？”
　　卡特很有耐心地重复：“大巴车上的诡异，是你解决掉的。”
　　她摊开双手，问：“你不觉得你很特殊吗？血液能吸引诡异，异能强得离谱，还被小惊度喜欢上……最后这句是我的私人恩怨，但总的来说，你很特殊。”
　　她微微笑：“这样的你，怎么不会被【昼烬】的人盯上呢？”
　　越裴回不得不承认卡特说得对，【昼烬】自然会看上他。
　　特别是……当天如果参与过大巴车事件的人。
　　看越裴回神色泛冷，卡特笑了：“猜到了？你别担心，我也在往那方向找了，很快就会有答案。”
　　“不需要我帮忙么？”越裴回问。
　　卡特摇了摇头，眼里冒起熊熊火光：“不用，这是我和另一个家伙的赌注。”
　　越裴回：“……那行。”
　　男人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去，淡淡地说：“我得先回去了，惊度在家里等我。”
　　卡特撇嘴：“啧，这句不需要说。”
　　无视她，越裴回长腿一迈，出了会议室。
　　*
　　回家差不多晚上七点过，九月快到末尾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了，幽蓝的天色下，房间也显得昏暗。
　　客厅也没开灯，越裴回一进门就是黑漆漆的，他不由得去摸索灯的开关，一边试探地喊林惊度的名字：“惊度？你在家吗？”
　　“……嗯。”
　　一声很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冒出，随之而来的是冰凉的触感，搭在了他的手腕。
　　猫的眼睛在黑暗里幽幽的，他似乎在探讨什么相当重要的问题，格外郑重地开口。
　　“阿回，我们待会儿……做吧？”
　　【作者有话说】
　　因为叫林惊度小度会很奇怪，脑子里满满是智能ai的“哎”，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没叫过小度的原因[化了]
　　有没有人发现我特地卡了六十章告白成功[眼镜]


第61章 “门”开
　　“待会儿做吧？”
　　林惊度说得自然, 落在越裴回耳边却和惊雷一样炸开。
　　林惊度能感觉到自己触碰到的温热肌肤在极速升温，而肌肉也有绷紧的趋势。
　　越裴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手终于摸索到了灯的开关, 一下摁开。
　　少年的眼睛在骤然亮起的顶光灯下依旧圆睁，亮得惊人。
　　“我知道啊。”林惊度点点脑袋。
　　越裴回深吸口气，若无其事地说起别的：“你是想做什么？做吃的？”
　　他以为对方不懂，还是找起了借口，想要敷衍而过。
　　不成想林惊度幽幽开口，直接断了他的念想：“做你们人类一般美化过的那种事……本来可以叫作‘交//配’？”
　　越裴回：“……”
　　他开始直面这个问题：“谁教你的。”
　　触手很热情地把那本漫画第三部卷了过来，摊开给越裴回看。林惊度指指书：“这里学的。”
　　越裴回望过去, 就是激烈的场面。
　　他陷入沉默，随后林惊度又问：“所以做吗？”
　　越裴回叹了口气，他反问：“你是真的想试试吗？”他伸出手, 抚摸过林惊度细软的额发，略略空出那白皙的额头, 又伸向他的耳垂，摩挲过耳垂后的柔软皮肤。
　　“嗯, ”林惊度点了点脑袋，很认真的神情，“人类恋爱要做的事情……我都想和你做。”
　　男人轻轻按了按林惊度耳垂后方的肌肤，手背扫过林惊度的发丝，他眸色敛深, 低下声音：“……好。”
　　……
　　曛黄的灯光在墙上映出昏暗墨色的影子，漆黑的触手腕足在男人苍劲的手腕上缠得很紧，慢慢缠绕,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细碎的响动。
　　少年手撑在床上, 他的腿悬出床外微微屈起, 纤细的身体几乎被男人笼罩了个完全。
　　床单上褶皱凌乱, 玉白的手指衬着深色的床单，反差强烈。林惊度略有分心，便会有人坏心思地改变了频率，弄得那细白手指骤然蜷缩，攥得死紧。
　　林惊度毛茸茸的脑袋闷闷抵在越裴回的肩上，看不清神情，可那嘴唇翕动半天，才半晌憋出一句：“这好像不太对……”
　　男人没停，他甚至低笑：“谁知道你反应会这么大。”
　　林惊度闷着脑袋就是不抬起来，细碎的黑发间依稀可以看见红透到极致的耳朵，偶尔有像小猫叫一样的哼唧声断断续续。
　　越裴回咬了下他耳朵，慢悠悠地问：“以前没这样做过么？”
　　林惊度抬起脑袋斜他一样，一灰一黑的眼睛此刻水润润的，眼尾也泛着点红：“没有。”
　　邪神又不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加上林惊度又不经常观察其他生物干这种情事，纾解这种欲望的时间当然是少之又少。
　　男人手指尖刚多了点异样的触感，没等他反应，林惊度便猛地把脑袋撞在越裴回肩膀上。
　　被头槌攻击的男人闷哼一声，抬起另一只干净的手戳了戳邪神的脸：“别拿我撒气。”
　　——邪神舒服了，舒服感消退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难为情。
　　越裴回抽离了一点，他跟前的少年立即缩起来把自己拱成一团，被子罩在他身上，圆鼓鼓的一坨堆在床上。
　　男人一边去抽些餐巾纸，一边不由失笑，“说要做的是你，甚至没做到那种地步——怎么害羞成这样？”
　　被子里冒出一双幽亮的圆眼，有了点怨念：“不知道是这样的。”
　　擦干净一根根修长手指，越裴回偏生把林惊度刚刚展示过的书拿过来，又重新懒懒地翻开，重新翻到林惊度面前：“那你觉得，这些符号代表什么呢？”
　　“……”
　　被子重新默默罩起来了，也盖住了越裴回闷闷的笑声。
　　忽然，被子扭了一下，林惊度攥着被子两边，露出半边脸，迟迟疑疑地发问：“那阿回，你需不需要呢？”
　　越裴回动作一顿。
　　触手慢条斯理地环住男人的腰，细白又直的腿微微抬了抬，轻而易举擦过覆盖的衣料。
　　林惊度幽幽说：“感觉你也很需要。”
　　男人呼吸加重，快速地攥住少年作乱的腿那冷白的脚踝，防止他乱动：“……不用。”
　　觉察出越裴回的吃瘪，林惊度顺着杆子往上爬：“还是帮你一下吧。”
　　越裴回：“……”
　　这是上瘾了吗？
　　他猛地拉过那脚踝，硬是让林惊度凑得他更近，男人捧住他的脸，手指搓捻过林惊度软乎的脸，随后低头覆盖住他淡色的唇，亲吻间隙的声音低哑：“别闹了。”
　　他指尖掀开被子，探进衣服里，粗糙指腹轻轻掠过：“难道你想今天就……嗯？”
　　林惊度不忿，眼睛非盯着越裴回看。
　　被盯得发烫，捏脸的劲儿大了点：“还没放弃。”
　　林惊度：“没有哦。”
　　越裴回：“……”
　　他气笑了，磨了磨牙根：“行。”
　　气氛重新升温，林惊度很快就后悔这么执着了。
　　……好久。
　　浴室推拉门隔音效果不错，只能听见浴室里传来细微的淅淅沥沥洗澡声，林惊度盯着自己有点泛红的手，看了半天。
　　但总归是个很奇妙的体验，仿若打开了什么新的大门。
　　他瞥向那关得严丝合缝的浴室门，嗯……
　　感觉过几天就能实现自己最开始捡到人类的时候，最想做的事了。
　　*
　　“唉，野王晚上上线了一天，就再也没和我玩过了。”
　　处理局第一小队办公室内，季旭阳看着自己满屏飘红的战绩，悲伤地叹了口气，趴在桌上不动。
　　陶妤把浇水的水壶放在一边，随意问：“哪个野王？”
　　“林惊度啊！”季旭阳坐起来，忿忿吐槽，“你不知道，我本来还拜托了老大告诉他的，老大偷偷不告诉就算了，结果还是……”
　　“上了一天就没再上游戏”的余话还没说完，季旭阳就看见他口中“偷偷不告诉”的老大神色淡定地迈步进了办公室。
　　季旭阳住嘴了，频频朝神色淡淡的越裴回看去，生怕男人开口就是给他布置一堆工作。
　　陶妤倒是不在意，最近几天越裴回好像心情都不错，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事，说不定不会给季旭阳增加莫名其妙的工作量。
　　男人状似漫不经心地整理袖口，还是开口叫了人的名字：“季旭阳。”
　　季旭阳心一紧，怀疑自己蛐蛐老大被发现了，磨磨蹭蹭地挪过去，从自己的工位到越裴回的办公桌，一共用时漫长的3分钟：“老大，有何吩咐？”
　　越裴回瞥他一眼：“过来这么扭捏，最近改生肖了？”
　　改成蜗牛的那种。
　　季旭阳嘿嘿一笑：“没有没有。”
　　懒得和他扯皮速度，越裴回递给他报告和资料：“这些，最好后天就整理完。”
　　季旭阳看了看，都是正常范围内的数量：“噢，好。”
　　他刚要放放心心地脚一蹬把自己的人体力学椅推回去，眼睛太尖，他一下看见越裴回屈起手臂时，袖口滑落，露出的腕骨上有一圈再明显不过的红痕。
　　卷毛男生立马瞪大了眼：“我靠，老大，你怎么受伤了？”
　　他这么一嚎，一个办公室的人齐刷刷全部看了过来。
　　越裴回撑太阳穴的手一顿，视线也挪向了他自己的手腕。
　　某个邪神腕足上活跃的吸盘吸紧的痕迹没有消退，还在上面摆着。
　　自打那天晚上起，邪神好像有几分食髓知味，老拉着他探讨人类繁衍相关科学问题，探讨探讨着自己又耐不住哼哼，惊得触手到处乱缠绕——以至于现在越裴回手上，看不见的肩上，被勒紧的腰上，都有痕迹。
　　明明教导方是越裴回，结果“受难方”也是越裴回。
　　男人盯了这红痕良久，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他忽地抬手将衣袖遮住那清晰痕迹，旋即腔调有几分悠然：“其实，触手也挺好摸的。”
　　季旭阳：“？”他老大到底这是在说什么啊？
　　办公室里秒懂的其他人：“……”
　　有的上司，谈恋爱谈疯了。
　　“叩叩。”
　　卡特敲了敲他们办公室敞开的门，眯眼笑笑：“嗳，我可以进来吗？”
　　越裴回瞥向她：“可以。”
　　等女人走近，他才问：“你有什么事？”
　　“我来找你的。”卡特随意地说，“我把你……那天的卷宗拿过来了，看看有没有能回忆起来的地方。”
　　越裴回接过卷宗，正要翻阅，卡特的目光忽地落在他不慎露出的腕骨上：“这是什么？触手弄的？”
　　她脸色变幻，涂了美甲的手撑在桌面上，硬是把桌面抠出个深痕。女人勉强按下不爽，露齿一笑：“嗐，当我没问，小越你快看吧。”
　　越裴回：“……”
　　又重新叫上“小越”，看得出来不爽到想爆发，但又碍于卷宗在这里，只能暗戳戳表达不满。
　　男人没心思和她炫耀这些，低眸去看卷宗。
　　泛黄的纸面上，是他一眼就能认出的、沈万和的笔迹：“受害人8岁，唯一幸存者，经科研部门检查，其血液具有特殊性，异能呈未来可期趋势，可重点培养。受害人同时为反击者，异能失控成功击杀诡异【夜游者】，但记忆出现缺失，已以其可接受结论对其进行了记忆梳理。”
　　“你能记起来一点吗？”
　　卡特捻着纸页，引导越裴回翻到下一页：“这都是当天去过的、现在当上领导了的家伙。”
　　越裴回按了按眉心：“我只能回忆起一点。”
　　好像有谁在他半昏迷半清醒的时候，背着手和抱起他的沈万和说，“他不错”……
　　不错什么？资质吗？
　　那么，沈万和是否第一念头并不是带他回来培养，而是那个人怂恿的？
　　听过越裴回回忆起的记忆片段，卡特“唔”了一声：“那范围真是大大缩小不少。”
　　越裴回沉默，他也想到了。
　　“你非得我来公布这个答案吗？”沉寂一会儿，卡特轻笑一声。
　　“不用。”越裴回冷然地回。
　　他嘴唇翕动，正要说更多，忽地，处理局警报再度响起！
　　卡特看了眼那闪着红光，发出刺耳声音的警报，露出微笑：“哎呀，处理局总算发现‘门’了。”
　　*
　　赤临山半空，林惊度和柏羡青仰起头，看着那团空中的红云越积越多。再居高临下望去，一扇深红色的门正悬浮在不高不低的位置，而其之下，皆是被腐蚀过后的土地，呈现出干裂、深红的模样，寸草不生。
　　门微微掩了条缝，抬眸望去，可以看见漩涡，仿佛一个黑洞，什么都能吸进去。
　　柏羡青遗憾地耸了耸肩：“哎，好不容易确定了‘门’的位置，结果已经被打开了条缝隙。”
　　林惊度眯眼扫了一圈：“【昼烬】的那个首领没有出现在这里。”
　　“他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算算时间，这人应该还在处理局里面伪装呢。”柏羡青拨了拨自己淡金色的头发，低眸往下看，可以看见团在门边栖息的两个诡异——都是趋近于伪神的状态。
　　男人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真会养，这里还豢养了两只藏着。”
　　柏羡青问：“现在解决吗？”
　　“不，”林惊度看了眼，就确定对于他而言，问题不大，“处理局应该需要亲眼看看吧，好戏也是需要开场的，还是……”
　　少年淡淡地说，“让【昼烬】的首领多开心两下，好歹给我们演出一场戏看，不是吗？”
　　柏羡青“啧啧”两声：“小惊度，你学坏了啊。”
　　林惊度平静地说：“没什么学不学坏的，给我制造那么多麻烦，总要回敬一点。”
　　比如，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俊美男人听见他这句话，不由微微勾唇：“那就再等等吧。”
　　林惊度打了个哈欠：“你在这等吧，我得回去一趟。”
　　“做什么？”
　　林惊度转身欲走的动作顿了顿，慢吞吞地回过头：“给对象打造一点情侣首饰。”
　　方便让门后的家伙破防。
　　“……谢谢不用说了。”
　　少年离开，独留柏羡青一个人手撑着脸睨向“门”。风衣在空中猎猎作响，他敛眸，望见那门后出现一只正在转动的金色眼球，仿佛有一只巨大到看不见整体的怪物，正在尝试用这一条小小的缝隙，去偷窥这个世界。
　　但是那只怪物似乎不敢凑近，大抵是门没能被彻底打开的缘故。
　　柏羡青轻笑：“哇，是阿贝泰。”
　　那只眼球不怀好意地转动着，同样睨向了柏羡青。
　　祂发现了他。
　　旋即，那包裹着眼球的薄薄眼皮挤动，朝柏羡青做出一个嘲讽的眼神。
　　哪怕没能完全降临，祂依旧很嚣张。
　　柏羡青却轻轻哼笑：手下败将，还想毁掉他在乎的世界。
　　眼下阿贝泰出不来，柏羡青抬起手，慵懒地给这里套上一个能减缓门打开速度的结界——但也只是暂时封住，肯定是封不了多久的。
　　还得是有一个解决对策。
　　他瞥了眼身后，处理局的人马已经赶过来了。
　　男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行了，我也得先躲起来才行。”
　　这次事关重大，异常能量已然超过特殊事件处理局的监测部门可以监测的范围，因此，这次是沈万和亲自带队，到赤临山查看情况。
　　——他们甚至不能太靠近，一旦靠近太多，就会头疼欲裂，看见幻觉，精神恍惚。
　　沈万和脸色难看，而他身边点了根烟抽的年轻男人却是兴致缺缺，仿若早料到了这一幕。
　　沈万和艰涩地说：“越裴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昼烬】在对这扇门下手了？说话。”
　　越裴回眼皮都不带抬：“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带着几分轻嘲：“这不得有你的一部分原因吗？”
　　“我一部分原因？”沈万和额头上的青筋直跳，“我每天都加班，带队，为处理局鞠躬尽瘁，我哪点做得不对，还得担责？”
　　越裴回声音淡淡：“你太相信一些人，蒙蔽了你自己的判断，不就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么？”
　　“不对，不该这么说。应该说，当你从一切为了人类利益的角度出发，不惜对一些‘你认为不会损害利益’的黑色地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你间接地造就了这个局面。”
　　沈万和沉默良久，而后哑声说：“你到底想说谁？”
　　男人把玩着打火机：“今天那位不在现场，说了，就没意思了……明天，也许是个不错的时候。”
　　沈万和厉声说：“我让你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
　　越裴回猛地掀眼：“沈万和，现在不是在局里，我不需要给你留面子。”
　　沈万和被气笑了：“行，不留面子。那我们不如来说说，你和诡异在一起这件事？”
　　被揭开了这么大的秘密，越裴回神情不变：“怎么，你想说什么？”
　　沈万和深吸口气：“你失职了，我可以撤销你作为第一小队队长的职位，对你下令调查。”
　　越裴回哼笑：“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这和去砍处理局的动脉有什么区别。
　　沈万和心里也清楚，他只能是威胁，甚至现在越裴回和他都可以是相互掣肘的关系：他怎么不清楚，对方早把外勤部全换成自己人的事。
　　但心里一团郁火怎么也出不来，他冷笑着说：“你难道就不担心，那只诡异不是真的爱你吗？”
　　“你真的以为，一只诡异，会有爱人的能力？”
　　越裴回转动打火机的手停住，男人半垂眼睑，目光有点危险。
　　“沈万和，你可以说我，但是说他的话，我不保证我接下来会做出什么。”
　　中年男人眼神阴郁几分，而越裴回也不遑多让。
　　在旁边的其他处理局干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了局长，或是惹了处理局外勤部的一把手。
　　终于，越裴回突然勾着嘴角笑了：“沈局可能是很久没来前线指挥过了，这样，请沈局去后方坐坐吧，这里——一切有我。”
　　沈万和竖眉：“越裴回，你这是！”
　　“我这是什么？越俎代庖还是以下犯上了？”男人黑眸平静地看着他，“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你现在什么也没办法对我做。”
　　事实如此，沈万和一身气无处可发，只能狠狠瞪了眼越裴回，转身跟外勤小队的队员离开。
　　季旭阳有点忧心忡忡：“老大，我们这样真的好吗？回去不就得挨处分。”
　　“你看是我先挨处分，还是他先吧。”越裴回头也不抬，开始用手机发消息。
　　季旭阳瞟了眼，没瞟到手机屏幕，但自己脑补出了一场大戏：老大现在肯定在叫支援，不愧是老大，什么都考虑到了！
　　实际上，他认为在叫支援的老大，正在心有愧疚地给对象发消息。
　　【今晚，或者明天可能都回不了家做饭。】
　　ljd1234：【哦，没关系。】
　　那头他的“诡异”对象分外平静：【我来找你就是了。】
　　【我有东西想给你。】
　　【作者有话说】
　　此邪神和人类真是我想虐都虐不了（擦汗
　　咱们悄悄看，已经被锁了我服了，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


第62章 为什么
　　有东西要给他？
　　越裴回目光微凝, 但还没考虑清楚林惊度到底要给他什么东西，便接到了少年的电话：“我到附近了, 你在哪里？”
　　男人身形顿住：“你到哪了？”
　　“‘门’旁边啊，噢，我看到陶妤啦。”
　　林惊度来得太快，越裴回一下就意识到，对方并不意外“门”在这里。果然是林惊度他们几个先发现了门，才引导着处理局发现的。
　　很快，陶妤就领着林惊度过来了, 她神色也有一点恍惚，也有一点诧异：她以为林惊度不知道。
　　但仔细想想对方的身份，她也便理解了。
　　抬头看看暗下来的天色, 林惊度顺势很自然地坐在了越裴回旁边：“你们什么时候发起攻击？我好让柏羡青撤掉屏障。”
　　屏障是双向的，既让里面出不来, 外面也进不去。
　　“明天。”越裴回抓起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揉捏着指节, “某位大人物还没来，我们怎么敢开始。”
　　林惊度“哦”了一声：“也是。”
　　他补充道：“那我不走了，我要看戏。”
　　邪神说得直白，惹得男人低低笑了一声，才问：“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少年眨眨眼, “唔”了一声，开始掏掏口袋，掏出一个黑色的小方盒。
　　林惊度慢吞吞地说：“本来想早点过来陪你的, 但为了打造这个, 耽搁了一段时间。”
　　越裴回抬手, 想要接过, 但那方盒微微一侧——邪神执着地要自己来打开。
　　少年白净的指尖按在方盒边沿，缓缓地，将方盒打开了来。
　　是两枚戒指。
　　只是颜色比较与众不同，不是金色，也不是银色，而是如同少年左侧眼睛一般的漆黑。
　　看男人凝视戒指许久，林惊度才开了口：“用了点我自己的能量做原材料做的，你先戴上试试？”
　　越裴回抬眼看他，黑眸里晃过几分笑意：“那你给我戴。”
　　林惊度抿了下嘴，瞥了眼越裴回，才默默空出一只手，拿出了其中一枚戒指。
　　“手。”邪神毫不客气地使唤。
　　越裴回把手抬到少年面前，少年眼睛晃过那五根手指，没多少可犹豫的，便小心地将黑色的圆环穿过越裴回的无名指指根。
　　越裴回翻了翻骨节分明的手，黑色的戒指和黑色的章鱼手环在夜视灯下也是格外显眼。
　　男人故作随意地问：“你知道戴在无名指上是什么意思么？”
　　这么坚决地给他戴在无名指上。
　　林惊度绷着脸：“常识我是知道的。”别真以为他没读过恋爱书籍，就是真的相关的一点都不知道。当然这些人类社会的基本常识，邪神都是会有所涉猎的！
　　越裴回笑，被他笑的邪神虚着眼，抬起自己的手，不说话。
　　——你也要给我戴上。
　　男人低眸看着那伸在他面前的手背，或许是最近投喂得太好，软乎的肉覆盖住了骨节，就算是过了分的苍白，依旧看着很好摸。
　　越裴回忽地问：“我们这算是缔结契约么？”
　　这回邪神摇头摇得很利索：“不是，这是用来联系的。”
　　“联系？”
　　少年又利索地点了点头：“嗯，这相当于是进阶手环。这样你呼唤我，我便会来。”
　　越裴回摩挲着戒指光滑的边缘，忽地抬起手，捏住了林惊度的下巴。
　　突然被强迫着仰起脸的林惊度：“？”
　　怎么了，难道是不满意戒指的款式吗？
　　不料，越裴回眯了眯眼睛，拇指擦过林惊度的皮肤，声音看似平静，实则酝酿着风云：“我怎么觉得，你想背着我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林惊度：“……”
　　他睁得圆圆的眼睛里，一左一右全写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越裴回都要被气笑了，相处有这么一长段的时间，能不猫尾巴一摇，他就知道猫要搞坏事了吗？
　　少年拍了下他的手腕，示意他放开自己，然后才说：“是有，但不能说危险吧。”
　　他严肃地说：“我心里有数。”
　　越裴回心说你心里能有什么数，追问道：“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嗯……”少年一歪头，“拯救你喜欢的世界？”
　　喜欢的世界？
　　越裴回注视着他，很坚决的语气：“不用你救。”
　　他救是因为这是他的责任，可这个世界和林惊度真的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林惊度根本不需要去救。
　　更何况，在越裴回心里的排位，世界很难说会有个位置。说他自私也好，无情也罢，这么长时间的对抗和战斗，他已经起不了任何情绪，都只是“责任”在桎梏住他。
　　或许，甚至邪神都会比他享受生活。
　　在没有林惊度之前，他上班下班，忍受傻叉的挑衅和一无是处的批评，忍耐发病的骚痒，一个人住在单调的房子里，沉默地清洗解决诡异时的血迹。
　　直到那天雨夜，他被突然到来的、眼睛亮晶晶的猫捡到，非得声称他想被养。
　　明明猫没有什么起伏鲜明的表情和动作，可他在越裴回眼里就是那么鲜活。明明猫住的地方比人类住的更阴湿更黑暗，可偏生，他好像把越裴回从深陷的泥泞里面扯出来了。
　　所以，猫要活得好好的，只需要窝在沙发里玩手机吃零食就好了，他不需要他一只邪神还得去做拯救世界的事。
　　林惊度缓缓和越裴回注视，他敏锐地感觉到他男朋友现在并不怎么好的心情。
　　人类在想什么呢？
　　林惊度也不能钻到人脑子里，看看他在想什么。不过，他可能是因为自己要去“拯救世界”生气了吧。
　　这一点林惊度还是能猜到的，于是他默默把自己的爪子搭在了越裴回手上。
　　“首先，我不会有事，我说过的绝对能做到。”邪神慢吞吞地开口道。
　　“还有，”林惊度很认真地看着他，“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没和你一起经历过，所以暂时让它好好的吧。”
　　“最后，”林惊度顿了顿，垂下眼睫，那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略带不好意思地说，“柏羡青也给我承诺了报酬，保证这个世界不毁，他给我酬劳多多。”
　　柏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宠物奴，为了保证自家人类宠物能拥有安心的成长环境，不仅在物理意义上砸钱砸资源，在魔法意义上也要努力呵护宠物的生存环境。
　　或许是最后的理由太奇葩，男人身上汹涌的气息忽地收敛了：“……”
　　深吸口气，他低眸问：“你保证不会出危险吗？”
　　问完这一句，男人忍不住看向前方——隐隐能看见万物被腐蚀的土地中央，那“门”在散发着诡谲的气息。
　　“嗯。”林惊度点点头，这件事不难办，在和卡特还有柏羡青的讨论之中，他已经有了雏形的计划。
　　他自然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一切都得先成功了第一步，再接着规划下一步。
　　越裴回的手覆盖住他的手背，男人望向他，叹了口气：“好，我这次信你。”
　　但余下的话，他都没有告诉林惊度。
　　林惊度还以为越裴回终于放心了，才挪了挪屁股，把自己贴进越裴回怀里。
　　*
　　翌日，越裴回是在柏羡青设下的屏障边缘找到林惊度的。少年手贴在透明的屏障上，正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半掩的“门”开。
　　“怎么了？”越裴回走过去，问。
　　林惊度回头，指着那“门”平静地道：“多开了一点。”
　　虽然看上去和昨天的变化不大，但真的要精准测量的话，就会发现“门”开的缝比昨天多了一点。门后是混沌一片，阿贝泰并没有在注视这个世界。
　　越裴回皱眉：“时间真是越来越紧迫。”几乎没能给他们更多准备的时间。
　　他们还在讨论“门”，越裴回的手机振动，是季旭阳发来的消息：【老大，任部长到现场了，怎么安排？】
　　越裴回低头看着手机，嘴唇勾起一个弧度：“啊，主演终于到场了。”
　　林惊度扬起脸问：“现在回去吗？”
　　“嗯，回去吧，我还得再叫一个人过来。”
　　越裴回口中的“再叫一个人过来”的人，自然是沈万和。
　　被强行按在后方这么一个晚上，沈万和脸色阴沉，下巴上也有些许青色的胡茬。
　　这是沈万和第一次和林惊度某种意义上的正式会面。
　　简易搭起来的桌椅旁，林惊度坐在一边安静地喝饮料。
　　越裴回不知道出去干什么去了，总之很是放心地把林惊度和沈万和放在了一个帐篷的空间之中。
　　沈万和敲了敲桌面，睨向了一旁的少年：“你是诡异。”
　　很笃定的语气。
　　林惊度端饮料的手一顿，少年缓缓放下饮料瓶，神情没有变化：“不，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沈万和气笑了，“你全身都散发着非人的气息，还说不是？”当在演白蛇传呢？他沈万和是法海，越裴回是许仙，林惊度是那个其实人美心善的白娘子？
　　林惊度温吞地说：“唔，我是更高位的存在哦。”
　　沈万和：“……？”
　　他和林惊度对视，少年轻轻眨了下眼睛，沈万和倏地移开了眼。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如果现在不移开眼睛，那么等待他的会是精神崩溃的下场。
　　少年奇诡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你不必担心，在阿回计划完成之前，你都不会死掉的。”
　　那声音含着天真，可说出的话却残忍：“有点遗憾呢，其实我蛮想杀了你的。”
　　沈万和没回头，“不是人类的怪物，当然想杀了人类。”
　　林惊度手托着下巴：“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你，你一直避开这个问题，真无聊。”
　　他有几分无趣地挪开眼，帐篷帘子在此时被掀开，越裴回重新走了进来。
　　男人对气氛感知敏锐，他瞥了眼趴在桌上玩空饮料瓶的邪神，走过去薅了把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了？他欺负你？”
　　沈万和：“……”
　　越裴回是疯了吗？到底谁能欺负谁？
　　沈万和转过脸来，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越裴回，你和一只诡异在一起，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男人轻轻笑，与林惊度十指相扣：“就这么想啊。”
　　他淡淡地说：“沈万和，我感谢你把我带到处理局让我发挥我应有的作用，所以我从不否认你的世界观。所以……”
　　他语气似是平淡，而这平静之下深海汹涌：“你也别否认我的。”
　　沈万和瞪着他，一点话也说不出。
　　他还记得自己在训练场上，把刚刚参加训练不久的少年压着打。那时还年轻的沈万和站在摔倒在地的少年面前，居高临下：“你这样，何谈拯救人类？”
　　尘土沾在少年脸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在脏污里仍难掩明亮，他是不服的，但他咬着嘴没有和沈万和在这上面犟，即便他的表情已经写明了想说的话——“你怎么想的，让一个小孩去拯救人类？”
　　沈万和只是轻嗤一声，心里不爽对方的倔。
　　天赋很好，只可惜……从来都不怎么听他的话。
　　而如今，那个只能不服气瞪着对方的人，已然发生了变化。
　　“对了，”越裴回话锋一转，“我说过的‘惊喜’已经来了，你期待一下吧。”
　　沈万和皱眉，惊喜，什么惊喜？
　　没等他思考出来所谓的惊喜是什么，他便被越裴回的队员带到了柏羡青所设的屏障边缘。
　　这是沈万和第一次打量这个屏障，仰起头，也看不见边。
　　他忽地理解了林惊度那句话——“我是更高位的存在。”
　　这不是一般的人类和诡异能达到的。
　　他正默默望着，一道惊讶且熟悉的声音却在他后面响起：“咦，老沈，你这是怎么了？状态这么不好。”
　　任建坤还是那副公职人员的传统穿搭，只是鞋子换成了方便在山里走路的运动鞋，背着手溜溜达达过来，看沈万和状态颓然，忍不住出声询问。
　　沈万和讥讽地说：“那你不如问问我那名义上的养子，到底为什么。”
　　“名义上的养子”对他说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对着任建坤笑：“任叔，你以前对我很好，咱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任建坤表面是不解惊讶的表情：“小越，你这是要说什么？”
　　他视线晃过越裴回和沈万和，揣摩道：“难道，你要公然夺权吗？这可不符合规矩！”
　　越裴回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能是这么轻易就能达到的事呢？”
　　任建坤搓了搓手：“那你就快点公布吧，不要卖关子——”
　　他话还没说完，身边外勤队的队员，倏地齐刷刷把枪口对准了他！
　　任建坤似乎身体都僵硬了，他像是勉强地挤出笑容：“小越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越裴回眸色沉寂，恢复了面无表情：“任叔，你也不用演了，在场的……全都知道你是谁。”
　　“我到底应该继续叫你任叔呢，还是叫你……”
　　“【昼烬】的首领，会更好？”
　　沈万和有点不敢相信，近日处理局拼了命打击的重大团伙组织人，会是和自己出生入死过的战友。
　　“……”任建坤沉默不语，他的状态到达一种诡异的平静，“证据呢？凡事都得讲证据吧。”
　　本来站在越裴回身边一言不发的林惊度开了口：“你只要一靠近这里，我就能感觉到你身上的能量波动。”
　　少年瞥了眼任建坤，道：“和‘门’还有阿贝泰的波动，一模一样。”
　　他没有说，但余下的大家都懂：若是运用邪神和“门”赐予的力量，同根同源，气息自然会相似。
　　林惊度补充道：“我在泉南山也感觉到过。”
　　“而任叔您刚好在那天，去了泉南山。”越裴回接过话头，淡淡道，“您来得很快，快得有点像预知会发生什么一样。这里……您还是失策了。”
　　任建坤反问：“就这里吗？”
　　“艺术馆，一样的气息。”像是方便他死个明白一样，林惊度淡定地道。
　　陶妤忽地说：“任部长，那天那位斗篷人出现在艺术馆，而你‘恰好’参加女儿的生日会，可据我所知，你女儿的生日应该是后两天，你干什么要提前呢？”
　　任建坤嘴硬道：“那过两天我有事不能陪我女儿，才提前给她过的，这算什么证据？至于气息，万一是内鬼为了误导你们，强加在我身上的呢？”
　　他看看这些枪口：“你们不会是想找个人顶包，就此结案【昼烬】吧？”
　　“哎呀，看来这些任部长都不是很想认，不过没关系，我有更多的。”另一道女人的声音插//入对峙，是笑眯眯走来的卡特，她手上拿着录了视频的证据。
　　女人点了播放：“瞧瞧看，这是谁到‘门’边了。”要说隐蔽能力，卡特如此一流，这段视频到手，她拍得也格外轻松，任建坤在内的所有生物没有一个发现她偷拍。
　　所有人望去，视频播放中，俨然有一个斗篷人突然出现在了“门”的前面！
　　而那斗篷人不知道和“门”内的生物说了什么，缓缓褪下斗篷的帽子，赫然是任建坤的脸。
　　“如何？任部长，这个够格了吧？”卡特叉着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美眸微微挑起些许讥讽，“还是说，你要狡辩我这是电脑合成的视频。”
　　长久的沉默。
　　而后，任建坤的表情全然变了，他有几分狰狞地勾起笑容：“狡辩，不不不，不用再狡辩了。这场伪装游戏，我看也不用继续进行。”
　　眼看撕破脸皮，越裴回平静地说：“阿贝泰确实帮了你不少，但是……你的贪婪终究还是毁了你。”
　　沈万和嘶哑着问：“老任……为什么？”沈万和能允许一些小打小闹，但这种，他绝对不能接受。
　　斗篷出现在任建坤身上，他眼神冰冷地望了眼沈万和：“抱歉，老沈。你知道的，没有人能拒绝更大的权力和力量。”他早就不再满足于当一个小小的后勤部部长，一次意外和阿贝泰产生交流——能获得更强的力量，只需要帮忙把“门”打开，何乐不为呢？
　　对峙一触即发，林惊度默不作声，拍了拍越裴回的手背。
　　紧张的氛围间，他悄悄用这个方式提醒恋人，好好保护自己。
　　——他也会在。
　　【作者有话说】
　　要跟大家说一下，根据我的大纲，应该还有十章到十五章就要收尾啦……（对手指）怕我完结大家会觉得突然，所以先提前预告一下！[爆哭]本来犹豫要不要再多写一点，但就像是月季不能嫁接不同科属的花朵一样，突然生出来的灵感果然还是和大纲不契合，写出来后我看了很久，还是默默点了删除键……不过我在想要不要多写点番外呀，计划是准备写14章左右的番外，然后还会有福利番外——副cp放福利番外www如果大家有想看的番外可以评论，我努力满足[害羞]


第63章 （已修）不属于你
　　越裴回没有看他, 只是回握了一下，一秒即逝, 很快抽离。
　　任建坤哈哈笑了一声，看向越裴回，眸光阴冷：“现在，就让我们看看，谁才是最终的赢家吧！”
　　他话音落下，忽地抬起双臂，斗篷的长袍被风肆意吹起, 狂笑声中，巨大的裂缝在空中突然出现！
　　不祥的暗红色和墨黑交织，所有人都戒备起来, 不知道里面要出现什么。
　　林惊度若有所思：“这是阿贝泰送给他的力量吧，召唤出类似深渊的裂缝, 而裂缝里……”
　　余下的话，少年也不必说了, 因为无数汹涌挣扎着想要爬出裂缝的诡异，已然朝这个世界伸出了利爪。
　　像是深海倾倒，暗黑色的诡异潮涌来！
　　任建坤悬在半空，满意地看着这如同末日般的一幕，而后转头望向门：“我亲爱的老朋友, 你也很享受如今的一幕吧！”
　　顺着他的目光往门望去，可以看见，那只金色的眼球重新出现在门后, 转动着, 欣赏诡异和人类交战的景色。
　　“哗——”
　　林惊度也懒得顾忌在场这么多人了, 巨大的触手浮现, 轻轻松松横扫全场诡异，像是扫过一片浮在湖面的绿色毛藻，荡开一圈圈的水纹。
　　少年那双漠然的异色瞳盯向了任建坤，中年男人被这眼眸骇了一秒才回过神，冷笑出声：“唉，我还是没能制造出一个神，看来，就差在这儿了。”
　　邪神歪了下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任建坤面前，想扼住对方的脖颈，却抓了个空。
　　——是虚影。
　　林惊度攥了攥拳，面无表情：“阿贝泰你真的很烦。”
　　“哦，对于我来说，他当然是不烦的了。”任建坤出现在另一边，似笑非笑地说。
　　他又呢喃道：“差一点就能制造出神，一定是容器不行……我要继续才对……”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林惊度，似乎在审视林惊度的价值。
　　林惊度闪过一个想法，莫非这家伙以为自己的躯壳是人类躯壳，想要拿他做容器？不，他和阿贝泰合作这么久，应该互相都知道一些小秘密。那难道是拿任建坤自己的吗？似乎也不对，他的身体其实在借用阿贝泰力量的过程中，难免会变得逐渐衰弱，不符合他心心念念的完美仪器。
　　少年皱了下眉，那么，对方的目的只有一个了。
　　“当心！”
　　邪神才出声提醒，任建坤已然闪现在了越裴回的背后，笑容扩大，手高高举起！
　　“铮！”
　　可惜，他的注射器打在了一块冰冷的冰面上。
　　男人掩在冰面之下，微微勾唇，有些费解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中你的计谋？”真以为眼睛看着另一个人，就能掩饰自己的心思？
　　越裴回懒懒地说：“我若是被扎中第三次，是不是太逊了点？”
　　“唰”地一声，注射器被变幻成冰棱的武器拦腰折断。
　　那冰棱，毫不留情指向了迅速退远的任建坤。
　　林惊度落到越裴回身边：“没事吧？”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自己的男朋友，感觉也是没事，但出于关心，多问了一句。
　　听到关心，越裴回摇头：“没事。”
　　任建坤死死盯住一人一邪神，突兀地咧嘴一笑：“你们不会认为，刚刚就是我最后杀招了吧？”
　　他把越裴回的话原封不动还给越裴回：“那未免太逊了，对不对？”
　　说话间，中年男人的脸和身体也慢慢发生了变化：他把自己和诡异融合在了一起。
　　林惊度想要打断这个进程，但对方似乎还有余力保护自己，触手被无形的屏障弹开了。
　　那张脸完全被黑色的裂纹覆盖，眼球也逐渐被血红替代。
　　林惊度轻轻地“啊”了一下，皱眉说道：“他的力量在不断攀升。”
　　卡特刺穿一个诡异之后，离林惊度近了点：“伪神了……不对，哇，快趋近于神了。”
　　两人的讨论听着很紧迫，但表情都算是正常范围，毕竟，再怎么样，也只是“趋近”。
　　季旭阳把几个诡异烤成烧烤，忍不住吐槽道：“不是这位任部长也太能生了，这都能造个诡异出来和自己融合？”
　　“很顺产。”陈理冷静地加入吐槽大队。
　　“哈……哈……”任建坤看着自己变成黑色坚硬物质的手，不，应该称之为爪子了，喘着气笑出了声，“力量，这就是我所追求的力量……”
　　他恶意的眼睛望向还在拼命抵抗诡异的外勤小队：“就先拿你们试试手吧！”
　　越裴回立刻喝道：“小心，全部退开！”
　　一道鲜红色的巨型血刃破开地面袭向任建坤望向的那头，不论是诡异还是人类，那道血刃似乎都想吞噬殆尽。好在越裴回提醒得快，加上触手快速拖走了那个地方的外勤队队员，才没造成人员死亡，但擦伤总归还是有一点的。
　　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另一道血刃已然降临。
　　匆忙地救了三回，任建坤狞笑道：“你们除了逃跑，没有别的本事了吗？”
　　“嗯，有啊。”
　　下一道血刃冲来，少年却抬起那支纤细的手臂，似是要靠这只手臂去阻止住比他身体大好几倍的血刃。
　　任建坤眼里闪过不屑，他很自信，哪怕是神，也不一定能接下这道——
　　血刃停了，尘土飞扬。
　　林惊度慢吞吞地收回手，看向任建坤：“让你完完整整展示表演的时间到了，你……”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演的这一出真的很不好看。”
　　任建坤身体有了点僵硬，他警觉地看着林惊度：“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触手只是点了一下那刃面，血刃应声而裂。
　　在这般焦枯的土地上，少年缓步走向任建坤，手腕一转，黑色的液体物质开始凝聚：“不要以为只有阿贝泰说的‘只有祂一个会’的技能，真就只有祂会了。”
　　林惊度三分钟学会，轻轻松松。
　　少年抬起眼睛，那眸里多了几分独属于邪神的邪气，他眼睛扫过任建坤背部上长出来的骨翼：“那么，我们从哪一只翅膀开始比较好呢？”
　　触手很积极地挑选，腕足尖尖兴奋地指了指任建坤左边的翅膀：先从这边开始！
　　林惊度手指微动，指节屈起向上轻轻一抬：
　　“轰！！！”
　　山崩地裂的响声，黑色的弯刃卷着尘土攻向任建坤，他连躲的时间都没有，想勉强躲开，也只能硬生生被弯刃刮去一边的骨翼。
　　任建坤瞪大了眼，重新拿新的眼神去审视眼前的人。
　　也许是恣意妄为太久，他逐渐忘却了神与人之间的差距，如今，他亲眼见到了。
　　少年的眼睛还是那般漠然，手慢慢放下，好像刚才的出手，使出来的力气连他力道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林惊度心里分神地想：该说不说，感谢【昼烬】送来的那两颗诡核吧，让他能量也提升不少。
　　当然眼下，他不可能真心实意地和任建坤说感恩的话，若真是说了，任建坤这位【昼烬】的首领，可能得气得吐血。
　　邪神歪了下头，灰色的眼珠移动，倒映着只剩一边骨翼的任建坤：“嗯……下面就是你这一只了？”
　　他仿佛真的很好奇：“如果剜去你最后这只翅膀，你还能飞起来吗？”
　　说着，那两根手指抬起一弹，黑色液体凝聚成刃，袭向任建坤！
　　这回，任建坤没有躲闪，他咬牙，想用全部力量硬撑过去。
　　但正如同刚才说的——“他忘却了神与人之间的差距”，他全部的力量可以抵住一道刃，但是……如果是几道同时降临呢？
　　“啊啊啊！”
　　几道属于林惊度的弯刃而过，接着是惨叫的响起，尘土过后，大家看见一个人影从空中跌落。
　　林惊度垂着眼，放下手：“行了。”
　　其他的外勤队队员大气都不敢出，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幕。
　　连沈万和也只能瞪着眼睛，视线黏在林惊度身上一动不动。
　　“噗嗤！”
　　没慌着先跟林惊度说话，越裴回毫不犹豫将冰棱插//入任建坤的手心，任由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人又是撕心裂肺的惨叫，黑眸里完全看不见动摇，只余了冷漠。
　　任建坤嘴里溢着血，他仿若要突出的血红色眼球一瞬不瞬看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越裴回，想要说话，却什么话都讲不出。
　　越裴回平静地低头看着他：“任叔——我最后再叫你一次任叔，你建立起【昼烬】的时候，肯定没想过会有今天吧。”
　　沈万和慢慢走过来，眼里满是悲怆：“老任，你何必如此呢？你做这些的时候，想没想过你的老婆孩子？她们现在该怎么办？”
　　任建坤眼球慢慢转向沈万和，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也许他想过，也许他没想。
　　在他心里，或许自己比妻女更加重要。
　　“叙旧完了吗？”林惊度冒头，一灰一黑的眼睛睨着任建坤，“我得把他拖走一下。”
　　“要做什么？”越裴回问他。
　　林惊度指了指柏羡青设下的屏障，已经消散了，或许是刚刚邪神没收着力的刃很不小心劈开的缘故。
　　“问题不大，”林惊度面对自己的“小错误”，很是淡定，“正好也要进去，只是可能柏羡青那边会绿泡泡轰炸一下。”
　　他已经提前开了飞行模式，任柏羡青抓狂自己设置完美的屏障被林惊度破坏掉。
　　有点愧疚，但下次还敢。
　　越裴回好笑，但笑容一瞬即逝：“但这也惊醒那两只守门的诡异了。”
　　林惊度瞥了眼那两只开始谨慎观察这群人类的诡异，还是那句话，“问题不大。”
　　他看看越裴回，强调道：“你就站在安全的位置，保护好你的下属就行。”
　　男人黑漆漆的眼眸盯着他，盯得准备搞事的林惊度有了几分心虚。总觉得他男朋友知道了什么，但就是憋着不说。
　　然后，越裴回缓缓地笑了：“好。”
　　这一“好”字，回答得没有波澜，很是平静。
　　林惊度：“……”
　　总感觉十万分不对劲。
　　但眼下，还是解决门前那两只阻碍更重要。
　　林惊度没什么好担心的：连快要接近神的他都不在话下，还怕两只伪神境界的诡异吗？
　　那两只诡异，一只长着人脑袋，和说不清是什么动物的下半身，另一只则长得状似蜈蚣般长而弯，但却是一个球连接一个球，看着像是下一秒就会爆裂出令人反胃的液体。
　　林惊度素白的手直接抓住任建坤被砍得只剩一半的斗篷帽子，拖着半死不活的人就一步一步朝门走去，留下一行触目惊心的血迹。
　　两只诡异果然想拦住他，少年只是一抬手，一边是模仿方才血刃的弯刃出招，另一边则触手从脚底的深渊伸出，快速地如同蛇一般绞住半人半兽的怪物脖子，一点一点勒紧，直至对方窒息而亡。
　　门后，那只金黄色的眼球还在直直盯着他。
　　林惊度平静地与之对视，接着把奄奄一息的任建坤拖到阿贝泰眼睛面前。
　　少年语气略微有了起伏：“你的愿望又要落空了，开心吗？”
　　眼球还是那样直直地瞪着他，但那竖线的瞳孔里明显多了一丝愤怒。
　　“你的棋子，我还给你。”
　　林惊度说完，拽着任建坤一抛，径直将其抛入门中，正好砸在阿贝泰的眼球上。
　　眼球“唰”地消失了，看来砸得很痛。
　　但很快又重新回来，只是眼里多了很多血丝，恶狠狠地盯着林惊度。
　　林惊度平静地仰脸看他：“别以为只有你体型大可以威胁人，你应该知道我的本体有多广阔。”
　　少年眼睫垂下，望向了门框边沿的位置：“门又打开了点，快一半了，你很激动吧？”
　　那骨碌碌转动的眼球一顿，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少年重新抬起眼睛，淡色的唇吐出一句话：“我准备来看看你，记得欢迎我。”
　　阿贝泰：“……”
　　要是祂能伸进来脑袋，可能早就开始破口大骂林惊度了。
　　林惊度的手抚上门框，接触到门框的一刻，他可以听见不知道是阿贝泰的，还是“门”发出来的声音。
　　“滋滋……瑟兰托斯……你不能……滋滋……”
　　“出去……这里不属于你……”
　　林惊度无视对方断断续续的低语，回头最后看了眼处理局的人们，然后，少年抬起腿，毫不犹豫地进入了门内！
　　“林惊度！”
　　越裴回瞳孔骤缩，即便他想到林惊度要去做与众不同的事，但没想到对方这么果决地进入门中！
　　他想赶过去，却被卡特拦下：“你疯了？‘门’对人类的精神冲击可是很大的！”
　　卡特先是厉声阻止，对上越裴回那双颤抖的黑眸，她又缓了语气：“你听我说，相信小惊度吧，他肯定能好好回来，顺便把门关上。”
　　听见她这么说，黑眸闭了闭，重新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片沉寂。
　　卡特以为对方想清楚了，放下阻拦的手臂：“想清楚了就好，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就好……”
　　话还没说，男人突然侧身而过，只留下一句“抱歉”。
　　卡特懵了，正想要去抓住越裴回，突然竖起的冰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等她破开厚重的冰墙，越裴回已经站在“门”边了。
　　“老大！回来！”
　　“越队，你要做什么？”
　　“越哥，别冒险啊！”
　　越裴回耳畔满是嗡鸣，他只能模糊地看见队友的嘴在一开一合。可他也不再多关注他们，而是深吸口气，毅然决然抬头望向“门”。
　　正如同卡特所说的，“门”对他的压迫很大，眼白部分已经开始蔓延上血丝，男人的脸色也苍白了很多。
　　有几分脱力，他凝出冰棱，撑住自己。
　　更多是不甘心升起——难道自己真的没办法抵抗这种精神压迫？连去林惊度身边都要变成问题？
　　他的手扶在了刺骨冰棱上，章鱼挂饰和冰棱轻轻碰撞。就在此时，手腕上的手环发出淡淡的莹光，笼罩住他全身，无形之中化解了大部分“门”带来的冲击。
　　越裴回怔住，蔓延血丝的眼睛望向手腕的手环，意识到这是林惊度安在手腕里的保护机制。
　　既然这样，进“门”的危险性会降低不少。
　　越裴回没有再等，没有犹豫地跨入了门中。
　　精神冲击造成的余韵让他的头很疼，但无所谓。
　　越裴回的眸里盛着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偏执——无所谓，他只要林惊度不许丢下他。
　　就算是去另一个世界，还是无所谓。他一定要跟过去找到林惊度，绝对，绝对不允许他丢下自己。
　　明明……他就不会是一个只能站在恋人背后巴巴地接受保护、毫无实力的弱者。
　　“门”的精神冲击还是太大，男人身躯晃了晃，倒在了“门”后的黑暗之中。
　　他眼前最后看见的景象，是黑暗忽然像水一样开始搅动，然后，慢慢变亮……
　　*
　　如同在深海里窒息过一样的感觉，越裴回惊醒过来的时候，嗓子疼到仿佛被人撕裂开来了声带，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呛了好几下，太阳穴还在突突跳动，“门”的冲击可真不小。
　　越裴回扶着旁边的树站起来，缓了好一会儿，骤然反应过来，“门”后哪来的树？
　　他视线缓缓上移，这棵树长得和华夏的树完全不一样：树干上布满树瘤，挤满了整个树干。树干还很扭曲，歪歪扭扭得长着，可长得又很高，几乎快看不见树干。
　　越裴回环视四周，全是这种奇奇怪怪的树，也不知道他掉在了哪里，但还有氧气的话……
　　应该还是在他自己的世界吧？
　　男人还有几分迷惑，忽地有拔高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越裴回：“……”
　　这是在说什么？
　　但下一秒，他就看见了对方手里拿着的武器。
　　闪着寒芒的长枪，直直朝他逼近！
　　男人侧身躲过，反手摁在地上，冰棱骤现，他掷向攻击自己的人！
　　“铮！”
　　冰棱触到忽然出现的金属盾盾面上，没能伤到那人分毫。
　　越裴回心一沉，一是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似人非人，皮肤是蓝色的，头顶长了两根软软的触角，耳朵是尖的，咧开的嘴里是尖锐的牙齿。二是，他发现对方竟然也有异能！
　　“哗！”
　　又一声破空声，本来的对峙突然陷入停滞。
　　男人沉默半晌，望着忽然出现、全部对着自己的众多长枪枪尖，不用分析，都知道敌众我寡，反抗是不可能的。
　　只有先隐忍了。
　　冰棱消散，越裴回冷静地选择了举起手，示意不再发起攻击。
　　看见他的动作，也许是感觉到了杀意的消失，那边异族生物嘀嘀咕咕好一阵，随后朝越裴回走来，给他双手束缚上一团漆黑液体物质形成的绳子。
　　越裴回盯着那绳子看，总觉得熟悉。
　　但不容他多想，异族生物就开始推着他往前走，似乎要带他离开这片奇怪的森林。
　　不知走了多久，刺眼的光芒开始映入眼中，男人眯了眯眼，耳畔全是刚才的异族生物奇怪的语调，越来越多。
　　他好像来到了对方的城邦。
　　越往里走，喧哗声越大，可在下一个时刻，声音却小了下去，只有一个瞧着是组织者的异族生物还在叽里咕噜、激动地讲着什么。
　　他讲完，有另一个开了口，是同样听不懂的语言，可声音却比那组织者清越许多。
　　越裴回下意识地抬起头。
　　——他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可满是陌生与冷漠的异色眸。
　　【作者有话说】
　　首先感谢大家的鼓励和批评建议，我都有看的！[可怜]其次我尝试做了逻辑上的细微调整改动，大约增加两百字，看了的宝可以重看一下下，问题不大的w
　　—————————————
　　我申请插画活动啦，大家可以去看看，mua！
　　没招了发现自己忙忙碌碌两天后计划的存稿还突然少了两章[化了]但我还是决定明天挤出一万字，我相信我自己，加油燕小葵！


第64章 把信徒全灭了！
　　陌生的环境里, 越裴回最熟悉的就是这双眼睛。
　　可眼睛的主人神色漠然，恍若不认识他。
　　更何况, 对方竟然是一头垂地的柔软黑发，铺在他身下巨型怪物的背上。白色松垮的白袍覆盖在他苍白的躯体之上，两只细白的腿交叠，少年手指漫不经心地在巨型怪物载着的椅子把手上敲了敲。
　　藏在黑色长发里的尖耳朵动了动，那双一灰一黑的眼睛眯起，还是盯着越裴回看。
　　在异族生物越来越激动的吵闹声之下，男人同样一错不错地望着那怪物背上的少年。
　　可少年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嘴唇翕动几分，像是在和那只异族生物说着什么。
　　越裴回：“……”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是自己的男朋友好像不认自己了。
　　他很肯定, 面前的人……或者说，神就是林惊度, 可不知道为什么，林惊度此刻全然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难道, 他需要叫此刻的林惊度为瑟兰托斯会更好吗？
　　一来一回的说话声很快变了语调，少年明显神色里多了几分不耐烦。
　　他抬起了手，没等越裴回反应，一根触手忽地撬开他的口腔钻了进去，还随性放肆地滑过男人的每一颗牙齿, 顺道按了按男人的舌苔。
　　黏液坠入越裴回的喉咙，尽管没有味道，但依旧难以下咽。
　　仿若越裴回不咽下去, 触手就没有退缩的意思, 搅动着他口中的每一寸, 弄得黏糊糊滑腻腻。
　　男人被弄得反胃想呕, 不得不弯下腰去咳嗽，等他彻彻底底把触手释放的黏液咽下去，那触手才软哒哒地退出去，回到林惊度身边。
　　少年垂下眼睑，摸了摸触手腕足尖，指尖沾上一些液体，可他仿佛根本不在意。
　　周围有些太过于安静，越裴回喘过气来，抬起头才发现：
　　这些异族生物都在盯着他看……不论是有两只眼睛的，还是无数只的，或是一只的，还有没有的，又或是蓝色皮肤，灰色皮肤的，都在死死盯着他。
　　他从那些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目光里，微妙地觉察到了名为“嫉妒”的情绪。
　　……这是在嫉妒什么？嫉妒他被触手钻了口腔？
　　但很快越裴回就发现，林惊度要这么做的真正目的：黏液被吞下之后，他竟然能听懂这些异族生物的讲话内容了。
　　那只为首的异族生物带着点不满、又有点小心翼翼地开口：“塞鲁兰之主啊，您对祭品是否满意？”
　　林惊度换了个姿势，手拄着下颌，微微启唇：“我没说我要长得这么端正的祭品。”
　　异族生物看看越裴回的脸，再看看自己的同族，完全不同的审美让他不由得怀疑起自己信奉的神是不是审美有问题，这个祭品端正在哪里？
　　但如果神不收下，他更会为难：“这……”
　　难道杀了，再找一个吗？
　　他越这样犹犹豫豫，林惊度脸上的神情越不耐烦：“算了，我收下。”
　　有个明显是女性的生物走到为首的异族生物身边，犹豫地张开布满整张脸的嘴巴：“你这样，沙奈塔他……”
　　那异族生物低声回答：“别管了，少在乎他。”
　　“祭品。”
　　越裴回还在凝神听他们的对话，忽地被巨型怪物背上的少年叫了一声。
　　邪神垂眸看着他，葱白的手指勾了勾：“上来。”
　　越裴回仰起头看他，少年背着光，那双异色眸分外明亮。
　　林惊度看他不动，皱了皱眉，以为对方上不来，招呼了一条触手，缠住越裴回的腰，把他勾了上来。
　　这下，集中在越裴回身上的目光更集中了。
　　那只“献上”越裴回的异族生物半是艳羡，半是满意自己的眼光：“你看我说什么，塞鲁兰之主果然喜欢这只祭品。”
　　尽管他还是无法承认他们的神奇奇怪怪的审美品味。
　　越裴回被触手勾上去的时候，怪物就起了步，男人差点没站稳，一低头，还可以看见林惊度松松垮垮的白袍。
　　男人下颌绷紧，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怪物起步走得陡峭，上下颠簸，林惊度的脑袋不小心蹭到了男人的下巴，他听见头顶一声闷哼，还没等邪神出声询问，他忽然感觉自己腰身一紧，低下头一瞧，不知道自己腰间的金绳什么时候被缠紧了。
　　林惊度：“？”
　　悄无声息做到这一切的男人收回手，神色正常，扬起眉问林惊度：“去哪？”
　　他不先问林惊度怎么不认识自己，也不先问这里是哪里，更不问阿贝泰和“门”又在哪儿，而是问对方的目的地。
　　一副要躺平任君采撷的架势。
　　邪神眼珠转动，幽幽看向越裴回。
　　越裴回还是淡定的神色：“怎么了？塞鲁兰之主，你不许祭品问问了吗？”
　　林惊度抿了抿唇，表情淡淡：“等下你就知道了。”
　　越裴回哼笑一声，还挺神秘。
　　但过了没有多久，他就知道为什么林惊度那么神秘了。
　　风格和林惊度本人喜欢的风格似乎完全不一样——不过，林惊度好像也没有特别喜欢的风格，换个说法，则是林惊度站在这里，都像是误闯进来的。
　　云雾缭绕，一阶一阶的阶梯是由石头堆砌而成，而往狭窄的楼梯边沿望去，依稀可以看见云雾的罅隙中，是深不可测的海域。越裴回抬起头，能感觉到湿冷的雾气拂过脸，模糊在雾中的建筑逐渐露出了全貌：是一座由诡异尸体拼接而成的神殿。但那些尸体已然化作不知名的坚硬物质，一眼扫过去，和石头没什么区别。
　　神殿构建似乎格外虔诚，那些诡异的尸体搭建明显有所规律，拼接成了诡谲而不知为何吸引人长时间凝视的花纹。
　　林惊度瞥了眼旁边凝视神殿的男人，拽了他一下，很平淡的语气：“有点小，将就吧。”
　　越裴回收回目光，敛眸朝林惊度望去，仿若看见了猫站在神殿门口咪咪叫，叫声翻译过来，得是“家有点小，不过希望你喜欢它”。
　　男人失笑：“这对于人类来说，很大了。”
　　林惊度像是不知道他种族一样，轻轻“哦”了一声：“你叫人类？”
　　“不，”男人扭过头，微风扫过他的额发，露出那俊美的眉眼，“我不叫这个。”
　　林惊度和他对视：“那你叫什么？”
　　“男……”逗弄的腔调几乎要脱口而出，男人唇间呢喃了下，却转了个说辞，“阿回吧。”
　　邪神意味深长地道：“哦，阿回。”
　　语调有几分疏离，没在“门”外时叫得那么软绵。
　　彻彻底底走到了正门面前，怪物缓缓俯下身匍匐在地。少年踩着光脚从怪物身上一跃而下，他再转过头去的时候，越裴回已经下来了。
　　男人正轻轻拍过肩上的浮灰，觉察到林惊度的目光，抬头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林惊度漠然地说，转头看向神殿的大门，抬起手，门应势而开。
　　里面很昏暗，白袍拖在地上，林惊度每走过一个地方，石柱上的蜡烛才悄然亮起。越裴回扫了眼蜡烛，说不清是什么油做的。
　　但他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眼前的人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恋人。
　　林惊度微微侧过头，眼睛瞟过越裴回手上纠缠着的黑色液体物质，正要抬手，却见越裴回以很轻松的动作轻易就将其挣脱了开来。
　　少年素白的手还悬在半空：“……”
　　他应该还没来得及动手。
　　林惊度脚步停住，视线一错不错看着越裴回逐渐走近，男人伸出手，揽住林惊度纤细的腰，忽地将人往地上一拽——
　　一人一邪神跌落在柔软的地面，那地面带着略痒的浮毛，还是说不清是扒得什么生物的皮。
　　林惊度没有反抗，他清澈的眼底倒映着越裴回的模样，抿着嘴巴不说话。
　　越裴回的手摁在对方散落的长发上，很顺滑，触感像绸带一样。
　　男人俯首，他黑眸染着烛光，声音有些低：“玩够没有？”
　　林惊度不吭声，没玩够。
　　越裴回一下笑了，他抬起手指，粗砺的指侧擦过少年光滑的脸颊：“玩都不知道做好万全准备，你那分出来的物质从来都不真的伤害我。”
　　这点小漏洞轻易被越裴回捕捉：在他被套上那流动的液体时，就能感觉到对方缠缠绵绵上来时的喜悦。哪里是在捆绑他，分明是在他手腕上转悠来转悠去地轻蹭。
　　越裴回还想继续说，逼林惊度“就范”：“你……”
　　话音未落，男人眸色一厉，拉过林惊度的手腕，朝旁边躲去！
　　“嗖——”
　　冷箭破空而出，定在了刚刚一人一邪神躺过的地面上。
　　接着，那射箭的似乎还想继续，又是一道冷光，不过这回被触手挡了下来，跌落在地上。
　　林惊度睨了眼自己的触手：没造成划痕。
　　对方只是想警告，没想着真的杀死谁。
　　越裴回的肌肉还处于绷紧的状态，林惊度却上前了一步，嘴唇微张：“沙奈塔。”
　　神殿半掩的正门外，缓步走出一个异族生物。
　　褐色的皮肤，对于人类来说是正常的两只眼睛，还有尖耳朵，应该是男性。
　　沙奈塔开了口：“塞鲁兰之主，他刚刚似乎想对你图谋不轨。”
　　“想对人图谋不轨”的家伙微微挑眉，看向林惊度，意思是你来解释。
　　林惊度为难地皱了下眉，这该怎么说？
　　他表面情绪不显，依旧是傲然劲儿：“没有的事，你不用管。”
　　沙奈塔还是很不忿：“塞鲁兰之主，你不能——”
　　“我不能什么？”少年脸色逐渐化作真正的冷，略微讥诮，“还是说，你要管‘我’的事了？”
　　触手慢慢接近沙奈塔，大有要把对方甩出去的意思。
　　沙奈塔沉默良久，哑声开口：“塞鲁兰之主，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惊度歪头，长发从肩头滑落：“我一直都是我，没有变过。”
　　褐色皮肤的异族生物眼里划过不甘心，他的“手指”死死攥住弓箭，甚至泛了白。他最后乜了眼站在林惊度身后的越裴回，才低下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请允许我诚挚地向您道歉，塞鲁兰之主。”
　　林惊度轻轻“嗯”了一声：“出去吧。”
　　门重新合上了。
　　越裴回双手抱臂，懒懒地说：“他喜欢你。”
　　林惊度顿了顿：“看出来了？”
　　男人意有所指：“比你还浅薄。”
　　这层浅薄倒不是嘲弄，只是在笑林惊度演技一如既往地差。
　　林惊度有点不高兴，蹙眉看他：“我演得不好吗？”
　　他明明有在认真和人类演不认识了。
　　“没办法，”男人弯下身，满脸带笑地把林惊度拥进怀里，“可能你太喜欢我了吧。”喜欢到根本藏不住喜欢。
　　鼻尖重新嗅到熟悉的气息，林惊度也忍不住回抱过去。
　　不知道抱了多久，林惊度忽地惊醒，推开越裴回：“你怎么进来了？卡特没出手吗？”
　　越裴回刚准备亲一下自家邪神，下一秒就被推开，只能无奈解释：“我趁她放松警惕的时候跑进来的。”
　　“……”林惊度眼睛眯起，“你不应该这样。”
　　“不应该哪样？”男人身上的温情一扫而空，逼近林惊度的脸，那黑眸里汹涌的复杂情绪仿若令人窒息的海，“难道你要让我在那里等着，等着不知道何时会来的消息，忐忑等待，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恋人是否安全，在做什么？”
　　在这种高压的情况下，饶是他自己，又能冷静到哪去？
　　干耗着等待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他也确信自己不会成为拖后腿的那个。
　　他的手撩起林惊度的一缕长发，又看着那发丝从他的指缝间落下：“林惊度，你不会觉得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
　　少年蝶翼般的眼睫颤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以为这样对人类是好的：人类很安全，他也会平平安安回去，他们都好好的，这很好呀。
　　越裴回却说，这样对他很残忍。
　　“为什么？”邪神眼里流露出些许迷茫，他困惑地问，“为什么残忍？”
　　一人一邪神对视，而后越裴回轻轻叹了口气。
　　邪神总是这样，越裴回心知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对方站在高位久了，自然感受不到这样先斩后奏的保护有什么不好。
　　他的手抚摸过林惊度的发丝，“惊度，我们是恋人。我早说过了，我想和你同行，而不是躲在你背后。”
　　“就算很危险，我也想陪你一起。”
　　“所以，”漆黑的瞳仁从林惊度的脸上逡巡而过，男人低喃着，“下次别丢下我了，好不好？”
　　林惊度无措，他折起手臂，拉住越裴回的手：“……好吧，带你。”
　　听到他保证，越裴回嘴唇才勾起一个弧度，摸了摸邪神脑袋：“你这么乖，你信徒知道吗？”
　　林惊度反应了下，咀嚼这句话，总有一种越裴回在假装漫不经心、但实际上略有吃醋的感觉。
　　聪明脑袋忽然上线，林惊度说：“我还是仔细跟你说一下现在的情况吧。”
　　“好。”
　　一人一邪神在硕大的神殿找了个位置坐下，林惊度才开口：“我们现在处于阿贝泰所设的空间之中。”
　　“幻境？”
　　林惊度摇了摇脑袋：“不，不是幻境。”他思索了下，解释道，“类似平行宇宙一样的空间，但不会影响到我们的世界。”
　　邪神轻描淡写：“阿贝泰打不过我，才搞出这种损招。”他看向越裴回，“只是不知道，阿回你怎么也能进来。”
　　越裴回揣测：“恐怕因为我特殊的体质。”他在进“门”前就有考虑过这一层问题，也果然如此。
　　“嗯……可能吧。”林惊度继续说，“他把我的过往折腾出来，打造了这个空间。”
　　少年表情平静如常：“我重新经历了我有神智之后的几万年光景。”
　　越裴回一怔：“几万年？”那他的面容不得在林惊度脑海里都模糊而过？
　　林惊度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还是能影响这个空间的，所以加速了一下，只是，到这个时间点，就不能再加速了。”
　　少年垂眸，他没有多说，但越裴回还是敏锐地从这之中觉察到了真相：“这是你经历过的，很重要的时间节点吗？”
　　为什么重要？
　　邪神犹豫了下，才说：“相当于是一个转折点。”
　　“就此，我去了深渊，基本上没从里面出去过了。”
　　其实以前，邪神也不是个那么宅的邪神。偶尔，邪神也会四处去逛逛，好奇地混入不同的位面，去看不同世界的光景，偶尔也聆听一些走投无路、求到邪神头上的生物祈祷，帮忙做点交易，从而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没毁灭什么世界，也没造成满地的鲜血和尸体。这正如他的名字——瑟兰托斯所蕴含的意思一般，瑟兰，本来就带有宁静的意思，邪神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如同没有暴风雨时安宁的海面，只折射着钴蓝的波浪。他从不会主动去打打杀杀什么，除非是出于力量和食物的本能需求，他才会主动去狩猎。
　　越裴回神色又转冷的意思：“是你在这个节点受到伤害了吗？”
　　“那倒也不算。”林惊度慢吞吞地说，“我一点伤害也没受到。”
　　这个时候的他分毫情感都感受不到，何谈受到伤害呢？
　　邪神想了想，很平淡的语气复述道：“不过，我把塞鲁兰整个族群和这件事相关的都灭了。”
　　他还补充：“但参与的人蛮多，所以差不多杀了七七八八吧。”
　　“……？”
　　等等，这是四舍五入把自己信徒全灭了吗？
　　【作者有话说】
　　邪神咪：演点失忆梗让男朋友大吃一惊
　　男朋友：演得好差，配合一下
　　---------
　　明天双更啾咪，插画活动上啦，大家可以去参加，mua！[抱抱]


第65章 （一更）救救我们
　　林惊度轻描淡写地说了惊天动地的事, 其本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或许, 这是因为这些事早在他心里是过去式。
　　虽然范围限制在了“与这件事有关的人”身上，但其实一人一邪神都知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越裴回表情确实空白一瞬，而后很快抛弃自己的诧异，选择肯定恋人的行为：“确实，如果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灭了也好。”
　　反正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他支持一下也没什么。
　　邪神瞟他一眼，男人神色平静，似乎真的对他灭了人家整个族群这么多人的事情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但就算这样, 林惊度还是严正提出声明：“我这属于反击。”
　　——因为塞鲁兰的族群滋生了异心，他们尝试推翻他们的主。
　　贪婪和私心不断滋长, 让他们把视线投向了神，妄想弑神。
　　他们在想, 如果能杀死神，吃掉神的一部分，自己也能获得无穷的力量吧？
　　他们在想，如果能杀死神的是自己，自己会不会成为整个族群的新神？
　　最后的最后, 不自量力的族群覆灭在了神的手上。也是那一天，瑟兰托斯遇上了游历世间的柏羡青。
　　简单解释过后，越裴回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会难过吗？”
　　会吗？
　　林惊度歪了下头：“不会吧。”
　　当时他只觉得和蚂蚁在脚背上跳来跳去一样, 有点烦, 但不至于为了自己抬起另一只脚碾死所有蚂蚁而感到伤心。
　　可能会略有遗憾, 毕竟也相处过这么久。
　　这时候邪神的气息一荡，是冷漠无情的：“本来也是咎由自取。”
　　话音落下，他觉察到抚摸自己发丝的手微微一顿。
　　林惊度气息一变，又乖顺和温吞了，小心瞄了眼越裴回：“你别怕我。”
　　越裴回垂下眼睑：“我为什么要怕你？”
　　邪神有点纠结：“你……很正义？”不像他，本来都是邪神了，道德底线那一定是忽上忽下，模糊不清的，全看他心情。
　　男人好笑，他手拄着下巴，侧头看林惊度，“如果我说，我根本不在乎呢？”
　　林惊度：“嗯？”
　　越裴回淡淡地说：“我想过，如果你回不来了，我可能从处理局辞职，处理好一切后……就去找你。”
　　对于他来说，恋人，朋友，才是第一位。
　　不要以为他在处理局工作，真就正义得不得了，全然觉得黑是黑，白是白。
　　男人扬唇，淡淡地笑，手指搓捻着林惊度的一缕发把玩：“会觉得我自私吗？”
　　林惊度老实说：“为什么会觉得？换作我，我也会这么想。”
　　但他再次指出对方所设想的后果漏洞：“但你这是不成立的，我不会回不来。”
　　男人黑眸凝视着林惊度，缓缓笑了：“也对，你不会回不来。”
　　“那么，”越裴回问，“这个空间该怎么破解呢？”
　　林惊度解释：“阿贝泰制造出这个空间，一定会在这里面藏有核心能源。只需要把那枚核心给摧毁，我们就能出去了。”
　　邪神接着道：“我猜这个空间耗费了阿贝泰不少能量，击破出去后，刚好能把祂彻底杀死。”
　　越裴回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如果【昼烬】靠制造诡核和伪神境界的诡异拉开‘门’……他们是想利用诡异爆发的能量吸引‘门’打开吗？”
　　“嗯。”林惊度赞同了他的话。
　　男人沉吟：“那你的想法，是利用阿贝泰死亡一瞬间爆发的能量再去把‘门’关上？”
　　“对。”林惊度下意识点点头。
　　但下一秒，他便看见越裴回眼神突然不善起来：“那你怎么回得来？”
　　“……”
　　林惊度苍白无力地反驳：“我可以缩小，趁‘门’关上的关键几秒缩回去……”
　　哪怕要捎上人类也没问题的。
　　林惊度老老实实地凑过去：“错了。”
　　他补充：“下次不这样了。”
　　反正没有下次。
　　斜睨完全不知道这是冒着危险干事的猫，越裴回叹了口气：“算了。”
　　他捏捏对方的脸：“之后你的计划，记得都分享给我。”
　　这样，他心里至少有个底，不用为了林惊度的安全患得患失，如此纠结。
　　“嗯嗯。”邪神答应得格外光速。
　　越裴回注视着邪神，忽地，他伸出手去，手指揉捏过林惊度的耳朵。
　　话题突然拐了个弯，变得有点无端的暧昧起来：“怎么耳朵变了？还是第一次见你是尖耳朵。”
　　林惊度眯了下眼睛，越裴回手指的触感在他耳朵上格外清晰，反问他：“不喜欢吗？”
　　这是为了顺应塞鲁兰的潮流——他们就喜欢尖耳朵。
　　指腹摸过那突起的弧度：“很适合你。”
　　长发，尖耳，衬得他男朋友跟精灵一样。
　　林惊度蹭了蹭他的手，突然伸出手挪动对方的手腕，接着，少年把下巴搭在了越裴回的手心，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细滑的皮肤擦过的地方引起一阵骚痒，拥有这样皮肤的人还在绵软地说：“你喜欢就好。”
　　“……”
　　越裴回张了张嘴，却下意识滚动了下喉结。
　　可林惊度还在盯着他，没动，像一只安静但却想撒娇的猫。
　　抬起拇指，摩挲而过那细润的下巴，越裴回低声问：“我还没问，你怎么能确定，这个空间里的我，就是真正的我？”
　　林惊度抬起脑袋，下巴从越裴回的手上离开了，他不假思索地说：“因为戒指啊。”
　　他抬起手背，碰了碰越裴回的，同时戒指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这可是阿贝泰制造出的空间无法模仿的。
　　越裴回笑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这两枚戒指就能发挥作用啊。”
　　林惊度语气变得有点骄傲，睨了眼越裴回：“这说明我准备得很周全。”
　　玫瑰窗折射奇异的色彩，彩色的棱光落在少年灰色的眸里，让其愈发明亮。
　　对视良久，忽地，越裴回听见林惊度在嘟囔。
　　“……其实，还蛮开心你来找我的。”
　　被恋人惦记，哪怕是邪神，也在所难免会感到愉悦。
　　虽然说真的不在乎，但其实心里会有微妙的，对这段无趣时间的厌倦。
　　在这段时间之后，林惊度才不算是一个神在游荡。
　　*
　　瑟兰托斯的诞生很突然，祂不靠信仰的孕育，纯粹是宇宙能量的凝聚，诞生出了神。
　　祂睁开眼的时候，是在一个以血肉覆盖的肉球里。
　　瑟兰托斯还是一小块，触手也只有三两只，全靠自己细小的口器一点一点把肉球咬开，才挣脱这块对于祂来说巨大的肉球。
　　刚出生的神太弱小了，还老是被奇奇怪怪的同类觊觎，想把祂一口吞掉增长自己力量。
　　祂必须躲躲藏藏，在危机中完全长大。
　　在被塞鲁兰视作他们族群所信仰的神之前，瑟兰托斯完全以本体生活。不高兴了，就拿触手抽诡异玩，把对方抽得团团转，猩红的眼睛里才出现些许愉悦。
　　没有任何想法，邪神混沌的脑海里只有生存的本能。
　　后来瑟兰托斯捞到了第一本书。
　　触手翻来翻去，发现那本书就是一本纯粹的书：不能吃，不能吞，不是活物。
　　邪神还尝试过张开口器咬，除了留下一排细细密密的牙齿印，好像什么都留不下。
　　没兴趣了，瑟兰托斯刚想丢开，书页却因为他的动作被翻开了来。
　　随着力量的增长，邪神可以自发地理解语言，所以余光瞥见翻开的书页时，瑟兰托斯就被那书中恢弘的史诗故事吸引住了。
　　神开始有了思想。
　　祂安安静静地读过很多书，转动的眼珠里不再只是生存的欲望。
　　祂开始有了心思去观察其他异族生物，学着模仿，化形成它们的其中之一，然后在对方的图书馆里毫不客气地搜刮完全部的书丢进自己正在慢慢扩张的随身深渊。
　　本来瑟兰托斯一直在游走，直到因为去读书的路上，被一只张狂的怪物拦住。
　　早就变得很强的瑟兰托斯戾气陡生，不爽地用一根触手就把对方摁在地上摩擦。
　　“噢……”这时候，神却听见了一声惊呼。
　　冷冰冰地望过去，祂却望见了对方眼底的崇拜，对方小心翼翼地问：“您愿意成为我们塞鲁兰的主吗？”
　　塞鲁兰那时的族长虔诚地说：“您想要的一切，我们都会奉上。”
　　瑟兰托斯才知道，自己无意中解决了对方族群的大麻烦，弄得对方感动到痛哭流涕，语无伦次感谢了半天“神的降临”。
　　瑟兰托斯歪了歪头，他目前的化形都是模仿，所以轻易化成了对方一模一样的样子，张了张嘴，腔调变成了对方的语言：“我不是正常的神。”
　　要让祂成为他们的神，付出的代价可不低。
　　邪神盘算好了价格，才幽幽望向那族长：“想要迎接我成为你们的主，就要做好准备。”
　　那时族长全然被瑟兰托斯的力量冲昏了头脑：“我们做好准备了，请您成为我们的神吧！”
　　于是，瑟兰托斯有了自己的第一批信徒……也是他认为的最后一批。
　　有了信徒，生活会不再无趣吗？
　　这是瑟兰托斯微妙接下对方祈祷的原因。
　　一开始是新奇的，可随之知道名字的信徒一个一个到了寿命的极限，信徒换了一批又一批，陌生，熟悉，陌生，熟悉。
　　直到塞鲁兰族群能看见的眼里，眼神从虔诚渐渐发生变化。
　　瑟兰托斯再次感到厌倦。
　　“惊度？惊度。”
　　林惊度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又在回忆“他自己的前半生”。
　　少年慢吞吞掀起眼睛，问：“怎么了？”
　　越裴回指了指前面的碗：“沙奈塔问你尝不尝些糖水。”
　　沙奈塔正半跪在林惊度面前，被越裴回越俎代庖介绍了，只能勉强挤出微笑。
　　林惊度姗姗想起，他们在解决吃饭的问题。
　　其实主要需要解决的是越裴回，自打林惊度吃了人类口粮之后，在回到塞鲁兰时期，看到他们供上来的贡品，邪神立刻没了胃口——看着真的很难吃。嫌弃到只能忍着重新吃起诡异干巴尸体的林惊度，无比怀念总是给自己做好吃的人类。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经历越裴回的投喂之后，嘴巴完全被养刁了。
　　塞鲁兰的饭其实不怎么适合人类吃，塞鲁兰族人不在乎饭有没有毒，他们对一切都是能进到胃里，就是能吃。
　　这对越裴回自然是不好的，所以邪神按着记忆，给越裴回挑了能吃的，唤沙奈塔过来准备。
　　沙奈塔还以为是邪神自己愿意尝一尝塞鲁兰的美食了，高高兴兴过来，却听见的是邪神要他准备给这位祭品的晚饭。
　　本来扬起的笑容瞬间僵在了沙奈塔脸上。
　　恨恨地准备好饭，沙奈塔还是不死心，想让林惊度也尝尝自己的手艺。
　　哪知连问话都被这个祭品代问。
　　这一刻，沙奈塔只想回去质问塞鲁兰的当任族长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把越裴回作为祭品奉献上来！
　　林惊度眼睫缓缓垂下，扫了眼沙奈塔手中陶器里晃荡的水，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捧着脸，“不想吃。”
　　不想吃，不想喝，邪神看到塞鲁兰的饭，只想缩成章鱼躲起来。
　　“这里不需要你了，”林惊度淡淡地说，“你先回去吧，沙奈塔。”
　　沙奈塔眼里划过失望，只好站起身：“塞鲁兰的主，只要你还需要……随时呼唤我的名字即可。”
　　异族生物退出去了，神殿内又只剩下了越裴回和林惊度。
　　男人声音带笑：“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做，弄得我和祸乱朝纲的妖妃一样？”
　　林惊度点点桌子，示意他吃饭：“你才不是呢。”
　　——但邪神不一定不是暴君。
　　越裴回低头，塞鲁兰的饭确实卖相不佳，难怪他男朋友神色恹恹，一点也不想动。
　　舀了一点，越裴回说：“你神殿若是可以烧火做饭就好了，这样你至少可以吃一口。”
　　林惊度听进去了，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条件允许的话。”越裴回无奈道。
　　猫竖起的尾巴耷拉下来，“那多半没可能了。”
　　少年撑着脸，半虚着眼：“塞鲁兰把我视作完全无欲无求的神，若是我命令他们搭个灶台……可能一半人都要晕过去。”
　　越裴回失笑：“哪有这么严重。”
　　但他看向这些食材……瞪着眼睛，嘴巴里长满状似人类牙齿的鱼，还有一串串像葡萄一般，可吃起来味道是咸的蔬菜。
　　就算他厨艺不错，做出来多半也很难吃。
　　沉默一瞬，越裴回宽慰道：“我还是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吧。”
　　“我要吃汉堡和薯条。”邪神狮子小开口。
　　“好。”
　　“还要焦糖布丁牛奶布丁双皮奶都来一份。”
　　“可以。”
　　邪神贪心地说：“火锅冒菜麻辣烫也要吃。”
　　“没了吗，还想要什么？”越裴回完全纵容。
　　林惊度想了想：“暂时想不到了，先留着，我回去吃。”
　　他眼睛微转，望向玫瑰窗，这里充当太阳的天体已然落下，光线暗淡。林惊度歪了歪头，说：“阿回，你想不想去逛逛塞鲁兰的城邦？”
　　越裴回一怔，应下道：“可以，去看看也不错。”
　　吃完这顿索然无味的饭，一人一邪神才动身去看看塞鲁兰族的城邦。
　　为了不被眼神巡礼，越裴回先套了个黑色斗篷，林惊度也将长发扎了个马尾贯在脑后，而后搭上了一件白色的斗篷，纤细的身体全然被笼罩在了这宽大的斗篷之中。
　　越裴回伸出手，漫不经心地替对方理了理斗篷边，而邪神也乖乖仰起头任由他整理。男人低下头，抬起邪神的下颚亲了亲那软乎的嘴巴，才问：“你怎么不把头发直接变短？”
　　林惊度眨了眨眼睛，“先是怀念一下曾经，然后……”
　　他没有说，尾音留得意味深长。
　　然后，当然是花费点心思，在恋人出现的那一刻给他足够的惊艳。邪神也不是完全只知道灵魂沟通的，偶尔用漂亮的外貌吸引恋人目光，他也很享受这样的亲昵。
　　哪怕越裴回没说，林惊度也能看出他其实很喜欢自己的长发模样——光是研究怎么编马尾辫，一人一邪神就在原地耗费了不少时间。
　　越裴回笑了，拍拍林惊度斗篷罩上的脑袋，说得不轻不重：“心思怎么全花在这上面。”
　　林惊度牵住他的手，一脸坦然：“总之，快走吧。”
　　*
　　塞鲁兰的城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夜晚似乎出来的生物比刚才还要多，看来不少塞鲁兰人其实是夜行生物。
　　比起想象中城邦会有的恢弘感，塞鲁兰的城邦更具有梦核的氛围，一眼晃过那些建筑，总会有违和的错觉萦绕心头，而那些窗户里窥伺的目光，更是犹如实质沉沉压在人的心头。
　　令人不适。
　　越裴回皱了皱眉，“这个地方真是神奇。”
　　林惊度自然神色镇定，他比人类见得多多了，早已见怪不怪。
　　他在一家商铺摊位面前，白净的手伸出，若有所思地拿起了一串手链，然后幽幽看向人类抬起的腕骨。
　　要不然，把章鱼手链改造一下，改成这样的？好像更适合人类。
　　他还没做决定，越裴回忽然说：“那边有人在看你。”
　　林惊度回过头去，黏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多，他难免忽略不少。
　　但那道目光确确实实，径直落在了他身上。
　　能认出他所用的斗篷的，只有族长和族长亲信，还有沙奈塔那几个。
　　林惊度叹了口气，和人类的约会真是不知道被打乱过几次。他指了指那边的小径：“算了，去那边说吧。”
　　他一往那边走，那盯着他们的塞鲁兰族生物果然也跟了上来。
　　越裴回不声不响跟在后面，那塞鲁兰族生物看了他一眼，有几分犹豫。
　　但他们塞鲁兰的主浑然不在意对方在旁边跟着，少年取下斗篷帽子，墨色长发倾泻下来，他神色变得淡淡：“有什么要说的？”
　　那生物果真是族长的亲信，他犹豫了下，瞟了眼林惊度的神色，还是开了口，语气恭敬中又带了点焦急：“塞鲁兰的主，我们祈求您，救救我们族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好了我没有存稿了，含恨[彩虹屁]


第66章 （二更）纯聊聊
　　“塞鲁兰的主, 我们祈求您，救救我们族的未来。”
　　他说得焦急, 林惊度扬眉，知道是什么事件，不急不缓地开口：“什么这么严重，甚至会影响塞鲁兰的未来？”
　　邪神语气略带嘲讽，掀起的眸里是人类不曾见过的邪肆：“我目前没预见过，你们会有这样的未来。”
　　但他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还刻意用了特殊的名词去限制。
　　没有发现邪神的句子中话里有话, 那族长的亲信一噎，随后低声说道：“您知道的……是【弗拉姆洛克】，它又来了, 袭扰了塞鲁兰的不少城邦。”
　　“哦。”林惊度平静地说，“那这次我出手, 你们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塞鲁兰族已经很久没有向他祈祷什么了，大多数诡异和同类, 都知道有意识去避开“瑟兰托斯”这个名字，包括他所庇护的族群。
　　自从新的族长上任以后，他发现瑟兰托斯并不像外面传的那么威武庄严，甚至安静得过了分后，便除了按时的上贡, 没再去祈祷什么。早就狐假虎威的塞鲁兰族快速发展，一些诡异也足够他们自己去解决。
　　他们又不曾亲眼见证过历史上瑟兰托斯一根触手绞死诡异的场面，渐渐地只觉得邪神也就那样, 也很好说话：偶尔祭品不对, 瑟兰托斯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不要了而已。
　　但“也就那样”的邪神抬起眼睫, 直直盯着那族长的亲信看后，亲信才知道他们错得有多离谱。
　　亲信呼吸一滞，噎了噎才说：“这个……我得去问问族长才行。”
　　顿了一下，他还是说：“塞鲁兰的主，您一定会去把【弗拉姆洛克】解决的，对吧？”
　　“可以啊。”林惊度平和地回答了他上一个关于族长的回答，对他第二个问题却视若无睹，“那你去吧。”
　　亲信跌跌撞撞地走开，林惊度收回看向他的视线，越裴回皱了皱眉：“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嗯，”林惊度诚恳地说，“让他走了。”
　　越裴回：“……”
　　他忽然意识到林惊度这句话里的双重含义是什么。
　　*
　　亲信走得很艰难，他走到塞鲁兰的族长身边时候，几乎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族长一改在林惊度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缓缓回过身来，居高临下地问：“祂答应了吗？”
　　“没有……”亲信狼狈地重复林惊度的话，“瑟兰托斯说，我们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才去杀了【弗拉姆洛克】。”
　　“付出相应的代价？”族长有点不屑，“我们都已经供着祂，甚至把沙奈塔送过去当神使……祂还要怎么样？”
　　亲信唯一的一只眼睛渐渐涣散放大：“也许，祂想要的更多。”
　　毕竟，那可是邪神啊。
　　亲信的话说得太含糊了，族长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亲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他想要回应族长的话，可下一秒，黏稠的墨蓝色血便喷溅在了族长的脸上，覆盖了他整张脸！
　　“啪嗒。”
　　肉块四溅的闷响碰撞在地板上，等族长一抹脸，看清景象后，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无数只微缩型的章鱼在盯着他看，它们跃动在每块尚在蠕动的肉块上，扬起小小的触手，藏在触手深处的口器一开一合：“这是，我要的第一个代价。”
　　“一点，都不过分吧？”
　　族长不说话，他面部肌肉很僵硬：他也许意识到自己逐步开始的计划是多么的错误，又或许没有，只是在懊恼自己刚才的话极有可能被章鱼们全部听见了。
　　他只是努力挤出违和的笑，“塞鲁兰的主，这一点都不过分。他的生命若是你喜欢，便拿去吧。”
　　章鱼们幽幽地睨他一眼，齐齐跃动着，跳出这木枝缠绕的阳台。用塞鲁兰特色树木制作而成的阳台栏杆上，一圈圈树木的年轮如同一只只的眼睛，沉默地目送章鱼们离开。
　　微缩章鱼在回到神殿之后，重新化作黑色黏稠的液体，再接着凝聚，凝聚成了一根长长的触手，想要去蹭主体的下巴——就像是越裴回伸出手做的那样。
　　可惜它不是主体的男朋友，所以冷漠无情地被挡了下来。
　　越裴回在一旁曛黄的烛光下，尝试阅读塞鲁兰语言的书籍，余光瞥见林惊度团吧团吧把触手收起来，问：“你不问它，那些生物说了什么吗？”
　　林惊度摇头：“不用问。”
　　他轻声地说：“都经历过了。”
　　他处理得这么自然，当然是在那一年杀【弗拉姆洛克】的时候，早已知道他们在滋生异心。先假装平和地答应，让那群塞鲁兰人小小的狂欢一下……接着，邪神便会该讨回来的全讨回来。
　　瑟兰托斯杀完【弗拉姆洛克】，回来第一件事就把族长的脑袋、他亲信的脑袋统统砍下来，面无表情地丢给自己的触手拿去嚼。
　　那天城邦中央恢弘的建筑完全被腥臭的血液浸泡，三天三夜没有一个塞鲁兰人敢从这个旁边路过。
　　可惜死一个族长，都以儆效尤了，跃跃欲试想要弑神的依旧不在少数。
　　所以，瑟兰托斯有了第二次的出手。
　　越裴回放下书，身体靠近林惊度，抬起对方的手，心疼地揉握：“杀这么多，你不辛苦吗？”
　　林惊度的回忆骤然被打断，他总觉得这句话从人类嘴里说出来很奇怪，但他又觉得，自己恋人就该这样啊。
　　就该这样，第一反应是心疼自己，而不是去讲道理。
　　少年抬起眼帘，望进那双黑眸，摇摇脑袋：“没那么辛苦，挺好杀的。”
　　为了证明“很好杀”，邪神比划比划：“和手机上那个切水果的游戏差不多吧。”
　　触手爬过来证明，腕足尖尖上下摇晃，像是在点头一般：是的非常好杀，在“没有吃过人类口粮”之前，还算是能下口的。
　　现在让它们吃，可能都得嫌弃地爬开。
　　越裴回舒展了眉眼：“你觉得好杀就行。”
　　但邪神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弗拉姆洛克】并不是那么好杀。”
　　当初他俩的实力其实比较接近，林惊度解决起来不是很容易，大概因为这一点，塞鲁兰人很自信于【弗拉姆洛克】可以解决掉他，谁知道他们“塞鲁兰的主”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他们死前还得对着神强颜欢笑。
　　男人蹙眉，刚要说话，林惊度却眯起眼睛：“但我也不是昔日的我，只是不知道阿贝泰塑造的【弗拉姆洛克】，还是不是当年的【弗拉姆洛克】？”
　　如果【弗拉姆洛克】的实力没有变，那和砍瓜切菜没什么区别。
　　“我也会去。”
　　“你跟我去吧。”
　　突如其来的异口同声让一人一邪神都愣了一瞬，越裴回黝黑的眸里浮现笑意：“怎么学会改口，愿意让我去了？”
　　林惊度毫不犹豫地说：“就算我让你留在这，阿回你也会偷偷跟过去吧。”
　　被说中的男人完全不心虚：“对，我会。”
　　林惊度乜他一眼：“那还不如让你陪着我去更好。”
　　越裴回失笑：“你也是学会‘紧急避险’了啊。”
　　邪神严肃点头：“吃一堑，长一智。”
　　“好好，”男人声音多了点慵懒，他侧躺在邪神铺好的柔软布料上，手指暧昧挑起林惊度的墨发，“所以聪明的神啊，可以陪着我就寝了吗？”
　　仿若调侃一般，越裴回戏谑地说：“这是你信徒提出的睡前祷告。”
　　林惊度：“。”
　　他目光幽幽盯住笑意愈浓的越裴回，故意装作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诚恳地说：“那这会变成交易了哦。”
　　“嗯……”男人拖长语调，“那么神明大人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呢？”
　　少年手撑着布料，低头看他：“那就，取悦我吧。”
　　手臂抬起，虚虚环在少年莹白的脖子上，越裴回把对方压向自己，声音沙哑：“会如你所愿的。”
　　烛光下，人影交错。
　　……
　　清晨，沙奈塔按照神的指示，去叩响神殿的门。
　　只是，门半晌没有动静。
　　沙奈塔深吸口气，还是小心翼翼地、虔诚地去叩响第二次。
　　这次终于有人开了门，但来的人，不是沙奈塔想看见的。
　　从内到外开门的男人身上不是昨日奇怪的服饰，而是看上去有些小了的白袍，勒在他身上，勾勒出良好的身材。
　　宽松的领口露出锁骨，锁骨上有说不清的红痕。
　　沙奈塔不用看，都知道红痕是什么。因为男人身上漾着的气息，明显是暧昧的。
　　他脸都黑了，越裴回却随意地瞥了眼沙奈塔手里的餐盘：“早饭？多谢你了，我拿进去吧。”
　　沙奈塔僵硬地开口：“不行，我要见到塞鲁兰的主。”
　　越裴回半倚着门，扬眉。他和沙奈塔对视，两个都算是雄性生物的人眼神交锋，暗流涌动。
　　而后，越裴回轻轻笑：“你等会儿再见吧，早饭反正也我一个人吃。”
　　见沙奈塔还想开口，越裴回慢条斯理地说：“还是说，你想把他吵醒，才高兴呢？”
　　沙奈塔僵着脸，很不甘心：“我没有这个心思。”
　　“那你是什么心思？”越裴回淡淡地反问。
　　沙奈塔把问题抛回去：“我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沉默的对峙，视线交错，谁也不打算让谁。
　　这时，一根触手摸过来，浑身上下透着慵懒的气息。在两个人的注视下，触手腕足一卷，像大象鼻子一样，轻轻松松把沙奈塔手上的早餐卷进了神殿之中。
　　行动行云流水，不论是沙奈塔还是越裴回，一个也没搭理。
　　沙奈塔：“……”
　　男人却很纵容地瞥了一眼，而后转动点漆似的眼去瞟沙奈塔，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看来他已经有选择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沙奈塔看看空空如也的手，硬邦邦地说：“没有了。”
　　越裴回眉梢眼尾都是笑意：“那不好意思，我关门了。”
　　男人故意缓慢地合上神殿沉重的大门，最后留在门隙里的，是沙奈塔那双很不甘心的眼睛。
　　越裴回慢慢往回走，先映入眼帘的是不自觉蹬动的白皙小腿。柔软的布料有几分凌乱，搭在那纤细的脚踝上，强烈的色差让人挪不开眼。
　　他缓缓抬眼，林惊度还裹着彩色的毯子当被子用，少年半阖着眼睛，有点刚睡醒的迷瞪。毯子下滑，露出那浅白的皮肤。
　　呼吸间，空气流动间，仿佛都曼靡着昨夜荒唐的糜烂气息。
　　听到脚步声，林惊度翻了个身，还水蒙蒙的异色眸眨巴两下：“早饭放那边了。”
　　他“抢夺”早饭，纯粹是嫌沙奈塔烦。再这么针对自己人类下去，人类还吃不吃饭？
　　越裴回蹲下身去端早饭，同时故作随意地翻起旧账：“之前问你有没有人喜欢过你，你沉默了，其实想到的就是他，对吧。”
　　林惊度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聊聊。”男人平静地说了一句。
　　林惊度狐疑：“你这态度不像是要聊聊的样子。”
　　“不，”越裴回无奈，“你那么讨厌他，我还吃什么醋？我只是好奇，他在你的过往代表什么？”
　　邪神抱着毯子，歪头想了想：“说实话，在他‘变异’前，还算是一个可以信任的神使。”
　　比起那群眼高于顶的族长等塞鲁兰人，沙奈塔显得格外虔诚。
　　在被呈上来当神使的时候，沙奈塔甚至只是一个小孩，没有林惊度的腰高。
　　林惊度不是很喜欢幼崽，但看送沙奈塔上来的族长亲信，俨然一副“塞鲁兰的主这真的很适合”的表情，再看看塞鲁兰幼崽发亮的眼睛，谁更好一眼可以看出来，所以林惊度把亲信抽出去，把沙奈塔留了下来。
　　“可惜了。”林惊度回想到以前沙奈塔的模样，轻轻呢喃了一句。
　　“咔。”
　　某个说着“不会吃醋”的人面无表情地撬开了一只有壳生物的壳，接着蘸了点酱料，把壳里的软肉塞进邪神的嘴巴里。
　　少年嚼动着软肉，才补充说：“可惜他死得也很惨。”
　　越裴回不想问，自觉提起这个话题自讨苦吃的不是邪神而是他自己：“这样啊。”他快速转移话题，“我快吃完了，准备动身吧，好么？”
　　“好哦。”林惊度轻轻颔首，答应了他。
　　少年扬起眉梢，从床上坐起，光脚踩着神殿之上的石质地板，故意调侃越裴回：“下次不要信誓旦旦说起自己不吃醋了。”
　　明明就吃醋得要死，当他看不见啊？
　　知道自己完全被看透的人没维持住冷脸，哂笑一声，勾住恋人的下巴，啄了他一口：“糟糕，就是不由自主吃醋……”
　　越裴回掀起眼，眉眼里多了些戏谑：“怎么办呢？我好像有点病入膏肓了。”
　　【作者有话说】
　　嘿哈感谢【阿贝泰】同志送来的约会n天游[眼镜]


第67章 温顺
　　林医生一本正经：“病入膏肓？那不救了。”
　　越裴回：“？”
　　他气笑了：“哪有你这样的医生——”
　　邪神瞟他一眼, 不知从哪让触手抓了个羊皮卷来，虚着眼刷刷用奇怪的液体点在腕足尖上写了几笔, 然后丢给越裴回：“喏，按着这个诊断结果来吧。”
　　越裴回看了一眼林医生开的药方，邪神一板一眼地写了亲亲贴贴抱抱……
　　配合着那张冷淡脸，还真以为他写了很严谨的药方。
　　“噢，”男人意味深长地拿着羊皮纸，“那我真谨遵医嘱了。”
　　林惊度点头，很正经的表情：“嗯, 一定要谨遵医嘱。”
　　胡闹过后，一人一邪神才姗姗出了神殿门。
　　一出门，林惊度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神色：“【弗拉姆洛克】一般在塞鲁兰城邦边境的荒原行动, 那里只有稀疏的草原和低矮灌木，对于它这种自诩是‘旧日支配者后嗣’的家伙来说, 是相当合适的地方。”
　　说到“旧日支配者后嗣”，林惊度语气都微微嘲弄起来, 对对方有点核桃大的脑仁就开始“积极”沽名钓誉的行为很是不屑。
　　越裴回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他真的是后嗣吗？”
　　“不是，”林惊度面无表情，“只是有相似之处罢了。”
　　比如脑袋上的火焰。
　　“我们怎么去荒原？”越裴回问。
　　他问完，少年便幽幽瞥他一眼。没等越裴回反应过来，粗壮的触手突然坏心思地从他背后出现, 圈住了他的腰。
　　接着林惊度抬起手似乎做了些什么，触手卷着他直接坠入了地面的黑洞之中！
　　一阵呛水似的错觉袭来，但这种感觉没持续几秒, 再一睁眼, 已经是在塞鲁兰城边边界的荒野上了。
　　触手慢吞吞地松开, 越裴回终于猜出刚刚林惊度做了什么：邪神惯用的闪现。
　　也是, 都不在人类社会了，林惊度想怎么用闪现就怎么用闪现。更何况，塞鲁兰目前的发展速度并不如那么多年后的人类世界，若是骑个怪物赶过来，那可得披星戴月赶路好几天。
　　少年环顾了下周围，“【弗拉姆洛克】不在这里，我们得深入。”
　　“一天能解决么？”越裴回问。
　　林惊度谨慎地给出回答：“不确定。”
　　他不确定阿贝泰会把【弗拉姆洛克】塑造成什么能力。
　　一人一邪神慢慢往荒原深处行走，很快越裴回就发现塞鲁兰的荒原糟糕之处了：这个世界充当太阳的天体距离这个世界更近，温度也更高，况且他们在荒原，体感温度更是高到给人皮肤被烤熟的错觉。
　　男人沉默地化出冰块，给自己降温。
　　林惊度也发觉了越裴回的不适，触手默默地堆在越裴回头上充当太阳伞，邪神也用了点术法给他降温，还默默把自己跟冰块差不多的手递过去，代替冰块给越裴回握住，充当降温物品：“现在好点了么？”
　　越裴回轻轻点了下头，刚刚高温蒸出来的汗顺着黏湿成缕的发丝滑落，砸在两人相携的手上。他呼出的气都是热的：“好多了。”
　　顿了顿，他忽地说：“但感觉现在莫名其妙比刚刚热了很多，怎么回事？”
　　疑问的话音落下，他们身后传来火焰的噼啪声，像是谁在用这种规律的噼啪声说话一样。
　　林惊度掀起眼睫，看向越裴回的身后，他还没说话，火焰骤然弥漫！
　　而男人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几乎是火焰弥漫的同一瞬间，宽阔的冰面倏地出现在男人背面，挡住了火焰的侵袭。
　　荒原焦土上洇染出深色的水痕，越裴回往前面走了些，转过身去，隐隐可以看见冰面之后的人形影子。
　　渐渐地，冰面融化开来，露出了【弗拉姆洛克】的全貌。
　　像是冷却后的火山岩覆盖出的身体，并没有脑袋，而是一簇正在燃烧的火焰。
　　风吹过，火焰还微微压低，依旧在发出噼啪声响。
　　邪神冷淡着脸，换了一种语调，是专门说给这种趋近于神的诡异说的：“【弗拉姆洛克】，你还是一样这么弱。”
　　火焰燃烧蹦跶得更激烈了，仿若气得在跳脚。
　　林惊度则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便轻易确定了一点。他重新转回人类的语言，对越裴回道：“阿贝泰太老实了，【弗拉姆洛克】还是一个水平。”
　　越裴回摇头，轻声答了句“那还不错”。
　　果然，能轻松化形的邪神和不化形的邪神之间是有区别的，不化形的心思还是直很多，只知道靠毁灭解决问题。
　　邪神做了个手势，男人瞥了眼，便默契地后退。
　　【弗拉姆洛克】的火焰在不断跃动，像是对和林惊度的战斗相当跃跃欲试。
　　火焰蔓延开来，仿若一个圈子，牢牢地把【弗拉姆洛克】和林惊度套在里面。
　　火焰仍在劈啪作响，它的低语只有林惊度能听懂。
　　“▍▌▋▂▎▆……瑟兰托斯……▂▋▌……你终于来了……”
　　“我等这一战太久……▆▋▂▎▍……”
　　林惊度站在它对面，神色镇定：“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弗拉姆洛克】很有战斗道德修养地停下，焦黑的手手心朝上翻了一下，示意他说。
　　林惊度平静地问：“是不是塞鲁兰人来过，告诉你，我一定会来。”
　　火焰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交易……我在这里……等……▏▅▌▅▏……”
　　上一回来打【弗拉姆洛克】的时候，瑟兰托斯还没练就耐心的脾气，只知道一碰面就开打。倒也不知道，究竟是【弗拉姆洛克】的使坏正好赶上塞鲁兰族疯狂滋生的野心，还是塞鲁兰族的野心推动他们故意去寻找了【弗拉姆洛克】。
　　“哦，这样啊。”少年轻轻呢喃了一句，平静地说，“那足够了，开始吧。”
　　火焰和触手相撞，并未能伤到触手分毫。
　　焦黑身体上的火焰跃动频率加快，仿若在不可置信林惊度的实力怎么变化这么快。
　　也就几百年没见，怎么对方的实力噌噌上涨一大截？
　　它扑向林惊度的火焰还时不时被旁边的冰棱骚//扰，导致化成没用的水蒸气，给战场平添了气氛。
　　【弗拉姆洛克】急了，它想要生成巨大的火球，袭向林惊度的时候，却听见少年唇瓣微动，呢喃出一句：“该结束了。”
　　什么？
　　没等【弗拉姆洛克】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下一秒，它被彻骨的寒意笼罩——
　　【弗拉姆洛克】被锁在了巨大的冰晶里。
　　做出这一切的男人平静地收回手，像是这种出手相当稀松平常。
　　【弗拉姆洛克】最后的意识，是绞杀袭来的触手。
　　还有林惊度怜悯的声音：“阿贝泰创造出的的你，果然只能止步于做一个复制体。”
　　只知道顺着他记忆里【弗拉姆洛克】的模样行动，狂妄地攻击，不知道防御和闪避。
　　漆黑的触手覆盖住巨大的冰晶，随着冰块的碎裂声一点一点响起，火焰彻底迎来熄灭。
　　越裴回看了眼倒在地上焦黑的半躯，问林惊度：“解决了，走吗？”
　　林惊度摇摇头，示意不着急这么快就离开。
　　越裴回停下脚步，不知道林惊度还要做什么。
　　少年朝【弗拉姆洛克】的尸体走去，他的触手立刻游过来，毫不犹豫刺穿那坚硬的焦黑岩石。
　　“喀拉”、“喀拉”的声音响动着，触手不断搅动【弗拉姆洛克】的尸体，像是在希望找到些什么。
　　越裴回看着触手的动作，了悟林惊度的目的：“你想看看核心能源会不会藏在它身上。”
　　“嗯。”林惊度垂着眼睫，眼睛不离触手和尸体，“我觉得阿贝泰会把核心能源藏在他认为会对我有阻碍的人或物身上。”
　　可惜翻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
　　林惊度遗憾地说：“看来我们还得多待一会儿。”
　　“也挺好的。”越裴回比林惊度还乐观，苦中作乐，“至少也算是两人约会出游。”
　　一人一邪神已经习惯在办事中间小小地约会一下了。
　　林惊度皱眉思索之后发生的事，随后让触手吞噬掉了【弗拉姆洛克】的一半尸体，留一半回去吓吓塞鲁兰的族长玩：“没事，我‘加速’一下。”
　　这里的“加速”意思俨然和越裴回来之前林惊度进行的加速有所不同。虽然他不能影响目前的时间流动速度，但他可以影响事件发生的速度啊。
　　这不就能轻松地找到核心能源了么？
　　越裴回垂眸：“这样能行吗？”
　　林惊度不在意地回：“没事，按照我对塞鲁兰这个族群的了解……肯定能成功。”
　　他们恨不得他主动点找些危险去作死，这样不就离扳倒瑟兰托斯更进一步吗？
　　……
　　拖着【弗拉姆洛克】的尸体，林惊度和越裴回平静地回到了城邦。
　　传送点在离神殿稍微远一点的位置，还是短短几秒的眩晕和窒息感，越裴回视线聚焦时，看见的则是林惊度呼唤来了之前的怪物。
　　少年素白的手漫不经心地摸过这只怪物的头顶：“其实它作为一个坐骑还挺忠心的，可惜。”
　　可惜，被塞鲁兰人下了毒，草草死在了它寄居的巢内。
　　越裴回微妙地提出疑问：“那它算是你养的第一只宠物吗？”
　　“宠物？”林惊度摇摇头，没想到那只怪物也跟着摇摇头。
　　林惊度思索了下，说：“我跟它更像是上下属的关系？”
　　毕竟各取所需，怪物从林惊度这里获得食物来源和邪神带给它的力量增长，林惊度则获得一只代步工具。
　　怪物也张开嘴巴嗷嗷两声，像是在附和林惊度的话。
　　林惊度踩着怪物坚硬的表面踏上背的顶部，回头看向越裴回：“上来吧。”
　　越裴回有样学样，没让邪神再用触手充当绳索，自己就轻松地跃上了怪物的背部。
　　林惊度一靠上椅背，又变得懒洋洋起来：“去族长那里。”
　　他话音落下，怪物自己抬起脚，开始往记忆中族长的家走去。
　　而此时族长还在屋内转来转去。
　　他无比确信瑟兰托斯去讨伐【弗拉姆洛克】了，也不知道【弗拉姆洛克】能不能解决掉瑟兰托斯。
　　族长焦虑地啃着自己手上的指甲，亲信低声安慰：“没事的，【弗拉姆洛克】不是向我们宣称过吗，他很强。”
　　顿了顿，那位亲信又拿无情的证据举例：“我们那么多族人也死在他的‘实力展示’之中。”
　　“是啊，是这样……”族长喃喃，忍不住回想起那天——他带去的族人死伤一半，可死伤的原因，只是【弗拉姆洛克】为了展示自己的强大，足以解决掉现在的瑟兰托斯，而不是被对方摁在地上打。
　　【弗拉姆洛克】是这么说的：“▋▂▍▎……我，强……瑟兰托斯……▏▅▌▆……将不是，对手……荒原，离开……”
　　它已经渴望离开被瑟兰托斯逼着待的荒原太久，而如今，塞鲁兰的族长竟亲手把这个机会递到了他的手里。
　　那么，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结果，他们听见了属于瑟兰托斯的那只怪物的长啸。
　　族长下意识快跑几步走到阳台栏杆处，低下头去，正好可以对上邪神冰冷的异色眸。
　　祂等的就是他。
　　亲信们看族长突然站着不动，身体还有些发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走过来去看……也齐齐再也挪不开眼，动弹不得，连属于自己的异能都无法使出来。
　　属于异族生物的心脏跳动厉害，心跳如鼓。
　　有一些悄然的视线从街道两旁的建筑里延伸出来，他们都在窥伺着一切的发展。
　　林惊度提了提唇，他几乎是没笑过几次。少年浅浅扬起唇角，那张本就昳丽的脸更加生动几分，可弧度的僵硬难免让这笑容带上阴冷的意味。
　　而其所代表的含义也正是阴冷。
　　“不是深受【弗拉姆洛克】的袭扰吗？我解决了。”少年轻声说，但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在场的每个塞鲁兰人耳中，“看看吧，它惨烈的死状。”
　　触手很嫌弃地扔出一半乌漆嘛黑的岩浆岩，噼里啪啦在地上碎成碎块，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其属于【弗拉姆洛克】的身体组织部分。
　　族长瞳孔骤缩，【弗拉姆洛克】就这么……死了？
　　不应该和瑟兰托斯打得有来有回，至少打个一星转再有结果吗？
　　为什么这么轻易结束，为什么这么轻易死在瑟兰托斯手里？！
　　族长想到一个可能性，他唯一能转动的眼珠重新落在林惊度身上，少年还在静静看着他，漆黑的额发下那双眼睛意味深长。
　　——瑟兰托斯的实力，早就远远在【弗拉姆洛克】之上，而他们全部都不知道！
　　邪神专门坏心眼地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重新启唇道：“既然【弗拉姆洛克】被我解决了，那么，我也该收取，我要的相应代价了，对吗？”
　　他手指抬了抬，族长便蓦地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他颤抖着说：“你根本没说代价是什么……”
　　“对，我没说。”少年等他说完这句颤着尾音的话，才慢吞吞地说，“这不是方便我讨价还价吗？”
　　族长：“……”
　　怎么会有家伙把“讨价还价”说得这么直白？
　　但眼下，确确实实，这代价就是一片空白。而空白，意味着邪神可以自由发挥。
　　“所以，”清透的嗓音重新响起，“我想好的代价是，你们全部去死，可以吗？”
　　林惊度很有礼貌地进行了询问，但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啪嗒、啪嗒、啪嗒……”
　　几乎是很快的，塞鲁兰的族长和他的亲信就被触手扭断脖子，首身分离。
　　比真正的时间线中他们的故事好上一些——以前的瑟兰托斯可不像在空间里要追求时间，祂更热衷于折磨背叛自己的信徒。
　　瑟兰托斯是拖着长长的砍刀，一点一点把他们弄死的。
　　黏稠的血染红街道每个角落，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瑟兰托斯做得太狂妄了。
　　他们都遗憾地想，这是族长咎由自取，技不如人。
　　触手卷起族长死不瞑目的脑袋，林惊度收回视线，对怪物咕哝一句：“前进吧，去哪里你知道。”
　　越裴回坐在一边，真有些像被邪神无下限宠爱的祭品既视感，但他本人似乎对是不是这个身份没什么所谓，问：“还要去哪？”
　　林惊度抬眼看向前方的街道：“巫祭的据点。”
　　有神使自然会有巫祭，不过林惊度和塞鲁兰的巫祭实际上关系淡淡，来往很少，即便要降下神谕，也不依靠巫祭。
　　不过，林惊度知道，巫祭肯定参与了这次事件的。
　　所以他毫不犹豫找上巫祭，闯入那间神秘兮兮的屋子，触手把那苍老的塞鲁兰人直接不留情面地摁在墙上，少年才悠然地问：“那位族长，给我设的第二道陷阱是什么？现在告诉我，也许你不用脑袋和身体分家。”
　　巫祭没有眼睛，只有呼吸的孔在不断张大，缩小，张大，缩小，一样折射出他的恐惧。
　　终于，他含混地出声了：“在……在雪山之巅。”
　　林惊度摸了摸自己身边的触手，淡淡道：“你知道吗？其实我知道你们为我准备的第二个‘礼物’是什么。”
　　巫祭心一颤，那瑟兰托斯还找上门做什么？
　　少年异色瞳里迸发出奇异的色彩：“不过，特地来吓唬吓唬你很好玩。”
　　“上次是火，这次是冰，你们给我出了好大的难题。”
　　邪神忽地折了下手腕，仿佛塞鲁兰人的脖子被折断一般：“我都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了，所以，其实你是没有用的。”
　　少年平静地吐露话语：“没用的下场，你应该也懂。”
　　“咔吧”一声，林惊度面色平静地掀开帘子走出来。
　　珠子串出来的帘子叮叮当当好一顿响，林惊度转过眼，望向背着光靠在门框上等他的人，立刻气息变得温顺，像是利爪收起来的猫，只晓得轻轻蹭蹭人类，想要对方摸摸。
　　林惊度也是这样，他慢慢走过去，眼睛亮亮的，和刚才冰冷煞神样判若两人。
　　“你肯定饿了，我们得快点……快点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人发现作者的天才取名[眼镜]弗拉姆洛克用英文就是flame lock，是不是很机智（扶眼镜）


第68章 （一更）这次你来
　　站在雪山之下, 越裴回仰头看向这如苍龙盘虬的山脉，感叹了一句：“似乎和我们世界的没什么不同。”
　　林惊度瞄了眼那山：“其实很多世界地貌都会有相似之处, 生物繁衍才是最容易有不同可能性的。”
　　为了加速这个空间事件的发展，一人一邪神翌日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雪山之下。
　　从深渊里拿出厚厚的衣服——也不知道邪神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他踮着脚非得给越裴回穿上。
　　越裴回好笑，轻轻低了点头，方便林惊度把厚重的披风给他套上。饶是越裴回有恰到好处的黄金身材，在林惊度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和套之后，难免看得像裹成了球。
　　男人无奈：“我的异能其实和冰相容, 所以其实不是那么害怕寒冷……”
　　“那也要穿好。”林惊度满是认真，“万一生病怎么办？”
　　看看自己给越裴回弄的穿搭成果，邪神很满意, “好了，上山吧。”
　　越裴回不想拂了林惊度对关心他的热情, 只好套着厚重的衣服，答了一声“好”。
　　天空是茫茫一片白, 脚下也是茫茫一片白，只有部分的缝隙，露出一点点石质的灰。
　　林惊度记得雪山之巅那只诡异盘踞了几乎全部的山顶，若是闪现，极容易被对方直接发现, 可同样的，爬山很容易消耗体力，所以, 邪神选择传送到半山腰的位置。
　　温度一下下降了不少, 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混入了风中。
　　“那只诡异是什么样的？”越裴回问。
　　这个世界的诡异显然和人类世界的有太多不一样：它们更庞大, 更强，更喜欢盘踞在自然之中而非躲匿在生物气息活跃的城邦。
　　林惊度一边往上走，阻止自己的触手堆雪球玩，一边说：“【雪葬】，全身覆满冰晶的家伙。”
　　他忽地停下脚步，扭过脸来看越裴回。那张脸在天寒地冻之中更白了，唇色淡得几乎要和皮肤一个颜色：“猎杀它……阿回，这次可以由你来吗？”
　　越裴回一怔：“我？”
　　林惊度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挪开了视线看向前方朦胧的雪雾：“它的能量会和你很契合。”
　　如果人类能吸收对方的能量，那实力可以增长一大截不止。
　　越裴回开玩笑地问：“能增长多少？”
　　林惊度想了想：“至少你拿下局长位置稳了。”
　　男人失笑：“惊度，你可能不太了解人类部门运作机制。”
　　想要做到局长这个位置，越裴回至少还有二十年的路要走，这才能符合“拥有丰富阅历和经验”的要求。
　　林惊度很平静：“特殊情况得特殊考虑啊。”处理局这种怎么能囿于“阅历增长”？要真是这样，人类就别想有彻底清除诡异的那天了。
　　正说着，呼呼吹着的雪风忽地变大了，耳畔几乎全是凛冽风刃割过，留下一道道寒痕。
　　林惊度注视前方：“到了。”
　　纷飞的白茫茫雪花中，【雪葬】的身形逐渐清晰。
　　【雪葬】由半透明的蓝黑色冰晶构成，内部缓慢流动着暗红色脉状物，体表冰晶碎屑不断剥落又再生，仿若它呼吸的韵律。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不断变换排列的棱形冰晶。它背部则生长着三对不对称的冰棱翼，能张开，但似乎没有飞行的功能。
　　林惊度没有一点保留地释放自己的气息，【雪葬】的头立刻转向了他们的方向，那冰晶围住的喉咙里发出“咔嚓”、“咔嚓”的气音，像是它想像其他生物一样发出咕噜的警告声，可惜除了石头，就是冰晶，想发出柔软声带产生的摩擦声自然是不可能。
　　少年望着它，若有所思：“你猜猜，之前塞鲁兰的巫祭拿什么理由劝我去的。”
　　越裴回说：“他既然是巫祭，应该了解你能一眼看穿他吧，所以才总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不过理由我猜不出来，多半不会再拿‘拯救’的鬼话骗你了。”
　　邪神轻嗤一声：“他拿了很坦然的借口，代价也很坦然。”
　　巫祭来求他，说自己命不久矣，希望神能赐予他雪葬者的“雪晶”，传说中可以延年益寿的东西。作为代价，那个苍老但不掩饰从未消退的野心的塞鲁兰巫祭说：“我愿意把我子孙的灵魂献给您。”
　　越裴回听完，轻笑：“那对他来说，还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像巫祭这种人，活得太久，恐怕便也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子孙受到伤害，只要他自己活着就行。
　　见闯入者不动，还神色悠然地聊起天，【雪葬】愤怒起来，不断变换排列的棱形冰晶加速了变换，发出“喀嚓喀嚓”的碰撞声响。
　　林惊度原本低垂的眼眸倏地抬起：“阿回，该你了。”
　　越裴回低声回答了一声“好”，在【雪葬】张开嘴巴吐出尖利的冰雪结晶之时，男人也张开手掌，巨大的冰面出现，抵挡住了它的攻击。
　　“铛铛铛！”全是结晶与冰面相碰撞发出的刺耳噪音。
　　发觉对方也能使唤冰雪之后，【雪葬】明显焦躁了很多。
　　它的情绪似乎能影响风雪波动的速度，不一会儿，风刃吹得更利了，在男人的鸦睫上凝了洁白的冰霜，林惊度给他披上的披风在空中猎猎作响。
　　越裴回没有管这眼睫上凝成的冰，他全部注意力都在【雪葬】上，手指微微收拢，冰面骤然打碎，碎裂成和【雪葬】吐出的结晶几乎一模一样的形状，他再转动腕骨，结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雪葬】！
　　“喀嚓！喀嚓！！”
　　【雪葬】喉咙里冰晶摩擦的声响加大，仿佛是在嘶吼被结晶刺中的痛苦，而这种诡异的声音传入人的耳中，也带着一定精神冲击的意味。
　　在这时，男人生成了趁手的冰棱，借着白茫茫的雪雾，倏地出现在【雪葬】附近，猛地扬起宛若长枪的冰棱，划向了【雪葬】的四肢之一！
　　“咔！”
　　很大一声碎裂声响起，【雪葬】的左前肢被越裴回顺利砍下，半透明的躯壳内暗红色的物质开始往外流，染红了一片地面的白雪。
　　摩擦声再度加大，【雪葬】的怒气达到了顶峰。
　　小小的蝼蚁，怎么会有能力砍下它的肢体？！
　　但越裴回的攻击没有停下，尖锐的冰棱总能找到突破点朝【雪葬】刺去。
　　【雪葬】不甘示弱，暗暗开始凝聚新的冰晶，但这次冰晶有所不同，是暗红色的，像是它把体内的血液凝在了这块冰晶之中！
　　在凝合冰晶的同时，周围的风雪似乎都在有意护住【雪葬】，越裴回难以近身。
　　林惊度抿了下唇，他知道这枚冰晶的威力——毕竟当年也遇到过【雪葬】凝合这枚血晶。
　　但是他没有选择出手。
　　他逐渐懂了人类的需求，所以……不到万分紧急的情况时，他愿意把这场战斗完全的主动权都交在人类手上。
　　越裴回显然也觉察到了那枚血晶不祥的气息，男人快速地扫视【雪葬】的身躯，冷静地做出决定：先破坏这枚血晶。
　　模仿着塞鲁兰人第一次绑缚他时弓箭的模样，越裴回同样在手上凝出了一把冰做的长弓，同时凭空浮现三支冰箭，破空声响起，冰箭直直射向【雪葬】张大的嘴中那枚尚未凝成的血晶。
　　但可惜，冰箭似乎不能破除掉这枚血晶，甚至还被融入了这枚血晶之中。
　　要怎么做？
　　林惊度有意开口提醒：“躲。”
　　当时祂选择的是这么做，觉察到血晶威力的第一瞬间，林惊度就选择了闪避，毕竟硬碰硬对于当时那个实力的祂来说，是一种太过激的选择。
　　越裴回眯了下眼，他感觉还有别的办法。
　　如果对方能吸收他的冰箭，那么同理，他应该也能吸收【雪葬】的血晶。
　　试试吧。
　　男人退远了点，似乎在等待什么。
　　林惊度看越裴回似乎没听见自己的提议，有些不解。但他没打扰越裴回的行动，而是不动声色观察着。
　　终于，【雪葬】的冰晶酝酿好了，它发出属于自己的怒吼，血晶直直朝着越裴回的位置射去！
　　但令它意外的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冰晶竟然被悬在了半空之中，动弹不得。
　　【雪葬】眼睁睁看着另一层不属于自己的薄冰开始慢慢覆盖住血晶的表面，仿佛在不紧不慢吞噬一样，逐渐要形成另一个多面体的冰球！
　　做到这一点其实比将【弗拉姆洛克】锁在里面更难，【雪葬】的实力似乎比【弗拉姆洛克】强上不少，同时被包裹在薄冰之中的血晶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在排斥被外来的冰种融合，一点一点的覆盖都有些吃力。
　　【雪葬】勃然大怒，它想要在血晶完全被覆盖掉之前解决掉看起来没有防御能力的蝼蚁，可没抬腿跑几步，就感觉到后肢上缠绕上了什么东西。
　　它愤怒地回过头，却发现黑色的触手很快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它的后肢，可就是这么短暂的一瞬间，【雪葬】再也无法阻止自己的血晶成为别人的力量。
　　“呼。”
　　男人呼出一口气，掀起黑眸，吐出一个字：“去。”
　　话音落下，巨大的冰球俯冲向【雪葬】，速度越来越快，快到【雪葬】如此笨重的诡异根本来不及躲避。
　　冰球狠狠撞击向巨型的诡异，将其硬生生从中间剖成了两半。
　　【雪葬】的尸体摇摇晃晃，最后无力地轰然倒地，暗红色液状物流了一地。
　　越裴回手有些微微发抖，刚才还是使出了不少力气。
　　冷得像块冰的手搭在他手臂一侧，卷着凉意的掌心小心翼翼覆盖在了越裴回的眼睑上。
　　越裴回顺着他的动作闭上眼，那柔软的手心轻轻蹭过他的眼睫，凝在睫毛上的雪晶逐渐簌簌被拍掉，有些则因为人类本身的体温，化为了温凉的水。
　　林惊度做得很认真，他专注的视线落在越裴回轻轻颤动的眼皮上，最后低声说了一句：“辛苦啦，阿回做得很好。”
　　少年想要收回手，却被越裴回攥住了手腕。在他注视的目光下，重新睁开眼的男人轻轻用同样偏凉的嘴唇贴了贴那抹过雪水的掌心，黑眸光彩璀璨：“你该多夸夸我，我会做得更好。”
　　林惊度蜷了蜷手指，认真地说：“如果你想的话，我会这样做的。”
　　只要你喜欢。
　　男人力气松了，林惊度顺势抽回自己的手，转开脸，看向【雪葬】的尸体：“好了，我们去吸收它的能量吧。”
　　一人一邪神走到【雪葬】尸体边，越裴回半蹲下来，伸手摸过已经黯淡无光了的冰晶表面，看向林惊度：“这要怎么吸收？”
　　毕竟，之前他没有吸收诡异能量的经验。
　　林惊度还没说话，他的触手自觉爬过来，拍拍越裴回的手背，示意它是能量数据传输线，越裴回把手放在它身上就好。
　　男人动作一顿，他很轻力度地把手放在了触手身上，状似无意地抚摸了两下。
　　林惊度：“！”
　　他快速摁住男人的手，“不许乱摸！”
　　越裴回表情无辜：“我只是想确认这会不会给你的触手带来伤害。”
　　“不会。”林惊度快速地说，紧紧盯着越裴回的手，生怕对方又慢条斯理从腕足根摸到腕足尖，摸到邪神腿软，“别乱摸，放好就行。”
　　越裴回手没动了。
　　慢慢地，触手表面泛起蓝光，那细微的蓝光缓慢地进入越裴回的身体，男人闭上眼，能明显感觉到这些能量在充盈他的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光才慢慢暗了下来，而几乎是同一秒，【雪葬】的尸体便彻底碎裂，化作齑粉。触手顺便搅动了下【雪葬】的“骨灰”，一无所获——核心能源也不在它的体内。
　　越裴回收回手，触手也缓慢地退回去，林惊度观察着越裴回的反应：“如何？”
　　男人翻来覆去自己的手掌，迟疑地说：“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应该力量会更强了，”林惊度拉着他下山，一路去到一个洞穴，毫不客气地把里面蜗居的一只中型诡异抓出来，“来，试试实力。”
　　正在睡觉突然被抓出来的诡异：“？”
　　越裴回：“……”
　　但事实证明，他的力量确实提升了不少，只需要几枚快速凝成的冰晶，就能彻底杀死一只诡异，不费多少力气。
　　若有所思地看着被锁入巨大的冰晶之中而死的诡异，越裴回道：“阿贝泰……亲火吗？”
　　“亲火？”林惊度想了想，“祂似乎是挺喜欢火焰作为攻击的。”
　　越裴回手指一收拢，诡异的尸体便碎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冰块，“你瞧，这个办法，或许可以在出去之后，对阿贝泰使用。”
　　林惊度看着那地上碎掉的冰块，点点头：“可以，感觉是个不错的办法。”
　　火焰和冰还有水本就不对付，阿贝泰基本上从来不靠近这两种，也能反映出那脑袋里只有毁灭的家伙讨厌这些带水的玩意儿了。
　　“差不多了，”林惊度看了看天色，“我们回去吧。”
　　越裴回缓声应：“好。”
　　*
　　塞鲁兰城邦内。
　　巨型怪物沉重的脚步声在街道格外明显，但本来会游走着奇怪生物的街道在今日却安静异常。
　　没有生物敢出来看一眼，连窥伺的目光都不见踪影。
　　毕竟，邪神刚连杀这么多塞鲁兰人，就算还有私心，这几天也该歇歇了。
　　林惊度丝毫不在意，他反而兴致勃勃地问越裴回：“回去想吃什么？让沙奈塔准备吧。”
　　越裴回无奈：“随便准备点能吃的吧。”
　　可惜他们俩想要在神殿里建造炉灶的方案被现实否决了，神殿内煮饭实在难以挥散烟雾，要不然早自己做上了。
　　巨型怪物依旧在通往神殿的楼梯之下停住，匍匐在地，林惊度和越裴回下了它的背部，走过蜿蜒的楼梯，发现沙奈塔已经等在神殿门口。
　　看见林惊度的一瞬间，沙奈塔眼睛瞬间亮了，他满怀欣喜地快步走过来，似乎对族长还有巫祭的死丝毫不在意：“塞鲁兰的主！您终于回来了！狩猎……还顺利吗？”
　　沙奈塔很喜欢把林惊度出去解决有靠近塞鲁兰城邦企图的诡异称为“狩猎”，这样也谦恭地将林惊度放在了猎人的位置上。
　　林惊度随意地“嗯”了一句，从他身边走过，稍稍停顿一下，垂下眼睫，说出的话却是：“阿回的晚饭备好了吗？备好了拿上来吧。”
　　沙奈塔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一点也不似前几日僵硬，恭敬地点头道：“好的，我马上端来！”
　　越裴回和林惊度目送他离开，男人收回目光后，思索着道：“他今天态度很积极。”
　　林惊度“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可能要被怂恿着干坏事了吧。”
　　一人一邪神决定暂时观察，晚饭被端上来之后，沙奈塔便离开了，仿若一点也不留恋，一点也不在意越裴回杵在这里。
　　林惊度谨慎地扫了眼这些菜，都是无毒的，便道：“可以放心吃。”
　　“好。”
　　男人拿起一盘不知道是什么菜，浅尝一口，神色却突然变得古怪。
　　“怎么了？”林惊度神色一凛，迅速看过来。
　　越裴回摁了摁额角，沉默了下说：“吃了这个，怎么感觉身体有点……发热？”
　　林惊度：“？”
　　【作者有话说】
　　越哥：身体好热，老婆你给我喝了什么QAQ
　　惊度：（拿起水杯）（感受一下）（诚恳回答）虽然不是热水，但也只是冰水
　　===============
　　后面还有一更，我写完正文完结章了，明天还是两章，直接一口气更完~


第69章 （二更）为了现在
　　或许这盘菜对于塞鲁兰人和邪神来说都没什么, 但对于人类的身体来说，就莫名多了点效用。
　　林惊度皱了皱眉, 端过来自己尝了点：“没毒啊。”
　　但说着“身体有点发热”的人已经蹭过来把他圈住，灼热的吐息吹拂在林惊度的脖颈上。
　　林惊度也不是没看过八点档狗血剧的，捏着这盘菜的盘沿，他骤然意识到这盘菜作用在越裴回身上，跟那种电视剧里用的药似乎没有区别。
　　他还有点怀疑，这是真的有这种效果吗？
　　但好像顾不得他怀疑了，少年耳朵被牙齿啮咬, 不重，很轻，但就是这样, 便更加地让人泛起无端的痒意。
　　越裴回垂眸看着那逐渐晕染红意的耳尖，水光粼粼的, 他更加想继续咬下去了，看着比塞鲁兰的饭菜分明更加可口。
　　少年还紧绷着唇角, 明明心思早就飞了，但还要故作严肃地思考：“这菜难道真的很有用吗……”
　　“别想了。”
　　禁锢住他腰肢的手箍得更紧，吹拂耳尖的热气扫过，男人声音低哑：“先帮我。”
　　林惊度唇角抿得更紧了。
　　源源不断的热在从身后紧贴着他的身体上传来，甚至还有进一步增加的可能。
　　短簇的发掠过他皮肤, 引起骚痒。
　　邪神深吸口气，终于有所动作——一阵天翻地覆，越裴回发觉他被少年压在了身下。
　　那张白皙漂亮的脸冷冷淡淡地, 像是根本没有情动一般, 垂着眼睫注视他。纤长的手指摁在越裴回锁骨处, 慢慢往下滑。
　　只是眼睛暴露了对方的情绪：仿若海水在里面倾覆荡漾, 又或是如同玻璃球内溅起一汪汪的水花。
　　林惊度端起学术研究的态度，严肃思索：下一步该干什么？人类是怎么做的？
　　反正人类也这么干过，他这么干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少年颤了颤眼睫，按着自己的回忆俯下身去，偏低温的唇吻过越裴回的左眼，又缓慢地移到右眼。
　　淡色的唇在越裴回的眼皮上印下，很轻，很软。
　　林惊度全部注意力都在亲吻上，全然没有注意身下男人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往下滑的手摁在了对方的腹//部，指尖有些颤，随着那呼吸的律动起伏。
　　“接下来……嗯？”
　　又是天旋地转，可一人一邪神的位置俨然发生变化。
　　林惊度又在底下了。
　　他蹬动了一下腿，弧度圆润的眼里闪过错愕：“等等，这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已经说不清男人漆黑的瞳孔间是清明还是误食后沾染的欲望了，他说话慢悠悠的：“嗯？哪里不一样？”
　　林惊度手抵着越裴回肩胛骨的位置，没有伸直，微微折起。他嘟囔着说：“我觉得我也可以啊。”
　　他听见男人笑了，对方照着他的动作弯下腰来，亲他的眼皮，亲他的眼尾，亲他的鼻尖，一路滑到嘴唇，本来轻柔的力骤然加重，啮咬，磨碾，唇齿交织。
　　抵着越裴回肩胛骨的力道渐渐小了，只能听见少年轻颤的尾音。
　　终于被松开时，林惊度脑袋都要被亲懵了，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完全没了“塞鲁兰之主”该有的冷然，反而可怜兮兮的，就是被蹂//躏后的样子。
　　“瞧，惊度，”男人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按压过林惊度柔软的唇瓣，“你技术还没到这个地步，可能……还是需要我来努力才行。”
　　他攥住少年皙白的手，再一次的，俯下身去了。
　　……
　　当“太阳”天体的光透过彩色棱窗照入神殿之中的时候，邪神备好的床榻上正是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惊度又不想把睡过去的人弄醒，又想努力把自己头发扯出来，小心翼翼努力个三四回，他重新“扑通”一下跌入床的怀抱。
　　算了，就算分身传回来了新的消息，也没有必要那么着急去处理嘛。
　　林惊度翻了个身，从躺得规规矩矩变成侧躺着，这样刚好可以看到男人睡颜的全貌。
　　从弧度恰好的眉峰，到浓密的眼睫，再到优越高挺的鼻梁，最后再到昨天一遍遍亲吻他的唇。
　　林惊度目光没有移开，凝视了很久。
　　——哪怕其实他发现人的眼皮在颤动，可能人类在半睡半醒间发觉了他的注视，邪神也没有挪开自己的视线。
　　邪神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这可是他捡的，他选的！
　　一点一点挪动，林惊度拱进男人怀里，找到了最完美的位置。
　　触手也软趴趴地搭上来，横亘在他们身上。
　　林惊度重新闭上眼睛，几分留恋地嗅着越裴回身上的味道。
　　这么好的人类……是他的。
　　还好成他的了。
　　*
　　“沙奈塔，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
　　有几分变了语调、显得尖锐的女声响起，她问完这句话，又是接连几声咳嗽。
　　沙奈塔漠然地修剪着花枝，塞鲁兰的花也长得有些与众不同，花瓣如同重瞳的眼睛，静静地盯视着修建花枝的人。
　　“沙奈塔，你说话啊！”
　　一颗头出现在他的侧面，那中间突出的眼球死死地瞪着沙奈塔的脸，而这脑袋上所有的嘴巴，都在一开一合，声音从尖锐变成哀求：“现在族长和巫祭都死了，能靠近瑟兰托斯的只有你了，你不会还把这种疯狂屠戮族人的神看作是‘塞鲁兰的主’吧？”
　　沙奈塔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他说：“是，又如何？”
　　他声音是在林惊度面前不曾有过的冷漠：“艾莉，把你的脑袋收回去。”
　　叫“艾莉”的女性塞鲁兰人很不甘心地把细长蜿蜒的脖子慢慢后撤，直到脑袋插在身体上方为止。
　　艾莉是唯一一个那天没去族长住宅的人，因此“幸运”地逃过了林惊度的杀戮。但与其说是“逃过”，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可能是林惊度故意放走的。
　　为的是让她去见沙奈塔。
　　而艾莉，果真去见了沙奈塔。
　　艾莉不忿，她问：“你真的不愿意动手吗？”
　　“谁说我不动手的？”
　　沙奈塔回过身，细长的手指拨弄着花瓣，花朵摇曳间，如同眼睛闭合。而沙奈塔勾起笑，笑意温柔：“我当然会动手，只不过，我和你们所求不一样。”
　　你们想弑神，而他，想要控制神。
　　*
　　今日神殿似乎很安静，沙奈塔过来敲门的时候，厚重的神殿大门自动打开了。
　　光辉之下，塞鲁兰的主平静地坐在神座上，望着自己净白的指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沙奈塔望着他，想，自己终于知道神殿为什么安静的原因了。
　　因为那个祭品似乎消失在神殿内，不见了踪影。
　　他以一步步虔诚的步伐走向林惊度，抱着那微微摇曳的花——花的眼睛仍在睁开，闭上，睁开，又闭上。
　　它们晃动着，以一种冷漠的视线直视着眼前的神。
　　一步，两步，三步，沙奈塔停下了脚步，他仰起头，眼睛里溢出来的热烈目光定在林惊度身上。
　　而神座上的神，也掀起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沙奈塔确定周围只有他和祂之后，先是献上花束，看着花束被触手卷走后，他深吸口气，半跪下去，激动地说：“塞鲁兰的主，我想今日，我有特殊的事情想要告诉您。”
　　“说吧。”
　　也许是激动的心情蒙蔽住了眼睛，沙奈塔并没有看见，在说这两个字时的邪神眼里划过了一抹了然和冷色。
　　沙奈塔虔诚地说：“塞鲁兰的主，我想能更彻底地属于您，服侍您，成为您的……永远成为您的。”
　　——我想你能更彻底地属于我，成为我的……永远成为我的。
　　“我喜欢您。”
　　“……”
　　神座上的少年没有说话，他如同曾经经历的那样，低下头去，黑色柔顺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可那双弧度圆润的眼眸里再也不是好奇。
　　他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地发问：“你喜欢我的哪里？”
　　沙奈塔愣住，他不知道神突然这样问的原因，但他还是很深情地说：“您的全部。”
　　“全部？”
　　林惊度身体微微朝后仰，又直又白的腿折起抵在神座上，他手拄着下巴，淡淡说：“你不曾看过我的全部，怎么说爱我的全部？”
　　沙奈塔被说得一噎，他终于察觉出邪神态度的不对劲：“您……”
　　“沙奈塔。”林惊度俯视着他，“你从未成年的时候就开始跟随我，但很可惜，你心里第一选择从来不是我。”
　　“什么？”沙奈塔怔住，“塞鲁兰的主，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惊度慢慢站起身，触手徘徊在他的周围，慢慢蠕动着：“我是说，在你心里，第一名其实是权力，第二名是征服。”
　　神的眼眸里满是冷光：“你所说的喜欢，可能有，只是占据了一小部分。而更多的……”
　　少年歪了下头，“你更渴望征服之后的快//感和登上巅峰的喜悦罢了。”
　　沙奈塔下意识辩解：“塞鲁兰的主，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是吗？”
　　少年轻飘飘地说着，细白的手指点了下刚刚被触手卷在怀里的花束，花束里钻出一只小章鱼，黑豆豆的眼睛无情地瞟了眼脸色煞白的沙奈塔。
　　——他们都忽略了，神是可以无所不在的，只要他愿意，就不会给任何人私密的空间。
　　林惊度说：“不要在我面前说谎，没有真诚，就不要故意装出真诚的样子。”
　　沙奈塔被邪神的威压压迫得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一步一步走下阶梯，直至走到他的面前。
　　林惊度说：“第一次杀你的时候，其实我还遗憾过。”
　　毕竟相处过一段时间。
　　“但这一次，没什么好遗憾的。”
　　沙奈塔没法动弹，干瞪着眼，亲眼看着触手从他身上卷走那把专门针对神而创造的匕首。
　　神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再也不见，沙奈塔。”
　　尸体轰然倒地，血渗在了地毯上。
　　林惊度的脚往后缩了点，防止脚染上斑驳的血迹。
　　他皱了皱眉，心想这地毯不能要了。
　　邪神垂眸，望着沙奈塔死不瞑目的头颅，忽地俯下身去，伸出手替对方盖住了眼皮。
　　算是结束了他和当年那个看着他、眼睛闪闪发亮的塞鲁兰幼崽的情。
　　触手积极地上前表现，翻来覆去检查了沙奈塔的躯体，最后遗憾地得出结论：阿贝泰也没有“聪明”地把核心能源放在沙奈塔身上。
　　林惊度本来在等发现没有核心能源的触手超级消极怠工地消化沙奈塔的尸体，少年忽地掀了掀眼皮：“阿回要回来了，你们快点。”
　　触手速度“嗖”地麻利了，吭哧吭哧全部吞了下去。
　　神殿大门还未被人触碰，就从里面拉开来，猫站在边缘等他，探头看来，一脸乖巧：“你回来啦。”
　　越裴回眯起眼睛，伸出手去捏了下他的脸：“干什么坏事了？”
　　他刚问完，目光就落在了正在加急团吧团吧地毯的触手上。
　　男人收回视线，扬眉：“你把下一个需要解决的人解决了？”问完，他也不等林惊度回答，先拉着人上上下下检查个遍，确认没受伤才放心。
　　他不需要知道那个被解决的人是谁，他只担心林惊度。
　　林惊度“嗯”了一声，又开始做出那种惴惴不安的动作，瞄了眼越裴回，又瞄一眼越裴回。
　　越裴回哂笑：“有坏心思就说。”
　　林惊度说：“我要准备复现我当年干的事了。”
　　“哦。”越裴回回答轻描淡写，他早习惯林惊度这样了，不知道为什么，邪神还更热衷于在他面前演乖猫。
　　明明是爪子尖利得不行的坏猫。
　　坏猫说：“反正要杀穿吧，不知道杀穿后能不能拿到核心能源。”
　　他叹了口气：“当时好像还被忽悠去杀什么诡异，拿那只诡异骨头做的骨刀砍的。”他好像提前灭了不少塞鲁兰人，也不太记得当年的诡异在哪，复刻都难复刻。
　　男人忽地低眉，伸手凝成一根冰棱，放在林惊度手上：“拿这个吧，不知道能不能替代。”
　　林惊度拿着挥了两下，若有所思：“应该足够的。”
　　越裴回注视着他：“这样，如果你觉得你开始觉得有负担，我也算是和你一起承受了。”
　　林惊度摇头：“我不会有负担。”他难道会对杀了对自己有杀心的人而感到懊悔？这不过是双方都尊重了丛林法则的弱肉强食而已。
　　他复杂地说：“只是再经历后，发现有点沉重和失望。”
　　原来那时候的他不是感觉不到情绪，只是对此感到失望而已。
　　他做不到像别的同类那样，能把信徒的背叛看作是信徒的成长，林惊度还是会期望信徒能够珍惜自己的庇护。
　　深吸口气，林惊度面色波动沉下：“我之前故意放跑了一些族长的亲信。”
　　“为了现在？”
　　“对，”少年轻声地说，“为了现在。”
　　*
　　有时候能读懂太多情绪也不算很好，再一次从那些塞鲁兰人眼里发现不甘、怨恨、后悔的时候，林惊度逐渐从波动的情绪到平静，甚至还能分神去想，这些里面还是没有核心能源。
　　基本上所有重要的事件都被过了一遍，核心能源能藏在哪里？
　　越裴回给的冰棱上全是滴答流淌的血，顺着冰棱表面汇集成一道痕迹，滑落地面。林惊度深吸口气，抬起头的时候，满目冷然。
　　——和当年如出一辙。
　　有人的出现也如出一辙。
　　“嗯哼？还是这么做了吗？”
　　林惊度转过头，没擦脸上的血，异色眸瞬间锁定了说话的人。
　　对方还是笑吟吟的，唇角勾着弧度：“好久不见，小惊度。”
　　林惊度甩了两下冰棱，半掀眼皮，周围起伏的气息骤然一敛，“你怎么进来的？”
　　他还以为来的会是柏羡青——阿贝泰复制版，没想到，感觉了一下，发觉是本人。
　　柏羡青笑眯眯的：“怎么，不欢迎我？打扰你和你男朋友的二人世界了？”
　　“嗯。”林惊度毫不犹豫应下。
　　柏羡青：“……”
　　真是见色忘友典型例子。
　　林惊度又回到之前的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柏羡青说：“照阿贝泰这个直线性子，他能觉察到这里面多了一两个‘人’吗？”
　　他只需要分一点点自己的意识杂糅到分身里放进来就行，气息微弱到阿贝泰无法感知。
　　“对了，”俊美的男人眼睛弯起，碧绿的瞳孔闪过幽光，“我来，是给你提醒的。”
　　“关于核心能源的所在地。”
　　【作者有话说】
　　继续宣传，明天双更（叼玫瑰）今明都掉落红包，吧唧一口追到现在的大家！


第70章 （一更）回来了
　　林惊度神色一凛,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你说。”
　　“一般来说，核心能源确实应该藏匿在和空间记忆形成的原记忆主人有重要关系的人或物上, 但如果阿贝泰反其道而行之呢？”
　　“如果他选择……对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地方呢？”
　　少年敛眸：“你是说……他对核心能源的定义，更偏向于物理位置了吗？”
　　这一点倒是他的疏忽，重要事件太多，还以为“核心”会偏向这个意义。
　　柏羡青懒懒地说：“就算我不来提醒，你过不了多久也能反应过来了吧。”毕竟在这之后，依照林惊度基本上很少出深渊，整天睡觉吃饭看书的“消极”生活态度, 哪里有这个空间可以继续发挥的地方。
　　林惊度“嗯”了一声：“但还是辛苦你进来这一趟了。”
　　柏羡青笑了下：“小事，这不是也很着急等你出来，带你去玩吗？”
　　男人注视着眼前长发的林惊度, 目光有些怀念与缱绻。
　　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距离他第一次遇到瑟兰托斯。
　　以前还总是天天被警惕心超高的触手戳戳碰碰呢。
　　柏羡青看了眼天色：“我该出去了。……瑟兰, 你快些解决，等你回来。”
　　林惊度又是一声短短的“嗯”。
　　柏羡青从他面前消失, 林惊度把身上清理干净，才回神殿去找了越裴回。
　　越裴回正在无聊地喂林惊度留下的章鱼团子吃塞鲁兰当地类似葡萄的水果，看见林惊度回来，出声询问：“如何？找到核心能源了吗？”
　　“没有，”林惊度摇摇头, “但我猜到在哪里了。”
　　“在哪？”
　　“世界中心。”
　　那里，是对于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地方，摧毁那里, 这个世界即迎来毁灭。
　　越裴回扬眉：“祂竟然选在那个位置。”
　　林惊度点头：“可能祂觉得我对去摧毁那里不感兴趣。”
　　现在他可以感兴趣了。
　　男人以手支颐, 皱眉问：“可是要怎么去那？”
　　林惊度冷静道：“传送啊。”
　　这不每次都能派上用场？
　　他回忆了下这个世界的中心, “应该是一片幽深的湖。”
　　湖底, 就是世界中心的通道。
　　“类似地球的地核？”
　　“嗯，差不多吧，”林惊度说，“但这里毕竟是不讲科学规律的世界……可能会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先去看看吧。”思索了会儿，越裴回才说。
　　林惊度深深看他一眼：“那走吧。”
　　*
　　那是一片宽阔的湖泊，没有风吹动的时候，如同镜面，安宁地倒映着悠悠晃过的白云，还有一碧如洗的天。
　　越裴回半跪下去，伸手碰了下湖泊的水，荡漾出一圈一圈水纹，他收回手：“好刺骨的水。”
　　“而且，还有一股能量波动。”
　　越裴回揣测道：“这是在保护世界中心的意思吗？”
　　“嗯，”林惊度轻轻应道，他站在湖边低头看湖中倒影，触手一下戳下去，倒影就像镜子碎片，四分五裂了，“世界也会自发保护自己的。”
　　毕竟谁都不想白白送死。
　　林惊度伸出手：“阿回，你拉住我，该下去了。”
　　越裴回轻轻牵住林惊度的手，一下林惊度就跃入水中，而越裴回还没感受到湖水的彻骨寒冷，眼前画面一换，他已经被林惊度转移到世界中心附近了。
　　视线聚焦，男人眯起眼睛观察眼前的场景。
　　是一处昏暗森然的洞穴，四周的墙壁上刻画着什么，或许是这个世界文明兴起发展的传说。
　　没等越裴回细看，强烈的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几乎不能直视。
　　他半眯着眼睛，隐约看出六芒星状的轮廓：“这是世界中心的……核？”
　　“不是。”
　　林惊度倒是一点都不受这光芒的影响，少年一步步靠近这六芒星：“这是核心能源，它替代了世界中心的位置，成为了新的能量供应来源。”
　　他的眼眸里倒映着这核心能源的光辉：“强大……但也很脆弱的东西。”
　　触手很自觉地在越裴回面前形成屏障，林惊度担心越裴回多想，认真解释这回自己的动机：“这东西摧毁的时候光有点太亮了，对你眼睛不好。”
　　邪神严正声明：“不是不让你参与的意思哦。”
　　越裴回失笑：“惊度，不要太矫枉过正……我知道你现在这么做的原因。”
　　林惊度“唔”了一声，不再讨论这些问题，回过头去看这核心能源：“好啦，我要开始了。”
　　他说完这一句，伸出手去，抵抗住光芒激烈的反抗，面无表情地摁在了那六芒星滚烫的表面上。
　　有一点擦伤，但无伤大雅。少年猛地用力，核心能源应声而碎！
　　而与之同样碎裂的，便是这依托核心能源构造出的空间。
　　林惊度的手指缓缓收拢，而后再缓缓张开，核心能源的齑粉悉数掉落在地上。
　　越裴回眼前遮挡的触手退开，眼前变换了的景象彻底映入他的眼帘：
　　蠕动的血肉，滋长的肉芽，脚底踩的仿佛都是能呼吸的皮肤，正在一起一伏。周围的温度有上升的趋势，颇为炎热。
　　对恶心的画面见怪不怪，但越裴回还是扬了扬眉梢：“这是……‘门’的内部？”
　　林惊度摇摇头：“不，这里是阿贝泰的寄居地，‘门’可以连接万界，这扇‘门’选择连接的是阿贝泰的寄居地。”
　　“往前走吧，”林惊度说，“多半那家伙因为核心能源碎裂，正遭到反噬。”
　　一人一邪神顺着这一起一伏的皮肤往前走，也许是有林惊度的手环作保护，当另一只邪神金色瞳孔冷漠盯住越裴回的时候，他并没有精神上的任何冲击感。
　　可能阿贝泰也没想到，在记忆空间里“摸爬滚打”这么久，林惊度力量一点也没受到损失，反而还隐隐有更强的趋势。
　　林惊度个人其实很满意这个空间，感谢阿贝泰送来的经验值。
　　阿贝泰的整张脸像是羊头，可角又似牛角，眼睛则是山羊的眼睛，身子不是人形，更像是鳄鱼类爬行动物的身体。
　　阿贝泰动了动，眼珠转向林惊度的方向，祂的嘴巴一开一合：“我就知道……那个空间……困不住你……”
　　林惊度抬起头看着祂，平静地说：“你从来没赢过我，靠一个空间束缚又能如何。”
　　另一只邪神沉默了，但他眼里是明显的不甘心。
　　觉察到了什么，林惊度皱眉，忽地箍住越裴回的手腕，“堕落的味道……他主动选择这样？”
　　这意味着，阿贝泰彻底放弃回旋的余地，放弃了自己的理智，就为了和林惊度他们同归于尽！
　　但林惊度没有多慌乱，他冷静地扫了眼：“‘门’肯定在这附近，神死的时候有大概率会自爆，到时候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回到门内。”
　　“正好，”林惊度补充道，“我们可以利用祂的自爆生成的巨大力量把门关上。”
　　越裴回轻轻点了下头，再往前看，羊头鳄鱼身的邪神全然被一种墨黑的血丝缠绕，那双金色的眼睛失了神采，失了怨毒，变得疯狂，里面只剩下了杀戮的情绪。
　　这便是堕落。
　　发了疯的不断地杀戮，杀戮，杀戮，杀到最后，神把自己也杀掉了。
　　漆黑血丝不断包裹，缠绕，最后表面滋生燃烧出黑色和灰色融合的火焰，只能勉强认出阿贝泰的神形。
　　那些血丝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一旦林惊度的触手靠过来，它们便会张牙舞爪地将其抽开。
　　林惊度皱了下眉，邪神天生对这种带着堕落气味的血丝相当不喜，连靠近都显得麻烦。
　　越裴回敏锐地感觉到了邪神在攻击时的有所收敛，意识到了这种血丝对对方的压制，他抬起手，选择了加入。
　　“轰——！！”
　　无数冰晶浮现，它们汇聚形成一条蜿蜒的冰龙俯冲向那裹着血丝的邪神……或者说，现在称呼为怪物更好。
　　血丝被卷着强大力量的冰龙剐出一道痕迹，露出阿贝泰原有的身体表面来。
　　越裴回和林惊度都不约而同地捕捉到这一幕：有效果！
　　林惊度重新聚拢自己的触手，对越裴回说道：“阿回，你拿冰龙骚//扰它，其他交给我！”
　　“好。”越裴回点头应道。
　　不断汇聚而出的冰龙一道又一道地在血丝怪物的身上制造出痕迹，触手在对方刮开血丝的一瞬间便毫不犹豫地把触手刺入“阿贝泰”的身体，给这副身体创造出大大小小的伤痕。
　　正专心给血丝怪物找麻烦，林惊度耳尖动了动，神色一凛：又有新的危机出现了！
　　阿贝泰也许身体还能称得上一句“活着”，但祂的意识已然逐渐消散，与之一起崩塌的则是祂亲手创造的寄居地。
　　混着血浆的肉//壁不断往里收//缩，朝他们直直压来。
　　这下连越裴回都注意到了：“惊度，我们得加快速度。”
　　“阿回，”林惊度出声，“你对付【弗拉姆洛克】的办法……试试吧？”
　　越裴回闻言，心里知晓林惊度准备来个大的了，但还是问：“会影响你吗？”
　　林惊度想了想，快速摇头：“不会。”
　　紧急关头，顾不得什么了，越裴回点了下头：“好，信你。”
　　说完，他拿出全部的力气，去凝聚这个他从未做过的、大到难以描述的冰晶。
　　“喀拉！”
　　血丝发觉敌人的攻击停下，便要发了狠地朝他们冲来，不料这时，无数的冰面涌现，逐渐连成一片，像是一个冰作的牢狱，要把它们锁在里面。
　　血丝怪物恐慌，它们竭尽全力地去撞击这冰面，但除了给对方制造出一点小小的裂痕，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裂痕还很快就得到恢复，一点影响也没受。
　　只是这宏大的场面，对于越裴回来说，也是一种强撑。随着血丝怪物的每一次撞击，每一次恢复冰面都要消耗能量，他的喉头也难免涌上腥甜，还要硬生生咽下去。
　　为了不被林惊度发现。
　　前面的少年专注地望着血丝怪物的动向，直到最后一片冰面连成，林惊度背对着越裴回，轻声说：“不要看哦。”
　　不要看……？
　　没等越裴回理解这句含义，眼前的少年忽然消失，黑色的液体则出现，继而包裹住越裴回的位置，为的是一种保护。
　　取而代之的，是人类连看一眼都无法做到、不能直视的、本体广阔无比的邪神。
　　无数猩红的眼睛转动，望向那冰晶里关着的血丝怪物，它们还在不断地试图撞击，闯出这个冰窟。
　　【可以了。】
　　林惊度的声音顺着黑色的液体传给越裴回，男人闻言，毫不犹豫地捏紧拳——而冰面铸造成的囚狱骤然往里逼近，缩成一团冰球！
　　血丝完全被冰冻在了冰块里面，动弹不得，下一秒，迎接而来的是张开的巨大深渊。
　　“咔吧、咔吧、咔吧。”
　　邪神一边用恢复到他视角正常大小的触手一圈一圈缠绕住冰球，限制住血丝的行动，一边不断用自己的深渊去吞噬阿贝泰身体上表面的血丝，直至只剩下阿贝泰的躯体。
　　终于，最后一点血丝和冰球被吞噬后，邪神毫不犹豫张开触手，刺穿同类的躯体，在阿贝泰真正死亡的最后一刻，果真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
　　黑色液体倏地消散，越裴回放下泛酸的手臂，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或者观察清楚四周，就被巨大的触手裹住，他被这样卷着，不知道在不断收//缩的寄居地内以闪电般速度拐弯不知道几次，接着，便被毫不犹豫抛入遭到能量吸引牵扯、就要关上的“门”！
　　“林惊度！”
　　跌落在熟悉的焦土地面时，男人忍不住吼出林惊度的名字。
　　但没等他反应，重新恢复成人形的少年在“门”最后关上的一刹那跃出来，直直扑进他的怀里。
　　越裴回指尖颤着去碰他，“林惊度？”
　　少年颤了下眼睫，脸鼓成一团：“嗯。”
　　“感觉怎么样？”
　　什么都注意不到了，越裴回只专注于问林惊度的状况。
　　为什么看上去恹恹的很不好？是不是吞进深渊的血丝给他造成了影响？
　　林惊度虚弱地回应：“呃……”
　　“他没事。”
　　另一道声音出现，是柏羡青。
　　男人先看了眼彻彻底底合上、散发着一种怨念气息的“门”，而后又看向他们，笑眯眯地：“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越裴回绷着下颌：“能方便先告诉我惊度怎么样了吗？”
　　柏羡青看了眼，很平淡地告知他：“纯粹吃撑了。”
　　强行用深渊“吃掉”那么多血丝，最后还物尽其用，张开自己的口器快速一口吞掉同类的尸体，能不吃撑吗？
　　还处于吃撑后颓废状态的猫轻轻哼了一声。
　　越裴回没说话，只是用力抱紧了林惊度，呢喃道：“没事就好……能消化吗？”
　　柏羡青：“要不了几天的。”
　　越裴回波动的情绪逐渐平复，他看了眼“门”：“这个你们打算怎么办？”
　　柏羡青说：“它想要再次开启很难了，别担心，制作封印结界的事情交给我就好，我最擅长这个。”
　　“好。”
　　越裴回说完，撑着手臂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
　　柏羡青挑眉：“你不会觉得，你体力透支之后，还能继续走动吧？”
　　淡金色头发的男人半蹲下来，手指在虚空处点了点越裴回：“好好在这儿待着吧，处理局的人应该监测到能量波动了，马上就到。我先走了啊。”
　　“……好。”
　　又是一声“好”从那薄唇吐出，越裴回盯着那要走的背影，忽地说：“你要给惊度的报酬别忘了。”
　　走得悠悠然的人一个趔趄，无语地挥手示意：“我什么时候短过他的？有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柏羡青骂骂咧咧地走了。
　　越裴回收回视线，看向自己怀里昏昏欲睡的邪神——吃完后有点晕饭。
　　算了。
　　男人低眸，抬起还在发颤的手轻轻碰了碰林惊度的脸颊。
　　你没事就好。
　　“越哥！”
　　“啊啊啊，惊度！”
　　“越队，你怎么样——我靠您这脸白的，我马上给你叫治疗部门、啊不还是后勤部门送你去医院吧！”
　　“都处理好了？”
　　林惊度：“……”
　　叽叽喳喳的人类跟麻雀似的又围上来了。
　　越裴回失笑，搂紧怀里被吵醒、但仍要坚持装晕的少年，轻轻对面前冲上来的队员们说：“嗯，都处理好了。”
　　终于，迎来一场结束。
　　【作者有话说】
　　登登，回家咯！[彩虹屁]


第71章 尾声
　　几个月后, 后续也收了尾，尘埃落定。
　　“门”的封印由柏羡青来维护, 安全得到保障，基本上没有作妖的可能；任建坤被林惊度扔进“门”里，这遗体是找不回来了，但鉴于他女儿甚至还没成年，相关部门没有选择把其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告诉他不知情的妻女，并且对其妻女进行了妥帖的安置。
　　从“门”里出来的当天，晕饭的和力竭的一人一邪神也被送去了医院, 不过前者一个小时不到就从病床上鲤鱼打挺起来玩手机了，后者还是在医院里被迫躺了三天，期间不得不吃他对象制造出的“美味病患饭”。
　　该说不说, 林惊度的厨艺还是没能得到提升。
　　而处理局进行了大换血，清除掉作乱的诡异依旧是当下重要目标；科研部门做违法实验的全被揪了出来, 相关人员全部被问责，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高层干部也得到了应有的处罚。
　　至于沈万和的失职行为, 有关机构部门的领导进行了一次又一次会议探讨，最后做出革除职位和起诉并移交法院的决定。
　　但局长位置的安排，却犯了难。
　　三位狠狠在“门”的解决上出了力的邪神非得参加了安全会议讨论，那位看上去年纪颇小的邪神平静提出：“我觉得越裴回就挺好的。”
　　其他部门领导：“……”
　　这是你说好就好的吗！
　　“我也觉得，还是不错的。”柏羡青笑眯眯的, “越队非常尽职尽责，能力也到位，别的, 恐怕不能服众吧。”
　　有关领导叹口气, 斟酌着说：“但可能第一小队队长的阅历还不够……”
　　“阅历？那位小队队长最不缺的就是阅历了吧, ”那位处理局的特聘顾问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他杀过的诡异比你头发还多，这就是阅历。”
　　头发只剩几根的领导：“……话是这么说，但是C市处理局局长的资历，并不单单只是诡异杀不杀得多说了算。”
　　领导诚恳地说：“局长的职位，我们还是需要进行会议选举和谈话调研的。”
　　担心邪神大闹会议，他补充道：“虽然相关岗位确实做出了年龄限制，但是特殊岗位突破年龄问题的情况，也是有的。”
　　三个邪神互相对视一眼，“不情不愿”退让：“行，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办。”
　　但依照处理局内部对越裴回的信任程度，还有目前处理局这么多人处于问责期间的状况……再怎么选举调研，可能大家想推荐的，都得是越裴回。
　　不过再怎么说，还是在各位领导心目中种下了一颗“越裴回有当特殊事件处理局局长潜力”的种子，今天的会议目标就算是办到了。
　　会议结束，林惊度和卡特还有柏羡青走出会议厅，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摁着手机，余光瞥见绿泡泡聊天窗口的卡特忍不住笑着打趣：“怎么，和你男朋友聊天呢？”
　　林惊度：“。”
　　林惊度：“嗯。”
　　卡特：“……”
　　她真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柏羡青“啧啧”两声，“行啦，人家肯定是男朋友来接，咱们两个没谈恋爱的就别瞎参与了。”
　　林惊度幽幽瞥他们俩一眼：“其实我们家请了季旭阳他们，今天一起煮火锅。”
　　其他两个邪神：“！”
　　林惊度：“菜买得有点多，所以，你们想来也可以。”
　　于是，无知无觉的越裴回还在车上等待，想着如何亲一口才上车的邪神男朋友，并开始计划如何八点就把来家里蹭饭的队员赶出去，他的邪神男朋友已经邀约了新的朋友来家里蹭饭。
　　“……情况就是这样，不好意思啦越队，突然叨扰你们，也没买点什么东西。”坐在后排的卡特笑得特别灿烂，提了提自己刚刚冲到商店去买的红酒。
　　柏羡青悠悠然的：“今天还缺的菜我来通知人买就好，还可以多买一些……惊度，你想吃什么？”
　　越裴回手摁着方向盘，指节都泛了白，他还要勉强勾唇笑：“怎么会觉得叨扰，刚好我队员也要来家里吃饭，多两副碗筷的事。”
　　林惊度茫然地瞄他一眼，歪了歪脑袋：他这是做错什么了吗？
　　越裴回：“……”
　　算了，猫能有什么错，猫只是希望家里热闹一点，不知道人类还在寻思今晚的酱酱酿酿。
　　这还是卡特和柏羡青第一次来林惊度家，打开大门，卡特忍不住“嚯”了一声：“哇，小惊度，你家可真豪华。”
　　林惊度不在意：“比深渊来说还是差点啦。”
　　柏羡青环视一圈，没等说话，就看见在这个家住的另一个男人已经开始自觉地收拾起林惊度乱扔的东西。
　　柏羡青沉默，林惊度到底是怎么把人类自发调成这么家庭主夫的？
　　“先坐吧。”虽然对这两位“意外打扰”的邪神没什么好脸色，但越裴回还是礼貌地问，“你们喝什么茶？我去泡。”
　　卡特：“不用啦，我喝我自带的汽水~”
　　柏羡青：“黄山毛峰，谢谢。”
　　越裴回气笑了，不冷不热地说：“柏总可以去A省现采，采了我给你煮；或者去拍卖会现拍，我也可以煮。”
　　柏羡青遗憾：“连这么名贵的茶种都不准备，怎么招待客人？”
　　他从身后凭空变出一个罐子：“还好我自带了。”
　　俊美男人勾唇一笑：“麻烦越队啦。”
　　越裴回：“……”
　　真想把这两个邪神，尤其是柏羡青，都踢出去。
　　可视监控响起，正和卡特漫无边际聊天的林惊度趿着拖鞋跑去看。
　　是季旭阳他们，提着大包小包地在单元门门口等着人来接。
　　“阿回，我去接他们了哦。”
　　林惊度朝厨房里正在没好气倒茶的男人喊了一句，便开门出去迎接了。
　　看到穿着便服下来的林惊度，第一小队队员几个还愣了愣，立马客气谦让地说：“哎哎，惊度你下来干什么啊，可以跟我们说临时密码我们自己上去的。”
　　少年摇摇头，替他们打开门禁：“没事，刚好电梯上去也要刷卡。”
　　上到林惊度那层，刚开了门，几人便和探出个脑袋来看的卡特对上了眼：“……”
　　原来蹭饭的还多了两个邪神啊。
　　客厅里飘着淡淡茶香，柏羡青看看被拿进厨房的菜，随手拍了一张。
　　进厨房就被视作捣乱，林惊度已经被人类提溜出厨房不下两次，只能坐在沙发上和嚷嚷着“野王野王带我一局”的季旭阳打排位。他余光瞥见柏羡青的动作，扬眉问：“你是要发给谁？”
　　“嗯哼，”男人哼笑一声，“发给希声看看。”
　　馋一馋他家宠物。
　　幽幽乜了眼这坏心思的朋友，林惊度收回视线，很轻松地拿下一个四杀，正好带领全队拿下对方水晶。
　　季旭阳感动哭了：“我靠，我和我朋友打已经十连跪，终于赢了一把！”
　　旁边看他们打的陶妤落井下石般笑眯眯地来了一句：“会不会是你和你朋友太菜了呢？”
　　季旭阳：“好了不许说了。”
　　陶妤站起来，伸个懒腰：“好了，我去厨房看看越队他们准备的怎么样。”
　　厨房内，负责准备火锅前序流程的是越裴回和洛寒，陈理负责打下手，容易造成厨房损失的全部被踢出厨房，勒令不许进来。
　　陶妤溜溜达达一阵，夸奖道：“不错啊，都是很贤惠的男人。”
　　越裴回冷淡瞥她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完全能接受这样的夸奖。
　　陶妤看着他们择菜，好奇地问越裴回：“越队，你说的这件事结束之后，请我们去旅游的事情……还算数吗？”
　　她嘿嘿一笑：“加班加了这么久，我真的很想放假嘛。”
　　越裴回思索片刻，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轻轻一点头，才问：“可以，想去哪里？”
　　陈理插嘴：“出国！”
　　洛寒也没忍住加入话题：“领略自然。”
　　陶妤：“想滑雪！冬天都到了，该滑雪了！”
　　越裴回颔首，“可以，正好春节过后，人不多了，我们就去滑雪吧。”
　　其他三人：“好耶！”
　　前序流程差不多搞定，越裴回对陶妤说：“别着急走吧，帮我们把这些端去餐桌。”
　　看看已经腌好的美味佳肴，陶妤笑嘻嘻地立马接受这个“任务”：“没问题越队，一定认真完成！”
　　一道道准备好的菜被端上桌，餐桌中心摆着的锅里红油已经咕噜咕噜冒着泡，香气四溢。
　　能喝酒的跟前都摆放着酒，啤的红的白的应有尽有。不能喝酒的则是汽水，例如越裴回。
　　陶妤本来想给他斟上酒的，尤其是知道对方酒量不好后，更想逗着自己上司喝那么一小杯。通常越裴回不会拒绝这种小玩笑，但今天他意外婉拒了：“不用给我倒，我喝汽水就好。”
　　唔？
　　林惊度惊奇地看了眼对方，但越裴回注意力在给他烫片毛肚上，似乎没有想解释为什么不喝的意思。
　　都还没开始碰杯呢，陶妤自己先猛猛灌上一杯：“哇，冬天啤酒火锅就是爽诶！”
　　季旭阳拍了下她的肩膀：“陶妤姐，还没碰杯你先别着急喝啊！来来来，大家准备好啊，三，二，一——”
　　火锅的热气迎面扑来，朋友们都兴致盎然地举起了酒杯：“干杯干杯！”
　　*
　　残羹冷饭被收拾干净，大家也没让林惊度和越裴回单独收拾，全帮忙收拾洗碗，齐活了，才说了离开。
　　客厅里一下静下来了，林惊度没在客厅了，他拱进自己的卧室里：他的卧室有空旷的室外阳台，他站在那里吹风发呆。
　　不一会儿，他听见脚步声，而后恋人的气息渐近，他站在了他旁边。
　　还沾着水珠的手指轻轻碰了下少年的脸，男人半倚着栏杆，注视着他：“在想什么？”
　　林惊度眯了下眼睛，冷风吹过脸颊，可脸似乎还是能热热的：“我在想……原来人类的幸福是这样的。”
　　越裴回闷闷地笑了一声：“感受到了？”
　　邪神趴在吹得冰凉的栏杆上，很快又嫌弃栏杆太冰，自己默默撑了起来：“嗯，平平淡淡的。”
　　他注视着越裴回，轻轻扬起嘴角，露出个软乎的笑来：“好幸福。”
　　没笑一会儿呢，林惊度的眼睛倏地被遮上了。
　　突然被遮住眼睛的林惊度：“？”
　　他迷茫地眨眨眼，眼睫毛像刷子一样扫过越裴回的手心，继而能听见男人吸气的声音。
　　邪神不解，这是要干嘛？
　　越裴回声音有点严肃，话语却一点严肃也不见：“惊度，别这样笑。”
　　猫猛地甩脑袋，想把眼睛上捂着的手甩下来：“为什么？”
　　越裴回很认真的语气：“你一这样笑，我就想亲你。”
　　林惊度：“……”
　　他抬起手，去攥住越裴回的手腕，拉着男人的手放下来，异色的眼睛亮亮的：“那就亲。”
　　“……唉。”
　　根本抵不住男朋友的亲亲邀约，越裴回低下头去，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
　　吻很轻，根本舍不得分离。
　　被打断是远处照亮昏暗房间的烟花，还有不知道是哪个单元楼里的大爷探出脑袋的咒骂：“哪个瓜娃子在那儿杆放烟花！春节还没到，先赶到起过清明节哇！”
　　吻停住了，越裴回搂着林惊度，温热的额头抵着邪神有些凉的额头，一人一邪神视线一接触，都笑了出来。
　　“对了，惊度，”越裴回的嘴唇轻轻拂过林惊度的眼皮，轻声说，“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邪神警觉，“对了”之后一般是人类要说相当重要的事，难道是又来了什么新的怪物骚//扰这个世界，需要他来解决？
　　看着猫专注盯着自己的眼神，越裴回有些好笑：“……不是诡异闹事，是我要对你说的话。”
　　“对我？”林惊度疑惑歪头，“阿回，你要说什么？”
　　男人轻咳一声，他有几分无意识地摩挲着林惊度指节上戴着的戒指，垂下眼眸，说：“我想向你申请，成为你永远的伴侣。”
　　林惊度本来想说，人类不是觉得这样很快吗，但他看看越裴回温柔的神色，没有出言打断这暧昧却又温馨的氛围。
　　但看他表情，越裴回有什么猜不到的：“我当初是觉得会太快，但我发现，我已经无法满足于‘男朋友’这个头衔了。”
　　“我想要奢求更多。”
　　“甚至有时候……只想把你变成我一个人的神明，就够了。”
　　他轻轻笑了下：“会不会觉得有点过分？”
　　林惊度凝视着他，摇摇脑袋：“不过分。”
　　他有时候还会嫉妒第一小队队员和越裴回关系太好呢，明明理智上知道他们只是战友只是朋友，可在所难免会微妙地觉得不舒服。
　　邪神向来都是坦坦荡荡看待自己的占有欲的，他不会显露出来，只是大晚上会很生气地给人类手腕上来个牙印，以发泄不满。
　　“那……”越裴回伸出手去，捋过林惊度耳边的发丝，声音轻得像是呢喃，“我还有机会吗？”
　　“有。”
　　像是担心人类听不清一样，林惊度很郑重地重复了一句：“有。”
　　他早就想了，如果人类不提，邪神也会憋着，再等一年，最多一年，他就要提出来。
　　人类会是他唯一的伴侣。
　　林惊度踮脚，柔软的嘴唇擦过越裴回的侧脸，只轻轻一下，如蜻蜓点水。
　　做完这些，他重新掀起眼睛，看着越裴回，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同意的，同意你成为我……”
　　“永远的、唯一的伴侣。”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在这里就停下啦，但是惊度和裴回的故事没有停下~
　　明天休息休息，周二开始更新番外，因为第一次尝试日更这么多，把自己尝试出腱鞘炎了= =我申请到31号前番外隔日更一下，休养一下快死掉的爪爪……31号后就kuku日更番外到完结，之后结算后再慢慢出福利番外[抱抱]番外大概决定写四章小情侣黏糊日常，八章反转（邪神越裴回捡到人类惊度），最后想的是写假如惊度穿到越裴回的过去这样！如果大家还有想要看的，尽管说，嘿嘿！
　　特别感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看到这里（扭扭）我也特别开心自己被大家看见……第一次看到收藏有这么多的时候，晚上真的激动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哈哈哈哈哈，这本算是认真准备过，推翻了将近十万字的废稿才出来了现在的惊度和越哥。我比较嘴笨，没什么完结感言可以说，只好再说一遍，感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下本见！（ps：我准备为完结庆祝再开个抽奖，大家来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