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魔王暴君一起长大》作者：月见茶
　　文案：
　　异魔族三殿下希淮，在自己的生日当天犯了错，带着腿伤被关进幽冥谷闭门思过。
　　进谷的当晚，他捡到一只幼年期的银雪龙。
　　彼时，刚破壳不久的雪以单纯懵懂，将希淮认成了家长。
　　于是小龙崽跌跌撞撞攀上少年的腿，轻轻舔他的手指。
　　少年冷漠：“滚开。”
　　—
　　捡到小龙前的希淮：打架惹事、不服管教、叛逆偏激。
　　捡到小龙后的希淮：打架惹事、不服管教、叛逆偏激、按时投喂小龙、陪小龙玩、哄小龙睡觉。
　　到了小龙能化形的那天，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抱住希淮，软声软气地喊他：“哥哥。”
　　—
　　龙族与异魔族是天生的死敌，两族长久以来争斗不断，因各种事由打得昏天暗地。
　　后来，龙族在某战中惨败，向异魔族献上三颗龙蛋。
　　众所周知，龙族极其护崽，献上龙蛋是为表绝对的臣服。
　　但其实，送过去的三颗龙蛋全是死蛋，好借机拖延时间，重振旗鼓再和异魔族打一架。
　　直到许久后，龙族突然听闻，当年送出去的三颗死蛋，有一颗竟然成功孵化了。
　　因为在蛋壳里待了太久，那只小龙崽体弱多病，还落在了异魔族三殿下手中。
　　三殿下希淮年纪尚轻，却手段阴狠、凶残暴戾至极，并且最讨厌龙。
　　众龙：！！！天降噩耗
　　为了抢回流落在外的幼崽，龙族疯狂进攻，终于闯入异魔族的领地，却见到传闻中的残暴魔头、身份尊贵的三殿下希淮，正单膝跪在椅前，为一名容貌精致的银发少年穿鞋。
　　内容标签：甜文 西幻 萌宠 治愈 团宠 萌
　　搜索关键字：主角：雪以，希淮┃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竹马是魔王暴君【已完结】
　　立意：遵从本心
　　vip强推奖章
　　作为拥有巅峰战力的两大种族，龙族与异魔族敌对已久，互相看不顺眼，然而机缘巧合下，幼龙雪以在异魔族的领地内破壳，并被异魔族三殿下希淮发现。希淮是族中的异类，他不受神柱的压制，被占星术观测出“邪魔本性，灾运之端”的未来，但自从他捡到一只年幼的小龙崽并细心照顾养大，所有的一切都将迎来转变。
　　本文以团宠治愈为主，文风轻松愉快。从魔王竹马养小龙崽的日常开始，描绘出一个温暖又可爱的萌系轻小说故事。人设成长清晰，角色特点鲜明。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第1章 
　　正午刚过不久，阳光被浓厚的云层遮挡，掠过走廊的风染上凉意。
　　几名侍从捧着药箱进来，匆匆朝内间走去。
　　希淮独自站在厅前，安静垂头。
　　他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正缓慢擦拭刃尖残留的血迹。
　　他袖子上也沾了几滴血，已经干涸了。
　　内间灯火通明，哭闹声从里面传出来。
　　希年哭哭啼啼：“我的手是不是废了？希淮他要杀了我……”
　　维王后坐在床边，心疼哄道：“不会的，敷了药过几天就能好。”
　　希年的右手手掌被刀刃刺穿，伤口还沾了魔气，普通的治愈术无法彻底治疗，得用特制的药粉才行。
　　闻言，希年情绪稳定了一些，看向不远处另一个端坐的身影：“父亲，是他先动的手……”
　　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路过的侍从听见惨叫声前去查看，希年的手掌已被锋利的短刀钉在墙上，手臂和颈侧也有些小伤口，一旁的希淮冷冷看着他崩溃痛哭。
　　很快两人都被送到前厅，医师先为希年止血治伤，维王后第一时间赶来，随后族王希蒙亚也来了。
　　希蒙亚靠着椅背，单手撑额：“行了。”
　　他声音淡淡的，却威严不减，希年的哭诉被打断，立即不再吭声，只敢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母亲。
　　希蒙亚抬眼，目光扫向外侧的希淮。
　　希淮依然一动不动，沉默冷静的模样与还在抹泪的希年完全不同。
　　两位皇子年纪相仿，希年还比希淮大半岁，平时总有各种矛盾，这是最严重的一次。
　　而希淮没有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没有辩解过。
　　希蒙亚微微侧头，身后的副官得到示意，走出内间。
　　“三殿下。”
　　希淮抬起头，漆黑的眼眸看向眼前的副官。
　　“您现在可以进去了，”副官说道：“族王与王后都在，您向二殿下道个歉……”
　　希淮面无表情：“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
　　副官安静片刻，继续道：“您意思是，二殿下手上的伤是意外？”
　　就算是意外，受伤的是希年，希淮也得先道歉，再解释清楚缘由。
　　副官话音未落，听见希淮回答：“不是意外。”
　　“是他先出言挑衅。”
　　所以他才用刀刺穿了希年的手掌。
　　希淮语气未变，显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二殿下毕竟是您的哥哥，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
　　“让他长点记性。”
　　副官一时语塞：“那您也不该下手那么重……”
　　“死不了。”
　　希淮冷冰冰吐出几个字，已有些不耐烦。
　　他才十岁，却处处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行事、心性，更听不进别人的劝解。
　　副官无话可说，低头后退了几步。
　　希蒙亚不知何时来到前厅，蹙眉站立。
　　“顽劣冲动，屡教不改，”他沉声道：“关进幽冥谷，思过十五日。”
　　希淮动了动唇，毫不在意：“去就去。”
　　他敷衍地朝希蒙亚行礼，随后转身就走，右腿微跛。
　　一周前，希淮在学院和几个泰坦族打架，右腿膝盖受伤还没好，现在又刺伤了希年。
　　希蒙亚看着他的背影，眉间的痕迹不散。
　　维王后见希淮走了，也不再多说什么，领着希年回寝殿休息。
　　希蒙亚没有离开，他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思索片刻：“联系艾尔先生。”
　　副官应下，取出镶有魔法石的传呼装置。
　　半晌后，来自占星楼的信号顺利连接，装置里响起一道清冽的男声。
　　副官退出了出去，厅内只留下希蒙亚。
　　“我早说过，他邪性太重。”
　　得知希淮今天的行为，艾尔轻声道：“神柱无法将他压制。”
　　异魔族身为神族分支的后裔，拥有远超寻常种族的天赋与战力，既被称为魔，自然拥有邪魔的特质。
　　而千万年前神族彻底消亡后，残留下的神柱为异魔族赋予神性，抵消一部分负面特质，才最终使异魔族成为几大种族之首，让这片大陆处于相对的和平当中。
　　希淮却是唯一一个例外。
　　不知为何，神柱对他不起作用，他身上属于“魔”的特质过重，不加以控制，极有可能是个祸端。
　　“难道不能提前干预？”希蒙亚问。
　　“这个问题，星象不能帮助我，”艾尔话音顿了顿，“不过他年纪尚轻，或许还有机会改变，我会想想办法。”
　　—
　　下午，希淮被带到幽冥谷。
　　两名将士收走他身上的储物戒、短刀，恭恭敬敬道：“请进。”
　　这是希蒙亚的命令，不许希淮带任何东西进谷，关在里面的半个月，也不许任何人来探视他。
　　前方树丛茂密，视线远处是连绵的山脉，看起来风景不错，确实是个适合静心敛神的地方。
　　希淮往前几步，脚下踩着厚实的草叶。
　　“啪”一声轻响，身后的将士消失不见，一层半透明的墙体将整个幽冥谷笼罩起来，也将希淮关在了里面。
　　他扭头看了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繁茂的植被，却看不见任何生物。
　　幽冥谷最初是某个古战场的遗址，杀戮与血腥残留的气息使得周遭寸草不生，后来气息逐渐消散，草木开始生长，看似恢复如常。
　　然而这片土地的魔法之力受损，任谁走进来，原有的实力都会降至十分之一，连寻常动物都不愿意接近。
　　希淮的储物戒被收走，在这里大概只能吃些野果充饥，不过身为异魔，体质远超常人，就算半个月不吃不喝也死不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找了片顺眼的草地坐下，背靠着树干休息。
　　右腿的伤口隐隐作痛，多半先前在厅内站了太久，又开始渗血。
　　希淮来时走得匆忙，只换了身衣服，腿上的药也没换。
　　他安静垂眸，随手扯了几根地上的杂草。
　　希蒙亚可能忘记了，今天是希淮的生日，又或者他是故意的，为了让希淮也长个记性。
　　希淮扔掉手里捏皱的草团，冷漠的眸光落在远处。
　　突然，身后侧方的草丛动了动，发出沙沙的细微响声。
　　希淮转头看去，瞥见一点白色的影子在草叶间晃动，正朝自己靠近。
　　他反应极快，立即站起身，警惕地盯着那团白色的生物。
　　那团生物很小，大概只比成年人的巴掌大一点，努力探出一截爪子，扒开厚厚的草丛钻了出来，在希淮眼前露出全貌。
　　乍一看，这是一只某种灵兽的幼崽，浑身银白色的鳞片，身后长着翅膀与尾巴，头顶还有一对角。
　　幼崽钻出草丛，抬起一双清澈的金瞳，与希淮对上了视线。
　　希淮眼神微变，往后退了半步，语气中带着不确定：“……龙？”
　　在这片大陆，拥有金色瞳孔的种族只有一个。
　　——龙族。
　　可是，一只龙怎么会来到异魔族的地盘，似乎还是只落单的幼龙。
　　希淮不动声色，垂在身侧的掌心蓄起淡淡的魔气。
　　幼龙蹲在地上，轻轻抽动鼻尖，歪头望着希淮：“呜……”
　　僵持的短短时间内，希淮想到了许多种可能，最终都被否定。
　　这里是幽冥谷，并且不处于边界，不可能会有龙族偷偷潜入。
　　直到他记起另一件事，心中有了新的猜测。
　　希淮收起掌心的魔气，在附近仔细寻找，果然在一颗树下找到三颗龙蛋。
　　准确地说是两颗，其中有一颗已经破壳，内里空荡荡的。
　　这时候，先前的小龙崽紧跟过来，银白色的鳞片在草丛间尤为显眼。
　　希淮腿上有伤，干脆就地坐下，再次打量着眼前的幼崽。
　　小龙崽略显瘦小，利爪还未长成，圆润得像只小猫爪，浑身的鳞片光洁柔软，背后的翅膀很小，大概还不会飞，龙角顶端也钝钝的，造不成丝毫威胁。
　　这只幼龙的确刚刚破壳不久，多半就在今天。
　　希淮曾听说过，数十年前龙族在与异魔族的争斗中惨败了一次，族内好几只龙被俘虏，无可奈何之下向异魔族认输。
　　为表绝对的臣服，龙族忍痛献上了三颗龙蛋，希望异魔族停止进攻。
　　龙是极其护崽的种族，能做到如此程度，看起来的确很有诚意，于是异魔族同意了，并收下龙蛋。
　　然而后来他们才发现，送来的三颗龙蛋根本没有任何生命特征，是无法孵化的死蛋，但再想找龙族算账已经来不及了。
　　再后来，龙蛋被随意扔在了幽冥谷。
　　现在过去这么久，两族一定都想不到，当年的三颗龙蛋，有一颗竟然死而复生，成功孵化破壳。
　　希淮下意识摸向衣物口袋，要把这个消息通知其他人，又想起储物戒没了，联系不了外面。
　　他会被关半个月，这期间也不会有谁到这里来。
　　希淮只好作罢，他的视线从小龙崽身上收回，转而看向树下的龙蛋。
　　剩下的两颗龙蛋一红一黄，外壳落了不少灰，看着死气沉沉。
　　龙蛋上还刻着字，分别是“炎川”、“金霄”。
　　希淮拨开草丛，已经破裂的银色蛋壳上，刻着“雪以”两个字。
　　他低声念道：“雪以……”
　　守在一旁的小龙崽听见希淮的声音，连忙迈开步子蹭近，一双金瞳发亮：“嗷呜！”
　　小龙崽胆子变大了些，来到希淮腿边。
　　在希淮打量自己的时候，雪以也好奇打量着他。
　　今早，雪以从蛋壳里苏醒，花了快一整天时间才冲破厚厚的蛋壳，见到外面的阳光。
　　龙族虽被归为兽人一类，却比寻常兽人聪慧许多，并且每一只龙在孵化过程中都会获得龙蛋中的传承，包括刻在龙蛋上的名字。
　　雪以知道自己叫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从蛋壳里孵出来的。
　　但毕竟才刚破壳，雪以还无法理解更加复杂的认知，比如眼前的少年为什么和自己长得不一样。
　　而希淮是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活的生物，还喊了雪以的名字。
　　所以，他一定是自己的家长。
　　雪以晃晃身后的尾巴，抬起一只前爪，试探着搭在希淮腿上。
　　小龙崽的动作略显笨拙，勾着布料努力攀上去，懵懂单纯的双眼望过来。
　　希淮迟疑了片刻，没有阻止，想看看这只幼崽想做什么。
　　“嗷呜……”
　　雪以又叫了一声，鼻尖蹭着希淮放在腿上的手指，并亲昵地舔了舔。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柔软，希淮的脊背微微僵直，冷着脸：“滚开。”
　　异魔族与龙族向来互相看不顺眼，因各种事由的争斗数都数不清，也就近几年才消停了些。
　　而眼前这只幼龙，多半把他当成了同族，甚至是父母兄弟，这让希淮有些不自在。
　　小龙崽似乎被希淮的反应吓到，愣愣地不敢动。
　　希淮伸手，捏住小龙崽的后颈提起来。
　　身体突然悬空，小龙崽怯生生地蜷缩着尾巴：“呜……”
　　希淮快速扫了一眼，是一只公龙。
　　他将手里的幼龙轻轻丢进厚实绵软的草丛，站起身。
　　希淮居高临下，看着小龙崽翻身爬起来，扭头离开。
　　他才不想和一只龙待在一起，要不是事出有因，这只被他发现的龙现在已经交给了其他族人，他不会多看一眼。
　　等雪以在草丛里稳住身体，希淮已经走远了。
　　小龙崽赶紧追过去，被长长的杂草挡住视线，少年的身影转眼消失。
　　雪以嗅着周围的气息，想捕捉到希淮的方向，也一无所获。
　　“嗷呜……”
　　小龙崽失落不已，只好转身返回树下，奋力爬进蛋壳里。
　　—
　　太阳落山之前，希淮找到一条流淌的小溪。
　　溪水清澈，他喝了几口，顺便清洗腿上渗血的伤，撕下衣摆重新包扎。
　　没有药膏，体内的魔力也被削减，伤口的痛感更加强烈。
　　希淮全程默不作声，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做完这一切，希淮抬头看向越来越暗的天色。
　　这里连只虫子都不好找，刚破壳的龙最脆弱，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十五天。
　　要是死了，就当没看见过。
　　希淮站起身，辨认着树林中的方向，朝最初的位置走去。
　　虽然他不喜欢龙，不过他实在无聊，整个幽冥谷这么大，找不到别的活物。
　　夜晚即将来临，希淮脚步不停。
　　当他回到熟悉的草地，一眼看见树下的银白色龙蛋。
　　龙蛋原本裂了一条缝，顶端一大块蛋壳脱落，现在却歪歪扭扭地重新盖在上面。
　　听到脚步声，树下的龙蛋晃了晃，边缘探出一只爪子。
　　另一只爪子费劲地伸直，掀开蛋壳顶露出一对龙角，随后是一双金瞳。
　　看见希淮折返，小龙崽欣喜呼唤：“嗷！”


第2章 
　　趋于幼龙的本能，雪以不敢离蛋壳太远。
　　蛋壳很厚，能挡风御寒，也是幼龙破壳后的食物，会一直保持温度。
　　发现少年去而复返，雪以非常开心，先前被捏着后颈丢开的事全忘了。
　　希淮一定是外出捕猎了，没有丢下自己。
　　雪以推开蛋壳顶部的“盖子”，扒着边缘翻出来。
　　希淮在不远处站定，看着小龙崽不小心从蛋壳上跌倒，在杂草丛里打了个滚，随后晃着尾巴朝自己奔来。
　　他移开视线，抬脚走向侧方，在另一棵树下盘腿而坐。
　　小龙崽依然紧跟着他，等希淮坐下后，围着他转了半圈。
　　咦？好像没有带回猎物。
　　雪以凑近嗅了嗅希淮的衣摆，只闻到了草木的味道。
　　捕猎失败也没关系，小龙崽歪头蹭了蹭希淮的袖子，想安慰他。
　　希淮把手移开，靠着树干合上眼：“离我远点。”
　　他浑身都充斥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好像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小龙崽往后挪了挪，乖巧趴在一旁，睁着一双清澈的金瞳。
　　很快，雪以肚子饿了。
　　草丛翻动的沙沙声再次响起，希淮睁开眼。
　　小龙崽回到了蛋壳旁，仔仔细细闻了一遍，时不时舔一舔。
　　挑中心仪的位置后，小龙崽咬住蛋壳边，艰难地掰了一小块下来，用前爪捧起来“咔擦咔擦”吃掉。
　　原来龙还能吃自己的蛋壳。
　　希淮觉得新奇，多看了几眼。
　　其实这是希淮第一次见到活的龙，以前他只在书里见过一些成年龙族的图像，或是从别的族人口中听说。
　　龙族十分爱护幼崽，未成年的幼龙极少外出，刚破壳的小龙崽更是像宝贝似的藏起来，不会让外族接触到。
　　在希淮的印象里，龙这种生物体型庞大，长得还有点丑。
　　而眼前的幼龙却不太一样，洁白细腻的鳞片看起来很舒服，龙角没有丑陋的分叉，爪子又小又圆。
　　捧着蛋壳啃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希淮莫名联想到维王后养过的一只猫，毛发雪白蓬松，叫声软糯。
　　在他看来，那只猫长得还不错，就是智商不高，他不喜欢。
　　这一片草地很大，边缘的树林稀疏，夕阳的余晖照了过来。
　　一会儿功夫，小龙崽把掰下来的蛋壳啃了一半，仿佛察觉到希淮在看自己，于是抬起头。
　　希淮立即移开视线，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小龙崽“呜”一声，叼着剩下的半块蛋壳，迈开步子跑过来。
　　小龙崽来到希淮身边，将口中的蛋壳放在草地上。
　　雪以单纯地以为，希淮也饿了，他没有带回猎物，也想吃自己的蛋壳。
　　希淮目不斜视，一脸冷淡。
　　小龙崽抬起爪子，把蛋壳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希淮眼角的余光清楚看见这一幕，沉默片刻：“我不吃。”
　　雪以听懂了，还是安静蹲着等了一会儿，发现希淮真的不吃，才埋头自己吃掉。
　　这一小块蛋壳足够填饱肚子，小龙崽舔舔爪子。
　　天快黑了，夜里的风也大，幼龙需要保暖，于是雪以又回了蛋壳。
　　希淮一动不动，目光再次扫过去。
　　小龙崽已经翻进了蛋壳里，探头叼着顶部的“盖子”，一点一点盖好。
　　蛋壳轻轻晃了晃，随即陷入平静。
　　希淮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动手整理好身侧的杂草，也躺下睡觉。
　　第二天一早，雪以睡醒钻出蛋壳，发现希淮不在附近。
　　小龙崽仰头“嗷呜”两声，没有得到回应，自顾自啃了点蛋壳，扒着树下的杂草玩。
　　到中午太阳最浓烈的时候，希淮才出现。
　　雪以刚睡了午觉，正是精力十足的时候，兴奋围着他转，走到哪跟到哪。
　　下午的几个小时，希淮又不见了。
　　雪以追不上他，守着蛋壳等到天黑，终于看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林中。
　　连着几天，一人一龙都是这样的状态。
　　雪以好几次想亲近希淮，比如蹭一蹭他的手，更仔细地闻一闻他的味道。
　　要是能再抱抱自己就更好了，幼崽总是比较粘人，本能地需要呵护。
　　但希淮似乎不喜欢雪以的亲近，要么出声制止，要么直接走开。
　　几次下来，雪以终于不再尝试舔希淮的手指。
　　不过幼崽认知单纯，每次见到希淮，雪以还是会围着他转，像只小挂件似的紧跟身后。
　　这天中午，雪以在树下刨落叶玩。
　　希淮不知何时回来的，安静靠着树干，等雪以抬头时才看见他。
　　“嗷！”
　　小龙崽迈着短腿跑过去，距离一步之遥时，希淮转身要走。
　　雪以熟练跟上，在树林间穿梭，直到希淮走出自己平时活动的范围。
　　小龙崽抬头，见希淮也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雪以似有所觉，迟疑着往前迈步，踏入陌生的区域。
　　希淮走得很慢，像是故意在前方领路，还时不时停下来。
　　小龙崽忐忑紧张，又有些兴奋，一不小心被地上的树枝绊倒，埋头栽进草丛。
　　脚步声靠近，雪以连忙爬起来，仰头甩掉鼻尖上的草叶。
　　希淮站在眼前：“快到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雪以闻到了水的味道。
　　小龙崽迈步的动作加快，冲出前方的树林，果然见到一条流淌的小溪。
　　溪水“哗啦哗啦”响，雪以双眼发亮，蹲在溪边不住晃着尾巴。
　　希淮落后半步，也在草地上坐下。
　　他原本没想太多，只觉得这只小龙总是待在同一个地方，胆小不敢出来，每天吃点蛋壳也不喝水。
　　龙族都是这么长大的吗？
　　希淮想试试把小龙引出来，结果这么顺利。
　　他卷起裤脚，打算看看腿上的伤恢复得如何，瞥见一旁的小龙崽埋着头，整个身体摇摇欲坠，快要一头栽进溪水中。
　　希淮手疾眼快，捏住小龙崽的后颈。
　　小龙崽微微挣扎了一下：“呜呜……”
　　希淮问：“口渴？”
　　雪以望着他，舔了舔唇。
　　溪水并不深，更何况作为一只龙，即使是幼崽，也不至于太弱。
　　但希淮下意识觉得，这对眼前的小龙来说，还是有些危险。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产生的念头，皱着眉沉默。
　　后颈的力道不重，雪以自顾自挣扎下来，又伸长爪子试图探进水里。
　　爪尖触碰到一点点冰凉，雪以来不及开心，再次被希淮提起来移开。
　　“你……”希淮脸色有些沉，不知在想什么。
　　随后他捡了片树叶，在溪水中清洗干净，并用叶子盛了点水。
　　小龙崽立刻凑了过来，迫不及待地舔着叶子里的溪水。
　　希淮没能及时放下树叶，就这么拿在手里。
　　蛋壳能提供足够的养分，雪以不渴，更多的是好奇。
　　小龙崽很快把叶子舔得干干净净，顺便舔了舔希淮的指尖。
　　希淮冷着脸：“老实点。”
　　他的语气不重，雪以赶紧又舔掉一颗水珠，缩起爪子歪头望向他。
　　之后，希淮找来一片更大的叶子，盛了溪水放在岸边。
　　雪以把爪子探进去，沾上一点点水，再抬起来舔掉，玩得乐此不疲。
　　希淮独自清洗了膝盖上的伤，已经不需要再缠布条。
　　他拉好裤腿，一个银白色的小小身影靠近。
　　雪以看见了希淮的动作，也看见了他腿上的疤痕，敏锐嗅到一丝异样。
　　小龙崽主动挪近，隔着膝盖的布料轻嗅，鼻尖小心翼翼贴上去。
　　希淮没有动，从幼崽的金瞳中看出一点担忧与紧张。
　　他破天荒地伸手，在小龙崽头顶摸了一把。
　　这要是一只寻常的灵兽，或是什么宠物，希淮大概会考虑养一养。
　　可惜了，这是一只龙。
　　等他离开幽冥谷，这只龙应该会被带去严加看管，直接送回龙族也有可能。
　　反正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希淮下手没轻没重，雪以差点栽倒，稳住身体抬头一看，少年已经起身。
　　“回去了。”
　　小龙崽叫了一声作为回应，跟上希淮的步伐。
　　天黑之前，希淮领着雪以回到草地。
　　这一下午消耗的精力不少，雪以一连啃了两块蛋壳，早早睡觉。
　　—
　　又过了几天，雪以的蛋壳快吃完了。
　　吃到一大半的时候，盖子早就没了，蛋壳还能正常躺进去，之后的每一天都会有新的缺口。
　　为了挡风，雪以把蛋壳挪到了树后，每晚抱着温热的蛋壳睡觉，也不觉得冷。
　　到了最后一晚，仅剩的蛋壳全进了肚子里。
　　雪以舔干净爪子，围着树干打转，把一侧的杂草压实，再叼一些落叶过来。
　　做完这一切，天色彻底变暗。
　　小龙崽躺在草丛里，蜷缩着身体闭上眼。
　　雪以见到希淮就是这么睡觉的，柔软的草叶躺上去也确实很舒服。
　　然而时间一长，雪以感到越来越冷。
　　没有温度的草叶无法提供足够的热量，雪以抱着尾巴忍耐，终于还是没忍住，翻身爬起来，探头望向希淮所在的位置。
　　月色下，不远处有个漆黑的影子，正安静休息。
　　希淮的身上，一定很暖和。
　　小龙崽踌躇片刻，悄悄接近。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希淮睁开双眼。
　　一只小龙崽正蹲在他身边，弱弱地叫了一声：“呜……”
　　“干什么？”
　　小龙崽探出爪子，碰了一下希淮的衣袖。
　　希淮猜到应该是蛋壳没了，默不作声。
　　难道龙族小时候都这么娇气，得有东西陪着睡觉才行，蛋壳没了就来找他。
　　见希淮没反应，雪以歪头蹭了一下他的衣摆。
　　露在外面的手掌源源不断散发着温度，小龙崽忍不住贴过去。
　　希淮还是没有动，小龙崽放松下来，躺倒紧紧抱着他的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第3章 
　　第二天，希淮醒得比平时更早一些。
　　他还未睁眼，感觉到躺在掌心的一团小生物。
　　昨晚一时的犹豫，这只小龙就得寸进尺，靠着他睡了一晚上。
　　小龙崽埋着脑袋正在做梦，后腿轻轻蹬了几下，前爪紧紧抱着怀里的手腕。
　　希淮垂眸看着，另一只手伸过来，捏了一下小小的龙角。
　　没醒。
　　这要是让那些龙知道，族中的幼崽流落在外，还这么亲近自己的敌对种族，一定会气得发狂。
　　希淮重新闭上眼，等待第一缕阳光照耀着草地。
　　掌心动了动，小龙崽打着哈欠，踩着希淮的衣袖伸懒腰。
　　雪以翻身坐起来，晃晃龙角，再舔一舔爪子。
　　希淮闭着眼一动不动，好像还没醒。
　　躺了一晚上的掌心依然温暖，雪以埋头嗅了嗅，前爪轻轻搭上去。
　　希淮的手上全是自己的气味，和蛋壳一样散发着热度。
　　刚刚睡醒的雪以懵懵懂懂，张口想咬住指尖，像吃蛋壳那样啃一口。
　　眼前的手突然动了，雪以猝不及防，缩着脖子后退。
　　希淮坐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想吃我？”
　　小龙崽歪头蹭蹭他的袖子，眼神无辜。
　　希淮主动把手指伸过去：“来，咬一口。”
　　他倒想看看，这点大的幼龙，能不能伤到他。
　　雪以看着眼前的手指，意识到自己弄错了，讨好般舔了一小口。
　　希淮气息微顿，收回了手，从树下站起身。
　　上午，希淮依旧坐不住。
　　他先独自去了趟小溪，简单洗漱完，开始四处闲逛。
　　小龙没跟着他，大概看他走得快，知道不打算带自己。
　　眼看太阳升至头顶，希淮原路折返。
　　小龙崽照例还在那片草地，远远看见他，兴奋地奔来。
　　希淮走近，找了片暖和的草丛坐下，小龙崽依然紧跟身后，不停晃着尾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这只小龙，好像比平时更加热情些。
　　希淮面无表情，抱着他的手睡了一觉，又把他当成了什么？龙窝？
　　雪以还守着希淮，殷切的目光望向他。
　　今天……也没有带回猎物吗？
　　希淮好像从来不吃东西，也没有带过任何一只猎物回来。
　　前些天雪以不在意，可现在蛋壳吃完了，失去了唯一的食物。
　　小龙崽凑近轻嗅，确认希淮双手空空。
　　雪以略感失落，但还是蹭了蹭希淮的衣袖，乖巧趴在草丛里。
　　四下安静，希淮眯着眼睛晒太阳吹风，突然听到一声“咕噜”。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小龙崽。
　　雪以不好意思地蜷缩着爪子，想捂住自己的肚子。
　　原来是……饿了？
　　希淮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蛋壳被吃完了。
　　但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希淮收回视线，无动于衷。
　　他又不是这只小龙的父母，碰巧进谷遇上而已，没有负责照顾的义务。
　　小龙崽还默默趴着，下巴靠着厚实的草叶，爪子无意识地刨了刨。
　　青草的香气不断围绕在鼻尖，雪以蠢蠢欲动，扒拉了几根杂草放进嘴里，又赶紧吐了出来。
　　一点都不好吃……雪以环顾四周，盯上了不远处的一朵小野花。
　　希淮瞥见这一幕，视线悄悄跟随着小龙崽。
　　小龙崽来到树下，仰头嗅着和自己一样高的小花，小心翼翼舔了一口。
　　随后，小龙崽皱着鼻子吐舌尖，还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看起来怪可怜的。
　　算算日子，还有整整四天才到半个月，四天过后，封闭的谷门才会开启。
　　希淮心想，小龙要是真饿死了怎么办。
　　这么弱小的幼崽，也就只能啃啃杂草了，更何况谷里不好寻找食物。
　　到时候被发现尸体，再一核对时间，说不定还会怪他怎么没有及时发现。
　　毕竟是一只龙族，不是什么普通的灵兽。
　　希淮快速做好心理建设，站起身：“走。”
　　雪以抬头，一双金瞳懵懵懂懂，下意识迈步跟上他。
　　谷中没有动物，数量最多的食物是野果，希淮不知道龙吃不吃果子，打算先试一试。
　　已经浪费了上午和中午的时间，希淮脚步略快，身后的小龙崽不太跟得上。
　　在发现小龙崽第二次绊倒在草丛里后，希淮忍无可忍，抓起这只笨手笨脚的幼龙，塞进外套口袋。
　　口袋不大不小，小龙崽待在里面正合适。
　　小龙崽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一开始有些胆怯，过了一会儿才从口袋边缘探出半截脑袋。
　　雪以满眼好奇，不断打量着四周，伸长爪子去够经过的树枝。
　　希淮轻轻按住小龙崽的头，往下塞了塞：“别乱动。”
　　这下不需要顾忌小龙崽有没有跟上，希淮脚步加快，找到一大丛结着黄果子的灌木。
　　他摘下一颗果子，撕开外皮吃掉，又摘了另一颗喂给口袋里的小龙崽。
　　小龙崽舔了一口果子的汁水，下一秒闭着眼睛“呸呸”两声，把自己缩进口袋里。
　　不就是有点酸吗……希淮只好扔掉果子，去别处再找找。
　　整个下午，希淮穿梭在林间，尝试给小龙崽喂各种果子。
　　野果都是无毒的，最后他发现，酸的苦的果子，小龙一律不吃，没什么味道的勉强舔两口，最喜欢甜的果子。
　　但甜果子不好找，忙了一下午，天都快黑了，希淮干脆就在新找到的果树附近准备过夜。
　　不远处还有一条新的小溪，水源的问题也解决了。
　　小龙崽就着希淮的手，喝掉树叶里的水，紧张地看看四周。
　　这里是不熟悉的地方，雪以不敢乱跑，寸步不离地跟着希淮，等他坐下休息时，略带熟练地贴住他的掌心。
　　希淮闭眼躺倒：“睡吧。”
　　这一下午，他也有点累了，谷内魔法之力短缺，消耗的体力也更多。
　　没想到为了给一只幼龙找吃的，他简直比上学做功课还费心。
　　掌心的小龙崽动了动，调整好姿势，抱紧温暖的手腕。
　　希淮垂眸扫了一眼，幼小的龙崽呼吸平缓，尾巴也搭在他手上。
　　等这只龙长大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些天的记忆。
　　—
　　一夜过后，希淮带着睡醒的小龙崽，去溪边喝水。
　　雪以学着他的样子，用沾湿的前爪拍脸，舔光树叶里的水又吐掉。
　　早饭是甜味的野果，雪以吃了两个，希淮只吃了一个。
　　上午希淮哪都没去，坐在小溪旁晒太阳。
　　雪以趴在岸边，时不时伸爪子触碰流淌的溪水。
　　希淮一直关注着岸边，以防小龙崽不小心掉进去。
　　他眼尖，突然扫到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希淮翻身坐起，把小龙崽拂开，低头仔细查看。
　　清澈的溪水中，有两只小虾，正在吃岸边的水藻。
　　这里极少有人来，它们丝毫感觉不到危险，游动着半透明的身躯。
　　希淮双眼微眯，迸发的魔气潜入水底，将两只活虾紧紧缠绕。
　　“啪——”
　　水面炸开，两只虾准确无误地落入希淮手中，随即就被分成了四份。
　　希淮的动作干净利落，虾头掉在地上的时候，虾尾还在指尖滴着水。
　　他再一抬头，小龙崽呆呆望过来，又望向地上的虾头，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半步，明显有些怯意。
　　希淮皱眉，沉默片刻：“吃不吃？”
　　虽然不知道希淮抓住的是什么，掉落的虾头有点可怕，但听到“吃”这个字，雪以的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
　　小龙崽慢慢靠近，蹲在希淮手边，小心翼翼闻了闻虾尾，没有表现出想吃的意图。
　　不爱吃生的？
　　于是希淮找来几根干燥的树枝，用魔气催生火焰。
　　两只虾非常小，不需要多少火，希淮双手掌心聚集两团魔气，一团裹着虾，另一团控制着树枝上的火苗。
　　半透明的虾被烤成了红色，也渐渐溢出香味。
　　雪以目不转睛，一双金瞳睁得很圆，忍不住出声：“呜！”
　　声音又脆又亮，好像在夸赞：“哇——”
　　希淮心里莫名有一丝诡异的成就感，面上依然不显。
　　虾很快熟了，他等到温度降下来变得不烫，又去掉虾壳，再递给雪以。
　　小龙崽早已期待万分，把两只虾吃得干干净净，激动地跑去岸边，还想再看看有没有。
　　可惜谷中的环境不同寻常，能找到两只虾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龙崽蹲守了很久，才终于放弃，回到希淮身边蹭他的手。
　　希淮摸了一把，轻轻挠了挠小龙的下巴。
　　—
　　三天后，希淮出谷的日子到了。
　　不确定谷门什么时候开启，他提前将雪以带回了最先发现的那片草地。
　　雪以还不知道他要走了，回到熟悉的地方非常开心，到处刨落叶玩。
　　希淮来到放着两颗龙蛋的树下，掏出口袋里的野果。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将野果堆放在一起。
　　就算他走后，进谷的族人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地方，这些带有水分的果子也足够雪以吃三四天。
　　其实希淮也可以直接将雪以带上，到时交给来接他的人就好。
　　但他不想这么做，说不清缘由，总觉得有些烦躁。
　　日头逐渐攀升，希淮坐在树下，敏锐捕捉到天空的异响。
　　谷门开了。
　　他拍了拍草丛：“过来。”
　　小龙崽闻声跑近，乖巧蹲下。
　　“你待在这里，”希淮低声道：“不要乱跑。”
　　少年似乎心情不太好，小龙崽挺着胸膛一动不动，表示自己很听话。
　　希淮又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起身朝着谷门的方向离开。
　　他走得很快，雪以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叫了一声：“呜……”
　　希淮不知有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林间。
　　—
　　谷门外，副官来接人。
　　他耐心等待，见到熟悉的人影走出，赶紧迎上前：“殿下。”
　　希淮脸色不太好，副官并不意外，低声道：“这些天您受委屈了。”
　　他还告诉希淮，希蒙亚很记挂他，只是这几天很忙，没时间亲自来接他。
　　希淮敷衍应声：“对了，我……”
　　副官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后半句话。
　　鬼使神差的，希淮停下脚步：“我落了些东西在里面。”
　　副官疑惑：“是什么？”
　　希淮没有回答，转身就要走：“我去找找，很快回来。”
　　他是空着手进去的，储物镯都被收了，衣服也好好穿在身上。
　　但谷中同样空荡荡的，除了树就是草，副官虽然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
　　希淮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抬了抬下巴：“把你的外套给我，有点冷。”
　　他为了包扎腿上的伤，衣摆的确被撕得破破烂烂。
　　副官赶紧脱下外套，希淮一把接过，边走边穿上。
　　外套对他来说有些大，但也正合适。
　　他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直到看见树下一抹银白色的身影。
　　小龙崽还趴在原先的位置，听见动静猛然抬头。
　　希淮停住脚步，屈膝蹲下：“过来。”
　　话音未落，小龙崽翘着尾巴，激动地迈步奔跑，来到他面前。
　　希淮伸手，碰了碰小龙崽的鼻尖：“跟我走吧。”
　　小龙崽毫不犹豫，攀上少年的掌心。
　　不多时，希淮重新出现在谷门附近。
　　他裹紧宽大的外套，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走近：“回去吧。”
　　副官想问问东西找到没有，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出声，点点头在前方领路。
　　身后，希淮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压下心底的兴奋。
　　在他外套的内层口袋，一只小龙崽正安静待在里面。
　　有希淮的叮嘱，小龙崽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努力伸着四肢把自己摊平，不容易被发现。
　　趁谁都没有注意到，希淮摸了摸口袋的位置，安抚躲在里面的雪以。
　　他想过了，如果把雪以交给其他族人，可能不太妥当。
　　一只龙待在异魔族的地盘，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要送回龙族也很麻烦，说不定还会和龙族起冲突。
　　总之希淮想了很多七七八八的理由，成功说服了自己。
　　最关键的一点，他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只小龙了。
　　所以他决定，先把雪以偷偷带回去，由自己照看着。
　　至于以后——
　　以后再做打算。
　　希淮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思虑太多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大不了就说这是他捡到的，以为是寻常灵兽，就养着了。


第4章 
　　幽冥谷距离都城的宫殿不远，使用短程传送阵就能到达。
　　去往传送阵的途中，副官把希淮的储物戒、短刀都还给了他。
　　“二殿下的伤，前些天已经彻底好了。”
　　副官主动提起这事，想再试探试探希淮的态度。
　　希淮低头走路，过了半晌才冷淡出声：“嗯。”
　　他在走神，想着一会儿要去传送阵，怀里的小龙能不能受得住。
　　这地方有点偏，附近连兽车都找不到，要求走路回去会很奇怪。
　　希淮悄悄拉开衣领，内层口袋里的小龙崽仰着头，一双亮晶晶的金瞳和他对上视线。
　　小龙崽或许还以为是在玩，眼里闪着好奇兴奋的光芒，精神也很好。
　　希淮勾起唇角，伸手摸了一下小龙崽的爪子，又迅速收回手。
　　副官在前方带路，两侧的将士目不斜视，没人看到他的动作。
　　返程的传送阵开启后，希淮第一个走进去。
　　他拉紧宽大的外套，站在最后方。
　　躲在里面的雪以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眩晕感没有持续多久，小龙崽被晃得发懵，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细微的声响传至副官耳边，他转过头，看见希淮抬手碰了碰鼻尖。
　　副官丝毫没有怀疑，打开传送阵的另一端：“殿下，请。”
　　与此同时，远在都城边境的占星楼。
　　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漆黑的房间内，公主号梦白推文台他双眼缠着黑布，白色长发散至腰间，面前的矮桌上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
　　艾尔双手缓慢抚过光点，动作微顿：“星象有变？”
　　—
　　回去的路上十分顺利，谁也想不到希淮从幽冥谷带回了一只龙。
　　副官将希淮送至他的寝殿门口，希淮推门进去，并迅速关上门，外套也没换回去。
　　“殿下早点休息。”副官对着紧闭的房门说道，带着身后的将士离开。
　　待走廊外的脚步声消失，希淮才拉开外套，将雪以抱出来。
　　小龙崽被放到书桌上，好奇地四处张望。
　　希淮压低声音：“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房间很大，布置较为简洁，但各种陈设材料昂贵，都价值不菲，穿过中央的镂空门，另一侧是卧室与衣柜。
　　雪以小心翼翼迈步，先绕着书桌走了一圈，一边埋头轻嗅。
　　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不过这里的气息与希淮身上的很像，让雪以很快适应过来。
　　小龙崽很快把整个书桌探索了一遍，爬上几本书，蹲在最高处继续张望，眼里满是求知欲。
　　房门已经从里面上了锁，这会儿也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希淮将雪以抱下来放在地板上。
　　小龙崽翘着尾巴，开始新的探索，希淮慢慢跟在身后，确保小龙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要养在寝殿，和原先的树林肯定不一样。
　　食物比较好办，睡觉的窝可以用衣服做一个，然后在房间后侧连接的小阳台里准备一个小厕所……
　　希淮知道小龙每天会去干燥的枯叶里方便，用一些粗砂代替应该没问题，像养猫需要的那种，到时叫人准备几袋……
　　想到这里，希淮突然意识到，要养一只龙，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不过他既然已经决定带回小龙，就不会轻易改变想法。
　　雪以还在屋里到处乱逛，希淮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叫来侍从。
　　他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扔出副官的外套：“烧掉。”
　　外套上有小龙的气息残留，以防万一，最好直接销毁。
　　还有猫砂和纸箱，也让侍从准备，并警告不许告诉别人。
　　侍从捡起地上的外套，应道：“是，殿下。”
　　在希淮和侍从说话的时候，雪以听见陌生人的声音，藏在镂空门后悄悄探头打量。
　　直到侍从离开，屋外再次安静下来，小龙崽才从后面出来。
　　希淮走近，弯腰抱起小龙崽，朝卧室走去：“真乖。”
　　他半哄半骗，告诉雪以外面都是坏人，被发现了会被抓走。
　　小龙崽很聪明，又十分依赖希淮，这时候才轻轻叫了一声，舔舔希淮的手指。
　　希淮要的东西很快送了过来，小厕所放在阳台角落不显眼的位置，衣服叠成的窝就摆在床边的矮柜上。
　　雪以觉得很新奇，跳进窝里刨了几下，看起来还挺喜欢。
　　下午时分，希淮估摸着时间，让侍从送来一些圆饼和肉干。
　　圆饼是甜豆沙馅，雪以果然很喜欢，埋头啃了好几口。
　　肉干则对幼龙来说有点硬，希淮用热水泡软，再撕成条。
　　雪以就着他的手吃了一些，还是最喜欢甜豆沙，把头埋进盘子里。
　　很快希淮发现，圆饼的外壳被剩下许多，雪以只舔里面的馅。
　　他直觉这样不太好，皱眉拿走盘子：“够了。”
　　小龙崽依依不舍，目光还黏在希淮的手上。
　　不过雪以已经吃饱了，只是嘴馋而已，希淮不让吃就不吃了。
　　希淮拿了张餐巾，擦掉小龙崽嘴边残留的豆沙，顺便擦擦爪子，再随手释放一个清洁术。
　　桌上放着装满水的杯子，小龙崽跑过去自己喝了几口，希淮的视线紧紧跟随。
　　能吃野果和零食，也吃肉干，龙应该是杂食性种族。
　　而雪以明显爱吃甜的，希淮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龙都这样，吃多了会不会不太好。
　　仔细想来，他对龙族的了解还太少，得抽空去找找资料才行。
　　这时，屋外响起脚步声，随后有人敲门：“希淮？”
　　是希年，他敲门的力道略重，喊道：“你在吗？”
　　雪以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飞快躲到希淮手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别怕。”希淮轻声安抚，搬来几本书挡在桌子中央，起身去开门。
　　房门只被拉开一条能见人的缝隙，希淮冷漠的面容出现：“干什么？”
　　见到他，希年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你真回来了啊，”被刀刺穿手掌的心理阴影仿佛还在，希年把手背在身后，“哼，被关在幽冥谷的滋味怎么样？不过我已经决定原谅你了……”
　　希淮没有耐心，当即要关门。
　　希年赶紧制止：“等等……母亲让你去她那里吃晚饭，我们一起。”
　　这才是他来找希淮的目的，两人同父异母，希淮一直不怎么亲近维王后。
　　希淮言简意赅：“不去。”
　　说罢他又要关门，途中停顿了一秒，补充道：“别来烦我。”
　　他语气低沉，大半张脸隐在门口的黑暗中，看起来略显阴暗。
　　“砰——”
　　门被重新关上，希年心生惧意，没有再出声。
　　他还记得过来之前，维王后说：“希淮性子孤僻，又从小没了生母，你作为哥哥，还是应该多去看看他。”
　　加上希淮在幽冥谷独自待了半个月，也许正委屈。
　　但在希年看来，希淮不是孤僻，而是天生讨厌所有人而已，一旦惹了他，动起手来凶狠毫不留情。
　　什么委屈或后悔的情绪，他根本不会有。
　　“不去算了。”反正他也不喜欢这个弟弟，希年在心里冷哼，转身快步离开。
　　屋内，希淮回到桌前，摸着小龙崽的下巴：“没事了。”
　　他刚才对外面的人说话凶巴巴的，这会儿温和不少。
　　雪以眯着眼蹭希淮的手，爪子攀上他的衣袖，想让他抱自己。
　　希淮犹豫片刻，抱起小龙崽放在臂弯里。
　　—
　　晚上，侍从送来一人份的晚饭。
　　雪以肚子不饿，闻着香味又想尝尝味道，就着希淮的勺子喝了几口汤。
　　希淮摸了摸小龙崽圆润的肚子，不给多吃。
　　睡前，希淮洗完澡，顺手用热毛巾给雪以也擦了擦。
　　热气腾腾的毛巾裹上来很舒服，雪以支着希淮的手立起来：“嗷呜！”
　　希淮擦完龙角，捏捏雪以的爪子：“长大也这么乖就好了。”
　　他原本还有些担心雪以不适应新环境，现在看来，雪以又听话又省心。
　　但希淮没忘记，在他面前的是一只幼年期的小龙，是龙族。
　　毛巾还冒着热气，雪以仰头“呼呼”，口中呼出冰凉的霜雾，转眼间消散。
　　到了睡觉时间，希淮看着雪以在窝里躺好，关灯上床。
　　他躺下去不久，就听见矮柜上响起动静。
　　雪以翻了个身，望向床铺的位置。
　　希淮做的窝很暖和，杂草丛当然没得比，可是希淮身边更暖和。
　　雪以轻轻“唔”一声，前爪刨了刨窝边，试图引起希淮的注意。
　　希淮没有反应，似乎已经睡着了。
　　窗帘没有拉紧，趁着淡淡的月光，雪以双眼适应了黑暗，自顾自走出小窝，来到矮柜边缘。
　　矮柜距离床很近，雪以跃跃欲试，半蹲下来找准时机，猛地跳过去。
　　小龙崽跌进柔软的床铺滚了半圈，迅速爬起来。
　　希淮还是没反应，雪以白天没来过床铺，这时候有些兴奋，迈着步子走来走去。
　　床很大，光滑的布料跑起来会打滑，还挺好玩。
　　雪以玩了好一会儿，直到困得睁不开眼，顺势倒在希淮的颈窝处。
　　希淮动了动，雪以蹭蹭他的脸颊，闭着眼舔一口，光速睡着。
　　—
　　希淮被关了半个月，学校堆积的功课及时送了过来。
　　不过正好遇上休假日，他后天才去上课。
　　昨天雪以睡得晚，希淮起床时还没醒。
　　小龙崽毫不设防，伸着爪子，露出柔软的肚皮歪头躺在枕边。
　　希淮为雪以盖好被子，几口解决掉早饭，一看还没醒。
　　他干脆直接抱起熟睡的小龙，揣进外套内层口袋，再揣上几块圆饼出门。
　　希淮特意挑了一条偏僻的路线，悄悄去了藏书阁。
　　藏书阁里的书非常多，种类应有尽有，他目标明确，很快找到刻有“龙族”标签的位置。
　　架子上的书并不多，希淮随手拿起一本。
　　书里记载的是龙族的几个分支，有赤焰龙、雷霄龙、旋叶龙等等。
　　龙是十分奇特的种族，他们自出生起，体内带有最纯净的自然元素，也拥有大陆最强的元素魔法，每一类分支的名称则代表他们所擅长的。
　　书里配有图像，都是些成年龙，希淮继续往后翻，目光凝住。
　　这一页里画的龙，浑身银白色的鳞片，模样和雪以有些像。
　　底下写着：银雪龙，是龙族中较为稀少的龙，擅长冰魔法，传闻银雪龙是希望与福泽的象征，族群中地位较高。
　　稀少的原因也有讲述，大概是龙喜欢炎热干燥的地方，而银雪龙生来自带寒冰，天赋与适宜的环境有所冲突，所以顺利孵化的概率略低。
　　希淮眉间轻皱，换了另一本书。
　　“龙族强大，毛病也不少。他们本质上是低等兽人，滥情、懒惰、贪婪、固执，这些词用来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
　　滥情懒惰贪婪固执……
　　周围没人，希淮拉开衣领，看着里面熟睡的小龙崽。
　　这些描述，倒是符合他对龙族的一贯印象，但似乎和雪以不太沾边。
　　希淮又想起昨天雪以嘴馋，连着吃了不少甜豆沙馅。
　　也许“贪婪”这个词勉勉强强……
　　好吧，还是很可爱。
　　他捡到的龙，一定和书里的这些不一样。
　　不过希淮也明白，异魔族不喜欢龙，这本书一看就是异魔族编撰的，带有明显的倾向。
　　两族互相生厌的缘由也很简单，龙是比较排外的种族，这一点与异魔族较为相似，并且都处于这片大陆的实力巅峰。
　　异魔族是神族后裔，高傲好战、追求完美，认为龙族不过是低等兽人而已，不配拥有如此强悍的力量。
　　而龙族看不惯异魔族的做派，觉得虚伪破事多，嘲笑异魔族只是高级人类罢了，算不上神族后裔。
　　总之大大小小的矛盾诸多，谁也不服谁。
　　希淮快速翻完几本书，找到详细记载龙族习性的片段。
　　“喜欢温暖的阳光、干燥的洞穴，杂食但每只龙各有偏好，为了均衡营养会逼着自己吃草。”
　　——所以不能吃太多甜豆沙。
　　“精力充沛，喜欢群居。”
　　——看来要多抽时间陪小龙玩，最好不要离开太久。
　　书页最后还有一段话。
　　“一个忠告：千万不要试图喂养、驯化一只龙族，他们破坏力极强，绝不可能听你的话。”
　　怀里的小龙崽醒了，哼哼两声探出脑袋，试图用龙角蹭希淮的下巴。
　　希淮看完所谓的“忠告”，把书放回架子上。
　　嘁——
　　写这书的人，肯定没养过龙。


第5章 
　　雪以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闻到希淮近在咫尺的气息，打了个哈欠又缩回口袋。
　　希淮离开藏书阁，回去路上给雪以喂小圆饼。
　　饼喂了一半，他调转方向去厨房，拿了块热气腾腾的蒸米糕。
　　米糕是甜的，雪以爱吃，希淮撕下一小块，就迫不及待地张口接住。
　　小龙崽还不足月，食量小，一天三顿足够了。
　　中午，希淮准备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盘子，用两本书垫起来，往盘子里夹菜。
　　因为早饭给雪以喂过甜的，希淮惦记着书里写的“均衡营养”，不再给任何零食，挑出几块肉丸和胡萝卜。
　　雪以闻了闻肉丸，埋头吃掉一半，对盘子里的胡萝卜视而不见。
　　希淮敲了敲餐盘：“胡萝卜也要吃完。”
　　雪以听懂了，犹犹豫豫地对着胡萝卜条舔了一口，抬头望着希淮。
　　希淮催促：“不许挑食。”
　　胡萝卜的味道尝起来像青草，是苦的，小龙崽不太乐意，轻轻“唔”一声。
　　希淮拿起胡萝卜，喂到小龙崽嘴边：“听话，吃了才不会生病。”
　　他耐心哄了哄，小龙崽终于张口咬住，闭着眼吃掉，再啃两口肉丸。
　　就这么一口胡萝卜两口肉丸，终于把盘子里所有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下午的时间，希淮要补前半个月的书面功课，让雪以自己在房间里玩。
　　雪以跑去阳台晒太阳，阳台外面是间空庭院，几乎不会有谁过来。
　　地面铺着几张绒毯，小龙崽趴在上面，时不时翻个身，把自己晒得暖洋洋的。
　　晒完太阳，雪以去找希淮。
　　希淮还在写功课，看见小龙崽来到自己身边，伸手一捞，将小龙崽放到书桌上来。
　　桌子上东西很多，有点乱，雪以小心翼翼缩着爪子，半趴下来，望着希淮手里晃动的笔头。
　　功课虽然多，但都不难，希淮一目十行，写字速度很快。
　　笔头晃动的速度也很快，雪以看得双眼发晕，晃晃脑袋坐起来，沿着桌边跳进希淮怀中，转着圈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躺倒。
　　第二天还是休假日，希淮赶完作业，用旧衣服做了几个布球。
　　布球捏得很圆，里面还塞了声音闷闷的铃铛，在地上能“咕噜咕噜”滚好远。
　　雪以第一次玩玩具，兴奋地在房间里疯跑，把布球扑远再扑回来，或是叼起最小的一颗球，送回希淮手里再丢出去。
　　几颗布球几乎玩了一整天，小龙崽玩累了就趴在希淮怀里休息，两顿饭也吃了不少。
　　晚上睡前，雪以叼着小球跳上床铺，拱了拱希淮的手。
　　希淮接过小球：“还想玩？”
　　小龙崽不停晃着尾巴：“嗷呜！”
　　希淮说不出拒绝的话，但不许雪以下床，只能在床铺里玩。
　　直到雪以终于又困又累，往枕边一倒。
　　希淮收起布球，用魔气隔空熄了灯，躺下摸了摸小龙崽的头顶：“睡吧。”
　　然而睡前玩球的后果，就是早上希淮快要出发去学院了，雪以还在睡。
　　希淮强行把小龙崽叫醒，一边喂着米糕，一边叮嘱：“我上午要出去，最快中午才能回来，你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
　　雪以困得不行，半睁着眼懵懵懂懂，指甲盖大小的米糕好久才咽下去，大概也没听进去几句。
　　希淮很不放心，再看看时间，已经快迟到了。
　　他干脆起身来到门边，对外面等待的侍从说道：“帮我请个假，我今天不太舒服，不去学院了。”
　　侍从训练有素，向来不多问，应声离开。
　　等希淮折返回来，小龙崽歪倒在床边，又睡着了。
　　希淮无奈放下手中的米糕，想着以后到了睡觉时间，绝不能让小龙再贪玩。
　　—
　　希淮请假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希蒙亚这里。
　　“身体不适？找医师了吗？”希蒙亚问。
　　“还没有，”副官回答，“也许……三殿下从幽冥谷回来，心里还在委屈。”
　　意思是希淮没生病，单纯闹脾气不想去而已。
　　加上他被关进去的那天，还是他的生辰，虽然平时族内不怎么注重这些，但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希蒙亚沉默良久，他手边放着一个木盒，是半个月前从摘星楼送来的信件。
　　他打开木盒，取出其中的纸张，上面写着：邪魔本性，灾运之端。
　　希淮出生的那一年，艾尔就已为他占过星，之后的每一年都会重新占一次。
　　每一年送来的信件，内容始终如一。
　　希淮的性格，确实令他头疼，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公众号梦白推文台更不可能轻易放弃，希蒙亚与艾尔谈过几次，想找到合适的办法。
　　艾尔对此并不看好，他认为若本性就是如此，要想强行更改，无异于让一只嗜血的狼从此只吃素。
　　加上希淮天资卓越，假以时日必定成为族中的佼佼者，甚至是族王。
　　也就是现在希淮年纪还小，可以尝试引导，如果引导失败……
　　纸条在希蒙亚手中化为灰烬，他吩咐副官：“把希淮叫过来。”
　　过了许久，希淮才磨磨蹭蹭出现，跟在副官身后。
　　他低着头，神情有些恹恹的，向希蒙亚行礼：“父亲。”
　　希蒙亚示意他在侧方坐下：“我听人说，你生病请假没去学院，怎么回事？”
　　“头疼，”希淮回答，“不严重，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这话听着就像借口，况且希淮自小身体很好，从没生过病。
　　希蒙亚没有拆穿，语气温和：“多加休息，落下的功课以后再补。”
　　希淮“嗯”了声，起身要走：“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希蒙亚叫住他，“急什么。”
　　希淮耐着性子，又坐了回去。
　　希蒙亚斟酌着语气：“你的生辰已过，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他仔细回忆，希淮长这么大，似乎从未对什么特别感兴趣过。
　　他好像什么都不喜欢，或者说不够喜欢，五六岁时看上的玩具，不出两天就会扔掉。
　　“只要是能找到的，”希蒙亚继续道，“父亲一定为你准备。”
　　这也是对希淮的补偿，顺势探探他最近的喜好。
　　希淮抬眼，看脸上神情，是在认真思考。
　　“我想养龙。”
　　“咳咳……”
　　副官掩面咳嗽，一张脸憋得通红。
　　希蒙亚一言不发，希淮怕他没听清，重复了一遍：“我想养龙，必须是一只银雪龙，会冰魔法的那种……”
　　希蒙亚抬手按着眉心：“你在开玩笑？”
　　张口就索要一只龙……那可是龙，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他难道要派兵前往龙族，去为他抢一只？
　　希淮不说话了，希蒙亚叹息一声，挥手：“行了回去吧，等你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也不迟。”
　　他只能认为希淮还在生他的气，故意提出无法完成的条件。
　　希淮立即站起身，向希蒙亚告退，随即快步离开。
　　等他走后，副官来到希蒙亚身旁：“殿下刚才，不像在开玩笑……”
　　“真想养也不行，”希蒙亚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别的不说，我去哪给他找一只银雪龙？”
　　副官又道：“那就先送一只寻常小宠，看看三殿下是否喜欢？”
　　希蒙亚睁开眼，思索道：“这个倒是可以……”
　　—
　　希淮独自回到寝殿，房门外被上了锁，丝丝魔气缠绕其中，证明没有人来过。
　　他放下心，开锁进屋。
　　雪以正自己玩着布球，听见开门的动静，从镂空门内奔出来。
　　希淮俯身抱起小龙崽，一边问：“自己待在房间这么久，怕不怕？”
　　这是他将雪以带回来之后，第一次离开一段时间。
　　房间是封闭的，也比较空旷，与到处都是树丛的幽冥谷不同，希淮担心雪以会害怕。
　　明天不能请假了，他得去学院，雪以要独自在房间待上至少半天。
　　雪以晃晃尾巴，歪头蹭希淮的手，表示一点都不怕。
　　希淮摸着小龙崽的下巴，冷酷道：“今晚睡前，不能再玩球了。”
　　—
　　第二天，雪以和希淮一同起床。
　　小龙崽打着哈欠，被抱到洗漱台，面前放着一小碗温水。
　　雪以舔舔水，再吐掉，来回几次将碗底舔干净，漱了口闭上眼，享受热毛巾擦身。
　　“昨天说的，都记住了吗？”希淮仍有些不放心，“听见动静就躲起来，不能出声。”
　　小龙崽“唔”一声，爪子拍在洗漱台上。
　　“我中午回来看你，”希淮捏捏小龙崽的爪子，“给你带好吃的。”
　　又是“唔”一声，小龙崽知道他要走，蹭着他的衣袖依依不舍。
　　侍从已在外催促，希淮将雪以抱回卧室。
　　布球都在，雪以随时能玩，桌子上有水有小零食，饿了能吃。
　　希淮还贴心地准备了一些高度不一的矮凳，让雪以能轻松跳上书桌，阳台的门开着，小厕所也清理过了。
　　希淮穿上学院制服外套，垂眸道：“我走了。”
　　小龙崽仰头蹲在床边，晃了晃尾巴，目送他离开。
　　“啪嗒”一声，房门从外面上了锁。
　　随后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直到走廊外安安静静。
　　雪以半趴着，下巴靠在自己的爪子上，突然打了个喷嚏。
　　小龙崽甩甩头，舔了舔湿漉漉的鼻尖，转身叼了一个布球，跳下床自己玩。
　　—
　　课前最后一秒，希淮走进教室。
　　授课的导师还没来，教室里的喧闹声不断，在他出现时立刻安静了不少。
　　几个前不久和希淮打架的泰坦族坐在靠窗的位置，见到他也默默低头，避免有任何目光交汇。
　　希淮半个月没来，外界不知道原因，有人好奇问希年，希年也不肯说。
　　但希年手上有伤，也请假修养了几天，这两件事多半有关联。
　　一些探究的目光悄悄投来，希淮熟视无睹，走到后排自己的位置。
　　他还惦记着独自在家的小龙崽，没心思管别的。
　　希淮从储物戒里拿出书本，盯着窗外的树叶走神。
　　好不容易等到上午的课程全部结束，希淮第一个起身，从后门离开。
　　他吩咐了侍从，按时驱兽车来接他，并提前准备好短程传送阵。
　　正常情况下，学院的学生中午不回去，希淮以前也一样，有时还会直接在学院宿舍住几天。
　　侍从觉得反常，但也不敢多问。
　　一刻钟后，希淮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寝殿。
　　他解锁进屋，并反手关上。
　　房间内十分安静，片刻后，一抹银白色的身影从镂空门后出现。
　　“呜……”
　　不知是不是等久了，小龙崽的声音弱弱的，朝希淮奔来的速度也慢了些。
　　“我回来了。”
　　希淮上前几步，抱起小龙崽。
　　紧接着，他心里一沉。
　　怀里的小龙崽浑身滚烫，像是在发烧。
　　再一仔细查看，小龙崽果然精神萎靡，金瞳里的光亮都少了几分。
　　雪以生病了。


第6章 
　　希淮大脑空白，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记得出门前还好好的，雪以昨晚按时睡觉，乖乖起床吃早饭，临别时朝他晃晃尾巴。
　　怎么才一个上午的时间，就生病了。
　　希淮迅速冷静下来，快步走进卧室。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干燥的软毛巾，将雪以裹住。
　　雪以头昏脑胀，呼吸也有些重，但见到希淮回来依然开心，歪头蹭他的手。
　　希淮轻声安抚：“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找医生。”
　　他不擅长治愈魔法，稳妥起见，必须带雪以去看医生。
　　这样一来，雪以会有被发现的风险，但希淮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不再犹豫，抱着小龙崽出门。
　　雪以被毛巾裹得严严实实，只留有能呼吸的缝隙，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呜……”透过缝隙，能瞥见属于希淮的一小片衣领，雪以强撑着看了一会儿，安静闭上眼。
　　医药馆就在距离几座寝殿不远的位置，随时有人留守其中，是整个都城内资历最好的木精灵医师。
　　前往医药馆的途中，不少侍从撞见希淮，纷纷避让行礼。
　　希淮脚步不停，脸色有些沉。
　　当他抱着一团毛巾匆匆踏入前厅，正低头整理物品的医师一愣：“殿下，这、这是……”
　　“这是我同学养的一只，”希淮话音顿了顿，“一只宠物，今天生病了，拜托我带过来看看。”
　　医师还在愣神，希淮已快速将雪以大致的症状说了一遍。
　　浑身发热、精神不好，身上没有伤口，早上还是好好的。
　　医师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他怀里的一团毛巾：“是……在这里面吗？”
　　希淮“嗯”了声，眼神戒备又警惕。
　　他动作十分小心，将毛巾拉开一点点，露出一截小小的、圆润洁白的爪子。
　　眼看医师脸上的表情奇怪，希淮补充道：“他的这只宠物，非常珍贵，不轻易给别人看。”
　　他没说同学是谁，也没说藏在毛巾里的宠物究竟是什么种类。
　　医师不好多问，走上前来：“我看看。”
　　露在毛巾外的爪子很小，明显属于幼兽，陌生的脚步靠近时轻轻动了动，是活的。
　　在希淮有如实质的目光下，医师用指背探了探爪尖上的温度与脉搏，再估摸着幼兽的年龄与体型。
　　年轻人喜欢的普通宠物或灵兽里，带毛发的较多，比如猫类犬类，或者鸟类。
　　而这只小爪子上覆盖着鳞片，医师多看了两眼，但仅凭这一点点特征，根本无从判断。
　　“食物一切正常，没有呕吐之类反应的话，大概率只是着凉了。”
　　医师收回手，希淮立马用毛巾将爪子重新盖好。
　　“这只小兽年纪不大吧？两个月以下不适合用治愈魔法，会受不住。”
　　医师一边说，一边返回药台，拉开几个抽屉捡药，放进器材里磨成粉。
　　最后，他将一小罐药粉交给希淮，并叮嘱使用方法：“退烧后剂量减半。”
　　“好。”希淮接过药粉，医师见他似乎很上心，又送了一个精致的喂药筒。
　　希淮一并拿了，从身上拿出几枚金币放在桌上，说了声“谢谢，这事保密”。
　　随后他转身就走，一刻也不多留。
　　医师来不及劝阻，只好收起金币，单独放在一旁。
　　—
　　回到寝殿的第一时间，希淮给雪以喂药。
　　药粉易溶于水，不知是什么原料，希淮先自己尝了一点。
　　味道微苦，还带着植物的清香，也不难闻。
　　然而怀里的雪以哼哼唧唧不肯喝，又因为发烧不舒服，不断想寻求希淮的安抚。
　　希淮哄了又哄：“喝了就不难受了。”
　　一小筒药水，喂了快半小时才喝完。
　　雪以身上还裹着软毛巾，喝完药迷迷糊糊睡着。
　　希淮安静坐在书桌前，低头看着熟睡的小龙崽。
　　仔细回想起来，前两天雪以是打过几个喷嚏，但他没有太过留意。
　　还有他做的布球，雪以虽然玩得很开心，却也因为这一点，总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银雪龙本就体寒，更需要温暖的环境，况且雪以还这么小，即使是微小的疏忽，也会着凉生病。
　　希淮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名侍从过来敲门。
　　“殿下，您何时出发？”
　　希淮午饭也没吃，不知道在忙什么，这会儿已经快到下午上课的时间。
　　“不去了，”希淮低声道：“我头疼，别来烦我。”
　　他语气不太好，沉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侍从只好应下：“是。”
　　大约两刻钟后，希淮摸了摸雪以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靠着椅背闭上眼。
　　又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阳光不再浓烈，树叶被凉风吹拂。
　　毛巾里的小龙崽动了动，探出爪子伸懒腰，闭着眼打了个哈欠。
　　医师给的药粉效果很好，雪以一觉醒来，基本不再发烧。
　　希淮轻轻捏着温热的爪子：“还难受吗？”
　　雪以舔舔他的指尖，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希淮也还没吃过东西，让人立即准备饭菜过来。
　　趁这空档，他用热水为雪以擦了擦全身，再换一条新的毛巾。
　　毛巾被魔气浸透过，又软又暖和，雪以舒服地躺在里面，动都不想动。
　　因为生病，希淮全程抱着雪以，食物也由他喂到嘴边。
　　肉丸是雪以爱吃的，还有热气腾腾的甜汤，讨厌的胡萝卜条也在。
　　雪以不再发烧，胃口也差不多恢复，乖乖吃了不少。
　　等吃饱喝足，小龙崽扭头避开喂过来的汤勺，表示吃不下了，叫声带着点鼻音：“唔……”
　　希淮放下汤勺，才拿起自己的筷子。
　　—
　　听说希淮下午又没去上课，副官前来询问状况。
　　他没能看见希淮，被偏殿的侍从拦在外围。
　　“殿下说，不想见任何人，”侍从为难道：“还有，缺席落下的功课，殿下说会补上的。”
　　希淮身为异魔族的天赋很高，各类书面的考核也完成得很好，副官倒不担心这个。
　　他望着寝殿的方向：“好，我明日再来看看吧。”
　　他隐约觉得，希淮从幽冥谷回来之后，就有些怪怪的。
　　短短两天请了两次假，还说什么要养龙。
　　如果是单纯心情不好，想独自清静清静，那还算好办。
　　就怕一不留神，让他惹出别的麻烦来。
　　临走前，副官面带忧虑，最后远远看了一眼寝殿大门。
　　另一边，希淮正抱着雪以坐在阳台上。
　　他披了件外套，外面吹进来的风都被挡住。
　　雪以蜷缩在他怀里，透过外套的缝隙，一双金瞳悄悄看向屋内忙碌的侍从。
　　在希淮的要求下，侍从为他的房间铺满最贵的绒毯，床柱、桌脚等一些地方也缠上柔软的棉布。
　　异魔族大多数喜好奢华，加上近期天气的确有所转凉，所以没有人怀疑希淮的突然决定。
　　屋内布置完毕，一名侍从来到阳台：“殿下，这里也需要铺满吗？”
　　陌生人靠近，雪以立即埋头藏好。
　　“铺。”
　　希淮站起身，走进卧室。
　　几名侍从都在镂空门外面，雪以被放到床铺，好奇嗅着床柱上的软布，忍不住舔一口。
　　希淮伸手制止，轻声道：“不许乱吃东西。”
　　地面原本冰凉的木板变成了绒毯，雪以很想下去玩，希淮也不许。
　　他剪下一件外套的袖子，再剪几个洞，做成简易的小马甲，套在雪以身上。
　　马甲做得很粗糙，穿上勉强不影响活动，希淮等到侍从们都走了，才将雪以放下：“先穿着。”
　　身上突然多出了一截布料，雪以有些不适应，低头咬住边缘啃了啃，发现上面有希淮的气味，才就此作罢。
　　而希淮又拿着剪刀去了衣柜前，翻找出更多衣物。
　　雪以好奇跟过去看了一会儿，又被地上的绒毯吸引注意力。
　　绒毯很厚实，纯白的颜色几乎与雪以融为一体，抬爪踩上去软绵绵的。
　　雪以从房间的一头踩到另一头，趁希淮不注意，悄悄咬了一口长长的绒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布球在绒毯上不太好滚动。
　　雪以看着停滞的布球，又看了看满地的绒毯，还是更喜欢后者。
　　晚饭后，雪以喝了第二次药。
　　药味带苦，喝着像草汁，雪以一点都不喜欢，可是必须喝完才行。
　　小龙崽闭着眼咽下最后一口，扒着希淮的袖子“呜呜”。
　　希淮抱起雪以，喂了一小块甜豆沙。
　　—
　　第二天，雪以睡醒时，床边摆着好几件小马甲。
　　希淮拿起一件：“来试试。”
　　新的小马甲比雪以身上的精致多了，内里有一层细绒，大小也更合适，还缝着小巧的宝石扣子。
　　布料是从希淮自己的衣服上剪下来的，扣子也是，接口处的缝线经不起细看，但已经十分不错了。
　　希淮为雪以穿上一件棕色马甲，端详片刻：“以后再做点更好看的。”
　　时间紧迫，来不及找人定制样式，只能暂时穿穿这些。
　　雪以低头看着身上的新衣服，尤其是几枚彩色的宝石扣子。
　　衣柜前有穿衣镜，小龙崽独自跳下床，来到镜子前继续看。
　　龙最喜爱亮闪闪的珠宝，这几乎是刻在骨子里无法改变的。
　　小龙崽兴奋地晃着尾巴，抬爪触碰镜子里的宝石扣子，金瞳一眨不眨。
　　希淮从后方走近，弯腰抱起雪以：“喜欢就好。”
　　“殿下。”
　　这时，侍从来敲门：“今天去学院吗？”
　　希淮思考片刻：“去。”
　　随后，他伸手挠着怀里小龙崽的下巴，压低声音：“你也一起去。”
　　雪以不知道要去哪里，乖巧仰头：“唔？”
　　希淮昨晚就想过了，他可以再多请假几天，但不可能一直不去学院。
　　要去学院，就得把雪以再次留下，他依然不放心。
　　所以在确认雪以的身体状况稳定之前，希淮绝不会离开半步。
　　昨天副官也来过，去医药馆的事说不好什么时候会暴露。
　　于是权衡之下，希淮决定不请假了，并且今天就带雪以去学院。
　　这当然会有被发现的风险，但希淮有自信。
　　他戴上储物戒，快速收拾好东西，抱起雪以。
　　与此同时，偏殿的走廊上，希年匆忙经过。
　　他是听维王后的话来找希淮的，看看他情况怎么样了，需不需要一起去学院。
　　希年一路在心里吐槽，希淮怎么可能生病，肯定是装的。
　　希淮也更不可能与他同行，可碍于维王后的请求，他不得不来一趟。
　　他低着头脚步不停，一时没注意，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两名侍从撞上。
　　侍从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二殿下。”
　　他们抱着的是一些衣物，布料看着很新，却有许多被剪掉的缺口。
　　希年随手举起一件：“这些不是希淮的衣服吗？他自己弄坏的？”
　　侍从摇头，只说要将这些都拿去扔了，别的一概不清楚。
　　希年好奇，默默记下这事，绕开侍从朝前走去。
　　等他来到希淮的寝殿外，却得知希淮已经出发了。
　　—
　　希淮坐在飞驰的兽车上，两侧的琉璃窗紧闭。
　　雪以坐在他的膝头，扒着窗户往外望。
　　兽车里没有别人，窗户是单向的，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有一只龙族幼崽。
　　雪以第一次见到幽冥谷和房间外面的景象，圆圆的金瞳目不转睛。
　　即将抵达学院，兽车的行驶速度骤然慢了下来。
　　小龙崽似有所觉，扭头躲进希淮的外套里。
　　外套的内层用硬布缝了一个大大的扁口袋，垫着一些软布，雪以正好可以藏进去。
　　只要小心护着，从外面乍一看，不会有人发现端倪。
　　希淮提前叮嘱过，雪以缩进口袋，安静听着外界陌生又嘈杂的动静。
　　脚步声不断，希淮在走路，又上了几段楼梯，不久后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清亮的铃声响彻整个校园，周遭也变得安静下来。
　　希淮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他个子最高，侧方没有任何人。
　　桌子上放着几本书，他随手拿起一本，搭在腿上翻开，书页高出桌面一截，正好挡住一部分视线。
　　这时，希淮的外套动了动，从里面探出一只爪子。
　　确认外面一切安全，雪以壮着胆子从口袋里出来。
　　小龙崽悄悄环顾四周，发现前面全是人影，还有一名正在讲话的导师，赶紧把脑袋埋了下去。
　　希淮摸了摸小龙崽，以示安抚。
　　雪以身上穿着小马甲，背后贴着一张纸，上面画有圆形的图案。
　　这是一种最简单的障眼法，不带任何魔法波动，很容易被破解，但现在用上正合适。
　　除了画下图案的希淮，没人能看见他怀中的小龙崽，如果一直仔细盯着看的话，才会发现一小团带有形状的透明空气。
　　导师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希淮靠着椅背翻动书页，一边时刻注意着四周。
　　雪以逐渐适应了新环境，蹲在希淮腿上打了个哈欠。
　　小龙崽似乎有些无聊，歪头盯着书页上的字图看了一会儿，抬爪连着刨了好几下。
　　这动静很轻，听着有些奇怪，坐在前排的同学听见，转头看过来。
　　希淮冷漠抬眼，漆黑的眸子像浸在冰里。
　　同学脊背一凉，赶紧回头不敢再看。


第7章 
　　雪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排同学的动作都被书页挡住。
　　教室里的人多，导师讲课的声音不断，但趴在希淮腿上，身边都是熟悉安心的气味，一点都不会害怕。
　　小龙崽打了个哈欠，不小心发出一点点轻响，又刨了几下书页，凑近嗅着上面的印刷味。
　　前排的同学脊背僵直，努力不去在意身后的异动。
　　这里是都城最大的学院，里面的学生来自各个种族，学院内部主张平等，只看重成绩排名。
　　但希淮毕竟身为异魔族的殿下，身份较为尊贵，天赋与实力在同龄人当中也十分出众。
　　而且他脾气还不好……大部分同学都对他有些畏惧，不敢轻易招惹。
　　就连导师也不怎么管，只要希淮安分上课，按时完成考核就行。
　　一节课下来，希淮几乎全程低着头，偶尔拿起笔晃几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课间休息的间隙，希淮嫌教室吵，来回走动的人太多，揣着怀里的小龙崽去走廊，找了个安静的拐角。
　　等快上课前，再带着小龙崽回去。
　　直到上午的课程全部结束，一切安稳如常，没有人发现雪以的存在。
　　接下来，希淮要去食堂一趟。
　　学院的食堂需要额外花钱消费，最贵的一档不比宫殿里做出来的差。
　　希淮小心穿过人群，从储物戒里摸出两枚金币，买了一份饭菜，准备独自回宿舍。
　　他拿着饭盒转身，有人叫住他：“希淮？”
　　是希年，他快步走近，目光上下打量着希淮：“你最近没问题吧？”
　　希淮觉得莫名其妙，淡淡扫他一眼，抬脚要走。
　　希年跟在后方：“你今早怎么扔了那么多衣服？是不是父亲又说你什么了……”
　　他实在好奇，心想希淮怕不是在幽冥谷关出毛病了，所以在屋里剪衣服泄愤。
　　希淮头也不回，冷冰冰道：“你的手痊愈了？”
　　希年立刻回忆起不久前的惨痛经历，僵着脸停住脚步。
　　其实那一次，他都不知道究竟哪句话惹了希淮，等反应过来时，手掌已经被刺了个对穿。
　　希年自认不记仇，希淮还是他的弟弟，但这半威胁的话语，依然成功止住了少年人的好奇心。
　　他撇撇嘴，扭头也走了。
　　途径餐厅中央的小道，有同学向希年打招呼：“希年……”严杉町
　　希年挥手：“滚滚滚！”
　　宿舍楼在学院最侧方，大部分两人一间，也有单人间。
　　希淮住的就是单人间，他进屋上锁，走到书桌前放下饭盒。
　　怀里的雪以自己跳了出来，撑着桌面伸懒腰，随后围着饭盒打转，嗅着从中散发出来的香味。
　　希淮拉开椅子：“饿了？”
　　他先摸了摸小龙崽的爪子，拿了条薄毯垫在桌子上。
　　雪以乖乖蹲着，吃掉希淮喂过来的每一口食物。
　　等吃饱喝足，小龙崽刨了刨爪下的绒毯，微微仰头：“嗷呜！”
　　上午一直待在教室，不可以随意发出声音，这会儿终于没了顾忌。
　　破壳期的幼龙本就依赖家长，只要希淮在身边，雪以也不觉得无聊。
　　希淮为小龙崽擦掉嘴边的汤汁，抱过来：“该喝药了。”
　　雪以今天体温正常，悄悄打过两个喷嚏，但按照医师的嘱咐，至少还得喝两天药。
　　看着苦涩的药粉又被拿了出来，小龙崽埋头装睡，试图逃过一劫。
　　“快喝，”希淮哄道：“喝了下午带你出去玩。”
　　小龙崽立刻睁眼，犹犹豫豫咬住喂药筒。
　　—
　　下午的两节课，是药剂制作和魔法实战，通常两到三个班级一起上。
　　今天恰好轮到希淮与希年的班级，希年进了教室，下意识寻找希淮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第二节实战课，学生前往场地更大、视野更开阔的广场。
　　两名导师过来时，希年环顾四周，确认一个事实。
　　希淮逃课了。
　　他竟然逃课了……
　　希年一开始还觉得不可能。
　　希淮从不逃课，哪怕他上课一句都不听，也一定会来。
　　其实前两天他请病假，也是头一次。
　　趁课中休息，希年找到一名同学，悄悄问：“这两天，希淮是不是有什么反常？”
　　同学茫然摇头：“抱歉，我不太清楚。”
　　与此同时，希淮正身处宿舍楼后方的山坡。
　　这边属于半废弃的场地，平时极少有人过来，杂草长得老高。
　　希淮站在山坡最高处，俯身蹲下。
　　他将手掌贴紧地面，暗色的魔气迅速在草丛中翻涌蔓延，退散藏在里面的各种蚊虫与湿凉水汽，让整片草丛变得温暖干燥起来。
　　做完这一切，希淮才允许雪以去草丛里玩。
　　他还带了一个小布球，控制着力道扔向前方。
　　小龙崽早已迫不及待，从希淮的臂弯里一跃而起，扑向草丛连滚两圈。
　　杂草略深，雪以兴奋地到处扑，寻找到掉落其中的布球，晃着尾巴叼回希淮身边。
　　顾及着雪以还没好全，等玩得差不多了，希淮就收起小球。
　　雪以也玩累了，枕着他的手腕渐渐睡着。
　　希淮同样躺在草丛里，杂草几乎将他与雪以完全挡住。
　　他闭上眼，另一只手缓缓抚摸着小龙崽的龙角。
　　突然，雪以动了动，蹬着腿低低“唔”一声。
　　希淮立刻睁眼，“噌”地坐起身。
　　小龙崽依然熟睡，似乎只是在做梦。
　　希淮探了探雪以的体温，放下心来。
　　他重新躺下，安静望着上空飘浮的云层。
　　要是在半个月前，他一定不相信，自己会对一只龙这么上心。
　　不过，他的确挺喜欢这只小龙，既然带回来了，当然要好好养着。
　　虽然不知道等小龙长大，还会不会和现在一样乖巧。
　　如果长大以后……
　　不，他养的小龙，一定是最可爱的，绝不可能像那些书里写的一样。
　　希淮闭上眼，护好怀里的小龙崽。
　　下午的课短，雪以一觉睡醒，正好差不多是放学的时间。
　　四周安安静静，一点喧闹声从极远的方向传来。
　　雪以打了个哈欠，翻身爬起来，凑到希淮跟前，舔了舔他的脸颊。
　　希淮睁眼，抱着小龙崽起身：“走吧，回家。”
　　—闫删町
　　一连好几天，希淮都缺席下午的课程。
　　希年注意到这一点，悄悄告诉维王后。
　　“他现在都不在餐厅吃饭，中午一直待在宿舍里，”希年又说，“而且他老是逃课，这样不太好吧？”
　　导师一点都不管，不知是不是碍于希淮的身份。
　　维王后听完，犹豫着说：“也许只是有别的事情？况且你弟弟就算缺几节课，考核成绩也在你之上。”
　　希年向来不爱听这些话，捂住耳朵：“我已经拿了前三了！也很厉害的好吧！”
　　维王后又耐心劝了几句，催他去写功课。
　　希年不再提这事，但心里依然惦记着。
　　第二天中午，他特意提前守在宿舍楼下，看见希淮走进去。
　　希淮的魔法感知力更强，希年不敢靠太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直到希淮进了自己的宿舍，希年隐约听见“咔嚓”一声，房门从里面上了锁。
　　这么神神秘秘，一定有问题。
　　希年调转方向，去了走廊的另一端。
　　他的房间也在这边，从窗户翻出去，再沿着突出一截的墙体走过去，就能抵达希淮的房间。
　　希年知道这么做有很大的风险，说不定还会挨揍。
　　但他实在太好奇了，维王后也总说让他照看照看这个孤僻的弟弟。
　　希年搓搓手，踩上窗台。
　　他就去看一眼，看了就回来，知道希淮在里面干什么就好。
　　此时此刻，希淮正在给雪以喂肉丸子。
　　肉丸个头有点大，做得很紧实，希淮用筷子弄成小块，再混上一些青菜碎，一起放在勺子里。
　　手边的小龙崽等待投喂，及时张口接住。
　　窗外突然有些细微的动静，被希淮敏锐捕捉到，但他没有防备，更没料到会有人从窗外接近。
　　他动作略带迟疑，抬起头。
　　希年正好踩着窗台跳过来，隔着玻璃窗看见希淮，对着他挥挥手，一边“嘿嘿”笑。
　　紧接着，他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饭盒，还有一旁的小龙崽。
　　雪以也看到了希年，睁圆眼睛：“唔？”
　　“咦？”
　　希年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希淮的脸色瞬间阴沉。
　　一小股漆黑的魔气瞬间迸发，将玻璃窗击穿一个小洞，快速缠上希年的双眼。
　　希年猝不及防，慌忙抓紧窗台边缘：“我看不见了！”
　　“哗啦——”
　　窗户拉开的声音响起，有人提着希年的衣领，将他用力扯了进来。
　　希年摔倒在地，这才挥开缠绕着自己的魔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希淮就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眼神冰冷地看过来。
　　桌上依然摆放着饭盒与碗筷，而先前希年看见的小龙崽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他来不及深究，后退半步：“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希淮的表情不对劲，自己刚才的举动，后果好像比预计中的还要严重……
　　希年后悔死了，扭头想开门溜走。
　　“站住，”丝丝魔气缠上门锁，希淮朝他逼近，“你看见了多少？”
　　“我什么都没看见，”希年转过身，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我只想知道你最近怎么老是逃课……”
　　希淮又往前走了几步，紧盯着希年：“你敢透露半个字，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比上一次拿刀刺希年的手时还吓人。
　　希年结结巴巴：“我、知道了……”
　　他是真的害怕，并且不怀疑希淮口中的真实性。
　　所以，刚才他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希淮收回视线：“滚吧。”
　　希年深吸几口气，这时候冷静了下来。
　　他都已经被这样威胁，那不如干脆问清楚。
　　“你这几天老是逃课，父亲都知道了，”希年蹲下来，揉了揉被吓得发软的膝盖，“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打打掩护。”
　　就在窗外时，他明明看见希淮手里拿着一个小勺子，正在喂一只小兽吃东西。
　　希年仔细回忆，那只小兽浑身雪白，好像长着一对角，身后有尾巴，还有……
　　还有一双金灿灿的瞳孔。
　　希年不傻，这片大陆拥有金瞳的兽类或种族，只有一个。
　　而且其他特征，似乎也对得上……
　　意识到看见的是什么，他膝盖更加发软，目瞪口呆。
　　希淮不耐心：“叫你赶紧滚。”
　　“你……”希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表情呆滞：“你在喂龙？”
　　“龙”这个字，被躲在床铺里的雪以听见，忍不住探头打量。
　　龙族体内的传承特殊，让他们从破壳起就十分聪慧，认知与别的兽人不同。
　　雪以隐约感觉，希年说的是自己。
　　希年的视线与床铺边缘平行，正好对上一双懵懂的金瞳。
　　他安静两秒，惊恐爬起来：“希淮你疯了！”
　　“你真的在……”希年满脸震惊，“你就不怕被传染吗？”
　　他的大脑受到冲击，思考不了其他问题，比如希淮的这只龙是怎么来的。
　　希淮抱起床边的雪以，皱眉：“小声点。”
　　他知道会有瞒不住的一天，既然被发现，这会儿就不藏了。
　　“你还抱它！”希年着急，又不敢靠近，“它身上有龙病！会传染的！”
　　希淮沉着脸：“什么龙病，你才有病。”
　　怀里的小龙崽仰头“嗷呜”，像在附和他的话，声音稚嫩清脆。
　　希年喉间一梗，小心翼翼看过去，仿佛眼前是一只可怕的凶残巨龙。
　　他很快安静下来，半晌后挠了挠头：“真的没病？”
　　三分钟后，希年被勒令站在门口不许靠近。
　　希淮继续给雪以喂饭，希年不住张望：“它真是龙？怎么这么小？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第8章 
　　这个点，学生们几乎都在食堂餐厅，宿舍楼里很安静，这一层也没住几个人。
　　被希年以这种方式发现雪以的存在，希淮有些懊恼和烦躁。
　　担心他冷静不下来，跑出去大喊大叫，希淮干脆不让他走了。
　　等喂雪以吃完午饭喝了药，再仔细警告他一轮。
　　雪以似乎察觉到希淮脸色不好，埋头蹭蹭他的衣领：“嗷……”
　　希淮眼神柔和几分，小声安抚：“没事的，不用怕。”
　　午饭才吃到一半，幸好浪费的时间不多，还没凉掉。
　　希淮重新坐下，拿起小勺子。
　　希年就站在门口，尝试解开门锁上的魔气未果，既不能离开，也不能往房间里去。
　　“这只龙是从哪来的啊，”他干脆坐在地上，满脸写着求知欲，“父亲他们肯定不知道吧？”
　　龙族常年生活在大陆南边，与异魔族统领的区域划分明确，最近几年两族之间相安无事，没听说与龙族有什么接触。
　　而且，这还是一只幼龙。
　　最让希年感到惊奇的是，希淮看起来竟然和这只幼龙关系不错。
　　幼龙的身上还穿着小马甲，原来希淮那些剪坏了的衣服，是为了这个……
　　天天下午逃课，也是因为要照顾这只龙吧。
　　希淮像没听见，专心喂小龙崽，希年先前问的几个问题也一概不搭理。
　　反倒是雪以探头望了一眼，勉强给了希年一点点回应。
　　再次和这只年幼的小龙对上视线，希年莫名有些尴尬。
　　他刚才的反应是有点过了，一只小龙而已，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大喊大叫。
　　虽然，他确实没见过……
　　小龙崽非常小，龙角和翅膀也小小的，利爪还未长成，脸颊胖胖的，在看东西的时候，一双金瞳又圆又大。
　　总之和印象当中的龙族很不一样，要不是这双眼睛，雪以更像是那种宠物型的灵兽幼崽。
　　希年心想，长得这么可爱，会不会是同样拥有金瞳的灵兽新品种？
　　但希淮的反应，也证明了雪以就是龙族。
　　希淮背对着门，几乎将小龙崽挡得严严实实，希年只能瞥见一截银白的尾巴。
　　“怪不得你最近那么反常……”他又自言自语了几句，耐着性子等待。
　　半个小时后，雪以喝完药，趴在希淮臂弯里舔爪子。
　　希淮单手收拾好桌子，目光终于落在门边的希年身上。
　　希年起身，看他带着怀里的小龙步步逼近，背后紧贴房门一动不敢动。
　　他这样胆小畏惧的模样，在雪以眼里很有趣，抬爪挥动：“呜！”
　　希年缩了缩脖子，真像被吓到似的。
　　希淮面无表情：“现在冷静了？”
　　“嗯……那个，”希年紧张道：“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我今天什么都没看见！”
　　希淮盯了他几秒，猛然抽出腰后的短刀，用力刺入木质的房门。
　　近在咫尺的刀刃就在脸侧，希年呼吸骤停，吓得脸色也白了几分。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雪以，小龙崽身体微微一抖，蜷缩的爪子勾住衣袖布料。
　　希淮动作微顿，又默默收起了刀。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否则，”他威胁的语气，也下意识放缓了些，“后果你知道。”
　　两人是兄弟，同龄人中相处的时间最长，希年清楚希淮的性格。
　　他僵着脖子：“……知道。”
　　“还有，”希淮又问：“你说的龙病，是什么意思。”
　　希年挠头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哪本书里看到的。”
　　他赶紧又补充：“应该是母亲那里的书，我明天……不，今天回去之后给你送过来吧？”
　　希淮勉强满意，抬了抬下巴：“行。”
　　他怀里的小龙崽安静听着两人的对话，看起来十分乖巧。
　　束缚着门锁的魔气终于消失，希年开门要溜，退出去的半步又迈了回来：“那个……我可以再看看它吗？”
　　回应他的是冰冷的房门，希淮直接将他赶了出去，重新锁好门。
　　希年还有一肚子的问题没能问出口，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下午，希淮准时出现在魔植课的教室。
　　他的确逃课了好几天，中午被希年找过来，也算是一个提醒。
　　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太过分。
　　雪以依然被他带在身边，藏在外侧的口袋里。
　　魔植课的教室在一座露天的院子里，到处是高矮不一的花盆与植物，学生们活动自由。
　　希淮专门挑没人的角落待着，偶尔摘一片无毒的植物叶子，送到外套口袋前。
　　衣摆微微晃动，口袋边缘慢慢探出一只小爪子，勾住叶片往下带。
　　下午的第二节课程，照例是魔法实战。
　　希淮也去了，借口说腿上伤还没好，坐在一旁休息。
　　以往的希淮，基本只对实战课有些兴趣，换句话说就是爱打架。
　　而最近几天，他不仅逃课，还找借口不想参与。
　　他的腿伤已经是快一个月前的事，异魔族的体质强悍，甚至能直接抗住赤焰龙的火烧，怎么会如此脆弱。
　　但希淮向来成绩优异，导师也不多管，由着他休息去了。
　　不远处，希淮独自坐在长椅上，低着头似乎在发呆。
　　几个泰坦族同学经过，眼神挑衅般地看了几眼。
　　他们正是先前和希淮打架的几个，最近养好了伤，想再找机会出口气。
　　换作以往，希淮一定有所反应。
　　而今天他只是抬眼冷淡扫过来，随后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们坐。
　　几个同学挑事失败，只好走了。
　　—
　　从学院回来，希年第一时间跑去维王后的书房。
　　他在书架上翻找，果真找到一本关于龙族的书。
　　维王后跟随他进来：“在找什么？这么着急。”
　　希年把书塞进储物戒，又急匆匆往外跑：“我出去一会儿。”
　　维王后拦下他：“不是才刚回来，先把功课做了再玩。”
　　希年辩解：“我要去找希淮，不是去玩。”
　　维王后一听，迟疑着松开他：“好吧……那你把这个带上。”
　　她递给希年一包自己做的果干，希年生怕耽搁了时间，一把接过来就走。
　　来到希淮的寝殿外，希年敲敲门，压低声音：“是我。”
　　“进。”
　　希淮的声音从屋内响起，希年推开门。
　　答应过希淮，希年也怕被人发现，进了屋赶紧关门。
　　他转过身来，看见镂空门旁蹲着一只小龙崽，正抬头看着自己。
　　希年脚步一顿：“咳……你好？”
　　经过一下午，他这会儿彻彻底底冷静了，显得沉稳许多。
　　“嗷！”
　　雪以蹲在原地，轻轻晃了晃尾巴。
　　“书带来了吗？”
　　听见希淮说话，雪以扭头跑进卧室。
　　地面铺满了绒毯，希年小心翼翼走进去：“带了！”
　　希淮坐在书桌旁，弯腰抱起雪以。
　　希年一边掏出书，目光不断看向他怀里。
　　小龙崽熟练趴倒，扭头舔了舔尾巴尖。
　　“就是这本，”希年又拿出果干，“对了还有这个，母亲做的。”
　　袋子里的果干种类很多，还混着一些蔬菜干，闻着有一股坚果香味。
　　雪以抽动鼻尖嗅了嗅，有些好奇。
　　希淮接过书，快速翻阅。
　　他没有别的表示，希年便留在原地没走。
　　雪以还在看桌上的果干，忍不住跳上桌子，凑近仔细闻闻。
　　希年用气音说道：“你要吃吗？”
　　希淮还在翻书，他悄悄拆开果干的包装，随手拿了一块放在桌子上。
　　雪以慢慢靠近果干，低头轻嗅，但没有吃。
　　这时，希淮找到了书中写有龙病的片段。
　　“龙的劣根性，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他们痴迷金币与宝石，贪恋享乐与色丨欲，这样的表现，也被称之为龙病。”
　　希淮：“……”
　　他再一看书页最后的署名，果然与上次写“龙族是低等兽人”的书是同一位作者。
　　原本还以为真是什么种族遗传病，希淮担心雪以，才让希年把书找来。
　　他顿时失去兴趣，挥手将书扔进一旁的纸篓。
　　魔气紧随缠绕，书页在半空中被撕得粉碎。
　　希年愣住：“你干什么？这是母亲的书……”
　　“这种没有任何价值的废品，”希淮脸色微沉，“留着一点用都没有。”
　　希年不知道他突然不高兴的原因，摸了摸鼻子没敢反驳，心想着回去就说书弄丢了，维王后应该不会生气。
　　雪以跑到桌边，望着像棉絮一样的纸片落下，又回到希淮手边，扒了扒他的衣袖：“呜……”
　　小龙崽的金瞳里闪烁着期待，望向桌上的果干。
　　那是希年刚才放在桌子上的，应该是一小块莴笋干。
　　希淮伸手拿过来，喂给雪以。
　　小龙崽先舔了一下，张口咬住，“咔嚓咔嚓”啃完。
　　雪以从来不喜欢吃蔬菜，但莴笋干的味道很香，像小零食一样。
　　希年眼巴巴看着：“怎么你喂就吃了？”
　　他也拿了一块莴笋干，试图引诱小龙崽：“对了，它有名字吗？”
　　见雪以喜欢希年带来的果干，希淮大方告诉了他：“叫雪以。”
　　“雪以，雪以……”
　　希年念着这个名字，小龙崽果然有反应，朝他看过来。
　　这么小的幼龙，一定还是个小宝宝。
　　希年举起手里的莴笋干，学着维王后给他和宠物猫起小名的方式，换了个新称呼：“还想吃吗？雪宝？”
　　小龙崽蠢蠢欲动，但没有去他那边。
　　希淮扫了他一眼，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芒果干。
　　雪以晃晃尾巴，又吃掉了他喂过来的食物。
　　希年终于认清现实，把莴笋干放了回去：“好吧……”
　　他默不作声，看着希淮给雪以投喂果干，动作十分熟练。
　　再看看小龙崽身上的衣服，满地的绒毯，希年突然觉得眼前的希淮有些陌生。
　　他从没见过希淮对谁这么温和，如果在今天之前，他听说希淮养了只小兽，第一反应一定是——别被他给弄死了。
　　小龙崽吃完了芒果干，又就着希淮的手，从杯子里喝水。
　　希年心里莫名酸溜溜的，不知道该羡慕谁。


第9章 
　　果干和蔬菜干没有水分，相当于零食。
　　希淮担心幼崽不能多吃，没有继续投喂，擦掉雪以脸颊上残留的粉渣。
　　维王后来自木精灵族，这个种族除了擅长治愈术，也喜欢研究各种食物的做法，也难怪雪以爱吃。
　　按理说，希年应该同样拥有木精灵族的天赋，只不过异魔的血统太过霸道，族中没有真正的混血。
　　桌上的果干还有一整包，希淮毫不客气，全放进了抽屉里。
　　希年还没走，他见希淮现在心情不错，试探着询问：“所以究竟怎么回事？我没听说有龙族来都城的消息。”
　　希淮低着头，坦白道：“幽冥谷。”
　　因为受罚，他被关进幽冥谷，碰巧捡到刚破壳的雪以。
　　得知前因后果，希年瞪大双眼。
　　龙族上交过三颗龙蛋，在族中不是秘密，这是龙族当年留下的奇耻大辱，偶尔想起会拿出来嘲笑两句。
　　但嘲笑归嘲笑，谁也不会想到，被扔在幽冥谷那么久的龙蛋，竟然成功孵化了。
　　“可是……父亲他们还不知道吧？”
　　希年很快找到问题的关键：“如果被发现，你肯定又会受罚，你怕是还想去幽冥谷待上半个月……”
　　不过，他大概能理解希淮的行为。
　　异魔族讨厌龙，连带着统领区域内的其他种族，也不喜欢龙。
　　雪以是一只幼龙，身边没有父母兄弟，孤零零待在敌对种族的地盘。
　　往好的方面想，龙族得知后，也许会通过交涉，尽快将雪以接回去。
　　否则，雪以一定会遭到排挤与厌恶，甚至可能会被囚禁起来……
　　希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忧心忡忡。
　　当然，他肯定是不喜欢龙的。
　　可是雪以还这么小，而且看起来这么乖巧听话……
　　不带有一点偏见的前提下，希年觉得眼前的小龙，比维王后养的小白猫还要可爱些。
　　希淮垂眸：“到时候再说。”
　　他想过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办法。
　　简单的障眼法太低级，希年都能轻松发现，雪以又太小，身体承受不了变更魔法。
　　总之先好好养着，大不了他带着雪以去都城外，找个偏僻的地方住。
　　雪以看着两人交谈，隐约察觉是在谈论关于自己的事情。
　　什么“被发现”，“受罚”……
　　雪以慌忙来到桌边，俯身往下一跃，准确跳进希淮的怀里，埋头寻求一丝安全感：“呜……”
　　希淮低头，捏起小龙崽的一只前爪：“怎么了？”
　　希年看在眼里，突然问：“它会变成人形吗？”
　　不过他听说，龙族化形后的样貌大都丑陋粗犷，也不怎么注重形象。
　　“不知道，”希淮摸着小龙崽的下巴，“行了，没什么事赶紧出去。”
　　他又恢复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希年还想再多看雪以几眼，被他的视线一扫。
　　希年撇嘴：“我还给你找了书呢……以后你被发现，我绝对不会帮你说话。”
　　他退到镂空门前，才转身离开。
　　雪以安静的眸子注视着他走远，直到房门再次关上。
　　希年与希淮的面容有三分相像，气质却截然不同。
　　雪以再仰头望向希淮，躺倒蹭着他的掌心，舔了一口指尖。
　　小龙崽放松下来，眯着眼想打瞌睡。
　　希淮短暂走神，还在想希年临走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雪以当然能拥有人形，不过他找到的书里，好像都没有提到龙族具体什么时候会化形。
　　难道要等到成年？应该没有那么久吧。
　　看着躺在怀中的小龙，希淮低声道：“雪宝，会说话吗？”
　　雪以晃晃尾巴：“唔？”
　　小龙崽的回应稚嫩清脆，可惜还说不出完整的字词。
　　希淮从未想过会养一只龙，也想象不到雪以化形后的样子。
　　他尝试未果，估摸着晚饭时间快到了，取出抽屉里的一套碗勺。
　　—
　　连续几日的课程结束，学院迎来两天的放假日。
　　雪以醒得比希淮早，在枕头下掏出小布球，独自玩了一会儿。
　　外面的走廊突然响起脚步声，有一名侍从来敲门。
　　雪以赶紧趴下，用被角挡住自己。
　　“殿下，”侍从喊道：“早上凛副官会过来一趟。”
　　希淮睁眼：“什么事？”
　　侍从只负责转达意思，不清楚来意。
　　待侍从离开，希淮快速思考两秒，掀开被子起床。
　　副官来看他，一定有希蒙亚的意思，可能还会问起近来逃课的原因。
　　希淮不想面对盘问，打算带雪以偷偷溜走。
　　他第一时间洗漱，也给雪以擦了脸和爪子，套上一件最厚实的马甲。
　　早饭及时送了过来，雪以喝了好几口肉粥，啃完小半块米糕。
　　希淮刚才说一会儿要出去玩，所以小龙崽埋头苦吃，迅速填饱肚子。
　　赶在副官来之前，希淮带着雪以，悄悄从阳台翻了出去。
　　侍从与副官一同来时，敲门没有得到回应，再打开房门一看。
　　屋内空荡荡的，希淮不知去向。
　　侍从面色尴尬：“我提前向殿下说过，可能……可能殿下这会儿有事，您再等一等？”
　　“既然有事，那就算了，”副官手里提着一个笼子，用黑布盖着，“等殿下回来，你把这个交给他。”
　　侍从应声接下，副官又道：“就说是……族王特意为他准备的。”
　　笼子轻轻晃动，里面似乎关着活物。
　　偏殿的另一个方向，希淮已从后门出去。
　　他特意避开人多的走廊，朝整座宫殿最偏僻的角落去。
　　雪以从外套里悄悄探头，见到前方有一处安静的庭院。
　　院门上了锁，里面杂草丛生，趁周围没人经过，希淮直接破锁闯入。
　　他一路穿过前厅，来到某个房间。
　　这里似乎没人居住，到处的灰尘很厚，希淮抬手用了两个清洁魔法。
　　随后，他来到墙边的柜子前，取出一个木箱。
　　这里没人，雪以大胆扒拉开外套边缘，看见希淮打开木箱。
　　里面竟装着满满一箱小玩具，各种样式都有，棉布做成的兔子玩偶、能用魔法驱使的微型马车、可以拼凑在一起积木等等。
　　“嗷——”
　　雪以一眼看上兔子小玩偶，不等希淮抱，自顾自跳下来。
　　小龙崽围着木箱转，咬住玩偶的耳朵往外扯。
　　希淮帮了一把，说道：“这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他六岁之前，一直被安置在这座偏僻的庭院，六岁之后才搬去寝殿。
　　希淮有大致的印象，那时希蒙亚时常会来看他，还有一个蒙着双眼的白发男人。
　　虽然住所环境比不上宫殿的其他地方，但也基本对希淮有求必应，这箱玩具也是当初准备的。
　　只可惜希淮都不怎么喜欢，玩具大部分还是崭新的。
　　后来他搬走，箱子就被留了下来，许久无人问津。
　　离开宫殿会被副官和希蒙亚知道，希淮临时记起这个地方，正好雪以还能玩这些东西。
　　兔子玩偶被叼到了地上，雪以低头凑近嗅了嗅，抬爪按住一侧眼睛。
　　希淮这才注意到，雪以似乎不是喜欢玩偶，而是对玩偶的眼睛感兴趣。
　　玩偶的两只眼睛，是由红色晶石做的，再磨出两圈切面，看着像宝石一样漂亮。
　　小龙崽蹲在玩偶前，扒拉着晶石块，再低头看看自己马甲上的宝石扣子，仿佛在对比哪一个更好看。
　　希淮立刻联想到昨天希年带来的书，里面关于“龙病”的描述。
　　书里的内容一定有夸大的成分，并且带着明显的偏见，不过龙族的确很喜欢亮闪闪的珠宝。
　　希淮拿起兔子玩偶，用刀把晶石块割了下来。
　　这场面莫名有些诡异，雪以躲到希淮身后，露出一只眼睛小心打量。
　　拆下晶石块，希淮就把玩偶扔了，在雪以面前摊开掌心：“喜欢这个？”
　　雪以“嗷呜”一声，尾巴开心晃动着。
　　小龙崽不断嗅着希淮掌心，突然叼起一块，紧张地环顾四周。
　　希淮不知道雪以想干什么，屏息耐心等待。
　　周围很安静，是安全的没错，可这里又是陌生的环境。
　　雪以苦恼了一会儿，叼着晶石块来到希淮身边，将晶石块丢进他的衣兜。
　　另一块也被同样丢了进去，小龙崽蹲在衣兜外，像守护着自己的宝贝。
　　希淮微微思索，大概明白了雪以的意思。
　　“好，我替你藏着，”他拍了拍木箱，“再过来看看，喜欢哪一个。”
　　一整个上午，希淮都陪着雪以在庭院里玩。
　　外面鲜少有人经过，小龙崽可以钻进魔气处理过的草丛尽情奔跑，还尝试了一次爬树。
　　快到午饭的时间，希淮才又悄悄返回寝殿。
　　侍从守在走廊前等待，见到希淮终于出现，立即上前：“殿下，凛副官来过了。”
　　副官留下的东西暂时放在杂物间，另一名侍从及时送了过来。
　　希淮看了几眼：“这是什么？”
　　侍从如实回答，说他们没打开看过。
　　这时，外套里的雪以目光警觉，探着鼻尖在空气中轻嗅。
　　衣摆随之动了动，希淮先让侍从离开。
　　房门关紧，雪以立刻跳了出来，围着被黑布盖着的物品打转。
　　希淮蹲下来，掀开黑布。
　　一个铁质的笼子出现在眼前，内里关着一只灵兽幼崽。
　　幼崽应该属猫类，身上纯白色的毛发略长，体型只比雪以大一点点，绿瞳既好奇又胆怯地望着外面。
　　看清这只小兽后，雪以一愣，抬头望向希淮：“……唔？”


第10章 
　　灵兽幼崽也看见了雪以，歪头打量。
　　龙族的实力处于这片大陆的顶端，一些胆怯的兽人族察觉到龙的气息，甚至会立刻逃走，更别提普通灵兽。
　　但大概是因为两边都十分年幼，灵兽并不害怕雪以。
　　雪以往后退了半步，金瞳中闪烁着警惕，还有一丝迷茫。
　　大部分兽人族十分重视族群繁衍，龙也不例外，然而龙蛋数量虽多，破壳率却不高。
　　所以通常时候，一只幼龙会由好几只成年龙共同照看。
　　这样的种族习惯，也被刻入了传承当中，新幼崽的出现，让雪以顿时生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希淮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了？他要开始照顾别的幼崽？
　　雪以慢慢蹲下，绷直的尾巴微微甩动。
　　希淮暂时没有注意到小龙崽的异样，皱眉看向笼中的灵兽。
　　他很快反应过来，是上次开口提过想养龙，希蒙亚误以为他想养宠物，就让副官准备了只灵兽。
　　那时他说的是银雪龙，于是灵兽的毛发也是纯白色，虽然种类与银雪龙毫无关系，但也算沾了点边。
　　希淮可不想养什么宠物，正要叫侍从来将灵兽拿走，动作突然顿住。
　　灵兽幼崽看起来和雪以差不多大，又属猫类，性格应该比较安静温和。
　　他再看向雪以，小龙崽似乎对灵兽有些兴趣，蹲在笼子旁边，一动不动盯着看。
　　不如……把这只灵兽留下来，试试给雪以当个玩伴？
　　这样想着，希淮打开笼锁，将里面的灵兽抓出来。
　　他的动作不算温柔，灵兽在他手中轻轻挣扎，胆怯地“喵”了一声。
　　希淮仔细查看灵兽周身，毛发很干净，爪子也被提前修剪过，不会挠伤皮肤。
　　他放下灵兽，唤道：“雪宝，过来。”
　　雪以没动，像没听见，一双金瞳还盯着灵兽看。
　　灵兽幼崽的胆子还挺大，失去束缚后，立刻开始小心翼翼在附近探索。
　　它最感兴趣的第一个目标，正是雪以。
　　仿佛是见到“同龄”幼兽的亲切感，灵兽竖着尾巴靠近，想闻一闻雪以身上的气味。
　　小龙崽绷着尾巴尖，在灵兽靠近时，抬爪在它脸上拍了一下。
　　灵兽没有防备，差点朝一旁栽倒。
　　希淮没料到会有这一幕，担心两只幼崽会打起来，他赶紧抱起雪以。
　　“不想和它玩？”希淮低头问。
　　雪以闷闷地“唔”一声，表示一点都不想。
　　这时，灵兽幼崽来到希淮面前。
　　它依然很想和雪以亲近，被打了一下也不放弃，又试图凑近闻雪以的尾巴尖。
　　感受到身后的陌生气息，小龙崽扭身哈气，口中喷出一团极淡的冰雾，金瞳不悦地瞪着灵兽幼崽。
　　灵兽感知到这股龙息，终于开始畏惧，慌不择路地逃回笼子里瑟瑟发抖。
　　希淮见状，确定了雪以当真不喜欢这只灵兽。
　　他安抚般摸了摸小龙崽的爪子：“那算了。”
　　“呜呜……”雪以仍处于高度戒备中，埋头蹭着希淮的手，一边再次悄悄打量灵兽幼崽。
　　笼子后半截还挂着黑布，狭窄的空间和较暗的视线，让灵兽很快恢复平静。
　　它放松下来，前爪按着笼子底部的绒布，一下一下轻轻踩奶。
　　笼子里还放着一小盒食物，是由禽类最柔软的部位做成的熟肉干，正适合幼崽吃。
　　灵兽感觉到饥饿，扒拉开装着肉干的盖子，闻了闻就要吃。
　　雪以立刻急了，仰头望向希淮：“呜……”
　　自己还在这里呢，那边那只幼崽怎么就开始吃东西了？
　　笼子是从外面带进来的没错，但只要在这个房间里，就被小龙崽视为自己的地盘。
　　在雪以看来，灵兽吃的也是自己的食物，这怎么可能忍受。
　　希淮却以为雪以想吃，伸手拿出肉干。
　　灵兽只吃了一块，眼巴巴看着。
　　这恰好顺了雪以的意思，勉强开心了一些。
　　希淮先自己尝了一下肉干的味道，才喂给雪以吃。
　　午饭还没送到，上午在庭院玩了很久，雪以也饿了，乖巧吃了几块。
　　灵兽想从笼子里出来，发现雪以的目光扫来，又怯生生地退了回去。
　　小龙崽看了看剩余的肉干，叼起一块最大的，跳下地面来到笼子前，再把肉干往里一丢。
　　做完这一切，雪以扭头就走，不想多看灵兽一眼。
　　灵兽赶紧吃掉肉干，“喵喵”叫了两声。
　　希淮抱起回到身边的雪以，问道：“真不喜欢？那我让人把它送走。”
　　侍从这时候正好送午饭过来，雪以跑去卧室藏好。
　　绒毯用过清洁魔法，肉干残留的渣碎都消失不见，希淮吩咐侍从：“把灵兽送回去，我不养。”
　　侍从一边应下，带走笼子时，顺手将地上的空食盒也收拾了。
　　食盒里的肉干其实还没吃完，希淮见雪以喜欢，就留了下来。
　　等侍从走后，小龙崽从卧室跑出来，蹭着希淮的裤腿。
　　希淮俯身将小龙崽抱起来：“肉干下午再吃，现在先吃饭。”
　　雪以乖巧应声，舔了一口希淮的下巴。
　　灵兽不在了，希淮应该打消了念头，不养别的幼崽了。
　　但屋内还残留着淡淡的陌生气息，雪以没有完全放松。
　　小龙崽盯着希淮碰过灵兽的手，用力蹭了几下。
　　另一边，侍从及时将灵兽送回副官的住处。
　　副官不在，大约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得知这个消息。
　　他并没有太多意外：“殿下说过什么吗？不喜欢这个品种？”
　　身后的下属回答：“说是殿下不想养。”
　　笼子放在前厅，副官走进去，里面的灵兽听见动静，撞着笼边轻叫，仿佛十分不安。
　　副官皱眉：“它怎么了？送过去时不还好好的？”
　　这只灵兽还挺珍贵，外表与性格无可挑剔，也聪明。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希淮做了什么，让灵兽感到惧怕。
　　下属上前查看，片刻后说道：“没有大碍，应该只是饿了。”
　　笼子里的食盒是空的，早上放进去的肉干一块也没有留下。
　　副官更觉得奇怪，这种灵兽食量较小，幼崽更吃不了多少，他早上带去希淮的寝殿时，让人放了足够的食物，至少能撑到今天夜里。
　　然而现在，食盒里的肉干没了，灵兽却饿得撞笼子。
　　细微的怪异感落在副官心里，他多看了灵兽几眼，挥手让下属带下去，喂点吃的再送回原本的地方。
　　—
　　下午，希淮从储物戒里拿出书本，打算补前几天缺席的功课。
　　雪以趴在桌边陪着他，不知不觉困了，仰头强撑着睁开眼。
　　希淮伸手过来，摸摸小龙崽的下巴：“去里面睡。”
　　雪以不肯走，哼哼唧唧地蹭他的手，也不愿就在希淮腿上睡，似乎一定要陪着他。
　　希淮只好加快速度，用最短的时间补完功课。
　　他收起书本，雪以跳进他怀里，前爪抱住他的手腕“呜呜”哼叫。
　　平时的雪以也很黏人，但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希淮柔声问：“不舒服？”
　　他仔细查看小龙崽的体温，还有鼻息和舌尖的状态。
　　雪以吐着舌头让希淮检查，爪子又在他袖子上刨了几下。
　　其实还是因为中午的那只灵兽，虽然灵兽已经被送走了，并没有停留太多时间，雪以还吃光了它的肉干。
　　但雪以依然担忧，是不是自己哪里不乖。
　　检查完毕，希淮为雪以整理好身上的小马甲：“想喝水，还是想出去玩？”
　　雪以晃晃脑袋，似是不安地环顾四周。
　　随后，小龙崽自顾自跳下地面，踩着绒毯在屋内各处巡视。
　　但凡有灵兽气息残留的地方，雪以都呼上几口气，用自己的气息彻底掩盖。
　　笼子摆放过的地方气息最重，雪以围着转了好几圈，直到绒毯上结了一层极薄的冰霜。
　　冰霜转瞬即逝，雪以抽动鼻尖，终于满意了些。
　　小龙崽又回到书桌前，仰头晃着尾巴要抱。
　　希淮伸手，一边皱眉思索着雪以刚才的举动。
　　没有不舒服，也不想出去玩，那是想干什么？
　　雪以熟练趴在希淮的怀里，又开始学灵兽幼崽踩奶。
　　幼龙的爪子和猫类相似，一下一下按在衣袖的布料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希淮低头，和雪以对上视线。
　　结合中午到现在，雪以一切的表现，他隐约明白过来。
　　“怕我会丢下你，养别的小龙或者小猫？”希淮摸摸小龙崽的下巴。
　　“唔……”
　　雪以应声，希淮果然猜对了。
　　“不会的，”他认真解释，“那是别人送来的，我不喜欢。”
　　雪以安静听着，又回应了一声：“嗷！”
　　确认了不会被希淮抛弃，灵兽只是个意外，希淮也没有不喜欢自己。
　　雪以彻底安心，歪头躺倒。
　　下一秒，小龙崽又嗅到一丝气息的残留，来自希淮的手心。
　　原来还漏了这里！
　　小龙崽一骨碌翻身爬起，对着希淮的手来回呼气，还咬了一口，在指尖留下两个浅浅的尖牙印。
　　希淮哄了几句：“是我的错，别生气。”
　　与此同时，副官正坐在书房里。
　　他身前的桌上摆着两枚金币，是从医药馆送来的。
　　馆内的一名医师告知，他原本想把金币还给希淮，存放在抽屉里一时忘了，后来被其他人发现。
　　医师为了解释清楚金币的来源，不敢有所隐瞒，于是把希淮那天带了只灵兽幼崽来看病的事说了。
　　同学养的？很珍贵不轻易给别人看？
　　副官抬手按了按眉心，考虑是先去找希淮一趟，还是直接告诉希蒙亚，说希淮自己偷偷养了只宠物。
　　希淮这个年纪，喜欢养宠物很正常，但他偏要偷偷养。
　　他的情况本就不同于常人，得更加关注些。
　　副官思索片刻，站起身。


第11章 
　　副官打算先去找希淮，但时间不早了，今天再去不合适。
　　矮人族近来频繁向都城发送求助信号，说邻近的海妖十分猖獗，希蒙亚忙着处理，大概没空管希淮养不养宠物。
　　白天的那只灵兽，是副官负责挑选的。
　　原以为希淮是不喜欢，没想到早就偷偷养了一只。
　　灵兽后来准备送回商店，中途碰上维王后，她见了灵兽很喜欢，于是索要了过去。
　　副官叫来下属，让他再去查一查，希淮最近还有什么别的异常行为。
　　—
　　希淮补完功课，陪雪以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雪以中午没睡午觉，又因为灵兽的事高度紧张，这时候困得不行。
　　小龙崽往希淮身上一倒，闭上眼秒睡着。
　　希淮也安静闭着眼，驱使着一小团魔气在屋内无声穿梭，以此来打发时间。
　　晚饭前，希淮把雪以叫醒。
　　小龙崽打完哈欠，张口接住小勺子。
　　希淮下午用防水的布料做了一个小围兜，挂在雪以脖子上正合适。
　　吃完饭又要开始喂药，药粉只剩下了最后一点点。
　　自从生病那天到现在，雪以的状态还不错，但偶尔早上起床，还是会打一两个喷嚏。
　　希淮想着，光靠外物和药粉肯定不够，得准备一些营养品，用来增强体质。
　　不过要找到适合龙族的，恐怕有难度。
　　雪以喝完药，轻哼几声，爪子推着希淮的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受了点委屈，小龙崽撒娇的次数比平时多。
　　希淮打开抽屉，拿出几块维王后做的果干，喂给雪以吃。
　　“明天就不用喝药了，”他哄道：“雪宝真乖。”
　　到了睡觉前，雪以玩完布球，突然想起自己白天藏起来的晶石块。
　　小龙崽立刻丢下球，来到挂着外套的床柱旁，一边闻一边用爪子扒拉。
　　希淮取下外套：“要找什么？”
　　雪以钻进口袋，叼出两枚眼熟的红色晶石。
　　虽然希淮做的小马甲上也有宝石扣子，但和晶石块比起来太小了，立刻被比了下去。
　　希淮也差点忘了这东西，他重新挂好外套，坐在床边看着雪以。宫殿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金币珍宝，只不过希淮与希年还年轻，寝殿的布置不宜太奢华。
　　雪以真这么喜欢，希淮明天就能找来一大堆宝石。
　　小龙崽扒拉着晶石玩，从枕头这一头推到另一头，还想带着一起睡，往晶石块上一趴，用爪子严严实实盖住。
　　然而晶石块有点硌肚子，雪以来回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太舒服，只好掏出晶石块，低头十分苦恼地看着。
　　希淮侧躺下，捏捏雪以的小爪子：“放枕头下面。”
　　小龙崽双眼一亮，把晶石块塞进枕头与床铺的缝隙里。
　　藏好宝贝，雪以就地躺倒，再往希淮的方向蹭蹭，舔一口他的鼻尖。
　　希淮抬手熄了灯，房间里陷入黑暗。
　　第二天，希年早早过来找人。
　　他跟作贼似的，在走廊里来回张望，外套下面鼓鼓的，不知道塞了什么。
　　来到寝殿门口，希年敲了敲门，压低声音：“是我。”
　　过了半晌，房门才打开，希年顺着缝隙赶紧钻了进去。
　　希淮一时没能阻止，皱眉：“干什么？”雁陕霆
　　希年拉开外套：“我来送东西的！”
　　他外套的内层口袋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偷偷从维王后那里顺走的零食，甚至还有一罐汤。
　　希年拿出汤罐：“母亲早上刚煮好，还是热的！”
　　东西都被放在门边的矮柜上，希淮看了一眼：“给谁喝？”
　　“你不喝？”希年若无其事道：“你不喝算了，我也不喝。”
　　之前有一段时间，维王后经常做一些吃的，让希淮去她那边，或是叫希年给希淮送过来。
　　但希淮对此不感兴趣，也不领情，久而久之，这样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希年这一次带这么多东西来，明显就不是给希淮的。
　　这时，戴着围兜的雪以出现，仰头张望：“唔？”
　　希淮俯身抱起雪以，顺手拿了汤罐，朝屋内走去：“东西送到就走吧。”
　　他正在喂雪以吃早饭，桌上的米糕还剩下一大半。
　　希年琢磨着希淮的语气，厚着脸皮没走：“我一会儿再走，不会打扰你的……那汤冷了就不好喝了。”
　　他跟在希淮身后，自己搬了张椅子，就坐在离饭桌不远的地方。
　　希淮打开汤罐，倒进自己碗里。
　　雪以凑近闻了闻，舔一口尝尝味道，又接着舔了好几口。
　　“对了，”希年问：“父亲是不是让人给你送了只灵兽？”
　　希淮抬眼：“你怎么知道？”
　　“那只灵兽，现在在母亲那养着呢，”希年看着小龙崽埋头喝汤，“是只小型白胡猫，母亲取了个名字叫糊糊。”
　　希淮没什么反应，希年又问：“父亲干嘛给你送灵兽，难不成是发现了？要不还是找个机会坦白吧。”
　　龙是会长大的，普通的宠物根本没法相提并论，希淮总不能一直把雪以藏在房间里。
　　早点坦白，说不定希蒙亚会答应留下雪以。
　　希淮继续给雪以喂米糕，罐子里的汤也喝了大半。
　　他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门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殿下，”侍从在外喊道：“凛副官来了，马上就到。”
　　希淮脸色微变，立刻抱着雪以去卧室。
　　雪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吃饱喝足低头舔着爪子。
　　副官来得很快，脚步声已从窗口的方向响起，希年也着急起来。
　　他想了想，起身前去开门。
　　副官见到希年，有些惊讶：“二殿下也在这里？”
　　希年镇定回答：“嗯，我有点事，刚刚才来的。”
　　他想为希淮拖延时间，不动声色地挡在门边：“你来找希淮，是父亲又有什么吩咐吗？”
　　“一点小事而已，”副官说道：“三殿下在里面吗？”
　　今早，下属把查到的交给副官。
　　希淮的异常，是从幽冥谷回来之后开始的。
　　他突然把房间地板都铺上了绒毯，定期购置猫宠用的砂石，还剪坏了许多衣服。
　　除了这些，他还时常逃课，一连好几天下午的课程，他一节也没上过。
　　希淮逃课的事，先前已有学院老师向副官反映过，但只委婉提了一下，没说具体的次数。
　　虽然他考核成绩很好，缺席几节课程无伤大雅，但要是为了养宠物，这么干不太合适。
　　另外，他养的宠物，又是从哪来的？
　　联想到那天去幽冥谷接希淮，他将要走时又说落了东西，要回去找。
　　副官的洞察力敏锐，怀疑两者有关联。
　　可这就更奇怪了，幽冥谷环境特殊，里面连一只鸟都找不到。
　　总之，偷养宠物本身是小事，结合希淮自身的情况，以及他近来的举动，副官没有耽搁时间，决定尽快来看看。
　　他话音刚落，房门被拉开。
　　希淮冷淡应声：“在。”
　　屋内很安静，透过打开的房门，能看到侧方的半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快吃完了的早饭。
　　副官收回视线，笑了笑温声道：“殿下，我能进来吗？有些事想单独问问您。”
　　此时此刻，雪以正躲在衣柜里。
　　宽大的衣物将角落里的小龙崽严严实实盖住，留下边缘的缝隙以供呼吸。
　　东西都被收捡过了，包括阳台上的小厕所。
　　希淮知道副官的来意，也猜到他肯定没那么容易就走，侧过身：“可以。”
　　希年在门边张望，副官转头看向他：“二殿下，您也一起进来吧。”
　　副官猜到希年多半知情，他那点小心思根本藏不住。
　　希年犹犹豫豫：“哦……”
　　他还想着要不要找机会进去，偷偷把小龙先带走。
　　对上副官的目光，希年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低头跟着进入寝殿。
　　房门重新关好，副官目光环视一圈，除了满地的绒毯与桌椅下方缠绕的棉布，暂时没发现异常。
　　只不过，房间里似乎还充斥着另一股淡淡的魔法气息。
　　是什么呢？
　　寻常的灵兽一类，体内魔法元素稀少，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副官轻轻蹙眉，看向希淮：“殿下是否知道我的来意？”
　　希淮神色平静：“因为我逃课？”
　　副官点头：“这是其一。”
　　“还有呢？”希淮问。
　　见他不想坦白，副官斟酌着语气：“您上次说想养……咳，想养宠物，不过昨天送来的那只灵兽，您好像不喜欢。”
　　希淮默不作声，副官又道：“其实殿下真正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就好，族王都会尽量满足您。”
　　他陆陆续续还说了一些话，大意是希蒙亚不会限制希淮的喜好，他逃课的事，认个错也就不追究了。
　　希淮一边听，一边思索着对策，敷衍回应：“嗯。”
　　最后，副官试探着说：“那……您养的那只小兽，能给我看看吗？”
　　果然是被发现了。
　　希淮心里懊恼，十分后悔平日里不够谨慎。
　　希年则在一旁插不上话，时不时扭头看向两边。
　　副官耐心等待，半晌后，希淮终于开口：“我不会再逃课了。”
　　他抬起头：“以后也不会再惹祸，宠物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我知道您是懂事的，”副官欣慰点头，看向中央的镂空门后方：“那……”
　　他还是要知道希淮究竟养了什么宠物，看了才会离开。
　　在副官的目光下，希淮慢慢起身，朝卧室走去。
　　不久，希淮抱着一团毛毯包裹的物体走出来。
　　副官面露迟疑，希淮解释道：“它胆子特别小，见到陌生人会害怕。”
　　他又像上次带雪以去看医生那样，只从毛毯中露出一小截爪子。
　　副官沉默，走上前去。
　　爪子很小，是幼兽的特征，覆盖着银白的鳞片，没有一丝杂色。
　　仿佛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那只爪子轻轻缩了一下。
　　没错，感知到的魔法元素，正是来自这只幼兽。
　　单从爪子看不出幼兽的种类，希淮这样遮遮掩掩，让副官更感不妙。
　　他该不会是……养了什么不该养的。
　　副官再上前半步，要揭开毛毯。
　　希淮后退，并把露出毛毯的爪子盖好。盐扇霆
　　“好了，现在看到了，”他眼神警惕，意味明显：“够了吗？”
　　副官眉间皱起的痕迹不散，没有下一步动作。
　　希年走上来打圆场：“它真的很胆小，我见过几次的……就、就是普通小狗的长相。”
　　副官点头：“好。”
　　他退出了卧室，目光落在地毯某处。
　　以希淮与希年目前的实力，应该还无法探知，副官却能准确捕捉到地毯上一小片残留的魔法元素。
　　是冰元素，极淡的一小层，估计到白天晚一些的时候，就能够彻底消散。
　　能拥有纯净魔法元素的灵兽，都不是凡物。
　　副官走到客厅，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突然转身，手中挥出一道魔气形成的刀刃。
　　副官的等级远在希淮之上，他躲避不及，魔气依然将毛毯划出一道口子。
　　毛毯里是一只小小的幼兽，听见动静瑟缩着看过来，露出一双耀眼的金瞳。
　　副官一眼认出，震惊道：“龙？”
　　希淮拉好毛毯，脸色有些难看：“不是龙……碰巧都是金瞳而已。”
　　“殿下，这只龙从哪来的？”副官当然不信，快步走近，“此事非同小可，先把它交给我……”
　　希淮还是后退，将怀里的雪以死死护住。
　　他的语气更加强硬：“我会解释的。”
　　—
　　一刻钟后，希年被赶出了房间。
　　有许多将士迅速将希淮的寝殿围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副官还在房间内，试图劝解：“殿下，这是龙族，不是什么普通的灵兽……”
　　既然幼龙是从幽冥谷找到的，还没有更多人知道这事，包括外界的龙族，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副官想让希淮清楚，这龙养不得。
　　他必须立刻将幼龙交出来，由专人妥善看护，再经过族内仔细商讨过后，考虑去留。
　　然而希淮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也不肯交出幼龙。
　　他从小行事就略有偏激，副官无可奈何，更不能对希淮动手。
　　“族王已在赶来的路上，”他说道：“殿下，您再好好想想。”
　　随后，副官退出了房间。
　　希淮沉默站在窗边，听着外面走廊上的动静。
　　怀里轻轻动了动，小龙崽扒开毛毯，仰头望向希淮：“唔？”
　　好像出了什么事，雪以很担心，举起爪子晃了晃。
　　希淮目光柔和下来，捏着那只小爪子：“别怕，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
　　他抬起头，望着阳台的方向。
　　屋外，副官通过传讯器联系希蒙亚。
　　希年慢慢上前，小心翼翼问：“是不是……要把小龙关起来？”
　　副官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道：“这不是小事，族王会做决定的。”
　　很快，希蒙亚匆匆赶来。
　　他风尘仆仆，接连用了好几个传送阵，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宫殿。
　　见到希蒙亚，副官迎上前。
　　希蒙亚沉声问：“那只龙在哪？”
　　副官指向寝殿，希蒙亚亲自上前推开门，却见屋内空荡荡的，希淮不知所踪。
　　他带着幼龙溜走了。
　　希蒙亚脸色变了变：“赶紧找！”
　　与此同时，希淮悄悄离开寝殿，朝废弃庭院的方向去。
　　宫殿里到处都是侍从，还有副官带来的将士，并且很快就会发现他不在房间里。
　　他也无法离开宫殿，任何一个传送阵都有人看守。
　　希淮打算先藏一藏，之后再找机会离开。
　　他这个决定很任性，也没有周全的准备，风险极大。
　　但希淮不想坐以待毙，更不愿把雪以交出去。
　　趁小路没人，希淮加快脚步，绕过拐角。
　　但他刚走出几步，身后有风刃极速接近。
　　希淮闪身躲避，同时护好怀里的小龙崽。
　　魔气在走廊边的石柱上划下痕迹，希蒙亚的声音响起：“你给我站住！”
　　希淮身形一顿，头也不回地往前。
　　直到一连串的脚步声逼近，从前侧方将他围堵住。
　　少年无路可去，平静转身。
　　希蒙亚闭了闭眼，强压下怒火，慢慢走上前。
　　“我以为你只是有些叛逆，不服管教，”他一边说道，“等你再长大些，自然会懂事。”
　　“可你怎么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偷藏龙族，你可知道后果？”
　　异魔族与龙族的关系本就紧张，那群龙又是极其护崽的，这事一旦处理不好，龙族一定会发起进攻。
　　幸好副官发现及时，幼龙的存在目前还是个秘密。
　　希淮沉默站在原地，拉紧外套。
　　他不作回应，神色有些倔强。
　　“那只龙呢？”希蒙亚问，“交出来。”
　　希淮还是不动，希蒙亚逐渐失去耐心。
　　他抬手的瞬间，大量魔气逼近，犹如乌云般压向希淮。
　　希淮承受不住，屈膝跪倒。
　　这时，一抹银白色的身影从他怀里跳出来。
　　那是一只幼龙，身形只比成年人的巴掌略大一些，身上穿着一件手工缝制的小马甲。
　　小龙崽挡在希淮面前，金瞳戒备地瞪着希蒙亚，俯身朝他哈气，口中一边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并展开小小的翅膀，试图护住希淮。
　　然而小龙崽实在年幼，这点威慑力根本不够。
　　希蒙亚皱眉，魔气有所消退。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希淮见到雪以主动跳出，也愣了一下。
　　他反应过来，迅速捞起地上的小龙崽，紧紧护在怀里。
　　希蒙亚动作停住，收起魔气：“把他们一起关起来。”


第12章 
　　说是关起来，实际上是将希淮带回了自己的寝殿，暂时软禁。
　　房间外被严加看守，也包括阳台的方向，不会再给他逃走的机会。
　　副官站在希蒙亚身边，低声说道：“我已提前下了命令，今天发生的事，谁都不许透露出去。”
　　一只落单的幼龙，出现在异魔族管辖的领地，这关系到两族的动向，在商议好如何处置那只龙之前，消息绝不能外传。
　　如果将幼龙送回去，得先联系龙族说明情况，再进行交涉。
　　要是留在族中，也算有正当的理由，毕竟三颗龙蛋是当年龙族主动上交的。
　　但不管哪一种处置方式，这只龙都是个不小的麻烦。
　　至于希淮。副官想起他在希蒙亚面前说想养龙，当时还以为他故意提出不可能的要求，结果却是说了实话……
　　那只幼龙浑身雪白，体内拥有纯净的冰元素，可不就是银雪龙。
　　希蒙亚微沉着脸，目光停留在寝殿紧闭的房门上。
　　他脑海中反复出现不久前的一幕，希淮不听劝告，带着幼龙企图溜走，还与幼龙互相保护。
　　虽然幼龙尚小，无法发动实质性的攻击，对希蒙亚而言仿佛是路边的一只蚂蚁。
　　龙族自诞生起获得传承，比寻常兽人族聪慧几倍，幼龙的行为不能用简单的“护主”来解释。
　　从希淮离开幽冥谷到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密。
　　副官说得没错，只要消息不透露出去，幼龙留在谁身边，其实并不太重要。
　　但唯独不能是希淮，他也如此看重那只幼龙，这事还不知是好是坏，尽快将他们分开才是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否则以后到了必须将幼龙送走的时候，他或许会做出更加偏激的举动。
　　然而一想到希淮刚才的模样，希蒙亚就感到头疼。
　　“把希淮看紧了，”希蒙亚抬手按了按眉心，说道：“让他先冷静冷静。”
　　副官应下，转身去吩咐下属。
　　寝殿内依然很安静，希蒙亚无声踏入走廊，透过窗口开启的缝隙见到希淮的身影。
　　他坐在地面的绒毯上，低头似乎正和怀里的幼龙说话。
　　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间，陌生气息都基本消失了，雪以躺在希淮的腿上，慢慢放松下来。
　　希淮捏着雪以的一只爪子，轻声道：“不怕，有我在。”
　　他知道雪以很害怕，那时雪以跳出来挡在他面前，他重新将雪以抱回来，发现怀里的小龙崽正在发抖。
　　但即使害怕，雪以也会担心他受伤，想要保护他。
　　小龙崽轻轻叫了一声，顺势抱紧希淮的手腕，在温热的掌心蹭了蹭。
　　雪以埋头蹭了一会儿，翻身跳下地面，跑去卧室想看看藏在枕头下的“宝贝”还在不在。
　　希淮跟着起身，抬头察觉到窗外的视线。
　　他神色漠然，走上前将窗户关紧。
　　“砰——”
　　希蒙亚的脸色不太好看，冷哼道：“我最多再给你一天时间，好好道别吧。”
　　希淮动作微顿，当做没听见。
　　雪以在床边探头，不知道说话的是谁。言衫婷
　　希淮走近，摸了摸小龙崽的头顶：“没事。”
　　寝殿外，希蒙亚准备离开，走出几步瞥见希年蹲在角落，朝这边张望。
　　他沉声喝道：“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希年吓了一跳，从树后走出来：“我……我就是想再看看。”
　　他很想知道被发现后，小龙会怎么办，希淮又会怎么办。
　　希蒙亚此时没空管教希年，挥手赶他走：“你也滚回去，明日去学院之前，不许出寝殿。”
　　希年欲言又止，闷闷地应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中午，副官亲自来给希淮送饭。
　　希淮身边的侍从都被换成了副官的人，他有什么需要，都得经过副官同意。
　　在他的要求下，午餐加了一道较为滋补的炖汤，分量不多。
　　所有饭菜都依次摆放好，下属退出房间，副官却还在原地。
　　他没有离开的打算，自顾自搬了张椅子，就坐在不远的位置。
　　见希淮站在镂空门旁不动，副官解释道：“奉命来看看殿下，不必在意我。”
　　顺便防止希淮搞什么小动作，以免再出意外。
　　希淮皱眉，确认副官不会离开，不太情愿地走出来。
　　这时副官看见，他怀里正抱着那只幼年银雪龙。
　　在此之前，副官只粗略扫过一眼，知道幼龙的大概特征而已，后来希淮逃走被找到的时候，他待在外围没有靠近。
　　小龙崽看着的确是不到两个月大，被希淮紧紧抱着，金瞳带着点怯意与好奇望过来。
　　与副官对视的瞬间，雪以赶紧扭头，把脸埋进衣物中不动了。
　　先前能鼓起勇气挡在希淮面前，这会儿见到一个看起来同样不好惹的人，雪以依然有些畏惧。
　　希淮抱着小龙崽坐下，小声安抚：“他不会做什么……他不敢。”
　　副官没有出言反驳，正常情况下，他肯定不会对一只年幼且柔弱的小龙动手。
　　过了一会儿，雪以才慢慢抬起头，又看向副官。
　　独属于龙族的金瞳在副官身上来回打量，副官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确认安全，雪以跳上桌子，蹲在平时吃饭的位置。
　　希淮拿出围兜，戴在小龙崽脖子上。
　　炖汤还是热的，希淮打开盖子，喂雪以喝了几口。
　　小龙崽把勺子里的汤舔得干干净净，开始朝其他餐盘里张望，想看看今天吃什么。
　　原来炖汤是给这只龙准备的。
　　副官心里微妙，想当初他们和龙族矛盾不断，相互生厌到一碰见就会打起来的程度。
　　而此时此刻，族中身份尊贵的殿下，正耐心地给一只幼龙喂饭。
　　幼龙十分乖巧，张口吃掉希淮喂过来的每一勺食物，偶尔晃晃尾巴尖，爪子搭在汤碗边，表示口渴了。
　　这哪里是龙，更像是……燕擅廷
　　副官不动声色，将视线从雪以身上移开。
　　原先送给希淮的那只白胡猫，是按照大部分年轻人的喜好挑选的，副官自己也觉得不错。
　　这要是只普通的灵兽，甚至是较为稀少的兽人族，希淮想留在身边，都不会有任何阻力。
　　可偏偏，这是一只龙……
　　哪怕宠护着精心养大，龙族的传承刻在骨子里，恐怕也不会对别族有多少感激。
　　副官心里叹息，只希望希淮能尽快明白。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饭桌，看见小龙崽埋着头，偷偷吐掉不想吃的胡萝卜。
　　雪以的动作没有逃过希淮的眼睛，他从碗里挑了另一块胡萝卜，用筷子戳碎，重新喂过去。
　　希淮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必须吃。”
　　雪以犹犹豫豫，还是吃光了勺子里的胡萝卜。
　　副官又多看了几眼希淮，同样不作声。
　　一顿午饭终于吃完，下属还没进来收拾桌子。
　　雪以跳到椅子上，再跳下地面，抬起爪子舔了舔，迈步要回卧室，突然又停住了。
　　小龙崽换了个方向，小心翼翼朝副官靠近。
　　希淮没有阻止，他知道副官不会伤害雪以。
　　副官随手拿起了柜子上的一本书翻看，目不斜视，似乎没注意到雪以。
　　小龙崽无声踩着绒毯，离得越近动作就越慢，围着副官坐在的椅子转了一整圈，并闻了闻他垂下来的外套衣摆。
　　记住了这个陌生人的味道，雪以飞快跑回希淮身边。
　　希淮抱起小龙崽，进了卧室。
　　—
　　一整个下午，寝殿里安安静静，希淮没再尝试逃走。
　　天黑之前，希蒙亚来了一趟。
　　他直接推门进屋，雪以立刻察觉到一股危险且略带熟悉的气息。
　　小龙崽藏进被子里躲了起来，希淮站在镂空门前：“父亲。”
　　副官为希蒙亚搬来椅子，希蒙亚坐下，抬手示意让其他人先出去。
　　待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希蒙亚才开口：“现在冷静了？”
　　与希年比起来，希淮的性格其实与希蒙亚更像，尤其是冷淡说话的时候，不带一丝情绪的神色简直如出一辙。
　　希淮回答：“我一直很冷静。”
　　希蒙亚眼神更冷：“所以，你依然不想把那只龙交出来？”
　　“交给谁？”希淮反问，“这是我找到的龙，如果不是我，这只龙早就饿死在幽冥谷。”
　　不等希蒙亚出声，希淮继续说道：“龙族亲自送来的龙蛋，就该是异魔族的所有物，他们没有资格要回去。”
　　“我把小龙照顾得很好，小龙只吃我喂的东西，每晚要和我一起睡……我愿意养，所有后果也由我来承担。”
　　他仿佛句句在理，无论如何一定要留下雪以。
　　希蒙亚抬手扶额：“要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这时，走廊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副官在外面敲门，说道：“艾尔先生来了。”


第13章 
　　艾尔身为都城唯一的占星师，从不轻易离开摘星楼，有任何向外界传达的消息，都只通过信件或传讯器。
　　听到这个消息，希蒙亚立即问：“出了什么事？”
　　“先生只说与星象有关，”副官在门外回答道：“您现在过去吗？”
　　闻言，希蒙亚看了一眼希淮。
　　与星象有关，那就极有可能是为希淮而来。
　　他正思索着，从卧室内闪出一抹银色。
　　雪以在被子里藏了很久，模模糊糊听着希蒙亚与希淮的对话，渐渐憋不住了，想出来看看。
　　小龙崽飞快跑向希淮，见到希蒙亚时刹住脚步，躬着脊背虎视眈眈瞪过去，展开的小翅膀颤颤巍巍。
　　虽然有希淮的安抚，中午来过的副官好像也比较温和，雪以依然十分警惕希蒙亚。
　　位于大陆顶端的种族，大都寿命长久，前方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衣着华贵，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眉眼与希淮有三分相像，即使坐在椅子上也气场逼人。
　　在雪以眼里，这个人曾经对希淮动手，是最危险的一个。
　　希蒙亚冷冷看过来，小龙崽翅膀一抖，下一秒被一双熟悉的手抱了起来。
　　“别怕，”希淮将雪以护在怀里，小声安抚：“这是我父亲。”
　　父亲？
　　小龙崽微微愣神，金瞳里的戒备不由自主地少了几分。
　　在龙族与生俱来的传承中，幼崽是第一保护对象。
　　同理，不论什么原因，成年龙绝不会伤害幼龙，哪怕不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听到希淮说，眼前的人是他父亲，雪以的脑袋懵了一下。
　　那……那是不是有误会呢？家长是不会伤害幼崽的。
　　小龙崽年幼，认知既单纯又简单，因为防备而紧绷的翅膀放松下来，晃着尾巴尖舔了舔爪子。
　　希蒙亚的视线还未移开，雪以抬头：“嗷……”
　　声音很小，清脆短促，就当做是打招呼了。
　　“我发现龙蛋时，上面已经被刻了名字，公众号梦白推文台他叫雪以，”希淮主动说道：“雪以很乖，从来不伤人，刚才是担心我……”
　　希蒙亚不置可否，这么小的龙，就算想伤人也力不从心。
　　“只要能留下小龙，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父亲……”希淮垂眸，“还有您答应过我的，我想要的生日礼物。”
　　他知道一旦等希蒙亚做了决定，自己无法抵抗，除了表明留下雪以的决心，还得再说些好话。
　　这也是他第一次对希蒙亚提出请求，以往面对任何事任何人，希淮向来随心所欲，同时又毫不在乎。
　　希蒙亚仍旧一言不发，似乎正在考虑。
　　他的目光停留在希淮身上，还有安分下来的雪以。
　　小龙崽这会儿放松了，和先前警惕又意图恐吓的模样判若两龙，甚至在希蒙亚的注视下打了个哈欠，埋头舔舔圆润的爪子。
　　这样的小兽，的确会讨人喜欢，看着也是乖巧听话的。
　　可等长大以后呢？身为族王，希蒙亚要顾忌的东西更多。
　　半晌，希蒙亚站起身。
　　希淮紧张地抬头，却听见希蒙亚说：“你明日也不许出寝殿，学院那边会有人请假。”
　　时候不早，希蒙亚决定先去见艾尔。
　　原本过来之前，他是打算强行将幼龙从希淮身边带走，再把希淮关个几天，直到他彻底接受这个结果。
　　希淮会说这些话，在他预料之外，加上艾尔的突然来访，变化的星象不知会不会和这事有关联。
　　思虑过后，希蒙亚又给了希淮一天时间。
　　希淮低头应下：“好。”
　　离开前，希蒙亚丢下一句“早些休息”，离开了房间。
　　雪以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听到希淮说：“明天不能出去玩了。”
　　—
　　天色已暗，前厅的灯具却被熄灭，两侧桌上摆放着光线更为柔和的夜明珠。
　　希蒙亚匆匆赶来，见到侧方坐着的人影。
　　艾尔听见脚步声，微微偏过头，蒙着黑布的双眼转向门边：“族王。”
　　“先生久等。”希蒙亚走进前厅，抬手让所有侍从都出去。
　　前厅的大门也被关闭，不许任何人靠近。
　　厅内，希蒙亚问道：“您说的星象有变，是指什么？”
　　“一点小变化，”艾尔指尖轻动，一幅星空图投射在身前，他话音顿了顿：“是三殿下的星象。”
　　希蒙亚不懂占星术，沉声道：“什么变化？”
　　“我暂时无法准确判断，才来这一趟，”艾尔收起星象图，并询问：“近来两个月，是否有意外之物出现在三殿下身边？”
　　占星术窥见的并非全部，有时仅靠星象，不能做出完整的预测。
　　在这种情况下，占星师需要近距离观察和记录，也为了破解星象中所代表的含义。
　　意外之物？希蒙亚立即想到了那只幼年银雪龙。
　　他眉头紧皱：“是有……我来之前，正在处理这事。”
　　于是希蒙亚简短几句，将希淮偷养幼龙的事告诉了艾尔。
　　黑布遮挡下，艾尔轻轻蹙眉：“龙？”
　　难怪他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判断……这的确是极难预料的意外。
　　他继续询问希淮在幽冥谷进出的时间，基本确定了几分。
　　“我本打算将希淮与幼龙分开，”希蒙亚面露一丝无奈，“如果幼龙的去向处理不好，这事会非常棘手。”
　　异魔族是讨厌龙，但近十多年来两族相安无事，非必要的情况下，希蒙亚不希望和对方起冲突。
　　尤其是艾尔曾说过，往后十到二十年左右，整片大陆会处于混乱当中，各族之间极易催生战争。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慎行事，这也是希蒙亚操心希淮的原因之一。
　　按照星象提示，最坏的情况，即是混乱因希淮而起。
　　“三殿下想留下幼龙？”艾尔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他再次展开星象图，抬手在图上滑动摸索。
　　希蒙亚没有出声打扰，耐心等待着。
　　过了许久，艾尔才抬起头。
　　“我需要在宫殿住一段时间，请为我准备一间房，”他说道：“那只幼龙，也先留下来吧。”
　　—
　　第二天一早，希淮才得知了艾尔的来意。
　　希蒙亚忙着处理其他公务，副官代为转达，并要带希淮和雪以去前厅一趟。
　　艾尔想见见他们，之后会安排专门的观察员跟随在希淮身边。
　　观察员记录下来的所有事，都会整理交给艾尔查看。
　　而艾尔昨晚所说的留下幼龙，不止字面上的意思，他建议一切照常，旁人不要干预太多。
　　也就是说，希淮想把幼龙留在身边，那就先留着。
　　当然，这不代表希淮能随心所欲，幼龙的存在依然不能被外界知晓。
　　并且艾尔对希淮的观察，也算作是“考核”，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艾尔的判断。
　　判断他这一次的星象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简单来说，雪以留在希淮身边，依然是暂时的。
　　都城中有龙族不是小事，在这段时间，希蒙亚也需要连同族内其他长老，再仔细商议商议。
　　希淮皱着眉听完，犹豫道：“好。”
　　他知道这位艾尔先生，希蒙亚很看重他的占星结果和建议。
　　如果艾尔能点头，那希蒙亚多半也会同意……
　　这勉勉强强算个好消息，至少雪以还和以前一样，由他照顾着。
　　小龙崽蹲在桌边，听着副官与希淮的交谈。
　　什么“占星”“考核”，雪以听不太懂。
　　桌上摆着一个布球，小龙崽无聊，用爪子推了一下。
　　布球“咕噜咕噜”滚到了另一侧，被副官伸手接住。
　　副官昨天来过，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雪以不怕他。
　　小龙崽小幅度晃了晃尾巴，略带拘谨，仰头“嗷呜”一声。
　　副官不知道叫声是什么意思，希淮好心提醒：“把球滚过来。”
　　“球？好………”副官迟疑着将布球放回桌面，再一推。
　　他没控制住力道，布球飞快滚动，擦着雪以的腿掠过，“啪”一声砸在后方的墙上。
　　小龙崽呆住，扭头朝后打量，又看了看副官。
　　对上那双金瞳，副官轻咳一声，抬手掩饰尴尬：“先去见艾尔先生吧？”
　　为艾尔安排的住处，就在偏殿不远的地方，副官领着希淮过去。
　　雪以趴在他怀里，目光四处张望。
　　为了保险起见，宫殿上上下下都被警告过，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绝不可对外透露，比如金色的瞳孔……
　　从幽冥谷离开这么久，这是雪以第一次正大光明出现在外面。
　　小龙崽对什么都好奇，时不时抽动鼻尖，抬爪试图触碰路过的树叶。
　　碰到陌生气息，雪以就赶紧埋头躲好，后来渐渐胆子大了，也盯着陌生人看，反倒是侍从不敢投来视线。
　　穿过几条走廊，终于到达目的地。
　　前厅的门开着，有两只灰色的小鸟落在走廊栏杆上，见人靠近，竟然一点不怕。
　　希淮多看了两眼，发现小鸟的瞳孔闪着金属光泽，好像是机械鸟。
　　进了前厅，里面的机械鸟更多，大概有十多只。
　　它们分布在各个位置，动作神态栩栩如生，乍一看和真的一样。
　　侧方坐着一个白发男人，他双眼蒙着黑布，在希淮踏入前厅时抬起头。
　　“三殿下，”艾尔右手微抬，“请坐。”
　　副官没有进来，希淮抱着雪以，在艾尔对面的位置坐下。
　　雪以也在看艾尔，这个陌生人的头发颜色，和别人都不一样。
　　小龙崽歪头打量，又看了看自己的爪子。
　　这时，一只机械鸟飞近，落在旁边的桌子上。
　　雪以双眼骤亮，挥着爪子就要扑上去。
　　希淮及时拦下：“这个不能玩。”
　　“没事，”艾尔出声道：“它们是我的观察员，不会轻易损坏。”


第14章 
　　这些灰色小鸟由最坚硬的合金制成，内部是精密的机械零件，充当着艾尔的双眼。
　　听见艾尔说没事，雪以更加蠢蠢欲动，再次探出爪子。
　　然而机械鸟的羽毛看着柔软，却硬得像石头，一爪子拍过去纹丝不动。
　　小龙崽默默收回爪子，舔了舔被硌着的爪心。
　　希淮心疼，也给雪以捏了捏爪子，想着以后做一些仿真小鸟来当小龙的玩具。
　　桌上的机械鸟侧着头，闪着金属光泽的眼珠打量着他们。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的观察员会随时跟在你们身边，”艾尔继续说道：“它们只会记录该看到的，平时当做不存在就好，不必理会。”
　　希淮“嗯”一声，从满屋的机械鸟身上收回目光。
　　现在谁都知道他想留下雪以，既然是“考核”，艾尔又何必告诉他机械鸟的存在？
　　艾尔垂在身前的白发微动，仿佛看穿希淮心中所想。
　　“观察员需要近距离跟随，一定瞒不住殿下，”他说话时语调轻缓温和，却又带着些冷淡。
　　“殿下也不必刻意在它们面前拘束，一切随心就好，否则容易适得其反。”
　　希淮很聪明，他完全可以把自己装得听话一些，以此来获取艾尔的支持。
　　这样观察得到的信息并不真实，艾尔让希淮来这一趟，正是为了提醒他。
　　不要伪装，也不要试图用任何方法来骗他，不然最后的结果可能会糟糕许多。
　　希淮轻轻皱眉，漆黑的眼眸中有些不悦。
　　这种被窥探到心思的感觉，让他开始讨厌面前的人。
　　但为了雪以，他总不能在见艾尔的第一天，就和对方闹出不愉快。
　　希淮垂眸，出声回应：“我知道了。”
　　怀里的雪以“唔”一声，表示自己也知道了。
　　“好，”艾尔唇边抬起几不可见的弧度，淡声道：“回去吧。”
　　希淮起身离开，几只机械鸟悄然跟上。
　　副官在外等待，见到希淮出来，再送他和雪以回寝殿。
　　“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守在这边，”副官在前方领路，一边说：“明天还会有擅长照看幼兽的医师过来……”
　　明天？希淮脚步微顿，他差点忘了，明天得去学院。
　　除了希年，还没人知道他早就把雪以带进过学院。
　　而学院人多眼杂，雪以很容易被发现，明天再想这么做，几乎不可能了。
　　希淮几乎脱口而出：“我还想再请假几天。”
　　副官疑惑看向他，再看见他怀里的小龙崽，大致猜到几分。
　　“您还想惹族王生气吗？”副官压低声音，“您总不能为了照顾一只龙，一直不出门。”
　　希淮语气冷硬：“我不放心，要么就让我带去学院。”
　　副官无奈：“您知道的，这绝无可能。”
　　希淮默不作声，他一方面是不放心，另一方面是那次他才离开半天，雪以就着凉生病，到现在依然耿耿于怀。
　　副官又劝了他几句，现在艾尔来了，希蒙亚的态度实际也有所松动，不会有谁企图伤害雪以。
　　希淮敷衍应声，不知听进去没，一回到寝殿就将房门关紧。
　　雪以仰头看他，凑上来舔舔他的下巴，似乎想让他不要不开心。
　　希淮的目光柔和下来，摸了摸小龙崽的头顶，走进卧室。
　　趁没人注意，一只机械鸟把自己缩扁，挤开一条窗户缝隙钻进来，躲在盆栽后面。
　　—
　　第二天，希淮准时起床。
　　雪以也醒了，照例被带去洗脸漱口，换上新的加绒小马甲。
　　近来气温降得厉害，雪以悄悄把爪子探进希淮的袖子里暖一暖。
　　解决完早饭，到了出发去学院的时间，希淮打开房门。
　　副官就站在门口，还有将要送他去学院的两名侍从。
　　不远处的走廊边，两排身披银甲的将士一动不动，随时看守着寝殿。
　　希淮手上挂着学院制服外套，他身体好也不嫌冷，关上门神色如常：“走吧。”
　　副官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似乎没发现异常。
　　希淮戴上自己的储物戒，转身没走出几步，听见副官的声音：“殿下等等。”
　　副官快步上前，拦住他：“殿下……您不能把幼龙带出去。”
　　宫殿的侍从与将士训练有素，去了外面又是另一回事，一旦有人发现都城里有一只龙，造成的后果想想就头疼。
　　就算用魔法改变幼龙的外表和瞳色，也有很大的风险。
　　再说了，带着一只幼崽去学院，这哪是学生该干的事。
　　希淮的表情瞬间不太好看，目光扫向站在外侧的将士。
　　他手上挂着的外套动了动，从衣兜里钻出一只小龙崽。
　　雪以隐隐知道希淮为什么被拦住，扒着衣兜边缘轻轻出声：“呜呜……”
　　见到这双圆滚滚的金瞳，副官莫名有些于心不忍，但依然坚持：“送回去吧，殿下。”
　　这时，希年从走廊前方的草地绕过来，正好听见副官的话。
　　“把小龙送去母亲那里吧！”他挥挥手，脸上表情兴奋：“希淮！”
　　希年是抄近路赶来的，他几步跑近，喘着气蹲下来和雪以打招呼：“小龙还记得我吗？我前两天来送过吃的！”
　　雪以衣兜里的尾巴晃了晃：“嗷！”
　　希淮举起外套，顺势将雪以抱住：“不。”
　　“你怕什么，母亲可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兽了，”希年极力劝他，“你要是不放心，中午早点回来不就行了……”
　　顺便他中午也可以回来看看小龙，一举两得！
　　希淮没说话，他向来不亲近维王后，却也不得不承认，维王后性格温和内敛，说话总是柔柔弱弱，也十分体贴细心。
　　加上她常年身体不好，最近天冷，寝殿内估计早早就用上了专门安置的地热，比绒毯还暖和。
　　如果不能把雪以待在身边，送去维王后的寝殿，总比在这被一群冷冰冰的将士看守要好些。
　　还有一点，维王后是木精灵族，应当不会像大部分异魔族那样讨厌龙。
　　希淮态度有所松动，副官犹豫着问：“这是维王后自己的意思吗？”
　　“是我的意思，”希年大大方方说道：“没事，母亲肯定不会拒绝的。”
　　“可是……”
　　副官欲言又止，目前幼龙只是暂时留下，还没说具体怎么处置，这就让身份尊贵的王后亲自照顾，是不是不太妥当……
　　希淮思考片刻，低头问雪以：“想不想再见上次那只小白猫？”
　　副官上次送来的白胡猫也在维王后那边，如果雪以愿意，无聊了可以和它玩。
　　揍几下打发时间也行，按上次的情况，普通灵兽畏惧龙族，不敢还手。
　　小白猫？雪以回忆起上次来过的幼崽，浑身白毛一双绿眼睛。
　　那次是误以为希淮要养新幼崽，雪以才十分抗拒小白猫，后来误会解除，也就无所谓了。
　　小龙崽想了想，晃晃尾巴：“唔！”
　　“好，”希淮还是犹豫：“那……”
　　希年非常开心，催促道：“我跟你一起去！快走快走不然要迟到了……”
　　副官跟在两人身后，想阻止又无可奈何。
　　他拿出传讯器，给希蒙亚发去讯息，希蒙亚多半还在忙，没有回复。
　　到了维王后所住的宫殿，这边种的花花草草不少，环境与别处都不太相同。
　　雪以一路张望，被抱着进了前厅，又进了寝殿侧方的露天小阳台。
　　寝殿的地面也铺满了绒毯，看着和希淮房间里的很像，让雪以生出一些亲切感来。
　　维王后正在阳台浇花，见到希淮与希年同时出现，身后跟着副官，还带着一只金瞳小兽。
　　她提着水壶微愣：“你们这是……”
　　“母亲，把小龙放在你这里吧，”希年主动说明来意，并强调：“小龙很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中午就回来接。”希淮补充了一句，看向维王后，等待她的反应。
　　幼龙的存在，维王后昨天已经知道了。
　　宫殿中负责各种事务的是希蒙亚和副官，她平日里操心的不多，只问了希年大致什么情况，根本没想到幼龙今天就被送到了自己这里。
　　维王后仍在怔愣当中，对上希淮的视线，下意识答应：“当然可以。”
　　希淮从来不来她这里，与希年的关系也不好，这一次却主动提出要求。
　　维王后连忙放下水壶：“那我需不需要准备什么……”
　　“不用，我都带了，”希淮快速说道：“我早上也已经喂过了，注意好门窗就行。”
　　来的时候，他让人带上了雪以的小厕所和爱玩的布球，零食也顺便带了一点。
　　等希淮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好，维王后一看，零食正是她之前做的果干。
　　白胡猫听见这边的动静，悄悄挤进来。
　　希淮安置好一切，将雪以放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
　　“我要去学院，中午再回来，”他叮嘱道：“这里很安全，不要乱跑。”
　　雪以好奇望着四周，乖巧应声：“唔！”
　　维王后就在一旁，希淮继续说道：“她是我……父亲的妻子，住在这里。”
　　父亲的妻子……短短一句话，差点把雪以给绕晕。
　　小龙崽疑惑转头，看向维王后。
　　眼前的人看着很年轻，最多三十岁，穿着好看的绿裙子，面容秀丽和善。
　　在雪以打量维王后的时候，维王后也在打量着这只幼龙。
　　虽然希年说小龙很乖，希淮把东西也都备齐了，维王后依然有些忐忑和紧张。
　　龙族远在南方，她没见过几次，印象当中的龙族与书里描述的差不多。
　　不过仔细一看，小龙长得的确漂亮又可爱，又与书里的不一样。
　　原来龙族的幼崽，是这个模样。
　　副官也会留在这边，实际维王后不需要负责照顾雪以，算是借用了她的寝殿而已。
　　希淮又喂雪以喝了点温水，迟迟不肯走：“怕不怕？”
　　希年忍不住催促：“我们已经迟到了！”
　　雪以蹭蹭希淮的手，抬起爪子推他，也让他快走。
　　希淮又磨蹭了一会儿，才终于站起身。
　　他看向维王后，低声道：“麻烦您了。”
　　维王后的笑容略显拘谨：“还说这些……你们快去学院吧。”
　　雪以蹲在椅子上，望着希淮的背影逐渐消失。
　　待希淮和希年走后，副官退到走廊外守候，寝殿里只剩下维王后和雪以，还有眼熟的小白猫。
　　希淮刚才说了很多安抚的话，这次与他分别，雪以并不害怕。
　　小龙崽跳下椅子，开始在新环境探索。
　　维王后站在角落安静看着，没有上前阻止。
　　“喵喵……”小白猫叫了两声，小心翼翼跟在雪以身后，想打招呼又害怕上次的龙息。
　　雪以没空搭理小白猫，沿着墙边把整个房间都走了一圈。
　　直到眼前出现一抹绿色，雪以抬起头。
　　维王后还站在先前的角落，雪以的靠近似乎让她有些紧张，手里攥着一截裙摆。
　　这样的反应，倒是和希年第一次见雪以时很像。
　　怕也不是真的怕，就是胆子有点小。
　　小龙崽晃晃尾巴，往前迈了一步，又作势要扑过去。
　　维王后果然被唬得往后退，睁大琥珀色的漂亮眼睛。
　　雪以觉得好玩，跑过去围着维王后转了半圈，闻闻她裙摆上的味道，又扭头跑走。
　　小白猫紧随其后，跟着雪以跳上放着零食果干的矮桌。
　　雪以扒开袋子，叼出一块非常小的胡萝卜干，大方送给小白猫。
　　小白猫受宠若惊，飞快吃完，凑近用身上长长的毛发蹭着雪以。
　　另一边，希淮和希年坐上同一辆兽车。
　　想到中午还能和希淮一起回去看小龙，希年的嘴角就没压下来过。
　　“中午的时候记得等等我，”他这话已经说了第三遍，“你也别担心，小龙不会有事的。”
　　希淮抬手撑着额头，冷淡的目光落在窗外：“闭嘴。”
　　他语气也不太好，大概因为雪以不在身边，没有想要温和说话的对象。
　　希年这会儿心情不错，就不和他计较了。
　　他心里吐槽一句，也扭头靠向另一侧的窗口，看见一只灰色的小鸟快速掠过。


第15章 
　　确认希淮乖乖去了学院，副官放心几分。
　　他敲门进入房间，来到维王后身侧，低声询问：“不如我让人将幼龙送去书房？”
　　隔壁书房也有地暖和绒毯，把幼龙需要的东西搬过去就是了，再安排几名侍从守着。
　　副官认为维王后没必要答应这事，就算收下幼龙，也不用真帮忙照看。
　　维王后摇头，示意副官：“你看。”
　　副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小龙崽正蹲在窗台上，凑近嗅着花盆里的叶子。
　　小白猫依然紧跟着雪以，两只幼崽差不多大，并排挤在狭窄的空间。
　　“糊糊很喜欢它，”维王后说道：“就让它待在这里吧。”
　　副官见状，就猜到维王后也有些喜欢这只幼龙。
　　长得可爱乖巧的小兽，的确容易讨人喜欢，副官想了想，不再坚持。
　　雪以不知道后方的对话，专心盯着眼前的粉色小花。
　　绽开的花瓣侧端，停了一只小蝴蝶。
　　小龙崽尾巴绷直，下一秒就要扑上去。
　　蝴蝶似有所感，突然振翅起飞，旁边的小白猫坐不住，抬爪拍过去。
　　然而它在里侧，动作幅度一大，雪以差点被挤下去。
　　雪以慌忙扒住窗台边缘：“嗷！？”
　　不过窗台不算高，下方是厚实的地毯，真摔了应该也不怎么疼。
　　这时，另一盆吊兰的叶子猛然伸长，圈住雪以的身体，并将小龙崽平稳送回地面。
　　小白猫刚才也被吓到，赶紧跟着跳下来，围着雪以“喵喵”叫。
　　雪以缓过神来，挥爪给了它一下：“呜！”
　　小白猫毛发厚实，一点也不疼，厚着脸皮舔舔雪以的翅膀尖。
　　吊兰的叶子恢复正常，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木元素魔法，雪以仔细闻了闻，找到了魔法气息的来源。
　　是维王后，她就坐在另一侧角落的小沙发，身边站着副官。
　　雪以迈步走过去，先看了看副官，再跳上沙发旁边的矮桌。
　　维王后屏息等待，想知道雪以要做什么。
　　小龙崽慢慢挪到桌边，埋头凑近维王后的衣袖。
　　从雪以被送过来到现在，是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先前雪以只是跑过来闻了闻她的裙摆。
　　小龙崽穿着手工缝制的小马甲，身上和爪子都很干净，也没有传闻中奇怪的鳞片味。
　　雪以一看就被照顾得很好，也确实如希年所说的很乖巧，来了这么一会儿，一直在自己玩耍。
　　雪以又闻了闻维王后露在衣袖外的手背，鼻尖不小心轻轻碰了上去，扭头飞快撤离。
　　维王后始终安静注视着，略带紧张的情绪终于彻底消失。
　　她见雪以转身往桌上的杯子里望，于是问道：“想喝水？”
　　雪以看向维王后，轻轻出声：“唔……”
　　这应该是想的意思吧？维王后拿起杯子，起身去倒水。
　　副官本想代劳，被她摆手拒绝。
　　希淮临走时提过一句，说雪以怕冷，所以才想送来这里。
　　维王后接了杯温水，试过了温度，又随手拿起抽屉里的一小包饼干。
　　她回到沙发，将杯子放在雪以面前。
　　雪以凑近看了看，有些迟疑。
　　除了希淮，自己还没有吃过别人投喂的食物。
　　不过之前那一次，希淮是在身边的，雪以自然不会当着家长的面，去接受希年的投喂。
　　而希淮还说过，眼前的人是他父亲的妻子……
　　父亲，妻子，这都是十分亲近的关系。
　　再加上维王后不久前使用过魔法，浑身都散发着温和的木元素，有股香香的叶子味。
　　雪以努力思考，终于做了决定，凑近舔着杯子里的温水。
　　维王后见状，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撕开饼干的包装。
　　饼干是牛奶味，上面撒了一些糖霜，雪以立即闻到一丝甜味。
　　小龙崽丢下杯子，翘着尾巴凑到维王后跟前，睁着圆润的金瞳，仿佛在说“是给我吃的吗”。
　　小白猫也凑了过来，但雪以没吃，它暂时不敢动。
　　维王后拿着饼干，习惯性地伸手喂过去，才反应过来这是小龙，不是往常的宠物小白猫。妍陕挺
　　不等她退开，雪以伸直脖子闻了闻饼干，又舔了舔上面的糖霜，随后一口咬住。
　　副官见过希淮给雪以喂饭，所以并未阻止。
　　小龙崽“咔嚓咔嚓”啃着，饼干转眼少了一大半。
　　一旁的小白猫眼馋，歪头过来蹭了蹭。
　　雪以没忘记这里也是小白猫住的地方，算是它的家，于是停下来不吃了，把剩下的留给小白猫。
　　小龙崽转头再去喝了几口水，回来蹲在维王后手边舔爪子。
　　“真乖，”维王后轻声道：“你叫雪以，对吗？”
　　雪以“唔”一声，主动贴上她伸过来的掌心。
　　“是不是还不会化形？”小龙崽眼神懵懂，维王后看向副官，后者也不清楚。
　　“也许现在还小，”她越发喜欢眼前乖巧的小龙，自言自语般：“等化形后，也一定是个乖孩子。”
　　—
　　上午的课程结束，希淮第一时间走出教室。
　　希年的教室靠近楼梯，比他还早一步下楼，见到希淮的第一时间朝他招手示意。
　　希淮没搭理，一心往回赶，希年快步跟上他，悄悄打量他的脸色，识趣地当个哑巴。
　　宫殿的侍从早已准备好兽车，将两人一同接回。
　　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按照维王后的吩咐，侍从陆续将饭菜送来寝殿。
　　雪以正蹲在桌边张望，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
　　小龙崽扭头，看见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
　　“嗷呜！”雪以兴奋地晃着尾巴，跳下地面奔过去。
　　希淮弯腰接住小龙崽，并抱了起来。
　　一上午没见，他仔细查看雪以的状态，确认一切安好，才终于松了口气。
　　希淮捏捏小龙崽的爪子：“我回来了。”
　　“我也回来了！”希年从他身后冒出来，顺势也抱起地上的小白猫：“母亲！我们回来了！”
　　雪以舔着希淮的下巴，凑在他颈窝“呜呜”。
　　“是不是想我了？”希淮的声音很轻，没有被其他人听见。
　　维王后招手让两人进来：“快来吃饭吧，都准备好了。”
　　午饭有希淮的那份，她还特意问了后厨，希淮平时都给雪以准备什么食物。
　　希淮却说：“不了，谢谢。”
　　他抱着雪以转身就走，并吩咐侍从把早上带来的东西都重新搬回去。
　　维王后的表情一僵，希年也愣住了：“诶你……还真就暂放啊……”
　　刚赶回来就把小龙带走，一刻也不多留。
　　希年眼巴巴看着希淮的背影，想着都没能再多看小龙几眼。
　　“算了，”维王后催促希年，“下午还要回学院，别耽误时间。”
　　另一边，雪以又回到了熟悉的寝殿。
　　小龙崽开心在屋里瞎跑一圈，一跃跳上希淮的膝头。
　　“上午我不在，害不害怕？”希淮摸摸小龙崽的头顶。
　　雪以摇了摇尾巴，表示不怕。
　　“那只小猫呢？”希淮又问，“它有没有欺负你？”
　　小龙崽“唔”一声，挺直脊背抬爪挥动，骄傲地仰着头。
　　它才不敢欺负自己，只有被揍的份。
　　希淮放心了，抱紧雪以：“下午我也要去学院……我会尽快回来。”
　　侍从送来午饭，他拿出小围兜，为雪以戴上。
　　于是在下午出发去学院之前，希淮又将雪以重新送回维王后的寝殿。
　　希年站在门边吐槽：“你中午何必多跑一趟呢？”
　　希淮不搭理他，照例将雪以放在椅子上，向维王后说道：“麻烦您了。”
　　维王后眼里含笑：“放心。”
　　雪以又一次目送希淮离开，扭头习惯性地在房间里巡视。
　　这回算是第二次来了，小龙崽动作熟练，还跑去走廊，在副官身边绕了半圈。
　　中午的阳光不错，雪以和小白猫玩了一会儿，去阳台晒太阳。
　　阳台上有一个小窝，是小白猫平时睡的，小龙崽毫不客气地躺了上去。
　　小白猫也不生气，开开心心一起挤进来，身上厚实柔软的毛发像毯子一样，枕着十分暖和。
　　一觉睡醒，希淮还没回来。
　　小白猫还在睡，雪以找到带来的小布球，叼着来到走廊外。
　　副官低头背靠着石柱，瞥见一抹银白色的影子靠近。
　　他抬眼看过去，小龙崽放下口中的布球，用爪子推向他。
　　周围守候的将士都在更外侧，维王后此时也在午睡，走廊上很安静。
　　副官蹲下来捡起小球，迟疑了很久，试探着问：“想和我玩？”
　　雪以双眼微亮：“唔！”
　　有上次的意外在，副官小心收着力道，用魔气推动布球。
　　然而布球依然飞速行驶，撞到走廊的石柱又弹了回来，砸得“啪啪”响。
　　副官的表情略微尴尬，雪以却很兴奋，跑去叼回布球，还想再看一次。
　　副官接过布球，同时环顾一圈。
　　确认没有第二个人注意到这边，他释放魔气，催动布球来回弹跳。
　　这样连续玩了十多分钟，雪以眼花缭乱，也有些累了，叼着布球返回房间。
　　临走前，小龙崽抬爪碰了一下副官的食指。
　　副官低头看手，思索着这代表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希淮正在上课。
　　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有魔法实战课，希淮缺席了整整一周，又请了一天假。
　　见到他重新出现，连导师也多看了几眼。
　　到了分配对手的时候，学生们先进行自由选择。
　　几名泰坦族走近，其中一个喊希淮：“三殿下，今天腿伤好了吗？”
　　他们拥有种族优势，身材魁梧强壮，在一众同龄学生中十分显眼。
　　希淮漠然注视，似乎和之前一样不想回应。
　　“都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没好，”另一个泰坦族沉不住气：“殿下这次不会拒绝了吧？”
　　他们上回和希淮打架，不是在实战课上，被揍了一顿还因为闹事斗殴写检讨，并且很不服气，觉得是没有做好准备的原因。
　　希淮坐在长椅上，身侧的扶手落了一只灰色小鸟。
　　他偏过头，与泛着金属光泽的瞳孔对视。
　　艾尔的话仿佛回荡在耳边，他委婉警告过，不要伪装。
　　片刻后，希淮站起身。
　　漆黑的魔气缓缓缠绕在指尖，他淡淡说道：“行啊。”
　　—
　　课后，有三名不同程度受伤的泰坦族被送去医疗室。
　　据说最严重的那个，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鼻血流到了下巴，是被人抬走的。
　　希淮也受了伤，右手缠了两圈纱布，脸侧有一道小小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回程路上，希年和他同一辆兽车，缩在角落安安静静。
　　希淮已经很久没在学院下手这么狠了，希年不确定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不敢触霉头。
　　待回到维王后的寝殿，雪以开开心心上前迎接，一眼看见希淮手上的纱布。
　　小龙崽愣了一下，凑近闻了闻。
　　雪以眼神担忧：“唔？”
　　“我没事，”希淮伸手：“来。”
　　他抱起小龙崽，转身离开。


第16章 
　　半路，希年从后方追上来：“母亲还想留你吃晚饭的……”
　　“不用了，”希淮抱紧怀里的小龙，“我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希年小声嘀咕，“你要喂小龙，也可以喂了再回去啊。”
　　原本他提议把雪以送到维王后那里，是想自己也多些机会看小龙，结果希淮是半点机会都不给……
　　希淮没出声，侧目淡淡扫了一眼。
　　他眼中已有些不耐烦，希年看过去，恰好也瞥见他脸上的那道小伤口。
　　想起那几个同学被扶进医疗室的惨状，希年脚步一顿，扭头就走：“我知道了……”
　　希年返回寝殿，维王后正站在门口等待。
　　见到他独自一人，维王后也不意外，猜到希淮又不肯留下来吃晚饭。
　　希年怕维王后伤心，拉着她往里走：“母亲别管他了，我好饿……”
　　“那小龙……明天还送来吗？”维王后问道：“会在都城留多久？”
　　她先前没有过多询问这事，希蒙亚在忙，副官又跟着希淮离开了，只能问问希年。
　　“不知道，”希年摇头：“可能不送来了吧。”
　　看希淮那个样子，生怕多待一秒谁把小龙吃了似的……他下午会再送来，希年都觉得意外。
　　维王后轻轻应了一声，神色似乎有些失落。
　　雪以对此一无所知，在回去的路上，一直盯着希淮手上的纱布。
　　纱布里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让小龙崽有些不安，想凑近又怕不小心碰到。
　　难道希淮上午和下午，都外出捕猎去了吗？所以才会受伤。
　　小龙崽心疼地抱紧眼前的手腕，一边轻声哼哼。
　　希淮只当是雪以想他了，摸了摸龙角以示安抚。
　　晚饭的时候，雪以特别乖巧，不仅不挑食，还主动埋头啃丸子，不需要希淮额外把丸子弄碎。
　　希淮舀起一勺汤喂过去，一边问：“明天还想去吗？”
　　小龙崽舔完勺子里的汤，歪头思索。
　　其实雪以更想和希淮在一起，可是希淮这么问，代表明天还要外出。
　　维王后的确很温和，还会给自己喂饼干，房间里有好多花草，无聊了还能和小白猫或者副官一起玩。
　　小龙崽抬爪碰了碰希淮的手腕，“嗷”一声。
　　相处到现在，希淮能完全听懂雪以每一个单音节的意思，垂眸道：“好。”
　　晚饭过后，侍从进来收拾餐具。
　　三殿下身边有一只幼年龙族，这事已经不是秘密。
　　希淮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怀里抱着一只金瞳小龙，正在喂果干。
　　侍从目不斜视，低头收了东西就走，并无声关上门。
　　饭后零食不能多吃，希淮只喂了两块，摸摸小龙崽的龙角：“好了，最后一块睡前再吃。”
　　雪以舔舔唇，顺便把希淮掌心散落的残渣也舔干净。
　　窗外的天色很暗，屋里开了壁灯，照得希淮脸上的伤口更加明显。
　　雪以仰头看了一会儿，踩着希淮的胳膊向上攀，最后趴在他肩侧，舔了舔那一小道伤口。
　　小龙崽舔得很仔细，舌尖不自觉染上了些冰霜，让皮肤凉凉的。
　　希淮不疼，背靠着躺椅等待。
　　雪以舔了一会儿停下来，再仔细打量，伤口好像变小了一点。
　　随后，希淮把肩头的小龙崽抱了起来，喂了点温水。
　　直到夜里睡前，希淮洗完澡，无意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先前脸上的伤口几乎消失不见了。
　　但异魔族的体质本就远超寻常种族，他没有在意，放下毛巾离开浴室。
　　—
　　第二天，希年出发去学院前，刻意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
　　直到他看见熟悉的身影抱着小龙出现，身后照例跟着副官和一大群将士。
　　希年既惊讶又惊喜，连忙进屋通知：“母亲！希淮来了！”
　　维王后起身出门迎接，见希淮和昨天一样，也带了需要的东西。
　　一切仿佛重演，希淮仔细安抚即将分别的小龙，起身对维王后说了声“麻烦了”。
　　维王后满脸笑容：“好。”
　　两人一起离开后，维王后提起裙摆蹲下，问椅子上的雪以：“还记得我吗？”
　　雪以似乎有点没睡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凑近往维王后的手边一蹭。
　　小白猫也跳上椅子，一边“喵喵”叫着，一边蹭雪以的龙角。
　　雪以也蹭了一下它，嘴里不小心吃进几根毛发，赶紧推开它起身“呸呸”，跳下椅子往阳台的方向去。
　　小白猫舔舔毛，飞快跟上。
　　一连好几天，希淮都按时将雪以送过来。
　　只是不管怎么挽留，只要他回来，就必定会带雪以离开，回到自己的寝殿。
　　几天过后，希年忍不住了。
　　这天下午从学院回来，希年默不作声，看着希淮把小龙带走，回屋写功课。
　　写到一半，他丢下笔，招呼都没打就出了门。
　　希淮正在寝殿外的院子里，弯腰捡地上的枯叶。
　　他亲自挑选，再交给侍从拿去清洗烘干，给雪以当玩具。
　　干燥的枯叶是脆的，小龙崽最喜欢用爪子踩着玩，但最近天冷，院子里湿气重，希淮不许雪以随意跑出来。
　　这会儿天快黑了，凉风阵阵，小龙崽蜷缩在希淮的臂弯里，悄悄把爪子探进他的衣袖取暖。
　　地上的枯叶不够多，挑来挑去没多少合适的，估计也玩不了多久。
　　希淮看着院边的几棵树，干脆用了魔气。
　　不多时，数道漆黑的阴影将树枝覆盖，卷下大片树叶。
　　树叶在空中旋转，木元素被魔气抽空瓦解，变成枯黄色。
　　制作好的枯叶落在了走廊上，等待侍从收走。
　　只是这样一来，院子里的几棵树看着光秃秃的，不太美观。
　　雪以眼尖，看见其中一根树枝上，停着一只眼熟的灰色小鸟。
　　小龙崽挥了挥爪子，当做打招呼。
　　机械鸟歪头看过去，在希淮的视线投来之前悄然飞走。
　　希淮捏了捏小龙崽的爪子，转身回房间。
　　这时，希年找了过来。
　　他站在走廊看了希淮一会儿，才开口：“你最近什么意思？”
　　希淮皱眉，先将雪以送进房间，关上了门。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在说什么？”
　　“最近啊，”希年好像有点生气，瞪大眼睛：“你既要让母亲帮忙，又每天来回跑那么多次，你故意的吧……”
　　维王后一直想和希淮多亲近些，希淮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她毕竟身为王后，有资格和义务管教未成年的皇子。
　　她也挺喜欢雪以，希淮中午过来时，亲自开口挽留过两次，希淮都拒绝了。
　　以前也就算了，反正希淮平时很难见到维王后一次，可有了小龙之后就不一样了。
　　维王后因此有些失落，希年不信希淮一点都察觉不到。
　　希年愤愤不平，却见到希淮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在意。
　　他一时间又有些挫败，盯着希淮：“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们……”
　　话音刚落，希淮抬眼看过来：“我不讨厌你。”
　　“也不讨厌你的母亲，”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我只是觉得，你们没有存在的必要。”
　　只是不讨厌而已，并不代表喜欢和接受，更多的是无所谓的态度。
　　他不想留下就不留，自然也不会在意谁的心情。
　　希年反应迟钝，琢磨完这一句话，双眼瞪着希淮：“你……”
　　希淮冷眼与他对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侍从早就退得远远的，这时，侧方的房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一只小龙崽卖力钻出来，仰头望着两人：“嗷呜？”
　　雪以在屋里听见动静，又听不太清两人在说什么。
　　房门太重，雪以尝试了好几次，才找到方法把门挤开。
　　走廊上光线微弱，只有希淮和希年两个人。
　　雪以扭头分别看了看他们，来到希淮身边，蹭了蹭他的裤脚。
　　先前还紧张的气氛仿佛骤然消散，希淮俯身抱起雪以：“怎么出来了？”
　　希年也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要是刚才真冲动了和希淮打起来，他只有被揍的份……
　　“算了……”他最后看了眼小龙崽，转身离开。
　　—
　　一周后，艾尔身边的助手来通知希淮。
　　“先生找您，还有您身边的龙族。”
　　正好是学院的休假日，希淮不用去上学。
　　他缓慢穿上外套，带雪以一起出门。
　　助手在前方领路，副官今天不在，或许是有事要忙。
　　艾尔依然住在上次的地方，前厅外的走廊停着更多的机械鸟，时不时飞进飞出。
　　希淮进入前厅时，有一只机械鸟正落在艾尔的肩侧。
　　“殿下，”艾尔右手微抬：“坐。”
　　他就像是一直坐在这里，始终保持着相同的姿势。
　　待希淮坐下，艾尔开门见山道：“观察员已收集到足够的信息，后续不会再打扰您。”
　　希淮气息微顿：“结果呢？”
　　“您很在意您身边的幼龙，想要给予他绝对的保护，但……”艾尔话锋一转，“您在其余方面，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手边放着一本小册子，里面是机械鸟记录的画面。
　　和同学打架下狠手、宁愿迟到也要喂小龙吃完早饭、丝毫不理会希年的气愤……等等，都一一被记录下来。
　　希淮默不作声，呼吸不自觉有些沉。
　　艾尔的意思，是不同意？
　　“要改什么？”他语气冷硬，“我可以改。”
　　艾尔轻轻摇头：“别急，您可以继续留下身边的幼龙，我只有一个要求。”
　　希淮没多少耐心：“说吧。”
　　“跟随我，前往摘星楼，”艾尔说道：“静心修习五年。”
　　摘星楼处于都城的边境，离宫殿不算远。
　　但艾尔话里的意思，像是要把希淮关上五年。
　　“您需要带上身边的幼龙，”艾尔继续道：“但他可以随时外出，您不可以。”
　　果然是变相软禁。
　　可是，艾尔说能带上雪以。
　　希淮几乎毫不犹豫：“好。”
　　闻言，艾尔唇边浮现浅浅的弧度：“我也将指导你们学习占星术，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第17章 
　　至于其他方面的修习与功课，希淮不用担心，族中会为他挑选优秀的导师，定期前往摘星楼授课。
　　艾尔的占星术只是附带的课程，他想学就学，不想学不会勉强。
　　希淮又确认了一遍：“就这一个要求？”
　　五年而已，反正他留在这里，也就宫殿和学院两个去处，成年之后才有更多的自由。
　　艾尔应道：“是。”
　　或许在希淮看来，要求过于轻松和简单了，但这是他与希蒙亚商议过后，谨慎做下的决定，包含诸多考虑。
　　首先是希淮，他对待旁人与事物漠然不关心，却又容易被极端且暴力的因素吸引、煽动。
　　异魔族本就好战，都城的学院也以培养武力为主，待在人多且杂的地方，其实不适合希淮。
　　五年的静心修习，足够让希淮成长，如果效果甚微，那就到时再做打算。
　　而关于希淮与幼龙的相处期间是否有改变，艾尔话里有所保留。
　　他是有改变的，只不过不多，并且也只对雪以不同。
　　将雪以送去摘星楼，继续留在希淮身边由他照顾，对他的责任心与处事方面，应该能起到帮助。
　　最后要考虑的，是雪以的身份。
　　希蒙亚与族中长老商议过后，都认为此事处理起来很棘手，稍不注意就会惹怒龙族。
　　虽然龙蛋是他们当初自己送来的，可龙族保护幼崽的天性已经到了有些极端的程度，得知那么小的一只幼龙被留在死敌的地盘，多半做不到冷静行事。
　　最后还是艾尔提议，他将雪以一并带回摘星楼，五年后再决定去留。
　　这期间依然保守这个秘密，并好好照顾雪以，悉心教导他。
　　除去希淮的个人原因，等龙族发现雪以的存在，也会发现他在异魔族过得不错，兴许就能打消直接进攻抢回幼崽的念头，愿意和平沟通。
　　加上摘星楼的地位特殊，不轻易接受学员。
　　而且五年后，雪以也长大了一些，属于龙族的传承更加深刻，他对自己的身份、与希淮的关系，会有更清晰的认知。
　　换句话说，他会自己选择是否离开，回到族群还是继续亲近另一个种族。
　　不过在那之前，希淮也许会最先放弃，不想再继续照顾一只幼龙。
　　总之经过整整两天的商议，才有了如今的决定。
　　摘星楼也在都城内，希淮虽然不能随意外出，但别人可以去看望他，也不算完全被关起来。
　　“好，”希淮言简意赅：“哪天出发？”
　　“看您什么时候做好准备。”
　　希淮自己是无所谓，他现在就能立马跟着艾尔走，但要带上小龙崽就不一样了。
　　玩具、零食、衣服这些都算是必需品，还有所住房间的布置，食物能不能吃得惯，摘星楼那边的天气怎么样。
　　对于这些，艾尔说宫殿会有人负责安排，希淮是皇子，自然不会亏待。
　　希淮放心了：“好。”
　　他抱着小龙崽起身，向艾尔道别。
　　希淮心情还不错，比起上一次见，艾尔看起来也顺眼了不少。
　　离开前厅后，副官迎面匆匆走来。
　　他见到希淮，看了眼后方的大门，低声询问：“您答应了？”
　　希淮“嗯”了声：“父亲也知道吧？”
　　“族王知道，”副官无声叹了口气，“殿下放宽心，五年而已，就当换个地方安静学习。”
　　他担心希淮会有所抵触，恐怕还会认为希蒙亚故意将他赶出宫殿。
　　但现在看着希淮的状态……好像并不介意。
　　希淮又“嗯”了声，摸着怀里小龙崽微凉的脸颊。
　　回到寝殿，希淮先把东西收拾了一下，要带走的都放进储物戒，列出平时需要按时准备的物资。
　　给雪以缝制的小马甲有好几件，希淮全部叠整齐，藏在枕头下的晶石块也没忘记。
　　小龙崽蹲在床边，望着希淮忙碌。
　　收好了衣服和玩具，希淮蹲在床边，伸手挠了挠小龙崽的下巴。
　　他突然想到，即将一同前往摘星楼，好像还没问过雪以的意愿。
　　艾尔是说过雪以可以随时外出，但这么小的幼龙，也去不了什么地方。
　　“雪宝，想和我一起离开吗？”希淮轻声问，“去别的地方住，人少的地方。”
　　他不久前和艾尔的对话，雪以听懂了七七八八。
　　自己要和希淮去什么星星楼，学习星星术。
　　雪以凑近，在希淮鼻尖上舔了一口，晃晃尾巴：“嗷！”
　　希淮勾起唇角，摸着小龙崽的头顶：“好。”
　　—
　　希淮将要离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宫殿。
　　空闲时，希蒙亚来过一趟，顺便提醒几句。
　　“去了摘星楼好好修习，”他沉声道：“绝不可给艾尔先生添麻烦。”
　　希淮低眉顺眼：“是，父亲。”
　　小龙崽藏在镂空门后，探出小半个身体悄悄张望。
　　希蒙亚看见了雪以，动了动唇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出声。
　　希淮很固执，认定了的事谁劝都不管用。
　　他想养龙，那就给个环境让他养，等时间一长，他自然会清楚养不出什么结果，也就多了短暂的新鲜感而已。
　　近来雪以经常被送到维王后身边，希蒙亚也知道，但懒得管。
　　一只不足半岁的龙族，跟寻常的可爱小兽没什么两样，等五年之后就想办法将其送回去。
　　“你也要知道，这个决定是为了你好，”希蒙亚的语气温和下来，“到时我会送你去，还有……你姐姐最近不回来，你抽空给她写一封书信吧。”
　　希晴比希淮年长十一岁，成年后离开都城，去了较远的城市学习剑术，即时传讯难以联系上。
　　前几日有她的消息，说是去了矮人族那边，协助抵御海妖的入侵，要再过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
　　希淮同样应下：“知道了，我会的。”
　　他的状态让希蒙亚还算满意，再简单叮嘱几句后起身离开。
　　之后过来的是希年，他带了不少零食，都是可以存放较长时间的。
　　“别误会，这些不是给你一个人吃的。”希年绷着表情，还因为上次的争论没消气。
　　他说完弯下腰，靠近桌边的雪以，叹了口气：“没想到小龙也要去……等过了五年，会不会已经长这么大了？”
　　希年抬手比划了一下，小龙崽歪头看着，好像没太明白意思。
　　“没有那么快，”希淮靠在后方的门边，“你不用操心。”
　　“那五年之后，肯定能变成人了吧？”希年又问。
　　这个问题，希淮没有回答。
　　他也不太清楚，宫殿里关于龙族的书籍太少了，还被他撕了一本，不知道摘星楼有没有藏书馆之类的地方。
　　希年要去学院，没有逗留太久。
　　他走后，维王后也来了一趟。
　　她先让侍从前来通知，说专门为雪以准备了些东西，得到希淮的同意才过来。
　　一周的时间，雪以与维王后基本熟悉了，见到她的身影，主动小跑着上前迎接。
　　维王后提着裙摆蹲下来，朝小龙崽伸出手：“乖孩子。”
　　小龙崽抬起爪子，搭在她的手心。
　　希淮就站在后方不远处，见状没有阻止。
　　维王后为雪以准备的，是几件小衣服，颜色和花纹样式各有区别，比雪以身上穿的精致漂亮多了。
　　“我本想让希年送过来，”她让侍从放下衣服，一边说道：“又怕他冒冒失失的，把衣服弄坏了。”
　　雪以仰头望向桌上的小衣服，眼里开心又期待，去维王后身边再次蹭了蹭她的裙摆。
　　希淮说道：“谢谢您。”
　　他拿起一件领口和内层带兔毛的蓝色小马甲，给雪以换上，大小正合适。
　　雪以也很喜欢，去镜子前转了好几圈。
　　—
　　终于到了离开的那天，希蒙亚将希淮送至宫殿外。
　　副官将带几名侍从一同前往，都安排妥当了再回来。
　　几辆兽车早已准备好，艾尔在助手的搀扶下先一步进去。
　　在同希蒙亚道别后，希淮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兽车走去。
　　雪以穿着新衣服，从他胳膊一侧探头，挥挥爪子：“唔唔！”
　　兽车是摘星楼专属的，一路上将畅通无阻，中午之前就能抵达目的地。
　　希淮坐上兽车，将一条毯子叠在腿上，让雪以趴得更舒服些。
　　兽车的行驶很平稳，雪以在微微的颠簸中睡了一会儿。
　　醒来后，希淮拿出准备好的小水壶，用魔气催生火元素温热，喂雪以喝了几口，再喂些小零食。
　　中午十二点半左右，兽车抵达摘星楼。
　　希淮走下兽车，环顾四周。
　　摘星楼的名字虽是楼，这里的环境却更像是身处僻静郊外的庄园，古朴的砖墙一眼望不到尽头，铁门后有大片的空旷草地，更远处有几座房子。
　　最中央有一座非常高的钟楼，像一根被削尖的四方柱立于地面，顶端有一块巨大且显眼的五芒星标志。
　　雪以也在朝四周张望，金瞳里满是好奇。
　　艾尔也下了车，微微侧身：“走吧，殿下。”
　　这里平时不会有陌生人靠近，负责照料起居的下属也都是信得过的，雪以不必隐藏。
　　进入大门口，雪以还看见侧方种着大片的花丛，在逐渐寒冷的气温下也没有萎靡凋谢。
　　来到新环境，希淮最操心的是住处，好在房间足够大，该有的都有。
　　他在各个角落查看一遍，吩咐侍从把从宫殿运来的绒毯铺上。
　　正好午饭也送了过来，希淮挑剔地尝了尝，才喂给雪以。
　　艾尔这次连续忙碌了好几天，先回屋休息去了，这两天让希淮在庄园里自行活动。
　　他也给希淮安排了一名助手，会帮助他熟悉环境，有什么需求尽管说。
　　于是希淮抱着小龙崽，在庄园各处都走了一圈。
　　雪以最兴奋，在空旷的走廊里跑来跑去，要不是庄园的面积实在太大，简直想把每一寸地面都留下自己的足迹。
　　最后去的是外侧的草地，雪以累得走不动了，只能趴在希淮怀里扭头张望。
　　希淮对这边的环境还算满意，并且地方够大，等雪以长大些也不会拘束。
　　天黑之前，副官将要赶回宫殿。
　　一部分侍从也会跟随他返回，只留下几个人在这边，也不知希淮习不习惯。
　　他试探着说：“殿下，那我先走了？”
　　希淮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拿着刚摘的一朵花逗小龙崽，头也不抬：“嗯。”
　　雪以抬爪扑花，抽空扭头“嗷”了一声。
　　副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带人离开。
　　—
　　离开宫殿，不用再去上课，平时也不会有谁来打扰。
　　希淮专心陪着雪以玩了两天，庄园外侧的树林也去了一次。
　　两天后，艾尔终于派人通知希淮，前去钟楼见面。
　　钟楼一共十层，各层有不同的用途，有艾尔休息的卧室、存放大量书籍的图书馆，还有使用占星术时的顶层阁楼。
　　艾尔就在顶层阁楼，在助手的带领下，希淮使用传送阵上楼，被送进一个视线昏暗的房间。
　　房间内很空旷，艾尔的身影就坐在最前方。
　　他抬手，阁楼的几扇窗户依次打开，只留下透明的玻璃，阳光顿时照进来。
　　在艾尔坐着的矮桌前，还有两张相邻的桌子。
　　他抬起头：“坐。”
　　希淮走近，在其中一张桌前的软垫坐下。
　　雪以扭头看了看，跳去了另一侧的软垫。
　　旁边的位置正是为小龙崽准备的，桌子稍微矮一些，垫子稍微厚一些。
　　雪以乖巧蹲好，低头嗅了嗅木质的桌边。
　　艾尔微微点头，似乎对雪以的表现十分赞许。
　　“这两天过得如何，习惯吗？”他问。
　　“习惯。”
　　“唔！”
　　“你们是否想好，跟随我学习占星术？”
　　“学。”
　　一旁雪以略带迟疑，自己也要学吗？
　　小龙崽扭头看了看希淮，片刻后也应了一声。
　　“好。”艾尔屈指敲了敲桌面，四五只机械鸟叼着一捆书飞进来。
　　它们将书放在希淮面前，随后一同飞走。
　　“这些是初学者必须熟读的资料，”艾尔说道：“殿下得辛苦些，抽时间将这些内容为雪以讲一遍。”
　　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占星术本就复杂繁琐，当做课余活动就好，我所有布置的任务，都不限时间。”
　　等希淮和雪以什么时候把这些资料读完，什么时候再进行下一步。
　　希淮随手拿起几页纸翻了翻，应道：“好。”这也没什么难的，就当做小龙的睡前故事吧。
　　除去要阅读的资料，艾尔还要求希淮和雪以每周按时过来一次，旁观他施展占星术。
　　宫殿为希淮准备的导师和功课，他不会插手，希淮的自由时间也多，可以随意去庄园的每一个地方，包括图书馆。
　　希淮一一应下，小龙崽也听得很认真。
　　说完所有该说的，艾尔点头：“回去吧……对了，从今天起，你们可以叫我老师。”
　　艾尔是人族，看着十分年轻，实际已有一百多岁。嬿姗庭
　　庄园里还有其他的一些学员，但由他亲自教导的并不多。
　　希淮顺从地改了口：“老师。”
　　他一手抱着桌上厚厚的资料，一手捞起小龙崽，安静退出房间。
　　隔天，宫殿安排的导师也来了。
　　导师一共好几位，各个方面的都有，最多一星期来一次，所以也准备了大量书籍与功课。
　　助手把希淮隔壁的空房间做成书房，再准备一间魔法练习室，他即便不能外出，也不比在学院差多少。
　　唯一不同的是，希淮没了平时切磋对战的同学，只能使用初级的空间阵，自己和自己练习。
　　这样一来，他下手过重的时候，伤到的会是自己。
　　希淮对这些安排都没意见，当晚他写完一天的功课，准备给雪以“讲故事”。
　　艾尔给的资料不难读，其中有一些占星成功或失败的案例，的确和故事很像。
　　床铺被分成了两部分，内侧前方摆着一个小窝，雪以正蹲在里面。
　　希淮坐在一旁，背靠着床头，手里拿着一本资料，缓慢地念出来。
　　他所念的字句清晰，偶尔会把片段换成更方便理解的话，雪以基本能听懂。
　　但希淮语调较沉，读起来也没什么感情，更像是催眠曲。
　　他念了大概半小时，身侧的呼吸越来越平稳。
　　等希淮转头一看，小龙崽趴倒睡熟了，已经进入梦乡。
　　希淮放下书，关了灯。
　　—
　　几天后，希淮带着雪以再次前往钟楼顶层，旁观艾尔的占星术。
　　占星的过程既细致又安静，时常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这期间，希淮和雪以只能坐在位子上耐心等待。
　　希淮的适应力还不错，比艾尔预计中的要强许多，他坐在垫子上几乎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他也不会出声打扰，或是询问还有多久结束，艾尔对他暂时的表现很满意。
　　然而在同一个地方待很久，对雪以来说有些困难。
　　小龙崽一开始还兴致勃勃，期待艾尔给他们讲课。
　　结果蹲了半小时，也没听见艾尔说一个字，他始终安静坐在前方，抚摸桌面上的星图。
　　渐渐的，雪以感到无聊，靠着桌子悄悄打量停在窗边的机械鸟。
　　又过了一会儿，小龙崽趴在软垫上睡着了。
　　希淮担心艾尔会不高兴，想把雪以叫醒。
　　他一抬手，艾尔轻声阻止：“没事，让他睡吧。”
　　雪以身为龙族，就算比同龄种族聪慧许多，也还只是不大点的幼崽，艾尔不会有过多的要求。
　　阁楼里十分安静，偶尔有细微的风声与鸟鸣从窗口的方向传来。
　　小龙崽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还翻身露出一小截肚皮。
　　这一觉没睡多久，雪以醒来时，艾尔正好将桌上的星图展开。
　　漆黑的夜空投射至整个房间，阳光也无法穿透，视线骤然暗了下来。
　　无数星点缓缓漂浮闪烁，仿佛置身云层之外的星空。
　　小龙崽睁大金瞳，跳上桌面，抬爪挥向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星星。
　　星星从爪子里穿了过去，雪以觉得好玩，又跑去别处扑星星。
　　小龙崽弄出的动静不大，艾尔也从未阻止过。
　　于是之后的几周再过来，雪以就更放松随意许多了。
　　希淮身上带着水和零食，想吃向他索要，无聊可以去玻璃窗前看飞鸟和浮云，困了就往希淮怀里或是软垫上一趴。
　　随着胆子越来越大，小龙崽干脆翘着尾巴，跑去了艾尔身边，近距离打量他。
　　艾尔平时话少，总是温温和和的模样，但也比较冷淡，身上有一种和希淮有些相似的生人勿近感。
　　这对雪以而言丝毫没有影响，小龙崽闻了闻他垂在身侧的发梢，悄悄用爪子扒拉。
　　这时，希淮轻轻动了动，手肘在桌边弄出些轻微的声响。
　　雪以扭头看向他，随后跑了过去。
　　希淮伸手接住小龙崽，垂眸抱紧。
　　还有一次，雪以直接跳上了艾尔的桌子，蹲在桌角的位置。
　　星图占满了整张桌子，小龙崽也埋着头，像在仔细观察。
　　雪以看了一会儿，抬爪随意按上去：“唔？”
　　艾尔丝毫没有被打扰到的反应，反而停了下来，恭祝嚎梦白推文台手指朝龙爪按住的位置摸索，低低出声：“嗯……是这里没错。”
　　如此过了三个月，副官前来探视，并打开传讯器，让希蒙亚和希淮交谈。
　　“怎么样，还适应吗？”
　　希蒙亚问了些话，希淮一一应答，语气里没有任何不满。
　　副官看他的状态也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才三个月不见，希淮好像当真稳重不少。
　　传讯器的指示灯闪烁着，雪以凑过来，“嗷呜嗷呜”几声。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到希蒙亚的声音：“……这是在做什么？”
　　“打招呼，”希淮把小龙崽抱过来：“父亲，我今日的功课还未完成，先这样吧。”
　　半年后，副官再来探视。
　　希年原本也想来，结果得知摘星楼不让太多外人进来，并且希淮也不太想见他。
　　副官的到来，也为了检查希淮的各项功课，还有魔法的修习。
　　各门的功课，希淮都完成得不错，艾尔给的资料也早就读完了，还在每晚给雪以念着听。
　　关于魔法与异魔族天赋的熟练度，希淮却显得有些懒散。
　　他盘腿坐在钟楼外的草地上，手里捏着一个布球：“我上午才从练习室出来，现在有点累了。”
　　要向副官展示魔法修习的进展，多半还要和他打一架，希淮懒得动，副官也不勉强。
　　以希淮的天赋，战斗方面偶尔懈怠也无所谓，并且……他情况特殊，实力没那么强，兴许是一件好事。
　　这会儿是中午，天气很不错，雪以脱了身上薄薄的小马甲，在草丛里追逐小蝴蝶。
　　半年过去，小龙崽一点没变，体质好像也没好多少，一吹凉风就容易打喷嚏。
　　不过希淮将雪以照顾得很好，来庄园这么久，还没真正生过病。
　　而关于雪以什么时候能化形，希淮在钟楼的图书馆泡了几天，找到一些书籍。
　　书里记载着，龙族与其他兽人族一样，大约三岁时会有化形的征兆。
　　前期需要适应从兽态到人形的转变，可能不太稳定，具体能化形的时间，也会根据个体的差异而有所不同。
　　比如天赋的高低，身体素质的强弱，都会有影响。
　　因为兽态与人形的差异，也只能等到雪以化形后，才能教他说话写字。
　　雪以记东西倒是越来越快，能准确找出希淮前一天晚上看的是哪一页的书，念到了哪个位置。
　　等雪以大概记住了艾尔最初给的一堆占星资料，助手又送来一部分书籍。
　　艾尔教导他们的占星术，好像也没有任何实质的进展。
　　希淮对此不在意，他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学习占星，艾尔多半也只是为了找个理由，定期查看他的状态。
　　超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希淮待在庄园当真很听话，从不主动惹事或意图溜出去，希蒙亚几次和他传讯，都会夸赞几句。
　　雪以也没出去过，偌大的庄园足够一只幼龙玩耍。
　　空闲时候，希淮还用木头与绳索做了一些爬架，摆在阳台能晒到太阳的地方。
　　待在庄园里的时间既平静又漫长，却也一晃就过了。
　　希淮不太关心外界，他最惦记的，依然是雪以什么时候化形。
　　等到雪以即将满三岁之前，希淮提前让人买来许多许多衣服，单独塞满了一整个衣柜。
　　然而，不知是不是雪以的身体素质较弱，一直到三岁半都没有任何化形的迹象。
　　三年多的时间，也只让小龙崽长高了一个指节，身后的龙翼变大了一些。
　　……
　　过了四岁的生日，雪以还是没有化形。
　　这天下午，希淮站在一棵树下。
　　他朝上方伸出手，耐心哄道：“别怕，我接着你。”
　　四年多时间，少年的身形拔高了一大截，五官渐渐褪去稚气，已显露出几分将来的容姿。
　　树上，一只小龙崽正颤巍巍扒紧枝条，小心翼翼往下望。
　　雪以有点害怕，不敢跳下去。
　　小龙崽已经四岁多了，龙翼逐渐成形，按理说早就能飞了。
　　但平时希淮太惯着，就拖到了现在。
　　前些天艾尔发了话，让雪以这个月必须学会飞行，否则将会受罚，希淮也不能幸免。
　　希淮这才狠了心，把雪以放到了高高的树枝上，想用这种方式来加快进度。
　　小龙崽委屈地“呜呜”两声，见希淮无动于衷，一点也不打算把自己抱下去。
　　于是雪以鼓起勇气，闭着眼松开树枝。
　　小龙崽落下，双翼本能般舒展挥动，在半空中停滞了两秒，继续往下掉。
　　希淮及时伸手接住，围在小龙崽身侧的魔气做了缓冲。
　　雪以跌进熟悉的怀抱，睁眼看了看，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这不就会了？”希淮安抚几句，抱着小龙转身回屋：“明天再来试一次。”


第18章 
　　几年过去，整座庄园没有太大的变化。
　　石墙边的花丛一年四季都在开，南侧有几块大石头，堆在一起像一座小山。
　　那是去年希淮为雪以做的，再洒上一些砂石模拟成洞穴，幼年小龙可以钻进去玩。
　　雪以很喜欢，但每次总是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也会把希淮的衣服弄脏。
　　弄脏了就得洗澡，频繁沾水就容易着凉，所以连续玩过几天后，希淮半个月才允许雪以去一次。
　　雪以最听他的话，除了偶尔还是会挑食，和不想学飞行。
　　反正希淮走哪都带着自己，进庄园以来几乎寸步不离，有人抱着为什么要学飞？
　　下午还有占星课，希淮回书房陪着雪以读了会儿书，准时去往钟楼。
　　艾尔早已坐在前方，一只机械鸟正落在他肩头。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坐吧。”
　　雪以从希淮怀里跳下，蹲在自己的位置上。
　　艾尔随口问道：“学飞行的进展如何？”
　　小龙崽立刻扭头看向希淮，后者回答：“很不错，再给几天时间就够了。”
　　闻言，雪以有些心虚。
　　自己在树上蹲了那么久，也就往下跳了一次，从希淮口中说出来，好像已经要学会了似的。
　　艾尔没有多问，点头：“好，开始吧。”
　　他低头展开星图，看了四年多的星象如常出现。
　　随着长大几岁，雪以的好动与顽皮少了一些，安安静静蹲在垫子上。
　　星图时不时投射放大，小龙崽看得很认真，一双金瞳目不转睛。
　　因为还无法化形，和小龙崽的沟通上受限，也不知雪以真正看懂了多少。
　　半个小时后，投射的星图还在旋转。
　　雪以悄悄蹭到希淮身边，抬爪搭在他手臂上。
　　希淮不动声色，将小龙崽抱过来，再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包小饼干。
　　饼干是维王后做的，几个月前副官来了一趟，送来一些零食和新做的小衣服。
　　维王后提前问过了雪以现在的体型，也顺便问了希淮的身高，也给他挑了一些衣服。
　　希淮一并收下，副官帮他带回了一句“谢谢”。
　　小龙崽熟练趴好，看着包装慢慢被撕开，张口等待投喂。
　　窗边蹲着几只机械鸟，这点小动静躲不过艾尔的耳朵。
　　他并不阻止，星象图照常运转。
　　四年多以来，希淮和雪以的相处方式从未改变过。
　　小龙的外表几乎没有变化，始终十分依赖希淮，将他当作唯一的家长。
　　而希淮与之前相比，是显得更加稳重内敛，只不过人前依旧冷淡，更是从不主动联系宫殿的族人。
　　但他进入庄园以来的表现与状态，已让希蒙亚十分满意。
　　决定把希淮送来之前，希蒙亚与艾尔聊过几次，预想到了很多种情况。
　　比如希淮能不能坚持半年以上，他什么时候会忍不住溜出庄园，或者和以前一样打架惹事。
　　或者他什么时候对小龙失去兴趣，丢给别人照顾。
　　还有雪以，逐渐长大的龙会明白自己与身边其他人的不同，又是否会离开希淮。
　　艾尔曾经说过，他并不限制雪以的自由，如果雪以对所处的环境产生抵触，希蒙亚也会重新安置他。
　　但这么久以来，预想的状况一件也没有发生。
　　难道，希淮当真改性了？
　　艾尔转动星图，重新查看希淮的星象。
　　半晌后，他停下动作。
　　看来……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庄园里的生活日复一日、平淡乏味，看不到什么特殊的东西，也只有等希淮回去之后，再另行观察。
　　上完占星课，临走前雪以叼着一块带有包装的饼干，小跑着上前。
　　小龙崽将饼干放在艾尔的手边，并用爪子往前推了推，确保艾尔知道这里有东西。
　　艾尔微微侧头，拿起饼干温和道：“谢谢。”
　　雪以晃了晃尾巴尖，扭头跑走。
　　—
　　夜里睡前，希淮照例拿了本书，靠在床头念给雪以听。
　　小龙崽趴在希淮腿上，打了个哈欠。
　　三岁时，希淮就开始教雪以认字，到现在已经学了不少。
　　但小龙依然是小龙，认了再多字，也无法说出口。
　　怀里的雪以晕晕欲睡，希淮短暂走了神。
　　这么久还没有化形征兆，要不过几天找个医师过来，为雪以检查身体。
　　都城内的医师，也不知道有没有能看小龙的……
　　等雪以睡熟，希淮关了灯。
　　他扶着怀里的小龙慢慢躺下，拉好被子。
　　第二天，雪以要继续学飞行。
　　希淮依旧用昨天的方法，并把小龙崽放得更高了些。
　　雪以从未到过这么高的地方，根本不敢往下看，前爪抱着树枝紧闭双眼。
　　枝条不够粗，小龙崽压在上面摇摇欲坠。
　　希淮在下方催促：“有我在，不会摔着的。”
　　雪以知道他不会让自己受伤，然而恐高不是一两次就能克服的困难。
　　小龙崽磨磨蹭蹭，好不容易睁开双眼，往下方望的时候爪下一滑。
　　雪以慌忙稳住身体，树枝终于不堪重负，“啪”一声折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雪以太过紧张，身后的龙翼忘了展开，直直掉了下去。
　　魔气及时在半空中缠了上来，将小龙崽稳稳送进希淮的怀抱。
　　察觉到雪以在微微发抖，希淮后悔又心疼，摸着龙角安抚：“算了，不想学就不学。”
　　时间还多着，以后有的是机会。
　　至于艾尔说的受罚，希淮一个人领双份就行。
　　小龙崽埋着脑袋“呜呜”，等缓过神来，仰头望着高高的树冠。
　　雪以自己心里清楚，不学是不可能的，距离月底只剩一周多的时间了。
　　希淮折返回住处，一边又哄了几句，从身上摸出一块糖，撕开包装喂给小龙崽。
　　晚上，雪以依次跳上花盆和窗台，再跳上衣帽架。
　　衣帽架很稳，不会轻易晃动，小龙崽独自蹲在顶端一侧的平台上，看向下方铺着绒毯的地板。
　　这里不算太高，比树枝好一些。
　　希淮还在洗澡，雪以想自己试一次。
　　把白天失误的进度补回来，明天说不定就学会了。
　　到时希淮一定很惊喜，艾尔也会夸赞两句。
　　要是没能成功，顶多摔在厚厚的地毯上，不会疼的。
　　小龙崽跃跃欲试，爪子扣紧平台边缘，来回调整姿势。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雪以也终于准备好，一鼓作气往下跳。
　　小龙崽这次没有慌，努力扑扇着双翼。
　　雪以感觉身体变轻了许多，落下地面的速度似乎也慢了。
　　意识到好像真的有进展，小龙崽有些兴奋，却不知道该怎么平稳落地。
　　前两次都有希淮在下面接着，这回只有自己，眼看地毯离得越来越近，雪以伸直四肢想缓冲一下。
　　然而终究还是不熟练，双翼和四肢仿佛成了独立个体，一点都不配合。
　　小龙崽擦着地毯滑出一小段距离，翅膀尖也不知何时勾住了前爪，一头栽倒并在地上滚了两圈。
　　摔下来并不疼，雪以却突然感到体内涌上一股凉意。
　　这阵寒冷飞快蔓延，爪子变得僵硬缓慢，整个身体仿佛都不再是自己的。
　　同时，地上的小龙崽被一抹白光覆盖，光芒膨胀的瞬间，一个四岁左右的人类幼崽出现在原地。
　　“砰——”
　　成功化形的最后一秒，雪以撞上桌角。
　　额头有点疼，雪以躺在地上，迷茫地看向自己新长出来的“手”。
　　希淮实际很少提起化形，不想让雪以有任何心理负担，或者误会自己不再喜欢小龙的模样，打算耐心等到顺其自然的那一天。
　　去年买回来的那些衣服，也就看过几眼，全塞进了柜子里。
　　龙族的传承里也没有太多关于化形的东西，一只龙如果愿意，可以一直维持兽态，这些不是必要的知识。
　　加上过于突然，雪以一时间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难道是摔了一跤，摔坏了？
　　雪以呆滞，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打喷嚏的声音也不一样了……
　　雪以大脑一片空白，慌乱之下眼前一晃。
　　地上白光再次闪过，小龙崽又变了回来。
　　希淮恰好从浴室出来，看见小龙崽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几乎一动不动。
　　他走近，俯身抱起雪以：“刚刚在做什么？”
　　希淮听到了一点动静，以为雪以在独自玩耍。
　　小龙崽仍心有余悸，“呜”一声扒紧希淮的手。
　　还好又恢复正常了，而自己还没办法让希淮知道刚才有多怕。
　　雪以埋头仔细打量两对爪子，再扭头看看翅膀和尾巴还在不在。
　　当目光扫到希淮的手掌与指尖，小龙崽迟疑着，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的突发事件，雪以也看到了一只“手”，只不过要小许多。
　　小龙崽又仰起头，看向希淮。
　　希淮摸摸龙角：“怎么了？”
　　他发现小龙崽额角处的鳞片有一小块泛红，伸手轻轻抚过。
　　小龙崽眼神懵懂：“唔……”
　　雪以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希淮不一样。
　　自己有鳞片和龙角，希淮没有。
　　自己有翅膀和尾巴，希淮也没有。
　　希淮也从来没有变成过龙形态，两岁多的时候，雪以就知道他不是龙。
　　所以刚才不是撞坏了，是自己变成了和希淮差不多的模样？雪以不太确定，又盯着希淮的手看了很久。
　　那股猛然升起的凉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无从寻找。
　　小龙崽闭着眼睛憋了会儿气，片刻后一无所获。
　　希淮用魔气快速烘干头发，抱着小龙崽躺进床铺。
　　“今天不看书，”他说道：“可以在床上玩一会儿球。”
　　换作往日，雪以一定很开心，然而听见希淮的话，小龙崽只是哼哼两声，靠着他缩成一团。
　　希淮以为还是白天从树上坠落的原因，雪以被吓到，玩球的兴致都没了。
　　“雪宝不怕，”他安抚小龙崽，“我们不学飞了，明天哪都不去。”
　　虽然早就不是因为白天而害怕，听着希淮的声音，雪以逐渐放松。
　　如果能变得和希淮一样，好像也不错。
　　这样的话，希淮不是龙也没关系。
　　小龙崽闭上眼，迷迷糊糊睡着。
　　—
　　第二天中午过后，助手过来告诉希淮，希年会来看他，早上已经从宫殿出发了。
　　庄园里养着龙，平时不允许外人随意接近，能自由出入的只有副官。
　　希年早就想来看看，连着几次的请求都被艾尔驳回。
　　艾尔也是为了希淮考虑，他对希年没什么兄弟之情，万一见了面一言不合起冲突，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直到最近，艾尔才终于同意希年前来探视。
　　“二殿下马上就到了，”助手低声道：“您现在去前厅吗？”
　　雪以正在屋里睡午觉，希淮收回视线：“好。”
　　他没有叫醒雪以，跟随助手离开房间，并轻轻带上房门。
　　负责接待来客的前厅在隔壁楼，希淮到达的时候，希年已经坐在了里面。
　　他来得比预计更早，路上没有提前知会过。
　　几年不见，希年也长高了不少，穿着一身学院制服，头发修理得一丝不苟，阳光下会泛着一点茶色，是他唯一的混血特征。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眯起眼打量来人。
　　助手在门口等待，希淮慢慢走近，在希年面前不远的地方站定。
　　两人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希淮先开了口：“你来干什么？”
　　希年扯了扯嘴角：“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外面的助手听见对话，赶紧摸出衣兜里的传讯器，随时准备叫人过来。
　　这两位殿下分别许久，怎么一见面就像要打起来似的……
　　厅内，希年盯着希淮打量。
　　他就是故意说这话的，想看看希淮会有什么反应。
　　几年时间，宫殿里只有副官来探视过几次，每次回来都会夸赞希淮，说他成熟了稳重了也懂事了……
　　希蒙亚对希淮的关切也不少，维王后还给希淮买了新衣服送过去。
　　仿佛希淮不是被变相软禁，而是去了什么地方度假而已。
　　希年憋了好几年，终于有机会来一趟，他倒要看看希淮究竟变没变。
　　出乎意料，希淮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
　　他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漆黑的眸子看向希年，随后走到侧方的椅子坐下。
　　希年皱眉，真变了？
　　不……他身上的那种感觉还在，具体什么感觉，希年一时说不上来。
　　以前的希淮，恼怒或不耐烦会展露出来，眼神总是冷冰冰的，还会出言挑衅和威胁。
　　而现在他，像是学会了收敛情绪，把一切都藏于表面，前一秒安静温和，下一秒说不定就掏刀子捅过来。
　　这样想着，希年默默咽下后面几句同样阴阳怪气的话。
　　希淮靠着椅背，目光投来：“什么时候走？”
　　“……我才刚到呢，”希年无语片刻，问起来这里的第二件事，“小龙呢？怎么不在你身边？”
　　他话音顿了顿，轻哼一声：“不会是被你厌倦，丢给别人了吧？”
　　与此同时，趴在窝里睡午觉的小龙崽睁开眼。
　　好冷……雪以是被冷醒的，昨天晚上的那种异样感又来了。
　　小龙崽艰难爬起来，小窝里白光一闪。
　　雪以慢慢低头，一双小手在他视线里动了动，原本银白色的鳞片被细嫩的皮肤取代。
　　没错，昨晚也是这样的……
　　雪以慌忙想寻找希淮，却发现他不在房间里。
　　房门紧闭，走廊外似乎有人经过。
　　雪以既紧张又害怕，凭着本能钻进了被窝里。
　　另一边，希淮还待在前厅。
　　希年的话很多，一会儿问希淮的功课进度，一会儿想去看小龙。
　　希淮逐渐失去耐心，敷衍回应着：“雪以正在睡午觉，没空见你。”
　　希年进来探视的时间也有限，不能在庄园逗留太久。
　　“真在睡觉？”他表情遗憾：“可我就要走了，能不能把小龙叫醒……”
　　话音未落，希淮扫了他一眼。
　　希年顿时住声，看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就不送了。”
　　说完，希淮转身离开。
　　助手随之走进来，小心翼翼问：“二殿下，您现在出发吗？”
　　希年端起手边的果茶一饮而尽：“走吧。”
　　—
　　希淮回到卧室，房门依然是关着的。
　　他无声推门，一眼看见床上的被子鼓起一团，离开前睡在小窝里的雪以不见了。
　　而被子里藏着的，显然不止是小龙崽的大小。
　　希淮瞳孔微缩，立即快步上前。
　　脚步声靠近，被子里轻轻动了动。
　　希淮在床边蹲下，喊了一声：“雪以？”
　　被子里又动了动，但不肯出来。
　　“是不是化形了？”希淮慢慢抓住被子一角，“不要怕，让我看看。”
　　他语气轻柔，一边安抚着，一边将被子边缘拉起来。
　　卧室的窗帘关着，被子里光线较暗，却掩盖不住一双耀眼的金瞳，和略显凌乱的银白色发丝。


第19章 
　　被子里的雪以心跳得很快，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这一次变化的时间很长，他等了很久也没再变回小龙。
　　而兽态与人形态是有区别的，包括呼吸和体温，雪以感觉自己哪哪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变成了完全陌生的“物种”，这让他感到惶恐不安。
　　见到床边的希淮，雪以忍不住扑过去，本能地向他寻求帮助和安慰。
　　希淮伸手接住雪以，并快速脱下外套裹在他身上。
　　化形以后，小龙的鳞片幻化成了简单的衣物，但太过单薄，不足以保暖。
　　“偏偏在我出去的时候……”希淮坐在地上，抱紧雪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怀里人类形态的幼崽一头银白色短发，大约四五岁的模样，五官十分漂亮，皮肤白得仿佛透明，鼻尖和眼尾泛着红。
　　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
　　熟悉的金瞳此刻不安地睁大，雪以的呼吸还有些急促。
　　希淮伸手为雪以整理头发，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雪宝能变成人了。”
　　雪以下意识歪头蹭了蹭他的掌心，与从前小龙的习惯一模一样。
　　希淮继续查看雪以的状态，体温、瞳孔、呼吸频率，身上有没有伤口等等。
　　嗅着近在咫尺的熟悉气息，雪以也渐渐缓过神来。
　　希淮轻缓抚顺着他的脊背：“会说话吗？”
　　雪以懵懵懂懂，努力回应：“……嗯。”
　　他声音很轻很小，但还算清晰，是会说话的。
　　希淮又问：“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雪以当然记得，但要说出希淮是谁……
　　希淮不是龙，他是生不了龙蛋的，不过以前是小龙的时候，就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
　　雪以的眼神越来越茫然，还带着一丝疑惑。
　　希淮忍不住捏了捏幼崽的脸蛋：“叫哥哥。”
　　雪以顺势抱住他的手，小声道：“哥哥……”
　　这两个字念得有点含糊，声音稚嫩，但要比真正初学说话的孩童要好很多。
　　希淮又抱了一会儿，起身将雪以放在床边，让他坐好：“我去找些衣服。”
　　当初提前为雪以化形准备的衣服还在，都洗干净好好存放在柜子里。
　　雪以乖乖“嗯”了声，看着希淮去了卧室的另一侧。
　　这会儿他不再害怕，新的身体仿佛也适应了过来。
　　雪以低头，用手触碰身上属于希淮的外套，还有床单和被子。
　　不多时，希淮带着挑好的衣服过来，鞋袜也有。
　　他屈膝蹲下，仔细为雪以穿戴好。
　　等换上了新衣服，雪以拉住希淮的袖子：“……哥哥。”
　　希淮牵住他：“怎么了？”
　　雪以扭头，另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摸出一件损坏的小马甲。
　　他把小马甲放到希淮手里，有些委屈地说：“坏了。”
　　昨晚为了学飞行，雪以觉得穿着衣服会妨碍动作，所以把小马甲脱了，在屋里也不冷。
　　而今天睡午觉前，他穿着小马甲，化形的时候被弄坏了。
　　“没事，哥哥给你做新的，”希淮抱起雪以，走向书桌，“饿不饿？”
　　书桌的抽屉里存放着雪以的零食，希淮坐在桌前，给他喂小饼干。
　　化形后，牙齿也和以前不一样，雪以吃得很慢，到最后才渐渐熟练。
　　希淮又给他喂了块糖，用魔法清理掉饼干落下的残渣。
　　雪以咬着糖块，彻底没了紧张害怕的情绪，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到处张望，用手抚摸能触碰到的一切物件。
　　变成了人，各种触感也不一样，小龙的爪子捏起来柔软，但和皮肤一比，还是显得粗糙许多。
　　雪以还摸了摸希淮的脸颊，凑近闻了闻，用鼻尖轻蹭。
　　希淮的手掌护在雪以身后，任由他动作。
　　雪以摸够了，搂紧希淮的脖颈，漂亮的金瞳望着他：“哥哥。”
　　原来希淮是哥哥……他隐隐约约记得，在以前住的那个地方，希淮也有一个哥哥，但是忘了名字。
　　希淮应了一声，雪以又松开他，扭头看向了别处，想从他怀里出来。
　　于是希淮小心护着雪以，让他在房间里学走路。
　　雪以很聪明，适应能力也不错，很快就能脱离希淮的手臂，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有些兴奋，从卧室一边走到另一边，几乎转了个圈，到处都要碰一碰。
　　等探索完整个房间，雪以扶着床边，迈步加快速度，走去希淮的方向。
　　“哥哥……”
　　希淮蹲下，伸手抱住雪以：“嗯。”
　　雪以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向希淮。
　　希淮大概猜到，却还是问：“想要什么？”
　　雪以慢吞吞回答：“想出去。”
　　“出去做什么？”
　　“出去……玩。”
　　最后一个字倒是说的十分清晰，雪以双眼微微发亮，小脸上满是期待。
　　希淮应道：“好。”
　　外面风大，他又从衣柜翻出一顶细毛线织成的花苞帽子，戴在雪以头上。
　　帽子是以前助手外出为希淮购置需要的物资，买了许多小孩子的衣物，老板顺手送的。
　　雪以戴着正合适，伸手好奇地摸了摸，扯下一小根细细的丝线。
　　希淮牵着他的手，打开房门。
　　这一栋楼没有其他人居住，平时很少有人过来，走廊里空荡安静。
　　雪以左右看看，挑了熟悉的一个方向。
　　从走廊到前厅外，再到外侧的草地，雪以走得很慢。
　　他穿着希淮挑选的鞋子，一身几乎都是浅色的，踩在碎石子铺成的路上。
　　走着走着，雪以偏移方向，去踩小路旁的杂草。
　　希淮并不阻止，遇到不平整的土坑，才会把雪以抱起来，绕过去再放下。
　　简简单单的走路，雪以也觉得好玩，时不时低头去扯地上的草叶。
　　石墙边的花丛也是他的目标，雪以蹲下来凑得很近，想闻闻花瓣的气味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还摘了朵小花，紧紧握在手里。
　　再沿着石墙往前走，是庄园的后厨和杂物间，在这边工作的仆人较多。
　　一名制作甜点的厨师最先看见希淮，并见到他牵着一个银发金瞳的陌生小孩。
　　她愣了好一会儿，迟疑着上前：“这是……是雪以吗？殿下……”
　　希淮应道：“是。”
　　厨师露出惊讶的表情，再次走近几步：“真是雪以，这双眼睛……”
　　当初一只幼龙将被秘密送来庄园的消息，所有仆从都知道，并被警告不许外传。
　　一开始，大部分人非常担忧，毕竟他们从未见过龙族，以为将要有什么凶残可怕的生物到来。
　　结果来的是一只又小又可爱的幼年龙崽，乖巧听话不乱跑，还会用叫声和人打招呼。
　　给一块零食，小龙就会用龙角蹭蹭你的手心，这是庄园里都知道的事情。
　　只不过幼龙属于希淮，这位身份尊贵的三皇子对身边的小龙很爱护，雪以平时与庄园其他人相处的时间不多。
　　雪以见到厨师，也闻到了她身上香甜的糕点味。
　　他主动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厨师的围裙边。
　　厨师先小心确认希淮的反应，蹲下来仔细打量着雪以。
　　“好漂亮的孩子，”她忍不住夸赞，“小龙终于长大了。”
　　虽然现在也才不到五岁，离真正长大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比起从前的幼小龙崽，成功化形算是步入了新的成长阶段。
　　雪以知道这是在夸自己，不自觉露出浅浅的笑容，金瞳弯起来。
　　厨师越看越喜欢，想抱一抱又不敢，也知道希淮不会同意。
　　她低头在围兜里寻找，翻出一块糖果。
　　雪以仰头看向希淮，才伸手接过来。
　　希淮也俯身蹲下，为雪以撕开糖果的包装：“谢谢阿姨。”
　　雪以乖巧重复：“谢谢阿姨。”
　　“不客气，”厨师笑得合不拢嘴：“哎呀真乖……”
　　后方也渐渐聚集了几个人，都在看雪以。
　　雪以接触到这些投来的目光，有一点点胆怯。
　　他扭头躲进希淮怀里：“哥哥……”
　　希淮把厨师给的糖喂给他：“回去？”
　　正好也走累了，雪以点头：“嗯。”
　　希淮抱起雪以，转身折返回去。
　　—
　　到天黑，雪以一直维持着人形态。
　　他坐在窗边，仰头对着玻璃哈气。
　　玻璃被一小团冰雾覆盖，又转眼化成了水雾。
　　雪以伸手在上面滑动，随意画出图案。
　　晚饭送了过来，希淮唤道：“吃饭了。”
　　雪以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离开窗边。
　　桌上除了平日里用的餐具，还多了一套小号的木质筷勺，是为雪以准备的。
　　不过他今天才化形，主要还是靠希淮喂饭。
　　希淮拿了小碗，盛一些汤进去，让雪以自己用勺子喝。雁陕艇
　　雪以的动作小心翼翼，舀起一点点，学着希淮的样子倒进嘴里。
　　咽下汤，混合着肉沫与蔬菜碎的一勺饭就喂到了嘴边。
　　雪以张口吃掉，希淮不忘叮嘱：“不能直接吞。”
　　雪以点点头，用手捂着嘴，努力地咀嚼。
　　一顿饭吃得比往常慢了些，桌上也撒了一点饭粒和汤汁。
　　希淮用热毛巾给雪以擦手擦脸，没有丝毫不耐烦。
　　饭后，希淮又教雪以怎么使用浴室和卫生间。
　　既然成功化形，就要开始学习新的东西。
　　雪以听得很认真，希淮知道他一定能记住。
　　教完这些，希淮牵着雪以回卧室，抱着他坐在沙发上。
　　“从今天起，你就不只是小龙了，”希淮轻轻捏了捏雪以的脸颊，“要学着当人。”
　　雪以神色间似有迷茫，问他：“和哥哥一样吗？”
　　“嗯，和我一样，”希淮回答道，“想听念书吗？”
　　念书是希淮每晚必做的事情，几年来几乎不曾间断过。
　　这似乎也代表着，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除了拥有新身体的变化，别的不会有什么改变。
　　雪以莫名开心，搂住希淮：“想。”
　　—
　　第二天，艾尔才知道雪以终于化形的事。
　　他亲自走出钟楼，来到希淮所在的前厅。
　　见到艾尔，雪以欣喜喊道：“老师！”
　　这是希淮提前教过的，并提前联系了好几次，仅仅一晚过去，雪以说话的进展飞速。
　　跟随艾尔过来的还有好几只机械鸟，它们落在前厅各处，最近的一只飞到了雪以的侧方，立在桌子上歪头打量他。
　　艾尔脚步微顿，唇边浮现笑容：“不错。”
　　助手扶着他坐下，雪以松开希淮的手，来到艾尔身边。
　　“老师，我……”他慢慢说道，“我的头发，和老师一样。”
　　两人都是白发，但艾尔的头发是因衰老而失去颜色，雪以是天生的，细软的发丝泛着银亮的光泽。
　　雪以暂时不明白这两者的区别，好奇地伸手触碰艾尔的长发，又碰了碰他蒙着双眼的黑布。
　　今早起床后，他被希淮带去浴室洗脸漱口，见到了自己的新模样，于是想知道艾尔的眼睛会不会也是金色的。
　　希淮适时候出声：“雪宝，过来。”
　　雪以缩回手，又喊了声“老师”，扭头回到希淮身边：“哥哥……”
　　艾尔听见他对希淮的称呼，没有多言。
　　“既然化形，那近来得好好教导，”他说道，“学习飞行的事，可以暂缓。”
　　雪以顿时开心，晃了晃希淮的手。
　　“还有，再过四个月，你就能离开这里，”艾尔这句话，是对希淮说的，“好好准备吧。”
　　到时他回到宫殿，一定也会带着雪以。
　　按照原先的打算，五年时间一到，雪以的去留会重新商议。
　　但那是基于希淮不再想将雪以留在身边，现在看来……雪以短时间内还走不了。
　　五年不见，小龙幼崽变成了人类幼崽，外表与之前不同，看待他的方式也会不同。
　　最坏的情况，是希淮也厌弃他，更不必提其他人。
　　雪以捕捉到艾尔话里的关键词，小声问：“哥哥，去哪里？”
　　希淮将他抱到腿上：“回家。”


第20章 
　　雪以从破壳起就一直待在希淮身边，对“回家”这两个字没有什么概念。
　　希淮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但艾尔话里并没有提到自己，雪以的直觉敏锐，于是问希淮：“我呢？”
　　艾尔确认了雪以的化形状态稳定，此时起身打算离开，助手过来搀扶。
　　希淮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待艾尔走出前厅，抬手捏住雪以的脸颊。
　　他微微挑眉：“你想去哪？”
　　雪以眼神疑惑，不太明白希淮的意思。
　　他哪里也不想去，但是希淮要走的话，他肯定是要跟着的。
　　前厅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周围很安静，雪以搂住希淮，小声说：“我……不和哥哥一起吗？”
　　希淮要听的就是这句话，他扬起唇角：“当然和哥哥一起。”
　　他知道艾尔心里在想什么，也包括希蒙亚的想法。
　　副官以往来探视的几次，曾经偶然透露过一些事情，也包括将希淮和雪以一起送来的诸多考虑。
　　他原本说这些的意思，是让希淮能够更加理解希蒙亚，对被送过来软禁五年，不要有太多的怨念。
　　不过与自己有关的，希淮都不怎么在意，唯独记住了提到雪以的一些话。
　　包括艾尔在内，他们都认为等雪以再长大一些，就不会主动亲近希淮。
　　他是龙，是拥有传承的种族，身体里永远留着属于龙族的血脉。
　　说得再直白且难听些……一只龙，是养不熟的。
　　希淮对此嗤之以鼻。
　　他们从未亲自养过龙，就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这就像当初他看的那几本书一样，充满了对龙族的偏见。
　　希淮记得书里还提到过什么龙病，各种陋习一大堆。
　　但由他养大的雪以，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哪里有什么龙病？
　　就算书中所言的确有几分可信度，那也是龙族自身族群的问题，跟他的小龙没有任何关系。
　　得到希淮的回答，雪以安心了，拉着他的手：“出去玩？”
　　他有了新身体，就想把以前玩过的东西，走过的地方，全部都体验一遍。
　　希淮应道：“好。”
　　他牵着雪以离开前厅，去石墙边看花。
　　这两天的功课任务也被希淮推后，专心陪着雪以。
　　这四年多的时间，希淮的各项功课进度，比在学院里时还快，完全不需要导师操心。
　　唯独有关战斗和攻击魔法方面，只能测出他大概的等级，无法判断真正的实力。
　　希淮看似懒散，对这些并不上心，而且他进了庄园从不惹事，仿佛把异魔族骨子里的好战因子完全抛弃了。
　　他自身天赋高，希蒙亚不希望他落于平庸，关心过几次但没有结果。
　　不过等希淮回到宫殿，他将重新入学高年级，还会接触新的导师与同学，到时再潜心修习也来得及。
　　而远在都城宫殿的另一边。
　　隔天，希蒙亚收到了有关雪以的消息。
　　“化形了？”他不太在意，随口问道：“这么晚才化形，天赋太差？”
　　龙族的元素魔法远在寻常种族之上，而族内也有天赋的高低之说。
　　副官站在他身侧：“信件里没有提到。”
　　“他们两个关系倒是好，还叫希淮哥哥？”希蒙亚冷哼一声，“那等时间一到……就先一起带回来吧。”
　　先把雪以带回来再说，这几年他们与龙族的关系依旧平稳，不好也不坏，可以考虑把雪以的消息透露过去。
　　副官应下：“是。”
　　—
　　连着两天，雪以的人类形态很稳定。
　　以玩乐为目的的学习进展果然最快，他的新身体才用了两天，就已经完全适应了，穿着鹿皮小靴子在草地里又跑又跳。
　　唯一一点不好的是，人类形态比小龙的体型大了很多，玩起来消耗的体力也更多，没多久就会累。
　　玩累了，雪以就去找守在附近的希淮，趴在他怀里或是倒在腿上休息。
　　草丛里遍布魔气，既温暖又干燥，躺上去也不会冷。
　　希淮随身带着小水壶，扶雪以坐起来喂他喝水。
　　雪以仰头咽下两口，伸手摸进希淮外套的口袋，找到一包饼干。
　　他拿起饼干，凑近鼻尖闻了闻。
　　希淮想帮忙打开，被雪以扭头拒绝。
　　他努力撕扯着滑溜溜的包装袋，还用上了牙齿，结果里面的饼干被弄碎了也没打开。
　　雪以捏着饼干，又去求助希淮：“哥哥……”
　　希淮接过来，轻松打开。
　　香甜的味道顿时散发出来，雪以蹭近，就着希淮的手吃完碎掉的饼干。
　　之后又玩了两天，雪以的兴致减弱了一些。
　　当天夜里洗完澡，希淮给雪以穿好睡衣。
　　雪以要自己系扣子，低头忙活了好久，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
　　等好不容易系完所有扣子，雪以累得倒在希淮身上：“哥哥，我什么时候变回去？”
　　当人实在有些麻烦，连洗澡都更加复杂，以前希淮用毛巾给他擦擦就好了。
　　希淮抱起雪以走出浴室，将他放到床边：“现在试试？”
　　试试？怎么试？雪以一脸茫然。
　　他闭上眼睛，过一会儿再睁开，还是没有变化。
　　雪以向希淮伸手，委委屈屈地说：”变不回去了……“
　　希淮摸了摸他柔顺的银发：“再坚持几天。”
　　他能猜到雪以想变回去的原因，无非是小孩子三分钟热度，开始觉得人形态不够方便。
　　雪以低着头，长长的眼睫投下小片阴影。
　　希淮在床边蹲下，柔声安抚：“哥哥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雪以顿时看向他：“真的？”
　　希淮眼睛都不眨一下：“当然。”
　　“哥哥又不是小龙……”
　　希淮不是龙族，他难道也会有同样的经历吗？
　　雪以眼里有一丝怀疑，但听到希淮这么说，还是得到些安慰。
　　晚上睡觉，雪以紧紧靠着希淮，被子外只露出小半张脸。
　　又过了两天，该去上占星课了。
　　传送阵从一楼直通楼顶，希淮带着雪以按时出现。
　　阁楼房间里，雪以原先用的矮桌和垫子被换过了，换成了更适合他现在的高度。
　　见到艾尔，雪以依然乖巧喊了一声：“老师。”
　　艾尔点头：“坐。”
　　雪以来到矮桌前，学着希淮的姿势盘腿坐好。
　　艾尔照例展开星图，开始今日的占星。
　　这样的课程，已经持续了将近五年。
　　最初进来的时候，艾尔把一堆资料交给希淮，让他熟读并且帮助雪以阅读。
　　之后，资料源源不断地送过来，重复着这一项最简单的任务。
　　希淮早已不把这当作是课程，用一件更无聊的事来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叫艾尔一声老师，也不过是个没有实质性的称呼。
　　他的注意力都在一旁的雪以身上，担心他化形后第一次上课，会待不住。
　　意外的是，雪以看得十分认真。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艾尔身前的星图上，艾尔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将星图提前展开。
　　闪烁的星点就在身边，雪以下意识屏住呼吸，伸手试图触碰。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乖乖坐在位子上，只在中途吃了点希淮喂过来的水和小零食。
　　当晚临睡前，雪以躺在床上：“哥哥……”
　　他神色懵懵懂懂，又带着点开心和兴奋：“白天学的，我好像会了！”
　　希淮低声问：“会了什么？”
　　雪以支支吾吾，过了许久才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希淮伸手过去，捏了捏雪以白皙的脸颊：“睡觉。”
　　雪以乖乖闭上眼，脑子里却还想着白天见过的星图。
　　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真的看懂了，希淮一问，又答不上来。
　　于是晚上做梦，雪以梦里也是闪烁的星点的夜空。
　　—
　　第二天下午，希淮去了隔壁书房。
　　他需要把前几天落下的功课补回来，再去图书馆，挑几本雪以感兴趣的回来，睡前读给他听。
　　雪以也跟着进了书房，坐在专属的小椅子上，靠着窗台往下望。
　　玻璃窗只开了一点点，以防有冷风时不时吹进来。
　　窗外是靠近后厨的方向，楼下突然传来有人焦急说话的声音。
　　雪以扒着窗台张望，希淮正好补完一轮功课，也起身走近。
　　下方的草地站着两名后厨的助手，听他们的对话，好像因为昨天送来的某种蔬菜魔植还是活的，没有妥善保存好，结果半夜大量出逃，现在还在寻找当中。
　　雪以听了一会儿，仰头扯了扯希淮的袖子。
　　待希淮弯腰靠近，他神神秘秘，在希淮耳边悄声说道：“那些小草，躲在水缸里。”
　　希淮从后方抱住雪以：“雪宝怎么知道的？”
　　雪以抬起下巴，略显骄傲地说：“是我梦到的。”
　　希淮没当回事，顺着雪以夸了两句，把他的手从冰凉的窗台拿下来。
　　功课还没补完，还差最后一项学科。
　　希淮返回书桌继续写，没过多久，再次听到下方的动静。
　　他耳力极佳，即使隔了较远的距离，也清楚地听见后厨助手说，在水缸那边发现了逃跑的蔬菜魔植。
　　希淮立刻抬眼，看向雪以。
　　雪以此时正专心在窗户上呼气画画，没有注意到下面的人。
　　也许……只是巧合。
　　或者是雪以自己看到了，才知道蔬菜魔植躲在那边。
　　小孩子思维跳跃，会说自己做梦梦见的，也很正常。
　　希淮收回视线，在纸上落下最后几笔。
　　—
　　自从化形后第一次去上占星课，雪以突然开始对占星感兴趣。
　　第二周去的时候，他问艾尔，能不能经常来。
　　雪以抱着膝盖，蹲在艾尔桌边。
　　艾尔微微偏头，迟疑道：“你……想多学习是好事，我会让人安排功课给你。”
　　雪以单纯地以为，“功课”是和占星相关的。
　　结果第二天，助手送来一些字帖。
　　“这是先生吩咐的，”助手说道，“每日至少练习半页，下周去上占星课时，先生会检查。”
　　他还补充了一句：“殿下不可以帮忙。”
　　希淮皱着眉：“现在学写字，是不是太早了些？”
　　他明显对这个安排不悦，助手低头回答：“先生说，不早了。”
　　雪以好奇翻开字帖，发现里面全是小方块。
　　很快，他就知道这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隔壁书房加了一套桌椅，雪以手里捏着笔，笨拙地在纸上学写字。
　　才照着写了两个字，雪以丢下笔，向希淮哭诉：“哥哥，不想写字……”
　　希淮就坐在一旁，牵过雪以的手揉一揉。
　　他脸色微沉，抬起头时恢复往常的温和神色，哄道：“慢慢写，写不完就算了。”
　　雪以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重新拿起笔。
　　其实他学得很快，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不过都能看清。
　　写到最后，雪以稍微能熟练了一些，但还是很累，并没有写完半页。
　　然而到了第二天，雪以翻开字帖，却发现昨天的半页已经满了。
　　上面的字迹很熟悉，就是他自己的。
　　难道是做梦的时候，梦游写完了？可他好像没有梦到写字。
　　雪以悄悄看向希淮，发现他丝毫没有注意到。
　　他装作若无其事，接着后面的半页继续写。
　　—
　　之后的六天，雪以每天都没有完成半页的任务。
　　但只要第二天再去看，昨天没写完的就会自动补上。
　　他心里默默开心，当作自己的秘密。
　　六天后，到了占星课的时间，雪以带上字帖去上课。
　　进入阁楼，他小跑着上前，双手捧着字帖：“老师！”
　　艾尔点头，接过字帖放到一旁：“先上课。”
　　占星课结束后，他才拿起字帖翻看。
　　他肩侧立着一只机械鸟，也同样歪头打量着。
　　艾尔翻得非常慢，似乎每一个字都要仔细查看，雪以心里莫名忐忑。
　　是不是哪里写错了几个？还是写得不够好看……
　　直到艾尔终于翻完字帖，微抿的嘴唇压成一条线。
　　他将手中的字帖放下，语气微沉：“你们两个，一起受罚。”


第21章 
　　雪以呆住：“什、什么……”
　　为什么要受罚？而且，为什么希淮也要一起……
　　他扭头看向希淮，后者也抬起双眼，轻轻蹙眉。
　　艾尔问道：“知道错在哪吗？”
　　雪以先是连忙摇头，又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我写得不好看？”他攥着自己的衣摆，金瞳里有些迷茫和不安，努力思考：“还是、还是……”
　　雪以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艾尔是不是发现了，他每天没有完成半页的任务。
　　艾尔肩头的机械鸟歪头看过来，雪以一脸慌乱，立马老老实实地说了：“其实……其实我没写完……”
　　“我没有写完那么多，我不知道……它自己、自己就变多了……”
　　这段时间，雪以说话已经越来越流畅，但现在他十分紧张，句子有些磕磕绊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艾尔微微抬头：“自己变多了？”
　　这时，希淮出声道：“我帮他写的。”
　　雪以顿时睁大双眼，愣愣地看向希淮。
　　什么时候的事……
　　原来是哥哥帮自己写的！
　　雪以很快明白过来，他每天没能写完的那一部分，不是做梦梦游写的，也不是字帖自己莫名其妙变多了。
　　都是希淮悄悄帮他写的……还没让他知道。
　　雪以看过希淮平时写的字，比他的好看多了，而字帖上的那些几乎看不出区别，他才一点都没想到。
　　雪以还在震惊当中，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
　　希淮将他抱到了腿上，轻拍着背安抚，一边说道：“雪以不知情，要罚的话，罚我一个人就行。”
　　他刻意模仿了字迹，几乎完全一模一样，没想到还是被艾尔发现。
　　艾尔无声叹了口气，摇摇头：“我就知道你会心软，让助手特意提醒一句，结果你还是明知故犯。”
　　希淮沉默不语，丝毫没有要认错的意思，似乎也不在意受罚。
　　雪以看出艾尔有些生气，他不知所措，小声说：“哥哥，怎么办……”
　　希淮低头，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别怕。”
　　“既然如此，那你就一并承担双倍责罚，”艾尔继续说道：“雪以初次犯错，可以不计较，但下不为例。”
　　而且看雪以的反应，他确实不知道是希淮帮自己写完的。
　　希淮对此没有意见，不假思索道：“好。”
　　雪以却慌了，鼓起勇气出声：“不、不行……不可以罚哥哥……”
　　他紧紧搂住希淮，金瞳蒙上一层水雾，表情看上去快要哭了：“罚我就好了，是我没、没有写完……”
　　艾尔却已站起身：“我已做了决断，受罚的内容，助手会负责告知。”
　　这话的意思，就是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
　　两只机械鸟叼起桌上的字帖，送回雪以面前。
　　眼看艾尔要离开，雪以心里更加委屈。
　　他毕竟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虽然知道自己和希淮都有错，但又不想看到希淮独自受罚。
　　他也有些后悔，前些天不该贪玩，再努力一点就能写完半页字了。
　　雪以将希淮抱得更紧，埋在他颈窝：“呜呜呜哥哥……”
　　湿漉漉的睫毛蹭到皮肤，沾上一丝凉意，希淮低声安抚：“别怕，我不会有事。”
　　他声音温柔，脸上却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中透着浓浓的烦躁与不悦。
　　希淮原本想着，就算被艾尔发现，大不了他一个人领两份惩罚。
　　艾尔也很顺利地答应了，然而雪以却又不愿意。
　　希淮不想让雪以受罚，也不想看到他为此伤心难过。
　　几页字帖而已，就算一笔未动又能怎样？
　　希淮再次抬眼，冷冷的目光投向艾尔。
　　阁楼的窗户开着，不断吹拂的细风突然消失，空气仿佛凝固。
　　魔气从希淮的指尖溢出，丝丝缕缕漂浮。
　　这是他进入庄园以来，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意图。
　　艾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围的机械鸟同时看向希淮，它们缓缓展开羽翼，内里锋利的刀片互相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时，雪以抬起头。
　　他像是察觉到希淮的状态有异，用手心捧着他的脸：“哥哥，没、没关系。”
　　雪以这会儿又开始主动安慰希淮，不知刚才想到了些什么。
　　他抿了抿唇，表情倔强又认真：“我一定要陪着哥哥。”
　　说着，雪以扭头看了一眼艾尔：“老师不罚我，我就……我就自己罚自己……”
　　反正希淮受到的惩罚，他跟着做一遍就是了。
　　艾尔这一次没有反对：“这是你额外的决定，我不会干涉。”
　　他蒙着黑布的双眼似乎转向了希淮，但什么也没有说，随后转身从后侧的门离开。
　　阁楼里只剩下希淮和雪以，窗外的风重新吹进来，先前的魔气也彻底消失了。
　　希淮捏住雪以的脸颊：“为什么要自己罚自己？”
　　他捏的力道不重，雪以不觉得疼，下巴靠在他身前：“哥哥，对不起……我以后会写完的。”
　　“什么对不起，”希淮皱眉，抱紧怀里的人形小龙：“几个字而已，一点小事。”
　　只剩下三个月左右的时间，等离开这里回到宫殿，不会再有人逼着雪以写字。
　　艾尔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副随时都会病倒的样子，但希淮一直未能探知到他的魔法等级。
　　况且他现在身处摘星楼所属的庄园，稳妥起见，还是尽量忍一忍。
　　雪以眼尾处还残留着一点点水光，希淮轻柔擦掉：“刚才哭了？”
　　“有吗？”雪以懵懂不知，自己揉了揉眼睛。
　　“先回去。”
　　希淮起身，抱着雪以离开阁楼。
　　回去的路上，希淮还在不断安慰雪以。
　　他告诉雪以，自己一点都不怕受罚，别说双倍了，再来个十倍二十倍都无所谓。
　　并且希淮是皇子，身份比这里的任何人都尊贵，艾尔也不会太过严厉。
　　总之就一个意思，雪以完全不需要担心，更不用非得陪着他受罚。
　　雪以这会儿也从慌乱中缓过来，听着希淮的话，愣愣地点头。
　　回到房间后，雪以忍不住问：“哥哥，那你是怎么帮我写字的？”
　　“这有什么难的？”
　　“可是你的字，和我的字不一样呀，”雪以眼神单纯，“本子里又一样了。”
　　“因为我偷偷学会了你的字，”希淮认真解释，话音顿了顿，“但还是被看了出来……早知道，就该都由我来写。”
　　这样就不会有字迹不同的情况，除非艾尔派机械鸟来监视。
　　雪以闻言，金瞳微微睁大。
　　“不……不可以这样吧，”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慢吞吞说道：“哥哥不能帮我写。”
　　“怕什么？”希淮满不在乎，又像是不忍带坏小孩子，立刻改了口：“我开玩笑的。”
　　雪以点头，希淮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糖，喂给他吃。
　　—
　　到第三天的下午，助手才姗姗来迟，告诉希淮受罚的内容。
　　“庄园的围墙最近正好需要重新修理，殿下就前去协助吧，”助手说道，“加上雪以的那份，去四天就好，先生说不可以用魔法等外力协助。”
　　惩罚果然并不重，希淮应下：“知道了。”
　　助手走后，雪以从窗台往下望，看见几车石砖从外面运进来。
　　第二天一早，助手再次前来，带领希淮去需要石墙修补的位置。
　　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七点，中午休息两个小时，他“工作”的期间，助手会一直在附近守着。
　　雪以也跟来了，这种事他想做也做不了，也只能在一旁守着看，怀里抱紧一个水壶。
　　送来的石砖又重又大，与填补缝隙的泥沙都是特制的，使用时还要在每一块石砖上刻下小型魔法阵。
　　做起来倒是不难，就是有些繁琐，而且再小心仔细，身上的衣服也会被弄脏。
　　希淮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在一块石砖上刻好魔法阵，拍了拍衣摆上的碎石渣与灰尘。
　　他不能用任何魔法，也包括清洁魔法，等中午休息的时候才可以清理自己。
　　雪以就坐在不远处，单人小沙发是从房间里搬来的，旁边还有一个矮柜，摆着几本图画书和一盘小点心。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太阳早早地升起，到处都很暖和。
　　雪以吃了一块糕点，自己拧开水壶喝水。
　　随后，他挑了一块最大的糕点，抱着水壶朝希淮的方向走去。
　　“哥哥！”雪以快步跑近，把手里的糕点和水壶都递过去。
　　希淮放下小刀，用一块干净的布盖在手上，才接过水壶。
　　雪以贴心地帮他拧开盖子，糕点也喂给他。
　　希淮两口咽下糕点，喝了口水。
　　水壶再由雪以收好，他蹲在草地上，好奇看着希淮身边的小刀和石砖。
　　“离远点，”希淮催促，“这里脏。”
　　估计是艾尔提前吩咐过，还有几名工人也没用魔法清理地面，周围满地的石块和灰尘。
　　雪以“哦”了一声，就这么蹲着往后挪了一点点。
　　希淮沉默片刻：“再远点。”
　　雪以不太情愿，又挪了一点点，抱着水壶望着他，好像不打算走了。
　　人形小龙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服，头顶戴着花苞帽，一双漂亮耀眼的金瞳眼巴巴望过来。身后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尾巴晃来晃去。
　　希淮见状，唇角勾起弧度，又莫名觉得十分憋闷，突然想明白艾尔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他一身脏兮兮的，不想让雪以也沾上，雪以就不能离他太近，更别提抱抱他。
　　整整四天时间，雪以说不定明天就觉得无聊，去别处玩了。
　　好在艾尔不算太狠心，每天中午有休息时间，希淮还可以给雪以喂午饭。


第22章 
　　周围的工人都在忙碌，雪以在希淮的催促下，又往后退了一些抱着水壶，坐在干净松软的草地上。
　　他看着希淮刻好一面魔法阵，抬起石砖送去围墙缺口的位置，再由专人安装上去。
　　紧接着，希淮又要去推车上搬来新的石砖，继续工作。
　　魔法阵必须两笔内刻成，否则效果大打折扣，最好保持专心。
　　希淮却低着头，一边和雪以说话：“刚才看了什么书？”
　　“好多小草的，”雪以回答：“名字也好多，我记不住。”
　　“糕点不要吃太多，不然中午吃不下饭。”
　　“我再吃一块就好了，我还给哥哥留了三块呢。”
　　和希淮说了会儿话，雪以有点无聊，回到更远处的小沙发，坐下继续看图书。
　　中途，艾尔来过一次。
　　他身边跟着另一名助手，像是特意来这边看看，远远站在空地上。
　　雪以看见他，立即放下书，小跑着过去。
　　“老师！”他喊了一声，靠近艾尔时，脚步不自觉放慢。
　　艾尔低头，白发随风微拂：“小心些，这里路不平。”
　　他的语气与往常一样温和，仿佛前几天的事从未发生过。
　　雪以来到他身侧，仰起脸看艾尔。
　　他轻轻拉住艾尔的袖子一角，小声问：“老师，你还在生气吗？”
　　艾尔回答：“不生气了。”
　　他弯腰蹲下，长长的衣袍没入草丛中：“在这里陪希淮？”
　　雪以点头，又想起艾尔的眼睛不方便，“嗯”了一声。
　　“老师，”他继续说道：“我以后会好好写字的，哥哥也会好好的。”
　　小孩子的保证哪怕做不到，听起来也是最真诚的，艾尔笑着应道：“好。”
　　一只机械鸟飞近，落在艾尔肩侧，歪头看向希淮的方向。
　　希淮也正在看这里，手边刻好的石砖迟迟没有送去缺口。
　　“你是个听话的乖孩子，”艾尔伸手摸了摸雪以头顶的帽子，“希淮很疼你，你也要看好希淮，不让他有机会干坏事。”
　　雪以好奇问道：“什么是坏事，帮我写字算吗？”
　　“不算，要比这更加严重的。”
　　艾尔没有解释太多，雪以似懂非懂，点点头。
　　助手很快扶着艾尔离开，雪以回到石墙边，正好到了工人午休的时间。
　　希淮起身的瞬间，清洁魔法将整个人过滤了一遍，彻底拂去泥沙与灰尘。
　　他快步上前，一把捞起雪以抱在怀里。
　　“刚刚和艾尔说了什么？”希淮为雪以整理了一下帽子，捏捏他的脸颊。
　　刚才的对话，艾尔没说不能告诉希淮，于是雪以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希淮神色未变，“嗯”了一声。
　　雪以搂着他的脖颈，歪头靠过去：“哥哥，饿。”希淮朝住处的方向走去：“马上就能吃饭了。”
　　两人吃午饭的时间，加上陪雪以睡一会儿午觉，希淮又该去石墙继续忙碌。
　　下午的时间更长一些，雪以干脆麻烦助手把他的小书桌也搬出去，在外面写字。
　　助手面露为难，趁希淮去搬石砖了没注意这边，低声劝解：“雪宝，回屋写完字再出来看，也是一样的。”
　　雪以不肯，摇摇头：“我答应过，要陪着哥哥的。”
　　自己怎么可以丢下希淮，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受罚。
　　助手劝不动，只好答应：“好吧，我让人去搬出来。”
　　搬书桌的同时，顺便搬了一扇屏风，以免外面风大，吹得冻手。
　　雪以最怕受凉，平时希淮照顾他，十分小心注意，庄园里不少人都知道。
　　而现在没了希淮陪雪以玩耍，或是满庄园里闲逛，雪以除了看图书就是认认真真写字，偶尔去给希淮送水和点心。
　　这样一下午过去，他成功写完了半页字。
　　没有希淮在身边，雪以丢下笔，自己揉一揉酸痛的手指，随后拿着字帖去找希淮。
　　“哥哥快看！”他开心不已：“我全部写完了！”
　　不过他已经练习了一周，写字速度也该提上来了。
　　“嗯，”希淮抬了抬下巴，“去吃点东西。”
　　助手给雪以准备了小点心，雪以返回书桌，自己吃了一块，再给希淮送来一块。
　　后面剩下的三天时间，雪以每天都陪着希淮，上午看看书晒太阳，下午就写字。
　　最后一天，终于结束了这项惩罚，希淮抱起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雪以，亲一口头顶的银发：“真乖。”
　　回去路上，雪以闭着眼睛，迷迷糊糊说话：“哥哥，手疼……”
　　希淮一手抱人，一边给他揉一揉被笔压红的手指。
　　—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个多月。
　　去上占星课时，雪以把最近的字帖带去给艾尔检查。
　　艾尔照例等到课后再查看，点头赞许道：“不错。”
　　雪以还来不及开心，就听见他又说：“半页是否少了点，不如以后一天一页？”
　　雪以一愣，连忙道：“不少不少……半页很多了！”
　　希淮面无表情：“他每天写得手都红了，还不够？”
　　他眼神十分不悦，语气也冷冰冰的。
　　艾尔稍作迟疑：“那……”
　　雪以紧张地不行，攥着手指等待后半句话。
　　突然，他感到身上一暖，随即眼前漆黑一片。
　　矮桌前有白光快速闪过，软垫上的雪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塌下去的衣服。
　　紧接着，熟悉的小龙崽扒开鞋子，从衣服里钻了出来。
　　“唔？”
　　雪以抬起一只爪子，眼神从迷惑到惊讶，再到惊喜。
　　他又变回龙了！
　　所以，是不是不用写字了！
　　“怎么突然变回去了？”希淮皱眉，把小龙崽抱过来：“小心着凉。”
　　他打开储物戒，发现没带雪以以前穿的小马甲，只有几顶新买的帽子。
　　雪以则十分开心，前爪在希淮的外套上刨动，仰头：“嗷呜嗷呜！”
　　终于可以不用写字啦！
　　小龙崽又跳上希淮的桌子，爪子扒拉几下，示意自己没有手了。
　　艾尔闻声，随即改口道：“那正好，你的飞行还未学会吧？”
　　小龙崽浑身僵住，翘起来的尾巴也缓缓垂了下去。
　　好吧，不用写字了，但是还得学飞行。
　　“呜……”雪以不太高兴，扭头背对着艾尔，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砸在桌子上。
　　“算了，”艾尔笑着叹息，仿佛看到了小龙崽委屈的模样，“你最近确实用功，可以放两天假，什么都不用学。”
　　雪以的心情大起大落，顿时又开心了，跳下桌子奔过去，埋头蹭了蹭艾尔的手臂。
　　路上回去，希淮想用外套裹住小龙崽。
　　但雪以很不安分，他许久没使用小龙的身体，都感觉有点不熟练了，扒着希淮的手臂和肩膀来回跳。
　　希淮护好小龙崽：“小心摔了。”
　　雪以蹲在希淮肩侧，翅膀微微展开，闭着眼仰头：“嗷呜——！”
　　其实开心归开心，雪以自己心里还是想学飞行的。
　　拥有双翼的兽人族并不多，其余种族需要借助魔法或外力才能飞起来，在传承中，这项技能是值得骄傲的一点。
　　但希淮太惯着他，以前说怕高不想飞，就没让他学。
　　加上雪以从未见过别的小龙，不知道别的龙什么时候才开始学飞。
　　希淮在走路，从前厅进入长廊，再打开房门。
　　门内是厚厚的绒毯，蹲在肩头的小龙崽压低脊背，蓄势待发。
　　雪以回忆着上次独自从衣帽架跳下来的感觉，跳跃的瞬间展开双翼。
　　小龙崽猛然窜了出去，希淮的指尖条件反射般微动，几缕魔气紧随其后。
　　从肩头到地面的距离不算太高，雪以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竟然稳住了。
　　小龙崽努力扑扇双翼，稍微升高了一点点，又开始缓慢坠落。
　　雪以全凭感觉，努力拐了个弯，希淮正好弯腰接住。
　　小龙崽一头撞上衣服，仰头露出发亮的双眼：“嗷呜嗷呜！”
　　原来飞行这么简单，他好像学会了！
　　希淮似乎听懂了这两声龙语，揉着小龙崽的脑袋：“会飞了？”
　　他怀里白光一闪，小龙崽又突然变成了人类幼崽。
　　“哥哥！”雪以搂紧希淮：“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想和希淮说话，不自觉间再次化形，穿着由鳞片变幻而成的纯白色单衣。
　　“很厉害，”希淮拿出外套要给雪以穿，“整个庄园只有雪宝会飞。”
　　雪以听了更开心，一晃神又再次变回小龙。
　　小龙崽躲开希淮手里的衣服，开始满屋子乱窜，从各种高度往下跳。
　　不久前还委屈，现在当成了一项乐趣，进展突飞猛进，唯独平地起飞的时候还有些吃力。
　　等终于累了，小龙崽收起双翼，迈着步子奔向希淮，跳进他怀里把自己摊成一片。
　　雪以趴着睡了一小会儿，晚饭送来时正好醒了，看见今天有鱼肉。
　　龙形和人形吃东西尝到的味道不太一样，雪以更喜欢人形，望着碗里的鱼再次化形。
　　准备好的衣服就在一旁，希淮及时给他穿好。
　　房间里比外面暖和很多，雪以也不觉得冷。
　　然而隔天，雪以还是生病了。
　　根本原因是受了凉气，估计也因为频繁转换形态，雪以的身体承受不住。
　　希淮是夜里发现不对劲的，雪以迷迷糊糊靠着他，不安地哼哼出声。
　　希淮从黑暗中睁开双眼，一摸雪以的额头和手心，都是滚烫的。
　　他立刻坐起来，轻柔抱起雪以。
　　深夜，助手正陷入熟睡，突然被一声不小的动静惊醒。
　　他还在怔愣当中，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推门走进。
　　窗外照进的月光下，希淮身上衣服单薄，怀里是被外套裹着的雪以。
　　他脸色很沉：“立刻找一名资历足够的医师过来。”
　　希淮的治愈魔法只懂皮毛，没有选择直接为雪以治疗。
　　助手立刻清醒了，二话不说起床拿外套。
　　艾尔的身体也不好，庄园里有几名医师，给雪以看病应该足够了。
　　等待医师到来的间隙，雪以紧紧依偎着希淮。
　　“哥哥，”他被烧得迷迷糊糊，一双金瞳湿漉漉的：“难受……”
　　希淮非常心疼，抚摸着雪以柔顺的银发：“医生马上就来。”
　　助手也很担心，加上艾尔与希淮都重视雪以，一刻都不敢耽搁。
　　两名医师到达后，先为雪以使用了两层疗愈魔法，让他的症状减轻不少。
　　看着雪以的神色渐渐放松，呼吸也平缓了些，希淮这才稍稍放心。
　　但疗愈魔法的效果有限，并且年纪太小的孩子不能使用太多，更何况雪以的体质本就弱一些。
　　下一次再使用，至少要等到一天之后，期间得服药。
　　医师写好需要的药材，助手马上安排人外出购买。
　　到第二天早上，雪以喝完一小碗药，又感觉好了一些。
　　他还有点困倦，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和希淮一起靠在沙发上，眼皮开始打架。
　　“哥哥，”雪以不忘询问：“今天还写字吗……”
　　希淮抱紧他：“不写了。”
　　雪以生病的消息，也传回了宫殿。
　　五年的期限已到，副官正准备将希淮接过来，庄园那边却说再等几天。
　　追问原因，是雪以病了，需要再修养两天时间。
　　这主要是希淮的意思，怕路上颠簸，雪以会不舒服。
　　希蒙亚得知，拧起眉：“真病了，还是借口？”
　　五年了，希淮不可能不想回来。
　　就算真是生病，一只龙哪有这么弱不禁风的？
　　希蒙亚和几个龙族打过交道，他们的独占欲很强，有时候一点道理都不讲，也十分任性。
　　虽然知道雪以才五岁，但他本就不怎么喜欢这只突然出现的幼龙，现在得知这个消息，希蒙亚更加不悦。
　　“我早说了，留下会是个麻烦，”他冷哼道：“还是尽早送走吧。”


第23章 
　　副官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犹豫了一会儿：“那……我还是按时前去，顺便看看什么情况？”
　　“嗯，”希蒙亚靠着椅背，抬手按了按眉心，“还有希晴，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是，昨天收到了公主的传讯，”副官回道：“也是这几天的时间。”
　　海妖的入侵基本停歇，希晴终于返回都城，但矮人族的部落损失也不小，还需要继续送去补给。
　　这五年期间，除了海妖这事有点头疼，其余区域还算稳定。
　　更重要的是，与龙族之间的和睦相处，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虽然就在上个月，驻守边境的异魔族将士与几只年轻龙族起了点小冲突，还被龙族抢走几车开采出来的金矿。
　　希蒙亚得知这事，再想想待在摘星楼的雪以，下了命令不再追究，让将士们暂时忍让一下。
　　“好，”希蒙亚又是一声叹息：“希淮不让人省心，他姐姐又太省心……”
　　希淮与希晴同父同母，性格上有些许相似，希晴也是自幼天资聪颖，向来冷淡不爱与人交谈，成年后外出游历修习，更是整整八年不曾返回都城。
　　宫殿时常联系不上希晴，前两年总担心她出事，后来才知道，她只是懒得回信而已，也不想回来。
　　副官宽慰道：“年轻人，多多历练也是好事……”
　　他为希蒙亚倒了杯热茶，告退后前去忙碌，准备去摘星楼。
　　—
　　早晨，天还没亮全，雪以就醒了。
　　他昨天白天睡了太多，医师准备的药粉有一点催眠的作用，喝了药更是昏昏沉沉困得不行。
　　望着微亮的窗外，雪以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他一动，身旁的希淮立即睁眼。
　　“怎么醒这么早？”他低声问道，伸手过来探雪以的额头。
　　雪以慢慢蹭近，小声说：“睡醒了。”
　　他的体温已经正常，也没有再咳嗽打喷嚏，只是说话还带着鼻音，精神不如之前好。
　　希淮抱住他，一边拉好被子：“再躺一会儿？还是吃点东西？”
　　雪以想了想：“想吃东西。”
　　于是希淮起床准备，通知了后厨提前将早饭送过来，并帮雪以穿好外套，再带他去洗脸。
　　热气腾腾的毛巾被魔气保持住温度，擦完脸再擦擦手，雪以略显苍白的脸色才多了几分红润。
　　雪以低着头，乖乖伸出双手。
　　大概是因为生病了，他有点想变回小龙，蜷成一团埋在希淮的怀里，最好能用外套把他完全盖住，就像躲进蛋壳里那样。
　　但昨天的医生说，他会生病多半就是频繁变换形态的原因，近来最好保持稳定。
　　雪以努力忘掉这个念头，以免一会儿控制不住变了回去，搂住希淮靠在他肩侧：“哥哥……”
　　希淮放下毛巾，摸了摸他的银发：“生日快乐，雪宝。”
　　“什么？”雪以一下子抬起头，表情呆呆的：“我都忘记了……”
　　不知为何，当初艾尔提出的五年，是从希淮进入幽冥谷，找到雪以的那天开始算的。
　　今天是雪以的破壳日，也是希淮的生日。
　　原本他们今天应该返回宫殿，雪以突然生病，才推迟了几天。
　　“哥哥也生日快乐！”雪以开心起来，恢复了些精神气，凑近蹭蹭希淮的脸侧。
　　希淮抱起他：“先去吃早饭，中午有奶油蛋糕。”
　　他特意问了医生，雪以还未痊愈，但适量吃一些没问题。
　　雪以听了更加开心，忍不住问希淮：“那今年是什么颜色的礼物？”
　　以往的每年生日，希淮都会送他一颗又大又亮的宝石，从一岁开始，已经有四颗宝石了。
　　四颗宝石颜色不同，也做了不同的镶嵌，第一年收到礼物时，雪以激动地两天没睡好，去哪都要带着宝石。
　　他还曾试图把宝石当做配饰挂在身上，但宝石比小龙爪子大了三倍多，怎么戴都不舒服，于是才作罢。
　　现在，四颗宝石都被雪以当作宝藏，悄悄藏了起来，连希淮都不知道在哪。
　　“猜猜？”希淮坐在桌前，打开瘦肉粥的保温盖子，“还在送来的路上，中午到。”
　　雪以掰着手指头数，他已经有红、白、蓝、绿四种颜色了，新的宝石可能是紫色或黄色。
　　当然，什么颜色他都喜欢。
　　一想到自己的“宝藏”又要增加，雪以觉得眼前的粥都更香了。
　　结果饭后看到端来的药，雪以又顿时变得蔫蔫的。
　　他早就记不得最初那次生病，喝的药是什么味道，又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生病，对喝药的抵触更大。
　　而且医师用的药材比较珍贵，不能添加更多的东西，更不能加糖粉，做出来的药粉很苦。
　　希淮一手端着碗，耐心地哄：“喝完可以吃两块糖。”
　　雪以埋着脸哼哼唧唧，听见他说凉了更苦，才慢吞吞抬起头。
　　他自己捧着碗，闭上眼做好心理准备，一口气把碗里的药喝完。
　　希淮及时往他嘴里塞了颗糖，心疼道：“以后得多补补身体才行。”
　　他早就问过宫殿的医师，但他们对龙族都不了解，雪以怕凉的情况也特殊，不敢随意开药材，怕有损他体内的魔法元素。
　　希淮把这事记在心上，摸了摸雪以手心的温度，找了顶厚一些的帽子给他戴上。
　　—
　　中午，和雪以的生日礼物一起到达的，还有从宫殿赶来的副官。
　　他将在庄园住上几天，直到希淮决定好什么时候离开。
　　庄园的大门开启，副官徒步走近，远远看见房屋前方的空地上，希淮正牵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银发小孩散步晒太阳。
　　距离副官上一次来，已过去半年之久，那时的雪以还没有化形。
　　待他跟随庄园的助手走近，看清雪以的模样。
　　大概因为化形比较晚，雪以看着会比同龄人更小一些，身形较瘦，漂亮的五官再配上银发金瞳。
　　等他长大以后，容貌一定十分出众。
　　希淮站在一旁，副官向他行礼：“殿下。”
　　雪以认得副官，主动喊他：“叔叔。”
　　他说话带着点鼻音，鼻尖也红红的，不如上回来时见到的小龙活泼，果然是生病了。
　　副官关心了一句：“听说雪以生病，好些了吗？”
　　不等希淮出声，雪以主动回答：“好多了。”
　　这时，一辆放置菜品的餐车从后厨送过来，最上层有一个用玻璃罩盖起来的奶油蛋糕。
　　雪以双眼发亮，拉着希淮过去：“是我的蛋糕！”
　　副官早上出发，正好也没吃午饭，助手将他与其他下属一起带去前厅。
　　蛋糕做得很大，雪以只能分到一点点，而且饭后才能吃。
　　他时不时扭头打量，希淮干脆用勺子挖来一小块，先给他解解馋。
　　饭后，雪以开始分蛋糕。
　　蛋糕已经切好，摆放在各个盘子里，他端着一块来到副官面前：“叔叔，送给你。”
　　副官受宠若惊，连忙接住。
　　今天是雪以的生日，受邀来前厅吃饭的人不少，他给副官送了蛋糕，又赶紧去给别人送。
　　艾尔和希淮是最后两个，雪以觉得重要的人应该留到最后。
　　把蛋糕递给艾尔时，他叫住雪以：“我今日也有礼物要给你。”
　　雪以一双金瞳闪闪发亮：“是什么？”
　　会是雕刻成星星的宝石吗？还是镶着珍珠的星星金胸针……
　　“晚些再给你。”艾尔没有直说。
　　生日礼物的确需要一点点神秘感，雪以依依不舍地离开：“好吧……”
　　剩下最后一块蛋糕是希淮的，雪以特意留了一块最大的，推到希淮面前：“哥哥。”
　　希淮不在意自己的生日，从来只给雪以过，所以蛋糕只做了一个。
　　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喂给雪以吃，算是再分一点点给他。
　　雪以张口吃掉，又吃了一块他蛋糕上的水果。
　　与此同时，副官悄悄注视着这边。
　　雪以化形以后，似乎和从前没有太大区别，他甚至觉得要更加乖巧一些。
　　这个年纪，也没有希蒙亚预想中的顽皮、哭闹或任性之类的坏脾气。
　　副官来之前，维王后还曾问过雪以的情况，她听说雪以生病了，有些担心。
　　等雪以返回宫殿，维王后一定会喜欢他，至于希蒙亚……就不好说了。
　　而且由希淮亲自养大的小龙，又喊他哥哥。
　　五年了，他们还这样亲密，也不知是好是坏。
　　副官收回视线，吃掉盘子里的生日蛋糕。
　　—
　　生日餐结束，雪以终于见到了希淮为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块和他手掌差不多大的圆形紫宝石，切面复杂耀眼，颜色纯净看不到一丝杂质。
　　宝石镶在金丝编织的镂空底座上，边缘还有一整圈小的黑珍珠，散发着细腻的光泽。
　　雪以眼睛都快看直了，把宝石从盒子里拿出来，爱不释手地打量。
　　龙族喜欢各种珍贵的金银宝石，似乎是他们的种族天性，即使再克制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看了好一会儿，雪以才一把抱紧希淮：“谢谢哥哥！”
　　一下午，雪以用各种角度和光线欣赏宝石，最后悄悄来到衣柜前。
　　他打开衣柜，翻出底下的一个带锁的扁箱子。
　　箱子表面是黑色绒布，看着其貌不扬，体积也不小。
　　雪以伸手，碰了碰挂锁。
　　薄薄的冰霜将挂锁覆盖，随后“啪”一声自动打开。
　　这是以前希淮教他的，小龙形态时也能用，是雪以目前唯一学会的魔法。
　　他打开箱子，将装着紫宝石的木盒放进去，顺便拿出其他几颗宝石看了看。
　　除了五颗宝石，箱子角落还有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两块红晶石，是希淮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从兔子玩偶身上摘下来的。
　　全部看完一遍，雪以关上箱子，重新上锁放回衣柜。
　　他藏宝石的时候，希淮特意去了屋外的走廊等待，等雪以藏好了再进来。
　　雪以小跑着扑向他，眼里依然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哥哥，我真的很喜欢！”
　　希淮“嗯”了声，习惯性伸手牵他，检查他的手心凉不凉：“喜欢就好。”
　　天黑之前，艾尔过来了一趟。
　　他手中拿着一个长条的精致木盒，交到雪以手上。
　　雪以好奇：“这是我的礼物吗？”
　　艾尔点头应道：“是的，打开看看吧。”
　　雪以打开木盒，里面装着的是一张略带眼熟的卷轴。
　　卷轴的材料特殊，既不像纸也不像布，整体颜色灰暗花纹模糊，像有一团团的云雾印在上面。
　　“咦？”
　　雪以愣了一下，他记得艾尔每次占星使用的星图，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仰头看向艾尔，后者说道：“这是特意给你制作的星图，正好今天是你生日，就当做生日礼物吧。”
　　副官就在走廊外守着，听到艾尔的话十分惊讶。
　　摘星楼每年收下的学徒寥寥无几，艾尔看着温和，实际非常严厉苛刻，星图这么珍贵的物品，竟然送给了雪以。
　　先不说雪以才多大，当初他和希淮一起被送来，说是跟着艾尔学习占星术，实际只是个幌子，用来应付外界的借口。
　　难不成，雪以真有学习占星的天赋？
　　副官远远看向木盒里的星图，只觉得平平无奇，就是一卷黑纸。
　　屋内的雪以抱着木盒，拉着艾尔的衣袖：“谢谢老师！”
　　随后，他神色又有些失落：“老师，你可以跟着我和哥哥，一起回去吗？”
　　副官今天来了这里，希淮下午和他说过，这代表他和希淮很快就要离开了。
　　虽然艾尔好像没有教他太多东西，全靠自己领悟，还要求他写字学飞行。
　　雪以依旧舍不得艾尔，眼巴巴望着他。
　　“不可以，”艾尔摸了摸他的头顶，“但我会抽时间来看你。”
　　—
　　艾尔离开后，雪以在床边展开星图。
　　卷轴内立刻有无数光点亮起，不断缓缓移动，配上漆黑的底色，就像把整个夜空装在了里面。
　　雪以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小星星，又想起艾尔说不能经常看星图，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希淮收拾了浴室出来，催促他睡觉。
　　“知道了……”雪以乖乖爬上床铺，突然想起一件事。
　　希淮也是今天的生日，自己有蛋糕还有礼物，希淮却什么都没有。
　　雪以悄悄看向希淮，见他和往常一样，好像也不在意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要不……自己偷偷准备一个礼物，作为惊喜送给希淮。
　　可是希淮喜欢什么呢？
　　雪以苦思冥想，闭上眼时还想着这事，结果直到睡到，也没想到该送什么。
　　—
　　三天后，雪以的身体状态恢复，不用再喝药了。
　　希淮终于通知副官，中午启程。
　　副官早已提前准备好，该带的东西都带了。
　　雪以的一箱子宝石和星图，都暂时存放在希淮的储物戒里，其他衣服玩具什么的装进兽车。
　　三天时间，雪以也与庄园的众人一一道别。
　　离开前，艾尔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口。
　　雪以踏上兽车，扭头挥挥手。
　　路上，他问希淮：“我以后还可以再回来吗？”
　　希淮一边说着“当然可以”，心想雪以是可以，他自己估计是来不了了。
　　临走时，艾尔一丝的注意力都没放在他身上，出了庄园的大门，他就不再是希淮的老师了，希淮再想进摘星楼，得经过同意。
　　而雪以不同，他有艾尔制作的星图，代表他是艾尔亲自教导并认可的学生。
　　这一层身份，雪以多半还无法理解，也不知道摘星楼在这片大陆的地位。
　　想起那份星图，希淮只觉得莫名其妙。
　　五年来才上了多少课，天天就是坐着发呆，到底能学到什么？
　　他抱紧怀里的雪以，安慰他：“家里比这边好玩多了，还不用天天写字。”
　　“真的？”雪以果然被哄开心，搂住希淮：“我讨厌写字！”
　　与来时一样，兽车行驶半天，抵达都城的宫殿。
　　宫殿的侧门缓缓开启，兽车依次停下，希淮先从车上下来。
　　他转过身，再把雪以抱下来。
　　雪以好奇环顾四周，突然眼前一花。
　　“砰——”
　　希淮反应极快，抱着雪以侧身躲开。
　　一把漆黑的铜剑不知从何处飞来，剑刃重重刺入地面，石砖立即出现数道裂缝，正是希淮刚才身前的位置。
　　雪以吓了一跳，赶忙往希淮的怀里躲。
　　奇怪的是，周围的将士无动于衷，希淮与副官好像也没有其他反应。
　　有脚步声从侧方走来，雪以忍不住抬起头。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身穿灰蓝相间的女式骑士服，一头黑发束在脑后，眉眼间与希淮有几分相似。
　　她也在看雪以，准确地说，是盯着那双金瞳。
　　希晴眼神微冷：“哪来的龙？”
　　希淮抱紧雪以，动了动唇：“长姐。”


第24章 
　　副官及时上前迎接：“殿下今晚就赶回来了！族王还以为您明天才能到……”
　　希晴将手中的披风扔给他，依然紧盯着雪以的方向。
　　副官见状，低声解释道：“公主殿下，这就是先前那只存放了许久才出生的银雪龙……上一回族王与您通讯，提起过此事。”
　　不过距离那一次的通讯时间，已经过去两三年……希晴不记得了也正常。
　　果然，希晴闻言眉间轻皱，片刻后才想起来。
　　“原来还留着，”她右手微抬，刺入地面的铜剑开始嗡嗡作响，“居然活了这么久。”
　　一只龙族在异魔族的地盘破壳降生，大概率是活不长的，要么就会尽早送走，希晴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事，更是忘了幼龙最后的去向。
　　铜剑发出的动静不小，雪以慌忙地搂紧希淮，睁大的金瞳里又有一丝好奇。
　　他听到了希淮的那声“长姐”，所以铜剑的主人，是哥哥的姐姐。
　　这一层关系，让雪以稍稍安心了一些，但毕竟还小，对陌生且危险的事物依然感到畏惧。
　　那把剑再往前一点，就会扎到他和哥哥了！
　　还有“活了这么久”……是什么意思呢？
　　铜剑感受到召唤，从地面缓缓升起，自行返回希晴的手中。
　　她将剑收回背后的剑鞘，迈步走来。
　　希淮眼神警惕，抱紧怀里的雪以：“长姐，幼龙现在由我看护。”
　　“放心，我不会动他，”希晴打量着希淮，冷厉的目光犹如实质：“你……”
　　雪以不小心和她对视了一眼，“嗖”一下扭头，紧张地差点变回小龙。
　　“几年不见，”希晴的语气淡淡的，说话时带着一股冷意：“你怎么有了这样的癖好，喜欢龙？”
　　她刚才看见了，雪以是被希淮抱下车的，现在又护得这么紧，关系一目了然。
　　八年时间，希晴与当年离开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独皮肤晒黑了一些，短发变成了长发。
　　她还是希淮记忆里的模样，果断又强势，说话一点都不委婉。
　　希淮忽略掉“癖好”两个字，漆黑的眼眸与她对视：“雪以由我亲自养大，与别的龙族不同。”
　　希晴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也没再看雪以一眼，转身朝宫殿走去。
　　副官紧随其后，身边的几名下属则留在希淮身边。
　　下属低声道：“三殿下，先回寝殿？”
　　雪以此时抬起头，望向希晴的背影，还有她背后那把又大又重的铜剑。
　　希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摸了摸他的银发：“不怕，有我在。”
　　雪以仍心有余悸，又忍不住看，迟钝地点头。
　　剩下的一段路，雪以是被抱着进去的。
　　从前在同学之中，希淮就是最高的那个，现在与同龄人相比也一样，抱起雪以毫不费力。
　　雪以安静靠在他肩侧，好奇环顾四周。
　　这个地方，他有一点印象，但也就一点点，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记忆。
　　直到希淮带着他来到寝殿，推开房门。
　　雪以看见里面的各种布置，中央的镂空门和地面纯白色的绒毯，到处都十分眼熟。
　　“我是不是来过这里？”雪以抽动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
　　希淮将他放了下来，他往里走几步，又看到镂空门另一边的卧室。
　　房间随时有人打扫，依然保持着离开时的模样。
　　雪以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兴奋地跑向希淮，拉着他的衣袖：“我想起来了！这里是我和哥哥住过的地方！”
　　他又跑去床边，打开墙角的柜子，里面果然放着几个破旧的布球。
　　这是以前希淮给他做的，玩坏了也没扔掉，就随手丢进了柜子里。
　　雪以拿起布球摸了摸，之后又在阳台找到以前用过的小窝。
　　他差点想变回小龙躺进去，但还是忍住了，再次回到希淮身边。
　　雪以抱住希淮，仰起脸：“哥哥，我们以后要继续住在这里了？”
　　希淮“嗯”了声，弯腰蹲下：“先把东西放好。”
　　衣柜已被清理过一遍，里面放着提前为希淮准备好的衣物。
　　旁边的侧柜用来放雪以的衣服，还有他的几顶帽子，和小龙时穿的小马甲。
　　不过小马甲只带了雪以最喜欢的三件，其他的都丢弃了。
　　希淮昨天就把雪以的身高体重告诉了副官，让他去购置一些带有魔法的衣服，这样雪以转换形态时，身上穿的衣服也能跟着变。
　　都城中有兽人族居住，这种衣服布料不难找，只需要按照两种形态的尺寸定做就行。
　　但都城中可没有第二只小龙……副官头疼该怎么向裁缝描述，还是应下了这份差事。
　　希淮在衣柜前整理的时候，雪以悄悄来到阳台。
　　他手里提着装有几颗宝石的箱子，原本想藏在阳台盆栽后面，结果箱子有点大，根本藏不住。
　　于是他又回到卧室，把箱子塞进床底。
　　确认从外面看不到箱子，雪以才放心。
　　见希淮还在整理衣柜，他去了窗台边，将窗帘拉开。
　　这会儿已经快天黑了，屋内亮着两盏壁灯，走廊外的灯也亮着。
　　透过玻璃窗，雪以朝外张望，看见两名侍从匆匆经过对面的走廊。
　　窗台的下方有几个花盆，是摆在外面的，能看见几片叶子，和高高挺立的半截粉色小花。
　　叶片与花瓣安安静静，外面没有风，不远处院子里的一棵树却突然剧烈抖了抖。
　　一个少年从屋顶跳到树上，再从树梢敏捷跳下。
　　雪以睁大眼睛，看着少年跨过走廊的栏杆，几步来到他所在的窗边。
　　少年与希淮差不多年纪，面容有一点点眼熟。
　　希年弯腰，眯着眼打量里面的雪以，抬手敲了敲玻璃：“小龙？”
　　隔着一扇厚厚的玻璃，他的声音闷闷的，雪以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谁。
　　加上进来之前，希晴的那把铜剑着实印象深刻，雪以又见到不熟悉的人，赶紧去找希淮。
　　“哥哥！”
　　希淮也听到了动静，从卧室出来。
　　雪以迎面撞上他，紧张地拉着他的衣袖：“有个人在外面，好奇怪。”
　　希淮抬头看去，窗外的希年朝这边挥了挥手。
　　雪以继续说道：“他从屋顶跳下来的！好像摔树上了……”
　　一转眼，窗外的希年又不见了，随后房门被人敲响。
　　希年等了一会儿，房门才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希淮，希年见他身后空荡荡的，朝屋内张望：“小龙呢？刚才的是小龙吧？”
　　银发金瞳，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不过他以前好像听谁说，龙族化形后都十分丑陋粗犷，结果怎么好像并不是这样……
　　这时，雪以听到希年的声音，从镂空门口探出半边小脸。
　　他扒着门边小心翼翼打量，对希年很好奇。
　　希年在玻璃窗外挥手的一幕，雪以隐约记起在哪里也看过，脑海中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而且希年身上没有铜剑之类的武器，看起来不是危险人物。
　　雪以胆子大了起来，慢慢走到门口。
　　他牵住希淮的手，小声问道：“哥哥，他是谁？”
　　话音刚落，希年一脸不敢置信：“哥哥？你叫他哥哥？”
　　他看向希淮，把话又重复了一遍：“你让他叫你哥哥？”
　　不用问，肯定是希淮教的，就算不是，那也得是他默许的。
　　希年的心情很复杂，倒也没有生气，除了惊讶以外还有点微妙感。
　　希淮脸上没什么表情：“怎么，有什么问题？”
　　“没……”希年挠了挠头，“就是觉得，小龙会叫你主人什么的……”
　　一旁的雪以又小声问：“哥哥，主人是什么意思？”
　　希淮没有回答，冷眼看着希年：“说话注意点。”
　　雪以不是他的宠物，更不是他的仆从，这两个字有些冒犯的意味。
　　他隐隐动怒，希年脑海中警铃大作，连忙解释：“我开玩笑的，叫哥哥不错，挺好的……”
　　随后，他从外套里摸出两包小饼干。
　　“我和母亲听说你们回来，就想过来看看，”希年一边说，一边俯身蹲下，“母亲还在后面，应该快到了。”
　　他看向雪以，尽量露出和善的笑容，举起手里的饼干：“小龙，还记得我吗？”
　　饼干是从维王后那里拿的，以前雪以吃过，不知道有没有印象。
　　雪以看了看饼干，老老实实回答：“不记得了。”
　　他似乎还有些胆怯，一双漂亮的金瞳望着希年。
　　希年心想，要不是这双眼睛的瞳色，说雪以是精灵族，或许更贴切一些。
　　他把饼干递过来，诱哄道：“这是专门给你的，很好吃。”
　　雪以的眼神明显想要，但却后退了半步，紧紧靠着希淮。
　　希年见状，脸上表情有些尴尬：“我有这么可怕吗？”
　　以前雪以还是小龙崽的时候，他想喂吃的，雪以也是这种反应，难道他就这么不像好人？
　　希淮也屈膝蹲下，将雪以抱进怀里，向他介绍：“他叫希年，是我父亲的另一个儿子。”
　　雪以似懂非懂，点点头：“希年。”
　　父亲的另一个儿子？希年眼尾一抽，没有阻止雪以直接喊自己名字的行为。
　　他又看见希淮伸过来的手，识趣地把饼干给他。
　　希淮把饼干喂给雪以，希年一边看着，说道：“长姐也回来了，你知道吧？我本来也想去看她的，结果她已经休息了……”
　　希晴谁都不见，寝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包括希蒙亚。
　　希淮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没在听。
　　雪以回到宫殿，要想长久住下去，见人是必须做的事情。
　　他耐着性子，没有赶希年走。
　　雪以啃着饼干，一边再次悄悄打量希年。
　　他也喊了“长姐”，又是希淮父亲的另一个儿子，那就是希淮的……
　　雪以脑子有点混乱，短时间内不太能理清这个关系。
　　他吃完饼干，听到走廊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希年转头一看，立即站起身：“父亲。”
　　希蒙亚身边的是维王后，希年又喊了一声：“母亲。”
　　难怪维王后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原来要等着希蒙亚一起。
　　如果来的只有维王后和希年，那就可以随意一些，但希蒙亚不一样。
　　他身后跟随着副官以及数名侍从，还有两名身披银甲的将士。
　　希淮也从门内走了出来，低头行礼：“父亲。”
　　五年不见，希蒙亚的身上没有一丝变化。
　　他的目光在希淮身上扫视，片刻后才出声：“回来了。”
　　天色将暗，院子里光线不好，寝殿又不太合适。
　　于是副官征得希蒙亚的意见，将所有人都领去了隔壁的一间前厅。
　　雪以也一起被带上，他紧紧牵着希淮的手，和他一起站在前厅中央。
　　希蒙亚是唯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他手里拿着几页纸，是希淮最后一期功课的考核成绩，昨天才送过来。
　　他低头翻看，语气温和许多：“不错。”
　　这五年里，希淮几乎是完全自习，竟还能保持最优秀的状态。
　　希蒙亚放下考核表，又问：“你的攻击魔法，现在几阶？”
　　身为异魔族，希淮什么类别的魔法都能修习，魔气能催生各种元素，几乎不受任何限制。
　　希淮回答：“四阶吧。”
　　希蒙亚蹙眉：“怎么才四阶？”
　　以希淮的天赋，希蒙亚以为至少会是五阶。
　　但毕竟是他亲自做了决定，把希淮送去摘星楼五年，如今他的现状，总体上是让希蒙亚满意的。
　　而自始至终，希蒙亚没有看过雪以一眼。
　　周围全是人，希年这会儿也老老实实站着，低头不出声。
　　雪以一开始有点紧张，好在希淮牵着他，手心的热度源源不断传来，他才渐渐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雪以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揉了揉眼睛。
　　整个前厅安安静静，也没有人动，他的这个哈欠十分显眼。
　　“我已为你安排好了，”希蒙亚正在说话，视线从雪以身上扫过，“学院有三位主导师供你挑选。”
　　这时，雪以似有所觉，扭头看见维王后在一旁向他轻轻招手。
　　维王后脸上带着笑意，想让雪以到她身边来。
　　雪以迟疑着，慢慢松开了希淮的手。
　　他记得这个穿着漂亮绿裙子的年轻阿姨，好像吃过她喂的小饼干。
　　维王后又招了招手，雪以不再犹豫，迈步朝着维王后的方向去。
　　希淮转过头，似乎想阻止他。
　　但希淮还是忍住了，“嗯”了一声回应希蒙亚。
　　他视线才从雪以身上收回，语气也略带敷衍，希蒙亚微微眯起眼，脸上有些不悦。
　　雪以浑然不觉，来到维王后身边。
　　维王后提着裙摆蹲下，悄声和他说话：“你还记得我？”
　　她神色有些惊喜，伸手过来抚摸雪以的银发。
　　雪以凑近，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点点头：“记得。”
　　“你是……”他努力回想，“是……”
　　是什么来着？希淮以前说过，他想不起来了。
　　反正维王后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木元素味道，他以前一定闻到过。
　　希蒙亚屈指敲了敲扶手，声响打断了雪以的思考。
　　“既然幼龙已被送回，也该重新安置，”他说道，“不如先交由……”
　　维王后闻言，眼神里有些许期待，但希蒙亚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没有丝毫停留。
　　这代表着，他没有把雪以交给维王后的意思。
　　“不用，”希淮及时出声打断：“雪以就留在我这里。”
　　希蒙亚明显不太同意：“他已经化形，怎么能继续住你的房间？”
　　他每次基本只关心希淮的功课情况，以及他的大概表现，并不知道两人平时相处的更多细节。
　　“怎么不能？雪以一直和我一起住，”希淮平静回答：“他晚上要听我念书，才能睡着。”


第25章 
　　听见希蒙亚与希淮两人的对话，雪以再次紧张起来。
　　尤其是在希蒙亚说，他不适合继续与希淮住一起的时候。
　　雪以丢下维王后，飞快回到希淮身边，抓紧他的衣袖。
　　他把自己躲在希淮身后，只露出小半边身体，同时小心翼翼看向希蒙亚，金瞳里有些委屈的意味。
　　虽然他不听希淮念书也能睡着，但是为什么不能和希淮一起住？
　　厅内一片寂静，希年悄悄抬头看戏，觉得希蒙亚肯定会不高兴。
　　希蒙亚的脸色果然不太好，他送希淮去摘星楼，是希望他改改顽劣爱惹事的性子……不是让他去给一只龙念书听的。
　　这时候，他才开始仔细打量雪以，当初巴掌大的幼龙化了形，模样看着倒没有想象中的厌烦感。
　　不带任何偏见地说，仅凭第一眼，雪以应当是个乖巧的孩子。
　　可别的种族也就罢了，他偏偏拥有一双金瞳，有龙族的传承在，养不熟的。
　　要将雪以安置到哪里，希蒙亚实际没有想好，只是五年过去，希淮与雪以的关系依然亲近，这远超他的预料。
　　然而希淮与雪以一同去摘星楼，又是他亲自点头同意的，才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希蒙亚甚至开始怀疑，艾尔当初的这个提议，究竟是否正确。
　　沉默了片刻，他下巴微抬，说道：“你，往前来。”
　　这句话是对雪以说的，语气有些冷硬和不容抗拒。
　　希淮动了动唇，正要说些什么，雪以抢先一步：“不……不来。”
　　他紧紧抱着希淮的手，小声说：“我记得你，你是哥哥的……很凶的父亲。”
　　刚见到希蒙亚的时候，雪以就认出来了，几年前他见到希蒙亚的次数不多，但印象十分深刻。
　　听到这句话，希蒙亚缓缓重复：“很凶？”
　　他的表情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生气，雪以像是自己给自己壮胆一半，又说：“我不怕你……”
　　嘴上说着不怕，却还把希淮抱得紧紧的，不肯靠近希蒙亚半步。
　　而且面对都城的族王，雪以对希蒙亚的称呼是“你”，这不太合适。
　　副官在一旁着急，生怕希蒙亚发怒，直接下令把雪以关起来。
　　希淮也紧盯着希蒙亚，将雪以护在身后。
　　回来之前，他没有教过雪以该如何面对宫殿里的人，也不打算这么做，雪以才五岁，不必学着如何去讨好。
　　真出了什么事，他会承担后果。
　　然而，希蒙亚只是眼神微冷地看向雪以，没有更多的反应。
　　外面的天早就黑了，雪以憋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希淮按捺不住，说道：“这么晚了，父亲也早些休息吧……学院那边，我会认真挑选一位主导师。”
　　他们才回来不久，一整个下午都在路途中，的确需要休息。
　　同时抵达的还有希晴，相比之下，希蒙亚连希晴的面都没有见到。
　　希蒙亚的视线从雪以身上移开：“你要重回学院，近来更不可懈怠。”
　　他当真顺着台阶下了，希淮稍稍松了口气：“我知道。”
　　随后他向希蒙亚告退，牵着雪以离开。
　　走出大厅前，雪以扭头，向维王后挥手道别。
　　维王后也轻轻挥手，两人一点都不像是刚刚才见面。
　　不过雪以曾经在维王后那里待过一整周的时间，会熟悉亲近她也算正常。
　　希蒙亚的视线又从维王后身上扫过，站起身：“你们也回去吧。”
　　维王后温温柔柔应了声“好”，带着希年也走了。
　　希蒙亚今晚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走出前厅去了主殿的书房。
　　副官紧随其后，他为希蒙亚整理好桌上的各种书信，又倒了杯果茶过来。
　　书房里的侍从都出去了，希蒙亚喝了一口茶，副官一边打量他的神色，试探着说：“幼龙才五岁，又在摘星楼里待了许久，大概真是什么都不懂。”
　　希蒙亚放下茶杯，冷哼一声：“倒是聒噪得很。”
　　副官仔细听着这句话，好像没有察觉出厌恶的语气。
　　他一时琢磨不透希蒙亚的意思，突然听到希蒙亚问：“我记得你没有娶妻，也没有孩子？”
　　副官应道：“是的。”
　　他等待着希蒙亚下一步的问话，却见希蒙亚翻开了桌上的公务，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
　　副官更加不懂，又不好多问，安静退到了一旁。
　　—
　　回到寝殿，希淮带雪以去洗漱，准备睡觉。
　　好在今天希蒙亚没有坚持，雪以还能继续和他一起睡。
　　雪以早就困了，坐在浴室的椅子上，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他强撑着睡意，还要和希淮说话。
　　“哥哥……”
　　希淮在给他擦手，低着头应了一声。
　　“我知道我和哥哥不一样，”雪以自言自语般，歪头靠向希淮的肩膀：“哥哥不是小龙。”
　　希淮的动作微顿，听见雪以又问：“哥哥见过别的小龙吗？”
　　“没有，”希淮如实回答，他放下毛巾，思索道：“雪宝想见别的小龙？”
　　雪以很聪明，又自带种族传承，这个问题无法避免。
　　能尽早和他聊一聊，或许不是坏事。
　　雪以抬起头，神色懵懵懂懂，没有回答。
　　今天他一下子见了好几个人，有温和的也有凶巴巴的，但雪以其实没有想太多。
　　哪怕是希蒙亚，因为他是希淮的父亲，雪以当真不怎么害怕他。
　　他唯独惦记着希晴把铜剑扔过来的时候，说了一句“哪来的龙”。
　　当时的雪以太紧张，随后希年跑来看他，又被一起带去前厅，就暂时忘记了这事。
　　“我……我不知道。”
　　雪以伸手搂住希淮的脖颈，说出自己的疑问：“哥哥不是小龙的话，我是从哪里来的？”
　　除了希淮，他见过的人里，也没有龙。
　　不是龙，就不能有龙蛋。
　　希淮抱起雪以，走出浴室：“是很久以前，别的龙把你送到了这里。”
　　雪以一双金瞳微微睁大：“他们不要我了？”
　　希淮眉间轻皱：“也不是……”
　　他斟酌着语气，思考该怎么向雪以解释这件事。
　　雪以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搂紧希淮：“那……那哥哥也会不要我吗？”
　　他关注的重点好像和希淮不一样，希淮怕他会因此而难过。
　　雪以想的却是，别的龙把自己送过来，希淮会不会有一天又把他送回去。
　　希淮立刻回答：“当然不会。”
　　他将雪以放在床边，捏了捏他的脸颊：“别瞎想。”
　　雪以放心了，也不问别的小龙在哪里之类的话。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要睁不开：“哥哥，睡觉……”
　　卧室里一切布置，与先前在庄园的住处差不多，雪以把自己埋进被窝，嗅着身旁熟悉的气息，很快陷入熟睡。
　　—
　　第二天，副官一早过来，说要带希淮去学院一趟。
　　雪以的早饭还没吃完，希淮往他碗里添了两勺汤：“这么着急？”
　　“是族王的意思，”副官回道：“您今天先去见三位主导师，之后还需要做些别的准备，正式入学应当在月底。”
　　今天去一趟，顺便让希淮熟悉一下环境，他重新回来进的是高年级，与之前不在一个校区。
　　希淮没有说话，继续给雪以喂饭，擦掉他嘴边的汤汁。
　　雪以看了看副官，问道：“那我呢？”
　　昨天希蒙亚也在说什么“导师”，雪以虽然不懂，但直觉应该是对希淮比较重要的事情。
　　“我提前问过了王后的意思，”副官赶紧提议：“殿下不能陪着雪以，不如送去那边？”
　　昨天维王后和雪以说过两句话，看样子雪以不会排斥她。
　　五年来，副官是整个宫殿去过摘星楼次数最多的，与其他人相比，会主动为雪以考虑几分。
　　想把雪以一起带去学院是不可能的，他的存在依然是个秘密。
　　希淮还是不出声，像在犹豫。
　　一旁的雪以喝完碗里的汤，放下勺子，主动说：“我想去！”
　　他问副官：“那里是不是有好多花？”
　　雪以记得一点点，就是昨天穿漂亮裙子的阿姨住的地方，那里好像还有一只特别喜欢跟着他的小白猫。
　　副官应了声是，看向希淮。
　　希淮拿起毛巾给雪以擦手，终于答应：“好。”
　　回来的第二天，雪以就要与希淮暂时分开，好在他很乖巧，也不害怕。
　　去的路上，雪以到处张望，比起昨天刚到的时候，胆子明显又大了不少。
　　等到了地方，维王后就站在寝殿门口。
　　她不确定雪以会不会来，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见到希淮牵着雪以的身影出现，维王后有些惊喜，亲自迎上前：“屋里都收拾过了，快进来吧。”
　　希淮态度一贯的冷淡，低头喊道：“王后。”
　　雪以也跟着喊：“王后……”
　　维王后身后的寝殿门口，一抹白色突然闪了出来。
　　已经长大的白胡猫小跑着走来，身上过于蓬松的毛发简直像是只小狮子。
　　它在走廊边蹲下，绿瞳盯着前面的陌生人，又迟疑着迈步朝雪以走来。
　　雪以眼前一亮，仰头看向希淮：“我记得它！”
　　他松开希淮的手往前几步，弯腰一把抱住白胡猫。
　　白胡猫天性温顺，没有挣扎，鼻尖蹭着雪以的衣领，想确认他的气味。
　　雪以想把白胡猫抱起来，结果它太重，只抬起了两只前爪。
　　他于是放弃，丢下白胡猫，主动来到维王后身边。
　　“我来过这里……”雪以说着一边伸手，碰了碰维王后袖子上精致的绣花。
　　和昨天一样，他一点不认生，这或许也和维王后的种族有关，她是木精灵，天生具有亲和力。
　　维王后伸手，雪以就顺势牵住了她，扭头不忘寻找希淮：“哥哥？”
　　希淮自始至终没有阻止，他走近俯身蹲下，为雪以整理衣摆：“我该走了。”
　　雪以点点头，眼神依依不舍：“我不会乱跑的。”
　　和从前一样，将雪以放在维王后这里，是最能让希淮放心的选择。
　　他又叮嘱了几句，起身和副官一起离开。
　　雪以目送他走远，维王后摸了摸他的头顶：“我们进去吧？”
　　白胡猫凑了过来，它也记起了雪以，“喵喵”叫着蹭他的腿和手心。
　　另一边，希淮跟随副官坐上兽车。
　　这个时间，学院早已开始上课，希淮去见过主导师，在新校区走一圈就好，不会惊动其他人。
　　副官还提前准备了资料，向希淮简单介绍起三位主导师的性格、偏好等。
　　希淮安静垂眸，不知有没有在认真听。
　　副官说到一半，他突然出声打断：“雪以的年纪，刚好也到该入学的时候了。”
　　副官额上的冷汗差点掉下来：“这……”
　　他听出了希淮的意思，他想送雪以来上学。
　　“殿下，”副官压低声音，“这恐怕不好办……”
　　希淮没再说话，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刚才只是一时兴起。
　　副官却在想，希淮明明可以为雪以单独请几名老师，哪怕自己教一教也是可以的，雪以目前还小，学不了太多东西。
　　但他却有将雪以送进学院的念头，这多半代表着，他想让雪以名正言顺地留下来。
　　希淮已经十五岁，距离他成年只剩三年时间。
　　他从前就总不听劝，不管用什么方式，想要的目的一定会达到，去了摘星楼五年，也不知是有所改变，还是更加固执。
　　副官又想到另一件事，希淮的魔法等级，真的只有四阶？
　　三位殿下当中，希淮各方面的天赋都是最优秀的一个，希蒙亚放在他身上的关注，其实是最多的。
　　但他应该没有必要隐藏……副官思来想去，觉得也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之后的进程都很顺利，希淮面见三位主导师，简单回答了几个问题。
　　接下来学院安排了专人，领着他前往学院各个区域。
　　希淮的表现也不错，谦逊有礼话不多，略显疏离但不会让人感到太过冷漠。
　　副官见了很欣慰，他记得希淮以前最不爱应付导师，八岁的时候因为一些小事，还把授课导师的眼镜砸坏了。
　　参观了一路，希淮最后去的地方是宿舍楼。
　　负责带领他的助理走在前方，推开中央的木质大门，迎面撞见希年。
　　“你怎么今天就来了？”希年惊讶，又举起手中的几本书向助理示意：“我请了假的，回来拿东西。”
　　随后他凑近，压低声音问希淮：“小龙呢？你不在家继续当保姆了？”
　　希年以为希淮要过几天才会来学院看看，他那么宝贝雪以，应该不会在回来的第二天，就将雪以独自扔在宫殿。
　　希淮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正好，你带我去里面看看。”
　　“可以啊，”希年欣然同意，抱着书：“走，耽搁不了多久。”
　　助理知道两人的关系与身份，猜测希淮会有更多话问希年，比旁人更方便些。
　　于是他识趣地放慢脚步，与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副官也正好收到希蒙亚的传讯，留在门口没有继续跟随。
　　宿舍楼一共四层，没有传送阵，希年踏上楼梯：“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寻常的东西，不过每一层都有一间练习室……”
　　他自言自语般说了很多，突然发现希淮过于沉默，一句回应也不给。
　　希年转头看向他，两人正好来到楼梯拐角处。
　　他与希淮对上视线，后者目光微冷，漆黑的眸子里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
　　希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怎么……”
　　希淮迈步朝他逼近，低声道：“保姆？主人？”
　　闻言，希年脸色变了变：“我说了开玩笑的，别生气啊……”
　　话音未落，希年感到身体无法动弹。
　　他双手僵硬，抱着的书掉了下来，却没有听到砸在地上的声音。
　　书本被几缕魔气托住，希年的右手也被魔气禁锢着，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没记错的话，”希淮继续说道：“是这只手，想给雪以喂吃的。”
　　他那副拿着零食逗弄的样子，看着实在碍眼。
　　希年想要挣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这……不是、没喂成……”
　　助理还在下面一层，希年丝毫动不了，眼神逐渐惊慌。
　　希淮又往前走了半步，脸色越发阴沉，盯着希年：“放尊重点。”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希年又怕又悔，他怎么就忘了希淮是个什么德行，上一次他的直觉一点没错，希淮去了摘星楼回来，还是从前的希淮。
　　楼梯里及时响起脚步声，是助理上来了。
　　希淮收回魔气，把几本书重新丢给希年。
　　助理走到一半，看见希淮独自下来，身后不见希年。
　　他神色如常，说道：“不用看了，走吧。”


第26章 
　　希淮走后，雪以跟着维王后进屋。
　　维王后领着他，在整个房间转了一圈。
　　房间各处的摆设基本没有变过，雪以到处伸手摸一摸，凑近闻窗台上的盆栽小花。
　　白胡猫也像从前一样，紧跟在他身后。
　　早上还有时不时吹来的冷风，阳台没有打开，维王后又将雪以带到小沙发那边。
　　茶几上已经摆了几盘零食，雪以刚吃完早饭，只喝了半杯果汁。
　　维王后坐在一旁，轻声和他说话：“哥哥很快就会回来，别怕。”
　　白胡猫熟练跳上来，趴在雪以腿上。
　　它比起从前，足足大了四五倍，把雪以的双腿都给淹没了。
　　雪以摸摸白胡猫的耳朵，看向维王后：“我不怕，我喜欢这里。”
　　他乖乖巧巧的模样，长得十分漂亮可爱，一双金瞳像耀眼的琉璃宝石，浅色的睫毛浓密卷翘。
　　维王后越看心里越喜欢，往雪以手里又放了一块糖：“摘星楼的环境怎么样，会不会很冷？”
　　摘星楼位置较偏僻，想到雪以和希淮一样，五年来没出去过，维王后有些心疼。
　　“挺好的，”雪以认真回答：“不冷，老师身边的叔叔会给我买棉袄。”
　　他说的叔叔是助理，艾尔在生活起居上，的确没有亏待过他和希淮，只要不过分，几乎要什么有什么。
　　维王后摸了摸雪以的银发：“那就好。”
　　雪以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有侍从进屋里来，提着几个纸箱子。
　　维王后让侍从把纸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不同形状的小木块。
　　雪以把腿上的白胡猫推下去，好奇跟上前，伸手拿起一块。
　　维王后解释道：“这叫积木，是最近都城里的新玩具……”
　　小木块数量很多，全部堆在绒毯上，看样子足足有几百个，还有不同的颜色，可以拼着玩。
　　雪以随手挑了几块，捣鼓几下拼成了一棵有点奇怪的小树。
　　维王后试探着问：“好玩吗？”
　　雪以双眼发亮，点点头：“好玩！”
　　这几天天气凉，屋里已经开了地暖，加上绒毯一点都不冷，雪以直接坐在地上，埋头开始挑新的积木。
　　他玩了好久，几乎头也不抬，中途维王后过来，才跟着她去喝了点水，吃两口饼干。
　　见雪以十分喜欢积木玩具，维王后伸手擦掉他嘴角的饼干渣：“喜欢的话，就带回去玩？”
　　她再买一套新的，等下次雪以有机会过来，两边都有玩具。
　　雪以有些期待，小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前几天才过了生日吧？我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维王后一边说着，将雪以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这里还有什么喜欢的，都可以带走。”
　　雪以觉得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不太好，但小孩子最经不住这种诱惑，也藏不住心思。
　　“我……”他低下头，目光从维王后的肩侧滑过，又赶紧移开，“没有了。”
　　维王后正看着雪以，注意到了这一点点不同寻常，她再看向自己的肩膀，那里别着一枚宝石胸针。
　　胸针很精致，是一片叶子的形状，银制底座里面镶满绿色的碎宝石，每一个角度都亮晶晶的。
　　漂亮珠宝这样的东西，大部分人都会喜欢，而龙族……好像尤其喜欢。
　　维王后了然，取下胸针：“喜欢这个？”
　　她把胸针拿到雪以面前，雪以眼睛直了一秒，赶紧再次移开：“不不……”
　　胸针这么好看，而且还戴在维王后的身上，她一定很喜欢，自己不能要。
　　而且希淮送了他好几块宝石了，等明年过生日的时候，肯定还会有新的……
　　“别怕，喜欢就拿着，”维王后笑着去牵雪以的手，想把胸针给他：“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异魔族喜好奢华，这样的饰品，她还有不少。
　　雪以还是不肯收，干脆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既看不到也拿不了。
　　维王后只好换了种说辞：“那我先借给你戴？等哥哥回来，再问问他能不能拿走。”
　　这样好像是可以的……雪以心动了，才慢慢把手放下。
　　于是，维王后将胸针别在了雪以的衣领上，胸针核桃大小，也不重。
　　戴好之后，雪以低头不住打量，伸手摸了又摸。
　　就算不拿走，能暂时戴一会儿，他也非常开心了。
　　雪以看了许久，又跑去卧室的梳妆台看，跑回来扑进维王后怀里。
　　维王后抱着他：“那就把积木玩具带回去吧？这个很便宜。”
　　雪以点头，伸手搂住她：“你真好……”
　　维王后身上香香的，有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闻着很舒服。
　　雪以开心完，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他抬起头，问维王后：“王后，你知道哥哥喜欢什么吗？”
　　“希淮？”维王后摇着头：“我不太清楚……怎么了？”
　　雪以压低声音，悄悄告诉他：“我也想给哥哥送生日礼物。”
　　可他不知道能送什么礼物，不知道希淮喜欢什么。
　　直接去问希淮，又失去了神秘感，而且希淮肯定会说不需要。
　　“雪宝真乖，”维王后夸赞了一句，仔细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送什么，哥哥都会喜欢。”
　　但这个回答又过于笼统了，雪以还是想不出来。
　　这时白胡猫跑过来，挤进雪以身边。
　　它叼着一个小藤球，明显是来求陪玩的，随后放下藤球，舔了一下雪以的脸颊：“喵喵……”
　　雪以的思路被打断，拿着藤球丢出去，白胡猫立刻跳下椅子去追。
　　结果藤球扔的角度有点歪，一路滚出了大门。
　　侍从这会儿不在，没有人跟着一起，白胡猫就停在门口，蹲下来扭头望向雪以：“喵呜……”
　　“你怎么比我还胆小……”
　　雪以小声嘀咕一句，下了沙发自己去外面捡藤球。
　　藤球滚得不远，就在走廊边，雪以捡起球正要回去，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抬头仔细一看，是希蒙亚。
　　希蒙亚独自一人，身边没有任何侍从跟随。
　　他就站在走廊另一头不远的地方，也正看向雪以。
　　雪以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抱着藤球跑进屋。
　　维王后此时正在内厅烧水热果汁，雪以进了屋，在墙角踌躇片刻，又从门边小心翼翼探头。
　　希蒙亚还站在原地，雪以问他：“你怎么不进来？”
　　希蒙亚垂眸看过来，迈步往前走。
　　他一动，雪以立刻缩了回去。
　　维王后端着热好的果汁出来，雪以躲在她身后：“哥哥的父亲来了。”
　　他一边说着，希蒙亚正好踏入房门，维王后安抚地拍了拍雪以的手：“没事的，去玩吧。”
　　维王后放下果汁，走上前迎接。
　　“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她向希蒙亚解释：“希淮要去学院一趟，我就让他把雪以送到我这来。”
　　希蒙亚淡淡地“嗯”了一声，他似乎没有在意这事，跟随维王后在沙发上坐下。
　　雪以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坐在地上玩积木，一边悄悄观察了一会儿。
　　确认今天的希蒙亚不算凶，雪以放心下来，继续玩积木。
　　玩到一半，雪以听见希蒙亚在喊自己。
　　“雪以，是叫这个名字？”希蒙亚喊道：“你过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被拒绝了一句，希蒙亚这回的语气，听起来竟然还算温和。
　　维王后在一旁，朝雪以招招手。
　　有维王后在，雪以就不怎么害怕，他犹豫着丢下积木，慢慢走过去。
　　希蒙亚指了指侧面的小沙发：“坐。”
　　待雪以坐好，希蒙亚问道：“你与希淮在摘星楼的几年，过得如何？都做了些什么？”
　　五年时间，副官去的频率不高，每回去了当天就走，基本只了解了些大致的情况。
　　别的一些事情，比如究竟有没有跟着艾尔学习占星术，平时又是怎么自行修习魔法的。
　　还有一点，希蒙亚想知道，希淮去了摘星楼，性格能有所转变，原因究竟是什么，与当初艾尔的预测有没有偏差。
　　在希淮即将回来之前，他就曾问过艾尔，但艾尔的回答很随意，听不出什么来。
　　要直接问希淮的话，他不一定会说多少，况且父子两人五年未见，没有生疏是不可能的。
　　而五年间，雪以一直在希淮身边，他最清楚希淮的一切。
　　再加上雪以年纪小，大概率不会撒谎，也正因为他年纪小，面对希蒙亚有什么就说什么，与这宫殿里的人都不一样。
　　“挺好的呀，”雪以回答：“没做什么……哥哥每天要写字、看书，还要喂我吃饭，帮我洗澡……”
　　希蒙亚皱了皱眉，耐着性子没有打断。
　　雪以掰着手指头继续说：“哥哥还给我做了好多玩具，做了小龙可以睡的窝和小山洞……但是小山洞不能天天玩……”
　　希蒙亚抬手按着眉心，接过维王后递过来的果茶。
　　这些琐事，维王后听着倒是觉得很有趣，偶尔还会和雪以搭话。
　　“我长大变成了人，老师让我每天写字，我不想写，哥哥就偷偷帮我写了。”
　　提起这事，雪以还有些难过：“老师知道了，罚哥哥去抱石头……”
　　维王后问：“抱什么石头？”雁陕听
　　雪以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放在墙边的石头。”
　　他看了一眼希蒙亚，发现对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赶紧说道：“其、其实老师很好的，我过生日，老师还把自己的星星图送给我了。”
　　“星图？”希蒙亚抬眼，似乎不太信：“艾尔怎么会把星图送给你？”
　　“为什么不能给我，”雪以小声反驳，有些骄傲道：“老师还夸我聪明，字认得快！”
　　他一连说了好多话，维王后倒了杯果汁，招手让他过来喝。
　　雪以正喝着果汁，希蒙亚像是叹了口气，低声道：“算了。”
　　让雪以来描述这五年，从他自己的角度，自然都是些两人的相处。
　　听起来，希淮去了摘星楼，每天所做的就是……养龙？
　　雪以喝完果汁，放下杯子：“你还想听吗？”
　　希蒙亚扫了他一眼：“够了。”
　　于是雪以扭头离开，这会儿出了太阳，侍从过来把阳台的门打开。
　　白胡猫立刻窜了出去，雪以跟着它，也去阳台晒太阳。
　　然而没过多久，雪以又回来了。
　　他站在墙边，犹犹豫豫地看着希蒙亚，似乎还有话想说。
　　希蒙亚看过来：“怎么？”
　　雪以慢慢走近，重新坐在原来的位置。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说。
　　希蒙亚似乎起了点兴趣，抬了抬下巴：“说。”
　　雪以问道：“你知道哥哥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吗？”
　　维王后猜到他想问这个，笑着伸手捏了捏雪以的脸：“这孩子，今天一上午都在想这事。”
　　“希淮喜欢的礼物？”希蒙亚冷哼一声：“他从前脾气古怪，我怎么会知道。”
　　闻言，雪以微微睁大双眼：“可是……你是哥哥的父亲。”
　　他话里的意思是，希蒙亚身为希淮的父亲，应该知道才对。
　　希淮从来没有叫过维王后母亲，维王后不知道他的喜好很正常，结果希蒙亚也不知道。
　　希蒙亚双眼微眯，脸色变得有些沉。
　　但他没有因此发怒，而是冷冷丢下一句：“想送礼物，那也得先看看自己有什么。”
　　雪以不太开心，弱弱地瞪了希蒙亚一会儿，拿走茶几上仅剩的两块饼干，飞快跑去阳台。
　　他和白胡猫继续在阳台晒太阳，又开始琢磨希蒙亚刚才的那句话。
　　自己确实什么都没有……连藏起来的宝贝，都是希淮送的。
　　要不……送一片龙鳞？
　　雪以试着扣了扣手背，有点疼。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手心吹了一口气。
　　薄薄的冰雾立即在手心盖了一层，阳光的照耀下又迅速蒸发消失。
　　—
　　希蒙亚不知何时离开的，希淮回来的时候，雪以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抱着白胡猫睡觉。
　　希淮将他轻轻抱起来，雪以迷迷糊糊睁开眼，伸手搂过去：“哥哥……”
　　他还困得很，靠着希淮又睡了过去。
　　等雪以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床铺。
　　希淮就在眼前，摸摸他睡红的脸颊：“快吃午饭了，现在饿不饿？”
　　雪以摇头，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他眼睛余光瞥见一个熟悉东西，仔细一看，桌子上放着从维王后那里带回来的积木盒子。
　　维王后果然把这个玩具送给他了，雪以赶紧再低头一看，胸针也还在身上。
　　他以为是自己没有及时还回去，求助希淮：“哥哥，这个……”
　　“我知道，王后告诉我了，”希淮说道：“既然你喜欢，就收下吧。”
　　他说可以收，雪以就放心了，再次开心起来：“那我可以天天戴着吗？”
　　“可以。”
　　希淮把他抱过来，略带挑剔的目光打量胸针：“不过这东西很一般，以后哥哥给你买更漂亮的。”
　　雪以开心点头，搂住希淮：“还是哥哥最好……”
　　—
　　又过了几日，副官带来为雪以定做的衣服。
　　希淮没说别的要求，他一口气买了许多，各种样式都有。
　　衣服内层的布料印着魔法阵，雪以穿上后变回小龙，衣服也会跟着变。
　　雪以迫不及待想试试，希淮却说不急，从医馆叫来几个医师，给他检查身体。
　　回来好几天，雪以的病彻底好了，但为了不再着凉，一直忍着没有变回小龙。
　　医师仔仔细细查看一遍，用仪器探测雪以身体里的魔法元素。
　　他是银雪龙，体内自带冰魔法，转换形态时魔法元素也会被催动，太过频繁的确不太好。
　　医师最后建议，雪以每次转变形态，最好间隔四个小时以上，直到他再长大一些，体质得到改善，才可以随意变换。
　　至于如何改善体质，医师暂时还没有头绪，说要回去再研究一下。
　　都城里从未有过龙族居住，医师也是头一次为龙检查身体。
　　“给你们三天时间，”希淮下了命令，“不许敷衍了事。”
　　几位医师赶紧应下，带着药箱和仪器走了。
　　检查完身体，雪以才可以换上新衣服。
　　希淮给他挑了一套浅蓝色的棉衣，配套的还有一顶帽子。
　　雪以穿好衣服，“嗖”一下变回了小龙。
　　他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竟然真的还在，并且缩小了不少，样式也成了小龙能穿的。
　　雪以抬起头，发现帽子也变小了，上方多出两个小洞，正好露出一对龙角尖。
　　小龙崽晃晃脑袋，在镜子前兴奋地转了一圈。
　　希淮不忘叮嘱：“四个小时后才能变回去。”
　　小龙崽点点头，继续欣赏自己的帽子。
　　叶子胸针也重新戴上了，挂在雪以胸口的位置。
　　又过了几天，希淮该正式入学了。
　　学院那边都已准备妥当，新的制服也送了过来。
　　最近希蒙亚又不知道在忙什么，没再管雪以的去留。
　　而希淮要去上学，雪以知道自己得被送去维王后那里。
　　“哥哥中午会回来看我吗？”雪以拉着希淮的手：“哥哥太忙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吃饭。”
　　“会回来，”希淮应道，“我不在的时候，王后会照顾你。”
　　雪以乖巧点头：“那我等着哥哥。”
　　第一天入学，副官亲自过来，要将他与希年一起送过去。
　　希年已经去了大门口，雪以没看见他，牵着维王后的手目送希淮离开。
　　等他一走，雪以莫名有些兴奋。
　　他悄悄告诉维王后，自己知道要给希淮送什么礼物了。
　　维王后好奇：“是什么？”
　　雪以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但我还没试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也只有等待希淮不在的时候，他才能试一试。
　　“好，”维王后见状不再追问，“想不想吃玫瑰甜糕，我去做。”
　　雪以不住点头：“想吃。”
　　维王后每回做的零食，都由她亲自来，侍从帮不了太多忙。
　　她让雪以自己去玩买好的新积木，就去了隔壁的小厨房忙碌。
　　但雪以没心思玩，他来到阳台光线最好的地方，伸出自己的双手。
　　雪以蹲在地上，秀气的眉毛皱起来。
　　他憋了一会儿，手心开始慢慢聚起一些冰霜。
　　冰霜逐渐变厚，弄得雪以有点冷，他害怕再次着凉生病，赶紧拍拍手心，用一小片桌垫盖着再次尝试。
　　这是前两天，雪以洗澡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原来不止他呼出的气体能结冰，他的手也可以。
　　隔着桌垫，好像也有用，看着一层半透明的冰霜凝固起来，雪以非常开心。
　　然而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太阳早上就挂了起来，被阳光一照，冰霜融化得也快。
　　雪以想回屋里去，又担心会把地毯弄湿。
　　维王后留了两名侍从守着，雪以来到其中一人面前：“我可以去外面吗？”
　　侍从点头：“可以，您要去哪里？”
　　侍从将雪以领到屋外的小花园，花园里有一座凉亭。
　　雪以坐在凉亭边，捡了一片宽大的树叶，重新开始结冰。
　　没有阳光照射，冰霜的凝固果然更快，叶子上浮起白白的一层。
　　雪以用手戳了戳，留下几个洞。
　　维王后送的积木玩具给了他一点点提示，这些冰霜或许也能捏成别的形状，但现在还太软了。
　　雪以继续尝试，盯得眼睛都有点累了。
　　这时，他听见凉亭对面的走廊有脚步声。
　　雪以抬起头，看到一把熟悉的铜剑。
　　希晴还是上一次的装束，她独自来到走廊边，将手中的铜剑支在地上，低着头好像在和谁说话。
　　她手里拿着一个传讯器，被灌木挡住了，从雪以的角度看过去，她就好像在和铜剑说话一样。
　　雪以悄悄看了一会儿，心里越来越好奇。
　　他带上手里的树叶，想去看看希晴在做什么。
　　虽然上次希晴把剑扔过来，雪以着实被吓到，但后来希淮解释过，希晴是他的姐姐，不会伤害自己。
　　并且隔了好几天，雪以早就把上次的惊讶忘得差不多了。
　　他走出凉亭，沿着花园的小路过去，侍从站在远处，一时没有注意到雪以的举动。
　　小路的尽头与对面走廊不连通，雪以走到一半，视线被灌木丛与树枝挡住。
　　他踮起脚尖张望，希晴突然抬眼，厉声道：“谁？”
　　雪以手一抖，树叶掉在地上，忍不住原地变回了小龙。
　　等他再抬起头，希晴已经踩着栏杆，几步跃过来。
　　她提着铜剑稳稳落地，见到地上落单的小龙崽，冷声问：“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小龙崽的金瞳里略显慌乱，往后退了一步。
　　雪以也很想解释，可他才变成小龙，不能马上变回去。
　　希晴失去耐心，举起铜剑：“说！”
　　小龙崽把眼睛一闭，仰头：“嗷呜嗷呜！”


第27章 
　　希晴沉默了片刻。
　　“嗷呜嗷呜”……这两声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几年来她去过不少地方，也算见多识广，学过一些矮人语和精灵语，甚至还有部分兽人族的语言，但她不会龙语。
　　而且上一次见到这只幼龙，他是能化形的，现在怎么突然不会了。
　　雪以很着急，尾巴尖都紧张得绷直了，又“嗷呜”了一声，眼神看上去怯怯的。
　　小龙崽身上穿着精致的浅蓝色小衣服，胸口上有一块宝石胸针，头顶还戴着与衣服搭配的帽子，顶端露出两个小尖角，看着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爱。
　　这时，侍从听到这边的动静，匆忙赶来：“殿下！”
　　她上前小心抱起雪以，向希晴解释道：“雪以刚刚在那边玩，不知怎么跑这来了，公主殿下息怒……”
　　希晴移开铜剑，也解释了一句：“我没有生气。”
　　她面色冷峻不苟言笑，目光看过来时，即使是淡淡的一眼，也带有十足的威慑力。
　　雪以望着她将铜剑收回剑鞘，心有余悸地舔舔爪子：“嗷呜……”
　　小龙崽再低头一看，树叶掉在地上，里面凝固好的一点冰霜也洒了，变成了石砖上的一点点水迹。
　　“怎么回事？雪宝呢？”
　　雪以又听见了维王后的声音，朝后方探头，果然是她。
　　维王后刚刚在后厨忙碌，另一名侍从来通报，她担心雪以，放下东西洗了手就赶了过来，身上的围裙还未取下。
　　见到维王后，希晴低头行礼：“王后。”
　　维王后接过侍从怀里的雪以，听她小声说完刚才的经过，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雪宝身体不太好，不能频繁化形，兴许是变小后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又说不了话。”
　　希淮今早将雪以送来时，怕雪以自己忘记时间，特意嘱咐过一句。
　　希晴盯着雪以看了两眼，又看向维王后：“王后与这只龙的关系不错。”
　　又是叫雪宝，又是亲自抱在怀里，难道在她离开的八年，还发生过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不过维王后是木精灵族，不怎么讨厌龙也算正常，最不正常的是希淮。
　　维王后没有反驳，笑了笑：“公主既然也在，不如一起去我那里吧？我做了玫瑰甜糕，马上就能吃了。”
　　“不了，”希晴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还有事。”
　　说罢，她侧身从另一条小路离开，朝着主殿的方向去。
　　小龙崽伸直脖颈，望着希晴的背影。
　　哥哥的姐姐，好像……也不是很凶，她刚才说她没有生气。
　　还有那把黑漆漆的铜剑，看起来好重好重，她居然能那么轻松地提来提去。
　　雪以很快把吓到变回小龙的事忘在了脑后，开始好奇铜剑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维王后对希晴的拒绝与冷淡不在意，也不意外，她抱着雪以往回走：“刚刚吓坏了吧？”
　　雪以想了想，翘起来的尾巴尖晃了晃：“嗷！”
　　他只是没有做好准备而已，其实没有被吓到，他一点都不害怕。
　　维王后不懂雪以的意思，摸摸小龙的后颈安抚：“不怕，我们回去吃甜糕。”
　　变回了小龙，就不太方便找叶子做冰了，雪以把这事暂时搁置，开开心心吃刚出锅的甜糕。
　　回了屋内，见到雪以用小龙崽的形态再次出现，白胡猫十分激动，不停“喵喵”叫着。
　　雪以趴在维王后腿上啃甜糕，它在下方来回踱步，忍不住跳上来挤在一起。
　　五年前，还是幼崽的白胡猫和小龙崽一样大，现在白胡猫长成了大猫，小龙崽只比以前大了一点点，几乎没有区别。
　　看着变小的雪以，白胡猫莫名激动，绿瞳里闪着些许怜爱，凑近蹭着比自己小了好几圈的小龙崽。
　　它过长的毛发老是贴过来，影响到雪以啃甜糕。
　　等它蹭了第三下，雪以忍无可忍，抬爪拍过去。
　　白胡猫这才老实了，趴在一边一动不动，等雪以吃完。
　　—
　　主殿内，希晴一路畅通无阻，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书房，要求见希蒙亚。
　　副官就在门口，通报过后将她领了进去。
　　“有何事？”希蒙亚放下手中的书信，“我正打算今日去看看你，你……”
　　希晴回来了好几天，一直待在寝殿没出来过，说是赶路太累了要休息。
　　她前段时间才成功协助矮人族击退海妖，回都城的路途的确遥远，希蒙亚只好任由她闭门不出。
　　“我收到了来自鹰族部落的消息，”希晴开门见山道：“他们的部落连接着黑脊山脉，近期那里有不少灵兽发狂，袭击见到的一切生物。”
　　目前有一部分兽人族，依然喜欢生活在较为原始的环境，并且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
　　鹰族内部还包含好几个分支，族人数量多，在黑脊山脉附近已经延续了数代，几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有灵兽袭击部落，这原本不算什么大事，鹰族自己能够解决，但最近这种事越来越频繁，他们逐渐吃力，也找不到原因，十分的诡异。
　　希晴几年前曾经去过那里，与部落族长的关系还不错，于是族长直接联系了她。
　　“找不到原因？”希蒙亚皱眉，“会不会是季节更替，或误食了什么东西？”
　　“应该不是，”希晴拿出传讯器，将里面的内容交给他看：“山脉中的灵兽种类很多，只要有一只出现症状，整个灵兽族群都会同时发狂。”
　　她话音顿了顿，继续说道：“并且它们都有同一个特点，天性凶恶、喜食荤腥。”
　　这类特征的灵兽有很多种，体型各有不同，黑脊山脉常年无人看管，偶尔是会遇到主动袭击的凶兽，但不会这么频繁，而且还这么多。
　　据鹰族族长所说，他们甚至见到一只刚生下幼崽的高地狐，与自己还没睁眼的幼崽互相攻击，直到一方死亡。
　　这些灵兽的族群，就像遭受了某种诅咒，族长请了几位魔法师施展净化术，却根本毫无作用。
　　希蒙亚查看着传讯器中的图像，神色越来越凝重。
　　“想到了吗？”希晴的眸光凌厉：“那些狂躁的海妖。”
　　严格说来，海妖也是灵兽，它们智商不高、不会人言，喜欢用独特的嗓音引诱岸边或船上的路人，再将其咬死当做食物。
　　但它们生活在水中，人一多就不敢出现，胆子略小。
　　而在几年前，海妖突然大批量袭击商船，矮人族水性不好，最初时又毫无防备，死伤很多。
　　希蒙亚抬眼：“你是说，海妖与这些灵兽的发狂症状相同？”
　　希晴答道：“是的。”
　　与普通灵兽相比，海妖要稍微聪明一些，或许正因为这点，它们没有自相残杀，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懂得逃走。
　　希晴随即打开储物戒，在里面翻找。
　　片刻后，她取出一个黑色的箱子，放在希蒙亚面前，箱子外表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散发着阵阵寒气。
　　希蒙亚打开箱子，里面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被完整封存在冰块中。
　　这是海妖的头颅，皮肤呈青蓝色，面部长有鱼鳞、鱼鳃等特征。
　　头颅不知在里面放了多久，冰中的血迹还是鲜红的，还有几缕灰色的不明物体从眼眶中渗出。
　　“这是我斩杀的一只的海妖，”希晴解释道：“它死后，眼中有烟雾散出，我觉得不太正常，用冰封了起来。”
　　她问过几个矮人，他们都不清楚这种情况，后来头颅一直放在储物戒里，忘了拿出来。
　　直到今天，鹰族族长发来的传讯，希晴立刻联想到了海妖对矮人部落的突然袭击。
　　那件事，也没有找到确切的原因，他们无法与海妖沟通，只能将其捕杀、驱赶。
　　希蒙亚合上箱子，让副官收起来：“我会让人仔细查一查，鹰族那边也会安排人手，你不用担心。”
　　希晴应了声“好”，她没有别的事要说，转身就要走。
　　希蒙亚欲言又止，还是没有出声，任由她离开书房。
　　两人刚才的交谈，副官也在一旁听见。
　　他将海妖头颅收好，忧心忡忡地问：“是否要联系艾尔先生？”
　　希蒙亚思索片刻：“好。”
　　—
　　维王后的寝殿内，雪以吃完甜糕，和白胡猫一起玩藤球。
　　他变回了小龙，跑得没白胡猫快，但是可以飞。
　　虽然还不太熟练，但雪以已经能贴着地面缓缓滑翔，要是感觉快掉下来，就用后腿蹬一下，又能平稳起飞。
　　玩了一阵，估摸着时间到了，雪以变回人类形态。
　　他摸摸头顶的帽子，再看看领口的胸针在不在，跑去维王后身边吃了半块甜糕，开始玩积木。
　　到了中午，最先回来的是希年。
　　高年级的课程时间并不固定，希年中午下课得更早，就没有等希淮。
　　他低头走进来，前脚刚跨过门槛，见到雪以脚步一顿。
　　维王后惊讶：“今天这么早，不会逃课了吧？”
　　“怎么可能，”希年反驳，“我从来不逃课！”
　　他若无其事地进屋，特意绕开雪以的位置。
　　雪以见到他，起身追问：“哥哥呢？”
　　“他还在后面……”希年说着，拿出储物戒里的杯子装水，一转身发现雪以就在身后。
　　他差点被吓到，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雪以一脸好奇，又朝希年靠近了一步。
　　上一次见到希年，好像还是刚回来的那天，那个时候希年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现在……他好像有点怕自己。
　　希年手里拿着杯子，脸色僵硬又别扭。
　　雪以慢慢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手肘。
　　希年的身体也很僵硬，手肘移开了一点点，雪以又戳了一下他的腰。
　　他随即歪着身体，脸上的五官都微微扭曲。
　　雪以“噗呲”笑了一声，收回手小声问：“你怎么了呀？”
　　希年站直，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一见到雪以，他就想起上次希淮的警告……
　　要是以前，他肯定要找希蒙亚告状，但现在希淮在外人面前已经“转性”了，并且魔法才刚到四阶，比他还要低一点点。
　　这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楼梯拐角里发生的事，也没人看见。
　　这么多天，希年还有点心理阴影，今天希淮正式入学，他都尽量绕着希淮走，也不参与有关他的议论。
　　希年看向雪以，后者眼神单纯，还带着点关切。
　　他又挠了挠头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雪以在这件事上是没错的，他才五岁，希淮还能是被谁胁迫的不成？
　　而且……他那次说什么“主人”，的确不太合适。
　　再加上自己想给雪以投喂零食的举动，可能在希淮的眼里，看着就像是逗弄小宠物，就记上了仇。
　　希年站在原地，莫名叹了口气。
　　希淮那种古怪又瘆人的脾气，雪以天天待在他身边，真的不会受影响吗？
　　雪以望着希年，感觉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他想了想，从衣兜里摸出一块小饼干，递给希年：“这是我藏起来的，最后一块了，送给你。”
　　希年简直受宠若惊，他每回想给雪以喂吃的，雪以都不接，没想到有一天会收到雪以的投喂。
　　他慢慢伸手，从雪以手里接了小饼干。
　　屋外突然有另一道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希年神色慌张，赶紧把饼干往衣兜里一塞，大步走到墙角另一边。
　　雪以扭头看见希淮，开心跑过去：“哥哥！”
　　希淮弯腰抱他，视线从不远处的希年身上扫过。
　　希年感受到他的注视，紧张地喝了一大口水。
　　好在希淮什么都没发现，正和雪以说着话。
　　“回来的时候耽搁了一点时间，饿了吧？”希淮摸了摸雪以的手心，立即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他照例不在维王后这里吃饭，抱着雪以往回走。
　　路上，雪以很心虚：“不知道，我不冷……可能因为今天变过小龙。”
　　他担心是因为自己用叶子凝过冰霜，怕希淮发现，赶紧把脸埋在他怀里。
　　希淮没有起疑：“变了几次？”
　　“只有一次，哥哥说的我都记着，”雪以抬起头：“变小龙的时候，我看见了哥哥的姐姐……”
　　他把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当然没有告诉希淮自己去院子里的原因，只说是去外面玩的。
　　“哥哥的姐姐问我，我说了的，”雪以垂下眼睫：“但我是小龙，她听不懂。”
　　“没关系，”希淮安抚他：“下次再见到她，直接飞走就行，不用搭理。”
　　虽然八年未见，但他还算了解希晴，她说了不会动雪以，就一定会做到，最多在言语上显得不够温和。
　　雪以认真记下，点头：“好。”
　　希淮为他整理帽子，心疼道：“是不是很害怕？”
　　想到雪以变回小龙，是被希晴给吓得，希淮的眼底有些沉。
　　第一次也就算了，她待在寝殿那么多天，一出来又刚好撞上雪以。
　　“只有一点点，”雪以回答，伸手捧着希淮的脸：“哥哥不用担心我。”
　　他想起希晴的那把铜剑，又问：“哥哥会用剑吗？”
　　要不然，他用冰霜给希淮做一把剑吧？
　　但是铜剑那么大，不知道要做多久才能做好……
　　希淮却说：“我不喜欢用剑。”
　　雪以松了口气，把做铜剑这个打算在心里划掉。
　　离寝殿还有一小段路，雪以靠着希淮的肩侧，主动关心他：“哥哥怎么样，去上学好玩吗？”
　　“不太好玩，但还算顺利，”希淮一边说着，随口问道：“雪宝想不想去上学？”
　　雪以对“上学”这两个字没有什么概念，很久以前跟着希淮去学院，也是去玩的，没有留下太多记忆。
　　“和哥哥一起吗？”他双眼微亮：“哥哥带我去上学？”
　　希淮“嗯”了声：“不过……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他没说具体等多久，雪以也不问，对上学这件事稍微期待了一下。
　　回到寝殿，侍从送来两人的午饭。
　　雪以先喝了口热汤，从衣兜里摸出一块小饼干。
　　他放进希淮手里，小声说道：“这是我藏起来的，最后一块了，留给哥哥吃。”
　　希淮勾起唇角，收下饼干：“谢谢雪宝。”
　　—
　　两天后的中午，雪以刚吃完午饭，副官来了一趟。
　　他带来一个已经连通的传讯器，说是艾尔想与两人聊一聊。
　　希淮还没有自己的传讯器，摘星楼的联系讯号，也只有几个人有，艾尔想找他们，得通过希蒙亚。
　　“是老师！”雪以最激动，捧着传讯器：“老师！”
　　副官悄悄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传讯器黑乎乎的，上面刻着魔法阵，艾尔熟悉的声音从一块圆铁片中传出：“是我，你们近来如何？”
　　希淮回答：“一切顺利。”
　　“雪以呢？”艾尔问：“最近还有没有练习写字？”
　　雪以捏着传讯器的双手一紧：“没、没有。”
　　别说写字了，最近希淮晚上给他念的书，已经由历史小故事变成了儿童小故事。
　　“希淮开始正式修习，你也该努努力才好，”艾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星图可曾看过？”
　　雪以的声音更小：“也……没有。”
　　“这个倒是不急，七天内最多看一次，否则会有大量消耗，”艾尔继续说道：“只是别放着吃灰，浪费了你的天赋。”
　　雪以乖巧应声：“我知道了。”
　　艾尔的这两句话，在希淮这里一句都听不懂。
　　他撑着头无聊等待，抬手将雪以帽檐边的发丝理顺。
　　不过……艾尔倒是很关心雪以的学习状态。
　　希淮垂着眼，默默记下这事。
　　传讯很快结束，似乎艾尔只是为了了解两人的近况，主要是雪以的。
　　副官进来收起传讯器，也问了一句：“殿下最近几天，还适应吧？”
　　希淮懒懒回答：“适应。”
　　他明显不想多说，副官也不多问，带着传讯器离开。
　　—
　　下午，希淮去学院之前，将雪以送到维王后身边。
　　维王后牵过雪以，说道：“希年这小子，说自己有急事，没等你就先走了。”
　　希淮不在意：“没事，麻烦您了。”
　　雪以向他挥挥手：“哥哥再见。”
　　等希淮走后，雪以去阳台晒太阳，和白胡猫一起睡午觉。
　　睡醒起来，他还惦记着做冰霜，跟维王后说想去外面的院子里玩。
　　“好，”维王后答应了：“我陪你一起去。”
　　她带上几本书，让侍从将一套桌椅搬去院子里，放在阳光最好的地方。
　　雪以也带上了积木，在凉亭铺好的地毯上玩。
　　他背对着维王后，实际上手里捏着一片叶子。
　　不知道为什么，雪以不太想被别人看见自己的行为，怕有谁不小心说给了希淮听。
　　他扭头张望，见维王后坐在远些的地方低头看书，没有注意到这里。
　　白胡猫蹲在雪以身边，歪头望着他。
　　确认安全，雪以屏息凝神，盯紧叶片。嬿姗停
　　前两天，他每天都会重复这项练习，进展微乎其微，但雪以没有放弃。
　　也许是练习的次数多了，中午吃饱喝足又睡了一觉，这一次冰霜凝聚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而且颜色也要淡一些，像是半透明的。
　　等叶子上覆盖了一层，雪以伸手摸了摸，是有些硬的。
　　好像就快成功了！雪以非常开心，抱住白胡猫亲了它一口。
　　—
　　另一边，希淮在上课。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魔药理论，是所有学生的基础必修课，需要熟背一些简单的魔药配方和制作方法。
　　课后，导师走出教室，一名同学来到希淮身边。
　　“殿下，”他压低声音，蹲在希淮椅边，将一张纸交给希淮：“我帮你问过了，从云洲村到都城，最快只需要三天时间。”
　　这个三天，是指货物运送，希淮昨天说想从云洲村买些东西，于是拜托家中有做商货生意的同学问问。
　　而云洲村处于边境地带，虽然叫做村，但面积不小。
　　那里地段特殊，是有名的购物交易城，并且接待的种族没有限制，连离得不远的龙族偶尔也会去。
　　希淮接过纸条展开查看，上面是不同类别的货品具体运送时间，越轻便的东西越短。
　　他说了些“谢谢”，从身上拿出两枚金币，递给同学。
　　同学只拿了一枚：“殿下太客气了，你有什么想买的，跟我说一声就行。”
　　他无意间往希淮的桌上扫了一眼，见他手边摆着几本书，看名字都是与龙族有关的。
　　希淮注意到他的视线，随口解释道：“我不太喜欢那些龙，想找找有没有将他们驱逐更远的方法。”
　　他神色如常，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像在开玩笑。
　　“那些龙”，当然不包括他的小龙。
　　而长久以来，异魔族讨厌龙族是众所周知，这事要追溯到异魔族的初代族王还未统领半个大陆的时候了。
　　同学也没怀疑，说笑了几句起身走了。


第28章 
　　课间的休息时间，希淮坐在位子上，盯着桌前翻开的书。
　　他在走神，不知想了些什么，随后把有关龙族的书都收了起来。
　　那张写有各种运货时间的纸条，也被魔气碾成了灰烟，无声落在地上。
　　和从前一样，希淮的个子高，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他中途入学，也就没有同桌。
　　到现在，与他熟悉的人还不多，加上一部分人听说过他五年前的一些情况，敢主动和他搭话的也不多。
　　距离下一节课开始还有几分钟，希淮站起身，独自走到窗边。
　　他无视几道探究或好奇的视线，看向最远处的几栋高楼。
　　学院处于都城最好的地理位置，周围好几条商铺街，去往各处的交通十分便利，邻近还有一家大型夜市。
　　那里出售或交易的物品更多，听说偶尔会做些暗地里的买卖，并且不会追究双方的身份。
　　不过，夜市不允许未成年进入，这方面的管辖很严格。
　　希淮站了很久，直到即将开始上课，导师走进教室。
　　他回到座位，翻开桌上的书本。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希淮迟了快二十分钟，才出现在学院大门。
　　前来接他回去的兽车早已在外面等待，希淮走近：“回宿舍拿东西耽搁了些时间，路上加速赶一赶。”
　　他不住宿舍，但依然有专属的房间，平时会放一些备用的衣物用具，或是不能带出学院的书籍。
　　侍从不疑有他，立刻让驾驶兽车的车夫加速行驶。
　　—
　　希淮回到宫殿时，雪以还待在凉亭那边的院子里。
　　他自己玩得忘乎所以，饿了渴了会主动找人，省心得很，维王后也就没有过多管他。
　　凉亭里的积木散落一地，雪以时不时拿起一个，看似在玩，实际上还在尝试结冰。
　　他现在发现了一个新的方法，那就是在拼好的积木上凝聚冰霜，这样一来耗费的时间大大缩短。
　　而且他做出的冰已经越来越坚硬，可以附着在积木上，几乎不会掉。
　　雪以拼了一朵小花，再让小花被冰霜彻底覆盖，冰霜上还可以再结冰霜。
　　不过这些积木是维王后寝殿里的，雪以只是尝试，等回去后再用屋里的那些积木做新的。
　　积木上的冰霜越来越厚，逐渐看不出是积木了，雪以觉得冻手，把小花放在了地上。
　　白胡猫凑过来，舔了舔上面的冰。
　　雪以推开它，突然听到后方的侍从喊了声“三殿下”。
　　一听是希淮回来了，雪以慌慌张张，把小冰花往白胡猫那边一丢。
　　冰花与厚实纯白的毛发混在一起，白胡猫扭头又舔了几下，远远看着像在舔自己的毛。
　　雪以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奔向希淮：“哥哥！”
　　希淮俯身接住他，往凉亭里看了一眼：“怎么又在这里玩。”
　　凉亭里晒不到多少太阳，雪以的手又有点凉。
　　但他仅仅是手冷，脸上不冷，精神也不错，手冷多半是玩积木玩的。
　　“这里地方大，”雪以找了个理由，一边亲昵地搂住希淮，问他：“哥哥今天是不是回来晚了？”
　　兽车已经是最快的速度驾驶，路途花费的时间比平时短了不少，结果还是被雪以察觉到。
　　“嗯，回来之前和导师聊了一会儿，”希淮向他解释：“下次不会这么晚了。”
　　他将雪以抱起来往回走，雪以乖巧说道：“没关系，哥哥要上学，每天很忙……”
　　一边说着，雪以扭头往凉亭的方向看，白胡猫从那边跑了出来，一朵拼好的小花躺在地上，原先上面的冰霜都被白胡猫给舔干净了。
　　雪以放下心，向维王后挥手道别。
　　回去的路上，雪以掩盖住开心与激动，悄悄把冰凉的手贴在希淮颈侧取暖。
　　今天的进展非常大！是重大突破！他很快就能给希淮做好生日礼物了！
　　希望等希淮收到礼物的时候，还不算太晚。
　　屋里的积木也很多，可以拼成各种各样的造型。
　　那要拼个什么送给希淮才好呢？希淮说不喜欢铜剑，他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宝石，况且用积木和冰霜做的宝石，应该不好看。
　　连希蒙亚都不知道希淮喜欢什么……维王后也不知道。
　　雪以还想问问希年，可是最近没见到他人。
　　拼个希淮自己？好像有点难……
　　雪以盯着希淮，认真打量了一会儿。
　　要拼成这张脸，就已经很复杂了，还得拼希淮的手和腿、衣服头发……
　　希淮注意到雪以的目光，摸摸他的脸蛋：“怎么了？”
　　雪以摇头：“没……”
　　希淮抱着他经过走廊，雪以无意间瞥见某扇窗户上自己的倒影。
　　他突然灵光一闪，微微睁大的金瞳泛着光。
　　希淮的模样难拼，但自己的就简单多了！
　　雪以想到的不是镜子里的自己，而是变回小龙后的自己。
　　拼一只小龙肯定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圆圆的脑袋和圆圆的身体，再拼一对翅膀和一对龙角。
　　衣服就不用拼了，小龙冷的时候才需要穿衣服，积木不会感觉到冷。
　　雪以越想越觉得可以，而且希淮一定会喜欢，这一点他都不需要担心。
　　哥哥不可能不喜欢小龙，不管是自己，还是积木和冰霜做成的小龙。
　　这样想着，雪以按捺不住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拼积木。
　　他的异样没有逃过希淮的眼睛，希淮路上停下脚步，捏住雪以的脸颊：“在想什么？”
　　雪以睁着一双无辜的金瞳，白光一闪变回了小龙崽。
　　小龙崽若无其事地舔舔爪子，仰头：“嗷呜嗷呜！”
　　希淮眯了眯眼，直觉雪以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但他暂时没有深究，抱着小龙返回寝殿。
　　吃完晚饭后，快到睡觉时间，雪以才变了回来。
　　除了生日礼物，他也惦记着白天和艾尔的传讯，从床头的柜子里把星图拿出来。
　　雪以本来想过要不写几个字再睡，但这么晚了……还是看看星图就好！
　　他抱着星图坐在床边，把刻有星图的卷轴展开，随意放在希淮腿上。
　　希淮也在看书，背靠着床头坐在外侧。
　　雪以穿着厚厚的睡衣外套，伸手摸了摸卷轴里的星星。
　　希淮的目光落在星图上，忍不住问了一句：“能看出什么？”
　　雪以抬起头，神色有些懵懂：“就是、就是一些……”
　　他说不上来到底能看出什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句子来解释。
　　雪以干脆拉着希淮的手，让他自己碰一碰星图。
　　随后他望着希淮眼含期待，像在说“感觉到了吗”？
　　希淮沉默片刻，收回手揉了揉雪以的银发：“别看太久，早点睡。”
　　雪以要看星图，睡前就没再听故事书，他看了大概半个小时，困得直打哈欠，靠在希淮身上迷迷糊糊睡着。
　　希淮放下书，将雪以手下的星图轻轻拿走收好，再脱下他身上的睡衣外套。
　　雪以轻轻动了动，闭着眼抱紧希淮的手。
　　希淮扶着雪以躺下，盖好被子熄了灯。
　　—
　　第二天，雪以比平时晚起了十分钟，埋在被子里磨磨蹭蹭不想出来。
　　希淮耐心哄着，照顾他洗漱擦脸，再喂完早饭，已经快要迟到了。
　　侍从过来提醒，希淮没搭理，准备送雪以去维王后那边。
　　雪以顺势说：“哥哥，我一会儿自己去吧。”
　　希淮脚步顿住：“自己去？”
　　“嗯，”雪以点头：“要不……要不今天上午不去了也行。”
　　他看了一眼希淮，又赶紧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怕被看出什么来：“我每天都去，总是麻烦王后……”
　　维王后可不觉得麻烦，这段时间以来，两边寝殿的人也都习惯了，雪以今天突然说不去。
　　希淮弯腰蹲下，为雪以整理衣袖：“那……”
　　他装作犹豫不决，见雪以果然有些紧张，睁大金瞳等待他的反应。
　　希淮不动声色，应了下来：“好，那你乖乖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
　　雪以暗地里开心，不住点头：“嗯，我等着哥哥回来！”
　　希淮让侍从去向维王后通报一声，正要离开。
　　雪以突然拉住他：“哥哥……”
　　“我……我昨晚做了梦，”他此刻的神色略显迷茫，语气不太确定：“我起床的时候想告诉你的。”
　　结果他起晚了，忙着洗脸吃饭，没时间说出口。
　　侍从又在外面催促了一声，希淮耐心问道：“是什么梦？”
　　“梦到哥哥受伤了，”雪以伸出手，在希淮的手背碰了一下：“流了血……”
　　伤口不深，而且是做梦，但还是让雪以心里担忧，觉得要说出来才好。
　　“好，我会注意的，”希淮认真应下：“以后还做了什么梦，都告诉哥哥。”
　　他的回应让雪以感到极大的安心，雪以抱住他：“嗯……”
　　侍从催了第三次，希淮真的该走了。
　　他这个月才正式入学，希蒙亚和学院那边的导师都在关注他的情况，最好不要这么早就开始迟到。
　　希淮跟随侍从匆匆离开，雪以站在门边，目送他的背影。
　　寝殿里有好几名侍从留守，随时伺候雪以。
　　雪以把他们全部赶去屋外，把桌子底下的积木盒拿出来，全部倒在地上。
　　他在积木中挨个翻找，挑选合适的出来。
　　埋头拼了很久，雪以累得倒在地毯上，捏了捏自己的脖子。
　　房间里很安静，侍从都在走廊外，他这会又开始想念起维王后屋里的小零食，还有喜欢黏着他的白胡猫。
　　雪以想了想，打算让侍从带他过去。
　　他把拼了一半的积木小龙藏进柜子里，剩下的就这么丢在地上，打开房门。
　　侍从听了雪以的要求，立刻为他引路。
　　雪以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栏杆外的花草，或是摸一摸石柱上镶嵌的金纹。
　　经过一处小花园时，雪以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希晴，她独自坐在小花园中央的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她背后的铜剑被取了下来，放在前方的桌子上。
　　雪以脚步停住，朝希晴的方向张望。
　　突然，希晴睁开双眼，雪以还以为她发现了自己，赶紧躲到石柱后面。
　　但希晴好像没有发现他，而是起身拿起铜剑，开始在空旷的院子里练习剑式。
　　她身姿轻盈，手中的铜剑仿佛没有重量，看得雪以眼花缭乱。
　　雪以揉揉眼睛，忘了自己要去哪里，慢慢走到台阶边坐下。
　　他好奇看了很久，直到希晴停下来，转头将目光投向自己。
　　雪以心里紧张了一秒，想起希淮说过的话，又放松下来。
　　希淮说，他的姐姐不会伤害自己，碰到直接走就是了。
　　但雪以不想走，他从台阶上站起来，慢吞吞走过去。
　　希晴垂眸看着雪以逐渐走近，她立在原地没有动，也在等待着雪以的下一步动作。
　　这只幼龙，想干什么？
　　希晴扫了雪以一眼，他今天又穿了身好看的新衣服，帽子上缝着一圈兔毛和几颗又大又亮的珍珠。
　　不论哪一次见到雪以，都能看出来他被照顾得很好。
　　希蒙亚似乎正在想办法将雪以送回龙族，但就算他不喜欢雪以，有希淮和维王后护着，雪以在宫殿里已经能横着走了。
　　一只龙族，被养在异魔族的身边，真是稀奇。
　　希晴冷眼看着雪以离自己越来越近，握紧手中的铜剑。
　　雪以停在几步之遥的位置，紧张地背着手：“你好……”
　　他的声音很轻，希晴冷淡出声：“有事？”
　　这两个字差点把雪以问懵了，他愣了一下，才主动说道：“我……我叫雪以。”
　　雪以的眼里充满求知欲：“你刚才，在做什么呀？”
　　果然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幼龙。
　　希晴言简意赅，将铜剑收回剑鞘：“练剑。”
　　练剑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练剑？
　　雪以不太能听懂，见希晴回到椅前坐下，将铜剑重新放在桌子上。
　　不过希晴的语气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没有像前两次见到时那么凶。
　　雪以胆子更大，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发现希晴的呼吸有些重，额上也有些细细的汗珠，应该是刚才提着剑挥动太久，累到了。
　　雪以来到她身边，低头在衣兜里摸索。
　　希晴撩起眼皮，看他掏出一块带有透明包装的小饼干。
　　“你饿不饿？”雪以一脸单纯，问道：“我这里有吃的。”
　　这要是换个地点，或者眼前的是一只再大些的龙族，希晴就要怀疑饼干里被下了毒。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接下饼干，再次闭上眼。
　　这就是明显拒绝的态度了，但雪以不管那么多，把饼干放在了桌子上。
　　他还补充了一句：“是甜的！”
　　桌上的铜剑突然“嗡”一声轻响，雪以赶紧收回手，微微睁大双眼。
　　一旁的希晴好像没听到，依然闭目养神。
　　雪以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来：“我可以摸一下它吗？”
　　他总觉得，铜剑像是活的，而且上次见到希晴时，她好像在和谁说话。
　　希晴闭着眼，轻哼一声：“劝你慎重。”
　　她没说可以，但也没拒绝，话里的意思让雪以有些退缩之意。
　　但他又实在很好奇，慢慢凑过去，嗅了嗅剑柄。
　　好像有一股雨水的味道，雪以扒着石桌边，离铜剑越来越近，鼻尖不小心碰到。
　　他立刻感到鼻尖一凉，退开一看，刚才碰到剑柄的地方，竟然泛起一点点冰霜。
　　“咦？”雪以睁大双眼，伸手摸了一下。
　　冰霜的范围瞬间放大了好几圈，像吸走了雪以身体里的魔法元素，同时一阵电流感快速从他的指尖蔓延。
　　“啪嗒——”
　　桌边的雪以消失不见，片刻后，一只小龙崽晃晃悠悠飞了上来。
　　小龙崽飞到桌子上，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刚才的感觉很奇妙，雪以没觉得疼，变回小龙仿佛是某种下意识的反应。
　　他悄悄看向希晴，发现她双眼紧闭呼吸平缓，似乎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希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阻拦。
　　当她再睁开眼时，发现小龙崽埋着头，对着剑柄悄悄舔了一口。
　　……胆子还挺大。
　　雪以没注意到希晴，他正惊奇不已，又在铜剑的其他地方舔了几下，抬爪轻轻按下去。
　　他发现只要是自己碰过的地方，不管是剑柄或剑鞘的哪一个部位，都会泛起冰霜。
　　就好像他不需要主动催生冰魔法，铜剑会自己吸取。
　　雪以没有任何不适感，于是把这当成了玩耍，爪子在铜剑上踩了好几下，还印了一个梅花的图案。
　　“你……”
　　听到希晴的声音，小龙崽赶紧收回爪子蹲好。
　　希晴坐直，扫了一眼长出不少冰霜的铜剑。
　　而雪以被吸走了这么多魔力，竟然没有出现脱力或疲惫的迹象，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
　　希晴微微挑眉：“天赋不错。”
　　好几年前，她在边境和一只龙族打过一架。
　　那只龙傲慢自大，还出言不逊，结果差点被希晴揍趴下。
　　这把铜剑材质特殊，是一些擅长元素魔法种族的克星，而雪以才这么点大，能和铜剑玩到现在，证明天赋极高。
　　等他以后长大，走到哪里必定都十分出众。
　　希晴认认真真打量眼前的小龙崽，对雪以稍微有了那么一点改观。
　　虽然是只龙，还只是幼年龙，不过还算有资格进异魔族的宫殿。
　　雪以不知道希晴心中所想，只听懂了她在夸自己。
　　小龙崽翘起来的尾巴晃了晃，来到桌子侧面，离希晴最近的位置蹲下。
　　“嗷呜！”小龙崽叫了一声，爪子推了推先前放下的小饼干。
　　希晴无动于衷：“我不吃。”
　　她话音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谢谢。”
　　好吧……希晴不收，雪以叼起小饼干，准备自己吃掉。
　　他本来打算去维王后那里，路上耽搁了这么久，有一点点饿了。
　　小龙崽用爪子按住饼干，牙齿撕扯着包装袋，努力了好久都打不开。
　　雪以扭头看向希晴，叼着饼干飞到了椅子扶手上。
　　“呜呜……”小龙崽睁着圆滚滚的金瞳，眼巴巴望着希晴，嘴里还叼着饼干。
　　希晴皱眉：“我说了，不吃。”
　　她是当真没懂雪以的意思，一人一龙僵持了一会儿。
　　小龙崽埋头，在希晴手边蹭了一下。
　　希晴眉头皱得更紧，盯着雪以思索。
　　她从前的二十多年，还有没有哪只龙敢……
　　不过，雪以既然在都城破壳，又一直被养在希淮身边，与族群完全脱离，应当算不上龙族了。
　　完全可以把他当做是长得像龙族的兽人族而已，并且天赋也不错，可以好好培养。
　　希晴迅速说服自己，再看向雪以时，眼神又有些不同。
　　但她面上依然冷淡，接下小龙崽口中的饼干，撕开包装。
　　她的本意是接受这块饼干，然而下一秒，小龙崽开开心心凑过来，从她手里又把饼干叼走了，只剩下空空的包装袋。
　　……原来是这个意思。
　　希晴面无表情，扔掉手里的空袋子。
　　小龙崽啃完饼干，再度凑了过来，亲昵地蹭蹭希晴的胳膊。
　　希晴身上也有一股和铜剑类似的味道，像清新的雨水，也像正在被阳光烘烤的草叶。
　　雪以凑近仔细闻，舔了一口希晴肩膀上的宝石扣子。
　　—
　　很快到了中午的时间，希淮从学院赶回来。
　　他回到寝殿，才听侍从说，雪以上午主动要求，去了维王后那里。
　　这名侍从守在这边没有跟过去，也就不知道雪以中途又改了主意，现在正和希晴在一起。
　　希淮没有立刻前去接，而是走进屋内环视一圈，询问侍从：“雪以上午都做了些什么？”
　　侍从回道：“独自在房里玩，除此之外没做什么。”
　　地毯上堆放着倒出来的积木，希淮走上前，弯腰捡起一块。
　　前两天，雪以也在玩积木，还偏偏要去院子里玩。
　　希淮放下积木，在雪以平时常去的地方查看了一遍，包括他藏着宝石的床底。
　　他一直知道雪以把宝石藏在哪里，包括在庄园的时候，只是没有说。
　　最后，希淮来到雪以存放各种小玩具的柜子前。
　　他打开柜门，一眼看见最里面摆放的积木块。
　　希淮取出积木，拿在手中翻看。
　　积木块有手掌那么大，像是拼到了一半，看不出是什么形状。
　　希淮又在柜子里找了找，摸出两片胡萝卜片。
　　胡萝卜片应当是果干袋里的零食，每次雪以都不爱吃，竟然还藏了两片起来。
　　小孩子时常会有些古怪的想法，雪以把这些藏起来不让希淮知道，希淮也没有多想。
　　雪以不想说，那他也不揭穿，等他把积木拼好，再看看究竟想做什么。
　　确认没有其他异常，希淮将胡萝卜片和积木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他关好柜门站起身，才准备前去把雪以接回来。


第29章 
　　吃了希晴喂的小饼干，还玩了她的铜剑，雪以觉得自己和希晴已经算很熟悉了。
　　可惜身上只剩下那一块饼干，雪以还有点饿，也想喝水。
　　小龙崽仰头望天，观察着云层与太阳的位置，好像快到希淮回来的时间了。
　　雪以用爪子碰了碰希晴的肩膀，想和她道别。
　　希晴侧目看过来，仿佛是才想到了什么，一脸“原来如此”：“我记起来了，天生擅长冰魔法，你是银雪龙。”
　　小龙崽一双金瞳与她对视：“唔！”
　　银雪龙的数量比较稀少，除了眼前的雪以，希晴从未见过第二只银雪龙。
　　而在所有种族当中，擅长冰魔法的寥寥无几，冰元素比水火木土一类的元素更难催生，就算是天赋较高的异魔族，也很少使用冰魔法。
　　由此一来，银雪龙更是稀有中的稀有。
　　希晴抬手，轻轻碰了碰小龙崽的爪尖，感受到一丝冰凉。
　　小龙崽不知道她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天赋，埋头主动把脸颊贴过去，蹭蹭她温热的掌心。
　　希晴依旧冷冷淡淡的模样，但没有拒绝雪以的亲近。
　　她看向小龙崽的眉眼微垂，从这个角度，与希淮有三分相似。
　　天赋高、稀少，并且年纪又小，看着还算乖巧听话。
　　不论从哪个方向，雪以都是非常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想当初，希淮也是同辈中天赋最高的一个，体内的魔气纯度万里挑一，后来却长歪了。
　　再看现在的希淮，从摘星楼关了五年回来，兴许还是老样子。
　　希晴收回手：“我还有事。”
　　她起身就要走，拿起桌上的铜剑。
　　与此同时，希淮到达维王后的寝殿。
　　他先回了自己那边，已经耽搁了些时间，于是为了尽快接到雪以，希淮直接从侧后方偏僻的小路穿过去。
　　但这样一来，就与中央院子里的雪以错开了，也没有碰到他身边的侍从。
　　当希淮进入寝殿，维王后正在吃午饭。
　　希年今天中午没回来，她身边空荡荡的，只有两名伺候的侍从。
　　希淮环视一圈，脸色微变：“雪以呢？”
　　“雪宝今早不是没有送来吗？”维王后见到他，也是一愣：“你在找他？”
　　维王后的表情不像作假，旁边的侍从同样茫然摇头，说没见过。
　　希淮转身就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维王后焦急吩咐众人：“快！都去找找！”
　　寝殿内外一共十多名侍从，全部放下手头的事务，前去各个方向寻找。
　　维王后也去花园附近看了看，白胡猫紧跟着她，不断嗅着沿途的石砖与杂草，试图捕捉到一丝雪以的气味。
　　雪以上午没有来过，维王后也没见到希淮寝殿的侍从，确认这一点，希淮从往常的路线返回，不放过沿途任何一处可能有异样的地方。
　　他脚步不停，脸色非常差，已经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了许多种可能性。
　　即便宫殿里的所有人都被警告过，见到雪以就当做是普通的小孩子，更不允许对外透露半点消息。
　　在宫殿任职的侍从大都为签订了契约的人类魔法师，而将士几乎都是异魔族。
　　他们训练有素，绝不会违抗命令，但……他们身为异魔，也讨厌龙族。
　　如果有人趁他不在……
　　希淮越发后悔，不该将雪以独自丢在寝殿，也后悔掉以轻心，没有做好足够的防护。
　　他眼底阴霾浮现，同时无数淡到看不清的魔气向外扩散，搜寻每一个途径的角落。
　　直到接近中央的院子，希淮终于听到一声熟悉的“嗷呜”。
　　他立即赶过去，看见希晴站在院子中央，身边的正是雪以。
　　小龙崽似乎很放松，和希晴离得很近，差点靠在了她怀里。
　　走廊边站着上午陪同雪以外出的侍从，见到希淮赶紧行礼：“殿下……”
　　希淮此刻仍处于焦躁当中，侍从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极低，小心翼翼解释道：“上午雪以说想去找维王后，中途碰见了公主殿下，就一直在院子里玩……”
　　这时，雪以也听到动静，蹲在桌边的小龙崽扭头一看，是希淮回来了。
　　“嗷呜！”小龙崽丢下希晴，朝着希淮的方向晃晃悠悠飞去。
　　雪以的飞行技术还不太熟练，到了希淮面前刹不住车，一头撞进他怀里。
　　随后他感觉自己被紧紧抱住，几乎要动不了了，小龙崽抬起头，金瞳无辜地望过来。
　　“不是说想自己在屋里玩？又要去找王后？”希淮捏住小龙的半边脑袋，“结果跑到院子里玩了这么久？”
　　希淮已经收敛了神色，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模样，但雪以直觉敏锐，发现他好像不太高兴。
　　小龙崽凑上前，讨好似的舔了舔他的下巴。
　　希淮没了脾气，抱紧怀里失而复得的小龙。
　　也怪他心急，要是没有抄近路，来的路上就会碰到雪以。
　　正巧维王后的侍从也找到了这里，得知雪以安然无恙，第一时间回去通报。
　　希晴抱着铜剑走近，希淮与她对视了片刻：“长姐。”
　　“雪以胆子小，经不得吓，”他垂眸扫了一眼铜剑，继续说道：“再说宫殿里随时带着佩剑，没必要吧？”
　　他眼神中有明显的戒备，态度更是毫不掩饰。
　　虽然不知道雪以为什么突然愿意接近希晴，但有前两次的经历在，希淮以为又是因为希晴和她的剑，雪以才变回了小龙。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希晴冷声说着，看了一眼被按在怀里的小龙崽：“胆子是挺小……但他又不弱，你护得未免太过了。”
　　不说她也能猜到，希淮多半是回来后发现雪以不在熟悉的地方，才焦急外出寻找。
　　希淮轻轻皱眉，捕捉到希晴话里的关键之处。
　　她怎么知道雪以弱不弱……而且他要如何保护雪以，跟希晴又有什么关系。
　　希淮莫名心生警惕，他不想再与希晴浪费时间，丢下一句“先走了”，带着雪以离开。
　　小龙崽从他的臂弯里悄悄探出一只爪子，上下挥了挥，作为道别。
　　希晴看在眼里，唇角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也转身走了。
　　—
　　雪以刚去院子没多久就变成了小龙，希淮喂他吃完午饭，又陪着玩了会儿布球。
　　估摸着到了时间，雪以变回来，兴奋抱住希淮：“哥哥！我今天摸到了那把黑乎乎的剑！”
　　当小龙的时候不能自由说话，这会儿雪以把上午发生的都告诉了希淮，包括希晴给他喂饼干吃，还有在铜剑上印冰花玩。
　　“哥哥的姐姐，还夸我厉害，”雪以非常开心，金瞳单纯又充满期待：“她还问我，要不要和她一样，买一把自己的剑。”
　　“她夸你厉害？”
　　希淮几乎能想象到希晴冷硬的表情和语气，一边为雪以整理歪掉的帽子：“雪宝本来就很厉害。”
　　他一直知道雪以的天赋很好，化形之前就能学会简单的开锁魔法。
　　还有艾尔那边，他把星图送给了雪以，证明雪以的占星天赋也不错。
　　“那练剑会很难吗？”雪以又问，“是不是比写字还难？”
　　“我没有试过，应该不难，”希淮回答：“以后想学，可以试试。”
　　雪以“嗯”一声，盯着希淮看了一会儿。
　　两人坐在地毯上，旁边是散落的积木，雪以慢慢蹭近，搂着希淮的脖颈：“哥哥，你中午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不开心？”
　　希淮否认：“没有。”
　　他抬手捏了捏雪以的脸颊：“我是没有找到你，很担心。”
　　“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乱跑了……”
　　雪以在他怀里埋了一会儿，爬起来跑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了几块饼干塞进衣兜。
　　他很快又跑回来，把一块饼干放在希淮手里，当做是道歉。
　　虽然这块饼干，最后还是进了雪以的肚子里。
　　下午去学院之前，希淮问：“是继续留在屋里，还是去王后那边？”
　　雪以的眼神飘忽了一瞬：“想……想留在屋里。”
　　他的积木还没拼完呢，上午出门是个意外。
　　而且希淮下午的课程时间更短，离开的时间没有那么久。
　　雪以还悄悄往藏积木的地方看了一眼，希淮注意到了，没有拆穿。
　　“好。”
　　他应下，从储物戒中翻找出一根黑色的细绳子，系在雪以的手腕上：“先戴着，以后再换更漂亮的。”
　　绳子上被印了魔法咒，能在一定距离探知到雪以的方位，虽然简陋，但能暂时用一用，至少不会再出现上午的情况。
　　雪以摸了摸手上的绳子，点点头。
　　等希淮走后，雪以迫不及待，把柜子里的积木拿出来。
　　他拼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好看，陆陆续续拆了一些。
　　直到拼累了，雪以吃了点零食和保着温的果汁，休息片刻再继续。
　　一下午拆拆补补，最后进展缓慢。
　　外面的天色转暗时，雪以把未完成的积木重新藏回柜子里，等待希淮回来。
　　—
　　之后的一连三天，雪以都主动要求待在屋里。
　　希淮知道他要一个人悄悄拼积木，没有阻止，也没有再看过柜子里的积木变成了什么样子。
　　维王后见雪以不来了，还担心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派人过去仔细问问。
　　侍从回来后，只说：“三殿下让您不要多想，雪以应该……是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忙。”
　　这话说得模模糊糊，维王后却明白了意思。
　　雪以先前在她这里的几天，其实就有点怪怪的，老是一个人躲在凉亭里，莫不是……在给希淮准备生日礼物？
　　他很在意这件事，先前还特意问过维王后和希蒙亚，想知道希淮喜欢什么。
　　这样的话，雪以的确是有“自己的事”要忙，并不是不想来这边玩了。
　　维王后放下心来：“好，我知道了。”
　　—
　　又过了两天，希淮自入学后，即将迎来第一场魔法实战课。
　　高年级的实战课与他以前参与过的不同，规模更大更加正式，类似于比赛，有名次和奖励，将持续整整三天时间。
　　主导师让希淮必须进前二十名，并帮他整理了一份资料。
　　“这几个人，你得谨慎对待，”主导师说道：“其他的，只要你不出现失误，都有机会赢下他们。”
　　他很看好希淮，原本想让他进前十名，又觉得他重回学院的时间还不长，又是第一次参加，于是改到了前二十。
　　希淮收下资料：“谢谢您。”
　　他正要走，导师叫住他：“对了……下午的自习课，你帮我出去买些东西。”
　　导师在一张纸上写下几行字，并拿出抽屉里的门禁卡，交给希淮。
　　希淮眸光微动，接下门禁卡：“好。”
　　因为实战课明天一早开始，下午的两节课程，都变成了自习。
　　希淮先回了一趟宿舍，带着门禁卡畅通无阻地走出学院。
　　他没有耽搁太久，第二节课即将开始之前，导师回到工作室，就看见了桌上放好的物资，以及希淮退回来的门禁卡。
　　第二天，实战课如期开始。
　　希淮被安排在C区下午的第一场，对手是一名主修风系魔法的混血兽人族。
　　兽人族手持魔法杖，腼腆地笑：“我有点紧张……”
　　希淮也露出笑容：“我也很紧张。”
　　但他脸上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都是客套话而已。
　　他也早已摸清了对方的底细，这场实战是必赢的。
　　只不过在明面上，希淮还不想赢得太轻松。
　　他随手选了一面铜盾作为武器，站在兽人族的对面。
　　一开始，兽人族的攻击十分猛烈，大量风刃袭向希淮。
　　希淮吃力抵挡，抽空使用土系魔法反击。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状似爆发魔气，把对方击出对战的范围圈。
　　一切都在希淮的预计中进行，十分顺利。
　　在最后关头，兽人族挥来的风刃没有被希淮躲开，一道割破了他的衣袖，另一道将他的手背划伤。
　　伴随着裁判宣布他获胜，希淮低头盯着手背上的伤口，短暂走神。
　　他是故意不躲的，知道兽人族体内魔力不足，风刃最多也就划伤衣物或皮肤而已，没有大碍。
　　但是，伤口偏偏出现在手背的位置。
　　好几天前，雪以早上起床，说自己做了个梦。
　　那时，他就是指着希淮的手背，说这里会受伤。
　　……是巧合吗？
　　希淮应付着导师与几名同学的恭喜，匆匆离开会场。
　　他想起来了，以前在庄园里的时候，雪以也有一次说自己做了梦。
　　那一次，后厨的蔬菜魔植逃走，在水缸附近被找到，雪以提前就告诉了他，并说是晚上梦到的。
　　当时希淮并未在意，以为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
　　一次可以是巧合，两次多久就不是了。
　　做梦梦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情，这是什么能力？
　　占星术可预测未来，但绝不是以做梦的方式，更不会这么清晰明确。
　　离开会场后，希淮去了趟学院的图书馆，试图寻找相关的资料。
　　下午还有剩下的两场实战，他来不及深究，又再次匆匆返回会场。
　　之后的进展也很顺利，希淮基本都是险胜。
　　他在摘星楼待了五年，攻击魔法本就得不到充足的练习，这样的表现再正常不过，没有人怀疑，更没有人看出来他有所保留。
　　当天的三场实战结束后，希淮向导师申请，提前返回宫殿。
　　另一边，雪以独自待在阳台。
　　这个时间，太阳已经即将落山，阳台的木桌上摆着一个拼好的积木。
　　积木表面不断有冰霜凝聚，逐渐将原本的颜色盖住。
　　雪以中途停下来仔细打量，用筷子戳掉不太满意的位置，再重新补上去。
　　经过连日的练习，他的动作越发熟练，结出来的冰也越来越坚硬，是漂亮的半透明色。
　　做到一半，雪以才想起了什么，回屋从柜子里找出藏好的两片胡萝卜干。
　　当希淮推门进屋时，雪以刚好完成了最后一点点。
　　听到脚步声，他既兴奋又紧张，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把积木弄倒。
　　“雪宝？”希淮喊了一声，见到雪以从阳台里出来。
　　“哥哥！”他奔向希淮，拉住他的手：“我……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希淮弯腰蹲下来：“是什么？”
　　“是……”雪以话说到一半，突然闻到希淮身上有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他凑近嗅了嗅，担忧道：“哥哥受伤了？”
　　希淮不动声色，抬起右手：“一点小伤，被笔尖扎到的。”
　　他用最简单的障眼法，遮住了原本手背上的伤痕，又在指尖刺了个小红点。
　　雪以两次做梦后的表现，证明他应该也不清楚自己的能力。
　　希淮不想让他有负担，又怕他担心自己受伤，决定暂时隐瞒，等他找机会问过艾尔再说。
　　雪以没有怀疑，点点头。
　　他又恢复了刚才的期待与兴奋，支支吾吾说：“哥哥，我给你做了个生日礼物？”
　　希淮十分意外：“礼物？”
　　是藏在柜子里的那个积木吗？原来是打算送给他的礼物？
　　“嗯，”雪以忐忑地看向他，“虽然哥哥的生日已经过了……”
　　希淮伸手抱他，问道：“什么礼物？”
　　于是，雪以把希淮带到了阳台。
　　冰霜做的次数多了，雪以知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做好，等希淮回来的时候，不会融化太多。
　　而且其实他昨天已经失败过一次，希淮回来之前，他赶紧把积木藏在了阳台花盆后面，融化的冰水会流入花盆，第二天就干了。
　　他本来想着今天要是再失败，就把积木拆小一点。
　　还好还好，礼物终于顺利完成了。
　　希淮走到阳台，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巴掌高的冰雕。
　　冰霜将积木彻底覆盖，看不出内里的积木颜色，他一眼认出这是个冰雕小龙。
　　小龙的四肢糊成了一团，龙角也一大一小，翅膀是做的最好的部位，边缘正往下滴着水。
　　还有两片胡萝卜干，歪歪扭扭地贴在小龙脸上，应该是眼睛。
　　这个冰雕做得十分粗糙，模样也丑丑的，但看着还算可爱。
　　雪以十分忐忑，小声问：“哥哥，你喜欢吗？”
　　希淮走近，俯身认真打量桌上的冰雕小龙。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一把搂过雪以：“很喜欢。”
　　“哥哥喜欢就好，”雪以一听，比自己收到礼物还开心，“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放……”
　　冰霜很快就会化掉，难道要每天都做一次……
　　“我来保存。”希淮说着，抬手释放出魔气。
　　淡淡的魔气将冰雕小龙包裹住，小龙的翅膀果然不再往下滴水。
　　雪以睁大金瞳：“哥哥好厉害……”
　　希淮牵过他的手，摸了摸冰凉的手心：“做了多久？”
　　原来雪以天天躲在屋里，是为了给他准备礼物。
　　还有怪不得他前几天总是双手发凉，一问又说不冷。
　　希淮很心疼，用魔气给雪以暖手。
　　“没有多久，”雪以老老实实地掰着手指头数，“累的时候，吃一块饼干就好了。”
　　希淮“嗯”了声，将他抱得更紧。
　　雪以慢慢觉得不太对劲，希淮都没有再看冰雕小龙一眼，反而一直抱着他，就好像自己才是礼物一样。
　　他追问：“哥哥真的喜欢吗？”
　　“喜欢，特别喜欢，”希淮低声道：“谢谢宝宝。”
　　最后，希淮找了个透明的罐子，将冰雕小龙封在里面。
　　胡萝卜做成的眼睛也一起存放了进去，雪以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找不到别的东西来做眼睛了。”
　　冰雕小龙就是他自己的模样，身上可以没有颜色，但眼睛得有。
　　雪以找了好久，勉强用胡萝卜干代替。
　　“很漂亮，”希淮不假思索地夸赞，“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冰雕小龙。”
　　雪以羞涩地笑，金瞳充满期待：“下次哥哥过生日，我还可以做新的！”
　　希淮应下：“好，但再有下次，不能把自己的手弄得这么凉。”
　　这一次算是运气好，雪以用了这么多冰魔法，竟然没有因此着凉感冒。
　　雪以乖巧点头，靠在希淮身上：“哥哥，想喝水。”
　　希淮拿过桌上的杯子，把热好的果汁喂给他喝。
　　—
　　一周后，希蒙亚接到来自边境的紧急传讯。
　　邻近云洲村的几个区域，不知从何时开始流传一个消息，说有几个异魔族抓到了一只幼龙，用尽最残忍的方式虐待，还写下了日记。
　　据说日记中的描写十分真实，不像假的，并且消息还传到了龙族那边。
　　这样的谣言没有任何依据，但偏偏龙族最在意族中的幼崽，看了相关的“日记”更是勃然大怒，要求都城立刻作出解释。
　　希蒙亚看完传讯的内容，脸色越来越差。
　　副官在一旁说道：“龙族的几位长老的确很生气，我向他们解释过了，但他们不怎么听得进去……”
　　哪怕族中没有幼龙丢失，龙族也无法保持绝对的理智，恨不得马上闯入边境，把所有可能藏匿幼龙的地方掀个底朝天。
　　希蒙亚有些头疼：“谣言是从谁口中传出的？”
　　“不清楚，云洲村里本就什么人都有，现在要找源头，恐怕有难度。”
　　目前已经有边境的将士前去处理，但消息早就在本地传开了。
　　副官继续说道：“我收到消息时，问过了三殿下，他也十分确定，没有更多人知道雪以的存在。”
　　谣言并非完全编造，都城中确实有一只幼龙……
　　副官担心是不是在摘星楼的时候，雪以被外人看见过，但希淮说没有。
　　“三殿下还说……”
　　副官犹犹豫豫，希蒙亚抬眼：“他说什么？”
　　“三殿下说，这种情况下，更不能把雪以的消息告诉龙族，否则谣言在龙族那边，就成了真的……”
　　龙族对于幼崽一事无法理智思考，要是知道都城中真有幼龙，还在异魔族的地盘待了整整五年。
　　到时候不管怎么解释，他们也一定会比现在更加愤怒，希淮说的不无道理。
　　加上最近希蒙亚有其他棘手的事务处理，在这个关头，一旦交涉失败与龙族开战，等于火上浇油。
　　希蒙亚抬手按着眉心，闭上眼沉默不语。
　　半晌后，他问副官：“希淮最近如何？”
　　副官想了想：“三殿下在学院一切都好，上周的实战课，拿到了第二十名的成绩。”
　　希蒙亚面沉如水，思索道：“他最近真这么听话？”
　　“是，三殿下的导师也提过几次，对三殿下很满意。”
　　他总觉得谣言出现的时机太凑巧了些，又在云洲村那样的地方，想做到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多少难度。
　　事到如今，只能怪他们没有多加防范。
　　“罢了，先继续瞒着吧，等处理完黑脊山脉的事再说，”希蒙亚无奈叹息：“你准备一下，我与龙族长老亲自聊一聊。”
　　副官应道：“好。”


第30章 
　　几十年前，异魔族与龙族第六次握手言和，签订休战条约的时候，龙族留给都城一块魔法石，上面的魔法阵可以连接至龙族内部，方便随时沟通。
　　后来，这块魔法石一直存放着，从未启用过，两族之间也勉强维持着和平。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第一次启用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谣言。
　　希蒙亚来到主殿后厅，摆在桌上的魔法石开启，上方投射出灰蓝色的光晕。
　　他走近，光晕中传出一个声音：“还有什么好聊的？等我抓住那几个罪魁祸首，会让他们后悔降生到这世上……”
　　副官先前已经与龙族的其中一位长老沟通过，龙族那边原本不想再多费口舌，一听是希蒙亚亲自过来，才勉强给了点面子。
　　龙族之所以愤怒的原因还有一个，他们认为那些虐龙传闻就算不是真的，也一定来源于异魔族，兴许还在背地里筹备了什么抓龙计策，就等着实施了。
　　“我也想找到罪魁祸首，”希蒙亚说道：“恶意散布这种谣言，意图破坏两族关系，居心叵测。”
　　他的语气里同样带着怒意，半点不心虚，听着是像那么回事。
　　魔法石对面的是龙族二长老，他沉默片刻，冷冷哼了一声，心想我们与你能有什么关系。
　　但都城这边咬死不承认，仅凭几页纸上的东西，龙族再有怀疑，也只能暂时憋着。
　　“我已下令严查，等找到谣言的源头，会交由龙族亲自处理。”
　　希蒙亚又说了些表明立场的话，他是都城的族王，身份不一般，做下的保证当然也更具有威信。
　　龙族二长老听着魔法石另一头传来的声音，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最后，希蒙亚问道：“还有一事，近来龙族管辖区域内，是否有灵兽突然狂躁的事件发生？”
　　龙族不喜欢搞什么领地扩张或建城招兵，所管辖的区域和种族有限，只有几个生活在炎热地带的兽人族。
　　他们那边荒无人烟的森林与平原较多，自由生存的灵兽也多。
　　希蒙亚想知道，狂躁的灵兽是只出现在特定的地点，还是整片大陆都有。
　　但龙族二长老明显不想再多聊，丢下一句“没听说过”，单方面终止了魔法阵。
　　桌上的魔法石光芒渐渐消失，变成了一块看上十分普通的石头。
　　结束与希蒙亚的通讯后，龙族二长老走出房间。
　　外面露天的庭院极为宽敞，上空猛然掠过一阵热风，一只通体暗红的巨龙飞下来，落地前变成了人形。
　　回来的是龙族七长老，二长老问他：“数过了吗？一只不少？”
　　“数过了，蛋也数过了，”七长老回道：“所有登记册上的，一只不少。”
　　上午四长老就已经去数了两遍，连存放在峡谷的死蛋也都数了，确实没丢。
　　七长老快步走近：“和那个异魔的族王传讯过了？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一些废话。”
　　二长老坐在石阶前，抓着厚厚的金胡子思索：“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地方遗漏了……得找个机会，去异魔族的地盘看看。”
　　七长老一听，跃跃欲试：“要进攻？”
　　“不不，”二长老摆手，“直接进攻不妥当，我想想……”
　　—
　　两族的交流秘密进行，云洲村的谣言也很快被清理了，没有扩散至更远的区域。
　　雪以对这些一无所知，他这两天很开心，因为希淮终于休假两天，可以好好陪着他玩。
　　虽然休假了，希淮也得写一下午的功课，但雪以就喜欢守在希淮身边，听他笔下的沙沙的声音。
　　被保存好的冰雕小龙摆在了书桌上最显眼的地方，躺椅被拉到书桌旁边，雪以变回小龙窝在里面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发现希淮还没写完。
　　小龙崽伸直四肢打了个哈欠，起身跳上桌子，蹲在希淮手边低头看着。
　　看到纸上的各种字迹，雪以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个星期又没练习写字。
　　艾尔不在，就没有人催他，希淮更是从未主动要求。
　　但是今天很晚了，都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吧，晚饭后又得和希淮一起看看书……
　　那要不明天再写……雪以很快说服自己，安心趴下。
　　希淮停下笔，抽空揉了揉小龙崽的脑袋，把睡歪了的帽子扶正。
　　等完成了休假日的功课，希淮收拾好桌子，拿出布球和新作的逗龙棒，陪着雪以玩。
　　医馆那边研究出来的方案，就是让雪以多补充营养，多运动保持身体的温度，逗龙棒是用逗猫棒改良的，吹冷风的天气在屋里玩最合适。
　　小龙崽压低脊背，蹲在地上紧盯着逗龙棒顶端晃来晃去的羽毛。
　　雪以找准时机，猛然一个飞扑咬住羽毛，带着绳子在地上滚了两圈。
　　有时羽毛溜走的速度太快，又会抓不到，就这么足足玩了大半个小时，小龙崽丢开羽毛，回到希淮身边，趴在他腿上休息。
　　希淮放下逗龙棒，把小龙抱起来放进怀里。
　　随后他打开储物戒，从里面拿出几块形状不一的金属块。
　　金属块上刻有纹路，是带有魔法的，经过好几次尝试和拼凑，希淮做出了一个简易的传讯器。
　　学院有专门为学生提供的传讯器，只能在学院使用，前些天副官也给了希淮一个，但也仅仅是用来联系几个特定的人。
　　希淮把传讯器拆了，打算自己做一个，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他开启传讯器当中的魔法阵，确认可以正常运行，又关闭收了起来。
　　躺在他怀里的雪以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翻身。
　　希淮伸出手，拉好小龙崽的外套，遮住不小心露出来的一小截肚皮。
　　—
　　两天的休假日很快结束，第三天一早，雪以照例被送到维王后的寝殿。
　　先前他为了给希淮准备生日礼物，有几天时间没来，后面礼物做好了，维王后悄悄问过雪以送的是什么。
　　雪以当场用积木拼了朵小花，然后在上面结好冰霜，再拿给维王后看。
　　维王后对小冰花爱不释手，可惜房间里太暖和，她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方式保存，冰霜很快就化了。
　　但积木小花还是被留了下来，雪以今天来一看，积木小花底下多了一个迷你小花盆，一起摆在了窗台上。
　　雪以立即跑到窗台前，伸手摸了摸陶瓷小花盆。
　　希淮向维王后打了招呼，正要离开时，希年从侧面的小屋里走出来。
　　他好像生病了，脸色有点差，眼下一片青黑：“母亲，我想喝点红枣汤……”
　　希年今天请了病假，不打算去学院。
　　希淮多看了他两眼，审视的目光扫在他身上，又看向屋内的雪以。
　　希年知道他在想什么，裹紧身上的厚外套：“你放心吧，不会传染……”
　　他其实不是生病，是在学院做魔药实验的时候，不小心喝了一点。
　　按理说，异魔族的体质强悍，就算是毒药也会削弱几分效果，而且维王后是木精灵族，会对一些魔植制成的药剂免疫。
　　希年身为两者的混血，且异魔族的血脉更强，偏偏像是正正得负，被两口魔药放倒。
　　雪以也从屋里出来，走到希年不远的地方：“你怎么了呀？”
　　在希淮目光的注视下，希年绷着表情，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说道：“出了点意外，休息一天就好了。”
　　维王后让侍从去准备做红枣汤的食材，催促希年回屋再睡一会儿。
　　希淮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和雪以道别后离开。
　　见他走了，希年的肩膀一下子垮下来，松了口气。
　　雪以看到了这一幕，好奇朝着希淮临走的方向望去。
　　他总觉得希年有点怕希淮，可希年还比希淮大，是希淮的哥哥，为什么会怕他呢？
　　希年刚才说了不会传染，雪以大着胆子接近他。
　　“希年，”他叫住希年，从衣兜里摸出一块糖递过去：“这是喝完药吃的，很甜。”
　　在雪以的认知里，生病了就得喝药，药都是苦的，所以得吃糖。
　　希年心里一暖，竟有些感动，接过雪以手里的糖：“谢谢雪宝。”
　　他心里忍不住又想着，希淮那种脾气，怎么能养出这么可爱乖巧的小龙。
　　而且以前总听说龙族浑身到处都是毛病，看来也不是真的。
　　维王后听见两人的对话，从里屋走过来。
　　她弯腰搂住雪以，笑着问：“你怎么叫他希年？是不是哥哥教的？”
　　直接喊希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雪以年纪小，对着比他大了许多的希年直呼名字，听着很有趣。
　　“是哥哥教的，”雪以靠在维王后身上，“那还可以叫什么？”
　　除了希淮是哥哥，维王后是王后，别的人他都不知道怎么称呼。
　　喊名字是最直接的，或者以希淮的关系来代替，比如哥哥的姐姐，就是希晴。
　　维王后说道：“你也可以叫他哥哥。”
　　她想了想，还是与希淮做了区分：“希淮是哥哥，希年是二哥。”
　　听了维王后的话，雪以愣了两秒，恍然大悟。
　　他叫希淮哥哥，那希淮的哥哥，当然也可以叫哥哥。
　　希年还没走，抓紧外套心生忐忑。
　　这要是被希淮知道了，会不会醋意大发又找他麻烦……哥哥可不能乱喊！
　　他正慌乱，就听到雪以喊道：“二哥哥！”
　　希年呼吸一顿，立马将刚才的顾虑都抛到了脑后。
　　他这还是第一次被喊哥哥……希淮反正是不可能这么叫他的。
　　希年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略带矜持道：“嗯。”
　　不管了，要是希淮真问起来，就说不管自己的事，是维王后让雪以这么喊的，他怎么能推脱得了……
　　希年又低头在储物戒中翻找，拿出一个以前在课上做出来的金属魔法球。
　　他把魔法球给了雪以，教他怎么玩。
　　“上面有好几个按钮，可以录下说话的声音，每天按时播放。”
　　希年说着，为雪以演示了一遍，他这会儿心情不错，精神也好了些。
　　魔法球算是半成品，希年用不上了，给小孩子当玩具倒非常合适。
　　雪以开心收下：“谢谢二哥哥！”
　　他拿着魔法球进屋里玩了好久，录下好几条自己的声音。
　　等玩够了，雪以放下球，去维王后身边吃零食。
　　维王后拿起一块蒸糕喂他，雪以咬了一口。
　　他吃掉蒸糕，抱住维王后：“王后，我可以叫你母亲吗？”
　　雪以想着，既然希淮的哥哥，也是他的哥哥，那希年的母亲，是不是他的母亲呢？
　　他对母亲这个词其实没有什么概念，纯粹是觉得要亲近一些，代表和维王后的关系最好。
　　这也与龙族传承有关，龙族一生会有许多个伴侣，只分为长期或短期，未破壳的龙蛋通常会送去统一的地点，幼龙破壳后由好几位家长一起照顾，其中不一定会有自己的父母。
　　换句话说，所有年龄符合的，并且只要愿意，都可以喊父亲母亲、哥哥姐姐。
　　维王后又惊又喜，将雪以抱到腿上：“当然可以。”
　　她想的却是，雪以离开族群这么久，身边只有一个作为哥哥的希淮，多半也会觉得孤独或不安。
　　想到这里，维王后既怜爱又心疼，牵过雪以微凉的手心，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雪以顺势搂住她，闻着熟悉的草木香：“母亲……”
　　—
　　学院内，希淮打开组装好的传讯器。
　　他调试了几下，输入摘星楼的坐标。
　　传讯讯号一般都是坐标，但摘星楼的似乎不太寻常，坐标无法被连通。
　　确认失败，希淮在导师进来之前收起传讯器。
　　他盯着桌前翻开的书籍，短暂走神。
　　有关雪以的梦境成真，希淮想和艾尔谈一谈。
　　艾尔是目前最高阶的占星师，他多半会知道些什么，不然怎么会把星图送给雪以。
　　除此之外，希淮还想让他帮个忙。
　　课后，希淮将组装的传讯器拆了，又拼回原本的样子，联系上副官。
　　“我有一些占星上的问题，想问问艾尔老师，”他说道：“可以帮我带一句话吗？艾尔老师愿意的话，再联系我。”
　　如果艾尔愿意，可以直接单方面连接希淮的传讯，不愿意就算了，也不耽误什么。
　　副官没有深究，答应下来。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希淮坐上兽车，返回宫殿的途中，身上的传讯器终于亮起。
　　他立即关好窗户，用魔法封锁住车内的声音，才打开传讯器。
　　“有何事？”艾尔的声音传出，“是你有问题想问，还是雪以？”
　　希淮根本没有占星天赋，艾尔以为他的说辞，是代替雪以问的。
　　“我有，”希淮快速说道：“是有关雪以的问题。”
　　他把雪以的预知梦告诉了艾尔，不过只说了最近的一次。
　　听了他的话，艾尔沉默片刻：“占星术无关梦境，这不是占星。”
　　他也怀疑是巧合，但雪以的占星天赋的确很高，从前也没有龙族接触过占星，不确定是否与他的种族有关。
　　艾尔竟然也不确定。
　　没有问出想要的答案，希淮轻轻皱眉，紧接着提起另一件事：“还有，我想送雪以进学院，希望老师能在父亲那边提几句，父亲最重视您的意见。”
　　传讯器的另一头沉默了许久，久到希淮几乎以为艾尔离开了。
　　“上学？这可不是个稳妥的建议。”
　　艾尔话音刚落，希淮说道：“但对雪以有好处，不是吗？”
　　安排几名老师单独为雪以授课，和让他进学院，是完全不同的。
　　艾尔从前让希淮熟读的大量资料中，就有提到过，占星师的阅历越丰富，占星的准确率越高，艾尔虽然双眼不便，身体也不好，但他的机械鸟能飞往各处，为他带回不同的见闻。
　　如果他不希望雪以的天赋被荒废，雪以就不能总被关在宫殿里。
　　艾尔又沉默了片刻：“可以再等几年。”
　　“几年？我不着急，”希淮的目光投向窗外，低声说道：“我其实并不想送他去上学，我养大的龙，留在我身边就好，哪怕永远学不会飞……”
　　“啪——”
　　一声轻响，传讯中断了，不知是被对面主动关掉，还是到达了极限的时长。
　　希淮神色不变，打开传讯器再给副官发了一条讯息，说找希蒙亚有事，问问他在不在。
　　副官的回复很快，说希蒙亚今天外出了，明天晚上才会回来。
　　兽车刚好抵达目的地，希淮收起传讯器下车。
　　他来到维王后的寝殿接雪以回去，进屋发现雪以又变回了小龙，正和白胡猫追着玩。
　　见到希淮，小龙崽激动飞扑过去，舔着希淮的脸颊。
　　舔了两口，小龙崽又飞回了屋内，叼着一个金属球出来。
　　希淮从小龙崽口中接下小球，拿在手里翻看：“这是什么？”
　　希年还在屋里睡觉，维王后解释了一句：“是小年给的玩具，上午玩了好久。”
　　见希淮打量着金属球，雪以赶紧“唔唔”两声，爪子按下上面的一个按钮。
　　金属球里立刻响起雪以的声音：“哥哥！”
　　雪以扒拉着金属球，又按了另一边，这回是小龙崽的声音：“嗷呜嗷呜！”
　　原来是普通的录音球，希淮抱着小龙往回走：“好玩吗？”
　　一路上，雪以都在玩球，每一个按钮里记录的话都不同。
　　“哥哥，想喝水。”
　　“哥哥，饿了。”
　　“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除了那一声“嗷呜嗷呜”，所有的录音里都有希淮。
　　还有一句说的是“我最喜欢哥哥”。
　　小龙崽特意按了三遍，翘着尾巴自己听。
　　希淮勾起唇角，挠了挠小龙崽的下巴。
　　中午的时间，希淮照例给雪以喂饭，陪他玩逗龙棒、睡午觉。
　　下午，雪以回到维王后的寝殿，希年才起床。
　　他脸色好了许多，打着哈欠走出来，正巧碰到希淮。
　　雪以已经变回了人类形态，开心喊他：“二哥哥！”
　　感受到希淮冰冷的注视，希年身体僵住。
　　然而雪以也在跟前，他不忍心无视，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那道视线还在，希年想装作若无其事，尽量不扭头看。
　　过了片刻，他感觉希淮没再继续盯着自己。
　　希淮没有制止雪以的称呼，也没有多问，弯腰抚摸雪以柔顺的银发：“我走了。”
　　雪以点点头：“哥哥再见。”
　　直到属于希淮的气息彻底消失，希年还不太敢相信。
　　他就这么走了？居然没生气？是不是记着仇，以后再找机会报复……
　　希年惴惴不安，一低头发现雪以正看着自己。
　　雪以伸手过来，碰了碰希年的衣袖：“你别怕呀，我问过哥哥了，哥哥说他的哥哥，也是我的哥哥……”
　　这叫……这叫什么来着？反正看希淮的意思，如果希年不回应，他才会更生气，因为这代表希年还把雪以当成小龙。
　　雪以没怎么听懂，他不就是小龙吗？
　　不过他也和希淮说过了，希淮是永远排在第一位的，他只会给希淮做冰雕小龙。
　　希年慢慢放松下来，挠了挠头发：“还有吃的吗？我饿了。”
　　他中午睡了过去，没能起来吃午饭。
　　维王后让侍从去准备，雪以摸摸衣兜，掏出一块眼熟的饼干。
　　—
　　第二天的下午，所有课程结束后，希淮帮导师把一些魔法器具搬回工作室，才匆匆往回赶。
　　学院外有几个人在四处发放传单，随风飘动的纸页也落了一张在希淮手里。
　　他展开查看，是附近新开的一家夜市，设有小型竞技场，传单上印的图像略显血腥暴力，极具感官冲击。
　　夜市这种地方，一般不允许未成年进入，在学院附近宣传不太合适，已有巡逻的安保队前来驱逐。
　　希淮多看了一眼，将传单扔掉。
　　“想去的话，我可以帮你伪装伪装，”希淮身侧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向他主动搭话：“里面的好东西可多了，卖的很便宜。”
　　他穿着陈旧的魔法袍，大约三十多岁，盯着希淮的眼球混浊发暗。
　　有那么一瞬间，希淮确实心动了。
　　但也仅仅是心动而已，宫殿里还有一只小龙等着他回去喂饭。烟扇町
　　希淮冷淡移开目光，坐上兽车。
　　灰袍人站在原地，看着兽车渐渐行驶至街道尽头，才转身离开。
　　今天希蒙亚回来，希淮也有重要的事找他。
　　他看着时间，等到雪以睡着以后，才悄悄去了主殿的方向。
　　来到主殿书房，副官已在外面等待，为希淮开门。
　　希淮走进：“父亲。”
　　希蒙亚坐在桌前，抬眼看向他：“你找我？”
　　“我有一个请求，希望父亲同意，”希淮说道：“送雪以去都城的学院，和其他人一样正常上学。”
　　希蒙亚沉默不语，神色没有丝毫的意外。
　　这证明艾尔已经提前向他说过了。
　　希淮的猜测果然没错，希蒙亚也同样猜到什么，问他：“是你向艾尔先生提议的？什么时候？”
　　“是提过，老师一直很关心雪以的学习，”希淮没有正面回答：“只要做好伪装，没有人知道他是龙族。”
　　最简单的方法，把雪以的金瞳遮住就行，银发在各个种族中并不少见，还可以说他是维王后的亲戚，是一只混血小精灵，送来都城念书的。
　　希淮继续说道：“我是有些私心，可是更想为父亲考虑。”
　　他告诉希蒙亚，前些天的谣言，龙族一定不会轻易就此揭过，雪以留在都城，总有一天会暴露。
　　到时，龙族也会发现，雪以和异魔族一样正常上学，一点没有被囚禁的迹象。
　　既然现在不能透露雪以的存在，那就依然得好好照顾他。
　　希蒙亚听着这些话，靠着椅背一言不发。
　　“父亲，我也只有这一个要求，”希淮低着头：“如果您能答应，下一次的学院实战考核，我……”
　　“下一次的考核，你必须拿到前三名。”
　　希蒙亚接了他的话，站起身缓缓走近。
　　“但我要提醒你一句，”他看向希淮，语气有些冷：“你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究竟值不值得。”
　　为了一只龙？他不想看见希淮几年后后悔的样子。
　　希淮对这话毫不在意，立刻问道：“父亲同意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拿到前三名。”
　　—
　　夜晚，希淮从主殿返回寝殿，无声推门。
　　他没有开灯，脚步轻微，床铺上的被子还是动了动。
　　雪以坐起来，揉着眼睛：“哥哥？”
　　“怎么醒了？”希淮走近，替他拉好被子，“刚才出去了一趟。”
　　雪以迷迷糊糊的，朝他伸手要抱：“口渴……”
　　希淮抱住他，用魔气点亮一盏昏暗的壁灯，再加热水壶。
　　等喝了水，雪以才清醒了一些。
　　“哥哥去哪里了？”他打着哈欠，仰头看向希淮。
　　不知是不是错觉，雪以觉得希淮心情好像很不错。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凑近仔细嗅了嗅。
　　希淮摸着他的银发：“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问题，雪以直觉敏锐，双手捧住希淮的脸。
　　“哥哥，”他又闻了闻希淮的衣领，慢吞吞问道：“你是不是干坏事了？”
　　“没有。”
　　希淮否认，他气息顿了顿，抱紧雪以：“不是坏事。”
　　为了让雪以能去上学，他确实做了件事情。
　　比如在送往云洲村的货物中，加了点东西。
　　云洲村那样的地方，人多嘴杂，任何消息的传播都十分迅速，偶尔还会有龙族前去，是最佳的选择。
　　谣言是他故意散布的，并且做得滴水不漏，不留半点痕迹，希蒙亚就算怀疑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现在谣言被清理干净，雪以不会知道这件事。
　　再过不久，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希淮摸了摸雪以睡红的脸颊，问道：“想不想和哥哥一起去上学？”
　　雪以眼神懵懵懂懂：“去上学……好玩吗？”
　　“有好玩的时候，可以见到很多人，”希淮说道：“不过，去了学院，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你是小龙。”
　　雪以又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小龙宝宝很珍贵。”
　　希淮一本正经，半真半假地哄骗：“如果被别人发现，会想抓回去自己养着。”
　　雪以顿时紧张起来，攥紧希淮的袖子：“那……那我不去上学，我要跟哥哥一起，不想被抓走……”
　　“别怕。”
　　希淮安抚了几句：“我会保护你。”
　　雪以这才渐渐放松，点点头。
　　他搂住希淮，还没忘记刚才的事情：“但是哥哥不许干坏事……”
　　雪以埋头在他颈边，轻轻蹭了蹭：“不然……不然可能会受伤，会流血。”
　　他还没忘记艾尔曾经说过的话，自己要负责看着希淮，不能让他干坏事。
　　到现在，雪以还是不明白干坏事代表什么，总之不让希淮做就是了。
　　希淮应道：“好，不干坏事。”


第31章 
　　得到希淮的保证，雪以安心了。
　　其实他刚才还做了个梦，可能算不上完整的梦，梦里画面模糊灰暗，好像有不断有乌云从地底钻出来。
　　之后他就醒了，发现希淮刚好从外面回来。
　　靠在熟悉温暖的怀抱里，雪以彻底放松下来，困意也再次涌上。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什么时候被重新放进被子里的都不知道。
　　—
　　征得希蒙亚的同意后，希淮开始陆陆续续为送雪以去上学而准备。
　　他花重金定制了一只储物手镯，是用白色暖玉做成的，上面镶嵌了金丝花纹和几种颜色的宝石，完全可以作为单纯的首饰佩戴。
　　手镯印有缩放魔法，自动贴合主人的手腕，储存的空间也大，雪以能一直戴着使用。
　　手镯送到的时候，雪以一双金瞳又看直了，他第一次知道不会发光的玉石也能这么好看，而且摸上去还是暖暖的。
　　希淮为他戴上，手镯自动缩小，上面的宝石也变小了，看着倒显得更加精致。
　　雪以转动着手镯看了好久，直到希淮端着半杯热好的牛奶喂过来。
　　他一口气喝完牛奶，抱紧希淮：“谢谢哥哥，我好喜欢！”
　　雪以开心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又问他：“我变成小龙，手镯也会变小吗？”
　　不等希淮回答，雪以迫不及待，“嗖”一下变回小龙。
　　戴在左手的手镯也跟着变得更小，刚好卡在小龙爪子上方，随意晃动也不会脱落。
　　小龙崽抬起爪子，看着超小的手镯，金瞳睁得圆圆的：“唔！”
　　希淮捏住那只爪子，轻轻晃了晃：“喜欢就好。”
　　储物镯还被附加了定位魔法，连接着希淮的传讯器，可以随时知道雪以在哪里。
　　这类物品一旦开始使用，就相当于认主了，不会轻易被取下来。
　　希年站在不远处的走廊边，靠着石柱：“雪以才多大，就用上这么奢侈的东西……会不会不太好？”
　　想当初……他第一天去上学的时候，副官只送了个普普通通的戒指过来……
　　这天又是休假日，雪以想来维王后这里玩，希淮于是陪着他过来，正在院子外面晒太阳。
　　维王后坐在门边绣花，低着头回道：“希淮愿意送就送吧，雪以喜欢这些东西。”
　　这是龙族刻在骨子里的喜好，就像木精灵喜欢花草树林，矮人喜欢搜寻矿产。
　　“好吧……”希年挠头想了想：“那我是不是也得送点什么东西……”
　　希蒙亚竟然真的同意让雪以入学……维王后也准备了些文具之类的，雪以好歹叫了他一声“二哥”，他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另一边，雪以还欣赏着自己的新手镯。
　　开启手镯的魔法很简单，他尝试过两次就学会了，塞了几块桌上的饼干进去。
　　前几天希年送的录音球，雪以最近天天带在身上，变回小龙的能代替他说话。
　　小龙崽扒拉着球，不停按着同一个按钮。
　　“我最喜欢哥哥”“我最喜欢哥哥”……
　　金属球的声音不大，听着不算吵，雪以按累了，倒进希淮怀里晒太阳睡午觉。
　　要去上学，需要准备的当然不止储物镯。
　　希淮叮嘱雪以，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不可以变回小龙。
　　但他毕竟年纪小，万一有突然状况，可能无法自己控制。
　　去了学院，更不可能随时安排几个人守着他。
　　希淮思来想去，决定去求助希晴。
　　希晴不止擅长剑术，还擅长空间魔法，她那把铜剑能吸收魔法元素，正是利用了空间魔法。
　　如果能在雪以变回小龙的时候，立刻将他传送至安全的地点，就不会被人看见。
　　再者，能找希晴帮助，比在外面找个不熟悉的魔法师可靠些。
　　“想做到这一点，难倒是不难。”
　　希晴坐在庭院中央，抱臂靠着椅背。
　　这里是她的寝殿，希淮带着雪以找上门来，正巧她今日没有外出。
　　“不过，”她挑眉：“我为什么要帮你？”
　　她和希淮同父同母，按理来说关系应该比较亲近，但希晴离开都城八年，两人又都是比较冷淡的性格。
　　希晴回来的这段时间，好像就见过几次面而已。
　　希淮牵着雪以，就站在不远处：“你要多少报酬？”
　　他平静问道：“或是什么要求？”
　　只要他能办到，都可以答应。
　　希晴的目光扫来，正要说话时，雪以挣脱希淮的手，主动跑向她。
　　“姐姐，”雪以拉着她的衣袖：“我、我也可以给你报酬……”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的储物镯里还有好几包小零食，如果希淮同意……他还可以给希晴做冰雕小积木。
　　希晴愣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听她这么问，雪以也愣住，扭头看了身后的希淮一眼。
　　希淮前段时间就说过，他的哥哥也是自己的哥哥，那他的姐姐，当然也是自己的姐姐。
　　希淮上前走近，他也听到了雪以的称呼，没有出声制止。
　　他看向希晴，等待她的反应。
　　如果希晴不想让雪以喊自己姐姐，那也就不必求助她了。
　　希晴沉默不语，雪以又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姐姐……”
　　他打开储物镯，摸出一块小饼干，放进希晴手里。
　　希晴低头看着小饼干，又看了一眼侧方的希淮。
　　她眯了眯眼，撕开饼干的包装。
　　“你想做这种空间魔法，用途是什么？”
　　雪以抢先一步，主动回答：“我要去上学了！哥哥说要做好保护……”
　　他刚说完话，嘴里就被塞了一块饼干。
　　这是给希晴吃的，怎么喂给他了……雪以呆了一秒，默默吃掉饼干。
　　“上学？”希晴又扫了希淮一眼，眼神中意味不明，“这么巧，我也正打算去学院任职一段时间。”
　　她说的是真的，自从回了都城，希晴整天无所事事，原本还想亲自去黑脊山脉看一看。
　　但希蒙亚不同意，想让她多留几年，顺便抽空看管希淮。
　　就在前几天，副官整理了一些可供希晴挑选的职位过来，其中就有学院导师这一项。
　　她擅长剑术和空间魔法，别的魔法也能简单教一教，当个低年级的导师绰绰有余。
　　雪以不太明白：“任职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希淮为他解释道：“就是去学院当老师。”
　　雪以惊奇地睁大金瞳：“姐姐要去当老师！”
　　他对老师的印象，还只有一个艾尔，追问道：“那姐姐会教我吗？”
　　希晴站起身：“再说吧，我要去睡个午觉，别打扰我。”
　　临走前，她看向希淮：“至于报酬，等我想到了之后，会告诉你。”
　　那就是同意为雪以研制空间魔法的意思了，希淮神色缓和不少：“谢谢长姐。”
　　雪以也跟着喊“谢谢姐姐”，又摸出一块小饼干递过去，不忘说道：“是给姐姐吃的。”
　　希晴接了，转身回房。
　　有侍从过来送希淮和雪以离开，在回去路上，雪以悄悄问希淮：“哥哥，我刚才是不是特别乖？”
　　他早就发现了，每次想多吃点零食的时候，只要望着维王后喊两声“母亲”，抓着她的手晃一晃撒娇，维王后就一定会同意。
　　自从上一次和希晴的短暂相处，雪以一点都不怕她了，所以也在她身上用了同样的方法。
　　当然，就算没这回事，他也会喊希晴姐姐，送她小饼干。
　　希淮勾起唇角，捏住雪以的脸颊：“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雪以抱住他的手，埋进他颈窝。
　　解决了这件事，剩下的只需要等待就好，希晴准备空间魔法不知要多少时间，不过既然希蒙亚已经答应让雪以上学，希淮就不着急了。
　　还没到达寝殿，雪以被抱着往回走，他在储物镯里拿出第三块饼干，想喂给希淮。
　　希淮吃了饼干，捏着雪以的手心叮嘱道：“以后去了学院，不许随便给别人零食。”
　　—
　　一周后，艾尔亲自来了一趟。
　　他提前通知过，希淮也知道他要来，反正希蒙亚已经决定了的事不会食言，他并不担心。
　　果然，艾尔抵达宫殿后要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希淮。
　　希淮单独前往安排好的隔间，坐在艾尔面前。
　　几只机械鸟停在房间各处，艾尔问道：“云洲村的谣言，是你做的？”
　　希淮神色未变：“这是老师从星象中看到的吗？会不会出现误判？”
　　他丝毫没有慌乱或是辩解，仿佛早知道艾尔会这么问，也不害怕被揭穿。
　　“只因为想将雪以留在身边？”艾尔的语气微冷，“你明明可以选择更温和的方式。”
　　“我等不了那么久了，”希淮说道：“老师也不希望雪以能尽快入学吗？”
　　艾尔发丝微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问这些，只是出于个人的考虑，并不是来给希淮定罪的。
　　希淮行事风格太过偏激，万一惹怒了龙族，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但艾尔得知后连夜查看星象，发现往后一切顺利，先前看到的几年混乱，甚至还有好转的迹象。
　　艾尔不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是什么，但既然没有出现更坏的影响，也就不追究了。
　　或许……因为希淮的目的是雪以，他想要的结果也仅仅是留下雪以。
　　“我叫你过来，主要是为另一件事，”艾尔将手边的一本书交给希淮，“你上次提到过的，雪以的梦境成真，我翻阅了一些资料。”
　　希淮拿起书随手翻了几页，里面记录的是龙族所有分支的详细介绍。
　　“银雪龙数量稀少，据说天生拥有避祸趋福的能力，我猜这是雪以的天赋之一，再加上他修习了占星术。”
　　这也是巧合，整个都城没人了解银雪龙，摘星楼更是从未收过龙族学徒。
　　“此事你不可告诉其他人，”艾尔语调低沉：“既然银雪龙同样选择留在你身边，你就要保护好他，不论什么情况。”
　　与此同时，雪以正独自在院子里玩。
　　周围有好几名守候的侍从，他手里攥着几片捡来的树叶，用冰霜立起来摆在桌子上，一边回头看了眼希淮和艾尔所在的隔间。
　　他们两个进去有一会儿了，艾尔说是有事要找希淮，还不让雪以听。
　　雪以百般无聊，坐在凳子上，歪头靠着自己的手臂。
　　又过了一会儿，后方终于响起开门声。
　　希淮最先走出来，随后是艾尔和几只机械鸟，雪以丢下树叶跑过去：“哥哥！老师！”
　　艾尔朝他伸手：“慢点，小心摔了。”
　　雪以顺势牵住他，又看向希淮：“老师跟哥哥说了什么呀？”
　　艾尔提起外袍，弯腰蹲下：“老师让希淮好好照顾你，否则我会再把他带回摘星楼关起来。”
　　说到“关起来”三个字，他的语气和半张脸的神情都不像在开玩笑，雪以被唬得愣了一下。
　　艾尔又摸了摸他的头：“你也要看好希淮，叫他潜心修习。”
　　他的语气明显温和许多，雪以点头：“知道了。”
　　艾尔来这一趟，当天就会回去，接下来还要去见希蒙亚。
　　雪以将他送至主殿门口，才跟着希淮回去。
　　路上，他问希淮：“哥哥，老师只说了这些吗？”
　　雪以感觉希淮出来时的神色不太对劲，但又不像是心情不好。
　　希淮“嗯”了声，松开雪以的手，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老师还说，你是哥哥最宝贵的礼物。”希淮一边说着，在雪以的额间亲了一下。
　　这当然不是艾尔的原话。
　　总之这么珍贵的一只小龙，能被他养着，实属荣幸。
　　“礼物不是冰雕小龙吗？”雪以小声嘀咕，也学着希淮的动作，在他脸侧亲了一口。
　　—
　　上学的准备一直在进行，具体安排在什么时间还没定。
　　希淮猜测，要等到下一次实战考核，他按照希蒙亚的要求顺利拿到前三名再说。
　　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他状似用功，获得主导师的大力夸赞，一些小测上也表现突出。
　　这些事情，都会由副官告知希蒙亚，果然不出一星期，希蒙亚派副官来了一趟。
　　副官送来几份资料，是雪以能够伪造的身份，比如从外地区域搬来的兽人族、混血矮人、或是单纯的人类。
　　而这些身份都与异魔族没有半点关系，也就是说，雪以去了学院，对外和希淮不认识。
　　希淮很不满，把资料丢了回去：“不行。”
　　副官早知道他不会选，又拿出另一份：“那三殿下看看这个。”
　　新的一份资料写的是，木精灵与月精灵的混血，维王后某个亲戚的孩子，因身体较差送来宫殿修养一段时间，顺便上学。
　　这个身份很完美，月精灵一族都是银发，会使用水魔法和冰魔法，雪以还能继续喊希淮“哥哥”。
　　雪以不需要准备太多，将眼睛瞳色改变就好了，名字也不需要改。
　　“好，”希淮合上资料，“就要这个。”
　　副官接了过来，又说道：“另外，族王让人为雪以准备了新的房间，明晚之前就会准备好。”
　　新房间就在寝殿隔壁，离得很近，里面的布置也一切按照希淮这里的标准，不会苛待雪以。
　　希淮立刻皱眉，正要拒绝。
　　“这是族王的命令，打扫的人已经来了，”副官低声道：“就算不住，也得收下。”
　　说完他就走了，下午时分，走廊外和阳台后方的院子果然有几批人经过，搬绒毯床具之类的到隔壁去。
　　雪以不太高兴，紧紧拉着希淮：“我就要和哥哥一起住……”
　　结果第二天，雪以进新房间看了看，差点不想出来。
　　希蒙亚自然也知道龙族喜爱亮晶晶的珠宝，让人摆了些希淮房间里没有的装饰品，窗台上花花草草很多，深蓝色的床帘上甚至粘着许多会发光的小星星。
　　阳台的布置也很用心，放着小书桌和超大的躺椅，雪以整个人躺进去都没问题。
　　雪以到处逛了一圈，十分喜欢地摸了摸星星床帘。
　　希淮站在屋内，脸色有些沉。
　　想让雪以和他不再那么亲近，竟然选择用这种方法？
　　雪以此时回到他身边，牵住他的手，内心挣扎：“哥哥……”
　　怎么办，他有点想住在新房间。
　　雪以回头看了看床铺，比希淮那边的小多了，他一个人睡才正合适。
　　希淮见他喜欢，也不再多说什么：“想住就住吧。”
　　他微垂的眼眸中看不出具体的情绪，雪以开心了，一把抱住他：“我……我就住一晚上！”
　　到了晚上准备休息的时候，雪以穿着睡衣，抱上自己的小枕头，被希淮送到隔壁。
　　雪以爬上小床，一旁的柜子上不知何时放了几本图画书，他拿起来看了几页。
　　过来之前，希淮已经念过故事书给他听了，催促道：“快睡觉。”
　　雪以乖乖放下书，独自拉起被子躺好：“哥哥也快回去睡觉吧。”
　　希淮明天还要去学院，得按时起床。
　　“嗯。”希淮替雪以按好被角，雪以略带兴奋地看着满床帘的星星，他沉默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房门被关上，灯具也熄灭了，屋内只剩下雪以一个人。
　　一开始，雪以还睡不着。
　　床帘上的是夜光星星，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且柔和的光芒，雪以伸手想扣一个下来。
　　但星星是缝上去的，雪以扣了半天，只好作罢。
　　直到有点困了，他打着哈欠闭上眼。
　　然而身边空荡荡的，没有温暖的体温，也没有熟悉的呼吸声，雪以越发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隔着一堵墙看向希淮所在的方向。
　　明明是雪以自己要来新房间睡的，现在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想离开了。
　　这个时间，希淮估计都已经睡着了吧。
　　雪以忐忑捏着被角，睁大双眼望着漆黑的空房间，莫名有些害怕。
　　他还是想回去，不想睡新房间了。
　　雪以翻身爬起来，摸索着床头柜子上的台灯开关。
　　他以前从来不需要自己开关灯，尝试了半天也没把灯打开，心里更是越来越着急。
　　“啪嗒——”
　　好像有什么从柜子上被碰掉了下去，雪以一慌神，不受控制地变回了小龙。
　　小龙崽落在绒毯上，仰头环顾四周，借着月色飞上窗台，挤开窗户的缝隙钻出房间。
　　“呜呜……”
　　隔壁寝殿的房门被轻轻撞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动静，希淮立即睁开眼。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严单婷
　　希淮低头，门口蹲着一只身穿睡衣的小龙崽。
　　小龙崽仰头“嗷呜”，委委屈屈地扑向希淮。
　　希淮一把抱住，叹了口气：“怎么了？”
　　他过来开门时也着急，屋内没有开灯。
　　雪以打开爪子上的储物镯，拿出录音球，因为看不太清，胡乱按了一遍，最后才选好要说的话。
　　“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龙崽把这句话按了两遍，金瞳眼巴巴地望着希淮。
　　录音球的声音是雪以之前录进去的，这话还有个意思，就是想希淮了。
　　希淮问：“不睡新房间了？”
　　小龙崽赶紧摇头，凑近舔了舔他的下巴。
　　“好。”希淮说着，关上了房门，带着小龙崽往屋里走。
　　—
　　时间一晃过去一个月，希淮第二次的实战考核开始了。
　　这两天，他会比平时更加忙碌，中午不再赶回来。
　　照顾雪以吃午饭的任务，就落在了维王后身上。
　　这么久了，维王后终于有机会给雪以喂饭。
　　她做了清蒸虾，亲自戴着手套给雪以剥虾壳，一边安慰雪以：“别担心，哥哥会很顺利的。”
　　话是这么说，维王后心里还是为希淮担忧。
　　她知道要是没有达到希蒙亚的要求，多半就不会再安排雪以去上学，先前做的努力都会白费。
　　希淮第一次的考核成绩是第二十名，要想一下子冲到前三，还是有些难度。
　　雪以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担心，张口吃下维王后喂过来的虾尾。
　　他说道：“不怕，哥哥他很厉害。”
　　而且他早就梦到了，希淮会拿到第三名。
　　只不过希淮有叮嘱，不可以把梦里的事告诉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雪以忍耐住了。
　　维王后只当他心思单纯，不懂这些事情，也就没有太在意。
　　两天后，考核结束，希淮果真是第三名。
　　副官前去向希蒙亚通报时，很是欣慰：“三殿下进步极大，要是没有那点小失误，殿下会是第二名。”
　　希蒙亚赞许道：“不错。”
　　然而一想到希淮这么努力，都是为了一只龙，他又有些无奈。
　　“既然他做到了，那下个月便安排雪以入学吧，”希蒙亚无声叹息：“都准备妥当了吗？”
　　副官回道：“差不多了。”
　　新的身份已经登记好，学院那边也送了些雪以可以阅读的资料过来。
　　他年纪小，进入最低的年级很合适，与希淮不在同一个校区，但挨得很近，走一段路就可以到。
　　希晴那边的空间魔法也快好了，只差几道实验。
　　剩下的，就是雪以的外表。
　　金瞳是龙族独有的特征，整片大陆找不到第二个。
　　医药馆按照吩咐，研制出了一种对身体绝对无害的药剂，喝下去后十二小时内可改变瞳色，之后正常起居或使用魔法，都不会受到影响。
　　药剂送到后，希淮先自己喝了一瓶，瞳孔变成了暗绿色。
　　绿瞳、没有尖耳，这是木精灵一族的特点，配上雪以的银发，正好对应他混血的身份。
　　雪以好奇地看着，伸手去摸希淮的眼皮。
　　“会疼吗？”他担忧道。
　　“不疼，没有感觉，”希淮牵住他的手，“明天再给你试。”
　　等到十二个小时后，药效褪去，他的瞳色恢复如初。
　　雪以觉得很新奇，第二天一早期待地接过药瓶，闭着眼睛喝了下去。
　　药剂不苦，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像果汁一样，喝下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雪以睁开眼，忐忑地望向希淮：“哥哥，我变了吗？”
　　他原先的金瞳，已经彻底变成了暗绿色，看不出任何异常。
　　瞳色的改变，似乎也没有影响到什么，只不过从人形小龙变成了漂亮的混血小精灵。
　　希淮伸手撩开他的额发：“变了。”
　　雪以扭头跑去穿衣镜前看，果然变了。
　　他眨了几下眼睛，又揉了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是眼睛颜色变了而已，竟觉得有点陌生。
　　而且……为什么还觉得有点熟悉？
　　雪以疑惑地皱起眉，凑近仔细打量自己。
　　绿色的眼睛，加上银白色的头发……
　　这不就是糊糊吗！
　　糊糊就是维王后养的白胡猫，浑身雪白的毛发，再加上绿色的瞳孔。
　　简直和他现在一模一样！
　　雪以莫名心慌，飞快跑回希淮身边：“哥哥……”
　　希淮以为他喝了药不舒服，赶紧问道：“怎么了？”
　　他叫来侍从，差点就要让人把送药剂的医师抓过来，听见雪以说：“我……我好像……”
　　雪以一脸慌张：“变成小猫了……”
　　希淮呼吸一顿：“什么？”
　　“你看呀，”雪以指着自己：“我不是小龙了，我现在是小猫。”
　　希淮思考了一会儿，才终于明白雪以的意思。
　　“对，是像小猫，”他失笑，伸手抱起雪以：“别怕，当小猫也不错。”
　　雪以缓过神来，还特意变回小龙看了看，眼睛依然是绿的。
　　隔天，他喝了药剂被送去维王后那里，当着白胡猫的面变回小龙。
　　白胡猫吓了一跳，打量着绿瞳小龙，眼神十分呆滞。
　　—
　　月初，希晴的空间魔法做好了。
　　她将一块魔法石放进雪以的储物镯，并叮嘱不可以拿出来。
　　一旦雪以变回小龙，储物镯会跟着变小，里面的魔法石也会感应到，立即将雪以传送回宫殿。
　　空间魔法没有次数限制，三个月后希晴会更换新的魔法石。
　　雪以尝试了一下，在院子里变回小龙。
　　他眼前一花，再仔细看周围，果然被传送到了希淮的房间。
　　空间魔法和传送阵的效果相似，除了几秒钟的头晕，雪以没有感到其他不适。
　　确认一切都准备妥当，去上学的日子很快来临。
　　前一天晚上，雪以紧张地睡不着，问希淮：“哥哥，我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不怕去上学，就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是小龙，会被人“抓走”。
　　“不会的，”希淮拍着他的后背安抚，“谁敢欺负雪宝，我把他扔进海里喂鱼。”
　　他语气轻描淡写，雪以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喂、喂鱼不太好吧……”
　　其实不光是雪以紧张，希淮也很不放心。
　　他甚至想请一天假，暗中跟着雪以，时刻注意他在学院的动向，可惜副官早来提醒过，劝他正常上课，不必过多担忧。
　　窗外漆黑，雪以很快睡着了。
　　希淮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后半夜才闭眼。
　　第二天，雪以早早起床。
　　吃完早饭，再套上新的学院制服外套，他和希淮一起坐上兽车。
　　副官和希年也在，趁副官在外面吩咐下属，希年悄悄递给雪以几个小球。
　　“这是我自己做的，”他压低声音说道：“要是看谁不顺眼，就往他身上扔。”
　　雪以单纯地点点头，收进自己的储物镯，希淮没有阻止。
　　到达学院门口后，希淮想送雪以去教室，被副官拦住。
　　“两位殿下先进去吧，”他向雪以伸手：“我来送就好。”
　　雪以看了看希淮，又看向副官，乖巧牵住他。
　　副官脸上露出笑容：“走吧。”
　　希淮站在原地，看着副官将雪以带走。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他才调转脚步，前往自己的校区。
　　雪以跟随副官来到教室，坐在早已安排好的座位上。
　　他个子不算高，坐在中间的位置，两边是过道，前后都有同学。
　　昨晚那么紧张，进了教室后，雪以反而放松下来。
　　教室里的同学有不少，和他差不多年纪，各个种族都有，不同发色和瞳色随处可见，熟悉的互相玩闹着，也有些在悄悄打量他。
　　雪以环顾四周好几圈，朝门口的副官挥挥手，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
　　上学的流程，他也都记住了，一会儿会有老师来讲课，中午放学后，希淮会来接他去吃饭。
　　副官在门边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这时，前方的同学转过来，向雪以打招呼：“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晚了才入学？”
　　“我……我前些天身体不舒服，耽搁了，”雪以解释道，说了自己的名字，又问：“你呢？”
　　“我叫梅里。”同学很热情，和雪以多聊了几句。
　　之后的进展很顺利，因为是最低的年级，导师所教的课程不多，并且是最基础的，多数时候自己看看书就好。
　　雪以的储物镯里装着零食，还有保温水壶，他没有吃零食，课间休息时喝了几口水。
　　还有几名同学主动与他搭话，雪以一一按照希淮教好的回复。
　　一上午下来，没有人发现他的眼睛颜色是假的，他也没有因为害怕或紧张变回小龙。
　　到了放学时间，雪以把书放回储物镯，坐在位子上没有走。
　　前面的梅里看见，关切问道：“你怎么不去吃饭？”
　　食堂的饭菜需要自己去买，她以为雪以不熟悉，正想问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
　　雪以老老实实回答：“哥哥会来接我，我要等他。”
　　梅里好奇：“你哥哥是谁？”
　　平时学院不允许有外人进入，家长前来探视，也只能留在门口的等候室里。
　　雪以作为插班生，看起来是个混血，同学之间并没有太关注他来自哪里。
　　“我哥哥叫希淮，”雪以说道，“还有一个二哥哥，叫希年。”
　　梅里面露恍惚，这两个名字有点耳熟……
　　可是，雪以银发绿瞳，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异魔。
　　而且异魔族的身份特殊，生性高傲，不会主动与其他种族结交。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雪以口中的哥哥还未出现。
　　梅里很疑惑，欲言又止。


第32章 
　　“那你的……哥哥，还有多久才来接你？”梅里问，“你知道他在哪个年级吗？”
　　雪以点点头：“我刚才给他发消息了，他说马上就到。”
　　今早出发前，希淮给了他一个便捷传讯器，并教他怎么使用。
　　没有一方固定的地点，传讯信号不太好接通，希淮给传讯器只能在学院范围内使用，可以发送和接收一些简单的图案。
　　就在刚放学的时候，雪以悄悄拿出传讯器，给希淮发了个“饿肚子”的图案，希淮很快回了一个“好的”。
　　希淮早上也跟他说过，等中午放了学，自己会来接他。
　　梅里歪头张望，果然看见雪以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方盒子，一面正亮着光屏。
　　传讯器这样的工具，虽然看似简单小巧，制作起来却很复杂，一般人不会花大价钱购买。
　　要想找人，去外面公共传讯间，再接通至学院就好了，或者用最朴素的飞信魔法。
　　而雪以才第一天上学，就有自己的传讯器，还有他手上戴的储物镯，一看就很贵。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话，希淮当真是他的哥哥……
　　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光了，梅里捏着自己的饭盒：“那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姐姐？”
　　雪以再次点头：“是的呀，姐姐她……”
　　他话说到一半，目光看向门口的位置，欣喜地喊道：“哥哥！”
　　梅里顺着视线看过去，果然见到一个身穿高年级制服的少年，正快步走进教室。
　　雪以推开椅子，奔向希淮。
　　他既开心，又略带控诉道：“哥哥怎么才来？”
　　希淮弯腰抱住雪以，解释道：“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
　　其实他上午就来过了，就在离教室远一些的地方站了很久，没有人发现他。
　　那时坐在教室里的雪以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地翻着书，偶尔抬头听课，望向前方导师的眼神呆呆的。
　　他一定很紧张，但还算冷静，也没有惶恐或是哭闹。
　　到后半节课，雪以就明显适应了不少，神色渐渐放松，课间还和好几个同学说过话。
　　安排的这间教室，也是希淮特意挑选过的，将所有学生的身份资料都看过。
　　意料之中，同学大都友善，很快接纳了雪以这个新面孔。
　　直到最后一节课，希淮才没有继续看。
　　他是请假出来的，主导师发了好几条传讯问他在哪里，等他回去后又忙了一阵子，没赶上雪以刚刚放学的时间。
　　雪以抱紧希淮，嗅着他衣领上无比熟悉的气味：“好吧，其实没有等多久……”
　　“饿不饿，中午想吃什么？”希淮安抚了几句，牵着雪以离开教室：“先去食堂看看。”
　　梅里还在教室，看着两人走远。
　　她没有见过希淮，不知道真正的三殿下长什么样子，但领着雪以离开的少年样貌与气质出众，且黑发黑瞳，的确是异魔族的特征。
　　可是，异魔族的殿下怎么会是一只混血小精灵的哥哥……
　　梅里想不明白，拿着饭盒去食堂，路上依然处于震惊和疑惑当中。
　　这个时间，学生们要么在食堂，要么已经回家了，走廊与院子里的人不多。
　　雪以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不停和希淮说话：“哥哥，我上午看过好几本书，还写了字！”
　　他告诉希淮，自己知道该怎么上学了，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变回小龙，同学都把他当成了普通的混血精灵。
　　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剩下的一切对雪以而言，全是新奇的探索。
　　一直以来，他也并不是胆怯害怕的性格，否则就不会主动接近看起来凶巴巴的希晴。
　　希淮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附和：“雪宝果然很厉害。”
　　只要第一天上学能够顺利，那往后就不必过多担心了。
　　他牵着雪以，没有去食堂的方向，而是将他带去了高年级的校区。
　　两个校区之间有围栏相隔，希淮停在门前，先询问雪以：“要进去吗？里面会有很多人看你。”
　　雪以好奇：“为什么要看我？”
　　希淮回答道：“因为你和我在一起。”
　　既然已经为雪以伪造好身份，出门在外就不必藏着掖着。
　　到时又一定会有不少人很好奇，希淮怎么会主动照顾一个别族的混血小孩。
　　如果雪以紧张害怕，那就不先去了，过段时间再说。
　　雪以认真思考着希淮这句话，问道：“是因为我和哥哥不一样吗？”
　　希淮不是龙，现在也不是绿眼睛的精灵，无论哪一种情况，他看起来都不是自己的家长。
　　希淮“嗯”了声，雪以紧紧牵住他的手：“有哥哥陪着，我就不怕。”
　　于是，雪以跟随希淮，穿过围栏来到另外半个校区。
　　一路走到校区的食堂外，果然不断有目光朝两人投来，表情或好奇或惊讶。
　　雪以胆子很大，会主动与陌生人对视，伸手摸一摸沿途没见过的花草。
　　最后，有个与希淮相熟的同学忍不住上前问：“三殿下带的这是谁？”
　　不等希淮回答，希年的声音从后方响起：“这是我表弟。”
　　他快步走来，一边抬手挥赶同学：“都别看了，吓到我们家小孩怎么办？”
　　希年皱着眉语气冷硬，周围的人立刻散了些。
　　平时在学院，希年忌惮的只有一个希淮，他身为异魔族的二殿下，没人敢轻易惹希淮，也没人敢惹希年。
　　加上希淮入学已有一段时间，他私底下的脾气，在同学间有过些传闻。
　　先前的同学也退远了几步，忍不住又悄悄打量了一眼雪以。
　　希年的表弟，那就是维王后的亲戚？但希淮不是向来与希年的关系一般……
　　这时，雪以牵着希淮的手，喊了一声希年：“二哥哥。”
　　希年应了一声，弯腰蹲下来。
　　当着希淮的面，他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雪以的银发。
　　他是接到希淮的消息才过来的，而且这么多人看着，就凭雪以喊他的这一声哥哥，他可不能太怂。
　　“上学好玩不？”希年指了指身后的食堂：“这里是吃饭的地方，是直接进去，还是……”
　　食堂里的人太多，可以买好饭菜回宿舍再吃。
　　雪以抬头张望，绿瞳里满是期待：“我想进去。”
　　虽然有好多没见过的陌生人，但是看着好像也很好玩，他还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吃过饭。
　　当三人一同进入食堂，雪以又迎来了新一波的关注。
　　他被牵着来到角落的空桌，坐在希淮身边。
　　对面的桌子有一个长着兽耳的兽人族同学，雪以还盯着他的耳朵观察了好一会儿。
　　希年去了前面一趟，拿着一张菜单回来：“这是今天的，要吃什么？”
　　菜单被放在雪以面前，有些菜名里的字他不认识，随手指了几个。
　　一旁的希淮抬了抬下巴：“剩下的你看着买。”
　　希年心里吐槽，原来把他叫过来，是当成跑腿的。
　　雪以把菜单还给希年，乖巧道：“谢谢二哥哥，你一会儿也一起吃饭吗？”
　　希年立刻笑容满面：“一起一起。”
　　他返回前面的窗口，路上顺便叫了几个人，帮忙把买好的饭菜送过来。
　　雪以第一天上学，也是第一次在宫殿之外的地方吃饭，希年一口气买了不少，生怕饿着他似的。
　　在希淮的提醒下，希年又为雪以找来勺子和盛汤的小碗。
　　等终于忙完，希年拉了张椅子，坐在雪以对面。
　　雪以捏着勺子，舀了一颗肉丸送到他碗里：“二哥哥先吃。”
　　希年十分感动，瞥了希淮一眼，压低声音：“还是表弟最乖。”
　　希淮垂着眼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拿了另一个空碗给雪以挑鱼肉里的刺。
　　他像往常一样照顾雪以吃饭，不仅给他挑刺、盛汤，时不时夹菜，最后再帮忙擦擦脸和双手。
　　希年早就见识过这些，已经习以为常，其他人却不知道。
　　雪以捂着嘴巴打了个饱嗝，习惯性靠进希淮怀里，抬头看见不远处有另一名陌生的同学，正用无比震惊的眼神看着这边。
　　对上同学的目光，雪以莫名有点害羞，悄悄把脸埋了起来。
　　希淮替他整理好吃饭卷起来的袖子，一边说道：“中午不用回去。”
　　雪以抬起头，双眼发亮：“要去哪里玩吗？”
　　希淮捏了捏他的脸颊：“去我的宿舍。”
　　希淮的宿舍，也是希年的宿舍，两人是兄弟，当初希淮入学，学院特意将他们安排在了一起。
　　宿舍楼一共四层，四名学生各用一层，环境也不错，雪以可以在宿舍睡午觉。
　　雪以不知道宿舍是什么地方，但只要跟着希淮，哪里都愿意去。
　　离开食堂时，三人在外面的走廊碰见了主导师。
　　主导师见希淮和希年一路，而且还牵着一个银发小孩，停下脚步：“这是谁？”
　　“导师，”希淮解释道：“是维王后的侄子，今天才入学。”
　　雪以身上穿着低年级的制服，跟着希淮也喊“老师”，小声说：“我叫雪以。”
　　他模样乖巧，长着一张漂亮无害的小脸，很容易讨人喜欢。
　　而且比起希年，雪以与希淮看着明显更加亲近些，主导师摇摇头：“还真是稀奇事。”
　　他还有别的事要忙，说完就匆匆离开。
　　雪以打了个哈欠，歪头靠着希淮的手臂：“哥哥，困了。”
　　—
　　被带到希淮的宿舍后，雪以在一整层逛了一圈，偶尔抽动鼻尖，到处闻一闻。
　　宿舍里残留的气息不多，希淮应该不怎么住。
　　他脱掉外套爬上墙角的单人床，拉好被子：“哥哥……”
　　希淮就坐在床边，雪以问他：“没有人发现我是小龙，对不对？”
　　“嗯，”希淮应了一声：“雪宝很安全。”
　　雪以安心了，把手伸出被子，拉住希淮的一截衣袖：“要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希淮沉默片刻，才又应了一声。
　　有时他觉得，雪以或许什么都懂。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被发现，就得离开希淮，所以来上学，最怕的也是这个。
　　希淮安静坐在床边，看着雪以闭上眼，呼吸声逐渐轻缓绵长。
　　—
　　下午，希淮将雪以送回教室。
　　他带着雪以出现在门口时，整个教室安静了一瞬。
　　雪以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朝希淮挥挥手。
　　等希淮的身影离开后，教室里才恢复了嘈杂声。
　　后方有个兽人族的同学凑上前，一脸惊奇：“雪以，你怎么有个异魔族的哥哥？”
　　中午希淮带雪以去隔壁校区，两边不少人都看见了，低年级见过希淮的学生不多，有几个认出他的。
　　人越多的地方，消息也就传得越快。
　　雪以手里捏着一支笔，紧张道：“就是我哥哥呀……”
　　他把自己的新身份都记牢了，于是解释了一遍，他是维王后的侄子，所以喊希淮和希年哥哥。
　　又有一个月精灵族的女孩子过来，仔细盯着雪以打量：“可是我好像没见过你……”
　　雪以更加紧张，表面上镇定道：“我身体不好，以前待在家里养病，没出过门。”
　　月精灵族点点头，单纯地信了：“这样啊。”
　　应付完他们，第三个同学凑了过来。
　　“我、我也是维王后的远房亲戚，”说话的是一个木精灵小男孩，“我见过一次二殿下，他那天没搭理我……”
　　称呼更是不能乱喊的，就算真攀得上关系，能喊一声哥哥，对方也未必会回应。
　　总之不论怎么看，雪以似乎都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雪以支支吾吾：“可……可能是那天他有事，有点忙。”
　　这时铃声响起，授课的导师走进教室，围在他身边的同学终于散去。
　　雪以松了口气，低头再一看，手里捏着的笔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吹了两下，冰霜随即融化。
　　—
　　下午只有两节课，第二节课的地点在植物园。
　　有助手前来领着学生们前去，雪以抱着一本书，走在队伍的中央。
　　他扭头往走廊外看，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雪以。”
　　雪以立即转头，惊喜道：“姐姐！”
　　希晴站在前方，她身穿紫色的魔法袍，身后还跟着两名高一级的学生。
　　队伍此时也停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安静。
　　随后，助手为学生们介绍：“这位是都城的公主殿下，也是新任的希晴导师。”
　　希晴是在上个月月底进的学院，两边校区都有授课，负责的内容各不同。
　　身边的同学陆陆续续喊“导师”，雪以赶紧也跟着喊了一声：“导师……”
　　希晴走近几步：“去上课？”
　　她没有带铜剑，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柔和些，依然不苟言笑：“认真学，不许偷懒。”
　　雪以不住点头：“知、知道了……”
　　等希晴走后，队伍才开始继续往植物园的方向去。
　　连助手也多看了雪以两眼，明面上的身份是一回事，实际的态度又是一回事，希晴会主动和雪以说话，已经证明了一切。
　　路上，梅里悄悄来到雪以身边。
　　她小声问道：“公主殿下是不是很严厉？”
　　希晴不知道要在学院待多久，可能也会教雪以所在的班级。
　　雪以摇头，又迟疑着点点头：“有……有一点点吧。”
　　他抱着怀里的书，感觉这会儿彻底放松了下来。
　　反正希淮和希年就是他哥哥，希晴就是他姐姐，哪怕同学和老师会有所怀疑他们的关系。
　　只要他藏好自己的眼睛颜色，就没人知道他其实是一只龙。
　　之后，再问同学问起相关的问题，雪以更加镇定。
　　希淮把所有情况都预想过，教了他怎么应对，要是有些回答不上来的，就直接说不知道。
　　直到下午放学，这一天的上学任务总算完成。
　　雪以拿笔记下回去要写的功课，装好几本书，在教室里坐了几分钟，见到来接他的希淮。
　　“二哥哥呢？”雪以朝他身后张望。
　　希淮伸手牵住他：“希年还在上课。”
　　高年级的课程长短不一，他们不等希年了，先坐兽车回去。
　　“那姐姐呢？”雪以又问，“我下午见到姐姐了，姐姐现在是老师！”
　　“也不管她，”希淮回答：“她多半还在忙。”
　　雪以嘀咕道：“好吧……”
　　离开学院坐上兽车，雪以被希淮抱着，靠在他怀里说话，事无巨细地讲述这一天所做的事情。
　　希淮慢慢抚摸着他的银发：“累不累？”
　　“不累，”雪以想了想：“挺好玩的。”
　　低年级的功课不多，回去之后大概半小时就能写完。
　　“以后就要天天上学了，哥哥会陪着你，”
　　希淮低声道：“不可以半途而废。”
　　雪以埋着脸，回答的声音闷闷的：“嗯！”
　　窗外，一只灰色的小鸟快速掠过，消失在天边。
　　到了夜晚，机械鸟飞回摘星楼，落在艾尔身边。
　　艾尔抚摸着机械鸟的羽毛，轻声说：“顺利就好。”
　　—
　　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雪以正常上学。
　　希淮每天中午和下午会来接他，有时两人的下课时间不一样，雪以会在教室里坐一会儿。
　　中午他跟着希淮去另一个校区吃饭，回宿舍睡一会儿。
　　下午放学，再跟着希淮一起回家。
　　低年级要学习的东西不多，魔法元素的凝聚和初步使用，雪以已经很熟练了，咒语之类的东西背得很快。
　　书面功课他也完成得不错，并不像从前讨厌写字的时候。
　　而在雪以入学的第三天，两个校区都知道了有个低年级的混血小精灵，与三位殿下的关系非常好。
　　也因为这一点，所有人都对雪以客客气气的，不敢招惹他。
　　雪以自己的性格也不错，和同学快速熟悉起来，梅里还悄悄给他带了家里做的熏肉干。
　　熏肉干有一小包，雪以只吃了一块，剩下的都放进储物镯里。
　　放学回家，希年跟着希淮一起来接他，雪以把肉干分给两人。
　　碰巧希晴今天不忙，雪以在学院门口碰到她。
　　”姐姐！“雪以开心朝她挥手，跑过去把手里的肉干递给她。
　　”姐姐跟我们一起回去吗？“雪以问道，他最近几天没见到希晴，紧紧拉着她的手。
　　希晴不喜欢吃肉干这类的东西，手里的肉干又喂给了雪以：“行。”
　　兽车的空间不大，正好能容纳四个人。
　　希淮和雪以坐在一起，对面是希年和希晴。
　　希晴今日教的是剑术课，带了铜剑出门，她将铜剑搭在腿上：“你们近来的功课如何？”
　　希年莫名紧张，缩着脖子挺直脊背：“长姐放心，不敢怠慢。”
　　希淮低着头，在给雪以拆酸奶片的包装：“还行。”
　　熏肉干还剩两块，雪以想留给维王后和白胡猫，或者维王后和副官……
　　“昨天有考试，我是第四名！”他收起肉干，有些骄傲地说道：“老师夸了我好久！”雪以是中途入学，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非常好了。
　　希晴微微点头，赞许道：“不错。”
　　兽车抵达宫殿，雪以最后一个被抱下车。
　　他刚刚牵着希淮的手站好，听到希年喊：“父亲。”
　　雪以抬起头，希蒙亚与副官从门内走来，他换了一身轻便朴素的衣物，状似要外出。
　　“我准备亲自去黑脊山脉一趟，”他说道：“解决了那边的事后再回来。”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副官会协助希晴和维王后，负责宫殿中的各种事务。
　　希晴的神色略显凝重：“什么情况？”
　　希蒙亚摇头：“你不用操心，有任何事找凛副官，他会向我传达。”他的目光依次从希年与希淮身上扫过，顺便告诫他们在学院好好听话，认真修习。
　　最后，希蒙亚的目光落在雪以身上。
　　雪以也在看他，他松开希淮的手，迟疑着走近几步，从储物镯里摸出一片熏肉干递过去。
　　“送给你，”雪以张了张口：“父亲。”
　　希蒙亚气息微顿，一言不发。
　　雪以手里的肉干皱巴巴的，用简陋的油纸包着，闻起来有一股浓郁的香味。
　　最近希蒙亚很忙，雪以上一次见到他，好像还是问希淮喜欢什么礼物的时候。
　　喊这声父亲，也没太多别的意思，单纯是哥哥姐姐都喊过了，维王后也喊了母亲，唯独少了希蒙亚。
　　雪以一脸单纯，见希蒙亚迟迟不接，捏着肉干晃了晃。
　　希蒙亚移开视线：“我不需要。”
　　“哦，”雪以点头，表情也不见失落，带着肉干又走到副官面前：“叔叔，你吃吗？”
　　副官掩面轻咳，接了过来：“谢谢。”
　　随后，前来接希蒙亚的飞行兽车抵达，副官将他送上去。
　　雪以被希淮牵着回去，最后扭头看了一眼。
　　—
　　一晃三年。
　　都城中没有太大的变化，商铺倒了几家又新开了几家，作为这片大陆最繁茂的地区之一，来往的族群依然很多。
　　早晨，某个街边的小巷子边。
　　两名身穿朴素魔法袍的人蹲在路口，安静等待着什么。
　　他们带着宽大的兜帽，几缕红色的发丝从帽子边缘露了出来。
　　两人都是红发，年纪在三十岁左右，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块造型奇怪的魔法石。
　　过了片刻，一辆兽车从远处驶来。
　　其中一个人看见，赶紧推了推同伴：“来了！”
　　他一边举起手中的魔法石，对准兽车的方向移动。
　　紧接着，一道细微的声音从魔法石中响起：“这里面是希蒙亚的儿子？”
　　通过魔法石的记录，兽车行驶的画面实时传回了龙族议事院的前厅。
　　一头金发的二长老眯起双眼，仔细看着画面里的内容。
　　因为相隔的距离实在太远，画面无法保持清晰和稳定，只能从兽车的玻璃窗口看到模糊的人影。
　　“是的，应该是他们家老三，”捏着魔法石的七长老回道，“他身边还有一个银发小崽子，是个混血精灵，听说和老三关系最好。”
　　二长老金桐摸着胡子：“异魔怎么会和精灵族关系好，你不会打听到假消息了吧？”
　　三年前，云洲村的谣言事件发生，最后不了了之。
　　希蒙亚承诺过，抓住散布谣言的人会交给龙族处理，然而金桐等了又等，每回问起时，都城的副官总会打太极。
　　他直觉这事有蹊跷，于是谋划了一阵，准备让几只龙悄悄潜入都城，直接绑一个问问。
　　龙族有原则，一般不绑未成年，金桐原本预计的是找个机会，把副官给绑了。
　　然而三年前，龙族某地突然有灵兽大批发狂，不仅到处攻击活物，森林也被破坏了大片，好几个兽人族部落需要迁移。
　　金桐与其他几位长老忙着处理，还得加紧善后，这一拖就是三年。
　　刚好，希蒙亚的那两个儿子成年了。
　　“错不了，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炎回解释道：“又不是什么秘密。”
　　金桐更觉得奇怪：“这可不像异魔的作风，从哪里来的混血精灵？”
　　魔法石另一头，炎回的声音忽大忽小：“不知道，三年前突然出现的。”
　　三年前突然出现？金桐摸着胡子的手一顿。
　　可是……能与希蒙亚的三儿子关系好，还正大光明地一同出行、上学，好像也没什么可怀疑的。
　　如果异魔族的领地里真的藏了幼龙，一定会被关在十分隐蔽的地方。
　　金桐想了想，叮嘱炎回：“总之你们两个小心一点。”
　　炎回应了声“好”，魔法石的传送画面随即关闭。
　　与此同时，雪以走进教室。
　　最近天又冷了，希淮出门前给他戴了顶帽子，宽大的帽檐底下只露出小半张脸。
　　三年时间，他长高了一些，银发也长了一点，五官越发精致秀气。
　　雪以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揉了揉泛红的鼻尖，等觉得暖和了些，才取下帽子。
　　梅里从前排转过身，递给他两块糖：“这个太甜了，给你吧。”
　　雪以露出浅浅的笑颜，伸手接过来：“谢谢。”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他吃了一块糖，起身去将糖块的包装纸扔掉。
　　走到后排垃圾桶时，雪以听见有两个同学在议论希淮。
　　“听说下手太狠，才扣了两分变成第二……”
　　“真可怕，三殿下是不是以前就这样？还有那个传闻……”
　　“我也听说了……”
　　见到雪以走来，两人赶紧闭了嘴，拿起书假装在看。
　　“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听，”雪以停住脚步，平静问道，”什么传闻？”
　　其中一名同学犹犹豫豫：“就是……说三殿下有点问题，雪以你天天跟他在一起，没感觉到吗？”
　　“没有。”
　　雪以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警告：“不许再瞎说，哥哥他好得很。”
　　他一双绿瞳瞪着两人，同时尝试做出凶巴巴的表情。
　　虽然雪以平时温温和和，他身份特殊，这种时候还是有一些威慑力的。
　　两名同学赶紧点头，不再说话了。


第33章 
　　代表上课的铃声响起，雪以回到座位。
　　他咬着嘴里的糖块，低头拿出一会儿要用的课本。
　　片刻后，导师带着魔法器材走进教室。
　　今天要教的内容，雪以昨晚已经提前看过书了，有不懂的就问希淮。
　　导师在上面讲课，雪以短暂走了神。
　　他还想着刚才发生的事，那两个同学议论的是什么，他都知道。
　　希淮即将从学院毕业，近期的各种考核非常多。
　　前些天，其中一项考核的地址被安排在就近的维德森林，那里有许多凶兽出没，也有不少珍贵的魔植和物资。
　　从去年年初开始，希淮就在所有类型的考核中稳拿第一，这一次原本也是。
　　但他进入维德森林的第一天，就跟人起了点冲突，最后那名学生中途被送回学院治疗，主导师判定希淮恶意伤人，扣了他两分掉到第二。
　　希淮对此没有意见，坦然接受了扣分，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名次。
　　副官安排下属给受伤的同学送了药并代替希淮道歉，同学接受了。
　　雪以一开始不知道这事，但学院的两个校区只隔着一面墙，没有不透风的消息。
　　他跑去问希淮，希淮却只说：“一点小事。”
　　希淮不肯告诉雪以具体发生了什么，又或者他当真觉得只是小事，考核途中与其他人有冲突很正常，下手不小心重了一点而已。
　　而最近的两年来，他变得越发喜怒无常、脾气捉摸不透，更多时候会令人感到畏惧。
　　但这些变化，雪以基本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在他面前，希淮总是温和又耐心，和从前没有区别。
　　就在希淮去维德森林的前几天，他还亲手做了新的小山洞龙爬架，在一旁陪着雪以玩了好久。
　　没想到几天后，希淮就因为恶意伤人被扣了考核分。
　　雪以盯着书页上的字符走神，心情莫名复杂。
　　希蒙亚三年前去了黑脊山脉，忙到现在还没回来过，上上个月希晴也离开了都城，说是要去看看。
　　是不是因为这一点……希蒙亚和希晴都不在，副官和维王后管不住希淮。
　　还有那个什么传闻，他也听到过。
　　就在前段时间，不知是从哪里最先传开的，说希淮没有受到神柱压制，是个天生的邪魔、恶种。
　　这也是雪以第一次知道神柱的存在，以及异魔种族的特殊之处。
　　异魔族是神族后裔，虽然仍被称为魔，但千万年来在神柱的影响下，本性已经更接近于神族。
　　而神族早已彻底消亡，正因为异魔族需要神柱的压制，才能代替神族维系这片大陆的和平与稳定。
　　希淮是唯一的例外，神柱起不了作用，他就是真正的魔。
　　这些传闻没有任何依据，副官第一时间派人处理，学院也发了警告通知。
　　但规矩只能管住明面上的，加上考核发生的意外，私底下依然有人议论。
　　雪以默默叹气，跟着前方导师的授课进度，翻了两页书。
　　他心不在焉，和平时认真上课的模样完全不同，一眼就能看不来。
　　导师的目光扫过，在雪以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移开了。
　　第二节课是魔法咒语，雪以打起了精神，跟随其他同学练习魔法。
　　因为学生们的种族不同，擅长的魔法元素也不同，每个人的课堂任务会有所区别。
　　雪以对外的身份依然是混血精灵，同时擅长木系与冰系魔法。
　　他今天领到的任务，是催生一颗红豆芽的种子。
　　种子小小一颗，半截小指头那么大，安静摆在桌子中央。
　　雪以慢慢伸手，将淡淡的冰霜凝聚成雾，再努力催生出木元素。
　　如果是真正的混血精灵，体内自带木系魔法元素，根本不需要再转换催生一次。
　　并且冰木不相容，互相催生的难度很大。
　　雪以尝试了半晌，桌上的种子纹丝不动。
　　他秀气的眉轻轻拧起，双眼一眨不眨，还没有放弃。
　　突然，冰雾的范围增大，桌面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同时红豆芽的种子被注入足够的木元素，瞬间催生出指节高的小苗。
　　成功了！
　　雪以很开心，吹掉桌上的冰霜，拿着长出小苗的种子去找导师。
　　然而导师接过种子查看，发现种子才长出一点点小苗，就被冻死了。
　　“这只能算勉强及格，得继续勤加练习，”导师语气有些无奈，“怎么不直接用木魔法？你这样偏科太严重了。”
　　雪以更擅长冰魔法，并且在冰魔法上的天赋很高，远超纯血月精灵。
　　这是好事，但他身为混血，就算木魔法的天赋较差一些，也不该半点都不用。
　　雪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我知道错了，我会努力练习的。”
　　上次和上上次，他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依然只学习冰魔法。
　　除了这一点，雪以在别的方面做得都很好，导师虽然无奈，又不忍心对他说重话。
　　他将几颗新的种子交给雪以，让他回家抽时间再练练，并叮嘱道：“你的两位哥哥即将毕业，我知道你担心他们，但在自己的功课上更不可分心。”
　　导师上节课都看到了，也猜到雪以心不在焉的原因。
　　雪以接下种子，点头：“嗯。”
　　他将种子放进储物镯里，回到座位后悄悄松了口气。
　　他一只龙，而且是冰系的龙，怎么可能会用木魔法。
　　好在导师没有深究……只当他是偏科。
　　桌面上还残留着一点点冰霜融化后的水迹，雪以用袖子擦了擦。
　　他刚才还是刻意收敛了的，不然红豆芽来不及长出小苗，就会被冻死。
　　当初来上学的第一年，希淮就叮嘱过雪以，班上的同学都不如他，练习魔法的时候用上三分之一的力气就好了。
　　到现在，雪以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过真实的魔法天赋。
　　魔法课还在继续，还有一半的学生没有完成任务。
　　趁导师没注意，前面的梅里转过身，小声和雪以说话：“你是不是又没认真用木魔法？”
　　她是擅长土系的兽人族，手里正握着一块石头。
　　“教你一个窍门，我昨天从隔壁打听到的，”梅里神神秘秘，告诉雪以：“木精灵一天只吃生的蔬菜，第二天的魔力会涨好多。”
　　虽然持续的时间只有一天，而且生蔬菜大都不好吃，但可以用来应付考试。
　　雪以欲言又止，感激地点点头：“好，我下次试试。”
　　之后又上了一节课，到了中午放学的时间。
　　雪以刚收拾好东西，嘈杂的教室突然安静了几分。
　　他抬起头，果然看见希淮出现在走廊。
　　三年时间过去，希淮即将成年。
　　他变了一些，站在门口的身影极为高挑，俊美的五官与冷戾气质，在人群中越发出众，并开始渐渐显露出属于上位者的容姿。
　　从雪以第一天入学开始，希淮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都回来接他，如果实在有事走不开，就会让希年或副官过来接。
　　雪以的同学早就习惯了，但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又对希淮本人的关注度增多。
　　他们也不敢多看，大都悄悄打量一两眼，早晨被雪以撞见偷偷议论的两名学生胆子更小，赶紧从后门溜走了。
　　雪以装作没看见，上前喊道：“哥哥。”
　　他牵着希淮快步往外走，把那些目光都抛在了后方。
　　来到人少的走廊，雪以心情好了些，问希淮：“姐姐有没有发信息给你？她到地方了吗？”
　　“没有那么快，”希淮说道：“后天吧。”
　　雪以“哦”一声，摸出自己的传讯器。
　　上面和希晴最后的聊天，已经是五天前了，他发了一个“起床”的图案，希晴没有再回复。
　　不过希晴从来不爱给谁发传讯，要是路上忙碌，懒得回复也正常。
　　到了食堂，希年已经提前买好饭菜，坐在桌前等待他们。
　　见到希淮领着雪以出现，希年招手：“在这……”
　　雪以走近，发现希年面容憔悴，黑眼圈特别重，像三天没睡觉似的。
　　他今早明明还好好的，雪以凑近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二哥，你又乱喝什么药了。”
　　希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事，睡个午觉就好了。”
　　他总喜欢研究制作各种魔药和咒语，在这方面的成绩也很突出，偏偏体质特殊爱拿自己做实验。
　　正说着，希年从身上拿出一个小药瓶，原本无神的双眼泛起微弱的光芒：“这是我新做的药剂，一滴昏睡十天，三滴能放倒一只龙……”
　　希淮冷冷打断他：“带着你的药滚远点。”
　　希年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收起药瓶，若无其事地端起碗吃饭。
　　只要有雪以在身边，希淮会尽量收敛些，不会真的把希年赶走。
　　雪以见状，扯了扯希淮的袖子，小声说：“不要凶二哥。”
　　希淮拿了空碗给他盛汤，语气柔和不少：“没凶他。”
　　希年全程埋头扒饭，他困得快要撑不住，提前一步回宿舍睡觉了。
　　雪以中午也在两人的宿舍，希淮卧室的床铺换了一张更大的，能轻松容纳两个人。
　　早上发生了点不愉快，雪以没有告诉希淮，拉着他的衣袖：“哥哥在这里陪我。”
　　希淮应道：“好。”
　　他坐在外侧，半靠着床头安静看书。
　　雪以枕着希淮的一片衣角，习惯性闻着熟悉的味道，很快睡着了。
　　等他睡醒的时候，希淮不在房间，希年在桌子前找东西。
　　希年也刚醒不久，他身上的药效已经褪去了，整个人恢复正常，发丝在几缕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隐约的茶色。
　　希年比希淮大半岁，他已经过了成年礼，这几年也变了些，五官与维王后越发有几分相似。
　　雪以掀开被子坐起来，揉揉眼睛：“哥哥呢？”
　　希年转头：“他烧水呢，马上回来。”
　　他找到想要的金属材料，在希淮上楼前赶紧溜，临走时对雪以做了个“嘘”的手势。
　　雪以心领神会，闭着眼睛重新躺下。
　　希年一走，希淮提着水壶进来。
　　雪以自己穿好外套起床，接过他手里冲好的药粉喝掉。
　　药粉是宫殿的医师研制的，能为雪以补充营养增强体质，加水喝起来像甜牛奶。
　　雪以一口气喝完，把空杯子递过去。
　　他想了想，犹犹豫豫地出声：“哥哥，前几天……”
　　希淮伸手过来，整理雪以略显凌乱的银发：“又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雪以赶紧摇头：“不不不是……”
　　希淮没有多问，拿起一旁衣架上的帽子，为雪以戴好：“到时间了，我送你去上课。”
　　雪以只好点头：“嗯。”
　　希淮照例将他送至教室门口，看着他坐好才离开。
　　—
　　下午的课程比较简单，时间也短，很快又到了放学的时候。
　　雪以收好课本和笔记，见希淮还没来，坐在教室里等待。
　　与此同时，希淮正独自待在主导师的工作室里。
　　他的主导师近两日不在，工作室里空荡荡的没有第二个人，窗帘紧闭着，内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希淮是来放东西的，还坐在角落一时没有离开。
　　他低着头，手中的传讯器亮起。
　　“三殿下有兴趣吗？不会耽搁您多少时间。”
　　希淮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已经到雪以放学的时间了。
　　他微微走神一瞬，回了一句“没兴趣”，随后关闭传讯器，起身离开工作室。
　　雪以在教室坐着等了一会儿，又蹲在门口等，比平时的时间迟了十分钟，终于看见希淮远远走来。
　　他站起来揉了揉膝盖，小跑着过去。
　　“哥哥！”雪以一把抱住希淮，“我等你好久了。”
　　希淮牵住他：“希年人呢？”
　　雪以摇头说不知道，走到学院大门才看见希年。
　　他站在一棵树下，模样懒懒散散，和面前的两名学生说着话。
　　相比希淮，学院里愿意接近希年的人更多，雪以还听说有好几个漂亮小姐姐给希年送情书。
　　他喊了一声“二哥”，远远朝他招手，却发现与希年说话的两名同学一见到自己和希淮出现，匆匆结伴离开。
　　雪以一愣，把手放了下来。
　　那两名同学是高年级的，雪以不认识，更没有过交集。
　　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只有可能是希淮。
　　雪以抬头看向希淮，后者神色如常，垂眸问：“怎么了？”
　　“没……”
　　雪以牵着希淮的手微微收紧，心里又和早上一样不是滋味。
　　他从来不觉得希淮有什么问题，也不愿意看到别人讨厌希淮。
　　虽然……虽然希淮有时候可能是脾气不太好，也容易没有耐心。
　　不行，他得想想办法。
　　希蒙亚不在，希晴也暂时离开了，副官最近好像都很忙。
　　希年……他都不敢和希淮大声说话，指望不上。
　　雪以暗自心想，看来只剩下自己了。
　　希淮气息微顿，视线在雪以身上停留了片刻，雪以低着头没注意到。
　　两人走近，希年催促道：“这么慢，早知道不等你们了。”
　　三人走出学院大门，一同坐上兽车。
　　不远处的街道口，炎回和另一名龙族同伴依然在蹲守。
　　他们用魔法改变了瞳色，穿着最普通常见的魔法袍，这种装扮在都城随处可见。
　　见到从学院出来的三人，同伴压低声音问：“哪个是老二哪个是老三？”
　　“我哪知道。”
　　隔着一段距离，炎回看不太清，眯着眼仔细辨认：“好像长得差不多。”
　　远远看去都是黑头发，不如自己族群的龙好认，他有点脸盲。
　　炎回还见到了一名银发小少年，紧跟在两位异魔族殿下身边，应该就是打听到的混血精灵。
　　不知为何，他反而往银发小少年的身上多看了两眼，回过神时兽车已经即将离开。
　　“走，跟上去，”炎回招呼同伴，“今晚去他们的宫殿看看。”
　　两龙跟随着兽车驶离的方向，快速离开街道口。
　　兽车的行驶速度很快，炎回与同伴抵达目的地时，里面的三人已经进去了。
　　宫殿外侧有不少将士巡逻，两龙远远找了个偏僻安静的地方躲起来。
　　炎回从储物戒中取出两瓶变形魔药：“这个撑不了多久，得快去快回。”
　　魔药是龙族内部的医师做的，专门给龙使用，别的兽人族喝了也有效果，但不够稳定。
　　他们今晚先打探一下宫殿防守的情况，再做好绑架计划。
　　安排两龙来之前，金桐已经嘱咐过，非必要情况下，他们不能暴露身份，问到了想要的信息就赶紧回去，毕竟他们是偷偷潜进来的，一切以稳妥起见。
　　假如当真确认有幼龙在异魔族的领地，炎回只需发送信号，大批龙族将赶来支援进攻，踏平都城也要带回幼龙。
　　炎回把其中一瓶魔药递给同伴，并打开自己的喝下。
　　片刻后，他的人类形态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拇指大小的成年赤焰龙，落在地面的小石子上缓缓舒展双翼。
　　同伴喝下魔药，也变成第二只缩小版赤焰龙。
　　魔药的药效会持续两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实力同样会跟随体型的改变大幅缩水，所以还得更加小心谨慎。
　　炎回率先从角落飞出，肉眼看上去就像一只红色的小虫子。
　　同伴紧紧跟随，一前一后飞往宫殿的方向。
　　宫殿的上空有魔法罩，缩小后的巨龙碰到也会被发现，他们只能沿着外侧飞，记下这个点的巡逻次数和人数。
　　与此同时，雪以坐在阳台里。
　　他把上午导师给的几颗种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至于吃生蔬菜什么的……他不是真正的精灵，当然不可能有用，还是得多练习一下，不然下次课堂任务过不了关。
　　此刻回了宫殿，改变瞳色的药剂已经失效，雪以恢复了一双金瞳。
　　他深呼吸几下，朝第一颗种子伸手。
　　按照上午的方法，第一颗种子顺利被催生，但依然刚露出小苗就被冻死。
　　雪以再尝试第二颗，结果又因为用力过猛，种子直接被冻得开裂，更无法继续发芽。
　　他扔掉两颗种子，打算催生第三颗。
　　淡淡的冰雾慢慢在手心凝聚，雪以小心翼翼，感觉这一次一定能做得更好。
　　然而种子好不容易冒出一点点小苗，比第一颗还要短，就再也不动了。
　　雪以略感挫败，正要把这颗种子也扔掉。
　　只剩下两颗了，如果还是不行，他就用别的东西再试试。
　　这时，一缕漆黑的魔气突然飘来，快速包裹住剩余的两颗种子。
　　魔气催生木元素，两颗种子瞬间开始发芽抽长，短短几秒钟内长到了手掌那么高。
　　雪以愣了一下，扭头喊道：“哥哥。”
　　希淮从他身后走近：“练这个做什么？考试不去也行。”
　　雪以根本不需要学习木系魔法，他已在学院待了三年，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希淮走到一旁坐下，雪以收起发芽的种子：“可是我想试一下……万一能行呢？”
　　不去考试更不可能，他还想努力拿个高一些的考核总分。
　　不管是早已毕业的希晴，还是最近有争议的希淮，再加上希年，他们在学院的表现，向来都是最优秀的一批。
　　雪以想着自己更不能给他们丢脸，等希蒙亚回来了，兴许也会更高兴。
　　“你是银雪龙，练习木系魔法会很辛苦，”希淮安抚道：“你看擅长火系魔法的兽人族，会用冰魔法吗？”
　　雪以摇摇头，希淮又低声说：“不用再练了，一会儿去看看书就好。”
　　雪以又点点头，看着希淮：“哥哥……”
　　他眼睫颤动，手心纠结地攥着袖子，一看就有心事。
　　希淮朝他伸手，雪以立刻起身扑到他怀里，和他一起挤在同一张椅子上。
　　“今天怎么回事，”希淮抚摸着他柔顺的银发，“不开心？”
　　雪以埋着头，闷声道：“最近有好多人说哥哥的坏话……”
　　“都有谁？”希淮随口问了一句，“我不在意，不用管他们。”
　　“可是我在意，”雪以抬头看他：“哥哥以后……以后在外面，也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说话温温和和，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
　　希淮“嗯”了声：“好，听你的。”
　　可他答应得越是快，就越显得有几分敷衍。
　　雪以想了想，又说：“以后也不凶二哥哥了。”“好。”
　　“还有……不和人打架。”
　　雪以补充道：“是那种……可以避免的打架。”
　　或者说冲动行为，冲动了就容易失控，会发生维德森林那样的事情。
　　这一回，希淮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沉默了片刻：“我尽量。”
　　雪以一双金瞳望着他：“尽量是什么意思？”
　　希淮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尽量下手轻一点。”
　　雪以推开他的手，不满道：“你应该说，尽量不打架。”
　　“嗯，”希淮跟着重复：“尽量不打架。”
　　他语气听起来是有几分认真，雪以盯着他看，凑近仔细闻了闻，想知道希淮有没有说谎。
　　希淮又捏住他的脸：“生日快到了。”
　　不止是他的生日，还有雪以的生日。
　　雪以眼前一亮，注意力果然被移开：“哥哥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前两年，雪以收到的不再是单纯的宝石，而是一顶金灿灿的小皇冠，和足足有巴掌大的彩色钻石胸针。
　　除此之外，希淮还送了两箱金币，说是也可以当做宝藏藏起来。
　　用来装金币的箱子，外面都镶了宝石，雪以爱不释手，用更大的木箱子装好，再埋进了寝殿花园的某个位置。
　　“过几天就知道了，”希淮牵起雪以的手，习惯性检查他的体温：“今年也不许做冰雕。”
　　自从第一年给希淮做了冰雕小龙，到了第二年的时候，雪以还想做一个，而且要做更大的。
　　他有点贪心，积木堆了一层又一层，结果在做冰霜外壳的时候被冻到，着凉生了两天病。
　　希淮发现时，脸色很不好看，后来就让雪以不许再做。
　　“哥哥已经有小龙了，”他那时说，“不需要更多礼物。”
　　雪以“哦”了声，抱住希淮的手臂：“哥哥以后要是有其他想要的礼物，我也给哥哥买。”
　　他现在还小，身上没什么钱。
　　希淮应了一声，雪以想着自己即将收到的礼物开心不已，“嗖”一下变回小龙。
　　希晴后来调整了空间魔法，他在宫殿以外的地方变龙，才会被传送走。
　　而雪以八岁了，龙形态却还是没长多少，比起三年前只大了一圈。
　　小龙崽埋头在希淮身上滚了一圈，兴奋舔着希淮的脸颊，不小心吃了几根头发，赶紧“呸呸”。
　　紧接着，小龙崽又从储物镯里拿出一个眼熟的录音球，爪子按在按钮上。
　　“我最喜欢哥哥！”
　　这句话还是很久之前雪以自己录的，他一边按，一边仰头：“嗷呜嗷呜！”
　　远处的石墙边，一只缩小版赤焰龙停在半空中。
　　同伴飞上前，眼神询问怎么了。
　　炎回没出声，疑惑地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一声“嗷呜”？


第34章 
　　两只缩小版赤焰龙此时在宫殿南侧的位置，再往里一段路，正是希淮的宫殿。
　　炎回也用眼神示意，尾巴一甩：你没听见？同伴两眼茫然，还以为是不是他们被发现了，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个时间点，巡逻的将士去了另一处，附近很安全。
　　炎回望着长长的石墙，拍动双翼飞至更高处，想再靠近一些，看看能否观察到什么。
　　同伴见状赶紧拦下他，低低出声，用龙语提醒他小心。
　　不止上空，石墙外侧也有魔法罩，一旦触碰到，宫殿内会接收到有人闯入的警报。
　　而且他们还没飞完这一圈，魔药剩下的时限不多了，得抓紧。
　　炎回又仔细听了听，没再听到先前的幼龙叫声。
　　他犹豫片刻，只好跟随同伴离开。
　　天色即将暗下来的时候，两只缩小版巨龙回到先前隐蔽的角落。
　　宫殿附近没有其他房屋和建筑，角落很安静。
　　同伴拿出纸笔，记下看到的巡逻情况。
　　他们首要的目标还是副官，他肯定很清楚云洲村发生过什么，如果绑不了，再考虑向希蒙亚的两个儿子下手。
　　炎回坐在一旁，拿着手中的魔法石：“我很确定，那就是幼龙的叫声……”
　　金桐的声音从魔法石中传出，有些无奈道：“真不是幻听？”
　　“当然，我听得清清楚楚。”
　　“那幼龙在说什么？”
　　炎回皱起眉，有些迟疑道：“我离得远，倒是没听出什么龙语，只觉得也不像求助……”
　　那叫声很放松，应该不是处于害怕或是戒备状态吓的。
　　“你仔细想想，这可能吗？”金桐恨铁不成钢，“难道你的意思是，宫殿里养了一只幼龙？还是好端端伺候着的那种？”
　　炎回立刻摇头：“不可能。”
　　异魔族的宫殿里，怎么会养着龙？真有幼龙在里面，那大概率是被关起来的。
　　金桐嘱咐道：“小心谨慎些，尽快完成任务。”
　　炎回沉默片刻，才应了一声。
　　魔法石关闭，同伴将记好的笔记拿给他看。
　　就着微弱的月光，炎回粗略看了一遍：“行。”
　　他想了想，又说道：“魔药还有好几瓶，明天再来看看。”
　　幼龙的叫声，还有下午看见的那个银发小少年……
　　待在异魔族身边的混血精灵？炎回觉得这事有蹊跷，决定明天找到机会，再仔细观察一下对方。
　　现在天黑了，宫殿外魔法罩的能量会更强。
　　两龙悄悄离开，去寻找落脚休息的地方。
　　—
　　第二天，雪以照常去上学。
　　他把昨天希淮用魔气催生的两颗红豆芽带上了，交给导师看。
　　导师将绿苗猛涨的红豆芽拿在手里，问雪以：“这是你催生的？”
　　雪以紧张地捏着衣摆：“我、我……”
　　他不擅长撒谎，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希淮昨天让他把红豆芽带上，拿给导师看，还说导师看了以后，就不会再催他学木系魔法了。
　　雪以那会儿正因为生日礼物而开心，就没多想，听话地塞进储物镯。
　　见他答不上来，导师猜到几分。
　　雪以的木系天赋差，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有这么大的进步，与他关系好的同学，也没有会木魔法的。
　　这两颗红豆芽，大概率是希淮帮的忙。
　　雪以意识到了这样不好，越发忐忑紧张，想要坦白的时候，导师叹着气：“我知道，没事。”
　　说完他拉开抽屉，里面有满满一袋种子。
　　导师说道：“如果还想练习，就自己来拿。”
　　要是真不想学，那就算了，偏科到这种程度的学生，他还是第一次见。
　　雪以点点头，小声说：“谢谢导师。”
　　他回到座位，悄悄摸出传讯器，给希淮发了一个表情图案。
　　“生气！”
　　希淮的回复很快，是一个摸头和代表关切的动作。
　　雪以没再理他，收起传讯器打开课本。
　　一上午的课程有些枯燥和漫长，雪以捏着笔隔空画着冰花，再轻轻吹掉。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放学，今天是希年来接他。
　　雪以走出教室，没在外面见到希淮。
　　他主动拉住希年的袖子：“哥哥在忙吗？”
　　希年含糊应了一声：“好像还在工作室，我们先去食堂。”
　　他带着雪以离开，谁都没有注意到，教室侧方的一扇玻璃窗下方，有两只缩小版的赤焰龙。
　　眼看着雪以被带走了，炎回与同伴悄声用龙语交流。
　　那个就是老三吧？应该是，听说和混血精灵关系最好。
　　两龙对视一眼，离开窗台朝外飞去。
　　出了学院，他们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变回人形态。
　　同伴忍不住问：“七长老，我们干嘛浪费魔药去学院一趟？”
　　而且还在那只混血精灵的教室外待了很久，就好像专程来看他的一样。
　　虽然学院的防护不严，他们可以很轻松地进来，并且也算是得到了一点点有用的信息。
　　炎回随口说道：“我就看看……你不觉得那只银发精灵，有些特别吗？”
　　同伴全程盯梢，其实压根没能看几眼，老老实实摇头：“没。”
　　炎回懒得和他多说，吩咐道：“走，去看看那个凛副官在哪里。”
　　另一边，雪以跟着希年来到食堂。
　　他看了菜单，点了一些自己喜欢的菜，抬头张望希淮有没有到。
　　希年也在等待，他不放心把雪以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迟迟不见希淮，正要叫几个认识的同学帮忙买饭，希淮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他一眼看见了雪以，快步走来。
　　雪以朝他挥手：“哥哥！”待希淮走近，雪以微微愣神，皱起眉在空气中嗅了嗅。
　　希淮身上好像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雪以顿时紧张，在他坐下后凑近仔细闻。
　　他绿瞳里满是担忧：“哥哥受伤了？”
　　龙族的嗅觉十分灵敏，一点点异样的气味都逃不过雪以的鼻子。
　　希淮低头，瞥见袖边不小心沾上的小红点。
　　他不动声色，用魔气将红点掩盖抹除：“没有，可能沾了点魔药的味道。”
　　雪以半信半疑，抓起他的手闻了闻，那气味又好像消失了。
　　他心思单纯，没有继续深究，接住希淮递过来的勺子。
　　—
　　下午时分，炎回又使用了一次魔药，确认副官就在宫殿里。
　　而且这个时间，与昨晚的巡逻情况差不多，笔记能用得上。
　　两龙继续蹲守，趁其中一名守卫落单时，用魔法将其快速击晕，并找到守卫身上的传讯器。
　　传讯器一般只能由使用的人打开，炎回早有准备，拆了传讯器的金属片，与自己的魔法石放在一起。
　　魔法石上方投射出斑驳的光屏，他顺利找到写有“凛副官”三个字的通讯记录，模仿守卫的口吻，发了一条传讯过去。
　　“凛副官，请您来宫殿后门一趟。”副官拿起传讯器，回复道：“有何事？”
　　“有很重要的事，我需要当面告诉您。”
　　副官眉头紧皱，思索片刻。
　　随后他叫来下属，让他带一支队伍，去宫殿后门那边看看。
　　下属应下，立刻前去安排。
　　于是不久后，守在暗处的炎回没有见到副官，只等来另一批身穿银甲的将士，在后门附近仔细搜查。
　　“这个异魔居然这么谨慎，”炎回低声道：“今天是不行了。”
　　幸好他早已把传讯器恢复原样，昏迷的守卫就被藏在灌木的后面，也没有见到击晕自己的是谁。
　　远远看见搜查的队伍将要往这边来，炎回只好带着同伴无功而返。
　　回去的路上，同伴问：“长老，接下来该怎么办？”
　　副官的警惕性太强，并且希蒙亚不在，副官整日都需要待在宫殿里，几乎不外出。
　　走在人群渐多的街道，炎回看向远处学院的方向：“只能绑希蒙亚的儿子了。”
　　绑了他儿子，再以此作为要挟，逼问出更多信息。
　　同伴又问：“绑哪一个？”
　　炎回仔细想了想：“绑老二。”
　　今天中午来接混血小精灵的，多半是老三，老三好像还差几天才成年，而且最近听说了不少传闻，应该是最不好惹的那个。
　　老二是木精灵族的混血，一定更好下手。
　　同伴翻开笔记，回想起中午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少年，记下大概的容貌特征。
　　这位是三殿下的话，那另一位就是二殿下了，这两个走在一起不容易分清，与其他学生相比，还是很容易区分的。
　　—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好像要下雨了，窗外的天色比平时暗得更早。
　　雪以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揉揉鼻尖。
　　他不太喜欢下雨，一旦身上沾了过多的水汽，很容易凝聚成冰，会很冷。
　　他盼着赶紧下课，最好在下雨之前就回家。
　　等到下课的铃声一响，雪以拿出传讯器，催促希淮赶紧来。
　　发完传讯，他拿出水壶，起身去前排接点温水。
　　周围的同学也都在准备着离开，雪以侧身避让，突然又听到有人提起希淮。
　　“又一次？看来三殿下果真如传闻那样……”
　　“虽然是对方……但不至于动手吧……”
　　交谈声断断续续传入雪以的耳朵里，大概因为种族天赋，他的听觉也敏锐许多。
　　他停下脚步，莫名想起中午从希淮身上闻到的血腥味。
　　也许希淮没说实话，那不是魔药，就是血的味道。
　　他是不是又打架了……明明昨天还答应过自己的。
　　雪以捏着水壶，有点不高兴，又因为听到有人说希淮的坏话而生气。
　　大部分兽人族都很护短，龙族也不例外，他不喜欢听到这些话。
　　可是，如果这一次也是希淮的错……
　　雪以纠结了一会儿，听着那两名同学还在说。
　　“天生邪魔？族王怎么不早点把他解决掉，关起来也好比现在……”
　　雪以蓦然转身，拿着水壶走到两人面前。
　　说话的同学是两个泰坦族，见到雪以突然过来，当即住了声。
　　其中一个与雪以对视片刻，从位子上站起来：“怎么，有事？”
　　泰坦族的整体实力仅次于异魔，族群当中还有贵族与平民之分，雪以面前的好像就是某个身份比较高的小少爷。
　　他比同龄人高大许多，低头垂眼看过来，知道私下议论希淮被雪以听见，神色十分坦然，丝毫不见慌张或抱歉。
　　“你刚才，”雪以问道：“在说什么？”
　　泰坦族的同学冷哼一声：“你不是都听到了吗？说三殿下天生邪……”
　　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雪以挥起拳头，狠狠砸向他的鼻梁。
　　既然自己昨天说过的话，希淮好像不当回事，眼前的同学又实在讨厌得很。
　　不就是打架吗？他也会，等希淮问起来，就是说跟着他学的！


第35章 
　　泰坦族的同学没有防备，他虽然比雪以高了足足一个头，却被这一拳砸得后仰，直接摔在了地上。
　　教室里还有一些学生没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
　　倒在地上的同学被身边的人赶紧扶起来，他错愕不已，呆呆伸手摸了一下鼻尖，摸到一点点血迹。
　　同学没想到雪以会动手，低年级私下打架的也有一些，但雪以向来不是冲动惹事的性格。
　　而且，他一个混血精灵，看着柔柔弱弱的，怎么这么大力气！
　　雪以还站在原地，语气冷冷的：“再说一遍？”
　　他的右手微微发麻，心里其实很紧张。
　　一会儿要怎么收场呢……雪以心想，用冰霜把他的手脚冻起来行不行？万一他叫帮手怎么办……
　　刚才那一下，他几乎用了全力，不过事发突然，雪以自己也没多少准备，并没有在手上附加魔法。
　　成年巨龙的体魄强悍，即便是幼龙的人类形态，要揍一个眼前的泰坦族同学，还是很轻松的。
　　但这一点，别人可不知道，明面上看起来，就是体格健壮高大的泰坦族，被一个瘦小柔弱的混血精灵给一拳砸趴下了。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泰坦族同学捂着鼻子：“你……你怎么打人！”
　　换作平时，他多半早就冲上去和对方打起来了，然而他被刚才的一下给砸懵了，此刻的雪以依然处于愤怒当中，看着气势逼人。
　　泰坦族同学头一回认了怂，警惕地后退。
　　他手里不会捏着什么魔法符咒吧？打人这么疼！
　　“谁让你乱说话的！”雪以恶狠狠道：“打你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导师听到动静匆匆赶来，厉声道：“谁在教室里打架？”
　　教室里围观的其他人赶紧散开，雪以抿了抿唇，心里却松了口气。
　　导师来得正好，他还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办。
　　于是不久后，雪以和泰坦族的同学都被带到了办公室。
　　导师关了门，屋内只有三个人。
　　泰坦族同学率先控诉：“是他莫名其妙动手打人，我什么都没干！”
　　雪以站在前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导师的视线从两人身上依次扫过，问道：“雪以，你为什么打他？”
　　雪以答非所问：“哥哥来了吗？”
　　“三殿下就在外面，”导师说道：“你先跟我说说原因？”
　　在教室里打架斗殴，还当场被导师发现，这事不算小，导师封锁了门窗，暂时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雪以不说话了，扭头望向门口。
　　面对雪以，导师的语气不自觉地放软。
　　教了三年的学生，他了解雪以的性格，本来猜测两人之间有别的过节，但雪以又不肯说。
　　导师犹豫片刻，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
　　紧接着，希淮沉着脸走进来。
　　雪以朝他奔去：“哥哥……”
　　希淮屈膝抱住他，仔细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好在雪以看起来安然无恙，也没有想象中被欺负之后的害怕或哭泣，唯独右手手背的皮肤有点发红。
　　希淮脸色有所缓和，视线掠过后方的泰坦族同学。
　　泰坦族同学的家长还没来，见到希淮出现终于知道怕了，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希淮的脾气，导师也知道，干脆将泰坦族的同学带走了，留下他和雪以两人在办公室里好好聊一聊。
　　雪以坐在桌子上，希淮牵起他的右手，给他用上一层治愈魔法。
　　发红的皮肤很快恢复了，看不出一点痕迹。
　　“为什么打架，”希淮这时候才问道：“他做了什么？”雪以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他说哥哥的坏话。”
　　希淮一时沉默，雪以又别别扭扭地说道：“反正哥哥会打架，我也可以。”
　　他不太会编谎话，不想把这个原因告诉导师。
　　见希淮还是没有什么反应，雪以的声音微微提高：“我就是跟着你学的！”
　　希淮却不怒反笑，摸了摸雪以的银发。
　　雪以盯着他看：“你怎么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希淮柔声道。
　　不愧是他养的小龙，当初挡在希蒙亚面前，即使瑟瑟发抖也要努力保护他的样子，和现在如出一辙。
　　雪以哑口无言，这个走向不太对劲。
　　“那……要是我以后也经常打架怎么办，”他努力想让希淮意识到这种事的严重性，“哥哥不能一直陪着我，我会被欺负，受伤……”
　　希淮唇角的弧度慢慢压下来，终于懂了雪以的意思。
　　绕了一大圈，原来也为了这个。
　　雪以说着说着，心情莫名低落，埋头抱住希淮闷声道：“哥哥，我很担心你。”
　　不等希淮说话，他抬起头，又换了一种语气：“反正你以后干坏事，我也跟着学！”
　　在学院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雪以早上喝下的药剂失效了，瞳孔变回了金色，在光线较暗的屋子里更显耀眼。
　　希淮带了备用的，拿出一瓶喂给他喝。
　　雪以喝完药剂，被希淮拥进怀里。
　　希淮抱紧他，似乎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最后，不知希淮和导师说了什么，雪以打架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泰坦族同学的家长赶来，见儿子脸上的伤不重，雪以又身份特殊，也没有再追究。
　　离开办公室，雪以看到希年也来了。
　　希年臭着脸站在泰坦族同学家长的面前，眼神微冷：“我都查过了，你们儿子平时没少惹事，以后千万得多加管教，别让我再撞见。”
　　要不是同学议论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雪以怎么会动手凑他。
　　希年很少以这样的姿态对谁说话，同学家长连连应下，带着人赶紧离开一刻也不多留。
　　扭头见到雪以，希年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催促道：“快下雨了，先回去。”
　　兽车早已等待多时，雪以坐上去，希年凑近压低声音：“我不是给了你好多魔法球吗？怎么不用上那个？”
　　他经常做出来的一些小玩意，会挑一些送给雪以，说是可以防身。
　　雪以摸到手上的储物镯：“忘了……”
　　他看着希年欲言又止，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二哥，打架不好的，我以后不这样了。”
　　希年轻咳一声：“确实不太好。”
　　兽车正处于行驶当中，飞快远离附近的街道。
　　“今天来不及了，”透过一闪而过的玻璃窗，炎回看见里面模糊的人影，“等明天吧。”
　　—
　　回到宫殿，副官听说雪以在学院打架，也来了一趟。
　　他顺便提起下午的事，说可能有人谋图不轨，打晕了一名后门守卫后逃走了。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线索，目前还不清楚动机。
　　“敢到这里来放肆，胆子不小，”副官说道：“殿下也多警惕些，公主那边还没有消息，不知什么情况……”
　　希淮和副官低声交谈，雪以坐在屋内，歪头靠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摸着桌上被封存起来的冰雕小龙。
　　今天的功课很少，他课间的时间就写完了，这会儿没什么事做。
　　雪以听了一会儿外面客厅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跑去床边打开柜子，拿出里面的星图。
　　去年的时候他发现，只要自己看过星图，就会做一些梦。
　　大部分时候是关于希淮的，比如梦到他考核又拿了第一，在什么时候会不小心受伤。
　　他把这些都告诉希淮，后来梦里的事真的都发生了。
　　后来为了不让雪以有太过心理负担，希淮只说这是占星术的能力，并限制了雪以接触星图的次数。
　　雪以把星图拿到书桌，慢慢展开卷轴。
　　放了这么久，星图还是崭新的模样，背景始终是漆黑的夜空与繁星。
　　雪以趴在桌子上，伸手摸着其中一颗闪烁的星星。
　　没有人告诉过他，但他知道，这颗星星就是希淮。
　　他没看多久，在希淮进来之间收起星图，重新放回抽屉里。
　　当晚，雪以果然又做了梦。
　　梦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看见荒凉的土地与山丘，视线所及之处死气沉沉，天边乌云覆盖。
　　有一些细碎的画面闪过，雪以看到了希晴，还有希淮。
　　希晴盘腿坐在地上，肩侧有大片血迹，身上衣物也沾了不少血污。
　　她双眼紧闭，染血的右手握紧铜剑。
　　她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但梦境中的画面有些模糊，看不清她身边是否还有别人。
　　紧接着是希淮，他独自站在山丘高处，垂眸向下方看去。
　　梦中的场景也跟随着他的视线转移，就在距离山丘不远的地方，有一大片荒原。
　　荒原中四处遍布尸体，有兽类的，也有些是人类形态，辨认不出具体的种族。
　　无数血迹将地面与泥沙浸染，颜色暗得发黑。
　　这血腥的一幕太有冲击力，雪以猛然从梦中惊醒。
　　他呼吸急促，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发现床头的小夜灯已经打开。
　　希淮将他抱在怀里，仔细查看和安抚：“做梦了？”
　　雪以还记得梦里所有的画面，他抬头神色恍惚，眼底还有些畏惧。
　　希淮又说了一遍：“别怕，现在没事了。”
　　雪以深呼吸几下，伸手紧紧抱住希淮。
　　“姐姐……”他担忧道：“姐姐好像受伤了。”
　　—
　　深夜，希淮紧急联系副官，让他派人去寻找希晴。
　　雪以的占星能力，副官并不知情，希淮只说是收到了一条传讯，应该来自希晴。
　　副官极为重视，连夜安排了一支异魔族将士的队伍，去往希晴最后一次发出传讯的位置。
　　之后他也联系了希蒙亚，得知希晴确实没有抵达他所在的地区。
　　寝殿内，雪以彻底没了睡意。
　　他身上裹着被子，手里抱着一个暖水壶，神色间还有些呆滞。
　　希淮不知道雪以具体看到了什么，他不肯说太多，只告诉他希晴有危险。
　　与副官交代好后，希淮回到床铺，耐心陪着雪以。
　　“我帮你请了假，明天不用去上课，”他隔着被子抱住雪以，“我也不去。”
　　雪以迟钝地“嗯”了一声，迟疑着问道：“哥哥，你会去找姐姐吗？”
　　他记得梦里出现过的地方，好像都在同一处。
　　也就是说，梦里的希淮与希晴应该在一起，至少离得不远。
　　到底发生了什么？单凭几个画面，找不到关联之处，雪以脑子里很乱。
　　而且他莫名不想把最后看到的说出来，总觉得心里很慌。
　　希淮回答道：“凛副官会负责，我应该不去。”
　　雪以点点头，小声说：“哥哥如果去的话，我也要去……”
　　希淮只当他是太过担心希晴的状况，沉默着没有说话。
　　雪以抱着暖水壶，看了希淮好一会儿。
　　现在是凌晨的时间，他的瞳色恢复，相比不久前，金灿灿的双眼显得精神了些。
　　雪以慢慢蹭近一点：“哥哥，那些人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你才不是什么邪魔。”
　　他突然说起这事，希淮眼眸微抬。
　　“当然不是，”希淮的语调低沉轻柔，抚顺着雪以的银发：“邪魔不会给小龙准备生日礼物。”
　　学院里的传闻他全都知道，但不怎么在意。
　　更有甚者，说他将来会摧毁神柱、残杀各族，成为创造末日的魔王。
　　要真是这样，艾尔恐怕在八年前就会动手，就算不杀他，也会把他关起来永不见天日。
　　他还得将他的小龙好好养大，除此之外没有更多想做的事情。
　　想起生日礼物，雪以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
　　他靠着希淮闭上眼，期盼副官的人早点找到希晴。
　　直到天快亮，雪以才重新睡着。
　　希年来了一趟，他听说了昨晚的事，也没去学院。
　　“这是母亲熬的汤，喝了可以安神，”希年带来一罐汤，“雪宝肯定很担心长姐，你多陪陪。”
　　他不清楚真正的缘由，还有些埋怨希淮把这事也告诉了雪以。
　　希淮收下汤罐：“好。”
　　与此同时，炎回和同伴在学院外等了很久，也不见熟悉的兽车。
　　“怎么回事？”同伴不住张望，“难道被他们发现了，今天都不出门？”
　　他们从早上一直守到了下午，当真没见到半个人影。
　　又是一天毫无进展，金桐等得焦急，在传讯里问：“魔药还剩多少？”
　　炎回一看储物戒，只剩两瓶了。
　　这东西的原材料还挺珍贵，非必要的时候不会拿出来使用，原本想着尽量三天就完成任务快速返回，没想到突发状况这么多。
　　先是副官的警惕性太强，观察混血小精灵耽搁了点时间，现在希蒙亚的两个儿子直接不出现了。
　　炎回思索片刻，做了决定：“明天再等一天，他们还不出来，再另做打算。”
　　幸运的是，第二天一早，兽车如期出现。
　　炎回远远躲在街角，见到熟悉的三人走下兽车，一起进入学院。
　　他招呼同伴：“走！”
　　炎回早已计划好，他与同伴喝下魔药，从学院后山悄悄飞进去。
　　学院有好几栋楼，他们飞了很久，找到后勤的休息室，从里面偷了两套扫地工的衣服换上。
　　红发太显眼，两龙又用魔法做了外表上的伪装，专门挑人少的地方走。
　　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学院后勤部与学生宿舍离得不远，中午时分，同伴见到了希淮。
　　希淮与那名银发小少年在一起，一同走进宿舍楼。燕膳町
　　炎回不太确定：“那个就是老二？”
　　同伴肯定地点头：“没错，上次看见的不是他，我记得很清楚。”
　　确定了目标，他们又等待了许多，直到宿舍楼外一个人也没有。
　　这个时间，学生们要么回了家，要么都在宿舍里休息。
　　炎回抓紧时间，来到宿舍楼门口。
　　直接硬闯进去绑人肯定是不行的，可能还会被其他人撞见，到时惊动了学院不好逃脱。
　　所以他早有准备，带上了最高阶能量的魔法石。
　　炎回将魔法石放置在合适的位置，并在宿舍楼门口刻下一个传送阵。
　　等希淮一出来，他就上前启动传送阵，带着对方离开学院。
　　如果在学院里问话，耽搁的时间越多，就越有风险，还是去外面更安全。
　　至于传送的地点……因为空间魔法的局限性，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传送阵已经实属不易，所以传送阵另一头的地点是随机的，仅能保证相隔的距离。
　　趁还没有人来，炎回将传送阵隐身，并在心里默念，希望这次运气好一点。
　　随后他藏回暗处，耐心等待。
　　中途，同伴隐隐察觉了什么，问了一句：“不过今天怎么又是老二和那只混血精灵在一起，要是一会儿他们一起出来怎么办？”
　　上次看到的老三，好像没有回宿舍楼，难不成是有事？
　　“看看再说，”炎回沉吟片刻：“一起出来，那就先一起带走。”
　　他们要绑的只有希蒙亚的儿子，到时候把小精灵打晕，让他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又或许……如果小精灵不害怕，他还可以和对方聊一聊。
　　炎回总觉得那只混血小精灵看着很讨喜欢，难怪连异魔都愿意养在身边。
　　宿舍楼里，雪以翻来覆去睡不着。
　　本来希淮今天也要给他请假，雪以担心会落下课程进度，还是来了。
　　可他实在高估了自己，一上午都心不在焉，反复回想着昨晚的梦，午饭也没吃多少。
　　雪以躺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忍不住掀开被子坐起来。
　　“哥哥……”他拉着希淮的一片衣角，“我想回家……”
　　“好，”希淮立即应道：“我带你回去。”
　　雪以想着他可以变回小龙，这样直接就回去了，可是希淮就会慢一步，他又不想和希淮分开。
　　越是不安的时候，雪以越是不自觉地想寻求希淮的保护。
　　他点点头，起床穿好外套，跟随希淮下楼。
　　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炎回精神一振。
　　终于来了！
　　混血小精灵果然也跟在了身边，炎回默念了一声抱歉。
　　眼看希淮没有察觉，迈步踏入传送阵的范围。
　　炎回找准机会，与同伴从暗处出来。
　　他们快速逼近，手里早已握好昏睡魔法。
　　炎回抬手朝希淮攻击，并准备开启魔法石。
　　没想到希淮的反应极快，他将雪以护住，偏头躲过了昏睡魔法。
　　一击不中，同伴短暂分神，被魔气缠住了双手，忍不住痛呼出声。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雪以猝不及防，连忙躲到希淮身后。
　　希淮语气阴霾：“谁？”
　　他没有丝毫的迟疑，魔气几乎要将同伴的胳膊拧断。
　　炎回心里一惊，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但事已至此，动静可能还会引来其他人，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了，闪身躲开魔气的攻击，直接开启魔法石。
　　地面亮起传送阵，将整个空间都笼罩在内。
　　希淮第一时间转身抱住雪以，将他牢牢护住。
　　束缚着同伴的魔气随之收回，他刚好摔在传送阵的范围内，等反应过来时，希淮和身边的混血小精灵，还有炎回都不见了。
　　附近响起脚步声，同伴捡起地上已经耗尽能量的魔法石，捂着手臂赶紧先躲起来。
　　等他在暗处打开储物戒一看，传讯器之类的东西都放在他这里，没有能够联系到炎回的方法。
　　传送阵的最终目的地，也不知道在哪里……
　　同伴先简单包扎伤口，快速逃离学院。
　　—
　　另一边，一座废弃的工厂内。
　　炎回守在门口，与里面的希淮对峙。
　　“我说了，我不想伤害你们，”他双手凝聚的魔法球通红，散发着阵阵热源，“只想问几个问题。”
　　希淮站在空旷的工厂内，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他们不知被传送到了哪里，距离宫殿实在太远，雪以储物镯里的空间魔法石能量不够，不确定是否能直接送他回去。
　　如果不能，他变回小龙，就会被眼前的陌生魔法师看见。
　　也正顾忌着雪以在身边，希淮暂时没有行动。
　　“什么问题？”他冷冷出声：“你又是谁？”
　　雪以被希淮挡在身后，只能看见一截白色的衣角。
　　他被希淮紧紧牵着，小心翼翼探头打量，露出小半张脸。
　　炎回和雪以对上视线，他呼吸微顿，手中的魔法球颜色变淡了些。


第36章 
　　传送阵开启的瞬间，三人就被带到了这个废弃工厂。
　　外面似乎是一片荒地，周围不见半个人影，炎回赶紧再扔出几个昏睡魔法，然而都被希淮的魔气挡了下来。
　　反正已经离开学院，不必再担心弄出的动静太大，他干脆做出威胁的姿态，堵在门口不让走。
　　被希淮护着的银发小精灵怯生生地看过来，多半是被吓到了，炎回默默将手中火球的能量收了些。
　　当下的状况，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原本想着，在开启传送阵之前就将希淮和雪以一同迷晕。
　　把他们带去安全的地方后，先把希淮弄醒，问到想要的信息或是引副官前来。
　　这也是他们计划好的，希蒙亚的两个儿子年纪不大，知道的应该不多，但可以用来与副官做交易。
　　至于混血小精灵，他年纪还小，跟这事也没什么关系，炎回会想办法把他平安送回去。
　　结果还是大意了……现在两人都好端端地站在里面，一个也没晕住，他还与同伴分开了，无法第一时间取得联系。
　　而且不是说希蒙亚的三儿子天赋最出众吗？怎么二儿子也这么厉害？
　　刚才要不是他躲得快，连传送阵都开启不了。
　　现在的这种情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希淮将雪以护得很紧，两人离得近，炎回的本意不是伤害他们，所以也没有轻举妄动。
　　龙族最看重幼崽，哪怕是其他种族的未成年，碰到了也会关照几分，正常情况下绝不会伤害对方。
　　特别是有这么小的一个精灵幼崽在场……
　　炎回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温和一些：“你身边的这位……让他到那边去，我与你单独聊几句。”
　　“不行，”希淮拒绝，“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眼前的魔法师还穿着学院扫地工的衣服，单从外表看不出什么种族，周身的火系魔法元素浓郁，证明实力不低。
　　他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学院，用得起高能量的临时传送阵，绝不是普通人。
　　但此人的态度又有些奇怪，似乎当真不想伤他们。
　　目前暂不确定对方的意图，也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同伙，希淮不可能让雪以单独去别处。
　　漆黑的魔气在指尖缓缓缠绕，希淮紧盯着炎回，考虑快速将他击杀的可能性。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炎回解释道：“传送阵是单向的，地点完全随机。”
　　他打量着希淮：“我知道你是谁，不如你把你的传讯器给我，我替你联系你的家人。”
　　在炎回与希淮交谈的时候，雪以一直观察着他。
　　这个人大概三十岁，比希蒙亚和副官都年轻一些，五官硬朗深邃，长得一点也不可怕，浑身上下都灰扑扑的，包括头发和眼睛。
　　雪以看不穿炎回的外观伪装，但兴许是兽人族的敏锐感官，他感觉炎回应该没有恶意。
　　事发突然，又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雪以攥紧希淮的衣摆，渐渐地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联系我的家人？”希淮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是有话要问吗？不问了？”
　　炎回正要再解释几句，趁此机会，希淮抬手的瞬间，几道裹挟着魔气的攻击魔法突然袭向他。
　　魔气同时催生出一张巨大的水网，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来。
　　炎回面色一凛，双手展开厚厚的火墙，硬生生扛下了所有攻击，并往希淮那边扔了两个火球。
　　希淮护着雪以轻松躲避，操纵着魔气再度袭去。
　　炎回快速使用防御魔法抵挡，身体仿佛被半透明的红色火焰层层包裹。
　　他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怒道：“还想搞偷袭？一会儿可别怪我误伤了你身边的小崽子！”
　　希淮眸光微动，半空中的魔气骤然消散。
　　这几下也算是试探，炎回的实力果然不低，他得分神保护雪以，就算能从这里出去，也不一定能摆脱炎回的追赶。
　　见希淮停手，炎回也收起了火球。
　　雪以从希淮的怀里抬头，确认两人都没有受伤，才稍稍松了口气。
　　“劝你最好老实点，”炎回出言警告，重重哼了一声：“把你的传讯器打开，再扔过来。”
　　希淮这次很配合，将传讯器扔给炎回。
　　炎回接住，一边警惕着希淮，一边在传讯器里翻找。
　　他想给副官发传讯，无意间看到了希淮和雪以平常的通讯记录。
　　两人互相聊得最多，大部分都是些符号图案之类的，而希淮给雪以记录的名字也是一个图案。
　　炎回扫了一眼，觉得图案像是什么兽类，有点小看不太清楚。
　　他没有深究，翻到副官的名字，先发了一句：“在吗？”
　　副官的回复很快：“在，殿下有何吩咐？”
　　确认讯号的稳定，炎回尝试连接实时通讯。
　　片刻后，副官的声音从传讯器内响起：“殿下？”
　　“你们的二殿下在我手里，”炎回冷声道：“如果不想见到他的尸体，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同伴走散，又不知道此刻身处哪里，将希淮和副官做交换的计划不好实施。
　　于是炎回决定直接用希淮来威胁副官，效果也是一样的。
　　等任务完成后，再放希淮和雪以两人回去。
　　副官沉默片刻，冷静道：“我需要先确认殿下的安全。”
　　炎回看向希淮，眼神示意他说几句话。
　　希淮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缓缓出声：“是我。”
　　炎回再看向雪以，让他也说几句。
　　听说雪以是维王后的侄子，既然都一起绑来了，不用白不用，让副官知道雪以也在这，不算欺负未成年。
　　雪以喊道：“叔叔……”
　　“我……”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和哥哥在一起。”
　　传讯器的另一头，副官又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三殿下？”
　　“什么？”炎回眉头紧皱，盯着希淮：“你是老三？”
　　希淮与他对视，语气略带嘲讽：“现在才知道认错了人？”
　　炎回眼角抽了抽：“……没关系，不管老几都一样。”
　　难怪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眼前的异魔族不管是实力还是性格，都与打听到的信息不太一样。
　　炎回嘴上说着“都一样”，心下更加警惕了几分。
　　三殿下希淮实力更强、更不好惹，传闻性格较为恶劣，很是凶残。
　　还有一点……虽然希淮距离成年只剩下几天时间，但严格说来，他就是个未成年。
　　忙活了半天，不仅绑错了人，还绑了两个未成年！
　　炎回心里憋闷，决定不把这事告诉金桐。
　　雪以此时心里忐忑，悄悄扯了扯希淮的袖子：“哥哥……”
　　他的声音很小，带着点不安。
　　希淮紧紧牵住雪以的手：“别怕。”
　　传讯器还在炎回手里，副官的声音再次传出：“你有什么要求？”
　　他站在屋内无声抬手，两名下属就在一旁，尝试确认讯号发出的距离和方向。
　　“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的云洲村发生过什么？”
　　炎回低声道：“你们干的那些事败露，惹怒了龙族。”
　　周围空旷安静，他说的每一句话，也被希淮和雪以听见。
　　一瞬间，希淮眼底浓重的杀意显现。
　　三年前的云洲村、龙族，只有可能是那一次的谣言事件。
　　而知道这件事，并且十分在意的，也只有龙族。
　　醇厚的火系魔法，高能量的临时传送阵，加上怪异的举动。
　　炎回是龙族，胆大包天潜入都城的赤焰龙。
　　希淮眼神冰冷，指尖的魔气再次凝聚。
　　“哥哥？”雪以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雪以睁大双眼，神色迷茫又疑惑：“那个人在说什么呀？”
　　自己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龙族”……
　　希淮呼吸一滞，快速在前方设了一道隔音魔法。
　　他俯身蹲下，脸色紧绷又阴沉：“不要听。”
　　意识到反应有些过度，希淮将雪以抱进怀里，语气放缓：“他在挑拨离间。”
　　雪以似懂非懂，点点头：“哦……”
　　一个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而且还意图绑架威胁的陌生人，另一个是朝夕相处、从未分开过的希淮，雪以自然最信任后者。
　　他悄悄朝门口的炎回看了一眼，也搂紧希淮：“哥哥，那个人应该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吧？”
　　希淮“嗯”了声，安抚地摸了摸雪以的银发。
　　龙族选择偷偷潜入，应该是为了搜寻和调查，至少目前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这样一来，希淮也得更加谨慎行事，万一炎回知道自己身份败露，直接变回巨龙形态逃离。
　　雪以会看到，会问起原因，龙族本就是拥有传承的特殊种族，他可能还会由此生出回到族群的念头。
　　希淮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龙族对当初那个谣言的执着程度，也远超他的想象。
　　希淮第一次有些后悔，那时如果听艾尔的话，选择更加温和稳妥的方式，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状况。
　　他安静抬眸，视线落在炎回身上，心中的杀意依然不减。烟珊停
　　隔音墙的另一边，副官语气微沉：“你在胡说什么？云洲村的谣言早已澄清，恶意散布谣言的人也已经交由龙族处置。”
　　希淮能猜出炎回的身份，副官也能。
　　究竟有没有交给龙族处置，只有龙族自己知道，副官在套话，炎回当然不会上当。
　　他冷哼道：“我都查到了，你们确实抓了一只幼龙。”
　　知道他是龙族又怎样，希淮和雪以现在在他手里，副官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找不到证据，那就是没有这回事，当初云洲村的谣言也是这样，他们只不过是用了相似的方法而已。
　　听到炎回这么说，副官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要是他当真发现了雪以是龙族，不可能还在这里说这些话，一定早就怒不可遏，直接将雪以带走。
　　副官的声音依然十分冷静：“你绑走三殿下和维王后的侄子，就是为了说这些胡话？”
　　“你要是老实点，赶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保证他们会完好无损地回到……”炎回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随后，他仿佛自言自语般：“那是什么？”
　　副官追问：“什么？”
　　炎回站在废弃工厂的门口，瞥见侧方远处的荒地上，有一大片黑压压的兽潮正在逼近。
　　这一幕有些熟悉，前几年各地突然发狂的灵兽，也是这样聚集在一起。
　　炎回脸色微变，来不及和副官解释。
　　他关掉传讯器，穿过隔音墙快步来到希淮和雪以面前。
　　“这里不安全，”炎回眉头紧皱，环顾四周仔细听着动静，“赶紧走。”
　　计划又被打断……他恐怕还得暂时保护这两个未成年！
　　炎回心里更加憋闷，视线落在雪以身上时，又暗自叹气。
　　希蒙亚的儿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混血小精灵是无辜的。


第37章 
　　希淮也听到了工厂外逐渐逼近的动静，朝侧方的破旧窗口看去。
　　雪以轻轻抽动鼻尖，从那个方向吹来的风，有一股混合尘沙的铁锈味，伴随着几声野兽嘶吼。
　　希淮没有过多犹豫，护住雪以：“去哪里？”
　　他不清楚外面是什么状况，但应该也不在炎回的计划之中，不然他没必要过来提醒。
　　希淮还记得学院的藏书中提到过，龙族极其爱护族中的幼龙，就连其他种族的幼崽都会关照几分，是龙族最与众不同的特点之一。
　　不论炎回还有什么目的，他一定不会伤害雪以，可以暂时信任他。
　　等离开了工厂，再找机会将他甩开。
　　炎回走在前面，一脚踹开用木条封闭的工厂后门，招呼身后的两人：“这边。”
　　希淮与雪以紧随其后，快速从后门离开。
　　等出去之后，希淮才看清远处的大片兽群。
　　兽群中大部分是体型较大的灵兽，它们紧密聚集在一起，直直朝着工厂的方向奔来。
　　工厂外全是荒地，能藏匿的地方不多，炎回带着两个未成年赶路。
　　“最好不要被它们任何一只发现，”他一边说道：“否则麻烦得很。”
　　那些灵兽基本只会走直线，等远离了工厂，应该就会安全些。
　　经过几块巨石堆，炎回的警惕不减，观察着四周和越来越近的兽群。
　　他侧对着希淮和雪以两人，呈保护的姿态。
　　炎回抽空回头：“对了，你在走过的路上用一层冰魔法，可以掩盖气息。”
　　这些灵兽正处于发狂当中，冰霜会在一定程度阻断它们的嗅觉。
　　炎回的储物戒里没有用得上的东西，希淮身为异魔，什么魔法都能使用，让他帮忙最合适。
　　雪以听他这么说，鼓起勇气出声：“我……我也会冰魔法！”
　　希淮立刻制止：“不用，我来就好。”
　　炎回也跟着附和，低声安抚：“你好好跟着我们就行，不会有事的。”
　　精灵的几个分支中，好像是有会冰魔法的，炎回没有多想。
　　雪以看着他，乖巧点头：“好。”
　　三人继续前进，所经之处，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希淮不动声色，目光扫过炎回的颈边，还有几缕淡淡的魔气在指尖围绕，随时准备释放出攻击魔法。
　　现在炎回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并且离得很近，是可以将他一击毙命的好时机。
　　希淮再垂眸，雪以紧紧牵住他的另一只手，绿瞳因为忐忑不安而微微睁大。
　　从突然被带离学院到现在，雪以的话很少。
　　他向来被保护得很好，干的最危险的事，也就是前两天主动揍了同学一拳。
　　他此刻一定很害怕，但依然努力镇定安静，不给希淮和炎回添麻烦。
　　这个时候杀了炎回，也会吓到雪以。
　　再者……炎回与雪以毕竟是同族。
　　万一雪以发现了什么，又亲眼看到希淮在自己面前杀了一只龙。
　　希淮眼眸微抬，暂且忍耐下来。
　　当三人来到距离工厂远一些的位置，兽群前方速度最快的一批也刚好抵达工厂外。
　　工厂虽然废弃已久，但大部分建筑墙体完整，那些灵兽竟然丝毫避让，直接撞了上去。
　　“砰砰——”
　　墙体被几只灵兽用力撞开，更多倒塌与碰撞的巨响声传来，整座工厂渐渐被兽潮的最前端吞没了一半。
　　如果不久前，他们选择继续躲藏在工厂里，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雪以看着工厂的方向心有余悸，半张脸埋在希淮的怀里，又悄悄打量了一眼炎回。
　　这个人应该的确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他们，那他和龙族又是什么关系？
　　雪以很好奇，不过也就只是好奇而已，没有多想。
　　他从破壳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待在希淮身边，希淮太宠他了，要什么给什么，还送他去上学，认识更多朋友。
　　宫殿里的其他人也很好，再加上希年和希晴，虽然他们都不是龙，雪以却从未感到过孤独。
　　他以前还曾偷偷想过，如果有一天能见到其他龙，回到属于龙的族群，那他也要带上希淮一起。
　　雪以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炎回，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炎回不说话的时候，面容显得严肃冷冽，他的眉眼随即柔和几分，出声安抚道：“别担心。”
　　眼前的混血小精灵才七八岁，遇事不哭闹，一看就知道是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幼崽。
　　雪以张了张口，视线突然被希淮的衣角遮住。
　　希淮挡在中间，不想让炎回和雪以说话：“兽群还在。”
　　炎回没有和他计较，环顾四周：“再往前走一段路，应该就可以了。”
　　兽潮还未停止，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边缘的灵兽速度稍慢，过不了多久也会席卷而来。
　　周围全是荒地，最好能在附近找到树林之类的地方。
　　三人继续同行，为了抓紧时间，希淮将雪以背了起来。
　　对希淮而言，雪以几乎没有重量，魔气在他脚下凝聚，附着上风系魔法。
　　希淮的速度不断加快，想尝试在路上就将炎回甩开。
　　然而不管他有多快，炎回始终都能紧紧跟上，丝毫不落后。
　　炎回是龙族，这片大陆顶尖战力的唯二之一，又好歹是个长老，自然不会太弱。
　　风很大，雪以搂紧希淮，从后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他中途抬起头，看见视线远方有好几座光秃秃的山丘，觉得有点眼熟。
　　雪以再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地方竟然和前天梦里的很像。
　　他又张望了一会儿，埋头在希淮耳边问：“哥哥，姐姐会在这里吗？”
　　希晴离开了一个多月，按理说应该早就不在都城附近。
　　但她的传讯许久未回复，不确定最后去往的位置。
　　希淮脚步一顿：“这里？”
　　只有他知道雪以的意思，雪以突然问起，多半与梦里看到的有关。
　　炎回见他停了下来，催促道：“赶紧的，这里还不够安全。”
　　希淮面色微凝，打量着附近：“我们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炎回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我和同伴走散了，手里又没地图……”
　　而且他开启传送阵的时候，还要分神抵挡希淮的攻击，好像把魔法石的能量都用光了……
　　但就算是最长的距离，应该就在都城的外围，不会离太远。
　　两人正说话时，有三四只脱离兽群的灵兽悄然接近。
　　雪以第一个看见，连忙提醒：“哥哥！”
　　几只灵兽体型庞大，足足有两米长，对着几人发出恐吓的低吼，凶狠地扑上来。
　　炎回二话不说，当即丢出几道燃烧的火刃，将灵兽尽数击退。
　　火刃割伤灵兽的皮肤，毛发也开始燃烧，疼痛却没有让它们有丝毫的退缩之意，转眼再度发起进攻。
　　其中一只盯上了后方的希淮和雪以，被炎回的火墙拦住。
　　希淮见状，背着雪以转身就走。
　　雪以见炎回独自抵挡灵兽，慌忙问道：“他会不会有事？哥哥要帮忙吗？”
　　“不会的，”希淮朝后看了一眼，“灵兽不是他的对手。”
　　几只灵兽而已，怎么可能伤得了一只成年龙族。
　　而且现在正是逃走的好时机，既然不能在雪以面前杀了炎回，希淮不想与他多待一秒。
　　趁灵兽被炎回拦住，希淮朝着侧方另一个方向，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附近。
　　雪以还远远地回头看，见到有两只灵兽被击杀倒地，才松了口气。
　　好在脱离兽群的也只有那几只灵兽，接下来的一段路都很安全。
　　直到靠近一片房屋建筑的废墟，希淮在一面矮墙后停下。
　　雪以主动从他背上下来，仔细辨认周围的环境。
　　他看向远处的山丘，迟疑着说道：“哥哥，我在梦里好像见过那里。”
　　山丘处在更远的地方，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如果这里就在都城外围，是不是希晴中途遇到什么状况想返回，又出了别的意外。
　　这里太荒凉了，一个人影也没有，传讯器也在炎回手里，无法联系到其他人。
　　雪以的传讯器范围又太小，在外面用不上。
　　“我去看看，”希淮低声道：“你变成小龙，试试能不能直接回去。”
　　空间魔法是希晴做的，生效的距离也不确定，现在没有其他人在场，就算失败了，雪以再变回来就好。
　　雪以却拼命摇头，紧紧抱着希淮的手臂：“不行，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他不会添乱的，而且他最近学了几个攻击魔法，也可以帮忙。
　　雪以还没有告诉希淮，前天晚上的梦里也有他，那样的场景实在让他不安，一定要守着希淮。
　　希淮动了动唇，矮墙后突然有脚步声快速逼近。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追上来的炎回。
　　炎回气息微喘，一侧袖子沾了点血迹，除此之外安然无恙，一点看不出来刚才还遭遇了几只凶兽的攻击。
　　见到两人，他重重哼了一声：“跑得还挺快，差点没追上你们。”
　　希淮冷眼看着他，雪以是三人中最单纯的一个，他躲在希淮身后，小声问：“你、你没事吧？”
　　炎回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没事，都解决了……”
　　“我的传讯器呢，”希淮冷冰冰道：“还给我。”
　　炎回想了想，从储物戒中拿出希淮的传讯器，但没有交给他，只让他把传讯器打开。
　　传讯器的光屏亮起，立刻收到副官的好几条信息，都是询问怎么回事。
　　紧接着，又是一条实时通讯的请求。
　　炎回选择了连接，副官的声音焦急：“殿下？”
　　“放心，他们好着呢，”炎回出声回答：“只不过，我也不知道这鬼地方是哪里。”
　　他同样告诉了副官，自己把希淮带走时用的是单项传送阵。
　　炎回说了个大概的距离，还有周围的环境描述，再让副官查一查最近哪里又有灵兽发狂暴动。
　　“既然是单项传送阵，为何不再用一次？前去有人居住的地方。”
　　“你当传送阵是大白菜吗？”炎回压低声音，“我出来一趟，开销可不小。”
　　这会儿他还算配合，但依然不肯坦白身份，明显不想把事情闹大。
　　副官暂且忍耐，也不揭穿，顺着他的意思安排下属去搜寻相应的地点。
　　末了，炎回不忘来这一趟的目的，提醒副官：“我要问的事，还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你最好再请示一下你们的族王。”
　　“我知道了，”副官话音顿了顿，“等再见到三殿下与王后的侄子，我希望他们安然无恙。”
　　炎回切断了通讯，继续将传讯器扔回自己的储物戒。
　　既然已经重新联系上副官，希淮便没有多言。
　　兽群多半已经远离，附近的废墟正好可以用来藏匿，炎回收好传讯器，打算就地休息一会儿。
　　希淮领着雪以，也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
　　两人突然离开学院，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好在雪以的储物镯里还装着水壶，和一些小零食。
　　他拿出水壶，希淮伸手接过来，将里面凉掉的水用魔气重新加热。
　　雪以喝了两口温水，又递给了希淮：“哥哥也喝。”
　　希淮说道：“不用。”
　　魔法可以催生水源，他们倒不必节约这个。
　　而雪以这两天被梦境困扰，上午的课程没听进去多少，中午也没吃几口饭，现在又经历了这么一遭，肚子早就饿了。
　　雪以数了数储物镯里的饼干，拿出一块掰成两半，想和希淮分着吃。
　　希淮接了半块饼干，又喂给了雪以。
　　炎回就坐在不远的地方，两人的相处都被他看在眼里。
　　真是稀奇，他心想。闫珊挺
　　异魔族生性高傲冷血，只有遇上实力相当的强者，才会稍微多看几眼。
　　精灵这个种族，通常徒有外表，战斗力普遍很低，按理说属于异魔族最看不上的那一类。
　　希淮又是希蒙亚天赋最好的一个儿子，必定从小培养起来，也会筛选身边结识的人。
　　炎回一开始潜入都城，打听到三殿下和一只混血小精灵最亲近，还猜测是异魔族故意搞出来做给别人看的，类似于“亲民”的举动。
　　然而现在一看，希淮当真对雪以挺不错，两人之间的相处十分自然，显然私下里也是如此。
　　炎回忍不住又看了几眼，见到希淮用袖子为雪以擦掉唇边的饼干残渣。
　　龙族内部每回细心照顾幼崽，也就是这种程度了吧……今天居然能在一个异魔族的身上看到这一幕。
　　不过再一想，希蒙亚最新的那个王后也是精灵族，也许精灵族的确有让他们另眼相待的地方。
　　这时，雪以悄悄打量炎回，从储物镯里又拿出一块饼干，求助地看向希淮。
　　炎回和他们走了一路，刚才还帮忙解决了几只灵兽，雪以想把饼干送给他。
　　希淮猜到他的意思，低声道：“可以给。”
　　他养的小龙，最单纯善良，他不想阻止这一点。
　　雪以双眼微亮：“嗯！”
　　希淮接过饼干，直接丢给炎回。
　　炎回伸手接住，半信半疑：“你不会在里面下了毒吧？”
　　要是绑来的是老二，他兴许就吃了，但眼前的老三，他得更加谨慎一些。
　　希淮懒得说话，雪以弱弱地喊了一声：“叔叔……”
　　他解释道：“这是我从家里带的，没有毒。”
　　面对雪以，炎回就换了一副态度，和蔼道：“原来是你的？”
　　他拆开饼干吃掉，顺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各族之间的取名方式都有些不同，炎回没打听雪以叫什么，只记住了他是只混血精灵。
　　不等雪以出声回答，希淮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一个名字而已，护得这么紧？炎回有些不悦，偏要和雪以搭话。
　　“不说就算了，我叫红来，”炎回满口瞎编，“是一名火系魔法师。”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雪以总在偷偷看自己，那种眼神不是害怕或畏惧，更像是好奇。
　　雪以果然被吸引注意力，小声说：“火系？”
　　他见过炎回手里扔出的火球，颜色非常浓郁，擅长火系魔法的种族好像很少。
　　雪以只记起了几个兽人族，但炎回身上看不出兽人族的特点，比如耳朵或发色。
　　“是啊，”炎回抬手，掌心燃起一小团火焰：“看。”
　　雪以看了一眼，攥着自己的袖口问：“你为什么要抓我们？”
　　炎回熄灭掌心的火焰：“我需要办点事，忙完了就会把你们送回去。”
　　雪以还想说什么，被希淮从背后抱住。
　　“不用搭理他，”希淮的声音又低又轻，“他的名字是假的。”
　　雪以点点头，靠进熟悉温暖的怀里。
　　三人没有休息多久，准备再去别处看看。
　　最好能找到其他人，或者找点食物来源，运气不好的话，他们可能要在这片荒原过夜。
　　挑选方向的时候，希淮选择了远处的山丘。
　　炎回没有意见：“走吧。”
　　雪以依然被希淮背着，偶尔确认附近安全，才会下来自己走一会儿。
　　他一路又吃了两块饼干，把水壶里的水喝光了。
　　雪以拧开水壶盖子，悄悄用魔法在里面装了一大块冰霜进去。
　　中途，炎回让希淮打开传讯器，又与副官联系了一次。
　　副官说找到了几个对应的地点，派去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而与远处山丘相隔的距离，比想象中的还要远，眼看太阳就快落山，炎回停在一块巨石前。
　　“就在这休息把，”炎回环顾四周：“看来今晚得饿肚子了。”
　　早知道，先前遭遇那几只灵兽的时候，割下一点肉保存着。
　　现在找不到食物，也见不到半个灵兽的影子。
　　周围的巨石有好几块，勉勉强强连在一起，可以挡住风沙。
　　希淮放下雪以，将自己外套披在他身上，卷起过长的袖子。
　　雪以拉好衣领，抬头：“哥哥……”
　　希淮看向他时，突然脸色微变。
　　炎回就在一旁，观察完附近的地形朝两人走来。
　　希淮一把抱住雪以，将他紧紧按在自己的怀中。
　　炎回疑惑地投来视线：“你怎么了？”
　　这会儿雪以也反应过来了，他离开学院这么久，应该到了放学回家的时候。
　　他用来掩盖瞳色的药剂失效了。
　　雪以心里慌乱，连忙闭上双眼。
　　还好这一路上，炎回都走在前方，没有注意到雪以的瞳色有所改变。
　　希淮默不作声，抱着雪以走到一块巨石下方。
　　他席地而坐，在储物戒中寻找药剂。
　　药剂的时限只有十二个小时，希淮向来会在身上准备一些，以防不时之需。
　　他找到一瓶，打开喂给雪以喝。
　　雪以闭着眼喝下，炎回侧目看过来：“他怎么了？你给他喝的什么？”
　　希淮头也不抬：“补充营养的药粉。”
　　炎回扯了扯嘴角，看见雪以喝完药剂，睁开双眼。
　　混血小精灵与之前没什么变化，还是银发绿瞳，乖乖巧巧的模样。
　　然而这时，雪以看向炎回，震惊地睁大双眼。
　　“你……”他呆呆道：“你的头发……和眼睛……”
　　在雪以喝下药剂的那一刻，炎回身上的伪装魔法也到了时限。
　　他恢复了一头红发，以及一双不容忽视的金瞳。
　　炎回瞬间反应过来，暗道不好。
　　他快速补了一个伪装魔法，像没事人一样转过头来。
　　雪以还是一脸呆滞：“你是……”
　　“怎么了？是不是看花眼了？”炎回的语气充满警告，眼神不善：“话可千万不能乱说。”闫山厅
　　随后，他起身去了更远的一块巨石前独自坐下。
　　雪以再看向希淮，神色恍惚。
　　“哥哥，你看到了吗？”雪以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声音非常非常小：“他好像是龙……”
　　希淮的脸色十分阴沉，恨不得立刻杀了炎回。
　　他是故意的？故意在他们面前露出真容，以此来威慑他们。
　　希淮迅速想着对策，一边紧紧抱住雪以。
　　他手背上的青筋突显，低低地“嗯”了声。


第38章 
　　“他为什么……”
　　雪以张了张口，久久不能回神。
　　“不能让他看到你，”希淮低声叮嘱：“他偷偷潜入都城，一定想做坏事。”
　　雪以向来很听他的话，乖巧点头，愣愣地回答：“……好。”
　　所以从学院把他们抓来的，是一只龙……
　　红发金瞳，擅长火系魔法的龙族。
　　都城中出现了第二只龙，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同族，雪以一时之间不知道哪一点才最应该感到震惊。
　　现在，大约是下午的七点钟。
　　这里的天色暗得比都城中心更早，风沙也越来越大。
　　炎回所在的位置不近不远，转头看过去，视线内只有两个倚靠在一起的模糊身影，又能随时注意到他们的动向。
　　他悄悄在身边丢了个防御罩，心里既懊恼又郁闷。
　　这一整天忙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绑了人，结果还绑错了，绑了希蒙亚两个儿子当中最难缠的那个。
　　刚联系上副官，又遭遇兽潮，他不得不暂时保护两名未成年。
　　就算丢下希淮不管，炎回也不放心混血小精灵，更何况是他把对方一起绑来的，这本来就不管雪以的事。
　　外貌的伪装魔法都有一定时限，但同伴不在身边，炎回无暇顾及那么多，没能第一时间想起这回事，结果……
　　混血小精灵肯定是看到了，还差点说了出来。
　　而希淮安安静静的，从刚才到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炎回暗中观察着，此刻镇定下来，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办。
　　他知道身份瞒不住，副官已经有所怀疑，但仅凭希淮和雪以的说辞，且只有那么一眼，算不上证据。
　　大不了就死不承认，等到合适的机会，就偷偷溜走。
　　与此同时，希淮也处于高度戒备当中。
　　比起炎回，他更紧密关注着雪以的反应。
　　雪以看到了，他发现炎回是龙，是自己的同族，他会不会想要与对方相认？
　　风沙太大，雪以整个人都蜷缩在希淮的腿上，外套拉上来遮住了他的头发。
　　他忍不住扭头，再次看向炎回。
　　在学院的三年，雪以去过图书馆，也陆陆续续知道了一些从前不知道的事。
　　比如龙族都有一双金瞳，这是他每天都要喝药剂的原因，再比如龙族都生活在大陆的另一端，所以他身边没有第二只龙。
　　从破壳到现在，雪以第一次见到同族。
　　他非常好奇，甚至有现在就过去和炎回说说话的冲动，问他究竟为什么到这里来。
　　但雪以直觉希淮说的对，炎回绑走他们是有原因的，如果他也发现自己是龙，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状况。
　　再加上，希淮还在这里。
　　雪以纠结了片刻，还是忍住了。
　　这时，一只熟悉温暖的手伸过来，碰了碰他的脸颊。
　　希淮低声道：“不要看他。”
　　雪以看向炎回的时间越长，他心中的杀意就越重。
　　可是雪以已经知道炎回是龙族，更不能当着他的面杀了炎回。
　　雪以赶紧收回视线，把脸埋在希淮身前。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突然搂紧希淮。
　　“哥哥，”雪以有点紧张，小声说：“哥哥别怕。”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安抚自己。
　　希淮神色一怔，紧绷的神经稍有缓和：“我不怕。”
　　夜晚很快来临，雪以渐渐困了。
　　他强撑着睡意，摸到希淮单薄的衣袖：“哥哥冷不冷？”
　　丝丝缕缕的魔气笼罩在外侧，抵挡住大部分风沙，同时也成为一道防御。
　　“不冷，”希淮安抚道：“睡吧。”
　　希淮身上很暖和，雪以调整姿势趴好，把他当成一个人形靠垫。
　　要是能变回小龙，被希淮抱着就更好了……睡着之前，雪以迷迷糊糊地想。
　　他前两天都没睡好觉，这会儿反而放松了下来，安静靠着希淮，呼吸声轻缓又平稳。
　　希淮没有睡意，眼神的余光落在侧方。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停了一些，淡淡的月色笼罩下来。
　　炎回盘腿坐在巨石旁一动不动，似乎也睡着了。
　　几道魔气悄无声息地接近，从巨石的另一边绕过去，前端形成尖锐的风刺，朝着炎回的太阳穴刺去。
　　“砰”一声轻响，风刺撞破防护罩被冲散，另一股风刺再次跟上。
　　风刺距离炎回仅有分毫时，突然又被一团火苗吞噬。
　　炎回睁开眼，重新设下好几道新的防护罩，在心里哼了一声。
　　果然还是想搞偷袭，他敢只带一个同族潜入都城，当然是有几分自信的。
　　就算希蒙亚在这里，也未必能杀了他，更别提希淮这个还有几天才成年的异魔族小崽子。
　　也就是因为希淮未成年，炎回才忍着没揍他，等他成年以后，自己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确认希淮安分下来，没有再尝试攻击，炎回重新合上双眼。
　　不远处，希淮眼眸低垂。
　　雪以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抱着他一只手臂睡得正香。
　　第二天一早，附近的风沙彻底停歇，只是还见不到半个人影。
　　炎回留了个心眼，没有再用传讯器联系副官，准备继续前进。
　　他也在等待昨天走散的同伴，如果同伴发现宫殿有所行动，聪明点的话，说不定能先一步找过来。
　　雪以醒得最晚，他睁眼看见一片熟悉的衣领和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时，还有些恍惚。
　　紧接着，他闻到火焰灼烧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肉香。
　　希淮撩开他的额发：“饿不饿？”
　　刚才炎回从空中击落了两只飞过的鸟，现在正处理完羽毛和内脏，用火烤熟。
　　雪以又仔细闻了闻香味，点头：“饿了。”
　　鸟肉还没熟，希淮先给雪以喂了一瓶新的药剂，带他去附近方便。
　　荒郊野外，雪以只能用水简单漱口，希淮从储物戒翻出一张小毛巾。
　　这东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正好用得上，希淮用水系魔法将毛巾浸湿、温热，为雪以擦脸、擦手。
　　炎回远远看见，心里暗道真讲究。
　　不过希淮自己都没顾上，只用了最简单的清洁魔法，反倒对混血小精灵无微不至，这简直比真的亲弟弟还好吧。
　　他正看着，与雪以悄悄投来的目光对上。
　　炎回烤肉的动作微顿，移开了视线。
　　昨晚雪以看见了他的真容，一定会更加畏惧他。
　　异魔族与龙族的关系紧张，异魔族底下的那些种族，也大都排斥龙族。
　　这也很正常，就像在龙族内部，他们也会告诉小幼龙，异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惜了……炎回默默叹息，难得有别族的幼崽让他挺喜欢，雪以昨天还和他主动说了话，今天多半会离他远远的。
　　他正想着，听到走近的脚步声。
　　炎回抬起头，希淮领着雪以过来，坐在火堆前。
　　希淮毫不客气，问道：“好了吗？”
　　而雪以就坐在一旁，一双漂亮的绿瞳望过来。
　　“叔叔，”他主动喊道，“我和哥哥都饿了……”
　　雪以当真饿了，而且既然知道眼前的是同族，更不怕炎回。
　　不管从前他出于什么原因离开了族群，被另一个种族养大，但有龙族传承在，即使和炎回认识不到一天，雪以也知道一只龙不会伤害同族，更不会伤害幼龙。
　　炎回沉默片刻：“快了。”
　　怎么回事……难道昨天雪以没看见？
　　等鸟肉熟了，炎回将一只递给希淮。
　　希淮拿出一把小刀，把肉割成小块喂给雪以。
　　从昨天到现在，这是三人相处最和谐的时候。
　　雪以吃着烤肉，看了看希淮，又看向炎回。
　　“叔叔，”他喊道，见希淮不阻止，才继续问：“你是……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这是什么问题？炎回没有直接回答，挑眉：“怎么，想找我的同伙？”
　　雪以不说话了，默默吃完半边鸟肉，把剩下的留给希淮。
　　他拿出水壶，犹犹豫豫地又说：“叔叔，你不会伤害我们吧？”
　　雪以紧挨着希淮，补充道：“反正……不能伤害哥哥。”
　　炎回压根听不懂这话的真正含义，头也不抬：“看他表现。”
　　雪以抿了抿唇，抱紧希淮的手臂。
　　希淮全程安静，低垂的眼眸微动。
　　他知道雪以会对同族好奇，和炎回说两句话没什么大碍，炎回却不知道雪以的身份。
　　如果他知道了以后……发现丢失的幼龙被别族悉心照顾着，还想要保护对方，会不会气到心梗。
　　希淮又给雪以喂了一块肉，擦掉他唇边的油渍。
　　雪以摇着头：“我真的吃不下了……哥哥快吃吧。”
　　等解决完早饭，雪以把自己的水壶递给希淮。
　　他不忘关心炎回，问他：“叔叔，你要水吗？”
　　雪以伸手，掌心有一小团凝聚好的冰块。
　　这算是烤鸟肉的回报，希淮也没有制止。
　　“这是你做的？”炎回接过冰块，惊讶道：“天赋还不错。”
　　他提及雪以的天赋，希淮冷淡又防备的目光扫来。
　　临出发前，雪以低头在储物镯里放水壶。
　　炎回凑近压低声音，用只有他和希淮能听到的音量警告：“老实点，别再搞什么偷袭。”
　　他想了想，又说：“昨天你看到的……是个意外，就当没发生过，懂不懂？”
　　毕竟希淮身为三殿下，炎回还是想解释一句，他查明了一切就会离开，不会在都城闹出更大的动静。
　　是个意外？希淮不动声色，没有多说什么。
　　一旁的雪以放好东西，抬头牵住希淮：“哥哥，走吧。”
　　三人再次同行，雪以走了一段路，又继续被希淮背着。
　　中途，雪以又忍不住和炎回说话。
　　“叔叔，你把我们送回去，就会离开吗？”他问。
　　希淮气息微顿，脸上没什么表情。
　　“差不多吧，”炎回答道：“你们这鬼地方，要不是有事，我才不想来。”
　　雪以纠结着说：“这里很好的呀，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很久以前有一次，希年偷偷和他说，龙族那边全是光秃秃的山洞和荒地，环境和宫殿相比差远了。
　　“我们那也有，”炎回不甘示弱，“地方也比这宽敞多了。”
　　都城的街道实在太狭窄，住宿的房间也小，他刚到的时候很不习惯。
　　还是龙族好，一间庭院就有半个学院那么大，随意变回龙形也容纳得下。
　　雪以认真听着，憋了半天问出一句：“那……那你们吃什么呀？”
　　“吃什么？”炎回随口回答：“什么都吃。”
　　他的意思是和其他种族一样，各种肉类和青菜都吃，不挑食。
　　雪以却睁大双眼：“连、连土也吃吗？”
　　好像也是希年和他说的，因为龙族很穷，饭量又大，有时候甚至会吃土。
　　希年的这些话，雪以其实不太信，难不成龙族太穷，才把自己送到别的地方吗？可他的饭量也没有那么大。
　　但这会儿碰到同族，雪以满脑子好奇，不小心问了出来。
　　“吃土？”炎回当真仔细想了一下，“我不吃，别的……别人我不知道。”
　　也许土属性的龙会吃吧……他没有问过。
　　炎回伸出一只手，掌心凭空冒起一小团火焰。
　　他示意雪以看：“但我能吃火。”
　　炎回说着将掌心的火焰吞了下去，灼热的红光沿着他的颈部下滑，直至消失不见。
　　雪以看得愣神，扭头也看向自己的掌心。
　　炎回看出他的蠢蠢欲动，赶紧说道：“你可不能乱吃。”
　　希淮此时也转头，冷冷扫了炎回一眼，眼里带着不耐烦和浓浓的嫌弃之意。
　　雪以把手缩了回去：“哦……”
　　他又悄悄打量炎回，盯着他伪装过的灰发灰瞳。
　　炎回觉得稀奇，问了一句：“你怎么一点都不怕我？”
　　前几年他去云洲村那边，有个别族的小孩不小心撞见他的金瞳，被吓得动都不敢动，还掉了几滴眼泪，雪以竟然敢主动和他聊天。
　　雪以小声嘀咕：“我为什么要怕你……”
　　察觉到托住自己的手臂微微收紧，他又连忙搂好希淮，埋头蹭蹭他的颈窝，表示不会告诉炎回自己也是龙，让他别担心。
　　路上无聊，炎回又捏了几个火球扔着玩，或是做几个简易的烟花魔法，既打发时间，又能逗雪以开心。
　　烟花魔法升入高空，砰然炸成一大团，如果远处有人，还能作为信号。
　　雪以看得很认真，希淮的耐心却逐渐消失：“这不会引来兽群吗？”
　　“不会，它们还没那么聪明，”炎回说道，“近几年不少地方都有灵兽发狂，你也知道吧？”
　　希淮没有接话，面无表情。
　　希蒙亚前去黑脊山脉，就是为了处理这事，原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结果发狂的灵兽层出不穷，一批接着一批。
　　灵兽的智力有限，动用武力可以控制住，就是花费的时间不少，还要及时疏散民众。
　　而现在，都城外竟也有这类状况发生。
　　幸好这地方很荒凉，兽潮被他们撞见，副官也算第一时间得知，会紧急安排处理。
　　—
　　就这么走了一上午，雪以趴在希淮背上昏昏欲睡。
　　突然，他敏锐地抬起头，从风中闻到一点熟悉的铁锈味。
　　炎回也同时发现了异样，沉声道：“快走，前面也有兽群。”
　　这个方向是昨天雪以选的，距离那时远远看到的山丘已经很近了。
　　就在山丘下方，一大片兽潮从侧面涌出。
　　炎回暗道运气真差，转头就要催促两人快离开，雪以却直直盯着山丘的方向。
　　“哥哥，”他被希淮背着，能看到比两人更远的地方，伸手指向兽群，“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炎回顺着雪以的视线仔细一看，果然见到一个正在被兽群追逐的人影。
　　希淮将雪以放下来：“我去看看。”
　　“你疯了？”炎回不同意，拦下他：“这种时候，兽群见谁追谁。”
　　他一路护送希淮和雪以，不是让他们去送死的。
　　雪以却也很慌张，主动拉住炎回的衣角：“叔叔，那个人可能是我姐姐……”
　　“你姐姐？哪个姐姐？怎么会在这里？”炎回问，如果是希淮的姐姐，那就是异魔族的大公主。
　　雪以顾不上解释，也解释不了，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表情惶恐不安，绿瞳快速浮上水雾，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确实在梦里看见了希晴受伤，身处的位置也和这里很像，这种时候没办法调头离开。
　　希淮已经准备过去查看，正考虑将雪以暂时交给炎回保护。
　　面对雪以祈求的目光，炎回心里莫名发堵。
　　“算了，我去看看，”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个风系魔法球，“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就当他今天善心大发……兽群的出现危害的是所有种族，虽然异魔族的地盘不归他管，但碰见了能救没有救，以后想起来也会过意不去。
　　而且如果那人真是希蒙亚的大女儿，救她一命，等他任务完成回去的时候，或许副官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龙族潜入一事。
　　权衡考虑过后，炎回快速做了决定。
　　他将风系魔法球按在身上，丢下一句“别趁机溜走，我会回来的”，身形如风般朝兽群的方向赶去。
　　有他相助，于是希淮先带着雪以去附近的岩石堆躲好。
　　雪以还是不放心，既担忧希晴是不是真的在那边，也担忧炎回一个人会受伤。
　　就算炎回不是他的同族，这一路走来，也证明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
　　雪以主动说道：“哥哥不用管我，我自己会藏好的。”
　　希淮犹豫：“不行……”
　　“我可以变回小龙，”雪以赶紧又说，“如果回不去，我还会飞，不会有危险。”
　　等他们回来之前，他再变回去就好了，不会被谁发现。
　　希淮看了眼远处的兽群，片刻后说道：“好。”
　　他与雪以的想法不同，还没有完全信任炎回，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
　　一道白光闪过，面前的雪以变成了一只小龙崽，从学院制服外套下面钻出来。
　　空间魔法离得太远，果然没有生效。
　　希淮从附近搬来两块石头，遮挡住小龙崽的身体，并叮嘱：“我很快回来。”
　　小龙崽点点头，从爪子上的储物镯里掏出一堆魔法球。
　　这些都是以前希年给的，希淮或许能用得上。妍扇停
　　雪以把小球都推给希淮：“嗷呜！”
　　希淮明白意思，将魔法球拿起来：“好。”
　　他确认周遭的安全，也朝着兽群的方向赶去。
　　另一边，炎回接近兽群，一眼认出了希晴。
　　希晴身穿银甲，左手释放的魔气攻向后方的兽群，右手握着一把极具标志性的铜剑。
　　她受了伤，肩侧的衣物被鲜血浸湿，血腥味也会吸引兽群，难怪正被追赶。
　　“还真是她……”
　　炎回最后叹了口气，加快脚步的同时双手渐红，丢出的火球击退希晴侧方扑上来的一只灵兽。
　　希晴得以喘息，铜剑切断另一只灵兽的喉管，看向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谁？”
　　炎回不想多言：“别废话了，赶紧逃。”
　　一旦被兽群追逐极难脱身，最好将领头的一批灵兽全部击杀。
　　怕再被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看见，为了保险起见，炎回没有直接变回巨龙形态，只使用魔法和火焰。
　　他双手爆发的火焰红得发紫，骤然将三只灵兽吞噬其中。
　　这时，两只脊背长着硬甲的灵兽盯上炎回，朝他扑来。
　　炎回抽空使用防御魔法抵挡，看见一道漆黑的魔气从侧方逼近，刺穿了灵兽最薄弱的心脏。
　　他还以为是希晴帮的忙，下一秒却听见希晴出声：“你怎么也在这？”
　　炎回转头一看，是希淮。
　　他皱眉：“混血小精灵呢？你怎么把他独自丢在那里？”
　　混血小精灵？希晴挥剑砍下一只灵兽的头颅，厉声道：“你把雪以也带来了？”
　　希淮一言不发，来到希晴身边，扫一眼她身上的伤。
　　“你先走，”他说道：“我和他把兽群引去别处。”
　　炎回没有意见，短暂地分了神。
　　希晴刚才是不是喊了混血小精灵的名字？雪什么来着？
　　不过希淮来帮忙，是要比他一个人轻松得多。
　　“行。”
　　希晴按住肩上的伤口，用了治愈术简单止血，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等她走后，希淮才说道：“他很安全。”
　　炎回应了一声，似乎没有对雪以的名字起疑心。
　　当初幽冥谷的三颗龙蛋，每一颗都刻有名字，这也是龙族的习惯。
　　希淮抵挡灵兽攻击的同时，还有另一股魔气蠢蠢欲动。
　　不如就在这里重伤炎回，等他被灵兽攻击啃食，自己就能顺利离开，还一并解决掉了这个麻烦。
　　但他犹豫迟疑，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雪以已经见到了同族，就算杀了这一个，可能也会有想要回到族群的念头。
　　他要是想与同族待在一起，那不如把炎回留在都城陪着他。
　　这一天多的相处，希淮也大致摸清了炎回的脾性。
　　他实力虽强，却似乎没什么心机城府，还挺“善良”。
　　年纪虽然大了点，做玩伴不合适，可以当个老师。
　　炎回不知希淮心中所想，只觉得突然后背一凉。
　　他转过头：“你还愣着干什么？”
　　希淮淡淡收回视线，与他一同抵挡兽群。
　　两人的配合竟然还算默契，兽群的领头死伤大半，后面的有不少失去方向，开始四下乱窜。
　　还有一部分被两人引去附近的另一处山谷，再趁机绕路逃走。
　　一切还算顺利，确认兽群没有威胁，两人折返回去，在半路碰见希晴。
　　希晴的伤口重新包扎过，她依然紧盯着炎回：“他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炎回环顾四周，“混血小精灵呢？”
　　此时，雪以正蹲在一块巨石上张望。
　　他焦急等待，好几次忍不住想飞过去看看，确认希淮等人的安全。
　　他也又饿又渴，忘了变回人形拿水壶，就这么一直蹲在高处。
　　终于，雪以见到三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赶。
　　而其中一个，正是拿着铜剑的希晴。
　　小龙崽惊喜过望，差点“嗷呜”出声，还好没有忘记另一件重要的事，赶紧飞下来。
　　雪以变回人形态，捡起地上的外套穿好，才匆忙跑出去。
　　炎回眼尖，远远看见巨石上方有什么东西飞了下去，随后就看见雪以从巨石后出现。
　　他眉头轻皱，不知想到了什么。
　　“哥哥！”雪以激动地挥手，又想起外套在地上沾了不少灰，赶紧用了一个清洁魔法。
　　当三人靠近时，炎回再打量雪以，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异样。
　　“姐姐！”雪以扑向希晴，心里既庆幸又后怕，紧紧抱住她：“姐姐呜呜呜……真的是你……”
　　“好了，死不了，”希晴拍了拍雪以的肩膀，“先让我休息一会儿。”
　　附近有岩石堆和一些废墟，可以暂时作为休整的地方。
　　希晴坐在地上，治疗左肩最深的一处伤口。
　　“我没有去黑脊山脉，中途去边境的小城看了一眼，”她扔出早已损坏的传讯器，“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了兽群。”
　　她带去的人没有一起跟着，身边只有一名下属，已在保护她的途中死亡。
　　兽群的数量太多，又没有防备，如果不是碰巧遇到希淮和炎回，希晴恐怕也难以逃脱。
　　雪以更加后怕，紧紧挨在希晴身边，看她脸色恢复了些，才稍稍放心。
　　“山谷那边，原本有个人数不多的小镇，”希晴脸色有些难看，“遭遇兽群袭击，死伤惨重……”
　　希淮低声说道：“我看到了。”
　　他和炎回一起将兽群引向那边时，见到了山丘另一边的场景。
　　山谷？
　　雪以回头望了一眼，又赶紧来到希淮身边。
　　他紧紧牵着希淮的手，悄声问：“哥哥，你是不是看到了……”
　　剩下的话雪以没有说出来，按照希晴的描述，应该正是他梦里的场景。
　　所以……所以希淮也只是碰巧看见而已。
　　希淮“嗯”了声，伸手抱住雪以：“别怕，已经没事了。”
　　雪以靠着他，这几天以来第一次彻底放松。
　　过了一会儿，他从储物镯里摸出最后一块饼干，来到炎回面前。
　　“叔叔，”雪以把饼干递过去：“谢谢你……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给你了……”
　　炎回再次感叹这么乖巧的孩子，怎么就偏偏养在异魔的身边。
　　他接了饼干，温和应道：“好。”
　　送完饼干，雪以转身离开。
　　他走到半路，抬头露出一双金瞳。
　　希淮计算着大概的时间，也正好拿出最后一瓶药剂。
　　雪以看见他手里的药剂，明白是自己的伪装又失效了，脚步莫名放缓。
　　这一点点的迟疑，也在希淮的注视下，他瞳孔微缩，下意识捏紧手中的药剂。
　　炎回就在雪以的身后，这个同族不久前还与他聊着天，并因为一句祈求，就当真帮忙救下了希晴。
　　如果雪以想与同族相认，只需要现在转过身去。
　　雪以的金瞳闪过一丝迷茫，听到希淮喊自己：“宝宝。”
　　希淮刻意没有叫他的名字，不想让炎回再听见，催促：“过来。”
　　雪以往前迈了一步，随后快速奔向希淮。
　　希淮抱紧怀里的人形小龙，失而复得般吐出一口浊气。
　　他打开药剂，喂雪以喝下。
　　虽然他已有将炎回带回宫殿的想法，不过最好不是这个时候暴露。
　　看着雪以的金瞳转为墨绿色，希淮摸了摸他微凉的脸颊。
　　后方，炎回的视线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
　　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来了，希淮刚才的神情是不是不太对劲？
　　他记着自己的伪装魔法也差不多快要失效，迅速给自己补了一个。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希晴的伤口有所愈合，副官派出的第一支小队也终于在此时找了过来。
　　队伍为首的是副官身边的下属，他见到炎回，手中的魔气凝聚成团：“抓住他！”
　　希淮却出声阻止：“等等。”
　　下属虽然疑惑，但还是暂且忍耐下来，想向希淮解释：“殿下，他是……”
　　“不用你说。”
　　希淮站起身，额前的发丝随风飘动，眼底的情绪莫名：“但他救下长姐，对我族有恩。”
　　他微微侧目，看向炎回：“把他请进宫殿，好好招待。”
　　炎回眼神戒备，不知道希淮究竟想干什么。
　　不过，要是能直接进入异魔族的宫殿……正好他还有些关于雪以的疑问，可以找机会查一查。
　　他反复考虑，想着反正希蒙亚也不在，希晴这个大公主又负伤。
　　希淮就算还想杀了他，也得看看有几分胜算。
　　大不了他变回巨龙直接飞走，谁也追不上。
　　片刻后，炎回应道：“既然殿下邀请，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旁的下属还想说什么，被希淮的眼神一扫，识趣地闭了嘴。
　　希蒙亚不在，希晴虽然被找到，但她受了伤，此刻正闭目养神，明显不想管这事。
　　整个都城，现在就是希淮说了算。


第39章 
　　希淮要将一名偷偷潜藏进都城、且意图绑架他的龙族请回宫殿，下属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副官。
　　副官倒没有阻止，他觉得希淮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不过该有的准备还是得有，他让宫殿内外悄悄加派了三倍人手，各个区域都设下能量最强的魔法罩和攻击阵，防止炎回突然发难。
　　炎回这次偷偷潜入，不知还带了多少同伴过来，都城内也要加强搜查，找出是否有可疑的目标。
　　一旦找到，不能让他和同伴再有任何联系。
　　龙族实力强悍，也得益于他们的兽态，巨龙拥有双翼，体型庞大、遮天蔽日，一口夹杂魔法攻击的龙息能轻松摧毁一栋高楼。
　　但只要炎回不想挑起两族战争，就不会轻易变龙，人形态的龙族要好对付得多。
　　如果他真在都城变了龙，被其余的民众看见，等同于龙族主动向异魔族开战，到时无论是对炎回进行抓捕或击杀，都有十分正当的理由。
　　总之，得到消息后，副官快速做了新的部署，并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希年。
　　希年身为二殿下，比希淮年长半岁，但这几年来有什么事基本都听希淮的，他更没有任何意见。
　　除此之外，发狂的兽群仍聚集在山谷那边，需要第一时间处理和善后。
　　一行人回去的路上，副官将这些都一一安排好。
　　前来寻找的小队带了好几辆兽车，就停在不远的地方，等乘坐兽车去了最近的短程传送阵，再直接返回宫殿。
　　他们所在的位置，比炎回昨天透露的距离更远，不知是不是他故意报错的。
　　这一带在都城外的荒原，又是少有人居住的地区，派出的几支小队才没能以更短的时间找来。
　　下属依然十分警惕炎回，握紧佩剑走在他的侧后方，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希晴恢复了些体力，由两名将士仔细护送。
　　雪以跟着希淮走在前面，牵着希淮的手。
　　他是在场中最单纯的一个，炎回能一起跟着去宫殿，雪以还挺开心的。
　　他以为希淮和自己一样，也觉得炎回不是坏龙，他是从学院绑了人，但又出手帮忙救下了希晴。
　　等炎回和他们一起回去，自己就能与这位同族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雪以还有好多好多的疑问，关于炎回本龙的，还有关于远在大陆另一端的龙族。
　　他终于不用从图书馆的书里寻找龙族的一切，可以直接问炎回。
　　不过……炎回还不知道，他也是龙。
　　雪以悄悄抬头看向希淮。
　　他看得出来，希淮不喜欢炎回，也不想让炎回知道自己的身份。
　　回想这两天希淮的一些反应，尤其是每次他和炎回说话的时候，希淮总是冷着脸，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还有不久前，希淮让他过去喝药，那时的情绪有些异常。
　　不过等他喝完了药，希淮心情就明显好些了。
　　雪以默默想着，牵紧希淮的手。
　　找到停靠的兽车后，分配位置时，炎回要求和希淮一起。
　　他这身份，还想与殿下同乘？
　　下属正欲阻拦，希淮却答应了。
　　“随你，”希淮将雪以先扶上去，脚踩着木质的步梯，“别耽搁时间。”
　　炎回轻哼一声，也进了兽车。
　　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希晴在另一辆车里，下属不放心，在门口与车夫坐在一起。
　　兽车行驶途中，炎回状似安静，实际继续暗中观察着。
　　他是故意要求与希淮同乘的，也是想和雪以一起。
　　他心里很疑惑，总觉得雪以身上有哪里怪怪的，有一些疑点。
　　硬要说起来，这些疑点可以找到比较合理的解释，比如碰巧、看花眼了或者他想多了等等。
　　可是疑点太多，他不能不在意。
　　还有……那天他与同伴悄悄接近宫殿外围，听到的幼龙叫声。
　　虽然同伴没听见，但炎回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声音的确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仔细想来，好像也没有哪几种宠物或灵兽，叫声与幼龙相似。
　　就在那么一瞬间，炎回心里升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
　　难不成……不对啊，金桐也说过，要是都城真有幼龙，那必定是被关起来严加看守的。
　　而雪以大大方方出现在所有人眼前，还在种族数量最多的学院里上学。
　　并且他和异魔族的三位殿下关系甚好，哥哥姐姐地叫着，明显从小与他们待在一起。
　　他八岁了，如果真是……从前就没有其他人怀疑过？
　　异魔族对一只混血小精灵另眼相待，炎回是信的，可要是把小精灵换成幼龙。
　　他不觉得异魔族会这么善良友好，两族常年敌对，也就近几年表面上平和些。
　　炎回眼神的余光中，希淮和雪以坐在兽车的另一侧，两人姿态十分亲近。
　　雪以半靠在希淮身上，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希淮手里拿着几块肉干，是刚才问下属要的。
　　肉干特别硬，不是小孩子平时爱吃的零食，但现在没有更多的食物，他将肉干细细撕成小条，再喂给雪以。
　　雪以就这么慢慢吃，吃完半块又喝点了水。
　　炎回还听见希淮轻声问：“开心吗？”
　　开心？什么开心？
　　雪以无声点点头，搂紧希淮的手臂说了句什么，炎回没听清。
　　“哥哥，我……我会听话的，”雪以伸手，摸了摸希淮的眉心，“哥哥不要不高兴。”
　　希淮没说话，雪以靠着他的肩侧，又小声说了一句：“我要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他想告诉希淮，即使遇到了同族，也不会因此和希淮疏远，或者离开他的身边。
　　雪以刚才过来的一路上想了一会儿，觉得希淮心情不好，就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他很聪明，又从破壳到现在与希淮朝夕相处，能大概猜出他为什么情绪反常。
　　希淮应了声“好”，喂雪以吃完最后一点肉干，用清洁魔法清理干净双手。
　　他抱起雪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慢慢抚摸着他柔顺的银发：“再请两天假？休息好了再去上学。”
　　“那功课怎么办？”雪以迟疑道：“而且我请假的话，哥哥肯定也不去。”
　　希淮低声道：“功课我帮你补。”
　　雪以赶紧摇头：“不行不行……”
　　“不过……”他又想了想，“可以请假一天陪姐姐。”
　　炎回听到了后面的几句话，眉间轻轻皱了一下。盐扇停
　　他的怀疑归怀疑，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不好妄加揣测。
　　但这异魔族的小崽子运气还真是好，从哪里找来这么乖巧又懂事的幼崽？
　　精灵族舍得主动送出去？怕不是异魔族自己抢回来的吧？
　　他莫名气闷，不再关注希淮与雪以的相处，但他自己主动要求的同乘，离得这么近，想无视都不行。
　　兽车一路行驶，雪以和希淮简单说了会儿话，再悄悄观察炎回。
　　炎回很安静，坐在角落闭目养神，像一尊雕塑。
　　他的头发和瞳色如常，应该也自己悄悄补过了，
　　雪以又打了两个哈欠，趴在希淮身上睡了一会儿。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兽车抵达一座小镇。
　　小镇面积不大，但位置比较特殊，所以设有短途传送阵，能直接抵达都城内部。
　　回到都城后，又乘坐接应的兽车走了十多分钟，才终于返回宫殿。
　　炎回下了兽车，悄然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同伴的身影，或是什么墙上留下的暗号痕迹。
　　副官在门口等候多时，连忙上前迎接：“殿下！”
　　希年也在，他快步走来，扶着希晴下车，一边暗中打量炎回。
　　看着好像也不怎么样……光从样貌来说，和雪以比起来差远了。
　　医师已经在里面等待，希年先送希晴进去，临走时悄悄给希淮使了个眼色。
　　炎回站在原地没动，希淮抬眸看过来：“怎么，不敢进去？”
　　雪以也喊了他一声：“叔叔……”
　　炎回淡淡回答：“我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他迈步走在最前方，进入宫殿大门。
　　副官早已安排好一切，包括炎回的住处，既然是邀请，表面上至少得做到位。
　　有侍从领着炎回去他的房间，里面布置完善，饭菜也准备好了。
　　“您随意，”副官说道：“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不挑，没什么要求。”
　　炎回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查探角落是否有魔法波动，随后他回到桌前，看了眼满桌的丰盛饭菜。
　　异魔族的确挺有钱，房间里东西看着倒是不错……比他前些天住的小破旅馆好多了。
　　“你们三殿下呢？”炎回敲了敲桌子，问道：“他去哪儿了？”
　　“殿下正在休息，”副官回答：“您也早些休息吧，有什么要紧事，明天再说。“
　　炎回下巴微抬：“也行。”
　　与龙族内部通讯所用的魔法石在同伴身上，他还得抓紧联系上同伴。
　　暂时安全的情况下，他可以当做是来做客的。
　　副官离开后，两名侍从也走出了房间，在外面的走廊守候，随时等待命令。
　　炎回没有动桌上的饭菜，警惕地站在窗边等了很久很久。
　　外面一直很安静，偶尔有巡逻的将士或侍从经过，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异常。
　　确认了这一点，炎回才回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
　　赤焰龙体内自带纯净的火系魔法元素，几乎百毒不侵，如果希淮在饭菜里下药，他丝毫不怕。
　　解决完这顿饭，炎回叫侍从进来收拾桌子。
　　卧室内连新的衣物都有为他准备，炎回挑了几件，独自走进浴室。
　　等他出来时，已是深夜了，外面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个小崽子，心眼多得很……”炎回低声自言自语，合眼躺下。
　　另一边，雪以还没睡。
　　路上他睡过一段时间，回到宫殿后又吃了些东西，大半夜精神反而不错。
　　他担心希晴，想再过去看看，于是希淮带着他去希晴的寝殿。
　　希晴也没睡，寝殿内灯火通明，好几名医师刚从里面出来。
　　雪以走近，轻轻敲门：“姐姐？”
　　希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雪以往前走了两步，又听见希晴说：“你不许进来。”
　　他回过头，见希淮站在门口没动。
　　希淮对此并不意外，低声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雪以这才继续往里走，穿过中央的另一扇门，见到坐在软垫上的希晴。
　　她身披单薄的外套，肩膀缠了纱布，雪以仔细闻了闻，血腥味已经很淡了。
　　“姐姐！”雪以跑近，蹲在希晴身边：“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希晴睁开眼，转头看向他，“我听说，是你找到了我的位置？”
　　希淮把梦境一事也告诉了她，虽然有炎回出手帮助，但如果不是雪以指明方向，他们找不到希晴。
　　雪以点点头：“嗯……”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希晴面色凌厉：公众号梦白推文台“这种事，千万不可让外人知道。”
　　从梦境中预见未来，并可能出手干预，这与摘星楼的占星术可完全不同。
　　希晴面容十分严肃，和以前在学院授课的时候差不多，雪以下意识挺直脊背：“我我知道！我只和哥哥说过……”
　　“那就好，”希晴语气又柔和下来，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摸了摸雪以的头顶：“谢谢。”
　　“姐姐不客气……”
　　雪以凑近，抱了她一会儿，很自觉地不再打扰她休息。
　　希淮在外面等候，带他回去睡觉。
　　—
　　深夜，雪以陷入熟睡。
　　客厅的方向开着灯，一点点光线投了进来。
　　希淮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打量手中的药剂瓶：“这是你之前做的？”
　　“对，强力昏睡药，”在他对面的是希年，正低头往外拿出更多药剂，“这个是减弱魔法元素，这个……这个是身体僵硬……”
　　为了不吵醒里面的雪以，他特意将声音压得特别低：“不过，我可不保证有多少效果。”
　　毕竟没有一只龙给他做实验对象，希年做的这些药剂，都是在自己身上用过的。
　　异魔族体质远超普通种族，即便是混血的希年，也只有他自己做出来的药剂，在剂量合适的情况下能起到一部分药效。
　　想来龙族应该也差不多……不然就再把药量加大两三倍。
　　希淮收起桌上的所有药瓶，希年又问：“对了，你把那只龙请进来干什么？就不怕……”
　　他看了眼卧室的方向，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
　　希淮回来之前给他发了传讯，说需要一些可以对付龙族的药剂，但最好不要伤害性命。
　　希年搞不懂，干嘛这么大费周折？直接在外面把他杀了不就行了。
　　希淮没有解释，只说：“谢谢，你走吧。”
　　这几个字十分地冷硬，但好歹是说了声“谢谢”。
　　“那我走了，”希年低声道：“有什么情况再联系。”
　　他悄悄起身，推门离开。
　　—
　　第二天，雪以没有去学院。
　　他昨晚睡得太迟，加上想陪希晴，还是请了一天假。
　　不过他惦记着希晴，中午和下午还去希晴的寝殿吃饭，就顾不上炎回，只在下午晚一些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雪以看见炎回在院子里闲逛，朝他挥手喊道：“叔叔！”
　　炎回抬头一看，脸上刚要露出笑容，就看见希淮紧跟在他身后，抬起的嘴角又压了几分。
　　两人一同走来，雪以问炎回：“叔叔，你住得习惯吗？”
　　炎回诚实点头：“还行。”
　　“那就好……我和哥哥今天要照顾姐姐，二哥要去上学，”雪以说着有些抱歉，“所以有点忙。”
　　炎回赶紧道：“没事，不用管我……你明天也得上学吧？”
　　雪以点头：“要的，哥哥也要去。”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好像前两天的绑架事件没发生过，仿佛是刚认识的新朋友而已。
　　希淮站在雪以身后，全程没有出声。
　　最后雪以得去维王后那边，没再和炎回多聊。
　　炎回毕竟身份特殊，能在宫殿里自由行动已经很不错了，雪以本来还想和他一起吃晚饭。
　　但希淮没主动说，他也就没有提。
　　临走前，雪以向炎回挥手道别，和希淮一同离开。
　　两人走后，炎回再次感叹。
　　这么乖巧的幼崽，怎么就偏偏是异魔族家里的？
　　可千万别让他找到什么线索，不然……
　　不过，炎回又在心中疑惑。
　　这宫殿里的几个人，希晴受伤养病，希年天天按时上学，希淮和雪以也就今天一天请假，明天也得去上学。
　　副官也忙得不可开交，炎回这一整天没见过他。
　　所以，希淮让自己来是干嘛的？
　　待了一整天了，他能去的地方基本都走过一趟，更没有见到同伴的暗号。
　　侍从始终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但也仅仅只是跟随而已。
　　炎回思索着，决定再去别处看看，继续寻找是否有可疑的地方。
　　走廊和院边时常有将士巡逻经过，碰到炎回仿佛没看见似的。
　　没有人限制他的行动，炎回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沿着一条小路，去了另一座偏殿。
　　—
　　这一找，还真让他找到了点什么。
　　希淮寝殿旁边有一座很大的庭院，里面有一些造型奇怪的设施，桌子不像桌子，假山不像假山。
　　院子没有锁门，炎回走近一看，“桌子”其实是两面相邻的蹦床，而“假山”是专门雕刻而成的小型山洞。
　　山洞看着简单，实则制作精细，炎回伸手一摸，内里竟然还铺了柔软的棉布。
　　角落还有三排连在一起的……猫爬架？
　　炎回见过云洲村有人养猫，也卖各种宠物用品，记得好像是这个名字。
　　爬架也做的很不错，一看就是用了心的，拐角部分都缠了布，几块木板已有些磨损痕迹，而还有一些地方是新铺上去的垫子。
　　炎回环顾四周，叫来身后跟随的侍从：“这里养的宠物呢？”
　　侍从面露难色：“这个……这里没有宠物……”
　　没有宠物？那是给什么用的？
　　炎回满脸疑惑，再继续往别处走。
　　庭院的旁边有两间屋子，里面都没有人。
　　屋子也没有锁，炎回推开门，见侍从不来阻拦，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这边的屋子，好像是书房和杂物间，书房里没什么东西，杂物间有几个柜子，最上方摆着几本书。
　　炎回随手拿了一本翻开，是儿童图书。
　　给幼崽看的……这宫殿里的幼崽，就只有一个雪以。
　　炎回来了兴致，在书柜仔细翻找。
　　除了图书，他还看到了一抽屉的练字本、歪歪扭扭的画纸，各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下的作业……
　　画纸有厚厚一沓，炎回快速翻阅，目光猛然一凝。
　　他拿起其中一张画纸，凑近仔细端详。
　　纸上的画很平常，就是些花花草草什么的，而在画纸边缘，有一个小小的爪印。
　　爪印像是不小心按上去的，并不完整，只有半个。
　　大概是因为有所怀疑，炎回盯着爪印看，越看越像……
　　——小龙崽的爪子！
　　他眉头紧皱，气息已有些乱了。
　　不行，单凭这一点还不够。
　　炎回不动声色，将画纸边缘的爪印撕下收好，再将剩下的原封不动放回去。
　　他大步走出杂物间，又来到放着爬架和小山洞的庭院前。
　　炎回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跟随的侍从面前。
　　“三殿下身边的混血精灵，”他沉声问：“叫什么名字？”
　　炎回在各处走动，都是经过希淮同意的，他也没有叮嘱不许像炎回提起这些事。
　　侍从低头回答：“叫雪以。”
　　雪以……雪以……
　　炎回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又笃定了几分。
　　每个种族起名的方式都不一样，龙族的姓氏是根据族内分支来的，也可以说是体内的魔法。
　　比如他是赤焰龙，所以姓炎，再比如金桐是吞金龙，所以姓金。
　　怎么雪以会冰魔法，就这么巧姓雪？难道精灵也喜欢这样起名字吗？
　　而且，雪以这两个字……他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如果雪以是会冰魔法的龙族，那他是……银雪龙。
　　整个龙族当中，最稀有、珍贵的银雪龙。
　　炎回坐不住了，同伴迟迟没有消息，身边没有能够联系金桐的传讯器，他恨不得立刻飞回龙族问问金桐，族里是不是曾经丢过一只幼年银雪龙。
　　或者他现在就直接把雪以带走……
　　不行不行，现在的一切，都还只是猜测，金桐千万叮嘱过他们谨慎行事，他得再找到证据。
　　或者，等他确认了过后，找到同伴联系上金桐，再商议怎么办。
　　他们来的只有两人，如果希淮有所防备，恐怕带不走雪以。
　　天色暗了下来，炎回在走廊里吹了会儿冷风，再次问侍从：“三殿下和雪以现在在哪？”
　　侍从回答道：“这会儿……应该在王后那边用晚饭。”
　　维王后身份更加特殊，炎回去不了那边，只好等到更晚，又问了一遍。
　　这一回，侍从前去询问，回来后说道：“殿下与小少爷明早要上学，已经歇下了。”
　　炎回深呼吸两下：“行吧。”
　　他独自回了住处，晚饭吃得心不在焉，又将下午藏起来的那片画纸拿出来看。
　　—
　　第二天，炎回早早来到希淮的寝殿。
　　他一晚上没睡好，问过侍从后得知希淮和雪以还没去学院，火速赶来。
　　寝殿的门关着，两人不知是不是还没起床。
　　走廊有两三个侍从守候，炎回在远处转了一圈，从另一条路绕到寝殿后院那边。
　　从后院的墙头看去，能看见寝殿的一小片窗户。
　　窗户的窗帘没有拉，炎回看见希淮从窗边走过。
　　他好像拿了个杯子，又折返回来。
　　这时，炎回清楚看见一只银白色的小龙崽，飞扑进希淮的怀中。
　　他几乎心脏骤停，双眼一眨不眨。
　　小龙崽仰头舔了舔希淮的下巴，喝了两口他喂过来的水。


第40章 
　　炎回呼吸颤抖，怒意直冲大脑。
　　怪不得……怪不得！
　　隔壁庭院里的东西，原来是做给小龙崽用的！还有雪以的名字、天赋……
　　他就说哪有那么多看起来乖巧又听话，还十分合他眼缘的别族幼崽，这分明是他们龙族的宝贝幼龙！
　　炎回几乎要失去理智，一拳将后院的石墙锤出大半个缺口。
　　另一边，小龙崽正就着希淮的手，舔杯子温好的热水。
　　昨晚睡觉前，雪以特意变回了小龙，把自己整个埋进被窝里。
　　希淮就在身边，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这会让他有一种缩回蛋壳里的感觉，非常安心。
　　他这一觉睡得非常香，醒来正好到了起床的时间。
　　希淮也醒了，抱着怀里的小龙：“今天要去上学？”
　　小龙崽轻轻点头，前爪踩着希淮的衣领：“唔……”
　　昨天说好的，只请一天假，再怎么也得把上午的几节课听完。
　　希晴的伤好得很快，而且有专门的医师照顾，昨晚听说都城外游荡的兽群也已经被解决掉了。
　　至于炎回，他还在宫殿里做客，雪以想着等自己放学回来写完了功课，再找机会和他聊天。
　　不然的话……他要是为了与同族相处，而请假耽搁了学习，希淮肯定会不开心。
　　去了学院，就等于陪着希淮。
　　毕竟才和炎回认识了几天，雪以的潜意识里，依然更亲近希淮。
　　希淮应了声“好”，掀开被子起床，去桌前倒水。
　　经过窗前时，他脚步微顿，拿了杯子折返回来，喊雪以过去喝水。
　　小龙崽“嗷呜”一声，戴着头顶歪歪扭扭的睡帽飞过去。
　　刚喝了没两口，阳台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小龙崽吓了一跳，连忙朝那边看，竟然是炎回。
　　隔着窗户玻璃，又在院子边缘，雪以看不清炎回的表情，只见院墙出现一大块缺口。
　　炎回从缺口处进了寝殿后院，朝着房间大步走来。
　　雪以愣了一下，随即赶紧朝希淮衣服里钻。
　　遭了遭了，好像被炎回看见了……
　　明明是同族，但事发突然，他这会儿十分慌乱。
　　希淮却仿佛预料之中，安抚道：“没事的，别怕。”
　　房间外早有准备，炎回刚踏入阳台的石阶，脚下亮起防御魔法阵。
　　他无暇思考，挥出一拳将魔法阵击碎，还未往前走一步，又是一道魔法阵亮起。
　　魔法阵只用于防御，没有攻击效果，这根本拦不住他。
　　从阳台外到连接卧室的大门前，一共七道防御阵，都被炎回轻松击碎。
　　当他几乎畅通无阻地来到房间，见到雪以变回了人类形态，被希淮护在身后。
　　他刚起床不久，还没有喝改变瞳色的药剂，一双金瞳惊慌失措地看过来。
　　果然……雪以就是龙族，是他刚才在院外见到的那只小龙崽。
　　他们无比珍贵的宝贝幼龙，竟然待在异魔族的身边！
　　偏偏银发金瞳的人形小龙还紧紧抱着希淮的手，怯生生地问：“叔叔，你在干什么……”
　　这反应，好像他才是什么凶恶的坏蛋。
　　炎回气得不行，双手凝聚的火球通红：“你快让开，我要弄死这个偷龙贼！“
　　他还有一丝理智，怕伤到雪以，没有直接变成巨龙。
　　而他砸坏院墙弄出不小的动静，还直接闯入希淮的寝殿，除了几道防御阵，竟没有将士或侍从第一时间过来阻拦。
　　但炎回这时候想不到那么多，他满脑子都是可恶的异魔族，可恶的偷龙贼！竟敢偷走他们的宝贝幼龙！
　　雪以听不懂他的话，将希淮抱得更紧了。
　　“你在说什么……不许伤害哥哥！”他一紧张，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本能般朝炎回丢了个冰球。
　　冰球砸在炎回的衣角，他更加痛心，抖着手指向希淮：“你这个偷龙贼……”
　　他一时想不出别的词来骂希淮，雪以早看见了自己的真容，但他当然是无辜的，他们单纯的宝贝幼龙，不知道被居心叵测的异魔诓骗了多久！
　　炎回双手的红光更甚，打算先丢个昏睡咒把雪以迷晕，之后再向他解释。
　　然而就当他运转体内的魔力，准备使用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浑身僵住动不了了，魔法也无法催动。
　　炎回心里一惊，再看向希淮，见他自始至终十分冷静，仿佛就等着这一刻。
　　他这才反应过来：“你、你做了什么……”
　　炎回突然一动不动，掌心的红光也消散了，怒目瞪着希淮。
　　雪以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连忙问希淮：“哥哥，他怎么了？”
　　“他没事，动不了而已，”希淮淡淡说道：“让他先冷静冷静。”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希年带着几名将士进来。
　　他见到无法行动的炎回，“嘿嘿”笑了两声：“起效了。”
　　炎回昨天的饭菜里被下了药，他一旦想使用魔法，就会被定住。
　　他是赤焰龙，为了保险起见，希年特意改进了药剂配方，加了点冰魔法进去，加上阳台的七道魔法防御阵，消耗他的耐心与理智。
　　越是没有防备的时候，药剂的效果就越明显。
　　当然，以防计划失败，希淮身上还带着能量最强的魔法石，足以抵挡一只巨龙的首次攻击。
　　希年凑近打量，又掏出一瓶药剂给炎回喂下去，自言自语道：“再给你灌一瓶……”
　　随后，两名将士架着炎回，把他抬出房间，放在门外看守着。
　　雪以神色迷茫：“二哥怎么来了……”
　　希年走近，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我来帮忙。”
　　药剂已经用完了，他还得赶着去学院的工作室再做一些，顺便再做点别的，打了声招呼后匆忙离开。
　　希淮牵紧雪以的手，弯腰蹲下将他半抱进怀里，柔声问：“刚才吓到了？”
　　雪以迟疑着说了声“没有”，扭头看向门口的炎回。
　　最开始是有些猝不及防，不过炎回只打坏了一堵院墙，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房门没有关，炎回能清楚地看见两人，也包括刚才希年摸了雪以的头发。
　　他胸口剧烈起伏，愤怒的目光也落在希年身上。
　　你也是偷龙贼！这宫殿里没一个好东西！
　　还有最不是东西的那个，正当着他的面，抱住他们龙族的宝贝幼龙。
　　希淮在安抚雪以：“他现在很不理智，容易做些不好的事情，也沟通不了，等他冷静下来，我们再和他好好聊一聊。”
　　雪以乖巧点头：“嗯。”
　　“今天还得去上学，等下午回来再说，”希淮又说道：“会有人专门照看他，下午他就能恢复了。”
　　雪以再次点头，很信任希淮：“好。”
　　他大概能猜到，希淮肯定和希年提前安排好了什么……不过希淮又说炎回不会有事。
　　此刻炎回的状态，的确很不理智，他还说要杀了希淮……
　　没想到被同族发现身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雪以心里想着，让炎回先冷静冷静，好像的确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法。
　　等他从学院回来，炎回应该就能冷静下来了。
　　不过，他为什么喊希淮“偷龙贼”……
　　雪以眼神迷茫了一瞬，看向希淮。
　　不对呀，他破壳的第一天，见到的就是希淮，也只有希淮。
　　希淮是哥哥，也是家长，没有比他对自己更好的人了。
　　这里面肯定有误会，那就等炎回冷静之后，再向他解释。
　　两人的对话传入炎回的耳朵里，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早已将希淮千刀万剐。
　　希淮像是故意的，还亲了一下雪以的额头：“先去洗漱，不然快迟到了。”
　　炎回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眼角微微抽搐。
　　然而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雪以被希淮带去浴室，再出现时，身上已经换好了学院制服，在客厅的桌边坐下。
　　几名侍从端着早饭过来，经过炎回身边。
　　于是他又看着希淮照顾雪以吃早饭，盛粥、喂米糕，最后再用热毛巾给雪以擦擦脸和双手。
　　中途，雪以悄悄问希淮：“叔叔他好像还是很生气……”
　　炎回愤怒的表情几乎就没变过，雪以原本还想关心他吃没吃早饭，这会儿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嗯，”希淮低头为他整理衣袖，“所以得让他多冷静一段时间。”
　　饭桌就正对着大门，炎回此时看着两人，其实已经勉强算冷静了。
　　他在心里冷哼，能伺候宝贝幼龙吃饭，是你异魔族的莫大荣幸。
　　临出发前，雪以来到炎回面前。
　　“叔叔，”他抬起头，瞳色已变成了墨绿，“我……我先去上学，下午回来看你。”
　　毕竟是同族，为了表示安抚，雪以还轻轻碰了碰炎回的手背。
　　面对雪以，炎回的眼神就缓和了不少。
　　不管怎样，雪以目前看着是好好的，也没有被强迫和囚禁的迹象。
　　炎回的体温很高，不知是不是被气的，雪以想了想，凝聚出两团冰球，塞在炎回手里，给他降降温。
　　做完这一切，雪以犹犹豫豫着又说：“还有……哥哥不是偷龙贼。”
　　一句话又让炎回有些气愤，他们龙族的宝贝幼龙，天天喊一个异魔族哥哥，还不是偷龙贼！
　　可他说不了话，只能看着希淮牵住雪以的手：“走吧，快迟到了。”
　　两人在侍从的互送下离开，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炎回闭上眼，默默叹气。
　　他还是大意了……明明想着谨慎行事，找到雪以是龙族的证据再说，结果一见到小龙崽亲近希淮，就失去了理智。
　　现在再仔细想来，这一切都像是故意让他发现的。
　　庭院里给小龙用的东西，杂物间存放的物品，都可以提前收起来，却偏偏让他看到了。
　　还有希蒙亚的二儿子，身为异魔族，年纪轻轻却如此擅长制药，也不是个善茬。
　　赤焰龙属火，性格本就有些急躁，金桐当初派炎回潜进来，想的是他实力强，被发现了也更容易逃脱。
　　结果希淮根本不和他正面对上，而是悄悄下药。
　　这个小崽子，果然心机深沉！宝贝幼龙就是被他蛊惑诓骗的！
　　但炎回也很疑惑，他被下了药动弹不得，等于任人宰割，希淮怎么不直接杀了他？
　　难道是想等雪以离开了，再向他动手？
　　这样想着，前方果然有一名侍从走来。
　　炎回目光冰冷，竭力催动体内的魔法，试图破除药剂的效果。
　　侍从来到他身前，将一个药丸塞进他口中。
　　炎回慌忙用舌尖抵住，下一秒却尝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个……是最普通的压缩餐球？
　　压缩餐球可以勉强代替食物，没时间吃饭的时候可以吃一个，这东西随处可见，炎回和同伴潜入都城，每天就是吃这个。
　　餐球入口即化，立刻能感受到果腹感。
　　紧接着，侍从又拿出一瓶希年准备好的强力昏睡药剂，一并喂给炎回。
　　炎回咽下餐球，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刚有冲破桎梏的迹象，又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他再睁开眼时，希淮就坐在面前的椅子上，抬手撑着额角，微垂的视线看过来。
　　“你……”
　　炎回声音沙哑，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但他还不能动，整个人被绑了起来。
　　背后是冰冷的墙面，炎回视线环顾四周，发现身处陌生的房间。
　　“雪以呢？”他咬牙切齿：“你们何时偷走了我族的幼龙……”
　　希淮打断他的话：“他还在上课。”
　　现在还没到中午，雪以不知道他返回了宫殿。
　　“偷？”希淮语调冷漠，又说：“龙蛋是你们自己送来的，怎么能叫偷？”
　　炎回一愣：“什么？”
　　他随即反驳：“这不可能……”
　　龙族最爱护幼崽，怎么会……
　　然而希淮这么一提，炎回当真想起了点什么。
　　雪以的名字，他昨天觉得有点熟悉。
　　银雪龙的数量本就稀少，即使是未能破壳的，族谱上也有详细的记录。
　　很久以前，他们好像是送出过一颗银雪龙的龙蛋，可如果没记错的话，龙蛋明明是死蛋，已经存放了许久，怎么会在异魔族顺利破壳……
　　炎回的脸色微变，急切道：“那是个意外，幼龙该尽快送回我族……”
　　当年龙族在对战中惨败，遭遇重创，为了救回被异魔族抓住的龙族，他们不得不想办法。
　　送出去的龙蛋一共三颗，都是确认的死蛋，而且原本没有银雪龙，是与异魔族谈判失败，族中长老做了更换。
　　银雪龙的珍贵，异魔族也知道，才接受了龙族的求和。
　　后来没过多久，异魔族就发现龙蛋没有生命特征，但那时龙族已经休整恢复，异魔族拿他们没办法。
　　再后来，龙族以为三颗死蛋多半被销毁了，就没再过问，谁知……
　　希淮冷眼看过来：“你说送回就送回？这是什么道理？”
　　“那你的意思，是想与我族正式开战？”炎回与他对视，沉声道：“幼龙被迫流落在外，我族绝不会置之不理。”
　　只要龙族得到消息，金桐立马就会带领大批下属进攻，直到抢回幼龙为止。
　　“不，”希淮却道：“他们不会知道。”
　　说着，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东西，丢在炎回脚下。
　　炎回低头一看，正是用来联系龙族内部的传讯器，已经裂成了两半，无法再使用。
　　他急忙问道：“你把炎二怎么了！”
　　炎二是他带来的同伴，难怪他大摇大摆进了宫殿，却一直没见到炎二的联系信号，原来早就被发现了。
　　“放心，你的同伙暂时不会有事。”
　　希淮站起身，一边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老老实实待在都城，你会有机会和雪以相处，”他慢慢走到炎回面前，“要么，和你的同伙一起死。”
　　炎回眉头紧皱，盯着希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希淮才十八岁，这样的年纪，在炎回眼里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
　　但他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又天赋出众，假以时日成长起来，更加难以想象。
　　而希淮绕这么大一圈抓住他，竟然是为了将他留在都城？
　　“很简单，”希淮低声道：“雪以也许会需要同族。”
　　炎回嘴角抽了抽：“既然你知道，就更该将他送回去。”
　　“我养大的龙，送回哪里去？”
　　希淮神色未变，又说：“为表诚意，再告诉你一件事，云洲村的谣言，是我做的。”
　　“你？”炎回再次失去理智，“虐待幼龙的原来是你？！”
　　“虐待？”希淮面无表情：“你觉得，我对他不好么？”
　　炎回随即沉默，依然怒目注视着希淮。
　　“好好想想吧，”希淮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最后，他从炎回的外套里找到小半截画纸。
　　画纸是炎回先前偷偷撕下来的，上面有半个小龙爪印。
　　希淮仔细将画纸抚平，收好转身离开。
　　炎回气得半死，盯着希淮的背影。
　　不行，他得想办法联系上族内，尽快抢回幼龙。


第41章 
　　希淮离开后，副官带着几名下属进来。
　　炎回是火系龙，任何魔药用在他身上，药效都会减弱几分。
　　为了防止他提前恢复行动，副官割破他的手腕，将一枚能够溶于血液的魔咒球按上去。
　　魔咒能阻止炎回化形，让他一直维持在人类形态，并压制大半的魔力。
　　看着魔咒球迅速缩小消失，副官说道：“这东西的原材料不好找，希望不要浪费在你身上。”
　　说罢，他让下属解开绑住炎回双手双脚的绳索。
　　魔咒球开始生效，炎回感觉身体渐渐能动了，但魔力明显受到禁锢。
　　现在的他，相当于一个非常普通的魔法师。
　　他臭着脸站起身，顺势打量四周。
　　刚才没怎么留意，这间屋子的四面墙上还刻着针对兽人族的魔法阵，看痕迹还很新，应该就是这两天准备的。
　　这个希淮，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用尽所有资源将他困住，就是不杀他。
　　炎回活动着双手，看向副官：“希蒙亚不在，你就这么由着他儿子胡来？”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副官侧身，“请吧，你的住处还需要更换。”
　　现在实力大减、行动受限，同伴生死不明，传讯器也损坏了。
　　即使有千百个不愿意，炎回只能暂时忍耐下来，跟随副官走出房间。
　　—
　　希淮回到学院，正好赶在最后一节课下课之前。
　　主导师见他消失了这么久才回来，也没多说什么。
　　他将一份资料交给希淮，并叮嘱道：“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考核，务必谨慎对待，把你的性子都收一收。”
　　希淮接过来：“好。”
　　他收下资料没有翻看，又赶去接雪以放学。
　　希年在魔药工作室泡了一上午，中午自己草草解决，没和他们一起去食堂。
　　雪以很贴心，找了个保温饭盒给希年装了碗汤，准备一会儿带回宿舍给他。
　　吃着饭，雪以又想起炎回。
　　他不太放心，问希淮：“哥哥，凛叔叔今天忙不忙？要不给他发传讯……”
　　“我已经问过了，”希淮把自己的传讯器拿出来，翻给雪以看：“红来现在没事。”
　　传讯器里是副官发来的消息，说给“红来”安排了新的房间，他很满意并吃光了送来的午饭。
　　雪以这才安心了，把传讯器还给希淮：“谢谢哥哥。”
　　他能感觉到，希淮这么做全是为了他，虽然还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比如炎回为什么说希淮是“偷龙贼”。
　　吃完了午饭，雪以跟随希淮回到宿舍，把还是温热的汤交给希年。
　　希年说了声“谢谢雪宝”，打开盖子一口气喝光。
　　在卧室睡午觉的时候，雪以紧挨着希淮，忍不住问：“哥哥会和叔叔解释吗？哥哥才没有偷龙……”
　　这个词的意思很不好，他倒不是不信任希淮，是突然害怕会不会与希淮分别。
　　“会的，”希淮低声道，缓慢抚摸着他的银发：“等解释清楚，红来叔叔也许会留下来陪你。”
　　雪以惊喜：“真的？”
　　实际上到现在，他对别的龙更多的是好奇心，没有一定要与同族待在一起的念头，但炎回能多留一段时间的话，他还是很开心。
　　雪以又小心翼翼问：“哥哥也答应吗？”
　　不等希淮回答，雪以伸手搂紧他：“不想让哥哥不开心。”
　　反正无论如何，希淮都会是他的第一位。
　　希淮勾起唇角，应了声“可以”，一边拉好被子：“快睡吧。”
　　雪以乖乖闭上眼，脸颊贴着希淮的衣领。
　　—
　　一整天的课程结束，回到宫殿时，雪以刚下兽车，就看见炎回站在大门边，和副官一起迎接他们。
　　炎回依然是灰发灰瞳的伪装，看起来精神不错，行动一切正常。
　　见到两位殿下和雪以归来，副官动了动唇，轻声道：“老实点，不该说的别说。”
　　希淮说会给炎回三天的考虑时间，这三天里，他可以见到雪以，表面上还是受邀来宫殿做客的。
　　他体内有魔法咒，身边有随时看守的将士，想活命就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些“偷龙贼”、要将雪以带回龙族之类的话，也绝不能再说出口。
　　炎回背后抵着一道魔气催生的风刃，只要他敢有轻举妄动，立刻就会刺穿他的内脏。
　　他深呼吸几下，低低吐出几个字：“我知道。”
　　这一天，炎回也确实冷静了，既然希淮不杀他，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他能接近雪以，能在身边保护着他。
　　只不过，眼看着本该在族中小心呵护着长大的宝贝幼龙，和一群最看不顺眼的异魔待在一起，炎回的痛心半点不减。
　　雪以慢慢走近，忐忑地喊了一声：“红叔叔。”
　　炎回无视他身边的希淮和希年，脸上露出笑容，温和道：“回来了。”
　　见他和早上判若两人，雪以松了口气：“嗯。”
　　希淮的目光从炎回身上一扫而过：“先进去。”
　　雪以前两天有缺课，落下的功课都要在今天之内补完，他回到寝殿就赶着去书房。
　　炎回一路跟随，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侍从，没人阻拦他，他就毫不客气地守在了书房外的走廊。
　　副官不放心，也在一旁看守。
　　书房关着门，从打开的窗户一角，正好能看见桌前的雪以。
　　他埋头认真写字，时不时停下思考，偶尔抬眼，露出一双已经恢复原貌的金瞳。
　　炎回看着他眼神柔和，不愧是他们的宝贝幼龙，任何时候都这么乖巧懂事，要是金桐他们知道了……
　　这时，雪以捧着书凑到一旁的希淮身边，小声问他几个问题。
　　希淮一边回答，拿起桌上的杯子，顺便喂雪以喝了口水。
　　炎回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怎么写作业也要和希淮一起？异魔族的宫殿这么大，就没有第二间书房吗？
　　要是金桐他们知道了，一定也会气得半死。
　　功课全部写完后，雪以先给希淮检查一遍。
　　侍从送来水果和糕点，雪以拿了两小串葡萄，来到书房外。
　　“叔叔！”他把葡萄送给守在走廊里的副官和炎回，一人一串。
　　炎回感动地接下葡萄：“好好，谢谢雪以……”
　　希淮这会儿在书房里，雪以独自出来，炎回握着葡萄，不动声色地低头。
　　但副官还在……后面还有几个异魔族的将士，看起来不好惹。
　　根本找不到好时机，炎回只得放弃。
　　雪以还站在他面前，主动和他说话：“叔叔，你今天早上……”
　　“噢，今早的事，”炎回维持着表情，言不由衷道：“是误会。”
　　雪以闻言很开心：“我就知道肯定是误会……那叔叔会在这里多待一点时间吗？”
　　他眼神憧憬，明显也希望炎回留下。
　　“会的，”他想了想，用了句挑不出什么错处的话，“你我是同族，我当然得留下来护着你。”
　　这会轮到雪以十分感动，他拉着炎回的衣袖：“谢谢叔叔……不过你不用担心我。”
　　雪以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说：“我的同学，都不知道我是小龙。”
　　他从摘星楼回来，在都城学院待了整整三年，伪装仅靠改变瞳色，竟就这么瞒了下来。
　　炎回感叹雪以的运气好，希淮胆子也是真的不小，他把雪以正大光明地待在身边，反而没有人会怀疑。
　　这样想着，炎回又有些心疼，弯下腰问道：“那你平时，岂不是不能随意变龙？”
　　“能呀，回家就能变了。”雪以说完，嗖一下变回小龙。
　　他回来之后换下了学院制服，穿着平常的衣服，变回小龙后，衣服也缩小变成了小龙崽能穿的样式。
　　小龙崽飞到栏杆上蹲好：“嗷呜！”
　　“好好，也不错……”炎回伸手，轻柔抚过小龙崽的龙角。
　　他能完全听懂龙语，身上又有着同族的气息，雪以忍不住埋头蹭了蹭他的手。
　　这时候，希淮的声音从屋内响起：“雪宝？”
　　小龙崽“嗷呜”一声，抬爪刨了刨炎回的衣袖：“唔唔！”
　　炎回又臭着脸：“去吧去吧……”
　　雪以扭头离开，从书房的窗户飞进去。
　　炎回看着小龙崽的背影，突然眉头紧皱。
　　雪以已经八岁了，这飞起来怎么还不够稳当，像刚开始学飞行没多久。
　　下一刻，副官接收到炎回饱含怒意的目光。
　　他莫名其妙：“干什么？”
　　“你们简直居心叵测！”炎回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想故意把幼龙养废？我就知道希淮不是个好东西……”
　　“注意你的言辞，”副官冷声打断：“还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副官才弄明白炎回的意思。
　　“飞行？”副官沉默片刻：“当初，艾尔先生是督促过几回的，让雪以勤加练习。”
　　艾尔？炎回心想，这个名字有点点耳熟，像在哪里听到过。
　　副官又缓缓道：“但雪以怕高，加上三殿下过于宠溺，确实放任了些。”
　　怕高？龙怎会怕高？
　　副官说的话，炎回半信半疑，冷冷哼了一声，表示这事还没完。
　　反正他先记下一笔，等找到机会联系龙族，到时候再一起算账。


第42章 
　　除了雪以的飞行练习，炎回还想找出更多证据，来证明异魔族图谋不轨，想把他们天赋绝佳的宝贝幼龙养废。
　　然而两天时间下来，炎回一无所获。
　　第三天，希淮和雪以的生日到了。
　　两人的生日在同一天，希淮年满十八岁，是比较重要的成人礼，但似乎没怎么特意安排。
　　反倒是雪以，从早上起就收到不少生日礼物，吃的玩的还有衣服等等。
　　最贵重的，是希淮送的礼物，炎回看到的时候也被惊住。
　　他竟然单独造了一个小型山洞，在里面塞满各种宝石和大大小小的金币。
　　山洞就摆在卧室角落，小龙崽高兴疯了，钻进去躺着不肯出来，晚上睡觉也想待在里面。
　　希淮在山洞外哄了好久，雪以才肯乖乖回到床铺。
　　炎回看得心情复杂，异魔族果真挺有钱……但也不过是哄小孩的把戏，说不定宝石和金币都是假货吧？
　　等他把雪以带回了龙族，一定前几年的生日一起补回来。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雪以在都城过得不错，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写功课，吃穿用度没少过，也没见有谁为难或是不喜欢他。
　　整个宫殿里的人，对雪以的存在也早已习以为常，只要是在宫殿内，雪以随时可以变回小龙，想去哪就去哪。
　　他年纪还小，幼龙的成长期较为缓慢，体型跟小猫似的，倒也不会弄出什么动静。
　　宫殿的医师，甚至为雪以专门调配了幼龙奶粉……那东西应该是奶粉吧，闻着有点像。
　　炎回这才得知，雪以的体质不太好，很容易着凉，不过他被照顾得很好，平时最多打打喷嚏。
　　这的确符合银雪龙的特点，估计还因为他在蛋壳里待了太久太久，身体有所影响。
　　当初送来的龙蛋还剩两颗，雪以隔天休假日，和炎回一起去看了一次。
　　两颗龙蛋早就从幽冥谷取出来单独存放，经过魔法检测，依然没有半点生命迹象。
　　炎回更加心疼，怎么三颗蛋中，偏偏就银雪龙在都城顺利孵化，雪以要是在族内降生，一定会受到更多宠爱。
　　雪以站在桌前，伸手轻轻摸着两颗龙蛋：“叔叔，不能破壳的小龙，还有很多吗？”
　　他这两天与炎回相处，知道了不少以前不知道，或是有疑惑不确定的事情。
　　位于大陆另一端的龙族，在他脑海中也有了大概的想象。
　　龙蛋的来历也没有瞒着雪以，炎回顺势说自己偷偷来都城，就是为了看看龙蛋还在不在，有没有顺利破壳。
　　“是啊，”炎回叹着气，安慰道：“不过没关系，他们没有痛苦。”
　　他这话听着怪怪的，希淮就在身后，闻言嫌弃地扫了他一眼，牵过雪以的手：“好了，回去吧。”
　　炎回跟在两人身后，心里盘算着找机会再和雪以聊一聊。
　　他已经答应了希淮先前的提议，留在都城陪伴雪以。
　　关键是他不答应也没办法……敢说一个不字，他的人头立马落地，炎回相信希淮绝不会犹豫。
　　好在答应之后，炎二也被放了出来，他还得去做炎二的思想工作，让他和自己一起留在都城守护雪以，不然也得死。
　　而他们半被迫留下，和龙族无法联系上，连自己逃脱都做不到，更别说把雪以带走。
　　于是炎回想着，既然来硬的不行，那就试试软的。
　　不管雪以在哪里长大，他终究是龙，难道他不想回到自己的族群吗？
　　如果希淮真的如表面上那样宠他，更不应该阻拦才是。
　　看着前方紧挨在一起的两个身影，炎回默默地想，到时希淮不同意雪以回去，雪以也会看清他的真面目。
　　希淮算他哪门子的哥哥，异魔族的心机深着呢，单纯的小幼龙最容易被哄骗。
　　炎回耐心等待时机，其间尝试重新教雪以学好飞行。
　　雪以一开始还很开心，直到发现炎回的方法，就是强行飞到高处。
　　按炎回的话来说，会飞的兽类、兽人族都是如此，害怕也没事，多练练就不怕了。
　　雪以犹豫着答应了：“好吧……”
　　同族要教他学飞，他不太好直接拒绝，而且炎回比他年长许多许多，肯定更有经验吧……
　　雪以站在树下，抬头望着高高的树冠，又扭头看向炎回，还有身后的希淮。
　　炎回投来鼓励的目光：“不怕，去吧！”
　　于是雪以变回了小龙，拍动双翼朝着树冠的高处飞去。
　　前面的一段很轻松，越往上飞，雪以心里就越慌。
　　他很少飞到过太高的地方，现在还得注意着躲避树枝，不然衣服可能会被勾住。
　　小龙崽努力向上飞，偶尔在半空中停留几秒，尽量不让自己往下看。
　　终于飞到树枝的最高处，雪以按照炎回的要求，摘下几片大小不一的叶子。
　　这一点也不算难，然而他叼着几片叶子准备返回的时候低头一看，脑袋就开始忍不住犯晕。
　　以前希淮也用过类似的方法，但那时候雪以一害怕就闭着眼，反正希淮会稳稳接住自己，现在却要一点一点飞下去。
　　小龙崽的身型一晃，口中叼的叶子差点松开。
　　炎回在下方催促：“飞下来就好了，最好再绕着树干飞两圈……”
　　希淮眉头紧皱，神色间也有些不耐烦，随时准备把炎回丢出去。
　　高处的雪以深呼吸几下，慢慢往下飞。
　　但他明显有些慌乱，也不太能熟练地稳住身体，一紧张又会直接往下落。
　　小龙崽慌慌张张，叶子掉了两片，也忘了绕树飞行，本能地朝着希淮的方向飞去。
　　希淮及时上前，伸手接住雪以。
　　扑进熟悉的怀抱，小龙崽才放松下来，“呜呜”地轻声撒娇。
　　“不错，但还得练练，”炎回说道：“正好今天太阳大，再多试几次吧？”
　　族中的幼龙，最先学习的技能都是飞行，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属于日常。
　　炎回不能理解怕高的小龙，也就显得有些严厉。
　　雪以一听，闭眼埋头装死，赖在希淮怀里不动。
　　炎回催促无果，对希淮说：“你放他下来。”
　　希淮充耳不闻，抱着小龙崽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一块水果。
　　小龙崽闻到香味，慢慢仰头吃掉，吃完了继续装死。
　　“他不愿意就算了，改天再说，”希淮低头又喂了一块，“何必非要强迫。”妍善厅
　　“这……”炎回想反驳，又怕惹了希淮不高兴，连改天的机会也没有了，只好就此作罢。
　　他看着小龙崽躲在希淮怀里悄悄开心，舔了舔他的指尖。
　　炎回既憋屈又无奈，自己族里的宝贝幼龙，竟然因为这事被别族护着。
　　他甚至想让希淮别太惯着，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怪怪的，很不是滋味。
　　最后雪以练习飞行的事暂缓，半个月后，希蒙亚从黑脊山脉回来了。
　　当天炎回也在迎接的队伍里，毫不避讳地与希蒙亚见面。
　　希蒙亚返回的时间是下午，两位殿下从学院赶回来，雪以也跟着一起。
　　许久没见到希蒙亚，雪以对他稍稍有些生疏，犹豫了一下才喊道：“父亲。”
　　炎回在后方听得面容扭曲了好几秒，虽然雪以喊希淮和希年哥哥，喊希晴姐姐，有时还会喊维王后母亲。
　　别的都可以当做关系亲近时的称呼，唯独希蒙亚不一样……
　　他们族里的宝贝幼龙，喊异魔族的族王“父亲”，这算什么事！必须再记一笔！
　　三年不见，希蒙亚打量着众人，视线在雪以身上稍作停留：“嗯。”
　　随后，他看向炎回。
　　他虽然不在都城，但都城发生的一切都知道。
　　希蒙亚缓步走近，停在炎回身前：“原来是七长老。”
　　炎回的名字是假的，但他擅长火系魔法，必定是赤焰龙，再对应上一些细节，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族王在说什么？”炎回装傻，“我听不懂。”
　　希蒙亚不欲多言，侧身绕过他。
　　龙族的长老偷偷潜入都城，是该谨慎对待，他发现了雪以的存在，既不能轻易杀了他，也不能让他离开，希蒙亚对希淮的处理方法其实还算满意。
　　要是希淮一冲动，直接把炎回杀了，才更容易引来麻烦。
　　至于把炎回留下的真正目的，也就懒得再管。
　　希蒙亚回来，代表黑脊山脉的事情基本解决，近来各地的躁动的灵兽似乎也平息了。
　　他回到都城的第二天，艾尔从摘星楼赶来。
　　见到一袭白袍、黑布蒙眼的白发男人，炎回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摘星楼的主人，目前最权威的占星师。
　　雪以特别开心，抱着艾尔的手臂和他亲近：“老师好久没来看我了……”
　　炎回又多看了艾尔几眼，雪以怎么还成了占星师的学生？
　　摘星楼为异魔族的族王服务，据他所知从未招收过龙族的学徒。
　　艾尔低头说道：“我的机械鸟偶尔会过来一趟，兴许你没有留意。”
　　“我看到了，”雪以数了数发现机械鸟的次数，“但那和老师不一样。”
　　艾尔已经去见过了希蒙亚，此刻和雪以说了会儿话，要求和炎回单独聊一聊。
　　雪以莫名有些紧张：“老师，叔叔他……”
　　“我知道，”艾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是你的同族。”
　　雪以愣愣的：“老师也知道了……”
　　炎回和雪以毕竟身份不太一样，他的外貌伪装还在，红发和金瞳始终没有轻易示人。
　　摘星楼的地位较为特殊，炎回没有拒绝，艾尔留下一句“别担心”，与他单独进了房间。
　　两人不知在里面聊了什么，炎回出来的时候十分沉默，面对雪以的好奇也不肯透露。
　　当晚，炎回又遇到了希晴。
　　他刚从希淮的寝殿回来，确认雪以睡下了，准备也回住处休息。
　　还未走到房门口，一把铜剑隔空飞来，钉在炎回身前的墙上。
　　炎回的实力被魔咒压制，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和防备，着实被惊到。
　　他连忙后退，警惕道：“看来公主的伤都好了？”
　　希晴从黑暗中走来，铜剑横在两人中间。
　　“原来是赤焰龙，怪不得火系魔法纯净，”她开口道：“怎么样，见到雪以的心情如何？”
　　希晴的语气冷冷淡淡，却精准戳中炎回的痛处。
　　炎回嘴角抽了抽：“若不是意外……”
　　“你族惨败，主动献上龙蛋也是意外？”希晴挑眉：“送了三颗死蛋，没有追究已经对你们宽宏大量了，现在还想把幼龙抢回去不成。”
　　炎回沉默，他还当真是这么想的。
　　哪怕雪以留在都城的理由充分且合理，龙族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幼龙流落在外。
　　“算起来，雪以也是我的学生，”希晴走近一步，抬手握住铜剑：“希淮不想杀你，父亲不愿挑起战争，我可不一定。”
　　她话里的威胁十足，漆黑如墨的眼眸投来。
　　铜剑上的杀气很重，炎回识趣地没吭声。
　　希蒙亚的孩子没一个好对付，那个希年天天捣鼓魔药，想在他身上做实验，还好有雪以帮忙说了几句才作罢。
　　希晴抽出铜剑，头也不回地离开。
　　之后的几天，炎回很安分，炎二顺利派到了他身边，两龙一同留在宫殿守着雪以。
　　就这么过了三个月，雪以头一次问起，炎回会在什么时候离开。
　　“叔叔，”雪以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吃点心，“下个月要过节了，可以去街上玩，你那时候还在吗？”
　　他觉得炎回应该不会一直留在都城，可能过段时间就要回龙族，但一直没听他提起过。
　　炎回心念微动，说道：“你还在这里，我当然不会走，若是……”
　　一旁的希淮目光投来，他就立刻闭了嘴。
　　雪以没说话，默默吃完手里的点心。
　　他知道炎回的意思……前些天就有点感觉出来了，炎回可能想问他回不回龙族，但碍于希淮没有直接问出口。
　　这时候恰好提起来，雪以犹犹豫豫：“我……”
　　炎回立刻升起一丝希望，等待着他的后半句话。
　　雪以看了一眼希淮，有些忐忑和纠结道：“哥哥可以和我一起去龙族玩吗？”
　　希淮微愣，伸手把他搂进怀里。
　　炎回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不可以。”
　　怎么这时候还想着希淮？还有，去龙族玩是什么话？真要去的话，那应该是回家，而不是旅游。
　　雪以低头攥着自己的手指：“那好吧……”
　　他也不说自己单独跟着炎回去龙族的话，显然没有太多这个想法，更不愿意与希淮分别。
　　也许是因为雪以年纪还小，又的确被照顾得很好，加上身边有了两个同族，对族群并不向往……
　　他太黏着希淮，上学几年有一些朋友，竟也不想有同龄的小龙当玩伴。
　　炎回心里绝望，抬手扶额。
　　不行，他还不能这么轻易放弃……总之先走一步看一步，等联系上族中再说。
　　这么一等，就是八年多。
　　—
　　时间过得飞快，都城一切安定，希淮早已毕业，雪以顺利升入高年级。
　　下午，天气炎热。
　　三名学生躲在灌木丛后，悄悄观察着不远处的正在觅食的魔植。
　　梅里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悄声和雪以说话：“快给我一个降温咒……”
　　他们是出来完成课外功课的，做了陷阱准备抓住几只特定的魔植。
　　这种魔植行动灵敏，跑得特别快，魔法很难命中，还会惊动树林里的其他魔植。
　　头顶的太阳很大，树荫也遮挡不住温度，其余两人埋伏了半天都很热，唯独雪以还穿着长袖。
　　雪以聚精会神，一双绿瞳注视着草丛里的魔植，随手朝梅里丢了一个冰魔法。
　　不远处的魔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抬起叶子，并往侧方走了两步，正好掉进挖好的陷阱里。
　　“成功了！”另一名同伴小声欢呼，准备去把陷阱里的魔植抓起来。
　　这时，雪以的储物镯震动了两下。
　　他从储物镯里摸出传讯器，打开查看。
　　梅里转头，正要喊雪以一起再去前面找找，就见他神色激动又开心。
　　她猜到几分：“怎么了？是不是……”
　　“哥哥回来了，”雪以埋头迅速收拾好东西，“今天就这样吧，我得走了……”
　　梅里张了张口：“好吧。”
　　她看着雪以头也不回地匆忙离开，身影转眼消失在树林里。
　　另一名同伴已经将陷阱里的魔植关了起来，走近小心翼翼询问：“是三殿下？”
　　梅里点点头，两人相顾无言。
　　同伴的眼底有些畏惧，低头说道：“那我们也回去吧，天太热了，明天再来抓一只就好。”
　　希淮这次离开都城三个月，前去泰坦族处理一些事情。
　　他现在回来了，可能……也就只有雪以是最开心的一个。


第43章 
　　维德森林外侧停着大大小小的兽车，雪以挑了一辆速度快些的，独自往回赶。
　　等他回到宫殿时，守在大门口的将士多了几名，希淮已经到了。
　　雪以匆忙进去，一路畅通无阻，遇到他的侍从都纷纷避让行礼。
　　“雪以！”
　　经过走廊，突然有人将他叫住。
　　雪以转过身，喊道：“炎叔叔。”
　　炎回身后跟着炎二，走上前来打量着他：“今天放学这么早？课外功课完成了？”
　　“做了一半，还没到期限呢，”雪以老老实实回答：“哥哥不是回来了吗……”
　　他急着想回来见希淮，所以提前离开了森林。
　　课外的功课要求没有那么严格，他们三人的小队，下周之前再抓住一只魔植就够了，完全来得及。眼单挺
　　听雪以这么说，炎回一点不意外，无奈道：“三殿下刚回来，去了族王那边，你现在不要去打扰。”
　　雪以“哦”了一声，神色间依然是止不住的开心。
　　炎回看在眼里，默默叹气。
　　八年了，炎回的真名早就瞒不住，还有他在族中的长老身份。
　　他的实力依然在魔咒的压制之下，但这八年以来，只要他规规矩矩的不乱说话、不试图反抗，没人为难他。
　　炎回就在宫殿中勉强安稳的度过了八年，亲眼看着雪以渐渐长大。
　　他是雪以的同族、叔叔，同时也算是半个老师，只要是他能教的，都会教给雪以。
　　一转眼，雪以已经十六岁多了，再过半年他就要满十七。
　　这几年来，他的容貌越发出众，褪去几分稚气后的五官精致漂亮，即使放在盛产美人的精灵族当中都毫不逊色。
　　有这一点，就算冰魔法的天赋过于突出，也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雪以自己平时非常谨慎小心，更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过金瞳。
　　他的魔法天赋也不错，又聪慧懂事，学院的各种考核经常拿前几名。
　　族中的宝贝幼龙流落在外，依然成长地如此优秀，炎回很是欣慰。
　　然而……八年了！整整八年！
　　炎回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没能摆脱希淮的控制，更别说带上雪以一同离开。
　　八年时间，希淮也在成长，渐渐盛名远扬，外界都在传他就是异魔族下一任的族王。
　　不过对于他的一些手段和行事风格，负面的评价居多……反正炎回现在是一点也不敢招惹他。
　　剩下的希晴和希年这两位殿下，一个对他虎视眈眈，只要他敢做什么，手中的铜剑立马就会将他刺个对穿。
　　另一个也对他虎视眈眈……总想着拿他做魔药实验。
　　整个宫殿，炎回竟然只有面对希蒙亚时最为轻松，因为希蒙亚一般都会直接无视他。
　　雪以与希淮的关系也一如既往地好，比亲哥哥还亲，比炎回这个同族还亲。
　　最初的几年，炎回还时常会感到痛心和绝望，现在待得越久，已经开始习惯了。
　　但他从未放弃过联系族内，一直暗中等待着时机。
　　雪以和炎回才说了两句话，急急忙忙又要走：“那我回寝殿等哥哥。”
　　炎回摆手：“去吧去吧……”
　　他话音刚落，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一只小龙崽出现在原地。
　　“嗷呜呜！”小龙崽最后打了声招呼，扭头飞走。
　　空旷的走廊里，幼年形态的银雪龙快速掠过，身形矫健灵活，路过拐角时往石柱上一蹬，像一道闪电般消失在尽头。
　　炎回摇了摇头，带着炎二也走了。
　　最近两年，雪以的龙形态长大了许多，几乎能占满一整张床铺。
　　在所有龙族当中，银雪龙的长相也是最漂亮最秀气的一类，且体型偏小。
　　长大了的龙，希淮一如既往地养着宠着，并在宫殿后方建了一个小型森林，让雪以能在里面飞行玩耍。
　　但长大了以后，平时在宫殿就不方便，于是炎回教了雪以一种回溯咒，能在一定时间内将自己变回幼龙的模样。
　　这种魔法咒，炎回不喜欢用，觉得有损成年巨龙的形象，还不如让他喝魔药缩小。
　　雪以没他这样的包袱，学会了以后方便不少。
　　经过好几条走廊，再横穿一座院子，雪以回到寝殿。
　　希淮不在，寝殿内安安静静，小龙崽挤开窗户钻了进去。
　　十多分钟后，寝殿外响起脚步声。
　　希淮推门进来，刚走了两步，躲在一旁的小龙崽猛然朝他扑过去：“呜！”
　　三个月不见，小龙崽非常想念希淮，激动地在他怀里猛蹭，勾着衣领凑近舔他的下巴和脸颊。
　　希淮将小龙崽抱好，摸着龙角安抚道：“我回来了。”
　　小龙崽歪头在他掌心蹭了蹭，还对着手指咬了一口。
　　希淮临走时，说最多去一个月，结果这都三个月了。
　　他在忙，雪以怕打扰他，没有经常给他发传讯，天天盼着他回来。
　　小龙崽的尖牙不够锋利，皮肤一点印子没留下，希淮低声哄着：“遇到些突发状况，耽搁久了。”
　　至于什么突发状况，他没有说，抱着怀里的小龙朝屋内走去。
　　“呜呜……”
　　小龙崽一边哼哼唧唧，扒着衣领啃了几下，又舔一口希淮的下巴。
　　希淮在角落的沙发坐下，从桌上拿了一块点心喂过去。
　　小龙崽吃掉点心，一晃变成了人形。
　　雪以搂住希淮，闷声道：“哥哥，我好想你……”
　　其实也才三个月，但他很少与希淮分别，十六岁了还与从前的小龙一样十分依赖他。
　　“我也想你，”希淮伸手，轻柔抚过雪以柔顺的银发，“最近功课如何？”
　　雪以回答：“挺好的。”
　　他喜欢什么都和希淮分享，仔细说着这段时间都做了哪些事，还有今天白天在森林里抓到了一只魔植。
　　希淮认真听着，丝毫没有不耐烦。
　　沙发的空间不大，正好能勉强容纳两个人，雪以挤在希淮身边。
　　“炎叔叔上个月说想回去，”他告诉希淮，“后来又没走。”
　　雪以还不知道炎回是想走不能走，以为他单纯借此来暗示自己一起回龙族。
　　炎回也的确有这个意思，希淮不在，他身边还有看守的将士，不能对雪以说太多。
　　雪以明白是明白了，可要回龙族的话，他还是想带上希淮，这又更不可能。
　　希淮闻言，立刻猜出炎回的小心思，眼底有些冷意：“看来他最近过得太舒坦，胆子也大了不少。”
　　雪以赶紧解释道：“炎叔叔只是提了一下而已，没有要我一定回去。”
　　他抱住希淮的手臂，不忘补充：“你不能凶炎叔叔……”
　　炎回能在都城安稳度过八年，也有雪以的原因，希淮有时对他的容忍度会高一些。
　　希淮应了声“好”，雪以靠着他的肩膀又问：“那哥哥什么时候能和我一起去龙族？”
　　这才是他提起这事真正想问的，希淮这阵子忙完了，应该会有更多空闲的时间。
　　希淮微微侧身，伸手将雪以拥进怀里。
　　“等我再安排一下，”他眼眸低垂，似乎当真在认真考虑，“也许……”
　　这时，雪以突然闻到一点异样的气息。
　　气息非常非常淡，是希淮身上的。
　　“什么味道……”他埋头凑近，像只小动物似的，在希淮的衣领与颈边来回轻嗅，仔细确认辨别。
　　龙族嗅觉敏锐，比寻常的兽人族强了数倍，而希淮身上的气味，有点像是被魔法清洗过的血迹残留。
　　雪以一愣，抬起头安静注视着希淮。
　　再联想到希淮刚从泰坦族回来，不难猜到缘由。
　　而近来的泰坦族很不安分，做了许多都城无法容忍的举动，希蒙亚选择让希淮前去处理，也有一些别的考量。
　　最近几年来，希淮稍微变了一些。
　　他二十六岁了，与刚成年的时候比起来更加成熟，极为出众的外表下，是越发令人畏惧的冷血与狠戾。
　　不过希蒙亚时常会叮嘱他收敛些，加上身边的雪以，除了一些必要的状况，希淮已经很克制了。
　　“哥哥，”雪以有些担忧，“你有没有受伤？”
　　希淮摸了摸他的脸侧：“没有，别害怕。”
　　那股气息的残留很快消失了，雪以抿了抿唇。
　　他又转念一想，希淮去的时候，单独和艾尔在传讯里聊过几句，他现在回来了，希蒙亚也没有责怪或是忧心他做的不好。
　　那这三个月所发生的，应该还没有到达失控的程度。
　　希淮收回手，说道：“我给你带了点礼物。”
　　“是什么？”雪以顿时开心，把刚才的烦恼彻底忘了。
　　他无比期待，看见希淮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条蓝宝石项链。
　　项链上的宝石有整整两排，每一颗都跟鹌鹑蛋那么大，配上银制的链子和下摆的碎钻流苏，看起来很漂亮。
　　雪以屏住呼吸，接过项链看了又看，十分喜欢。
　　等他好不容易才从项链上移开眼，亲昵地搂住希淮：“谢谢哥哥。”
　　雪以埋头在希淮颈边蹭了蹭，一边说：“今晚想和哥哥一起睡……”
　　去年他就开始在隔壁自己的房间睡了，偶尔还是会和希淮同住。
　　希淮低头亲吻他的发丝：“好。”
　　—
　　远在大陆另一边的龙族，议事庭院的隔间内。
　　金桐问下属：“还没有炎回的消息？”
　　下属回答：“没有，都城那边还是以前的回复……”
　　八年前，炎回带着炎二去了都城，就此再也没回来过。
　　一开始，金桐发现联系不上他们，十分地担心，怕他被异魔族抓住。
　　但都城没有任何消息，他只能旁敲侧击地询问希蒙亚。
　　希蒙亚每回都打太极，要么说不清楚，要么说在查了，总之就是不给个确切的回复。
　　金桐气极，暗地里骂道：“这个老头子，现在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如果炎回的行踪被发现，异魔族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金桐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再派别的龙族前去，怕被一锅端了。
　　再加上炎回与炎二离开龙族前，用魔法留下代表生命迹象的光球，光球还好好的，证明他俩一点事都没有。
　　直到联系不上炎回的第三个月，云洲村那边说，有发给龙族的书信，地址不明，收件方正是金桐。
　　金桐拿到书信一看，正是炎回寄出的。
　　信件里说，他在都城没发现任何异常，不过这边的环境还不错，到处都新鲜得很，他决定过段时间再回来。
　　信纸的角落刻着一个代表赤焰龙和排行第七的印记，只有龙族才能认出，确实是炎回所写。
　　金桐气得大骂：“新鲜？哪里新鲜？真当是去旅游的？”
　　骂归骂，但书信里的内容，金桐没有全信，依然尝试找到炎回。
　　往后的每三个月，他都会收到炎回的书信，一是报平安，二是告诉他自己和炎二又去了哪个地方，大概做了哪些事。
　　如此过了三年，金桐越发焦急。
　　他甚至向希蒙亚发出友好交流、进都城作客的请求，被希蒙亚婉拒。
　　而生命光球依然完好无损，金桐连一个向异魔族进攻的理由都找不到。
　　第五年，炎回寄来的书信说，他在那边认识了一个貌美的精灵族，返回族中的打算再度延后。
　　绝大部分龙族，在伴侣的选择上并不长情专一，会有很多个短期伴侣，炎回因为一个精灵族暂时不想回来，好像也说得过去。
　　收到这封书信的当天，金桐又把炎回骂了一顿，将信纸撕得粉碎。
　　十分钟后，他又冷静地捡起碎纸，用魔法还原，并叫来一名下属。
　　“把炎回的那些书信，仔细研究一下，”金桐说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直到今年，炎回在新的书信里说，自己去了矮人族的部落，想买点特产回来。
　　金桐冷笑：“他最好说的是实话。”
　　今天下午，他让下属与都城那边联系，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展。
　　得知还和先前的回复一样，金桐准备再去云洲村一趟。
　　这时，一名下属匆忙进来。
　　“二长老！找到了！”他捧着几张熟悉的信纸，神色激动：“七长老的确在信上留了信息！”
　　但并不是每张书信都有，时间跨度很大，加上两个月前的一封新书信，才终于把所有的暗号连了起来。
　　金桐连忙追问：“什么信息？”
　　下属先解释了一通，书信上的暗号比较复杂，应该是怕被别人发现。
　　每张信纸留下的暗号，仅能翻译出一个字，再按照时间前后连起来，是一句话。
　　金桐看着下属写下的几个字，念道：“快、来、救、我……”
　　“还有还有，”下属又拿来另一张纸：“这里还有两个字。”
　　“和、崽。”
　　金桐皱眉：“谁的崽？”


第44章 
　　下属挠头：“不知道，信息就这么多了。”
　　暗号藏得实在隐蔽，要不是最后一封书信的内容能连上，恐怕还不知道要研究多久。
　　金桐再仔细翻阅每一封写有暗号的书信，发现暗号是从第四年开始才有的。
　　而第五年的书信里炎回曾说，他认识了一个貌美的精灵族，暂时不想回来。
　　难道他去的前几年，是在四处游玩没错，后来干了什么事，被人给强行扣下了？
　　快来救我和崽……这里面的崽，反正不可能是炎回自己的，龙族血脉特殊，生不出混血。
　　如果是别族的崽，就更奇怪了，炎回怎么会让他去救别族的幼崽。
　　金桐眉头紧锁，手里攥着几张信纸，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当初让炎回潜入都城，是要再查一查云洲村的谣言事件。
　　那时炎回还能联系上族内，说整个都城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任何关于幼龙的传闻。
　　虽然他说好像在宫殿听到了幼龙的叫声，而且并非求助或恐惧的声音，但异魔族怎么可能把幼龙好端端养在宫殿里？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
　　所以当炎回准备绑架希蒙亚儿子的时候，金桐告诉他，幼龙应该的确只是谣言，问清楚谣言的来源究竟是谁就行，让异魔族给个说法。
　　希蒙亚说要把散布谣言的人交给龙族处理，最后也没兑现承诺，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等等，炎回失去联系，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绑架不知道是否顺利，异魔族那边什么反应都没有，金桐焦急地等待消息，结果只等来三个月后的书信。
　　第一封信里，炎回说绑架失败了，用来传讯的魔法石也损坏，但好在他的行踪和身份没有被发现，准备再试一次。
　　他寄出的信没有地址，但人肯定在都城，金桐还试着回过一封信，叫他先回龙族再说。
　　然而书信似乎没有成功送达炎回手里，他就此一去不返。
　　现在，再看这些书信里的暗号，金桐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幼崽……会不会是幼龙？
　　当真被异魔族养在宫殿里的……幼龙？
　　不管怎样，炎回要是没有身陷险境无法脱身，不会用这么长时间来传这一句暗号。
　　金桐目光如炬，转头沉声道：“马上联系都城！”
　　下属应下，连忙去办。
　　就在半个小时前，龙族与都城已经联系了一次，对面前来交谈的人是副官。
　　这一次接通传讯，却又是个陌生的声音。
　　金桐就在一旁，听见传讯器另一头的侍从说道：“凛副官有事外出，三殿下会与您进行沟通。”
　　三殿下希淮？
　　金桐知道他，希蒙亚目前能力最出众的一个儿子，但性格行事稍有极端，不是个好相处的，炎回当初绑架的对象，也刻意没有选择他。
　　金桐走上前，一道冷淡的音色响起：“何事？”
　　“三殿下这么快就从玶谷回来了？”
　　玶谷正是泰坦族的领地，金桐随便说了些客套话，直入正题：“你我两族和平共处了这么多年，希蒙亚族王还要拒绝龙族友好建交的提议，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换作是希蒙亚或副官在对面，一定会不痛不痒地解释几句，然后说最近很忙没空。
　　金桐都想好了怎么回怼，然而他忘了，这一次对面的人是希淮。
　　“来干什么？”希淮的声音冷淡又漠然，“倒不至于看不起，只不过我最讨厌龙，见不得都城有龙出现，劝二长老三思。”
　　金桐眼角抽了抽，这是威胁吧？是威胁吧？
　　才不到三十岁的毛头小子，敢这么跟他说话？希蒙亚怕是都不敢！
　　他憋着怒气想骂两句，传讯器的光屏突然微微闪烁，讯号不流畅断连了。
　　下属赶紧重新连接，对面却只剩下一名侍从，说三殿下已经离开。
　　金桐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有坚持，转身离开了。
　　他猜到对面依然不肯让龙族进入边境内，这一次联系是为了再探探口风，想个能应对的办法。
　　既然希淮这样说……那他就不客气了！
　　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也不行，那就来阴的！
　　当然，万一稍有不慎，就会和对面打起来。
　　金桐拿出族谱，挨个计算龙族当前的战力，年纪太大行动缓慢的不行，一点经验都没有的也不行，还要留下一部分保护族中的幼龙……
　　仔仔细细算了两遍，金桐自信地合上族谱。
　　真要打就打，怕你不成？
　　他用传讯器联系了其他几位长老，又叫来另一名下属，仔细嘱咐了几句话。
　　—
　　晚饭之前，雪以窝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最近的课外功课关系着考核成绩，这两天比较忙碌，中午都没时间睡觉，也就今天下午有空闲，能提前回来见希淮。
　　他睡醒一觉起来，天已经快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到处灰蒙蒙的。
　　希淮就坐在旁边，漆黑的影子笼罩过来。
　　雪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迷迷糊糊蹭过去：“哥哥……”
　　他在沙发上睡的姿势不太好，肩膀和手臂有点酸，希淮给他按了按，将手里的一件薄外套帮他穿好。
　　“晚上冷，小心着凉，”希淮说道：“该去吃饭了。”
　　最近天气较热，但白天与夜晚温差很大，今晚还会下雨。
　　雪以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好久才从沙发上起来。
　　因为希淮今天刚回来，晚饭要去主殿那边吃，所有人都在。晏善汀
　　临出发前，雪以见到炎回守在走廊的尽头，目送他和希淮走远。
　　所有人当中，自然不包括炎回。
　　炎二站在身后，感慨地说：“一晃雪宝都这么大了……”
　　“是啊，”炎回的语气有些怨念，“他都已经和异魔族成一家人了。”
　　炎二跟着叹了口气，他想劝劝炎回，说雪以在这里过得也挺不错的，而且还有他们两个同族相护。
　　但一看炎回的脸色，他还是忍住了，悄声转移话题：“信寄出去了吗？”
　　“早寄了，”炎回说道：“算算时间，应该已经收到了。”
　　说起这个他就气，那些信都是希淮让他写的，里面胡编乱造一通，他怎么可能丢下族中的事务跑去四处游玩？
　　结果书信寄了一封又一封，金桐那边半点动静都没有，他才只好绞尽脑汁，在信中加上暗号。
　　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传递信息，寄出的书信每一封都会被严格检查好几遍，确认无误。
　　要是被发现有异常，他和炎二的性命不保。
　　雪以还在这里，他们必须谨慎行事，至少得保证能继续守护在幼龙身边。
　　接下来，就希望金桐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
　　一顿晚饭没有吃太久，希蒙亚主动聊了些话，还问起雪以最近的功课。
　　雪以接过维王后盛来的汤，乖巧回答：“上一次的考核，我是第二名。”
　　希蒙亚微微颔首：“不错。”
　　自从希淮成年、毕业，艾尔对他的占星停止，之后几年的表现，都让希蒙亚还算满意，好像就忽略了雪以的存在。
　　只要希淮安安稳稳的，他就可以继续将雪以留在身边。
　　还有一点，雪以在宫殿待了十六年，身边还有两名同族，竟一点没有回到族群的想法。
　　希晴希年与他的关系也不错，希蒙亚更没有送走雪以的理由。
　　再过一年半，雪以就成年了，他不再是幼龙，又是在都城顺利长大的，到时与龙族沟通交涉，也更简单些。
　　而艾尔最初的占星结果，认为这近来的五到十年将混乱频发，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八年前各地灵兽突然发狂，也早就被解决。
　　唯一的隐患，可能是还在宫殿里的炎回和炎二，不过已经八年了，龙族并未有任何过激举动。
　　哪怕真因为雪以起了冲突，有炎回和炎二在手里，龙族恐怕不敢乱来。
　　饭后，雪以跟着希淮离开。
　　回到寝殿时，炎回还在外面的走廊守着，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旁边。
　　他每天都要等雪以睡下了才离开，雪以早就习惯了，上前把打包的一些点心送给他。
　　身后的炎二接过点心，炎回扫了一眼走进房间的希淮。
　　“炎叔叔，”雪以小声和他说悄悄话，“我问过哥哥了，他应该会抽时间陪我回龙族……”
　　“……”炎回表情复杂：“你问他做什么？”
　　希淮陪雪以回龙族？怕不是要带兵直接攻打龙族吧！
　　雪以低头看着脚尖，自言自语般：“我就想和哥哥一起回去……”
　　以前希淮去不了龙族，也有希蒙亚不同意的原因，但现在希淮可以自己做主了。
　　他在宫殿里住了这么久，为什么就不能和希淮一起回龙族，把他介绍给其他龙认识呢？
　　“他……哎算了，”炎回有苦说不出，面对雪以又心软，只好催他去睡觉：“明天还得上学，早点休息吧。”
　　雪以点点头，说了声“晚安”，转身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的灯亮起，半个小时后熄灭。
　　炎回正要起身离开，听见雪以房间的窗户有异响。
　　一只穿着睡衣的小龙崽从窗边钻了出来，还叼着一个比自己还大一圈的圆枕头。
　　小龙崽与炎回对上视线，叼着枕头“呜呜”两声。
　　雪以刚才洗了澡收拾完，这会儿要去和希淮一起睡。
　　炎回听懂了这声龙语，转头就走，丢下一句：“早点睡！”
　　小龙崽带着枕头飞到隔壁时，窗户从里面打开。
　　希淮也刚洗了澡，耳后的黑发湿漉漉，发梢不断往下滴着水。
　　他等小龙崽飞进来，再重新关好窗户。
　　小龙崽把枕头放到床铺，飞回来舔一口希淮的脸侧，当做和他打招呼。
　　希淮用魔法快速烘干头发，抱住小龙崽，伸手扶正龙角下的睡帽：“先自己睡。”燕善町
　　他还要忙碌，多半睡得晚，不想让雪以等着他。
　　小龙崽“唔”一声，埋头蹭蹭希淮的掌心，独自回到床铺。
　　枕头被放在里侧，小龙崽推着枕头挤进被子里，随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被子隆起的一小团动了动，很快安静下来。
　　等希淮忙完从客厅过来，小龙崽早就睡熟了。
　　他熄了灯，悄无声息地在床铺外侧躺下。
　　小龙崽似乎在睡梦中感觉到他的靠近，闭着眼滚下枕头。
　　希淮伸手接住小龙崽，轻柔抱在怀里。
　　—
　　第二天，到了该起床的时候，雪以是被希淮叫醒的。
　　小龙崽睡得四仰八叉，头顶的睡帽也歪了，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希淮在身边，又闭上了。
　　到了十六岁，起床反而成了雪以每天最困难的事情。
　　“要迟到了。”希淮捏了捏小龙爪子，将小龙崽抱了起来，带去浴室。
　　擦完两遍脸，小龙崽才清醒了一些，变回人类形态。
　　雪以打着哈欠接过毛巾，金瞳里还残留着困意。
　　希淮伸手，抚顺他略微凌乱的银发：“一会儿我送你去。”
　　雪以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
　　洗漱完换了衣服，再吃完早饭，伪装好瞳色后，雪以跟着希淮一起出门。
　　两人一同坐上兽车，朝着学院的方向去。
　　抵达学院后，希淮还想送雪以进教室。
　　“不用了哥哥，我自己进去，”雪以抱住他：“下午你来接我吗？”
　　希淮低头应道：“来。”
　　雪以开心了，他独自下了兽车，转头向窗内的希淮挥手道别。
　　等看着他走进学院大门，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兽车才调头返回。
　　在街角巷口的阴暗处，还有另一道视线，同样注视着进入学院的雪以。
　　身穿灰色魔法袍的人站在角落，低声说着话，他身边没有第二个人，仿佛在自言自语。
　　“那个就是……我早已试过了好几次，我没有完成任务，抱歉……”
　　灰袍人的双眼浑浊，瞳孔当中有丝丝黑雾涌动。
　　在他的脑海中，有个低沉模糊的声音在与他对话：“想办法……让他愤怒，让他大开杀戒……”
　　“是，主人，”灰袍人对声音恭恭敬敬：“我会尽快做好计划。”
　　八年时间，灵兽被吸取的生命力终于消化完毕，他的主人顺利苏醒。
　　然而其他方面一点进展都没有……他尝试了不少方法，想用各种东西引诱并拉拢希淮，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希淮明明是个不受神柱影响的异魔，却似乎对一些阴暗邪恶的事物并不感兴趣。
　　他偶尔显露出的冷血残忍一面，还远远不够多。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主人已经苏醒，等不了太久了。
　　不过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最近这段时间，龙族好像也蠢蠢欲动。
　　灰袍人抬头，视线落在兽车离开的街道尽头。


第45章 
　　升入高年级后，雪以的主导师是一名女兽人族，本体为极寒地区的白狐，主授冰魔法。
　　能修习冰魔法的种族本就不多，愿意学和天赋好又是另一回事，主导师手里的学生数量少，最看重的就是雪以。
　　“今天我这里没什么事，”上午课后，主导师关切道：“你的课外功课是不是还没做完？中午早点回宿舍休息吧。”
　　雪以应了一声，送导师离开工作室。
　　他低头掏出传讯器，想了想给希淮发了条消息：“哥哥，我中午不回来了。”
　　早上和希淮说好放学来接他，这会儿雪以想起下午还得去森林抓魔植，中午就和梅里他们一起吃饭算了，顺便做一下准备。
　　消息刚传过去没到半分钟，希淮的回复发来：“下课了？”
　　雪以打字：“嗯嗯，上午下课早。”
　　他发完，希淮的实时通讯请求立刻亮起。
　　雪以按了连接，熟悉的声音响起：“中午要忙？”
　　“不是很忙，”雪以把原因说了一遍，“哥哥下午不忙的话……下午来森林接我吧。”
　　希淮没再说什么，答应下来：“好。”
　　希淮最初毕业的那两年，依然每天陪着雪以上下学，偶尔还会和他一起去食堂和宿舍。
　　学院一般不许外人进来，但希淮身份特殊，又刚从学院毕业不久，也就没人拦着他。
　　梅里曾悄悄问过雪以，觉得希淮是不是看得他太紧了。
　　别说希淮只是哥哥，就算是父母家长，都没见过这样的。
　　雪以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哥哥是担心我……”
　　希晴没有在学院当多久导师，希淮和希年毕业后，学院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是隐藏了身份的龙族，不可以轻易被别人发现，希淮会担心他的安危很正常，况且他也喜欢希淮每天陪着自己。
　　梅里和雪以的关系好，见他没有半点不情愿，识趣地不再提这事。
　　和希淮说完话，雪以给梅里发了条消息，独自离开工作室。
　　下午，三人小队再次来到维德森林。
　　昨天离开前，同伴在魔植出没的地方安装了几个陷阱，结果现在去一看，陷阱全部从里面被破坏。
　　魔植是抓住了，但没人在周边守着，它们又会想办法逃脱。
　　“这里的魔植肯定跑光了，”梅里收起损坏的陷阱，“再往里找找吧。”
　　三人一同前进，小心捕捉着周围的魔法波动。
　　地上的落叶被阳光烘烤过，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响声，雪以走在侧后方，经过一大片灌木丛时，下意识转头朝远处看去。
　　他直觉敏锐，总觉得那边有人，好像在望着这里。
　　不过这片森林谁都可以来，也包括学院的其他同学，如果不希望与他们撞上，可能会在暗处默默等待他们离开。
　　雪以目光微凝，绿瞳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的一棵树。
　　他很快收回视线，跟上同伴的步伐。
　　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梅里发现了一个属于魔植的隐蔽洞穴。
　　她抬头使了个眼神，三人立即分散，悄悄在附近埋好陷阱。
　　雪以独自蹲在一棵树下，低头固定好陷阱的木架。
　　随后他站起身，抬头见到梅里睁大双眼，神情慌张地看向自己。
　　准确地说，是在看雪以的身后。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危险的气息袭来，同时带着一点冰凉的冷意从侧后方逼近。
　　一只手臂粗的四阶花斑蛇垂下头颅，吐了吐信子，对着雪以的脖颈露出毒牙。
　　花斑蛇的动作迅猛，梅里来不及惊呼，然而在毒牙距离皮肤还有一段距离时，它突然停了下来。
　　凭空出现的冰霜将它冻住，从头颅到尾部飞速蔓延，连周围最近的树枝上也挂着点点冰霜。
　　雪以及时后退，抓住花斑蛇的身体扯下来，用力往外一丢。
　　冻成冰的花斑蛇砸在树干上，“啪嗒”碎成了好几块。
　　梅里赶紧上前：“你没事吧？”
　　雪以摇头：“没事……”
　　他随身带着希淮给的防御魔法，就算没有察觉到，这蛇也伤不了他。
　　不过一想到背后挂了条蛇，雪以依然觉得有些瘆人，转头环顾四周：“这里怎么会有花斑蛇？”
　　森林越往里面走越危险，他们目前还处在最外侧，应该不会出现四阶灵兽。
　　“不知道……你没事就好，先离开这里吧，”梅里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去别处找魔植。”
　　刚才弄出了点动静，洞穴里的魔植肯定早溜了。
　　另一名同伴也点头附和，他们将花斑蛇的尸体简单处理，收起地上的陷阱离开。
　　等三人走后，远处出现一个身穿灰袍的人影。
　　灰袍人盯着雪以的背影，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从前不怎么关注希淮身边的人，雪以是精灵族混血，冰魔法天赋居然这么高，而且警惕性很强，好像知道有人在看他。
　　不过刚才的花斑蛇，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雪以受到希淮的重视，他出门在外，身上不可能没有用于防护的东西。
　　三人已经离开视线范围，灰袍人没有跟上去。
　　他低下头，枯瘦的手拿起一个传讯器。
　　“已经做好准备，今晚可潜入宫殿。”
　　灰袍人动作缓慢，回复：“行。”
　　现在他多了些帮手，得尽快弄清楚希淮没有达到主人预期的原因。
　　光从希淮身边的人下手还不够，希淮本人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灰袍人收好传讯器，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森林。
　　—
　　一个小时后，小队终于抓住了一只魔植。
　　魔植被关在铁笼子里，头顶的叶子被蹭掉了一块，疯狂撞击着铁笼想要逃脱。
　　雪以看得不忍心，掰了一点做陷阱用的诱饵食物喂给它：“等交完功课任务，会放了你的。”
　　魔植不知是不是听懂了，用叶子小心翼翼卷走雪以手中的食物，蜷缩在笼子角落。
　　终于完成了所有课外功课，希淮的传讯也发了过来。
　　梅里一见雪以低头拿着传讯器，就猜到了怎么回事，主动说道：“你先回去吧，魔植我带回去，明早拿到学院就行了。”
　　“好，那我走啦！”雪以向两人道别，转身匆忙离开。
　　希淮在传讯里说了大概的位置，雪以来到森林边缘，一眼看见站在路边的熟悉身影。
　　雪以朝他挥了挥手，加快步伐。
　　希淮是独自过来的，没有带其他下属，每回专用的兽车就停在附近。
　　周围也没什么别的人在，雪以几乎是扑向希淮，一把抱住他：“哥哥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希淮习惯性牵起雪以的手，查看他的体温，“功课完成了？”
　　“完成了，”雪以点头：“抓了好几天，终于抓完了……”
　　他一边和希淮说话，跟着上了兽车。
　　雪以原本还想把遇到花斑蛇的事也告诉希淮，又觉得自己没有受伤，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说出来让希淮担心。
　　但他在希淮面前向来藏不住事，又不擅长撒谎，一闪而过的神色也被希淮捕捉到。
　　希淮手里拿着宫殿带出来的零食饼干，他喂给雪以，一边问：“怎么了？”
　　雪以吃掉饼干，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把遇到毒蛇的事说了出来。
　　“它也长着鳞片，怎么这么吓人，”雪以小声说着：“差一点就咬到我了……”
　　其实他算不上害怕，单纯因为现在见到了希淮，本能地朝他寻求安慰。
　　希淮抱着他：“四阶花斑蛇？”
　　雪以做课外功课的地点，不该有四阶灵兽。
　　他轻轻皱眉，低声安抚了几句。
　　兽车里没别人，雪以忍不住变回了小龙崽，把自己缩成一团埋在希淮的臂弯里。
　　他已经长大了，能熟练控制自己的化形，早就不需要再使用空间魔法。
　　以前用来改变瞳色的药剂，也变成了伪装魔法，传讯器里定着时间，会及时提醒他补上。
　　小龙崽抱着尾巴尖舔了舔，自顾自左看右看，好像和蛇类的尾巴也不是很像。盐山厅
　　兽车抵达宫殿之前，雪以变了回来。
　　炎回照例守在门口迎接，跟随他返回寝殿的书房，顺便问起白天的功课如何。
　　雪以回答着，瞥见走廊对面有几个陌生面孔，被侍从带领着往维王后的宫殿走去。
　　他好奇问道：“那些人是谁？”
　　远远看去，似乎是几个精灵族，都是年轻女孩子。
　　“噢，那个，”炎回看了一眼雪以旁边的希淮，“是为殿下准备的，你不用管。”
　　雪以愣了一下，迅速明白过来。
　　希淮今年二十六岁了，这个年纪对于寿命较长的种族来说，还很年轻，但他毕竟已经成年。
　　希蒙亚管不着希晴，比希淮大了半岁的希年，早就开始谈恋爱，听说最近又换了一个兽人族的新女朋友。
　　而希淮似乎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他不主动，于是希蒙亚让维王后从精灵族挑些人送过来。
　　精灵族盛产美人，大都性格温柔体贴，希淮见过之后，或许会有看得上的。
　　这件事，雪以前些天就在维王后那里听说了，那时希淮还没回来。
　　几位精灵族在侍从的带领下走远，雪以悄悄打量希淮。
　　希淮神色冷淡，从始至终没有多看一眼，仿佛与他不相干。
　　那一次，雪以还不小心听见维王后和侍从说，如果希淮不喜欢女孩子，可以再安排些男孩子过来。
　　喜欢同性在各族之间不是稀奇事，不过通常为了延续血脉，同时喜欢同性与异性的比较多。
　　反正今天把人送来了，肯定会让希淮和她们见一面。
　　雪以没有多问，默默回书房。
　　写完了所有功课，雪以去隔壁找人。
　　副官也来找希淮，此刻与他交谈完，正打算离开。
　　见到门边的雪以，希淮朝他伸手：“来。”
　　雪以走近坐在他身边，张口吃掉他喂过来的水果。
　　“凛叔叔找你有事吗？”雪以又吃了一块水果，金瞳望向希淮。
　　“一点琐事，”希淮继续给他喂水果，“最近不忙。”
　　雪以“嗯”了声，欲言又止。
　　他神色有些纠结，垂下的眼睫颤动，还是没能忍住：“哥哥……”
　　“你今天见到了吗？”雪以支支吾吾问道：“我是不是要有一个精灵族的新姐姐了……”
　　希年的那些女朋友，他都一律叫姐姐。
　　希淮抬眼：“你哪来的新姐姐。”
　　雪以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龙其实是占有欲非常强的种族，他好像不太想见到希淮身边有别人。
　　因为这样的话，希淮的注意力会被分散，可能就不会对他像以前那样好了。
　　雪以不说话了，希淮垂眸道：“如果是下午的那几个，她们已经被送回去了。”
　　“这么快？”雪以惊讶，紧接着又有些疑惑。
　　他凑近一点，轻轻嗅着希淮身上的味道。
　　很干净，没有别人的气息，希淮连那些女孩子的面都见，就把她们都送出了宫殿。
　　“哥哥，”雪以慢吞吞地开口，又问：“你不喜欢精灵族吗？”
　　希淮呼吸微顿，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不喜欢。”
　　雪以听了这句话，莫名有点开心。
　　他抱住希淮的手臂：“今天还想和哥哥一起睡。”
　　希淮把最后一块水果喂给他：“好。”雁衫霆
　　—
　　夜里，小龙崽依然带着专属的小枕头，从窗户钻进希淮的房间。
　　窗户被重新关好，屋内随后传出两声“嗷呜”，听着心情很不错。
　　走廊边的炎回无奈地叹气，转身对炎二说道：“走吧，回去休息。”
　　他刚走了几步，前方暗处突然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炎回沉声道：“谁？”
　　他的实力被魔咒压制，属于龙族的感知还在，将一个光照魔法丢了过去。
　　在亮光的照耀下，角落站着一个身穿侍从衣物的人。
　　炎回仔细打量着他：“是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侍从的面容有些熟悉，是在宫殿里见过的，但他此刻表情僵硬，站立的姿势好像也怪怪的。
　　“我……”他抬起头，双眼浑浊。
　　侍从将右手的传讯器藏在身后，悄悄捏碎零件。
　　下一刻，侍从突然闭眼倒地。
　　炎回警惕地后退，正巧来了几个巡逻的将士，上前询问状况。
　　炎二解释了几句，见到倒地的侍从又爬了起来。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像完全忘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同时，远在都城的某个位置。
　　灰袍人收到了新的传讯，打开查看。
　　“异魔族的宫殿里……竟然关了一只幼龙？”他的语气不敢置信，“就在希淮手里。”
　　脑海中的声音问：“确定吗？”
　　“确定，”灰袍人回答，“有您的帮助，派去的人潜入宫殿，听见了幼龙叫声。”
　　虽然很快就被发现了，但传讯顺利发出，这一趟的收获很大。
　　灰袍人浑浊的双眼微亮，他正愁想不到用什么方法来怂恿龙族进攻。
　　等他抓住希淮身边的雪以，再嫁祸给龙族，两边免不了一场战争。


第46章 
　　幼龙是如何出现在宫殿的，灰袍人不知道。
　　但他也不想深究，待在异魔族领地里的幼年龙族，且外界毫不知情，还能有什么原因？
　　多半是异魔族用了什么方法，抓住一只幼龙并关押起来，想以此要挟龙族，或是做些其他见不得光的事。
　　况且，幼龙在希淮手里，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灰袍人激动万分，攥紧手中的传讯器。
　　一旦两族开战，希淮势必会出手，他将屠杀龙族，心性彻底被血腥与残暴浸染，成为真正的邪魔。
　　到时，他会自愿接纳主人，一同创造崭新的世界。
　　只不过，今晚的潜入被发现了，再想尝试恐怕有难度，不好继续寻找更多证据。
　　有一只幼龙落在了希淮手里，该怎么让龙族相信这个消息？
　　而且如果打草惊蛇，希淮也许会直接将幼龙处理掉，毁尸灭迹。
　　灰袍人犹豫再三，让其余同伴先不要接近宫殿。
　　另一边，先前晕倒的侍从被巡逻的将士扣下。
　　他十分茫然：“我不知道……我刚才在那边收拾杂物，突然就到这来了。”
　　侍从失去了一段记忆，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手中已损坏的传讯器是谁的。
　　传讯器最核心的魔法石碎得很彻底，无法再修复，更查不到发过什么信息。
　　希淮被惊动，出了寝殿过来查看。
　　见到他，侍从更加惶恐：“殿下，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炎回在一旁说道：“我看他鬼鬼祟祟的，不放心多问了一句，我也什么都没做，他就直接晕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金桐派来救他的……结果并不是。
　　希淮走近，漆黑冷淡的眼眸投向侍从。
　　在宫殿任职的侍从，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并且会与宫殿签订契约，不会轻易做出背叛或对宫殿不利的行为。
　　这件事明显有蹊跷，但好像问不出什么来。
　　魔气悄然缠上希淮的指尖，他动了杀意。
　　雪以下午还在森林遇到了不该出现的四阶灵兽，这两者或许有什么关联。
　　把这人直接杀了，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此时，一名将士匆匆过来，将侍从的资料交给希淮。
　　希淮翻看资料，里面写着侍从在宫殿工作了两三年，近期因为家中出现变故，整个人因此有些阴沉暴躁，每天做事浑浑噩噩的。
　　侍从低着头瑟瑟发抖，他辩解不了更多，等待希淮的处置。
　　“哥哥？炎叔叔？”
　　房间里的灯亮着，雪以推开窗户，露出小半张脸：“他怎么了？”
　　他已经睡了一觉了，中途醒来发现希淮不在，又听见外面有点轻微的动静。
　　走廊的光线略暗，雪以只见到有不少人站在那边。
　　“没什么，”希淮将资料交给将士，吩咐道：“先把他关起来。”
　　将士应下，希淮转身快步返回寝殿。
　　雪以关上窗户，房门就被打开。
　　他迎上前，好奇地问：“那个人犯错了吗？”
　　“怎么突然醒了，”希淮答非所问，握着雪以微凉的手心，“白天遇蛇，还在害怕？”
　　“没有害怕，就是……”雪以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我没有那么胆小的。”
　　身为龙族，他也没有那么弱，先不说魔法天赋，他人类形态下的力气也不小，只是平时没有刻意表现出来。
　　希淮伸手抱雪以，抚顺着他的后背状似安抚：“明天不去上学了，请假吧？”
　　雪以抬头，金瞳里有些迷茫：“为什么？”
　　希淮摸了摸雪以的银发，没有解释。
　　他心里烦躁，担忧雪以的真实身份被谁发现。
　　虽然他早知道，雪以的存在不可能永远瞒着，他总有一天会想要回龙族看看。
　　雪以轻轻抽动鼻尖，察觉到希淮的心情不太好。
　　“哥哥怎么了？”他想了想，“那……那我明天请假陪着哥哥。”
　　课外功课已经做完了，后面几天没什么重要的课程，应该可以请假一天……
　　希淮却又说：“算了，不用。”
　　他松开雪以，领着他回卧室睡觉。
　　躺上床铺，雪以“嗖”一下变回小龙崽，
　　小龙崽踩在希淮身上转了个圈，收好尾巴和双翼趴下，就这么睡觉。
　　说了不用请假，然而雪以晚上醒过一次，早上更起不来，只好和主导师说请一节课，晚点再去。
　　主导师很宠雪以，直接答应下来，也不多问。
　　早饭的时候，希淮拿出一条精致小巧的宝石手链，戴在雪以手上。
　　“这里面附加了魔法，”他垂眸说道：“如果遭遇攻击，会立即召唤我。”
　　手链上的是空间魔法，另一端连接着希淮本人。
　　魔法仅能生效一次，之后再用需要重新附加，只要雪以有危险，他能直接传送到身边。
　　这是希淮昨晚让人连夜做好的，还特意选择了雪以喜欢的样式。
　　雪以不断打量着宝石手链，果然很喜欢：“谢谢哥哥！不过不用太担心我的。”
　　他咽下喂过来的一口米糕，一边说：“哥哥也可以戴一个，想我的时候就把我召唤过去……”
　　雪以说完抬头，发现希淮似乎当真在考虑这个提议。
　　随后，希淮为他整理好衣袖：“一会儿我送你去。”
　　希淮最近的确不忙，他陪着雪以磨磨蹭蹭吃完早饭，再送他去学院。
　　路上，雪以闭眼靠着希淮，又补了一觉。
　　将他送进学院后，希淮收到了副官的传讯。
　　“龙族有异动。”
　　—
　　希淮回到宫殿，副官第一时间找过来。
　　“这事已经向族王通报了，”他说道：“族王的意思是，先把闯入的龙族赶出去。”
　　就在今早，有好几只龙接近南方兽人族群的边境，说有人偷了龙族的东西。
　　被偷的东西，还真在兽人族部落里找到了，并且只有一半，据说剩下的一半被运送到了都城。
　　那几只龙很生气，不由分说地和兽人族部落打了一架，要求都城把剩下的一半赶紧还回来。
　　希淮问：“丢失的是什么？”
　　“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副官冷哼道：“一会儿说是珠宝，一会儿又说是魔药，还想自己进都城寻找，他们就是故意的。”
　　丢失的物品，肯定也不存在，龙族就是为了挑事，想以此为借口，让异魔族放他们进入都城。
　　边境的兽人族群本就管理松散，找不到龙族自导自演的凭据，巡逻的异魔族队伍去了也帮不上忙，这会儿正僵持着。
　　希蒙亚当然不肯答应，他是想尽量和龙族维持和平，但要放龙族大摇大摆地进来，那不可能。
　　希淮安静听完，一时没有回应。
　　他站在窗前短暂走神，手里捏着一小块冰，指腹轻轻地摩擦。
　　这块冰是雪以早上实在太困，想自己冰一下眼睛，刚敷了一秒就被希淮拿走了，怕他着凉。
　　冰块被魔气包裹保存，到现在还未融化。
　　龙族多半还不知道雪以的存在，他们想进来，大概率是想寻找炎回。
　　炎回能在都城待八年，其实已经超出希淮的预计。
　　“先……放他们进来吧，”许久后，希淮出声道：“不过，不能全进。”
　　最多允许四只龙进入都城，多一只都不行。
　　副官犹豫：“这……”
　　“父亲那边，我去与他解释，”希淮低头看向掌心的冰块，“放心，我会安排好。”
　　龙族有时固执、蛮不讲理，要是铁了心想进来寻找炎回，几次试探失败，就会开始使用更加极端的方式。
　　倒不如直接同意，请进来再说，把主动权掌握在异魔族这边。
　　副官应下，立刻前去做好准备。
　　—
　　当天下午，金桐收到了来自都城的邀请信。
　　他拿着信件反复翻看，想找出字句里反常的地方。
　　然而异魔族的用词很严谨，又非常有礼貌，唯独限制了去都城的龙族数量。
　　这倒也合理，龙族极少在开战以外的情况下踏足异魔族的领地，要是能一窝蜂全进去，那才一定有诈。
　　为了不引起民众的恐慌，他们去的时候不能使用龙形态，明天会有专门的队伍过来接。
　　金桐摸着胡子思索：“四只龙……”
　　五长老疾风龙率先说：“我去！我一定能找到老七的踪迹！”
　　八长老也弱弱地开口：“我也想去，你们看着就像是去打架的，我可以负责与对面交涉沟通……”
　　她是旋叶龙，擅长木魔法，性格比较温和。
　　“想去的先报个名，我好好选一选，”金桐抬手说道：“我们去了之后，剩余的龙在族中待命……”
　　他话音未落，一名下属匆匆进来。
　　“二长老！”下属惊慌失措，手里拿着一封信，“你快看这个！”
　　信件是刚从云洲村拿回来的，署名和地址都没有，收件方是龙族。
　　金桐打开信纸，看了几行怒从中起。
　　信里声称，都城的宫殿当中，现在就关了一只幼龙。
　　幼龙脱离族群，过得十分凄惨，还偏偏落到了三殿下希淮的手里，恐怕免不了遭受折磨。
　　金桐紧紧攥着信纸，眼神越发不善。
　　但这信来的时机太巧了，而且仅靠一面之词，有故意造谣挑事的嫌疑。
　　他深呼吸了几下，继续往后看。
　　信中的后半部分，说希淮手段最冷血残暴，他是不受神柱压制的异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永远不要对他放松警惕。
　　最后，写下信的人劝龙族谨慎行事，先找到幼龙被关的证据，他也会暗中帮忙。
　　看完最后一句话，金桐直接将信纸捏得粉碎。
　　其他长老见他的神情不太对，问道：“谁寄来的信？”
　　“不知道，”金桐没把信的内容说出来，怕挑起众龙的情绪，“写了些有的没的，不知真假……”
　　不过，信里关于希淮的那一段，的确没错。
　　要真有幼龙落在了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第47章 
　　信件的内容，金桐暂时没有声张，让看过信的下属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仔细想来，信中内容并非毫无凭据，从最早的虐龙谣言，再到炎回一去不复返……
　　可是，族中确实没有丢失的幼龙。
　　龙族生不出混血，难不成是有哪一对龙偷偷溜出去，在外面生下龙蛋没有带回来？
　　这更不太可能，龙族的护崽是刻在骨子里的，绝不可能丢弃龙蛋不顾。
　　左思右想，金桐又亲自去了趟峡谷，拿出历代的龙蛋记录仔细翻阅，包括未孵化的死蛋。
　　直到半夜，他找到一条从前一直没有留意的记录。
　　xx年x月x日，经族内商讨，挑出三颗无法孵化的死蛋，交给异魔族军队首领。
　　这三颗死蛋，是唯一一次龙蛋被送出峡谷的情况，并且与异魔族有关联。
　　但那三颗龙蛋早已存放了许久许久，都经确认无法孵化。
　　莫非异魔族用了什么歪门邪术，把无法孵化的龙蛋给改造成了新物种？
　　金桐越想越远，既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又觉得不是没这个可能。
　　总之这一趟去异魔族，要查的东西还有很多。
　　如果当真只是误会和谣言，那他可要把背后不怀好意写信的人揪出来，让他知道欺骗龙族的下场。
　　金桐一晚上没睡，后半夜挑选出前往异魔族的几位长老。
　　第二天上午，他补了一觉起来，异魔族前来接他们的队伍已抵达了边境。
　　那边的下属回来说，异魔族还算有诚意，配的兽车都是比较舒适豪华的那种，路上不会亏待他们。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这次龙族去都城，主要是为了两族交好，其次才是寻找“丢失的东西”。
　　龙族这边也准备充分，各种魔法石魔药等带了不少，传讯器人手两个以上，方便随时互相联系，有任何情况及时通报族中。
　　除去前往都城的四位长老，还有一大部分龙族在边境地带守候，若有情况，直接攻打进来。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内，金桐带着三位长老，坐上前往都城的飞行兽车。
　　—
　　龙族要来，暂时没有告知民众，雪以也还不知道。
　　他照常上学，抽空补一下昨天缺席课程的笔记。
　　过去了好几年，梅里依然坐在他的前排，转过身来靠在椅子边，看他抄笔记：“下午又是丝塔导师的课……我一点都不想去魔药教室。”
　　高年级的魔药课很难，而且堪比生化实验，教室里总有一股奇怪又难闻的味道。
　　雪以埋头写字，抽空安慰了一句：“记得带护目镜和口罩。”
　　抄完笔记，上午的课程结束后，雪以没有回去，就在学院食堂吃午饭。
　　下午，学生们在导师的带领下来到魔药教室。
　　一进教室，雪以掏出护目镜和口罩戴好，走到领材料的桌台前。
　　今天要学的是攻击类魔药，用最常见材料与魔法的附加，可以变成各种各样的液体弹，即使是最温和的木魔法也能有不小的效果，危险时可以应急。
　　雪以领了一份材料，皱着眉打量了几眼，提着袋子走到器材桌前，跟随导师的步骤开始制作。
　　口罩太闷，他中途拉了下来，然而教室里的味道果然很难闻，又赶紧戴好。
　　魔药做好后，最后一步是扔出去试用，教室侧门的另一头就有一间空屋子，专门用作实验场所。
　　完成的同学依次排队，轮到雪以时，他朝着空旷的房间丢出布袋包裹的药水。
　　药水在空中炸开，数道冰锥砸在墙上，墙纸被刺穿了好几处，露出内里石砖的颜色。
　　梅里在后面看见，小小地“哇”了一声。
　　负责记录的导师点头：“不错。”
　　雪以略带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他本想放一点点冰霜进去就行了，结果效果这么好……
　　后面的人还在等着，他赶紧退到一边，等梅里扔完了一起回教室。
　　梅里擅长土系，做出来的药水黑乎乎的很沉，像一团泥土。
　　她用力一扔，药水碰到墙角才炸开，动静很小。
　　导师摇了摇头：“材料的比例不对，回去再调整一下。”
　　梅里低头应下，转身准备和雪以一同离开。
　　这时候，后方的一个同学冒冒失失冲过来，不小心撞到梅里，手里的药水球差点掉在地上。
　　他赶紧拿好，反过来指责梅里：“能不能看路……”
　　梅里没好气地回怼：“是谁不看路？你最好小心一点！”
　　教室里有空气防护魔法，但药水炸在别人身上，还是会有点疼。
　　同学哼了一声没再反驳，雪以扯了扯梅里的袖子：“算了，我们回去吧。”
　　他正说着话，眼神余光瞥见窗外有人快速经过。
　　雪以下意识转头看去，窗帘摆动，一道疾风咒从窗口的缝隙穿进来。
　　他来不及做出反应，疾风咒刺中一名同学手中的药水球。
　　“砰——”
　　药水球砰然炸开，而距离同学最近的就是雪以。
　　雪以连忙抬手挡住飞溅的水滴，拉着梅里后退。
　　教室的空气防护魔法也生了效，一切攻击魔法被减速压缩，却依然在人群中造成了不小的骚动。
　　紧接着，好几颗药水球接连爆炸，教室后侧的通道狭窄，雪以戴着护目镜，混乱当中看不清状况，只觉得每一颗药水球都离自己很近。
　　他下意识松开了梅里，后退的路又被其他慌乱的同学堵住。
　　意外发生地太快，导师立刻按下教室的应急按钮，空气中的凝滞感更加强烈，雪以终于从中段密集的人群中挤出来。
　　他心里不安，再次朝窗口的方向看去。
　　就在此时，两道疾风咒穿破教室内的空气墙，直直向着雪以的眉心袭来。
　　这一次的疾风咒附加着攻击魔法，前端的风刺无比锋利，尾部划出细长的光芒。
　　雪以有所防备，瞳孔微缩。
　　他身前瞬间凝聚出冰霜，快速积累而成的冰墙挡住了风刺。
　　然而冰霜也会影响到教室的防护魔法，雪以周身的空气都被寒冷的冰魔法影响，两者互有抵消。
　　第三道疾风咒紧随其后，刺中雪以身边最近的一颗药水球。
　　疾风咒里似乎加了点强化和改变风向的东西，被击中的药水球是金属性同学做的，炸开的瞬间猛然提升了两三倍效果。
　　发烫的金水尽数朝着雪以撒来，拿着药水球的同学最先被伤到，发出一声痛呼。
　　这是雪以没能料到的，他躲避不及，眼前却突然一花。
　　意料中的痛感没有传来，空气中一阵扭曲。
　　雪以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有人为他挡住了金水。
　　周围安静了一瞬，只听见导师在前方焦急喊：“先退出去！别挤在过道里！”
　　雪以抬头，怔愣道：“哥哥……”
　　希淮的脸色有些难看，视线环顾四周。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窗外的人偷偷溜走，四周的同学见到希淮，也都纷纷后退。
　　刚刚还挤满人的过道转眼变空，墙壁与地面残留着药水球的痕迹，学生们退到了教室暂缓课程。
　　导师急忙上前来：“殿下，您怎么来了……”
　　希淮将雪以护在身后，看着满是狼藉的过道，语气冰冷：“谁做的？”
　　他昨天才为雪以准备好附有空间魔法的宝石手链，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可能是个意外，”导师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殿下放心，我一定查清楚怎么回事。”
　　“不是意外，”雪以及时出声，他神色不安：“我看到了。”
　　随后，导师叫来助理安抚并询问教室的同学，雪以跟着希淮来到办公室。
　　他把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包括自己为什么要使用魔法抵挡攻击，结果碰巧阻碍了教室的防护魔法，才让最后一个药水球爆炸时威力不小。
　　导师越听表情越凝重，竟然有人在学院意图对学生下手，还好雪以的反应够快，且他有希淮的保护，不然风刺会直接杀了他。
　　来办公室前，学院已经被封锁，正要调取教室外的监控器材，搜寻可疑的人。
　　院长得知后，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有学生在学院遇袭，这事非常严重，遇袭的学生是雪以，又上升到了另一个严重程度。
　　希淮坐在办公室里，周身的气压极低，像一尊冷面煞神。
　　院长站在前方，低声向他致歉，说没能完善好学院的防御和安保系统。
　　几年前学院就出现过外人闯入的事件，那一次被绑走的还是希淮和雪以。
　　而过去了这么久，面对现在的希淮，只会让院长更加惶恐，生怕他动怒。
　　雪以就坐在希淮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喊他：“哥哥……”
　　希淮冰冷的神情早就透着不耐，开口道：“都滚出去。”
　　院长闻言，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所有人退出办公室。
　　屋内安静下来，只留下希淮和雪以。
　　雪以想安慰希淮：“哥哥别太生气，我一点事都没有……”
　　说着说着，他自己感到一阵后怕，紧紧牵着希淮的手。
　　导师刚才夸他反应很快，能第一时间抵挡住风刺的攻击，但做得到和一点不害怕是两码事。
　　加上希淮及时出现，是他习惯依赖的人，希淮要是不在，雪以估计会更加镇定一些。
　　他一直以来被保护的很好，也没人发现他是龙族，从未经历过这种事。
　　办公室里没别人，希淮拥住雪以，将他抱在怀里安抚：“别怕。”
　　雪以埋着头，鼻间充斥着熟悉的气息，心里最后一点不安慢慢消散。
　　过了一会儿，雪以闷声道：“我明天可以请假吗？”
　　他现在已经不害怕了，但要是有人冲着他来的，他继续待在学院里，可能还会有其他同学因他受伤。
　　“这几天都不用上学，”希淮应道，话音顿了顿：“今晚，有几位龙族长老要过来。”
　　雪以立刻抬头，一脸惊讶：“龙族长老？”
　　希淮沉默了片刻，抱住雪以的手臂微微收紧。
　　“炎回和炎二需要暂时离开，”他说道：“龙族长老不知道他们在你身边。”
　　雪以察觉到几分异样，眼神忐忑：“那他们……”
　　“他们没事，”希淮抬手，轻柔抚摸着雪以后颈的发丝，“我不会伤害他们。”
　　炎回和炎二是雪以的同族，又守了他多年，希淮顾及这一点，两龙是客客气气被请出去的，先安置在宫殿外的住处。
　　雪以“嗯”了声，忍不住问：“龙族长老为什么过来？”
　　希淮没说话，低垂的眼眸漆黑发暗。
　　雪以向来聪明，一下猜到希淮不高兴的原因。
　　龙族与异魔族从前一直关系不太好，而他偏偏又是在异魔族长大的龙。
　　不管龙族来到都城的原因是什么，那些都是他的同族。
　　“哥哥，”雪以搂住希淮，额发蹭着他的颈侧，悄声说：“我是哥哥养大的小龙，我不会离开哥哥的。”
　　希淮抱他的力道有点重，雪以伸出手，微凉的指尖碰了碰希淮的脸侧。
　　希淮牵住他的手，低声道：“我带你回去。”
　　学院调查的速度没那么快，雪以下午的课程不用再继续，跟着希淮回家。
　　回宫殿的路上，雪以终于得知，龙族几位长老这次来，是为了与异魔族友好建交。
　　希淮没解释太多，只说龙族还不知道雪以的身份。
　　炎回和炎二被送走了，雪以直觉应该没那么简单，但他也没有多问。
　　他对龙族其实依然是感到陌生的，另一方面他信任希淮，知道炎回和炎二一定不会有事，只是暂时行动受限。
　　雪以抱着希淮的手臂：“那我这几天，在家里是不是也得用伪装？”
　　希淮应了一声，低低补充了一句：“不会太久……”
　　那天晚上出现反常的侍从还被关着，雪以的身份或许已经被谁察觉。
　　而且，由他亲自养大的龙，雪以留在他身边合情合理，何必一直隐藏起来。
　　最初希蒙亚要将幼龙送走，想办法阻止他，到现在过去十六年，早就不一样了。
　　—
　　兽车平稳行驶，顺利到达宫殿门口。
　　碰巧，金桐和三位长老也到了，他们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两个小时。
　　四位龙族依次走下兽车，都用了伪装魔法，遮住瞳色以免被无关民众撞见。
　　希蒙亚亲自在门口迎接，副官正要领着龙族进去，就见另一辆熟悉的兽车驶近。
　　听见动静，金桐转过头，见到从兽车中出现的希淮。
　　副官解释了一句：“是三殿下回来了。”
　　随后，希淮站在兽车旁，将另一名银发少年扶下来。
　　来之前，金桐做过准备，自然知道希淮身边有一位关系极近的混血精灵。
　　他打量了几眼，心想这位三殿下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还挺贴心。


第48章 
　　金桐又多看了几眼，这位混血精灵的年纪还小，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相漂亮惹眼，不愧是从精灵族里出来的。
　　副官向四位龙族长老说了句“抱歉”，让身边的下属代为引领，自己则快步朝希淮走去。
　　希蒙亚站在后侧负手而立，并不多言。
　　把龙族放进来，是希淮做的决定，一切的准备也都是由他安排的，除了明面上与龙族之间的交流，其余的他不插手。
　　副官走近，低声询问：“殿下，学院那边的情况如何？”
　　希淮被被传送走时，正在和副官交谈。
　　他突然消失在眼前，副官差点以为出了什么事，紧接着就收到了雪以遇袭的消息。
　　副官本来也想去一趟学院，结果龙族碰巧提前到达，他要跟随希蒙亚一同迎接。
　　“还在查。”希淮回答。
　　他的视线同时落在后方，带着点审视与潜藏的戒备。
　　金桐他们到达的速度，比他预计的快很多。
　　加上炎回和炎二，都城中已有六位龙族，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希淮牵紧雪以的手：“能查出来再说。”
　　就在金桐等龙小心投来打量的时候，雪以也在悄悄观察他们。
　　四位长老年纪各不相同，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
　　龙族与异魔族一样，实力超群且寿命长久，他们实际的年龄多半会高出许多。
　　比如炎回，表面上三十五六岁，实际已经有一百四十岁了。
　　一次性见到四位新的同族，雪以有点说不上来的激动，又不敢太明显，怕被看出来。
　　希淮在路上告诉他，等各方面准备妥当后，他就能与同族相认，尽量不出现上一次炎回那样失去理智的情况。
　　雪以想着这样也好，等他与这几位龙族长老熟悉些了，再另做打算。
　　除金桐以外，剩下的三位分别是四长老雷霄龙，五长老疾风龙，以及八长老旋叶龙。
　　来都城的人选，金桐慎重考虑过，雷霄龙与疾风龙擅长进攻，旋叶龙主治疗，并且性情温和，必要的时候可以负责沟通交涉。
　　而金桐自己是吞金龙，金系的防御魔法固若金汤，极难突破。
　　若能再找到炎回，加上赤焰龙的助力，哪里都困不住他们。
　　此时希淮带着雪以走近，金桐客套地打招呼：“三殿下，久仰。”
　　“金长老，”希淮应声说道：“几位长老到来，是我族的荣幸。”
　　他个子高，脸上神色淡淡的，垂眸的视线总透着一股冷意与压迫感。
　　金桐丝毫不惧，他是二长老，族中目前上上下下都由他带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能收到邀请，是我们的荣幸才对。”金桐摸着胡子笑道。
　　他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三十五岁，却留着老气纵横的胡子，一副和蔼的模样。
　　两边都十分客气，完全不像从前打过无数次的死对头。
　　雪以被希淮牵着，紧挨着他全程没说话。
　　他悄悄扭头看了眼希淮，总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最后是希蒙亚出声道：“几位长老路途劳顿，殿内已准备好接待的庭院，请吧。”
　　金桐这才转身，与其余三位长老在副官的引领下进入宫殿大门。
　　希蒙亚也在最前方，雪以和希淮走在了后面，听到希蒙亚还说准备了晚宴，邀请四位长老。
　　他凑近小声和希淮说话：“哥哥，我们也要去吗？”
　　希淮低声道：“你想去的话，就去。”
　　雪以点头：“我……我想去。”
　　从见到雪以开始，金桐只看过他几眼，并未多留意。
　　族中的幼龙就在他眼前，他一点察觉都没有，一起吃顿饭自然也没事。雁扇霆
　　雪以如果想和同族多接触，他不会过多阻拦。
　　两人的速度慢些，与前方的队伍距离逐渐拉大。
　　经过一条走廊拐角时，金桐瞥见希淮带着雪以走了另一个方向。
　　希淮始终牵着雪以，微微低头正和他说着话，眉眼温和不少。
　　金桐在心里冷哼，他先前还听说希淮在私事上比较冷淡正经，看来搜集到的情报不太准确。
　　那个漂亮的混血小精灵，不就是他带在身边的童养媳吗？兴许有背地里有别的癖好也说不定。
　　总之，金桐早就对希淮的印象较差，怎么看都不顺眼。
　　不过他身边混血精灵，看着倒是乖乖巧巧的样子，难怪能在异魔族的宫殿里待那么久。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对面，金桐收回视线。
　　—
　　晚宴安排在主殿，时间还早，希淮先带雪以回了寝殿。
　　他下午遇袭受到惊吓，需要多休息。
　　屋里没别人，雪以变回了小龙崽，一双金瞳也褪去伪装。
　　他缩成一团，紧紧依偎在希淮怀里，抱着冰凉的尾巴舔了舔，一边听着希淮哄自己。
　　“往后一周不去学院，功课和笔记我让人按时送过来，”
　　希淮坐在沙发一角，缓慢抚摸着小龙崽的脸颊与后背，“别怕，有我护着你，其余的不用管。”烟单艇
　　宝石手链上的空间魔法重新附加了一次，这会儿缩小了套在小龙崽的爪子上。
　　等下一次雪以遭遇危险，他又会及时出现。
　　小龙崽“唔”一声，抱住希淮的手掌翻了个身，缩小的衣摆下不小心露出肚皮。
　　希淮为小龙崽拉好衣服，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后厨准备。”
　　小龙崽晃晃尾巴，表示都可以，随后蹭到希淮跟前，躺在他锁骨的位置，亲昵舔舔他的侧脸。
　　和希淮安静待了好一会儿，有他的安抚，雪以彻底把下午的事忘了，开开心心准备去晚宴。
　　他跟随希淮，按时抵达主殿。
　　厅中的长桌分隔成两边，一边是龙族的四位长老，另一边是希淮和雪以，希年与希晴也在。
　　希蒙亚和维王后坐在上方主位，副官守在厅门口。
　　座位按照年龄排，雪以坐在最后一个，旁边是希淮。
　　长桌较窄，透过几盏小灯和摆饰，一抬头就能清楚地看见对面。
　　雪以环顾四周，先吃了一块水果。
　　希蒙亚在和金桐聊些没营养的话，其余三位长老比较拘谨，不怎么开口。
　　希晴冷着脸坐在位子上，埋头一言不发。
　　厅内最兴奋的人，可能是希年和雪以，希年单纯好奇看戏，偶尔主动和龙族长老搭话，问问他们习不习惯之类的话。
　　而雪以还有点紧张，在桌下悄悄拉住了希淮的袖子。
　　坐在他对面的是八长老叶纯，她是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个，看起来十分和善内向。
　　雪以悄悄打量她，发现她不太爱吃荤食，面前盘子里的菜一点没动。
　　他想了想，把桌上两盘菜品的位置换了一下，这样一来，离叶纯最近的就是一盘蔬菜。
　　叶纯注意到他的举动，微微惊讶地看过来，眼里还有些警惕之意。
　　这位同族，好像比较胆小。
　　雪以和她安静对视，两龙大眼瞪小眼，都挺紧张。
　　沉默了片刻，雪以小声说：“你好……”
　　他露出一个浅浅笑容，叶纯稍有放松，也笑了一下。
　　整个厅内的氛围，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和谐。
　　希淮拿了小碗，给雪以盛了碗汤。
　　汤里有雪以最不爱吃的胡萝卜，他喝了两口就不喝了，嫌弃推给希淮。
　　希淮接过碗，喝掉他剩下的。
　　金桐一边应付着希蒙亚，一边暗中巡视，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没忘记此行真正的目的，要寻找有用的线索。
　　无名信件里说，幼龙在希淮手里，金桐顺便把厅内的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
　　公主希晴臭着一张脸，明显不喜欢和龙族一起吃饭，不过她大概是会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性格，不善于伪装。
　　二殿下希年看起来比较活泼，他是混血，身上混杂着一丝精灵族的气质，但他更擅长制药，鬼点子肯定不少。
　　最后是希淮，从仅有的接触和了解当中，不论从哪个方面，他都是最危险的一个。
　　这样的人，偏偏对身边的混血小精灵那么好。
　　他与雪以的相处无比自然，各种行为举止都不像演出来的。
　　至于雪以，他看起来单纯又良善，与这桌上的几个异魔族都不一样。
　　如果他知道什么……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金桐心想，可以找机会试探试探。
　　对了，这位混血精灵叫什么来着……？
　　与此同时，雪以和对面的叶纯顺利聊上了。
　　两龙不想打扰到别人，交谈的声音比较小，叶纯问：“你叫什么名字？”
　　雪以先看了一眼希淮，确认他没有阻止。
　　希淮并不知道，龙族有厚厚的一本族谱，每一颗死蛋都记录在册，炎回待在都城的八年一句都没透露过。
　　“我叫雪以，”雪以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桌面，“看！”
　　桌面上迅速覆盖起一层薄薄的冰霜，组成了两个字。
　　然而雪以没注意，字是反的。
　　叶纯更不知道金桐来之前连夜翻了族谱，也不记得送龙蛋那回事，和三颗龙蛋的名字。
　　她歪头看了看，似懂非懂地点头。
　　桌上的冰霜很快消散了，雪以开心道：“你也可以叫我雪宝，这是我的小名。”
　　叶纯再次点头：“好的，雪宝。”
　　金桐抽空侧目，看向迅速建立初步友好的两龙。
　　晚宴进行到一半，雪以就吃饱了，想先回去休息。
　　希淮要送他，被雪以拒绝。
　　“哥哥先留在这里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雪以知道希淮可能还有事要忙，乖巧说道：“我今晚想和哥哥一起睡，我等你回来。”
　　希淮摸了摸他的脸颊：“好。”
　　临走时，雪以又悄声问：“我的小窝是不是还在哥哥那里？”
　　希淮应道：“在。”
　　金桐刻意留意着两人，不小心听见了对话，在心里疑惑。
　　小窝？什么小窝？


第49章 
　　龙族长老抵达之前，宫殿上上下下被清理过一遍，藏起与小龙崽有关的东西，包括隔壁庭院里的小山洞。
　　下午雪以回寝殿一看，窗户上的小龙玩偶挂件，还有阳台外的小躺椅，都暂时收了起来。
　　他经常睡觉的小窝也没见到，刚才又想起是不是还在希淮的房间里，忘记拿回来，所以才问了一句。
　　毕竟在宫殿里待了这么久，一切起居和举止习以为常，就算刻意隐藏，也总有不小心遗漏的地方。
　　雪以正要起身离开，就与侧前方的金桐对上了视线。
　　金桐的神色较温和，朝他礼貌又疏离地点了点头，随后移开目光。
　　雪以说的什么“小窝”，换了别的种族听见，也许压根不会在意，但龙族幼年时候的体型增长缓慢，又更喜欢使用龙形态，睡的就是窝。
　　不过这个词，和精灵族没有半点关联，也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金桐并未多留意，看着雪以跟随侍从离开，身影消失在大厅门口。
　　而雪以一走，希淮在人前的模样就更加冷淡几分。
　　他低垂着眼眸，不和谁交谈，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希年左右坐着两尊冰冷冷的雕塑，聊天也没意思，他实在待不住，说自己晚上还有事，也起身走了。
　　随后离开的是希晴，她站起身来，视线依次从四位龙族长老身上扫过，又在希淮身上停顿了一秒。
　　“抱歉，我也有事。”希晴淡淡道，拿起侍从递过来的铜剑，大步走出前厅。
　　希蒙亚神色如常，吩咐侍从继续添茶。
　　晚宴接近尾声，金桐终于说出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我有一位兽人族的好友，前两年去过精灵族和矮人族，至此了无音讯，”
　　他说得半真半假，拿出伪造好的信纸：“不知族王能否帮我找到他？”
　　炎回和炎二的生命光球始终状态稳定，金桐不清楚状况，只能先试探试探，看看异魔族的反应再做打算。
　　“当然可以，”希蒙亚示意副官接下信纸，“明日就派人去问问，长老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噢，我的确还有一事，”金桐摸着胡子，面不改色：“族王还记不记得，我族当年曾向异魔族赠与过三颗龙蛋？”
　　希蒙亚气息微顿，状似想不起来了：“是吗？”
　　“已经过去很久了，但确有其事。”金桐向他解释了一通，还说出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不等希蒙亚开口，一旁的希淮出声：“二长老是说，那三颗用来欺瞒的死蛋？”
　　金桐轻咳一声：“当时出了点意外，我族并非故意欺瞒……不过的确是死蛋。”
　　他一边在心里警惕，连他自己都忘了，半夜翻遍了族谱才想起这事，这个希淮记得这么清楚？
　　“所以，”希淮端起茶杯，缓缓说道：“时隔多年，长老还想把三颗龙蛋索要回去？”
　　“我只不过是问问，想知道龙蛋还在不在，”金桐看向他，挑眉：“三殿下别想太多。”
　　希淮抬眸，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在。”
　　这个回答让金桐始料不及，他以为希淮会说不在，早就被销毁了。
　　而且过去这么多年……龙蛋当真还在？
　　金桐脸上的惊讶没有掩饰，希蒙亚轻轻皱眉，似乎不太赞同希淮这样做。
　　“库房里应该还存放着一颗，我前几年曾见过一次，”希淮没有顾及希蒙亚，继续说道：“长老如果想看一看，我让人去找。”
　　这发展是不是太顺利了点？
　　金桐不动声色，再打量着希蒙亚的神色，应道：“好啊，我先提前谢谢三殿下。”
　　等见到了龙蛋，再问问其他两颗去哪儿了。
　　除此之外，就是寻找炎回的踪迹。
　　想到炎回，金桐又隐隐头疼。
　　希蒙亚是真把他们当成了客人，从今天的晚宴准备就能看得出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异魔族目前没有破绽，而他手里只有几封信息尚不明确的信件。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们才来半天不到，还有不少时间。
　　晚宴结束，副官送四位龙族长老回住处。
　　安排的庭院就在主殿附近，副官将他们送到庭院外的走廊就离开了。
　　金桐环顾四周，挥手让侍从都退出去，和其余长老进了屋子里，并关紧房门。
　　“你们有何发现？”屋内，金桐问道：“我设了魔法罩，现在这里很安全。”
　　三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四长老和五长老说：“没有异常。”
　　况且他们才抵达半天，都没去别的地方看过。
　　八长老叶纯也摇摇头：“没发现什么……我晚上就和三殿下身边的混血精灵聊过几句，那倒是个乖巧的孩子……”
　　提起雪以，金桐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啊，叫……叫雪宝。”叶纯说道。
　　雪以那时候的声音有点小，旁边的长老也在说话，她其实没听清楚，桌上用冰霜写的字又是反的，很快化成了水汽。
　　金桐皱眉：“雪宝？”
　　怎么像个小名？
　　碰巧叶纯又提了一句：“雪宝的冰魔法天赋还挺不错，我能看得出来。”
　　金桐闻言，立刻想起当初送来的三颗龙蛋中，有一颗银雪龙的龙蛋。
　　每一颗龙蛋在未破壳之前都会取名，用注入魔法的金石刻在龙蛋上，这样刚刚破壳的小龙崽也会从传承中得知自己的姓名，这是龙族独有的特点。
　　而那只未能破壳的银雪龙，叫雪以。
　　混血精灵也姓雪，且冰魔法天赋不错。
　　虽然月精灵一族，是能修习冰魔法的，可这巧合会不会太多了？
　　金桐觉得不可能，又忍不住多想。
　　他转头看向叶纯，思索道：“既然你与混血精灵聊过，那这几天，你就和他多接触接触。”
　　先熟悉了再说，他还想从混血小精灵口中套话呢。
　　—
　　第二天，雪以不用上学，睡到早饭时间过了才醒。
　　被窝里实在太舒服，小龙崽又睡得四仰八叉，睡帽早踢到了床边。
　　侍从送来新做好的早饭，希淮掀开被子一角，指尖勾住小龙崽的一只爪子，轻轻晃了晃：“该起床了。”
　　小龙崽翻了个身，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伸直爪子要希淮抱自己。
　　每次雪以犯懒的时候就会这样，希淮抱起小龙崽，找到床边的睡帽，走去了浴室。
　　等洗漱完毕，雪以还没变回来，继续被希淮抱着喂早饭。
　　有时的学院休假日，希淮也不忙的话，他就喜欢这样以幼龙的形态黏着希淮，好像自己还没有长大。
　　希淮喂过来一口瘦肉粥，小龙崽“啊唔”咬住勺子，微微仰头倒进嘴里。
　　中途，侍从推门进来送泡好的营养奶粉。
　　房门敞开着，雪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宫殿里还有别的龙，不能这么明目张胆，赶紧埋头缩到桌子底下。
　　希淮把小龙崽捞起来，继续喂粥：“没事。”
　　金桐等龙住得远，没有通报不会闯到这里来。
　　早饭后，雪以变回人类形态，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书。
　　没过多久，副官匆匆过来，要与希淮单独交谈。
　　他带着一个能传输影像的魔法器材，里面是学院今早发来的片段。
　　“这是学院发来的，他们抓住了一个人，”副官的表情有点奇怪，“办事效率倒是不错，但……”
　　影像片段一共有两个，一个是魔药教室外的走廊，监控设备记录下了袭击雪以的人。
　　他穿着助理外袍，鬼鬼祟祟在窗边停留了很久，低着头五官看不太清楚，只大概能辨认出身形特征。
　　而此人在今天凌晨就被抓住了，另一个片段是学院审问他的内容。
　　微微闪烁的光屏中，面容消瘦的年轻人被铐着双手，唯唯诺诺说道：“我是被胁迫的……他们要杀了我的家人。”
　　随后，他抬起略带迷茫和浑浊的双眼：“他们都很厉害，都是单系高阶魔法师，还、还说……”
　　年轻人抖了抖肩，似乎很害怕：“还说我不照做的话，龙族会攻打进来，杀了城里所有人。”
　　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吐字却很清晰。
　　单系高阶魔法师，威胁进攻的龙族，听起来……像是龙族要他暗中袭击雪以。
　　正巧龙族前些日子闹了点动静，昨天金桐带着三位长老顺利抵达都城，他们不知是否还安排了其他龙族潜入进来。
　　学院意识到事情比想象中的更加严重，赶紧联系副官。
　　影像片段播放完毕，副官询问：“殿下，这……”
　　希淮垂眸道：“污蔑。”
　　还是手段非常拙劣的污蔑，又或是是背后的人太过自信，不在乎做得有没有破绽，只想为异魔族提供一个可以针对龙族的“借口”。
　　副官松了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龙族虽然……他们做不出这事。”
　　就算不知道雪以是同族，龙族也绝不可能伤害他。
　　最不容反驳的原因就是……雪以还是个未成年。
　　炎回好歹在都城待了八年时间，龙族某些坚决不动摇的原则和底线，副官多多少少了解过。
　　光屏还没有关，画面定格在年轻人身上。
　　透过光屏，希淮盯着他的脸，一边吩咐道：“把他带回来，先关进地牢。”
　　这多半是要亲自审问的意思，副官应下，立刻前去办。
　　待副官走后，雪以慢慢从镂空门后走出来。
　　他神色茫然：“哥哥，刚才……”
　　希淮沉默不语，起身朝他走近，牵起他的手才问道：“都听到了？”
　　“听到了一点点，”雪以抬起头，语气有些不安：“肯定是假的对不对？”
　　他听到副官和希淮两人说什么“龙族”“污蔑”，又提到了学院的袭击，能大概猜出来。
　　“是假的，我没有信，”希淮安抚道：“凛副官会继续追查。”
　　雪以点头“嗯”了声，又十分地气愤：“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要狠狠揍他……”
　　敢偷偷潜入学院袭击他，伤到他的同学，竟然还往龙族身上泼脏水。
　　他也是龙族，遇上这种事，得生气两次！
　　“好，”希淮抬手，为雪以整理脸颊边的银发，“我先帮你出气。”
　　雪以安静片刻，伸手抱住他：“哥哥也要小心。”
　　希淮说得云淡风轻，但他动怒时候的样子，雪以知道有多凶狠。
　　还好他没有轻信那样的污蔑，不然后果一定非常严重。
　　希淮低头，亲吻雪以的发丝：“去看书吧。”
　　—
　　昨天说要找到库房里的那颗龙蛋，下午果真有侍从过来，说已经找到了，邀请金桐前去看。
　　金桐问道：“三殿下也在吗？”
　　侍从点头回答：“三殿下就在前厅。”
　　“好，稍等。”
　　金桐走进屋内，悄悄给叶纯发传讯：“希淮不在自己的寝殿。”
　　此时此刻，叶纯正好来到希淮寝殿附近。
　　几位长老在宫殿中几乎不受限制，可以随意走动闲逛。
　　收到传讯，叶纯拦下一名侍从：“雪宝在吗？我想找他。”
　　“雪宝？”侍从明白过来，“您先等一下，我去通报。”
　　他将叶纯领到旁边的小花园里，叶纯独自坐了一会儿，见到走廊里匆忙赶来的雪以。
　　雪以朝叶纯挥手，开心道：“真的是你！”
　　他快步进了花园，坐在叶纯身边：“你是来我玩的吗？”
　　“嗯，其他长老去了别处，”叶纯轻声说道：“我实在无聊，就想过来……没有打扰到你吧？”
　　雪以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我这几天不用去上学，每天都很闲，”他挪着椅子凑近，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小饼干，“你饿不饿？”
　　叶纯不饿，但依然接了过来，笑道：“谢谢雪宝。”
　　她只记得“雪宝”这个小名，从口中说出来带着亲近的意味，与雪以快速拉进距离。
　　两龙才第二次见面，仿佛已经认识了有一段时间。
　　聊了一会儿，侍从送来一些零食和果盘。
　　等侍从走了，雪以悄悄问叶纯：“你是什么龙呀？”
　　“我是旋叶龙。”
　　叶纯将伪装魔法卸下了一秒，露出墨绿色的长发与金瞳。
　　随后，她伸出右手：“我与你一样，也会木魔法。”
　　叶纯展开掌心，一条细细的藤蔓凭空长出，逐渐抽长延伸，轻轻圈住雪以的手腕。
　　雪以摸了摸藤蔓，有些心虚道：“我……我的木魔法天赋不太好，和你差远了。”
　　“但你的冰魔法很厉害，对不对？”叶纯收回藤蔓，“冰魔法我一点都用不出来，实在太难了。”
　　她悄悄观察着雪以，发现他面对自己，半点防备都没有，藤蔓的接近也不躲。
　　想到金桐的嘱咐，叶纯继续和雪以聊天，问他平时功课难不难之类的。
　　雪以一一回答，过了一会儿，叶纯迟疑着说：“对了，我听说……你一直待在三殿下的身边？”
　　“嗯，”雪以点头，“我和哥哥住在一起。”
　　叶纯凑近一点，小声问：“三殿下是不是有点凶？”
　　雪以先是摇头，想了想说道：“哥哥以前脾气是不太好，现在改过一些了。”
　　“那他对你应该不错吧？”叶纯叹息着，脸上有些畏惧和担忧，“其实我前段时间，听到些不太好的传闻……”
　　雪以攥着袖子，问道：“是什么？”
　　今天中午，金桐把来都城之前，收到的那封无名信内容告诉了叶纯。
　　她胆子比较小，是当真很害怕，也的确想从雪以这里得到确认。
　　“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叶纯继续说道：“说……三殿下不知从何处抓走了一只幼龙，关起来虐待。”
　　她再次靠近，握住雪以的手，忐忑问道：“你与三殿下走得近，应该最了解吧？这一定是谣传对不对……”
　　雪以着实愣了一下，急忙反驳：“这当然是谣传！哥哥没有虐待……”
　　他差点说漏嘴，赶紧圆回来：“哥哥特别好，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叶纯放心下来：“那就好……我说呢，族中并未丢失幼龙……”
　　另一边，金桐走出前厅。
　　他已经看过了龙蛋，确认是当年送过来的没错，龙蛋上刻的名字也对得上。
　　但龙蛋只有一颗，是属于赤焰龙的，早已没有生命特征。
　　其余的两颗，希淮说没见过，会让人再好好找找。
　　“多谢三殿下，”金桐由衷道，叹了口气：“我族幼崽夭折率实在太高，不得不在意。”
　　希淮没说话，两人出了前厅，一名侍从迎面走来。
　　他手里拿着一些小摆件，要送去库房存放。
　　“等等，”希淮叫住他，拿起一枚金灿灿的小巧玻璃台灯，“把这个送去雪以书房。”
　　侍从应下，单独将台灯收了起来。
　　后方的金桐停下脚步，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


第50章 
　　金桐的神色惊疑不定，追问：“送到谁的书房？”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十分熟悉的两个字……
　　雪以？希淮叫的是那个混血精灵？
　　这不是那颗银雪龙龙蛋上的刻的名字吗！
　　希淮气息顿住，转头看向金桐。
　　他审视般打量着金桐脸上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雪、以。”
　　其实这不在希淮的预计之内，他是想给金桐一点点信息，而且没有阻止雪以和同族见面。
　　叶纯去了寝殿那边，他刚才就知道了。
　　一个玻璃台灯不至于让金桐反应这么大，所以……是名字。
　　过去了这么多年，金桐竟然还记得三颗龙蛋的名字，多半是有记录的。
　　不过，就算听到了也无所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希淮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问道：“怎么了？二长老。”
　　他这么坦然，金桐反而更加疑惑。
　　“这个名字，”他目光警惕，垂在身侧的手掌微动，“与另一颗送来的龙蛋一模一样。”
　　“是吗？”希淮勾起唇角：“这么巧。”
　　一句话把金桐噎得死死的，他想反驳哪来这么巧的事，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叶纯说起混血精灵的冰魔法天赋不错的时候，他是产生过一丝离谱的可能性，但那也就想一想，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混血精灵如果真是隐藏的龙族，那就跟谣言还有信件的内容对不上啊，他亲眼见过希淮与雪以的相处。
　　紧接着，金桐的眼角又抽了抽。
　　他意识到另一件事，混血精灵当真是龙族的话……他与希淮那么亲近……
　　还有他昨天无端揣测的那些，什么童养媳……
　　金桐深呼吸两下，他现在甚至希望当真只是巧合，一切都是巧合，都城当中根本没有幼龙。
　　他狠狠剐了希淮一眼，意味深长道：“是啊，真巧。”
　　金桐也反应过来了，这厮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管是确有其事，还是故意撞的名字，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混血精灵的真实身份，他会找到办法确认。
　　金桐冷哼一声，越过希淮朝前走去。
　　回去的路上，他赶紧给叶纯发消息，询问进展。
　　叶纯迟迟没有回复，她这会儿正和雪以说话，没有留意储物戒里的传讯器。
　　“姐姐，你不要听外面那些人乱说。”
　　雪以极力维护希淮：“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就是为了挑拨离间！”
　　叶纯也觉得是这个道理，郑重点头：“没错。”
　　雪以垂下眼睫，有些不高兴：“哥哥真的对我很好……是哥哥把我养大的。”
　　他知道是因为希淮，他这十六年才能过得无忧无虑，要什么就有什么，能正常上学认识好多朋友，时刻有人护着他，给他撑腰，哪怕在摘星楼的五年也很开心。
　　叶纯宽慰道：“我知道了，你别担心，谣言我会向长老们解释清楚的。”
　　“谢谢姐姐，”闻言，雪以稍稍放松下来，闷闷不乐地说：“我不希望你们讨厌哥哥……“
　　他还想带希淮去龙族呢，这里就是他的家，要是以后两边能经常串门，或是住在一起，那该多好。
　　在讨不讨厌希淮这事上，叶纯无法做出保证。
　　不过她听了雪以的话，对希淮的确有所改观，承诺会把这些都告诉二长老。
　　眼看聊的时间差不多了，叶纯打算离开，雪以的传讯器适时候响起来。
　　他打开一看，是希淮发来的消息：“哥哥忙完了。”
　　“我也该回去了，”叶纯顺势站起身，她对雪以的印象十分好，甚至有些依依不舍，“明日有空再来看你。”
　　雪以不住点头，送她到花园外，临别时又塞给她一些自己的小零食。
　　叶纯跟随侍从返回住处，路上就遇到了匆忙赶来的金桐。
　　见到她，金桐用眼神询问：怎么样了？
　　叶纯轻轻点头，但侍从还在，两龙不方便交流。
　　等回到住处，金桐把房门一关，焦急道：“看见我给你发的传讯了吗？”
　　他想着趁希淮不在，干脆让叶纯直接问，雪以是不是龙族，他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是什么？”叶纯这才打开传讯器，惊讶道：“你说雪宝是……”
　　雪以就是族中丢失的幼龙？
　　“他叫雪以，不叫什么雪宝！”金桐在屋内来回踱步，“当初送来的龙蛋里，那只未能破壳的银雪龙就叫雪以！他还擅长冰魔法！有这么巧的事吗！”
　　“可是……”叶纯犹豫着开口：“他知道我们是同族，为何不直接相认？”
　　雪以更不像是被胁迫的，而且在他们原本的设想里，异魔族一定会把幼龙严加看管，不可能光明正大留在身边。
　　这也是金桐最不理解的地方，所以他才给叶纯发了传讯，结果她没及时看见。
　　“而且我觉得，三殿下的品行，没有传闻中那样恶劣。”
　　叶纯将不久前与雪以的交谈都说了一遍，现在他们怀疑雪以是丢失的幼龙，更应该从雪以的口中了解希淮。
　　然而金桐越听越不是滋味，在龙族眼里，希淮是拐走他们宝贝幼龙的罪魁祸首才对，此刻又成了无比贴心的哥哥。
　　不过从雪以的话中，是可以找到一些端倪，他说希淮不会做出虐待幼龙的事，并未否认都城中有幼龙，还告诉叶纯自己是希淮养大的……
　　“我当时没有留意，”叶纯眉头轻皱，“现在想来，他确实像。”
　　她又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难怪我见到他，就觉得喜欢……”
　　叶纯看起来年轻，实际也快满一百岁了，与她相比，雪以还是一只十分年幼的小龙崽。
　　金桐叹了口气，又咬牙切齿道：“我下午要去见希蒙亚，等明天……我一定会想办法证明幼龙的身份。”
　　—
　　叶纯离开后不久，希淮返回了寝殿。
　　见到他，雪以立刻上前将他一把抱紧：“哥哥……”
　　希淮抬手挥退侍从，低头轻柔询问：“怎么了？”
　　他此前调查过，叶纯是长老中性情最温和的一位，昨天的晚宴上就能看得出来。
　　如果叶纯发现或确认了什么，不会就此离开，应该是有别的事让雪以不开心。
　　“外面的坏蛋太可恶了！”雪以抬起头，气愤道：“他们污蔑龙族，还想污蔑哥哥！”
　　希淮牵着雪以回房间，一边问：“污蔑我什么？”
　　“说……说哥哥虐待小龙……”
　　雪以把叶纯问他的话告诉了希淮，因为太生气，伪装过的绿瞳微微瞪大：“哥哥怎么会虐待小龙！”
　　这简直是他听过最离谱的话……还好还好，龙族也没有轻信，叶纯还说会帮希淮解释。
　　希淮冷静地像在听别人的故事，给雪以倒了杯温水：“别气，我会处理的。”
　　原来龙族还没有放弃调查当年的谣言……但这事虽是他自己干的，怎么到头来虐待幼龙的也成了他？
　　希淮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又很快恢复如常，问道：“叶长老有没有发现你是同族？”
　　“应该没有，”雪以喝了水，放下杯子再次抱紧他：“哥哥别担心，长老们肯定会信你的……”
　　就算不相信希淮……总得相信他吧！
　　他就是谣言里的幼龙，他有没有遭受虐待或折磨，自己还不知道吗！
　　雪以心想，他一定要尽自己的所能，保护好希淮。
　　“好，”希淮摸了摸他的银发，低声道：“不担心。”
　　—
　　下午，希淮抽空去了趟地牢。
　　意图袭击雪以的年轻人被关在这里，副官前来审问过两次，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还是那副说辞。
　　地牢内，年轻人抱着膝盖蹲在角落，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他见到希淮，瞳孔中的浑浊一闪而过。
　　副官打开牢房的大门，希淮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年轻人。
　　才过了不到两天，年轻人的面容更加消瘦几分，他看向希淮：“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
　　他神情恍惚，却吐字清晰，目光直直地投来，显得有些怪异。
　　希淮眼底冷漠，没有理会年轻人的话。
　　他右手微抬，魔气随即缠绕着年轻人的脖颈，将他慢慢提高。
　　年轻人身体动弹不得，呼吸渐渐不畅，瞳孔越发浑浊。
　　希淮打量着他，出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天出现反常的侍从，被关在地牢里许久，也出现过类似的表现，神情恍惚行为奇怪，濒死状态下双眼泛灰，像得了眼疾。
　　魔气缠绕地越来越紧，年轻人盯着希淮，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艰难说道：“我们……会成为、朋友。”
　　朋友？这东西想袭击雪以，就凭这一点，它罪该万死。
　　希淮双眼微眯，魔气一瞬间收紧，扭断了年轻人的脖子。
　　年轻人的四肢无力垂下，被丢弃在墙角，睁开的双眼中溢出丝丝极淡的雾气。
　　雾气飘散在空气中，转眼彻底消失不见。
　　希淮环视一圈，走出牢房：“处理掉。”副官应下，挥手让人把里面的尸体搬走。
　　—
　　第二天一早，金桐的身影徘徊在寝殿外。
　　他想到了用什么来确认雪以的身份……龙族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
　　——喜爱金银财宝，尤其是亮晶晶金灿灿的东西。
　　昨天希淮让侍从送到雪以书房的那个玻璃台灯，也正是龙族的喜好。
　　据他所知，精灵族可不喜欢这些东西，精灵们大都喜欢植物和木制品，和金银财宝一点不沾边。
　　他想了一晚上，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定要尽快解决掉此事，以免夜长梦多。
　　金桐下定决定，从传讯里吩咐其他长老先待命，独自踏入寝殿。
　　他一进来，就有侍从向希淮通报。
　　“龙族二长老说，想来送见面礼。”侍从说道。
　　来了第三天，才想起见面礼？
　　希淮思索片刻：“让他来吧。”
　　这会儿太早了，雪以还在赖床。
　　他是醒了的，在卧室隐约听见侍从的声音。
　　二长老突然要来！
　　小龙崽立刻睁眼，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希淮走进卧室，见雪以匆忙跑去浴室：“哥哥等我一下！”
　　他可不能让二长老单独见希淮，叶纯帮忙带回去的解释，别的龙族不一定全信，万一两人一言不合……
　　雪以飞快洗漱好，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时正好见到金桐。
　　金桐与希淮一同坐在外面的院子里，希淮朝他伸手：“过来。”
　　雪以快步过去，自然地牵住了希淮的那只手。
　　金桐瞥了一眼，差点维持不住表情。
　　虽然只是怀疑，但见到雪以亲近希淮，他心里就难受。
　　丢失了十多年的幼龙，一朝成了别人家的……
　　要是别族也就算了，偏偏是异魔族！
　　希淮让雪以坐在身边，为他整理翘起的衣领，一边说道：“二长老想送你一件礼物。”
　　雪以还在紧张，闻言微愣：“送我？”
　　面对雪以，金桐迅速调整好表情和语气，温和道：“其实是叶长老送的，她今早有事耽搁了，想拜托我带过来。”
　　“是叶姐姐？”雪以有点不好意思，又隐隐期待：“是什么呀？”
　　他还是第一次收到同族送的礼物！不管是什么，他都肯定会喜欢。
　　随后，金桐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摆件。
　　摆件是一整块无色钻石，雕刻成幼龙展翼的模样，每一处都精心做了切面，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动作姿态又十分传神，双眼的位置镶着金块。
　　雪以一见到摆件，差点连呼吸都忘了，看得目不转睛。
　　金桐小心翼翼问：“喜欢吗？”
　　雪以点点头，挣扎道：“可是……可是这个太贵重了……”
　　希淮意味不明地扫了金桐一眼：“收下吧。”
　　他猜出了金桐的意图，不过既然都拿出来了，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雪以看向希淮，忐忑地攥着衣袖：“可以吗？”
　　金桐轻咳两声，不想让他求助希淮：“当然可以，只要你喜欢，这也算是我们龙族的一份心意。”
　　雪以隐约察觉出了什么，但希淮又说可以收，而且他确实很喜欢这个钻石小龙……
　　他犹豫纠结，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谢谢长老……还有叶姐姐。”
　　雪以捧着摆件爱不释手，金桐见他果真很喜欢，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这摆件其实是他的，借了叶纯的名义想亲自过来一趟。
　　既然雪以喜欢……金桐心中基本确认了七八分。
　　他小心注意着希淮，右手食指微动。
　　钻石小龙闪过一道光，清除了雪以身上的伪装魔法。
　　他再抬起头时，露出一双耀眼的金色瞳孔。
　　虽然早有猜测，但在亲眼见到真相的那一刻，金桐依然差点背过气去。
　　什么混血精灵！这果然就是他们族中丢失的宝贝幼龙！
　　金桐立刻起身，厉声道：“三殿下，你藏得真好啊！”
　　希淮抬眸，平静地回答：“我何时藏过？”


第51章 
　　伪装魔法被清除的那一刻，雪以自己感觉到了。
　　突然与同族坦诚相待，比起希淮，他反而是最慌的一个。
　　雪以飞快躲到希淮身后，低头埋着脸不敢看金桐。
　　金桐见到这一幕，只想捂住胸口深呼吸。
　　还有什么叫“何时藏过”？流落在外的幼龙都长这么大了，龙族到今天才得知他的存在，还不算藏吗？
　　虽然……希淮的确是将雪以光明正大地放在身边。
　　金桐微微颤抖的手指了指希淮，暂时没有与他辩解。
　　他转而换回温和的语气对雪以说道：“你不要怕……你我是同族，不需要在我面前隐藏。”
　　雪以紧张地抱着希淮的手臂，小心翼翼看向金桐。
　　他很快猜出了怎么回事，抿唇想了想，把怀里的钻石小龙放回桌子上。
　　“你是故意的……”雪以有些委屈，“我不要你的东西了。”
　　金桐自知理亏，赶紧说道：“礼物当真是送给你的，不用还回来……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别气别气。”
　　随后，他用刀子般的眼神扫了一眼希淮，又对雪以说道：“你先到我这里来……要不回屋去？我还有些话要与三殿下单独聊聊。”
　　雪以待在这，而且是在希淮的那边，一会儿万一起了冲突，怕误伤到他。
　　“不行！”雪以却说，他把希淮抱得更紧，慌乱道：“你不要伤害哥哥……我不走！”
　　他知道金桐又和当初的炎回一样，现在多半很生气，担心会出什么状况。
　　金桐扶额：“我没……”
　　幼龙是找到了，也确认了身份，可幼龙却在他面前护着别族……
　　希淮也低声劝道：“没事，你先回房间。”
　　雪以还是不肯：“不要……”
　　他再次看向金桐，试图为希淮解释：“长老叔叔，昨天叶姐姐已经问过我……我都说了。”
　　“哥哥没有做那些事，他特别好，”雪以闷声道：“哥哥从来不会凶我。”
　　金桐知道他说的是那些关押虐待幼龙的谣言，谣言是假的那当然好，他最生气的是异魔族从一开始隐瞒幼龙的存在。
　　三颗龙蛋是他们送过来的没错，当初的决策是先想办法救回同族再说，龙族最护崽，绝不可能真送出待破壳的龙蛋。
　　而龙族的繁衍比其余种族艰难许多，在幼崽一事上较为极端，如果一早知道龙蛋在异魔族破壳，他们就算分割领地、换族中长老过来当人质，也要让幼龙回到族群。
　　况且异魔族与龙族常年不合，互相看不顺眼很久了，任谁都会以为幼龙在异魔族过得十分不好，龙族难以维持理智。
　　雪以还在说：“我一直跟哥哥在一起，是哥哥把我养大的。”
　　听了他的这些话，金桐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我们到达都城那天，你怎么不与我们相认？”金桐叹了口气，“你千万别怕，要是有人逼迫你……”
　　这也是另一个关键之处，龙族拥有传承，雪以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天生就该有返回族群的期盼。
　　“没有人逼我，”雪以赶紧道：“我……”
　　他确实也暂时不想与几位长老相认，这会儿支支吾吾，没说出具体的原因。
　　当着金桐的面，希淮将雪以轻柔拥进怀里，摸了摸他的银发安抚道：“不用担心，回房间等我就好。”
　　金桐恶狠狠盯着他的手，用力咳了两声。
　　先前就算了，那是他不知情，现在还与他们的宝贝幼龙这么亲近，简直像是故意气他的！
　　希淮像没听见他的咳嗽声，耐心地哄雪以：“我知道瞒不住二长老，原本是想主动坦白的。”
　　当真？金桐在心里冷哼，一点都不信。
　　雪以也抬头问：“真的吗？”
　　那希淮也许有所准备，不怕金桐找麻烦。
　　“真的，”希淮说道：“我与二长老单独聊一聊。”
　　“那好吧……”雪以这才松开希淮，慢吞吞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进了房间，依然不放心，悄悄守在窗户边上，望着院子里的希淮的金桐。
　　一名侍从走了过去，送上两杯茶水。
　　希淮下巴微抬：“二长老坐，冷静冷静。”
　　金桐冷眼看他，片刻后重新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茶水他当然不会碰，阴阳怪气道：“三殿下想聊什么？不如聊一聊是怎么哄骗我族幼龙的？”
　　希淮没有立刻回答，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雪以不在身边，他也没了更多顾忌，冷淡漠然的视线对上金桐。
　　“他破壳的第一天，见到的是我，”希淮慢条斯理道：“化形后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叫我哥哥。”
　　金桐脸上的表情出现裂缝，眼神越发不善。
　　“最初，父亲是想把雪以送回去，”希淮继续说道：“是我阻止了他。”
　　金桐冷哼：“我正想问问你，到底是何居心？”
　　他还是不相信异魔族会真心对待毫无血缘关系的龙族，希淮故意把雪以留在身边，一定有什么企图。
　　也就是因为雪以看起来确实在都城过得不错，不然他懒得废话，早就动手了。
　　希淮坦诚道：“小龙乖巧，又可爱懂事，我为何不能养着？后来……”
　　最开始应该是这样的没错，他一时兴起，想养一只龙，但被希蒙亚发现时，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那么小的一只幼龙，明明自己也害怕，竟然还要挡在他面前，想要护着他。
　　金桐打断他的话，气愤道：“幼龙对我族何其珍贵，是你想养就能养的？你把他当做什么？”
　　希淮话音顿住，反问：“你不是都看见了？你觉得，我对他不好么？”
　　当龙族四位长老进入都城的第一天起，他就从未刻意将雪以藏起来过，两人的相处也与平时一样。
　　金桐一噎，回想起前几天见到的那些画面，只觉得更加生气。妍姗町
　　他深呼吸几下，控制住表情：“以前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但雪以必须立刻送回龙族，你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主动送来的龙蛋毫无征兆地破壳降生，现在又想要回去，说起来是他们理亏，只要异魔族提出的条件合理，他们都可以答应。
　　“送回龙族？”希淮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他语气强硬，听起来没有丝毫打算沟通协商的意思。
　　金桐拍桌子站起来，怒道：“我劝三殿下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屋内的雪以密切关注着他们那边，见到两人好像起了争执，心里无比担忧，想马上赶过去看看。
　　情急之下，他一把推开窗户，身形一晃变回了幼龙形态。
　　小龙崽跳上窗台，展开双翼后腿一蹬，如闪电般飞快窜了出去。
　　院子里，金桐掏出传讯器，给等候在外面的几位长老发了消息，并道：“族王呢？把你父亲喊来，我倒要问问他……”
　　不论如何，在他潜意识里，希淮才二十六岁，还是个年轻人，只要希蒙亚做主，同意将雪以送回去就行。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一只幼年银雪龙飞冲过来，刹不住车一头扑向希淮。
　　希淮反应极快，伸手抱住小龙崽，轻声询问：“怎么出来了？”
　　金桐神色一怔，突然安静下来。
　　虽然早有猜测，并且得以确认，但在见到幼龙形态的雪以时，他的心情又有些不同。
　　龙族幼龙的破壳率一直较低，有了龙蛋，不代表就能诞生出小龙崽，峡谷中无法破壳的死蛋，早已堆积如山……
　　银雪龙这一个分支，又因为天赋特性，破壳率更低。
　　每一只幼龙都是他们的宝贝，而在他眼前的，是一只幸运降生、无比珍贵的银雪龙。
　　有那么一瞬间，金桐觉得别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雪以好好的就行。
　　同时他又十分的心酸，小龙崽刚才飞过来的方向，是朝着他的就好了。
　　小龙崽在希淮的掌心蹭了蹭，一跃跳上桌台：“嗷呜嗷呜！”
　　金桐默默坐下，轻咳一声：“刚才有些激动，不是我的本意。”
　　既然雪以过来了，那他还是收着点。
　　这时，一名侍从匆匆过来通报，说其余三位龙族长老非要进来，快拦不住了。
　　小龙崽瞪大双眼，扭头望向金桐：“嗷？”
　　金桐摸了摸鼻子：“是我叫他们来的。”
　　要谈判的话，就他一只龙，气势上弱了点，那肯定得叫上别的长老一起。
　　希淮倒是很平静，吩咐侍从：“带三位长老进来。”
　　他的目光始终在小龙崽身上，伸手为小龙崽整理不小心翘起来的衣领。
　　于是，三位长老跟随侍从进来的时候，就见到了院子里的希淮，还有他抱在怀里的小龙崽。
　　最前方的四长老脑子一嗡，喊道：“放开我族幼崽！”
　　他们三个在外面焦急等待了许久，终于收到了金桐的讯号。
　　金桐在传讯里没说清楚，只让他们快进来，意思是已经确认雪以就是丢失的幼龙。
　　希淮抱着小龙崽的一幕，怎么看怎么像掐在手里威胁。
　　他气势汹汹地闯入院子，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位长老，明显来者不善。
　　小龙崽慌了神，冲上前阻拦。
　　白光一闪，一只仍处于成长期的银雪龙出现，张开的双翼掀起带着阵阵寒意的风浪。
　　院中的草木树叶被吹拂，龙尾划过的瞬间，叶片边缘覆上一点点冰霜。
　　阳光照耀下，银白的鳞片闪烁着细腻光晕，金色的瞳孔耀眼夺目。
　　银雪龙挡在希淮面前，用一侧龙翼将他护住。
　　包括金桐在内，四位长老都呆住了。
　　见他们冷静下来，银雪龙身形一晃，又变回了幼年形态。
　　小龙崽稳稳落地，仰头：“嗷呜！”


第52章 
　　院子虽大，还是使用幼龙形态方便些。
　　小龙崽又“嗷”了一声，扭头飞向希淮。
　　希淮站在椅前，张开手臂将小龙崽重新抱住，亲昵又自然地抚摸着小龙崽后颈。
　　他再抬眸，四长老雷乌目瞪口呆：“这、这……”
　　他此刻当然看出来了，希淮刚才的动作姿态，不是什么“掐在手里”“威胁”，根本就是小龙崽自愿的。
　　院子里还充斥着冷空气，温度骤然降低了好几层。
　　烟雾般的魔气突然凭空出现，快速朝四周蔓延，几位长老立刻戒备，然而魔气转瞬即逝，只是将整个院子暖了一遍。
　　希淮抱着怀里的小龙崽，说道：“几位长老先坐。”
　　小龙崽晃了晃尾巴尖：“呜！”
　　金桐跟着出声道：“莫要冲动！都过来坐吧……”
　　这时，副官得到消息也匆匆赶来，身后跟着好几名将士。
　　于是片刻后，圆桌前又多了几个身影。
　　“雪以的确是我族幼龙，”金桐将雪以的来历简单解释了一遍，扫了一眼对面的希淮：“其余的事，我正在与三殿下交涉。”
　　“都城内竟然当真藏着幼龙……”雷乌眉头紧皱，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请三殿下松手，不要总碰我族幼崽的龙角！”
　　他们三个刚到，和金桐一开始的反应差不多，也就叶纯稍微冷静些。
　　但碍于副官的到来，还有金桐的眼神劝阻，他们才勉强忍耐着，一起坐下来好好交谈。
　　然而小龙崽被希淮抱着，看起来十分亲近，很不顺眼。
　　龙角是外人能随便摸的吗？
　　希淮神色冷淡，脸上没什么表情，果真松了手。
　　他安静不语，身后的副官取出一本小册子，翻开念道：“十六年零八个月前，存放在幽冥谷的三颗龙蛋之一突然破壳，幼龙恰好被三殿下发现。”
　　册子里记录的是雪以的一些经历，他破壳后被希淮带回宫殿，又与希淮一起前往摘星楼，五岁时进入都城中心的学院上学。
　　直至今日，他的身份藏得好好的，从未被外人发现过，也从未遭遇过什么危险，除了前几天在魔药教室遭遇袭击。
　　但这事副官暂时没有提，先将这些信息完完整整得告知四位长老。
　　小龙崽听得也很认真，末了轻轻“唔”了一声，表示这些都是真的。
　　四位长老同时沉默，单看这些，异魔族待雪以的确不错，还愿意送他去上学。
　　而且小龙崽就好端端在他们眼前，那些什么虐龙谣言不攻自破，这事说起来算是一个意外，谁都没有料到存放已久死蛋突然破壳，而龙蛋是龙族主动送来的，异魔族一直留着合情合理。
　　副官合上小册子：“几位长老还有什么疑问？”
　　五长老风玄第一个问：“有，何时把我族幼崽送回去？”
　　希淮怀里的小龙崽听了，顿时忐忑起来，爪子勾紧一截衣袖。
　　“这个问题，三殿下还需与族王商议，”副官说道：“雪以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我们对他也有不舍……”
　　雷乌张了张口正要反驳，副官及时清了清嗓子打断，紧接着又道：“况且，也该问问雪以自己的意见吧？”
　　听到这话，雷乌的表情反而放松了些。
　　他们龙族的幼崽，那肯定是愿意回去的，这一点他不担心。
　　一旁的金桐却忧心忡忡，雪以实在太亲近希淮，他又在都城待了整整十六年，从未回到过族群。
　　并且幼龙年纪稍小，心性不成熟，还很单纯懵懂。
　　副官最后让几位长老先安心住着，他们可以与雪以随时见面，宫殿不会有任何阻拦。
　　同族终于相认，也一定有许多话想说。
　　说完副官就退到了更远处，金桐不动声色打量着希淮。
　　这一切，好像都是早已准备好的，包括副官的那些说辞。
　　副官都来了，希蒙亚还不露面，难道真不打算管？
　　还是……已经管不了希淮了？
　　不过先在宫殿里住着也行，目前来看，雪以明显更亲近希淮，硬要将他带走不但会与异魔族起冲突，也会忽略了雪以。
　　趁这段时间，他们能再和雪以多接触接触。
　　毕竟他们才是同族，感情升得更快。
　　这样想着，金桐悄悄给其余三位长老发了传讯，随后点头答应：“行。”
　　一时间，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消散了许多。
　　副官带来的将士退到了院子外面，侍从端着茶水走来。
　　小龙崽支着前爪坐起来，看向对面的四位长老，又仰头看了看希淮。
　　雪以迟迟没有变回人类形态，他刚才就发现，金桐见到他飞过来时，态度突然有了转变。
　　而且都是同族，用龙形态也能交流。
　　希淮注意到小龙崽的目光，捏了捏爪子：“去吧。”
　　小龙崽蹭蹭他的手，舔了一口指尖。
　　随后，小龙崽跳上桌子，迈步慢慢朝对面走去。
　　叶纯伸出手，笑眯眯喊道：“雪宝快过来！”
　　小龙崽和她最熟悉，加快速度几步跑近，主动埋头蹭她的手心。
　　“难怪我一见了你，就觉得喜欢，”叶纯摸着小龙崽头顶，“原来是我们的小龙。”
　　“我族的幼崽，自然是最乖巧的，”风玄也附和道：“来让风叔叔看看……”
　　小龙崽抬头，又走到了五长老风玄面前，轻轻嗅着他的指尖和袖子，记下他的味道。
　　旁边的是雷乌，仔仔细细将小龙崽打量了一遍，忧心忡忡：“雪宝是不是瘦了点？在龙蛋中待了太久，恐怕对身体有所影响……”
　　雪以现在是用咒语回溯的幼年形态，也就是他小时候的模样。
　　比起寻常的幼龙，他的体型偏小，骨骼也较纤细。
　　瘦小的幼龙，体质会稍差一些，更容易生病。
　　小龙崽来到雷乌面前，也蹭了蹭他的手，“嗷呜”一声表示自己身体还不错，长老叔叔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雷乌的年纪仅次于金桐，他看向小龙崽眼里满是慈爱，“听八长老说，你的天赋也不错？”
　　小龙崽点点头，仰头呼出一小团冰魔法。
　　冰霜包裹的透明气泡升入半空，再“啪”一声破开。
　　这是检验魔法纯净度最简单的方法，银雪龙本就属冰系，雪以的天赋更是优秀。
　　雷乌脸上的笑容就没淡下来过，和风玄一起夸了好几句。
　　小龙崽最后来到金桐面前，蹲在他手边。
　　金桐也同样很喜欢雪以，他抬手摸了摸小龙崽的头顶，叹了口气：“不错……你的经历与其他幼龙都不同，却也十分幸运。”
　　或许就差那么一点点，雪以在蛋壳中永远不会苏醒。
　　他在远离族群的地方破壳长大，也幸好身边的人待他都不错，小心保护着他。
　　先前副官说的那些，雪以竟然还去摘星楼修习了占星术。
　　希淮这个异魔，在外面的评价不太好，看着冷淡又薄情的样子，对他们的小龙倒是挺不错的……
　　之后，小龙崽留在四位长老身边待了许久。
　　四位长老问什么问题，小龙崽就“嗷呜嗷呜”地回答，短短时间内与他们亲近了不少。
　　希淮全程安静注视着，一声不吭。
　　雷乌趁机悄声问：“雪宝，想和我们回龙族吗？”
　　他还是太着急了，金桐没能来得及阻止。
　　小龙崽晃晃尾巴尖：“嗷呜呜？”
　　四位长老齐齐沉默，雷乌满是不悦地瞪了希淮一眼。
　　雪以刚才说的是，他可以带上希淮一起回去吗？
　　这当然不行！先不说希淮是异魔族，他想去龙族，还得问问别的龙同不同意。
　　他身为异魔族的殿下，身份更不一般，更不会轻易前往外族。
　　小龙崽一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多半不行，低头不说话了。
　　后方的希淮突然出声：“雪宝。”
　　小龙崽扭头，立刻朝他飞去，熟练地落在他的臂弯里。
　　希淮不知道从哪拿出来几块饼干，拆开喂给小龙崽，一边说道：“时间不早，雪宝该写功课了，几位长老先请回吧。”
　　不阻止他们和雪以见面，不代表他们能一直留在这里，希淮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小龙崽抱着希淮的手啃饼干，雷乌看了又看：“殿下喂我们小龙吃的什么？”
　　希淮充耳不闻，喂完饼干从储物戒里拿出印着小龙图案的保温杯，继续喂水给小龙崽喝。
　　喝完了水，希淮轻轻捏着小龙崽的爪子：“累不累？”
　　小龙崽“唔”一声，蹭蹭他的手，跳到一旁的椅子上变回了人类形态。
　　对面的四位长老还不肯走，金桐问雪以：“要写什么功课，难吗？不如拿给我们看看？”
　　“不用了，长老叔叔，”雪以乖巧回答，“是学院的功课，我自己可以写完。”
　　他攥着袖子，又说：“我送你们吧？”
　　既然雪以都这么说了，四位长老不好坚持，起身准备离开。
　　雪以将他们送到寝殿外的走廊，挥挥手：“长老叔叔、叶姐姐再见。”
　　四位长老依依不舍，叶纯说下午有空再来看他。
　　他们来到都城，也并非无所事事，炎回还没找到，希蒙亚借“两族友好交流”的由头，安排了一些锻造师、机械师等人与他们会面，是要来真的。
　　金桐不好不给面子，也得细心准备。
　　走出了寝殿外，雷乌还有些愤愤不平：“这个希淮，怎么就那么讨小龙的喜欢？竟然还想把他一起带回龙族……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这你还看不出来？”叶纯摇了摇头：“不是希淮用了手段，是小龙想守着他，才不太愿意回去。”
　　龙族的占有欲强，又固执，认定了是自己就绝不会放弃。
　　希淮对雪以而言，就像是金光灿灿的宝藏。
　　—
　　送走了四位长老，雪以快步回到希淮身边，一把抱住他。
　　“哥哥，”雪以有点开心，又着实松了口气：“还好……长老叔叔没说什么。”
　　对他而言，几位长老还更像是远房亲戚一样……亲切感肯定是有的，但希淮依然排在第一位。
　　希淮伸手，将雪以紧紧拥住。
　　“以后，”他的力道有点重，低声说道：“不用挡在我前面。”
　　雪以一愣，抬起头：“为什么……”
　　他忐忑道：“哥哥生气了吗？”
　　他那时没想那么多，只是担心龙族长老因为自己的关系，要伤害希淮，下意识地就做了反应。
　　“不是，”希淮立刻说道，“没有生气。”
　　他微微弯下腰，亲吻雪以的银发：“该由我来保护你。”
　　与此同时，远在某处的废弃庭院。
　　灰袍人坐在阴暗房间的角落，满脸不甘：“为什么……消息都放出去了，该做的我都做了。”
　　为什么龙族和异魔族，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手中攥紧传讯器，按照脑海中那道声音的指引，发出一条讯息。


第53章 
　　“哥哥没有生气就好，”雪以歪头靠着希淮的肩侧，“我知道哥哥会保护我，哥哥很厉害。”
　　可是面对自己的同族，他当然得护着希淮。
　　希淮安静抱了他一会儿，带他去书房写功课自习。
　　寝殿外，雷乌还很是不解：“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也就……样貌还算端正，天赋勉勉强强吧说得过去，族里的年轻龙不个个比他强？”
　　金桐和风玄没有发表看法，叶纯叹气：“小龙喜欢不就行了？他与希淮相处最久，他最清楚。”
　　她那天专程去找雪以，听雪以说了许多，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希淮的好。
　　还有雪以提起希淮时的神情，对他的维护，都能证明。
　　被异魔族养大的龙，传到外面，别族恐怕都不信，但这已成事实。
　　龙族想将雪以带回去，本就不占理，现在雪以又更亲近希淮。
　　总之他们一定得顾及着雪以，他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雷乌心里憋闷，却也没再说什么。
　　一旁沉默的金桐突然摸着胡子：“雪以的回溯咒，是谁教的？”
　　回溯咒是龙族首创，也只有龙族的兽态过于庞大，有时很不方便，才会使用回溯咒或缩小魔药，其他兽人族很少学习。
　　雪以从未离开过都城，学院里应该没人能教他这类魔法咒。
　　风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老七也在这？”
　　“你忘了他信中的暗号吗？”金桐说道：“快来救我和崽……这个崽，不就是雪以？”
　　但炎回的生命光球完好无损，还能教雪以魔法，大概率没事，只不过行动受限。
　　事到如今，结合所有的一切，金桐很快猜了出来。
　　他摸着胡子，低声道：“我们还是得警惕些……这个希淮绝非善类。”
　　希淮对雪以再好，也就只是对他一个好，别的龙族他丝毫不会放在眼里。
　　不过确认了炎回就在都城，总比去什么精灵族矮人族四处寻找要好些。
　　剩下的，就是那封无名信件。
　　——到底是谁编造谣言，说希淮抓捕幼龙，关押起来折磨虐待？
　　另一边，雪以也正想起炎回。
　　“长老们都知道了，炎叔叔是不是也可以回来了？”
　　去书房的路上，雪以问道：“我给他发传讯，他一直没有理我。”
　　希淮应道：“我会尽快安排。”
　　在告知雪以的身份之前，炎回不能出现，以免乱了计划，所以他被秘密藏在某处，传讯器也被没收了。
　　雪以低头“嗯”了声，希淮安抚道：“别担心，他和炎二都没事。”
　　等金桐他们知道炎回消失八年的原因，一定又会生气。
　　不过他待在宫殿这么久，除了行动受限没人亏待他，又能作为雪以的半个老师。
　　将炎回身上的魔法咒解除后，族中会再给他补偿，就当做是邀请费。
　　雪以又“嗯”了声。
　　书房到了，希淮停在门前，目送他推门进去，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拿出书本。
　　—
　　下午，叶纯果然抽空来了一趟。
　　雪以写完了功课，征得希淮的同意后，带叶纯去了宫殿后方的人造小型森林。
　　在这里，他才可以无所顾忌地变成正常龙形态，开心绕着两座小山丘飞了两圈。
　　银雪龙体态修长，作为龙的外表更为清秀，龙翼与龙尾是最标准的长度，龙角光滑并不尖锐，看起来没有攻击性。
　　加上浑身银白如雪的鳞片，是在龙族分支中最漂亮的一类。
　　高空当中设有防护魔法罩，从外界看不到里面的景象，雪以尽情飞了一会儿，回到叶纯所在的位置。
　　“叶姐姐！”他落地的瞬间变回人类形态，上前坐在她身边，“你也可以变回龙，这里不会有人发现。”
　　叶纯摇摇头：“这里对我来说有点小。”
　　这片森林是按照雪以的标准建造的，她近百岁，又是体型偏大的木系龙，比雪以大了好多倍。
　　雪以眼里有一点点失落：“好吧……”
　　他还没有见过同族的巨龙形态，以前炎回和炎二受限不能变龙，炎二倒是用过两三次回溯咒。
　　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另一只幼龙出现，雪以总觉得别扭，不想让希淮也看见，炎二后来就没再变过了。
　　“而且这里是都城，我也不太方便，”叶纯宽慰道：“等回了龙族再说。”
　　雪以闻言，若无其事地低头，含糊应了一声。
　　他身形一晃，“嗖”一下变小，闭眼趴在被阳光覆盖的厚实草丛里。
　　叶纯默默叹息，她能理解雪以不想走，可是……他总会继续成长，难道要一直待在这人造的森林里吗？
　　异魔族统领各族，但与龙族两地分割已久，突然要让其他种族接受都城中有龙出现，恐怕没那么容易。
　　除非希淮能考虑到这一点，尽快做好筹备。
　　还有雪以的魔法修习，都城的学院是不错，各种导师资历都是最好的，但终究不是专门为龙族准备。
　　龙族也有学院，如果雪以回到龙族，他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
　　叶纯思来想去，竟觉得雪以的想法是最好的。
　　他回到龙族，并一起把希淮带回去。
　　那……又得征得希蒙亚的同意才行。
　　目前怎么看，希淮都是作为下一任族王所培养的。
　　叶纯又叹了口气，摸了摸小龙崽的头顶。
　　小龙崽似乎察觉到她正苦恼，翻身抱住她的手，埋头蹭了蹭表示安慰。
　　—
　　之后的一连两天，四位长老时不时来看望雪以，给他送些吃的，和好看的精致摆件或珠宝饰品。
　　龙族比不上异魔族有钱，但身为长老，肯定不至于太穷，基本都有自己的小金库。
　　那天金桐拿出来的钻石小龙，又重新送了一次，雪以收下了。
　　他找了个大箱子，把收到的礼物全部存放进去，塞进床底下。
　　这些年，雪以都是这么藏宝贝的，他不喜欢放在储物戒里，寝殿阳台的后院还埋着他的几箱金币。
　　床底下还有一个木箱子，里面是希淮平时送的，雪以顺势拿出来，打开箱子把里面的各种宝贝都看一遍。
　　趁这会儿屋里只有他，雪以悄悄变回小龙崽，躺进箱子里滚了两圈才出来。
　　他心满意足，重新藏好箱子。
　　几位长老没再提过带他回龙族的事，雪以这两天除了自学功课就是陪陪他们和希淮。
　　与几位长老的相处也很融洽，他们年长许多，雪以是小辈和尚未成年的幼龙，理应备受宠护。
　　除此之外，整个都城一切平静，那天在学院遇袭的事，雪以没有再得知后续，差点遗忘了。
　　他这两天开开心心，当天夜里却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是完全陌生的场景，和都城的街道很像，却又不是都城。
　　天气还不错，阳光正盛，然而一晃神的功夫，街道被大片阴影覆盖，如同顷刻间翻涌的乌云。
　　两只巨龙从上空飞过，街上的人群惊慌失措地逃离，更远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逼近。
　　画面一转，街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视线的尽头，一群巨龙御风飞来。
　　梦里的雪以动不了，呆呆望着巨龙们朝着远处飞走，一刻也没有停留。
　　片刻后，他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
　　这一次是某个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好几个陌生面孔站在墙边，他们双眼浑浊，脸上表情恍惚怪异，种族年龄各有不同。
　　地下室不止一个，从外侧的走廊看去，还有更多模糊的人影，全都安静站立着。
　　这画面十分诡异，梦境结束的瞬间，雪以猛然被惊醒。
　　天已经亮了，外面的走廊有人说话。
　　雪以仔细一听，是炎回的声音。
　　“哼，我是为了雪以才留下的，”炎回的语气不太好，“谁稀罕你的什么补偿？”
　　雷乌也在：“这是囚禁！老七好歹是个长老，三殿下你……”
　　金桐在一旁，扯住他的袖子：“小点声，雪以还在睡觉……”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只小龙崽从窗户边钻了出来。
　　小龙崽身上还穿着睡衣，龙角上的睡帽摇摇欲坠，快速朝这边飞来。
　　希淮果然也在，他伸手接住小龙崽，在场的三位长老默契地闭了嘴。
　　“嗷呜？”小龙崽看了看他们，抬起爪子朝着炎回晃了晃，“呜呜！”
　　“我今早回来的，”炎回一改刚才的模样，温声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小龙崽放心了些，又低头轻轻“呜呜”了两声。
　　金桐立刻紧张起来：“什么？做噩梦了？”
　　闻言，希淮脸色微变。
　　一个小时后，龙族五位长老坐在庭院内，炎二也在。
　　雪以将梦里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而他身边的同族，是会绝对信任、保护他的存在，并且梦中有巨龙出现，希淮没有隐瞒雪以的占星预知能力。
　　梦境片段一共三个，最后一个似乎又与雪以在学院遇袭有关。
　　地下室里的那些人，他所描述的神态动作，还有即使深处昏暗视线，也能注意到的浑浊双眼，和被捕的那名年轻人很像。
　　于是副官也来了，两边信息彻底互通，没有半点隐瞒。
　　叶纯气愤道：“果然是有人暗中挑拨，想引起两族战争。”
　　袭击雪以再诬陷给龙族，造谣希淮虐待幼龙。
　　可惜的是躲在暗处的人不知道，雪以就是那只幼龙，还是被希淮小心呵护着养大的幼龙。
　　雷乌一拳锤在桌子上，咬牙切齿：“敢袭击我族幼崽？活腻了！”
　　至于雪以的预知梦，炎回是知道一点的，其余的四位长老十分震惊。
　　“银雪龙是拥有趋福避祸的感知力，”金桐隐隐有些激动，“可在梦中预知未来，这简直闻所未闻……”
　　最大的可能，是因为雪以修习了占星术，两者的能力叠加。
　　真是这样的话，那雪以被送来都城，竟是一件好事？如果他在龙族长大，几乎不可能接触到占星术。
　　面对众人，雪以咽下一勺粥，忐忑不安道：“现在要这么办？”
　　他这会儿还在吃早饭，一边听几位长老的商讨。
　　十二岁之前，他经常做预知梦，但都是些平日里的琐事。
　　而从十二岁以后，梦境开始逐渐减少，甚至会好几年不出现，一旦出现，都是比较重要的事。
　　“我已与族中联系，”雷乌说道：“龙族各地并未发现异常。”
　　风玄也说：“雪宝梦里的街道，像是在云洲村，有个商铺的标志，我记得很清楚。”
　　龙族偶尔会去云洲村，那里是会接待所有种族的商业城，但他们从不会在领地外轻易变龙。
　　“单凭这些，无法推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希淮出声道，“先派人去云洲村查一查。”
　　金桐与其余长老对视一眼：“我们得亲自过去看看才行。”
　　龙族一共十位长老，大长老年事已高，留在峡谷负责照顾幼龙。
　　加上炎回，有五位长老都在都城，金桐担心的是有人趁他们离开，想借机对龙族不利。
　　其余四位长老没意见，商量着要去几个。
　　雪以捧着粥碗，犹犹豫豫着说：“我也想去……”
　　金桐不假思索道：“不行……太危险了，你先好好待在宫殿。”
　　“可是我不放心，我也可以帮忙，”雪以抿了抿唇，“这是我第一次梦到别的龙。”延删亭
　　金桐还想再劝他，希淮却道：“他可以去。”
　　“都城并不安全，”希淮抬眸，“他猜不到雪以会跟随我们离开。”
　　炎回反问：“我们？”
　　“是。”
　　希淮淡淡说道：“我会亲自去云洲村一趟。”
　　金桐担心族群受袭，而他更在意的，是谁谋划了这一切。
　　那天被关在地牢中的年轻人，临死之前说，他们会成为朋友。
　　——他得抓住那个东西，让它知道，这绝无可能。
　　—
　　第二天，依然留守在边境的一部分龙族，收到了金桐的讯息。
　　金桐在讯息里说，炎回已经找到了，几位长老还需要前去云洲村处理一点事情，让族内的龙待命。
　　云洲村离边境不远，身处边境的三长老追问：“老七找到了，那他说的崽呢？是谁的？”
　　“还能是谁的？我们的宝贝崽！”金桐压低声音：“这事先不要外传，等我们过来了再说。”
　　他把雪以的状况简单说了一遍，并叮嘱三长老提高警惕，及时上报一切异常。
　　通讯很快切断，三长老握着传讯器久久没有回神。
　　当年送去异魔族的死蛋……如今顺利破壳了？
　　而且那只年幼的银雪龙，因为在蛋壳中待了太久，体质稍差。
　　最重要的是，幼龙在希淮的身边长大。
　　——传闻中最冷血暴戾、手段阴狠的异魔族三殿下，希淮。
　　三长老气息颤抖，握紧手中的传讯器。
　　他还曾听说……这位三殿下，最讨厌龙。


第54章 
　　异魔族三殿下最讨厌龙，三长老还是从金桐口中听说的。
　　自小体弱多病的幼龙在他身边长大，还不知道会遭受多少欺负……这简直是噩耗！
　　三长老差点捏碎了手中的传讯器，但他还是维持着冷静，先把金桐的讯息向其余同族传达。
　　忙完之后，他才给金桐发传讯，问起雪以的状况。
　　“是银雪龙？他现在如何了？跟你们在一起吧？”
　　金桐留意着族中的信息，很快回复：“他很好，会同我们一起前去云洲村。”
　　希淮也要去，不过他的行程一切保密，所以金桐没有多说。
　　三长老一看，稍稍放心了些。
　　幼龙和几位长老一起，说明他们已经与异魔族交涉过了，会带幼龙回族。
　　三长老想了想，又问：“那这事如何解决？这个三殿下实在可恶！”
　　金桐回复：“解决什么？”
　　随后，他似乎反应过来，三长老一定和他当初一样，误会了什么。
　　趁这会儿不忙，金桐直接与三长老进行实时传讯。
　　“那个……你不用担心，也别多想，”他压低声音，“希淮他……对小龙挺好的。”
　　传讯器的对面，三长老满脸不信：“老二，你是不是被挟持了？是的话就嗷一声。”
　　“嗷什么嗷，我没跟你开玩笑！”金桐胡子都翘了起来，“你是不知道……算了不提也罢，等我们去了云洲村再说。”
　　“怎么就算了？”三长老不满，“幼龙到底什么情况，你再详细告诉我。”
　　金桐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总之希淮对小龙是挺好的，小龙这些年伪装成精灵，在都城上学。”
　　他说着说着，语气憋闷：“初见小龙，我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希淮养在宫殿里的童养媳……”
　　传讯器对面，三长老沉默了更久，才出声道：“老二，你当真被挟持了吧？”
　　“童养媳”这个词，在族里基本用于调侃。
　　峡谷中许多小龙崽一起长大，关系非常亲近，一些性格好的小龙，从小就展现突出的求偶本能，会主动照顾其他同龄幼龙。
　　当然，真正的求偶和寻找伴侣，得等到成年再说，小时候的那些不算数。
　　至于金桐的那句话，简直就是鬼故事！
　　金桐很无语，丢下一句“没要紧事别找我”，单方面切断了传讯。
　　他正要回到住处，收起传讯器绕过前方的走廊拐角，迎面撞上了希淮。
　　希淮也独自一人，他安静站在走廊中央，不知什么时候在的，也不知有没有听到金桐与三长老的对话。
　　金桐不动声色，打了个招呼：“殿下。”
　　希淮盯着他看了两秒，冷淡应声，随后绕过金桐离开。
　　金桐定了定神，也快步走了。
　　—
　　即将前往云洲村，当天下午就开始紧急做准备。
　　希淮要去，希蒙亚一开始不同意，但他除了劝告，无法阻止。
　　云洲村位边界，附近有可调派的将士，副官又秘密安排了些人手即刻出发，跟在希淮身边的下属不会太多。
　　龙族五位长老，再加上炎二和雪以，会与希淮同行。
　　原本龙族打算留一两个在都城，既然雪以也要去，那就不留了，都跟在他身边保护。
　　隔天一早，众人通过几道传送阵抵达都城外，再乘坐飞行兽车离开。
　　这是雪以第一次坐可以飞的兽车，透过玻璃窗户，他望着下方逐渐缩小的房屋与街道，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今早要出发，雪以惦记着这事，晚上失眠没睡好。
　　飞行兽车在高空，车内的温度降低，希淮取出一件披风外套，要给雪以穿上。
　　雪以又打了个哈欠，干脆直接变回了小龙崽，自己叼着披风一角，在希淮腿上踩成一个窝，躺进去睡觉。
　　坐在对面的是金桐和炎回，其余的龙族在另一辆兽车里。
　　两龙眼睁睁看着小龙崽睡在别人腿上，默默无言。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金桐的接受能力直线上升，炎回更是习以为常。
　　飞行兽车不能行驶太长时间，中午之前，兽车抵达途中的一家旅店。
　　雪以睡一觉起来，精神好了许久，午饭后兽车休整了半小时，再度出发。
　　之后他们又经过好几个短途传送阵，花费整整两天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云洲村。
　　云洲村是商业城，来来往往的种族非常多，众人都使用了外貌伪装魔法，变成不起眼的长相，穿着最普通的魔法袍入住旅店。
　　金桐和风玄先去外面走了一圈，暂时没发现任何异常。
　　希淮带来的人也做了部署，分散在各个区域，寻找雪以梦中的地点。
　　最闲的是雪以，他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安心待在旅店房间里休息。
　　希淮陪着他，让人给他买了些云洲村的特产零食。
　　“就当做是来度假，”希淮拿着小刀削苹果皮，“空间魔法还在，遇到危险，我会及时出现。”
　　雪以一直戴着那条宝石手链，此时和储物镯一起，经过伪装魔法的改造，变成了朴素不起眼的样式。
　　雪以点头“嗯”了声，将喂到嘴边的的苹果块咬下一半。
　　房间是可以多人同住的套房，雷乌也在客厅这边，盯着希淮给雪以喂苹果。
　　他很想找茬，比如苹果皮没削干净，切的块太多或是太小，结果看了半晌，一点毛病挑不出。
　　雷乌有点坐不住，起身来到桌前，拿起一颗洗好的苹果，没削皮直接“咔嚓”啃了一口。
　　他几口吃完苹果，扔了苹果核又回去了。
　　—
　　下午，雪以被带去距离旅店不远的一条街道。
　　他环顾四周，反复回忆确认，紧张地点点头：“是这里。”
　　这里正是他梦到的那条街道，果然是云洲村。
　　但那个站着许多人的地下室还没有线索，这类环境较为隐蔽，也不好四处打听。
　　金桐低头发着传讯：“明天还会有几个同伴赶到。”
　　风玄和叶纯回了族中，换了几只边境巡逻队的龙过来支援，以备不时之需。
　　雪以慢慢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站在梦境中的位置，抬头看向上空。
　　就是这个角度，会有两只巨龙低空飞过，看外表应该是两只吞金龙。
　　龙族同分支的龙形态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到了一定年龄，体型也差不多，无法确定是哪只龙。
　　金桐在与同族联系，对面发来一串名单，是将要抵达云洲村的几只龙。
　　他仔细一看，名单里有一只吞金龙，加上他自己，正好两只。
　　金桐原本没有在意雪以梦到的龙是谁，或许有了他们干预，梦中的场景就不会发生了。
　　但现在一看……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不过既然有他自己，金桐更加放心几分。
　　他自然不会主动变龙袭击民众，那么雪以梦境中的一切，一定事出有因。
　　天黑之前，副官联系上希淮。
　　“宫殿外抓住了两名行迹可疑的魔法师，”副官说道：“没审问出什么来。”
　　他们被关进了地牢，唯一的要求是想见希淮。
　　看样子，他们还不知道希淮在云洲村。
　　希淮看着光屏中传送过来的影像，眼神渐冷：“等我回来处置。”
　　之后的一连两天，云洲村一切如常。
　　支援的几位龙族赶到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暂时留在另一座旅店，不与这边见面，暂时只通过传讯交流。
　　雪以紧张忐忑了两天，也没怎么睡好，金桐心疼他，干脆提议出去转两圈散散心。
　　“有我和老五在，”金桐看了一眼希淮，“三殿下也在，若有意外，我们都能护着你。”
　　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雪以有些心动，迟疑着点点头。
　　于是，伪装好的四人外出，像正常旅客一样四处闲逛。
　　这里和都城的街道很像，售卖的东西种类却更多，有好些雪以见都没见过。
　　走了半天街，他神色渐渐放松，好奇打量着每一家店铺，买了一对会发光的水晶闹钟。
　　钱是希淮付的，小闹钟不过巴掌大，看着十分精致。
　　雪以很喜欢，又把其中一个给了希淮。
　　金桐和雷乌也随意买了些东西，时刻注意着四周。
　　突然，金桐与希淮的传讯器同时震动。
　　街边有一个人指着上空大喊：“那是什么？”
　　雪以心里一紧，赶紧抬头。
　　他这才发现，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和梦里的很像。
　　而刚刚还晴朗的天空被云层覆盖，厚厚的云层之上，有一大片发灰的阴影，连成一个模糊的形状。
　　金桐快速查看传讯器，另一边旅店的龙族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
　　阴影离得很远，也像是一大片乌云，和雪以梦中见到的不相符。
　　金桐皱着眉，仔细端详着上空：“怎么有点熟悉……”
　　希淮冷声道：“是龙。”
　　云层当中的阴影，是一只巨龙的形状。
　　金桐一愣，见到阴影开始往下压，明明毫无雷雨的征兆，云层中却劈下一道闪电，击中一家商铺的屋顶。
　　又有人喊道：“龙、龙族进攻了！快逃！”
　　云洲村虽然接待包括龙族在内的所有种族，但在归属上是异魔族的地盘，并且处于边境。
　　如果龙族要发动攻击，从云洲村开始的确是最方便的。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一时间街道上的民众惊慌失措，四下逃离躲避。
　　金桐脸色骤变，低声骂了句脏话。
　　但很快，他想明白了雪以所梦到的代表着什么。
　　“我知道了，”金桐冷笑，“就让我来看看，上面的究竟是哪门子龙！”
　　他拿出一个金系防御魔法石给雪以，让希淮保护好他。
　　随后，金桐带着雷乌消失在纷乱的人群中。
　　闪电还在不断落下，周围越来越拥挤，希淮带着雪以躲进巷口。
　　从意外发生到现在，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雪以还有些茫然无措。
　　他攥紧希淮的衣摆，忐忑道：“要去帮金叔叔吗？”
　　希淮将雪以护在怀中，视线环顾四周：“应该不用。”
　　云层中的阴影始终没有露出真身，与地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攻击也仅此而已。
　　这样的目的，只为给龙族泼脏水。
　　云洲村附近有一批驻扎的异魔族将士，因为希淮就在这里，异状发生时，向希淮请示了行动指令。
　　希淮只回了两个字：“待命。”
　　街道上依然一片混乱，小部分商贩不想丢弃自己的货物，推着货架艰难前行。
　　眼看又是一道闪电，即将击中目标时，半空中猛然一声巨响。
　　“砰——”
　　距离最近的商贩抱头蹲下，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龙啸声由远及近，人群忍不住抬头看去，一只通体深紫的雷霄龙御风飞来。
　　巨龙怒吼，张口吐出一团紫电。
　　有胆小的，已经在尖叫逃窜，然而紧接着他们发现，巨龙攻击的是上方的云层，也就是刚才闪电的来源。
　　云层中的阴影受袭，微微抖动，隐约露出一点漆黑的边缘。
　　怎么回事……起内讧了吗？
　　不等人群反应，又是两声龙啸。
　　雪以适时候抬头，见到两只吞金龙低空飞来。
　　巨龙一前一后，掠过街道上空，双翼掠过的半空，亮起淡金色的防御罩。
　　吞金龙属金系，也最擅长防御魔法。
　　人群中又有人喊：“龙族来保护我们了！刚才是误会！”
　　这声音正好被金桐听见，他在心里冷哼。
　　不就是造势？简单得很。
　　雪以注视着两只金色巨龙飞过，彻底放心下来，脱力般把自己埋在希淮的怀里。
　　原来……他的梦是这个意思。
　　防御罩的外面，雷霄龙勇猛迅捷，云层中的阴影接连遭受攻击，终于摇摇欲坠，掉下一些黑色的东西，砸在防御罩外。
　　有人大着胆子靠近查看，发现是一些会雷系魔法的五阶灵兽雷鸣鸟。
　　伴随着砸下来的雷鸣鸟越来越多，遮住天空的云层也开始散去。
　　不远处的街角，两个魔法师看向高空。
　　他们的脸色不太好看，在雷鸣鸟死光之前，结伴快速离开。
　　中途，其中一人连接了一道传讯。
　　传讯里的声音愤怒不已：“为什么会有三只龙出现？”
　　“我们明明确认过了，云洲村这两日没有龙族前来，”魔法师神色惶恐，“而且云洲村附近的异魔队伍……也没有动静。”
　　云洲村比较特殊，平时那些龙来，根本不需要隐藏行迹，这一点是他们疏忽了，没有认真排查。
　　而雷鸣鸟的实力有限，好不容易凑到那么多只，就是为了造成龙族进攻的假象。
　　他们预备在异魔族将士来之前赶紧撤离，结果雷鸣鸟被龙族猝不及防打散，几乎死光了。
　　那两只金龙，偏偏还出来保护底下的人，他们的计划全部失败。
　　传讯器对面沉默，只能听到急促沉重的呼吸声。
　　片刻后，传讯被切断。
　　—
　　待雷鸣鸟尽数消失，高空恢复平静，三只巨龙也离开了。
　　异魔族的将士及时赶到，开始善后。嬿单听
　　雪以跟随希淮回到旅店，没过多久，金桐和雷乌也悄悄回来了。
　　另一只吞金龙没有与他们一起，原路返回了自己的旅店。
　　问题似乎解决了，街道那边有异魔族来负责排查和清理，寻找是否有可疑的人。
　　金桐摸着胡子：“哼，这点雕虫小技。”
　　雪以也开心道：“长老叔叔们真厉害。”
　　不过也因为他们就在此地，要是云洲村一只龙也没有，没办法及时出现，龙族进攻的谣言一定会传开。
　　不管异魔族信不信，龙族恐怕还会以为是异魔族给他们泼的脏水，矛盾一定会产生。
　　希淮站在窗边，正与传讯器另一头的副官交谈。
　　趁他离得有一段距离，金桐压低声音，告诉雪以：“一会儿还有更多同族要来，你见一见吧？”
　　出了这样的事，三长老金奇带着一批龙族，顺利成章地赶来云洲村，看谁还敢造次。
　　到时雪以可以见一见他们，而且……云洲村离龙族近，万一他有回去看看的想法？
　　雪以神色期待，点点头。
　　窗边，希淮眼眸低垂，有短暂的走神。
　　该说的都说完了，副官等待着他先切断传讯。
　　片刻后，希淮问道：“童养媳，是什么？”


第55章 
　　“……童养媳？”
　　副官斟酌着语气，迟疑道：“这个……我听说过，应当是一些兽人族部落的传统。”
　　希淮成年以后，除了完成希蒙亚安排的各种事务，就是整日和雪以待在一起，对情爱之类的一点不感兴趣，上次还直接退回了维王后准备的几名精灵族少女。
　　加上兽人部落的各种习俗又多又杂，他不知道、或是不确定这个词的意思，似乎也情有可原。
　　副官大概解释了一遍，为了保持严谨，还说要去查更多资料来。
　　希淮制止了他：“不用了。”
　　他的话音刚落，传讯被切断。
　　雪以在客厅和两位龙族长老说了会儿话，扭头看见希淮依然站在窗边，背对着窗外的光线，看不清面容。
　　他起身快步去了希淮身边，习惯性抱住他的手臂：“哥哥，外面有新消息吗？”
　　希淮回答：“还没有。”
　　他垂眸看过来，片刻后将雪以拥进怀里。
　　不远处的金桐和雷乌还在商议别的事，希淮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抚摸着雪以的银发：“去睡一会儿？”
　　雪以摇头：“我不困。”
　　他一边说着，突然发现希淮好像心情还不错，隐约能从一贯冷淡的眉眼中看出来一点。
　　雪以凑近，抽动鼻尖嗅了嗅希淮身上的气味。
　　希淮轻轻捏住他的脸颊：“怎么？”
　　“没……”
　　应该是第一轮的危机轻松解除，所以心情还不错。
　　雪以的下巴抵在希淮身前：“哥哥陪我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不困，但想安静趴一会儿。
　　希淮应了声“好”，牵着雪以回卧室。
　　卧室是相邻的四间房，雪以半路就变回了小龙崽，抱着尾巴缩进希淮的臂弯。
　　天黑之前，负责善后和搜寻可疑踪迹的异魔族小队传回消息，说只在某处发现了丢弃的魔法装置，确认是用来操控雷鸣鸟的。
　　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太多残留的踪迹。
　　“雷鸣鸟这种鸟，我记得很是凶残，最喜欢猎杀其他幼鸟，”
　　金桐说道：“也不适合豢养，谁能凑齐这么多？”
　　他没记错的话，当初突然发狂的灵兽中，就有雷鸣鸟，后来灵兽发狂的迹象消失，雷鸣鸟的族群又逐渐壮大了。
　　“我总感觉很诡异，”雷乌啃着苹果，“从前那些灵兽发狂，半点原因都没找到。”
　　灵兽大量出现异常，还让许多兽人族惶恐了一阵，生怕是什么传染病，会不会也传染给他们。
　　那些灵兽活着的状态，和死后的尸体，两地也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只得出灵兽可能本身带病这种结论。
　　它们都属于生性凶残、喜食生肉的兽类，或许到达了一定临界点，就会彻底发疯。
　　再后来，兽群得以妥善管制，逐渐恢复正常。
　　然而今天看来，有人能够操控雷鸣鸟，也许当初发狂的灵兽，也是被操控的。
　　但这不过是猜测而已，还没有任何依据。
　　“再仔细找找，总之不要放松警惕，”金桐摸了摸胡子：“明天老三他们就到了……”
　　雪以坐在侧方的小沙发上，听着他们的交谈。
　　他的梦一共三段，第一段已经发生了，第二段里的那些巨龙……也许就是三长老带领的龙群？
　　梦里的龙群，为首的是一条金色巨龙，雪以刚才问过了，三长老是金桐的亲弟弟，正是吞金龙。
　　如果真是对应第二段梦，那也不用太担心了，先前雪以还以为龙群出现，是为了什么不好的事。
　　最后剩下的，是第三段梦，也是最让雪以感到不适的梦。
　　他不想再回忆，低头捧着手里的水杯。
　　—
　　第二天一早，金奇带领的龙群到了。
　　云洲村各个区域响起传音魔法，提醒商贩与民众龙族即将进入，大家不必惊慌。
　　昨天发生的一切，不少人都看见了，猜到龙族赶来就是为了这事。
　　说起来，虽然云洲村接待所有种族，但如此大张旗鼓地将龙族请进异魔族管辖的地区，好像还是头一回。
　　传音魔法响了三遍，远处的天边浮现一小片阴影。
　　阴影越来越大，龙群快速逼近，街道上的风声呼啸。
　　为首的吞金龙掠过城门，绕着整个云洲村飞了一圈，随后与身后的龙群一起，消失在侧面的两堵高墙后。
　　金奇变成人形，带领众龙跟随一名异魔族将士，来到一处僻静的庭院。
　　站在庭院前迎接的正是金桐和雷乌，金奇见到他们，第一句话就是：“咱们的小银雪龙呢？在哪里？”
　　金奇接到消息，也知道了希淮同样在这，凌晨就等不及了赶紧出发。
　　在路上时，他向身边的几个亲信说了雪以的事情。
　　得知当年送出的龙蛋竟然破了壳，还是只非常珍贵的银雪龙，众龙都十分激动。
　　然而金奇又说，幼龙身体较弱，在那个臭名昭著、最讨厌的龙的三殿下希淮身边长大，到如今还跟他在一起。
　　众龙又怒了，恨不得马上抵达云洲村，把幼龙抢回来。
　　虽然金桐说过，金奇也如实转达了：“不过那个三殿下，对咱们小龙还挺好的。”
　　众龙一个字都不信，但还是勉强冷静下来，决定先亲眼看过再说。
　　“在里面，”金桐说道：“这会儿应该才起……”
　　昨晚希淮安排了新的住处，比旅店的环境好了不少，还有一批异魔族将士看守，于是他们都悄悄搬了过来。
　　金奇又问：“那三殿下呢？”
　　“噢，”金桐摸着胡子，“他也在小龙那里。”
　　金奇瞪着他，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什么？”
　　金桐懒得解释，转身就走。
　　他们也想照顾小龙，可小龙只黏着希淮，睡觉也要同一个被窝。
　　金桐本来还觉得不妥，结果发现雪以每回和希淮一起睡，都是幼龙形态。
　　身后的金奇紧跟上来：“你别装哑巴，赶紧带我去看看！”
　　其余龙族同样附和，金桐先给雪以发了条传讯，问他起床没。
　　雪以的回复很快：“二叔叔，我起了。”
　　金桐收起传讯器，迈步：“走吧。”
　　与此同时，雪以坐在院子里打了个哈欠。
　　他才刚刚起床不久，洗漱好就收到金桐的消息，赶紧出来看看。
　　金桐还没到，希淮将雪以的外套拿出来。
　　云洲村的气温较低，早上还会更冷些，希淮怕雪以着凉，为他穿好外套。
　　雪以低头系了个扣子，又打了个哈欠。
　　希淮伸手过来，抹掉他眼角的水光：“起太早了，一会儿再去睡一觉。”
　　雪以点头“嗯”了声，他困得不行，呆呆看着希淮帮自己系剩下的扣子。
　　他出来得急，鞋子也没换，庭院负责侍奉的仆从把鞋子从屋里送了过来。
　　于是，当金奇领着身后的众龙来到庭院，猝不及防见到希淮为雪以穿鞋的一幕。
　　金奇脚步顿住，不确定地盯着看了几眼，再看向金桐：“这是？”
　　银发金瞳，是他们的小银雪龙没错，但……正给他穿鞋那个是谁？
　　一旁的金桐见了也有些吃惊，胡子抖了抖：“我不是都说了吗？三殿下……确实对我们小龙挺不错的。”
　　金奇张了张口，连同身后的其他龙族一起沉默。
　　庭院很大，他们才走到门边，里面的雪以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
　　希淮几乎背对着他们，屈膝半跪在椅前。
　　这样服侍人的动作，他做起来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且十分自然，绝不是刻意装给谁看的。
　　银发金瞳的少年坐在椅子上，十六七岁的模样，五官精致容貌出众，低头和希淮说着话，伸手摸了摸他的衣领。
　　总之，他们看起来很亲近。
　　有金桐的再三保证，金奇想过希淮或许对小龙还算不错，却没想到……他对小龙这么不错。
　　金奇的心情很微妙，有点……不好说。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其余龙族也都是差不多的反应。
　　金桐适应得很快，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吧。”
　　他们走近庭院，仆从及时通报，雪以抬起头，路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二叔叔！”他起身迎接，看着旁边和金桐有几分相像的金奇：“是三叔叔吗？”
　　“是我，”金奇打量着雪以，感慨道：“果然是个乖孩子。”
　　他满眼都是对幼龙的慈爱，又将身后的其他同族介绍给他认识。
　　金奇带来的同族一共八位，几乎将雪以围在中间，关切询问他各种问题。
　　比如昨天有没有吓到，都城有没有谁欺负他，那边上学累不累。
　　雪以一一回答，中途扭头看向希淮。
　　希淮被挤到了外侧，安静站在后方，雪以主动把他领了过来。
　　他拉着希淮的衣袖，说道：“三叔叔，这是哥哥。”
　　金奇扫了一眼希淮：“我知道他是谁。”
　　他这话不太客气，但两族从前向来不合，希淮神色毫不在意。
　　“三长老刚刚抵达，想必需要休息，”希淮说道：“隔壁已安排好房间。”
　　说话间，雪以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眼睛，一看就起太早了没睡醒。
　　金奇过来还有正事要做，见雪以也还困着，勉强接受他的建议，带着其余龙族离开。
　　路上，金奇悄悄问金桐：“你打算怎么办？”
　　金桐疑惑：“什么怎么办？”
　　“把小龙带回去啊！”金奇瞪着眼：“难道你叫我来，不是这个意思吗？”
　　金桐犹犹豫豫：“这个我早试过了，不太好办。”
　　与异魔族的交涉都是次要，关键是雪以自己的意思。
　　他非要带希淮一起回去，这怎么可能？
　　如果雪以继续留在都城，族中的龙也不可能答应。
　　金奇对此不了解，自信说道：“跟小龙聊一聊不就行了？希淮既然对他好，就不会阻拦他回家。”
　　之后的几天时间，龙族小队驻扎在云洲村。
　　搜查还在进行，终于有了一点进展，找到了与雪以梦中很像的地下室，并记录下几张图像传回来。
　　雪以仔细辨认，确定图像里就是那天梦到的地方。
　　但地下室已经完全空了，只留下部分被遗弃的用品，不知是不是里面的人察觉到什么，提前逃走了。
　　雷乌很惋惜：“看来还是打草惊蛇了。”
　　刚找到一点点线索，又断了。
　　但在雷鸣鸟袭击民众的时候，龙族及时出现并扭转局势，想不打草惊蛇都难。
　　雪以也很失落：“我最近没有梦到过了……”
　　“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不要苛责自己，”金桐安慰他：“就算这次没能抓住，我们以后有所防备，不会让任何阴谋得逞。”
　　经过这么一遭，两族的关系倒是变好了些……
　　以后再遇到类似造谣挑拨的事情，都会更谨慎行事。
　　坐在一旁的希淮低着头，与副官联系。
　　副官发来传讯：“抓到的几个人，关在地牢里莫名死亡，不太像是自尽。”
　　都城那边也没闲着，仔细查了先前抓住的那两名魔法师，又顺着线索找到另外几个人。
　　其中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魔法袍，他像是几人当中的头目，并且承认了是自己安排人袭击雪以。
　　但他精神恍惚，说话不太利索，又整日惊恐失措。
　　几个人一起关在地牢，今天上午副官前去一看，全死了。
　　希淮垂眸，关掉手中的传讯器。
　　对方故意弄死了几个手下，不让他继续追查，也无法再让他找到自己，说明它在害怕。
　　逃走了，没关系。
　　等它按捺不住，又会再次钻出来。
　　—
　　—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但雪以没有离开云洲村。
　　金桐不方便再去都城，到时可以继续留在云洲村，还有许多其他同族，借办事的名义陪着雪以。
　　希淮也没回去，雪以开开心心玩了好几天。
　　金奇还悄悄问他，要不要从龙族叫点年轻龙过来，与他差不多的年纪，会有更多能聊的话题。
　　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龙……那他们是不是也会毫无芥蒂地变成小龙崽？到时就不止他一只小龙崽了。
　　希淮在这里，他会看见的，万一觉得哪只小龙崽可爱怎么办。
　　雪以想了一下，拒绝：“不要。”
　　金奇不知他心中所想：“好吧……”
　　趁希淮在隔壁厅与金桐商议事情，金奇又问：“那……和我们一起回龙族吧？”
　　这话他前两天问过一次了，并说大概率不可以带上希淮。
　　雪以低头不语，眼底有些迷茫。
　　龙族小队留在云洲村没走，他猜到是为了自己，而希淮似乎也不阻止。
　　这让雪以有一种感觉，身边的这些同族，还有希淮，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决定。
　　其实在宫殿与金桐几位长老相认时，他就隐隐察觉了，这是希淮一手促成的。
　　只要希淮想，他完全可以把雪以藏起来，再隐瞒几年，等他长到十八岁不再是幼龙。
　　这些年，雪以说了许多不想离开他的话，但希淮或许依然想给他一个选择。
　　雪以心想，难道希淮真的打算让自己回去吗？他莫名有些失落，没有回答金奇的问题。
　　与此同时，隔壁厅大门紧闭，希淮独自坐在里面。
　　金桐早已离开了，桌上摆放着一个传讯器。
　　“如果他想回到龙族，”艾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你当真会放他回去？”
　　希淮沉默片刻：“不会。”
　　他承认他一直以来都有私心，他是不被神柱压制的异魔，本来就无法拥有高尚的品德。
　　只不过两次龙族找来，再加上这一次，他又会不忍心阻止雪以和同族相处。
　　真有那么一天来临，他不会让雪以离开自己身边。
　　艾尔叹了口气，语气毫不意外：“但我要告诉你，你必须让他回去。”
　　理由很简单，雪以目前的状况，已经不适合继续待在都城，他该回到族群，去学习一只龙真正该学的东西。
　　其次，艾尔对希淮的占星从未停止过。
　　希淮过于执着，雪以留在他身边的十六年，他是有所改变，虽然偶尔的行事风格照旧，但并没有成为真正的魔。
　　雪以的存在抑制住了他的煞念，而他接下来要学会的，是适度放手。
　　“你知道对他而言，什么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艾尔继续说道：“况且让他回去，并不是永远分别，等他成年以后，你们还会再见面。”
　　在分别的这段时间里，希淮还有别的事得完成，他不能留在龙族陪着雪以。
　　他要更快速地成长，直到成为下一任族王，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做到更多现在无法做到的事，比如让龙族正大光明地出现在都城上空。
　　希淮沉默不语，他靠着椅背，掌心下的扶手被捏得微微变形。
　　“你曾叫我一声老师，但你我都知道，你并未把我真正当做老师，我也并未把你真正当做学生。”
　　艾尔的语气渐渐冷硬：“我说这些，是为了雪以，等你彻底成长，摆脱当年的占星结论，才配与他站在一起。”
　　半个小时后。
　　院子里，雪以和金奇继续说了会儿话，听到希淮喊自己。
　　“哥哥！”他丢下吃了一半的饼糕，快步过去。
　　等雪以站定，希淮抬手整理他微微凌乱的额发：“艾尔老师找你。”
　　“是老师？”
　　雪以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开心问道：“老师是不是想我了？”
　　希淮没说话，带着他进入前厅。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雪以红着眼睛走出来。
　　金奇见了赶紧上前：“怎么了这是？谁欺负咱们家小龙了！”
　　雪以摇摇头，看向站在院边的希淮。
　　其实他这两天有所预感……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面对雪以，艾尔的话温和许多，带着些许劝慰。
　　希淮需要成长，雪以也同样需要成长，但相比之下，他要成长的方式简单许多。
　　他只需要“学习”，并跟随族群正常生活，体验不同的感受。
　　一开始，雪以也不肯，还想试图说服艾尔，把希淮也带去龙族。
　　可他明白，希淮就算去了龙族，也陪不了他多少时间，他们还是会分别。
　　在艾尔的规划里，这是对他们两人最好的一条路，对雪以好，对希淮也好。
　　而且，希淮答应了艾尔，只要雪以愿意回去，他就同意艾尔的一切提议。
　　艾尔要对雪以说的话不多，他在厅内坐了很久，眼泪一直憋着打转。
　　最后，雪以点了头。
　　他走出房门，这时候站在走廊里不说话，金奇急得要命。
　　直到希淮慢慢走近，雪以再也忍不住，扑向他怀里。
　　“呜呜呜哥哥……”他抬起头，眼泪汪汪：“你会忘了我吗？”
　　他刚才仔细算过了，还有整整一年加三个月的时间。
　　艾尔说要等他成年以后，才可以离开族群，这期间希淮多半不能来看他，不过可以随时通讯。
　　可是见不到面，希淮会不会就忘了他，忘了自己养大的小龙。
　　希淮用指腹抹掉雪以脸上的泪痕，心疼道：“怎么会。”
　　雪以吸吸鼻子：“我……我也不会忘记哥哥的。”
　　—
　　纵使两人都不愿意，分别的准备依然在进行。
　　龙族上下当然是最高兴的，他们流落在外十六年的小龙，终于要回族了！
　　金桐这几天笑得合不拢嘴，见到希淮的时候会稍微收敛一点，或是直接避开他。
　　雪以还想回都城一趟，借此拖延时间，但他留在都城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不需要带走。
　　磨磨蹭蹭拖到临别的那天，该来的还是会来。
　　烈阳高照，云洲村的边界线外，大批龙族正等待着。
　　边界线的另一边是异魔族的将士队伍，希淮站在最前方。
　　雪以紧紧抱着他，还不肯放手。
　　“哥哥，我真的要走了，”他红着眼睛说道：“你千万不要忘了我，我会每天给你发传讯的。”
　　希淮“嗯”了声，雪以继续说：“如果哥哥忙的话，可以不回复，但是……但是不能超过一整天不回复。”
　　“哥哥也不可以养别的小猫小兽，就算要养……不可以养白色的。”
　　希淮应声哄着：“好，我不养那些。”
　　雪以揉了揉鼻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他悄悄把纸塞进希淮手里，小声说：“哥哥，这是我、我藏宝贝的地方，我都写下来了……”
　　“哥哥帮我守着，”雪以眼巴巴地望着他，“我以后再回来拿。”
　　希淮摸了摸他的脸颊：“好。”
　　该说的好像都说完了，雪以再次抱紧希淮，嗅着他的衣领上的味道，想牢牢记住。
　　希淮也抱住雪以，他手背上隐隐突现青筋，却轻柔抚顺着雪以的脊背。
　　“到你成年的那天，”他一边安抚，低声说道：“我会来接你。”
　　雪以重重点头，带着点鼻音：“嗯。”
　　抱了好一会儿，希淮松开雪以。
　　他牵起雪以的右手，在他的手背印下一吻：“等我。”


第56章 
　　希淮最后说的那句话，只有雪以听见了。
　　艾尔说等到雪以成年后，就能与希淮再见面，也只同他们两人提过。
　　隔着一段距离，龙族也没有看清希淮的动作。
　　后方的龙族等了半天，金奇快要不耐烦，几次抬头看天色，想出声催促。
　　金桐知道他心急，劝慰道：“再等等吧，好歹是照顾了咱们小龙十多年的，舍不得很正常。”
　　他们的宝贝幼龙这么乖巧，走到哪都惹人喜欢。
　　再说了，雪以和希淮的关系最好，他也很舍不得与希淮分别。
　　不过……这两人明明先前还不愿意离开对方，怎么又突然都同意了？
　　金桐只知道摘星楼的主人亲自出了面，但艾尔具体跟两人说了什么，外人无从探究。
　　反正雪以能顺利回龙族是好事，希蒙亚那边也在催希淮回都城。
　　这一分别，希淮回去怕是该娶妻了吧？
　　雪以也会认识更多同龄龙，等时间一长，感情自然就淡了。
　　至于两族的关系，即便过了十多年，龙族才得知雪以的存在，他们气愤归气愤，但也同样因为雪以，加上近来发生的诸多事，两边不再那么针锋相对。
　　太阳越来越大，这是最近天气最好的一天。
　　希淮牵着雪以的手，帮他检查储物镯里的物品。
　　昨天从宫殿寄到好几大罐营养粉，又连夜分装成了小份，雪以每次开一小袋泡水就好。
　　他的宝石手链还戴着，只是如果离得太远，空间魔法会失效，无法再将希淮传送到他身边。
　　“要照顾好自己，”希淮叮嘱道：“有不习惯或是不开心，一定要说出来，不许憋着。”
　　龙族那边的气候温暖，几位长老也很疼雪以，他会被妥善照顾着，但他平日里乖巧懂事，不一定会主动提要求。
　　雪以点点头，带着鼻音：“嗯。”
　　他拉过希淮的手，也学着动作亲了一下，想留下自己的气味，又嫌不够多，弄了一小团冰块塞在希淮手心。
　　一丝魔气迅速将冰块缠绕包裹起来，阻止融化。
　　雪以低头看着冰块，又用指尖戳了几下，勉强补成一只小龙崽的模样。
　　“这个就是我了，”他望向希淮，说道：“以后这只小龙替我陪着哥哥。”
　　希淮小心握着冰块小龙：“好。”
　　最后，雪以一步三回头，朝龙族等候的方向走去。
　　一只巨龙已在空地待命，背上绑着小型厢房。
　　雪以还年轻，直接飞回去会很累，路上他坐在巨龙背上就好了。
　　待他走近，巨龙俯身压低脊背，并放下一侧龙翼作为楼梯。
　　金奇护着雪以踏上龙背，进入厢房之前，雪以转头再次望了一眼。
　　希淮依然站在原地，雪以朝他挥了挥手。
　　他走进厢房，身影彻底看不见，巨龙缓缓起身，展翼飞入高空。
　　其余龙族紧随其后，数只巨龙掀起阵阵风浪，刮着一望无际的平原。
　　龙群在空中停悬片刻，确认无误后，在两只吞金龙的带领下飞离。
　　不到五分钟，希淮收到了雪以的传讯。
　　“哥哥，我会想你的。”
　　希淮慢慢回复：“我也想你。”
　　直到龙群消失在天边，周遭再也捕捉不到丝毫魔法残留，希淮才收回视线。
　　他垂眸看向掌心的冰块小龙，指腹轻柔抚过歪歪扭扭的龙角。
　　—
　　巨龙的飞行很稳，雪以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他靠在窗前，望了一会儿外面快速掠过的云层。
　　一路上，他一直在给希淮发消息，试图让自己以为希淮还在身边。
　　要不是这会儿巨龙快速移动，讯号很不好，不然他早就开了实时传讯，想再听一听希淮的声音。
　　快十七年的时间，这是雪以第一次离开希淮。
　　希淮的回复很快，问他冷不冷，会不会头晕之类的。
　　雪以捧着传讯器，慢慢歪倒躺在长椅上。
　　他安慰自己，也就十五个月而已，很快的。
　　而且他终于要回到族群，这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龙群极速飞行两个小时，终于顺利抵达目的地。
　　雪以从窗边往外看，前方有无数房屋坐落在平原与森林之间，远处的高山直入云层，好几只龙在空中飞翔。
　　发现龙群返回，底下有更多龙飞来迎接，体型与颜色不一。
　　雪以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龙，微微睁大双眼。
　　待巨龙落地，听着外面略显嘈杂的各种龙语，他紧张地捏紧衣摆，推开厢房门走出去。
　　雪以出现，前方迎接的龙群更加激动。
　　还有两三只幼年小龙崽挤在角落，兴奋甩动尾巴：“嗷呜嗷呜！”
　　流落在外族的小银雪龙被接回来，龙族上下都得知了这事，一大早就守在门口等候。
　　身为同族，他们也期待与雪以相见，并不在意他从前生活在哪里。
　　曾被误诊为死蛋，送去异魔族多年，再顺利返回族群的龙，还是一只未成年幼龙、稀有的银雪龙。
　　有两三只年长的巨龙，甚至湿了眼眶。
　　望着因自己而聚集在一起的龙群，雪以的紧张与忐忑消散，先前分别的难过也被冲淡了些。
　　他鼓起勇气，变回了龙形态，一跃飞下巨龙的后背。
　　太阳晒得很舒服，空气中是干燥温暖的草木香，银雪龙朝着龙群慢慢飞去，从靠近到融入。
　　叶纯也在其中，体型庞大的旋叶龙低下头，鼻间喷洒出的气息将雪以温柔包裹。
　　还有只胆大的红色小龙崽，凑近悄悄闻了闻雪以的尾巴尖。
　　—
　　时间一晃，十五个月转瞬即逝。
　　这段时间里，雪以十分忙碌，他要重新入学龙族的学院，学习许多新知识，和从前接触不到的魔法。
　　不过他的功课向来优秀，换了个地方也一样，仅用半年就跟上了同龄龙的进度。
　　而这么久了，希淮没有来过龙族。
　　唯独在雪以满十七岁的时候，希淮派人给他送来一大箱生日礼物，是各种没见过的漂亮宝石，还有好多好多印着小龙形状的金币。
　　金奇见到礼物，冷哼着说了句“败家”，转头却偷偷给雪以买了一个超大的蓝宝石胸针。
　　族里还有好多龙也给雪以送了礼物，雪以收下并仔细记好对方的生日，以后好还礼。
　　分别之后，希淮则是更加忙碌的一个，偶尔传讯会迟半天才回复。
　　但他每晚会按时向雪以道晚安，有时连通的讯号比较好，雪以还会和他说会儿话，听着他的声音入睡。
　　平常有什么琐事，他也爱和希淮说，一年多下来，两人联系从未停过。
　　只是希淮不爱说自己的状况，有关他的一切，雪以得从别的龙口中得知。
　　比如他接手了好几个族群部落的管辖权，亲自带兵解决掉有异心的泰坦族，扩建都城、增强各族之间的往来交流。
　　他的行事风格依然未变，即使刻意收敛，也总会显露几分狠厉。
　　直到希蒙亚对外宣告，希淮将是下一任的族王。
　　他目前还未真正上任，却已有了一个颇为极端的称号。
　　——暴君。
　　每次听到这些，雪以总是沉默无言，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
　　之后他会悄悄给希淮发传讯，叮嘱他注意休息，不要总生气，对身体不好。
　　希淮每次都回复“好”，然后把话题转移到雪以身上。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勉强达到了艾尔的要求。
　　雪以也没忘记分别前的约定，等他成年的时候，希淮就会来接他。
　　他自己做了个小日历，从十七岁开始，没过完一天，就撕下一张日历纸。
　　日历越来越薄，到如今只剩下几张了。
　　—
　　“这个希淮，怎么还惦记着咱们小龙，”
　　金奇坐在院子里，正与另外两位长老交谈，“都回复三次了，雪以还没过成年礼，不能离开。”
　　雷乌在一旁说道：“先推着就是了，再说……就算过了成年礼又怎样，照样可以不答应。”
　　算算日子，距离雪以满十八岁，还有五天时间。
　　金桐想了想，出声询问：“雪以最近状况如何？”
　　上个月，雪以顺利从学院毕业，这段时间应该不忙。
　　“挺好的，他在峡谷那边帮忙照顾幼龙，”金奇回答道：“我上回原本打算问问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最近的半年里，雪以还有没有和希淮经常联系，他们其实不知道，雪以也从未主动提起过。
　　要是问了，他也说得含含糊糊的，明显不想多聊。
　　当初他返回族群，除了几位长老，别的龙只听说他在异魔族安稳长大，没有遭受任何欺负，并不清楚他那时与希淮的关系实际非常亲近。
　　金奇是想着，过去这么久了，雪以在族中一切都好，兴许已经把希淮给忘了。
　　他这时候再主动问想不想见希淮，反而让雪以有机会想起这事，或许还会认真考虑。
　　反正等雪以的成年礼过了再说，他成年之后……求偶期多半也该到了，可没时间去异魔族。
　　前段时间，叶纯其实已经带了些年轻龙与雪以见面，然而雪以半点反应都没有，也不主动和哪只龙聊天。
　　正常情况下，龙族临近成年时就会出现些许求偶期症状，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雪以体质稍弱，求偶期也会比别的龙晚些。
　　而龙族虽然注重繁衍，但通常短期伴侣的数量不限，同性异性都有，族中合适的龙那么多，只要雪以喜欢，他挑谁都行。
　　金奇给叶纯发着传讯，让她再选几个长得好看些的，性格天赋也得好。
　　与此同时，雪以也在发传讯。
　　他独自坐在树下，低头看向光屏。
　　”礼物应该后天能到。“
　　雪以很开心，回复：“哥哥给我准备的什么？也是宝石和小龙金币吗？”
　　不等希淮回答，他又发了一条：“只要是哥哥给我的，我都喜欢。”
　　峡谷这边的传讯讯号不太稳定，光屏闪烁了几下，才收到新的信息。
　　“嗯。”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不知道是回应的哪一句。
　　周围的草丛松软厚实，雪以躺在上面，继续和希淮说话。
　　“哥哥，还有五天了。”
　　希淮早向龙族提过接雪以回去，被金奇推脱了，金奇没有告诉雪以，希淮同样没说。
　　雪以也就没问希淮什么时候能来，潜意识里觉得要等生日过去之后才行。
　　他想着满了十八岁，估计还得经过艾尔的考察与同意，然后希淮再安排时间来接他。
　　雪以知道急不得，又忍不住期待和希淮见面。
　　“嗯。”
　　“等我。”
　　雪以把这几个字看了好几遍，心里更开心。
　　这时，一只金色的小龙崽摇摇晃晃飞了过来：“呜呜……”
　　雪以坐起身，伸手接住小龙崽。
　　“渴了？”他从储物镯里拿出水壶，喂给小龙崽喝。
　　随后，雪以抱着小龙崽朝峡谷中央走去。
　　远处的草地，有更多一起玩耍的小龙崽，见到雪以出现，纷纷朝他飞去，往他怀里钻。
　　没走几步，雪以怀里的小龙崽越挤越多。
　　他只好在地上坐下，微微板着脸：“不许闹，排好队过来喝水。”
　　小龙崽们推搡了一会儿，磨磨蹭蹭排在一起，挨个上前让雪以喂水。
　　喂完了水，等到太阳即将下山，晚饭时间也到了，雪以领着小龙崽们回屋。
　　—
　　两天后，炎回去了趟云洲村，带回一个小小的箱子。
　　金桐打量着箱子：“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希淮送给雪宝的，”炎回拿起来晃了晃：“我以为是生日礼物，但怎么这么轻……”
　　去年雪以十七岁的生日礼物，装着宝石和金币的箱子足足有半人高，是炎回从云洲村扛回来的。
　　金桐拿起箱子晃了晃，心生警惕。
　　但炎回说了，东西由异魔族的一名主将亲自带到云洲村，不可能有错。
　　炎回说道：“别看了，晚上带回去给雪宝就行了。”
　　东西是雪以的，他们也不好拆开看。
　　金奇也在一旁，盯着箱子看：“要不等成年礼过了再给吧？”闫杉听
　　这下礼物送到，雪以还是会想起希淮。
　　“算了吧，等什么等……这是人家的心意。”
　　金桐收下箱子，暂时存放在储物戒里。
　　到了晚上，他忙完琐事回到庭院。
　　雪以最近也从峡谷回来了，他的住处就在金桐隔壁。
　　收到箱子时，雪以按捺住激动，伸手接过来：“谢谢二叔叔。”
　　金桐应了一声，顺便叮嘱了句早点休息。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迟疑着将目光投向雪以的背影。
　　金桐还是觉得那个箱子不太对劲，又想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
　　雪以正往院子里去，路上就忍不住想拆开礼物，看看到底是什么。
　　他脚步放慢，撕开箱子最上方的封条。
　　打开箱子的上盖，雪以发现里面只有一块方形的金属，金属块手指头大小，非常轻。
　　”咦？“雪以将金属块拿起来打量。
　　这是什么东西？
　　金属块上还有一些气息残留，似乎是一件小型魔法装置，或是什么零件。
　　他好奇看了几眼，想去找金桐问问。
　　然而在他转身的瞬间，金属块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从中溢出一道微弱的魔法攻击。
　　雪以反应迅速，赶紧把金属块丢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眼前一暗。
　　时隔一年多，雪以戴在手上的宝石手链再次生效。
　　空间魔法运转启动，漆黑高大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前方，替雪以挡住了金属块中的魔法攻击。
　　雪以差点忘了呼吸，呆呆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院外的金桐一直没走，也清楚看见了这一幕，他倒吸一口气：“希淮！？”
　　这个背影，化成灰他也认识！
　　紧接着，他眼睁睁看见希淮抱住雪以，脚下亮起传送阵，与雪以一起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57章 
　　天色已暗，到处都亮着灯，远处的山林与峡谷漆黑一片。
　　“呜——”
　　外围巡逻的几只龙刚刚换完班，突然听到族中响起号角声，代表有紧急情况发生。
　　巡逻队立刻严戒，升起魔法罩将整片居住地封锁起来。
　　与此同时，几位长老也收到了来自金桐的传讯。
　　“雪以被希淮带走了！”
　　“什么？！”金奇立刻回复，追问事情经过：“你怎么不拦着！他往哪个方向去了，我亲自带龙去追！”
　　金桐表示无能为力：“刚出现人就溜了！我怎么拦！”
　　片刻后，好几位长老赶了过来。
　　桌上摆放着一个小小的金属块，正是装在那个箱子里的物品。
　　巡逻队在各个地方搜了个遍，包括外围的一整圈，目前还在扩大搜索范围，可惜没有找到半个人影。
　　希淮凭空出现，又带着雪以利用单程传送阵离开，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金桐来不及阻拦，现在根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金奇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他憋着坏！好歹身为下一任族王，竟然干出偷龙这种事！”
　　“他到底怎么进来的？”雷乌面露疑惑，“我问过了，巡逻队这一整天，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炎回盯着桌上的金属块，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是空间魔法！”
　　雪以手上戴的宝石手链，是以前希淮送给他的，上面印有空间魔法，一旦雪以遭受攻击，希淮会被传送到他身边，这个炎回在宫殿时听说过。
　　送来的金属块是魔法装置，内里藏了一道攻击，雪以拿起来就会触发。
　　但空间魔法有距离限制，太远无法生效，证明希淮此前就在范围内，至少已经进了龙族的领地。
　　风玄摇了摇头：“这么费尽心机，雪宝不是还有三天就成年了吗？”
　　已经成年了的龙，基本是不限制行动的，可以自由离开族内的住宅区，去远些的山林或其他兽人族部落，也可以去云洲村。
　　“希淮提过两次请求，想把雪以接回去，”叶纯看了一眼金奇，“被二长老给拒了。”
　　金奇还在气愤当中，解释道：“我那是想等雪以的求偶期过了再说，到时他想去哪就去哪，我不会拦着……”
　　雪以即将成年，求偶期多半就是这段时间，叶纯也不好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希淮什么时候来的？礼物今早就到云洲村了吧？”
　　炎回中午去拿回来，金桐白天一直在忙，晚上才交给雪以。
　　希淮一定早就到了，耐心等待着空间魔法的触发。
　　这时，金桐大步走进院子，对着众龙无奈摇头。
　　他第一时间联系了都城那边，对面接通传讯的是副官。
　　副官一问三不知，说宫殿也在寻找希淮，还让龙族有线索的话及时通知他们。
　　就算他是装的，金桐也没办法。
　　风玄一摊手：“那怎么办？不过雪宝跟着希淮，至少没有危险……”
　　他还想说，雪以上个月从学院毕业，又忙着去峡谷照顾幼龙，和希淮一起出去玩几天也没什么。
　　金桐抬手扶额：“先试着找找吧，我给雪以发了传讯，他还没回复我。”
　　—
　　—
　　就在空间魔法启动时，看见眼前熟悉的人，雪以愣住了。
　　他刚刚还想着希淮，想着他今年会送自己什么样的礼物，希淮就出现了。
　　下一秒，希淮将他抱进怀里。
　　“别怕，”耳边洒来温热的吐息，希淮低声道：“是我。”
　　随后，他捏碎了一个魔法石，地面亮起一个圆形传送阵，将两人笼罩在内。
　　传送阵即刻启动，雪以眼前一花，感到一阵眩晕。
　　等眩晕感消失，两人已经来到某个陌生的平原。
　　周围寂静无人，借着微弱的月光，雪以抬头看向希淮。
　　“哥哥……”
　　雪以的心跳有点快，伸手碰了碰希淮的脸侧，又凑近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他神色还呆呆的：“真的是你，你来接我了……”
　　希淮牵住他的那只手，“嗯”了声。
　　眼前的人再熟悉不过，与当初分别时没有丝毫变化。
　　雪以鼻间泛酸，紧紧搂住希淮：“哥哥，我好想你……”
　　十五个月了，他刚回龙族的那段时间，还悄悄掉过几次眼泪，但没有让希淮知道。
　　雪以总担心希淮会忘了他，又怕经常给希淮发传讯，会打扰到他。
　　后来希淮一如既往，两人的联系从未断过，雪以又开始十分想念他。
　　希淮收紧手臂：“我也想你。”
　　他闭了闭眼，抚摸着雪以的银发。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息，雪以后知后觉般激动起来。
　　他埋在希淮颈间蹭来蹭去，像只小动物似的到处轻嗅，仿佛是想再确认一下，顺便闻一闻希淮身上还有没有沾染别的气味。
　　什么都没有，希淮身上很干净。
　　雪以太过开心，忍不住变回了幼年形态。
　　“嗷呜呜！”
　　小龙崽无比热情，舔着希淮的脸侧与下巴，还啃了一小口。
　　希淮没有阻止，低头在小龙崽干燥的鼻尖亲了一下。
　　小龙崽高兴地“呜呜”，晃了晃尾巴再变回人形。
　　这时，远方一点点异动被雪以捕捉到，他转头看去，灰暗的天边出现一小团阴影。
　　“好像是龙……”
　　雪以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希淮要走：“快躲起来！”
　　“不用，”希淮说道：“我带了传送阵。”
　　他拿出另一颗魔法石，捏碎的瞬间，地面再次亮起传送阵。
　　在远处那两只龙发现之前，希淮带着雪以再次传送离开。
　　片刻后，雪以打量着四周。
　　希淮用的应该是无法固定方位的单程传送阵，他们又来到了某个森林当中。
　　归属龙族的地盘不小，除了龙族住宅区和几个兽人族部落，像这样无人居住的区域还有很多。
　　确认这里安全，雪以松了口气，握紧希淮的手：“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下午，”希淮垂眸道：“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
　　“没关系，”雪以赶紧摇头，伸手搂紧希淮的腰间：“哥哥就是生日礼物……是惊喜！”
　　他把下巴抵在希淮身前，一双漂亮的金瞳望向他：“哥哥要接我回去吗？还是过了生日再说……”
　　“先过生日，”希淮说道：“我准备了别的礼物，在另一个地方。”
　　他弯下腰，说话时的吐息靠近，显得十分亲昵，半哄着又说：“这几天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雪以不住点头，既开心又期待：“好……”
　　就是……族里的几个长老多半会不高兴。
　　雪以有些心虚，拿出传讯器，果然看见有金桐的信息。
　　他想了想，回复：“二叔叔别担心我，我跟哥哥在一起。”
　　金桐的实时传讯立马发来，结果因为讯号不好，还没连接就断了。
　　他只能发文字传讯：“你们在哪？”
　　“哥哥等我一下……”
　　雪以低头回复：“我要和哥哥出去玩，过几天就回来！”
　　金桐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叹着气无奈妥协：“行吧，注意安全。”
　　见雪以收起传讯器，希淮牵住他：“先去云洲村。”
　　现在太晚了，得找个地方住，这里能开旅店的地方，只有云洲村。
　　夜里温度低，希淮脱下身上的外套为雪以穿上，又取出另外两枚魔法石。
　　魔气将一小片杂草清除，他俯身用魔法石在地面刻下传送阵，再缓慢注入空间魔法。
　　定向的传送阵做得很慢，大约十多分钟才好。
　　随后，雪以踩着发光的传送阵，把自己埋进希淮的怀里。
　　这一次的眩晕感更强，等待的时间也更多。
　　雪以再睁开眼，瞥见不远处的高高城门，与上方的“云洲村”三个字。
　　旅店也早已安排好，雪以跟着希淮上楼，发现他定了两间房。
　　“还有一间是谁的？”他好奇问道：“哥哥带了别人吗？”
　　以前在宫殿，虽然雪以有了自己的房间，但还是经常和希淮一起睡，这个时候更没想过要和希淮分开。
　　希淮气息微顿，没有多言：“定错了。”
　　他将其中一把钥匙丢给一旁领路的仆人，带着雪以进屋。
　　—
　　时间已经不早了，雪以吃了些桌上的糕点，准备休息。
　　他变回小龙崽，飞扑进希淮的怀里，撒娇似的晃尾巴打滚，要希淮帮他洗漱擦脸。
　　希淮捏捏小龙崽的爪子，抱起来往浴室里去。
　　等躺进床铺，雪以又想和希淮说话。
　　他一转眼，变回了人类形态，朝希淮伸手要抱：“哥哥……”
　　希淮将雪以拥进怀里，抚摸着他的银发：“嗯。”
　　还没有关灯，雪以躺在希淮身边，捧起他的脸。
　　他凑近打量着，自言自语般：“哥哥一点都没变……”
　　希淮即将满二十八岁，看着还是以前的模样。
　　相比之下，雪以变了一些。
　　他真正长大了，银发也稍微长了一些，五官更加明艳漂亮。
　　希淮眼眸低垂，又“嗯”了声。
　　“哥哥也是自己偷偷出来的吗？”雪以问道：“最近是不是不忙？”雁擅町
　　希淮回答：“不忙。”
　　他实际是推了不少事，原本也没有打算这么快就来找雪以。
　　向龙族发去的请求两次被退回，希淮准备继续发第三次。
　　直到三天前，希年来找他。
　　“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希年看起来比他还着急，“雪宝就快成年了！成年！”
　　他在前厅里走来走去：“我听说，龙族成年后会有发丨情期，你再不接雪宝回来，他就跟别的龙在一起了！”
　　希淮面无表情：“发丨情期？”
　　“你不知道？”
　　他只记得龙族有求偶期，和希年口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第58章 
　　龙族远在大陆的另一端，能找到的相关记载极少。
　　希淮看过的书中，仅有一句有所提及：“龙族与普通兽人族一样，成年后也会产生求偶期。”
　　普通兽人族的求偶期，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各族之间的通婚逐渐淡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发丨情”这个词，那是用在动物和灵兽身上的，拥有人类形态的兽人族不至于此，不会记录在书中。
　　“噢，原来叫求偶期？”希年挠了挠头，“也差不多吧。”
　　他从前有过兽人族的恋人，对方曾告诉他，血脉越纯净、兽态体型越大的兽人族，求偶期的症状可能会越强烈，需要时刻待在恋人身边。
　　最近听说希淮准备将雪以接回来，雪以也要成年了，希年猛然想起这茬。
　　“反正你赶紧的，”他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手边的茶杯一饮而尽，“在都城给雪宝找个对象，知根知底的多好！”
　　也就是希年自己经历过，知道求偶期多少有点影响，尤其有心仪目标时，眼里只会有对方，其他人都变得不重要。
　　他没想太多，纯粹不希望雪以有了恋人之后忘了他们，万一求偶期不小心有龙蛋了，时间一长恐怕更不想回来。
　　雪以在都城待了快十七年，希年早把他当做亲弟弟，维王后也时常想念他。
　　在希年看来，雪以的初恋，最好能找个异魔族的伴侣，精灵族也行。
　　希年说了一大堆，希淮坐在前方的椅子上，始终一言不发。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独自从侧门离开。
　　“诶你去哪？”
　　希年喊了一声，不过他习惯了希淮的臭脾气，也知道他在意雪以，肯定听进去了。
　　他来这一趟的目的达到，也走了。
　　离开前厅，希淮去了存放书籍的阁楼。
　　他径直来到写有“兽人族”的书架前，翻了好几本书，将有关求偶期的记录重新看了一遍。
　　随后，希淮继续翻看灵兽类的书籍。
　　灵兽与兽人族的求偶期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趋于动物本能容易失控，可以称之为“发丨情”，后者即使受到影响，也完全能忍耐。
　　希年口中的“发丨情”这个词用得不对，希淮却依然十分在意。
　　他也毫无经验，不曾了解过，更是没养过灵兽宠物，从未联想到这些。
　　求偶期。
　　——发丨情期？
　　在希淮原本的计划里，龙族第三次依然拒绝他的请求，他将动身去一趟，会在雪以生日当天抵达。
　　但现在，他得尽快见到雪以，一刻也等不了。
　　—
　　旅店房间内，雪以靠在希淮怀里，听见他问：“最近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雪以摇头，说道：“我自己注意着，没有生病。”
　　这段时间天气转凉，峡谷内风也大，是容易着凉。
　　希淮低低应了声“好”，又问：“上次一起吃过饭的同族，关系如何？”
　　他说的就是前两周，叶纯带上雪以，与自己的几个学生聚餐，并介绍雪以和他们认识。
　　雪以的一切，希淮实际都知道，包括他回到龙族后认识了新朋友，哪天和谁结伴外出。
　　他也喜欢向希淮说这些，并不觉得希淮干涉太多。
　　“就那样吧，”雪以想了想，乖巧回答：“叶姐姐前天还想再带上我，但我在峡谷照顾小龙，没去成。”
　　叶纯还问过他，觉得哪只龙性格最好，他随口回答都不错。
　　希淮“嗯”了声，他躺在外侧，整个人背对着光线，微垂的眼眸漆黑，看不出在想什么。
　　雪以又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终于渐渐有了些困意。
　　他打了个哈欠，脸颊无意识蹭着希淮的衣领，嗅着上面的气息。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希淮了，雪以总想与他的气味再贴近一点，或是让他沾上自己的气味。
　　房间内的灯被熄灭，被子里很暖和，不用变成小龙崽也能被包裹起来。
　　雪以攥着希淮的一片衣角，很快陷入熟睡。
　　—
　　第二天起床，雪以打开传讯器，看见几位长老发来的传讯。
　　金桐照例叮嘱他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及时联系，当然最好告诉他们，他和希淮在哪里。
　　金奇也让雪以注意安全，特别是注意身体，如果发现脾气变得暴躁不耐烦，或是心情莫名低落，就赶紧回来。
　　风玄和叶纯让他玩得开心，天气转凉记得穿外套。
　　看到金奇的传讯，雪以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求偶期可能快到了，这是龙族学院里教过的。
　　不过这个考试里没有，他没怎么看过太多关于求偶期的书，想着等毕业成年后再说。
　　雪以回复：“三叔叔别担心，我没事。”
　　他见到希淮，现在开心得很，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症状。
　　回复完，雪以收起传讯器，和希淮一起下楼吃早饭。
　　两人都用了外貌伪装，旁人眼里是最普通的路人长相，丝毫不会引起注意。
　　早饭后，希淮陪着雪以去街上闲逛。
　　一年多没来，云洲村又多了些没见过的新奇物件，希淮给雪以买了些零食，和他看上的东西。
　　这时，几只龙也到了云洲村，悄悄在各处寻找两人的踪迹。
　　雪以认出了其中一个，赶紧拉着希淮躲进巷子里。
　　看着几位同族没有任何发现，快步离开了，雪以松了口气，有点紧张又有点莫名的兴奋。
　　他牵紧希淮的手，小声说：“哥哥，我们去那边吧……”
　　但去了另一条街，雪以又嫌这里的人太多了，想回旅店。
　　希淮什么都由着他，带他原路返回旅店。
　　这两天的时间，两人就在云洲村度过，城中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很多，还有拍卖会和竞技观赏。
　　但不知是不是雪以害怕被发现，不太想去人多的地方，他就和希淮待在房间里聊天睡觉也不会觉得无聊。
　　直到第三天晚上，晚饭过后，希淮说要带雪以去一个地方。
　　雪以期待万分，一双金瞳发亮：“是去找生日礼物吗？”
　　希淮应道：“是。”
　　他早已提前准备好，在云周村附近设有传送阵，能直接前往想去的地方。
　　—
　　夜幕已经降临，雪以跟随希淮来到云洲村外。
　　这一带都是异魔族的领地，在一处住宅内，几名将士看守着其中的传送阵。
　　踏入传送阵时，雪以悄悄问希淮：“哥哥，我要不要把眼睛蒙起来？”
　　希淮勾起唇角，捏了捏他的脸颊：“不用。”
　　伴随着传送阵生效，雪以把脸埋进希淮怀里。
　　眩晕感过后，他感受到一阵微凉的风。
　　附近好像比较空旷，雪以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有两队异魔族将士。
　　将士的数量不少，同样守在传送阵的另一端。
　　再往前，还有一座高高的、月色下发光的城堡，伫立在平原之上。
　　雪以呆呆问道：“那是什么？”
　　“礼物。”
　　希淮牵着雪以过去，等离得近了，雪以才发现城堡似乎是用各种宝石和黄金建造的。
　　墙面、门框和石柱等等是纯金色，半透明各色的水晶和宝石做成玻璃和吊灯，一些地方刷了颜色好看的漆面，尖塔屋顶镶满钻石。
　　城堡有三层左右的高度，面积不算大，建造得精巧漂亮，即使身处黑夜，也掩盖不住散发的光芒。
　　雪以屏住呼吸，伸手摸了摸门口的金柱。
　　从小到大，他其实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除了最俗气的金饰珠宝。
　　这是龙族刻在骨子里的喜好，每一只龙都无法幸免。
　　希淮知道这一点，所以换着花样送他礼物。
　　雪以还在怔愣当中，希淮说道：“进去看看。”
　　城堡的门被推开，立即从里面掉出几块印着小龙图案的金币。
　　雪以弯腰捡起来一枚，慢慢抬起头。
　　门口有一条楼梯，沿着城堡的墙壁环绕向上，可以到达最顶端，除此之外没有做任何家具房间，内里整个是空的。
　　地面铺着厚厚的小龙金币，夹杂各色宝石，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雪以呆滞了片刻，手中的金币不小心掉落。
　　他往前迈了一步，忍不住变回了龙形态。
　　一年多过去，雪以的龙形态长大了一点点。
　　城堡内的空间充足，银雪龙低低向上飞，“噗”一下掉进金币堆，在里面翻身打滚，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好喜欢……
　　小时候，希淮就给他做了一个塞满金币的小山洞，他那几天每时每刻都想待在里面。
　　而现在他长大了，又有了一座大城堡。
　　雪以开心得快疯了，兴奋到处乱窜，将金币弄得“哗啦哗啦”响，再飞上墙边的楼梯，舔一舔装着夜明珠的宝石灯。
　　等他再飞到金币小山，又变回人形态，捧起一堆金币轻嗅，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去。
　　希淮踩着金币走上来，扶起雪以：“这里冷。”
　　金币和宝石都是冰的，变回龙还好，人形态的雪以躺在金币堆里滚两圈，多半要着凉。
　　雪以胡乱点头，把手里的金币丢了。
　　他兴奋不减，金瞳安静盯着希淮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下将他扑倒。
　　希淮没有反抗，顺从地躺下。
　　雪以埋在他颈间不停蹭，呼吸略沉：“哥哥……”
　　希淮也在城堡里，就好像跟满地的金币宝石一样，也是属于他的宝贝。
　　雪以心跳得很快，脸颊也有些发热，可能是收到这样的礼物，太过激动的原因。
　　希淮抱住雪以，掌心抚顺着他的脊背：“喜欢么？”
　　雪以埋着头，含糊应道：“喜欢……”
　　突然，城堡中响起钟声。
　　雪以抬头张望，这才发现上方的墙面挂着一面钟，此刻正好来到零点。
　　希淮从金币堆里坐起来，慢慢将他拥进怀中。
　　“宝宝，”希淮低头，亲吻雪以的发丝：“生日快乐。”


第59章 
　　雪以仰头看了一会儿钟，又看向希淮。
　　两人此刻离得非常近，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雪以再往前了一点，像要亲过来。
　　希淮眼眸微垂，整个人有一瞬间的紧绷。
　　然而雪以只是凑近轻嗅，仔细闻着他的气味，仿佛把他也当成了小龙金币，不带任何别的想法。
　　雪以从希淮脸侧闻到颈边，鼻尖偶尔蹭着温热的皮肤。
　　“哥哥……”他紧搂着希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想咬上一口，来表达自己的开心和激动。
　　蹭了一会儿，雪以又突然变得忐忑无措。
　　“今天也是哥哥的生日，”他语气低落下来：“我都没有提前给哥哥准备礼物……”
　　这么多年，他就给希淮送过一个积木冰雕小龙。
　　而希淮每年都会精心准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并且越来越贵重。
　　城堡和这一大堆金币，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思和钱财。
　　“我不需要礼物，”希淮安抚道：“从前不需要，现在更不需要。”
　　雪以抿了抿唇：“可是……而且我成年了，也能自己赚钱！”
　　他前些天在峡谷照顾幼龙，大长老给了他一些报酬，虽然可能还比不上这里的两枚金币……
　　“我没有想要的礼物，”希淮话音顿了顿，又说：“或者，有你就够了。”
　　他后半句话说得很含糊，听起来好像是要雪以把自己送给他的意思。
　　雪以神色迷茫了一瞬，没有立即回答。
　　随后，他理所当然道：“我本来就是哥哥的小龙呀……”
　　希淮气息微凝，垂眸注视着雪以。
　　但说这话的时候，他依然是单纯又懵懂的模样，金瞳清澈如璀璨的宝石。
　　雪以从前也总说这样的话，说自己是希淮养的小龙，永远不会离开他。
　　他现在成年了，还和从前一样。
　　才刚满十八岁，心性并不成熟，太突然恐怕会吓到他。
　　希淮“嗯”了声，一边牵过雪以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
　　雪以没有抗拒，靠在希淮的肩侧：“那哥哥以后有了想要的礼物，一定要告诉我。”
　　“好，”希淮问他：“困不困？”
　　雪以摇头，又迟疑着点点头。
　　这会儿早就过了他平时睡觉的时间，刚才玩了好久，兴奋归兴奋，困意还是止不住。
　　但雪以不想离开，期盼着问：“我晚上可以睡在这里吗？”
　　“可以，”希淮应道：“先去洗漱换衣服。”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城堡附近还有一座小房子，布置简单却物品齐全。
　　雪以依依不舍地走出城堡，跟着希淮去小房子，顺便在里面吃了些点心。
　　半夜，希淮抱着身穿睡衣的小龙崽，重新回到城堡。
　　金币堆边缘已经被清理出一片角落，地上铺着厚厚的床垫，被子枕头也有。
　　希淮将小龙崽放进床铺，捏了捏爪子：“自己睡？”
　　小龙崽咬住他的衣袖“呜呜”，表示要他陪着一起。
　　于是希淮也留了下来，躺在床铺外侧。
　　城堡内的灯具被熄灭，只余下几颗夜明珠微弱的光线。
　　小龙崽困得不行了，还偷偷往枕边挪，探出爪子想勾住一块金币。
　　希淮及时拦住，把小龙崽按进怀里：“明天再玩。”
　　小龙崽啃了啃希淮的手，逐渐安静下来。
　　第二天起床，雪以再从城堡回到隔壁小房子，并解决早饭。
　　有侍从送来粥和糕点，雪以喝粥的时候，悄悄闻了闻自己的指尖。
　　昨天……希淮亲过这里。
　　他当初回龙族的那天，希淮也亲了他的手，两人向来很亲近，雪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指尖上残留的气味，让他有点在意，昨晚就悄悄闻过几次了。
　　而一晚上过去，加上今早沾过水，属于希淮的气味已经基本消失不见。
　　雪以放下碗，不自觉看向希淮。
　　龙族本就对气味十分敏感，尤其是亲近的人，学院里讲过这个。
　　可能……是自己太久没有见到希淮，才会对他留下的印记过度在意。
　　雪以把椅子挪得离希淮更近一点，又喝了一整碗粥，吃掉两块半米糕。
　　—
　　白天出了太阳，城堡在阳光的笼罩下更加金光闪闪。
　　这里地处偏僻，有将士专门看守，附近不会有别人，雪以变回龙形态，绕着城堡上方飞了好几圈。
　　他想凑近看看尖塔上的钻石，又怕爪子不小心刮坏，用回溯咒缩小了再飞下去。
　　小龙崽攀着尖塔，近距离欣赏满满的碎钻，再小心翼翼踩着金屋顶，到处看来看去，时不时嗅嗅各种颜色的宝石。
　　希淮就在下方，耐心等待着小龙崽飞下来，陪他去里面玩。
　　厚厚的金币堆深不见底，雪以玩得乐此不疲，变大龙在上方翻滚，变小龙埋头刨坑，再一蹦跳进去。
　　希淮始终安静坐在一侧，小龙崽玩累了就飞到他怀里歇会儿，喝口水吃点饼干零食。
　　小龙崽也和他一起玩，从金币堆里挑出好看的宝石，抱回来放在他手里，再撒点金币。
　　雪以太喜欢这里，连着玩了整整两天。
　　他没忘记向族里的长老报平安，并告诉他们自己收到了最完美的生日礼物。
　　看着传讯里的各种描述，金桐摸着胡子：“金子做的城堡？异魔族真这么有钱？”
　　他想说莫不是镀金吧？又觉得以希淮的性格，不会用镀金，肯定都是真材实料。
　　金奇拿着纸笔，默默计算出城堡与金币堆大概得花多少钱。
　　他皱眉看着纸上的数字许久，摇摇头：“行吧，他私自潜入族中带走雪以的事，可以不再计较。”
　　去年雪以收到一大箱定制的小龙金币，还送了每位长老一枚。
　　金奇原以为那些金币已经足够多了，没想到只是这一次的一点点零头。
　　既然雪以开心，再让他跟着希淮玩几天也行。
　　直到第三天，希淮问他回不回宫殿。
　　“希年准备结婚，日期定在下周，”希淮说道：“他想邀请你。”
　　雪以很惊讶：“结婚？二哥要结婚了？”
　　希年的这一任女朋友交往时间最长，感情也最稳定，维王后早就催过几次。
　　原本他是有想法，但还没决定什么时候，知道希淮去龙族把雪以接到后，立马提上日程。
　　雪以收到婚礼邀请，更能顺理成章地回来。
　　希淮应了一声：“想去吗？”
　　希年前两天就问过了，雪以玩得正投入，希淮没有打扰他。
　　“想去！”雪以实在好奇，忍不住问：“二哥要和谁结婚？”
　　他还记得希年以前的几任女朋友，每一任都很漂亮，有个小姐姐还给他送过好吃的小零食。
　　希淮回答：“是精灵族。”
　　碰巧与维王后同是木精灵族，也算缘分，其余的他都不了解。
　　“那我回去，还是用以前的身份吗？”雪以一边摸出传讯器：“我还得问问长老叔叔……”
　　希淮却道：“我会和他们说，婚礼也邀请龙族长老。”
　　副官已经准备联系金桐，发出的邀请函明日就会送到。
　　这一次是正式邀请，还将会告知所有民众。
　　几位长老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并且雪以也在，他们一定不会拒绝。
　　至于雪以，他跟随希淮回宫殿，可以暂时隐藏瞳色。
　　果然，副官联系上金桐的时候，他立刻就答应了。
　　“能参加二殿下的婚礼，是我族的荣幸，”金桐又有些迟疑：“不过要让都城的民众知道的话……”
　　伪装一下又不碍事，何必麻烦。
　　“您不用担心，”副官说道：“三殿下都已安排好了。”
　　闻言，金桐不再反驳：“那行。”
　　最重要的是，雪以肯定会去，他都不用问。
　　比起雪以被希淮带去未知的地方，他们一同前往都城参加婚礼，能随时见到人，会更放心些。
　　雪以的经历不同，体质又比族里的同龄龙稍差，最受几位长老的重视和关照。
　　即将切断传讯前，副官的声音响起：“二长老，还有一事……三殿下想向您求助。”
　　求助？这个词和希淮一点都不搭配。
　　金桐清了清嗓子：“什么事？说吧。”
　　“三殿下想知道，雪以的求偶期是否快到了？”
　　不等金桐出声，副官又说：“殿下听闻龙族有求偶期，但并不了解……雪以年纪还小，您是雪以的家长，肯定更有经验。”
　　金桐皱起眉：“雪以出现症状了？”
　　“还没有，”副官回答：“雪以近几天都很好，是三殿下想着是否应该提前做什么准备。”
　　金桐仔细一想，金奇也在和雪以联系，是没听说过他最近有哪里不舒服。
　　希淮同样重视雪以，关心这个也正常，要想知道龙族求偶期的一切，问一只成年龙自然最稳妥。
　　“那倒不用什么准备，”金桐摸了摸胡子，“只需注意着雪以的状态就好，求偶期的龙族情绪容易反常失控。”
　　他大概解释了一遍，处于求偶期的龙族，有伴侣、没有伴侣且有心仪对象、没有伴侣且没有心仪对象，表现出来的症状都不太一样。
　　雪以应该属于最后者，在没有找到心仪对象之前，他会变得焦躁不安，时常心情低落、失眠食欲不振。
　　找到心仪对象后，他会主动示好、时刻守在对方身边，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并赶走一切潜在情敌。
　　对方如果同意结为伴侣，求偶期的龙也会更加敏感、占有欲增加，也更黏人，更需要伴侣的陪伴，还有……更强烈的某些方面需求。
　　他们能为雪以做的，就是安排大量适龄对象让他挑选，他自己也会外出寻找。
　　除此之外，可以多安抚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有伴侣的龙族，多数也能忍着渡过求偶期，当然能找到伴侣更好。
　　“龙族成年前一个月左右，会初次进入求偶期，为成年后做准备，”金桐叹气，说道：“但似乎因为雪以的身体弱些，求偶期也比其他龙晚。”
　　要是他在龙族以外的地方寻找伴侣……也没事，等他们去了都城，也能帮着挑一挑。
　　而且短期伴侣交往不了太长时间，以后回龙族再找过就是了。
　　族里的大部分龙，都有过好几任伴侣。
　　这些想法金桐没说，其余内容被副官认真记下：“多谢二长老。”
　　与此同时，雪以在金币堆里翻出一块漂亮的浅蓝色大钻石，来到希淮身边。
　　“哥哥，这是里面最好看的，”雪以把钻石放进他手里，“送给你。”
　　希淮垂眸，握住钻石：“好。”
　　雪以很开心，变成小龙崽扑进他怀里，扒着衣领蹭蹭。
　　希淮低头，亲了亲小龙崽的鼻尖。
　　小龙崽短暂愣神，爪子勾紧衣领布料，舔了一口他的下巴。


第60章 
　　在希淮身上趴了一会儿，小龙崽喝了两口水，继续飞去附近玩。
　　玩了几天，金币堆的顶端已经被压平了。
　　雪以恨不得把这里刨个遍，每一枚金币都摸一摸。
　　金币是定制的，两面印着小龙图案，雪以还后知后觉地发现，小龙图案有好几种。
　　侧面蹲着，张开双翼准备起飞，叼着小球玩，正在吃饼干……
　　图案里的小龙都是雪以自己，钝钝的龙角也与他一模一样。
　　小龙崽正玩着金币，希淮收到了副官的传讯。
　　副官将金桐所说的全部整理好，一字不漏发给希淮。
　　三种情况，或者说三个阶段，每个阶段表现出来的反应各有不同。
　　希淮低头看着，视线缓慢下移。
　　心仪对象，伴侣……
　　他看过许多有关龙族的书籍，里面还曾提到过，龙贪恋享乐与色丨欲，对待伴侣不够专一，是非常花心滥情的种族。
　　不过书中这方面的描述，多半有夸大的成分。
　　金桐说他们能做的，就是帮助雪以挑选心仪对象，多带些人给他看看，看多了自然会有喜欢的。
　　——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雪以的身边，最好只有他一个人，求偶期来临时，也只能选择他。
　　但如果……求偶期初期的龙，身边没有心仪的对象，就会自行外出寻找。
　　除非，雪以无法离开。
　　不管是不是伴侣，能够给予他安抚的，只会是希淮。
　　看完光屏中的内容，希淮关掉传讯器。
　　他依旧垂着眼眸，冷淡的神色隐隐透着几分紧绷。
　　这里人迹罕至，又有雪以最喜欢的城堡。
　　他们可以一直待在这里，直到雪以的求偶期结束，他不会给雪以任何离开的机会。
　　希淮重新打开传讯器，准备联系希年。
　　婚礼的时间定了，但还可以改，再推迟两个月都行。
　　传讯发出之前，雪以又回来了。
　　小龙崽抱着一颗颜色浓郁的紫宝石，和先前一样，放在希淮手中。
　　希淮收下宝石，摸了摸小龙崽的脑袋。
　　小龙崽蹲在他腿上，歪头蹭了蹭温热的掌心，又往前挪了一点，金瞳中隐隐闪烁着期待。
　　见希淮无动于衷，好像没懂自己的意思，小龙崽轻轻“唔”了一声，又挪近一点。
　　希淮伸手，将小龙崽抱了起来，又摸了摸龙角。
　　小龙崽还是“唔唔”，尾巴尖晃了两下。
　　希淮动作迟疑，试探着在小龙崽的鼻尖亲了一下。
　　这回小龙崽开心了，满足地飞走。
　　希淮低头，看向手中的两颗宝石。
　　他短暂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不久后，小龙崽再次飞来，在希淮手里放下一颗粉色水晶。
　　等希淮亲了自己的鼻尖后，小龙崽才飞走。
　　到第四次，希淮收了宝石，却没有亲吻。
　　他抱住小龙崽，轻轻抚摸着后颈：“变回来。”
　　小龙崽不明所以，还是乖巧变回了人形态。
　　怀里猛然一重，希淮搂着雪以的腰间，将他扶好。
　　“哥哥……”
　　雪以正要说话，希淮凑近，亲了一下他的鼻尖，像对小龙崽那样。
　　亲吻一触即离，雪以愣住了。
　　他脸颊有点泛红，眼底露出些许困惑。
　　希淮低声道：“怎么了？”
　　雪以莫名心慌，把脸埋进他怀里，闷声道：“我……我累了。”
　　明明是他自己想要希淮的亲吻，不然就不会连着送宝石回来。
　　但现在他是人类形态，和小龙崽的时候感觉不太一样。
　　刚才的亲吻，又好像和亲手亲头发不太一样。
　　雪以懵懵懂懂，想不太明白。
　　希淮没有多问，拿出保温壶。
　　雪以一口气把保温壶里剩下的水喝完，又吃了点零食。
　　他脸上淡淡的红晕还在，靠在希淮怀里嗅嗅他的颈侧与衣领，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
　　希淮将雪以抱好，半晌后，收起一旁的传讯器。
　　—
　　婚礼邀请函按时发出，都城也发了公告。
　　龙族将参加二殿下婚礼的消息，很快被所有民众得知。
　　虽然公告里写着，龙族是受邀的宾客，两地交好已久，早就不是从前剑拔弩张的关系，但这种事毕竟头一回发生，民众的不安在所难免，不断有各种议论。
　　相比之下，龙族那边就淡定多了。
　　决定前去的长老是炎回和叶纯，还有金奇，再加上金桐和炎二。
　　炎二曾跟着炎回在都城待了八年，和异魔族的二殿下多多少少有点接触，跟着一起去参加婚礼也算合理。
　　金奇问了好几遍：“雪宝也去吧？没见到他，我可是不会离开都城的。”
　　他盘算着得住几天，要是雪以的求偶期到了该怎么办。
　　万一他看上了龙族以外的人，比如精灵族兽人族异魔族什么的……
　　把对方一起弄回来，等雪以的求偶期结束再放回去，不知可不可行……希淮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雪以被希淮带走，其余的长老好像都不怎么担心，连金桐也不管了，说雪以平安无事就行。
　　唯有金奇忧心忡忡，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真有什么变故的话，那大概率是出在希淮身上。
　　希淮即将上任族王，族中上下几乎都得听他的了，婚礼邀请函大概率是他安排的，希年本人不做主。
　　金奇思来想去，脑海中还浮现出一个十分一言难尽的可能性。
　　于是他臭着脸，去了一趟放置各种魔药的库房。
　　保险起见，金奇往储物戒里塞了各种魔药，最后拿起一个小瓶子。
　　瓶子上有字，写着“变龙魔药”。
　　这种魔药，能将其他种族变成龙，不过仅能维持短暂的时间。
　　金奇想着，要真万一……他得亲自为雪以挑一个对象，再灌下魔药。
　　身边有适龄龙，自然比其他种族更有吸引力。
　　雪以年纪还小，他的初恋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希淮。
　　希淮此人心机城府太深，性格也过于偏激，不适合当小龙的初恋。
　　柜子上还有一瓶“变龙魔药”，只不过上面的字要小些。
　　金奇思索着，把这瓶也一起带上了。


第61章 
　　除了魔药，金奇还带了各种魔法石，攻击防御瞬移应有尽有。
　　当然，他们是去做客的，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东西他不会拿出来用。
　　确认一切准备妥当，金奇稍稍安心，走出库房。
　　他顺便给雪以发了条传讯，问他这两天如何，又去了哪里玩。
　　雪以直到晚上才看见消息，回复道：“我和哥哥还在城堡这里。”
　　晚饭时间，两人回到了隔壁小房子。
　　侍从送来饭菜，希淮拿着小碗，盛了一碗汤递给雪以。
　　雪以把汤喝了一半，碗底有一些蔬菜和酥肉块。
　　蔬菜里有他最不喜欢的胡萝卜，酥肉很香，雪以吃了一块却不吃了。
　　他反而把蔬菜吃得干干净净，随后将碗推给希淮。
　　“哥哥，”雪以献宝似的说：“给你。”
　　希淮没有喝汤的习惯，雪以偶尔吃不完或不喜欢的食物会由他解决，两人以前一直这样。
　　希淮接了过来，视线扫过碗底：“不喜欢？”
　　雪以摇头，希淮又问：“那为什么给我？”
　　雪以呆了一下，老老实实说道：“想让哥哥也吃。”
　　他没想太多，就觉得小酥肉的味道很好，想留给希淮。
　　希淮安静了片刻，轻轻勾起唇角：“好。”
　　他的心情明显不错，连带着雪以也开心起来，看着他把碗里剩下的食物吃掉，再喝了汤。
　　雪以满足了，才端起自己的饭碗。
　　睡觉之前，雪以再次看到金奇的传讯。
　　“怎么还待在城堡？叫希淮带你到处逛逛，街上人多热闹。”
　　可是他不想去逛街……人多也没什么好玩的。
　　雪以捏着传讯器删删减减，最后只发了几个字：“之前去过了。”
　　他收起传讯器不再看，蹭进希淮怀里。
　　希淮洗过澡，身上穿着单薄的衣物，独属于他的气味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雪以轻轻嗅着，这气味既好闻又干净，没有沾染别的什么，要是去了人多的地方就不一样了。
　　城堡里的夜明珠亮着，微弱的光线下，雪以盯着眼前的一小截锁骨，很想咬一口。
　　但他直觉这样不太好，希淮可能会不喜欢。
　　希淮闭着眼，呼吸平缓绵长，不知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雪以悄悄凑上前，想再闻一闻他安静垂下的眼睫。
　　他刚刚靠近，希淮睁开眼：“睡不着？”
　　雪以莫名一慌，像干坏事被当场抓住，一时回答不上来。
　　他含糊应着，干脆变回了小龙崽。
　　小龙崽坦然与希淮对视，爪子勾住他的衣领，对着锁骨啃了两口。
　　在雪以潜意识里，好像只要变小了，他也真正回到了幼年期，幼年期的小龙，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小龙崽又狠狠舔了一口希淮的眼尾。
　　希淮双眼低垂，任由小龙崽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小龙崽终于困了，闭上眼安静熟睡。
　　希淮看了许久小龙崽的睡颜，轻轻抚摸龙角。
　　雪以大概不知道，他人类形态的时候，做出的一些行为，还跟一只小兽一样，比如贴过来闻气味。
　　他变回小龙，希淮也能想象得到，人类形态会是什么模样。
　　而且，雪以早就不是年幼的小龙崽了，咒语改变的仅仅是外貌。
　　希淮低头，亲着小龙崽的脸颊。
　　睡梦中的小龙崽一无所知，朝着熟悉的气息靠了靠。
　　—
　　在城堡玩了六天后，两人终于准备返回宫殿。
　　受邀的龙族长老今天出发，希年早发传讯来催过了，宫殿上下也在等希淮回去。
　　望着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城堡，雪以依依不舍。
　　“婚礼结束再回来，”希淮牵着他，说道：“等空间魔法做好，就能随时带走。”
　　城堡不能像宝石金币那样藏在床底或土里，雪以心里肯定不踏实，于是希淮还做了另一个准备。
　　空间魔法制成后，城堡连同里面的金币堆可以缩小，不过这类空间魔法花费的时间很长，得再等等。
　　雪以点头应了一声，最后看了几眼，跟随希淮离开。
　　城堡附近设有另一处单程传送阵，会直接抵达距离都城不远的小镇，再经过另外几个传送阵、乘坐兽车，今晚就能抵达宫殿。
　　途中，希淮特意在小镇停留了一会儿，带雪以去买些新的零食存进储物戒。
　　小镇面积不大，街上的居民却不少，穿梭在人群中时，希淮的注意力始终在雪以身上。
　　如果他处于求偶期初期，应该会不自觉关注周围的人。
　　两人都用了伪装魔法，站在街边的零食小摊前，雪以牵紧希淮的手。
　　他对眼前的零食不怎么感兴趣，低头道：“哥哥，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他总觉得希淮的伪装魔法不太够用，这张普普通通的脸，加上身高气质，在人群中依然十分出众。
　　万一……被谁认出来怎么办，肯定会很麻烦的。
　　希淮应了声“好”，接过小摊老板递过来的袋子，付了钱带着雪以离开。
　　既然雪以没有半点反应，证明他还没有到求偶期，或者……
　　他已经不在求偶期的初期。
　　需要经过的短途传送阵就在小镇中央，两人离开小镇，之后没有再停留。
　　下午晚一些的时候，一辆兽车悄悄朝着宫殿的方向驶去。
　　雪以去掉了伪装魔法，唯独更改了瞳色，变成了从前的银发绿瞳。
　　兽车速度不减，雪以靠着希淮的肩膀，捏住他袖口的一枚扣子，低头不满道：“哥哥，回去之后先洗澡吧？”
　　小镇街上的人太多了，各种陌生的气味也多，总会不小心沾上。
　　雪以心情就不太好，但又觉得这没什么，是自己太在意了。
　　他没说出真实想法：“我……我想洗，哥哥也洗。”
　　希淮垂眸，应道：“好。”
　　待兽车抵达宫殿后门，下车之前，希淮再度出声：“等等。”
　　他握住雪以的手腕，慢慢将他拉近，拥入怀中。
　　希淮抱得有些紧，两人亲密相贴，雪以的脸颊一下子泛起淡淡的红晕。
　　他自己没有察觉，也不反抗，小声问：“哥哥？”
　　“婚礼就在后天，宫殿里会有很多人，”
　　希淮缓慢说道：“如果觉得人太多，不开心或是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雪以乖巧点头：“嗯。”
　　“别怕。”
　　希淮一边亲吻他的银发、额间，又牵起手亲吻指尖。
　　他做这些，神情动作无比自然，好像本来就该这么做。
　　雪以的脸颊更红，安静看着他。
　　亲完后，雪以几乎忘了希淮刚才说了什么，只知道他在自己身上留了好几处印记。
　　熟悉的气味残留未散，让他心情重新变好起来。
　　也许一年多未归，还是难免紧张忐忑，希淮安抚过就好了。
　　门口的兽车停靠了许久，副官等得开始疑惑，正打算上前看看，终于见到车门打开。
　　希淮先行下车，随后将里面的雪以扶了下来。
　　雪以也看见了副官，开心朝他挥手：“凛叔叔！”
　　—
　　金桐他们明天才能到，雪以目前依然是维王后的侄子，当初副官对外称他身份不适，需要前去摘星楼休养一年。
　　他是与希淮最亲近的一个，未从学院毕业就突然消失，有不少人暗中议论猜测。
　　碰巧希年的婚礼在即，龙族长老受邀前来，雪以现在回来，不会受到太多关注。
　　而他原先的房间还留着，一直有侍从负责打扫，里面的各种物品摆设没有变过，除了柜子里添了些新的衣物。
　　雪以在熟悉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又去了隔壁希淮的房间。
　　希淮的房间也没有多少变化，冰雕小龙依然摆在桌子上，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雪以走近，摸着冰雕小龙的玻璃罩，又在一旁看见另一个不到巴掌大的冰雕小小龙。
　　冰雕小小龙的模样很熟悉，雪以呆了呆，伸手拿起来。
　　这是……他返回龙族，与希淮分别的那天，随便捏了一下，往他手里塞的小冰块。
　　身侧有脚步声接近，雪以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只小龙太丑了，要不丢掉吧……”
　　希淮从他手中接过冰块：“不丑。”
　　雪以又觉得很开心，抱紧希淮：“哥哥喜欢的话，那我以后再做更好看的。”
　　希淮抚摸着他的银发：“好。”
　　这时，希年匆忙赶来。
　　他刚得知雪以返回了宫殿，想过来看看。
　　经过走廊边的窗户，希年瞥见站在桌前的两人。
　　雪以被抱着，仰起脸和希淮说话，被他摸了头发和脸颊。
　　一年多不见，雪以长大了，也长高了一些。
　　他和希淮的感情还是那么好，以前……
　　希年皱眉，隐约感觉不太对劲。
　　这两人也太亲近了吧，雪以已经成年，不是小时候了。
　　以前希淮对雪以也好得不正常，但那时候希年也忙，没怎么在意。
　　加上希淮的性格如此，他会喜欢上谁，希年认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现在又年长几岁，经历得更多，希年一眼觉察出不寻常来。
　　他暂时不动声色，敲门走进屋内。
　　见到希年，雪以开心喊他：“二哥！”
　　“可算是回来了，”希年心疼道：“快让我看看瘦了没有。”
　　希年和雪以说了会儿话，问起他在龙族的情况。
　　雪以一一回答：“长老们对我很好。”
　　希年点头：“那就好。”
　　婚礼还有不少琐事要忙，他待不了多久，很快就要走。
　　离开前，希年示意希淮出来：“我找你有点事。”
　　随后，两人站在房门口，雪以被留在屋内。
　　希年压低声音：“你和雪宝，是不是……”
　　希淮抬眸，眼底是一贯的冷淡。
　　希年话音顿住，从希淮的沉默中看出了答案。
　　他嘴角抽了抽，转身要走，才迈出一步又折返回来，低声道：“雪宝可是你养大的，你……真不要脸！”


第62章 
　　希年的心情一言难尽。
　　雪以即将成年，他急着提醒希淮，去龙族把雪以尽快接回来，是想在异魔族为雪以找个对象。
　　这样知根知底的，他和希晴也能更放心些。
　　而不是让希淮自己去当雪以的对象！
　　现在想来，希淮恐怕早有预谋吧！
　　难怪他一直对雪以那么好，当初把雪以送回龙族后，还阴沉了好长一段时间，谁都不搭理。
　　希年又狠狠瞪了希淮一眼，还有些词憋在心里，说出来怕惹恼了他。
　　虽然能修习魔法的种族，大都寿命长久，容颜也能保持在年轻的时候，恋人之间相差十几二十岁不是问题。
　　但雪以从破壳那天起，就一直待在希淮身边，他的一切都由希淮经手，希淮是他的哥哥，也是他的家长。
　　加上雪以年纪小，他向来信任亲近希淮，当真不是被哄骗的吗？
　　“长姐和父亲也不知道吧？”希年冷哼，“龙族那些长老呢？他们是什么态度？”
　　真在一起的话，那异魔族和龙族岂不是要联姻……
　　难怪希淮做主，要邀请龙族长老来参加他的婚礼！
　　希淮淡声道：“我会处理。”
　　刚才的那一句“不要脸”，他似乎一点不在意，也没有因此生气。
　　“行吧……”希年想了想，不忘提醒：“反正龙族长老是你邀请来的，你得把他们给稳住了，别出什么意外。”
　　他说完转身要走，侧面的窗户突然发出轻微响动，从里面探出一只小龙角。
　　随后是小龙崽的半个脑袋，金瞳好奇望过来。
　　他们终于聊完了，小龙崽赶紧冒头出来看看。
　　希淮其实没离开多久，雪以既是好奇两人的交谈内容，也有点坐不住。
　　毕竟离开了一年多，他才刚回来，希淮不在身边，他好像就不够放心。
　　见到小龙崽，希淮立即上前，将小龙崽从窗台上抱起来。
　　小龙崽轻轻“唔”了一声，仰头舔舔他的下巴。
　　希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情更加复杂。
　　换作是以前，这样的相处再寻常不过，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味……
　　不过仔细一想，雪以被希淮从小宠大，两人早就对彼此熟悉，现在又成了恋人，好像也不错……
　　希年走上前：“我还有事，得回去了。”
　　当着雪以的面，他没再说起刚才的话题。
　　婚礼后天一大早就会开始，希年要忙碌的事情还有很多，等再见到他，多半就是在婚礼上了。
　　小龙崽“呜呜”出声，探出一只爪子朝希年挥了挥，向他道别。
　　希淮抱着小龙崽，说道：“你的新婚礼物，今晚会送到。”
　　希年受宠若惊：“你还准备了新婚礼物？”
　　“是，有两份，”希淮神色依然冷冰冰的，“我和雪以的，记得亲自收。”
　　小龙崽闻言，金瞳微微睁大：“唔？”
　　自己明明没来得及给希年准备礼物……是希淮一起送了。
　　“好好，先谢了，”希年一脸高兴：“走了走了，后天见。”
　　小龙崽再次挥挥爪子，等回到屋内，变回了人类形态。
　　“哥哥，”雪以好奇地问：“你送了什么？”
　　“一些用品和饰物，”希淮说道，一边牵着雪以回卧室：“时间还早，休息一会儿？”
　　他们从边境地带一路赶回来，使用传送阵也会耗费心神，希淮推迟了晚饭时间，让雪以先休息休息。
　　卧室的各种摆设也没变过，床铺里放着一个熟悉的小窝。
　　雪以抱着小窝躺上去，再变回小龙崽滚两圈。
　　小窝似乎一直在这里，上面残留着不少属于希淮的气息，雪以很喜欢。
　　小龙崽趴在窝里睡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蹭进希淮的怀里。
　　—
　　晚上，雪以见到了希晴，还有希蒙亚和维王后。
　　分别一年多，希晴仔仔细细将雪以打量了一遍，脸色稍作缓和，拍了拍雪以的肩：“不错。”
　　当初希淮同意将雪以送回，希晴是最反对的一个。
　　她十分不满希淮自作主张，没和其他人商量过就把人送走了，还冲动想去龙族把雪以抢回来。
　　是希蒙亚劝了她几句，并且雪以的去留，也是他自己决定的。
　　希晴气了几天，勉强接受，之后离开都城去矮人族待了一段时间。
　　她自己不爱用传讯器，也就没和雪以联系，只问过两次希淮，想知道他在龙族过得如何。
　　现在雪以总算回来了，希晴看希淮都顺眼了不少。
　　而希蒙亚比起从前，看着竟然温和不少，眼尾添了两条皱纹。
　　雪以没再喊他父亲，叫了声“叔叔”。
　　希蒙亚朝他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与希淮之间。
　　维王后也十分想念雪以，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你也成年了，”她感慨道，又像开玩笑般悄声问：“没有早恋吧？”
　　不知为何，雪以莫名有些心慌。
　　他赶紧否认：“没有……”
　　“还是你最省心，”维王后叹了口气：“你才刚成年，也不急。”
　　她没有多问，很快转移了话题，雪以悄悄松了口气，忍不住看了一眼希淮。
　　希淮就坐在侧对面不远处，应该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他也在看雪以，安静的眼眸黯淡微垂。
　　雪以低头攥着袖口边，没怎么听清维王后在说什么，勉强回应着。
　　和维王后聊完，雪以回到希淮身边，小声喊他：“哥哥。”
　　厅里还有其他人在，希淮牵他的手，探了探他手心的温度，给他倒了杯温水。
　　雪以喝了半杯水，不自觉放松下来，捏着玻璃杯子：“哥哥……我们回去吧，我困了。”
　　希晴刚才走了，希蒙亚与维王后正好也要离开。
　　希淮应了声“好”，领着雪以离开前厅。
　　两人还在路上时，抵达寝殿的希晴收到了希年的传讯。
　　都在宫殿里，还要发传讯……她不太想点开看，但念及希年的婚礼在即，他比其他人特殊些。晏衫挺
　　于是，希晴最终开始点开了传讯。
　　“长姐，希淮和雪宝的关系不对劲！”
　　希晴皱眉看完，回复：“你才发现？”
　　—
　　婚礼的场地就在宫殿，从中午开始，陆陆续续有兽车抵达，送来好几批宾客。
　　宾客中大都是精灵族，还有些是新人双方的朋友，会在宫殿先住一晚，再参加明天的婚礼。
　　几位龙族长老也在今天到，具体时间还不确定。
　　雪以不需要去见宾客，原本一直待在寝殿里。
　　希淮也在寝殿，陪着他坐在沙发上看书。
　　直到副官来通报，说精灵族的三位族王抵达，龙族长老应该也快到了。
　　希蒙亚已经去了主殿前厅，希淮身为下一任族王，也得过去。
　　副官在门外等待，希淮回卧室换了件外套。
　　雪以跟在他身后，纠结道：“哥哥，我要去吗？”
　　金桐也给他发了传讯，说他们已经上了兽车。
　　他对外是混血精灵，实际是龙族，好像怎么都该去。
　　但精灵族的三位族王，还有那么多精灵族宾客，他一个都不认识。
　　希淮系好扣子，将雪以抱进怀里：“可以不去，在屋里等我？”
　　雪以犹犹豫豫，刚要点头，又摇摇头：“我要和哥哥一起去。”
　　希淮安抚般亲吻他的发丝：“好。”
　　确认瞳色的伪装无误，雪以跟着希淮离开寝殿。
　　宫殿里果然来了不少陌生面孔，由侍从领着各处参观，或是坐在院子里闲聊。
　　见到希淮，宾客们主动上前行礼，偶尔朝雪以悄悄投去探究的目光。
　　有希淮在，他们不敢多看，行过礼后退避到一旁。
　　雪以全程安静低头，不用理会这些宾客。
　　经过主殿外的小花园时，走廊里经过五六名精灵族，都是长相貌美年轻的女孩子，也有一名与雪以年纪相仿的少年。
　　他们应该是新娘方的亲戚或朋友，同样需要向希淮行礼。
　　雪以更加不安，紧张地看向这些精灵族，绿瞳中隐含几分戒备。
　　尤其是他发现，这些年轻的漂亮精灵，面对希淮的反应有些不寻常。
　　具体哪里不寻常，雪以说不上来，可能是眼神或表情……反正他就是不喜欢。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两年前，维王后给希淮安排过几个精灵族，想让他见一见，有喜欢的就直接留下。
　　难道……维王后还想再试一次？
　　维王后是精灵族，希年也娶了精灵族，也许希淮也会。
　　雪以抿了抿唇，下意识往前半步，离希淮更近一些。
　　然而等花园外的几名精灵族离开了，前方又有更多宾客，雪以远远见到有一位兽人族少年，头顶立着一对白色的毛茸茸兽耳。
　　雪以脚步顿住，眼底的戒备更甚。
　　他再也无法忍耐，拉住了希淮的袖子：“哥哥……”
　　希淮转过身，也停了下来。
　　他走近，顺势牵住雪以的手，低头轻声问：“怎么了？”
　　熟悉的气息靠近，希淮背对着走廊另一边，眼里只有自己，雪以的不安感消散了些。
　　但他还是不开心，支支吾吾说：“我……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不等雪以回答，希淮让副官自己先去主殿，随后带着雪以往侧方的一间小庭院走去。
　　庭院无人居住，希淮径直走进一间屋子，并将房门关紧。
　　侍从等候在庭院外，屋里只有希淮和雪以两个人。
　　希淮将雪以带到角落的沙发坐好，才又问了一遍：“哪里不舒服？”
　　雪以沉默了一会儿，别别扭扭地说：“没有不舒服，我就是……不想去了。”
　　他不擅长撒谎，干脆说了实话。
　　但雪以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因为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小事，把希淮的事也耽搁了。
　　希淮却道：“好，不去了。”
　　雪以抬起头：“哥哥也不去了吗？”
　　希淮“嗯”了声，果真拿出传讯器，给副官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有事。
　　副官的回复很快，没有多问。
　　收起传讯器，希淮看向雪以。
　　雪以明显开心了些，一双绿瞳微微发亮。
　　希淮伸手，慢慢将雪以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这样的姿势很亲密，雪以没有躲，反而主动凑近，嗅着希淮颈侧的气息。
　　“我说过，这两天人很多，”希淮抱紧他，抚摸着他的银发：“如果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
　　雪以含糊应了一声，搂住希淮的脖颈。
　　庭院里很安静，没有人过来打扰。
　　希淮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抱了他很久，雪以的脸颊渐渐泛红，隐约感觉到一点点不适。
　　但他一向体质较弱，从来没有经验，不知道那是什么。
　　雪以皱起秀气的眉，埋着脸无意识地蹭了蹭，想把这不适感压下去。
　　与此同时，几位龙族长老抵达宫殿。
　　金奇一眼扫过去，只见到了希蒙亚。
　　他问副官：“你们三殿下呢？”


第63章 
　　“殿下有事正忙，”副官回答道，“得耽搁一点时间，请见谅。”
　　有希蒙亚前来迎接，希淮不在问题不大，但金奇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再次询问：“怎么也没见雪以？”
　　副官面不改色：“雪以与殿下在一起，三长老不必担忧。”
　　来往的宾客很多，雪以身份特殊，跟着希淮的确是最妥当的。
　　碍于场合，金奇没再出声，暗自给雪以发了传讯，说他们已经到了。
　　四位长老，再加上炎二，一共五位龙族，全都没有任何伪装，金色的瞳孔大大方方显露在外。
　　当他们进入前厅时，四周徒然安静，各种目光悄悄投来，其中不乏畏惧或抵触。
　　龙族受邀来到都城，这种事几千年来头一回发生，起初有许多民众反对，害怕巨龙的出现会造成伤亡损失。
　　结果人家也是坐兽车来的，根本没有显露兽态。
　　金桐早猜到宾客们会是什么反应，他神色如常目不斜视，上前与希蒙亚交谈。
　　双方仿佛是相识已久的朋友，没有想象中的虚假恭维，其余的龙族长老看起来也都冷静温和。
　　四周的紧张氛围顿时减弱不少，忽略那几双金瞳，完全可以把他们当成普通宾客看待。
　　不过……好像也没听说这几年与龙族有什么来往，怎么突然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金奇站在侧后方，低头看向手中的传讯器。
　　雪以还没回复……也许正在过来的路上了。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视线扫过一些年轻的精灵族。
　　参加婚礼的宾客很多，明天还会有几批。
　　听说精灵族大都貌美且性格温和，木系魔法天生拥有亲和力，倒是可以从中为雪以挑一个……
　　金奇也十分自信，雪以的条件如此出众，只要他看上了，对方绝不可能不同意求偶。
　　传讯发出，雪以的储物镯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正搂紧希淮，不安地动了动。
　　希淮身上很暖和，雪以有点热，但这样的温度似乎刚刚好。
　　他现在既开心又满足，还得努力压下身体的不适感，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有点不太对劲。
　　希淮察觉到雪以的丝丝异样，低头查看他的情况：“难受？”
　　雪以摇头，抱住他的一只手蹭蹭，干脆变成了小龙崽。
　　回到幼龙形态，身体的不适感立刻就消失了，只是想亲近希淮的冲动还在。
　　小龙崽往前一扑，将希淮压倒在沙发上，不断蹭着他的颈窝和衣领，扒开外套把自己藏进去，最后抱着尾巴蜷缩成一团，舔着希淮领口上的一枚扣子。
　　希淮慢慢抚摸着小龙崽的龙角与后背，耐心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小龙崽才磨磨蹭蹭地退开，变回了人形态。
　　雪以看着希淮坐起来，忐忑道：“哥哥现在过去吗？”
　　长老们肯定已经到了，前厅的宾客也在等待着希淮。
　　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那些年轻的漂亮精灵，还有那个长着白色兽耳的少年，他都不想让希淮见到。
　　就好像……他们会分走希淮的注意力，和他对自己的好。
　　分别的一年多里，雪以也曾担心过这一点，他甚至不想让希淮养宠物，怕他忘了自己，或是等再见面时，失去从前的亲近。
　　龙族学院有关情绪控制的课上讲过，龙是占有欲和领地意识较强的生物，只要认定了是自己，哪怕一片树叶被风吹走了也会追回来。
　　而与同族生活在一起，多多少少会有摩擦和争执，所以他们得学会互相理解和包容。
　　雪以曾在都城生活了近十七年，他一直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做得不错，他总给同学分小零食，龙族导师还因此夸过他。
　　结果遇到与希淮有关的一切，课上教的全忘了。
　　希淮微微倾身，握住雪以的双手：“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比起接待宾客，安抚他更加重要，尤其他现在……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举动意味着什么。
　　雪以低头，眼睫轻轻颤动：“……要去的。”
　　他感觉自己好多了，可以和希淮一起去前厅，而且还得去见长老们。
　　“好。”希淮应道，并亲了一下雪以的额间。
　　庭院外的侍从等待了许久，终于见到房门开启，希淮带着雪以从屋内走出。
　　穿过两条走廊，外面的宾客依然很多。
　　有先前的单独相处和安抚，此时的雪以冷静许多，跟随在希淮身后。
　　当他们抵达前厅，几位长老见到雪以，终于暗自放心。
　　婚礼明天正式开始，晚上会有晚宴，前厅的接待没有持续多久，先安排几位身份尊贵的宾客前去住处休息。
　　陌生面孔逐渐减少，雪以悄悄来到叶纯身边，手里被塞了一块小点心。
　　“玩得如何？”叶纯问，“城堡是不是很漂亮？”
　　雪以点头，炫耀似的说：“特别漂亮！”
　　他吃掉点心，听见一旁的金奇问：“近来身体如何？”
　　金奇传讯里提起过，雪以知道他问的是自己的求偶期。
　　他仔细想了想，小声回答：“挺好的……还没到呢。”
　　他记得求偶期的初期症状是……焦躁不安，心情低落，在家待不住、总想去外面看看。
　　雪以一点都不想去外面，要是可以的话，他还想在城堡住几天。
　　不过就在刚刚……他因为希淮的缘故，情绪是不太好。
　　雪以眼睫一颤，绿瞳显露出丝丝困惑。
　　金奇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点点头：“那就好。”
　　接待结束，希淮送几位长老去安排好的偏殿，雪以也跟着一起。
　　偏殿专为龙族准备，没有其他宾客在里面，雪以不必拘束，可以随意和长老们说话，等到晚宴的时候再前去主殿。
　　希淮同样没有离开，安静坐在院中。
　　金奇扫他一眼，冷哼道：“三殿下好手段，能自由进出我族，如入无人之境，还把我族的幼龙给带走了。”
　　雪以被偷偷带走时，还剩三天成年，是幼龙没错。
　　“抱歉，”希淮神情未变，“此事是我考虑不周。”
　　金奇又哼了一声，雪以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便不说话了。
　　这是，金桐问雪以：“这座偏殿这么大，不如与我们同住？”
　　其他宾客的住处离这边有一段距离，而且今时不同往日，雪以被发现了也无所谓。
　　“二叔叔，我以前的房间还在，”雪以不肯，“我就住哥哥那里吧。”
　　闻言，金奇心生警惕。
　　他以前听炎回提过，两人的房间挨在一起，雪以十五六岁了，还偶尔和希淮同睡。
　　以前就算了，现在可不行。
　　但雪以不愿意过来住，金奇没有勉强，打算提醒几句就好。
　　晚宴的时间很快到了，再次前往主殿的路上，金奇拉着雪以到后方。
　　“雪宝，你现在成年了，”他低声道：“不可再和希淮同睡一张床。”
　　雪以一愣：“为什么？”
　　他昨晚就是和希淮一起睡的，包括在城堡的那几天。
　　“你已年满十八，与十五六岁的时候不同，”金奇说得很委婉，“不管是哥哥姐姐，还是弟弟妹妹，一起睡都不合适了。”
　　雪以“哦”了一声，犹豫道：“变成小龙也不可以吗？”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希蒙亚就派人来说过类似的话，给他布置了新房间，之后他再和希淮一起睡，其实都是用幼龙形态。
　　唯独最近几天……他与希淮重逢，开心之余没注意那么多。
　　而且不止睡觉，其他的亲密举动也有。
　　“变成小龙？”金奇想了想，“那也不合适。”
　　雪以短暂走神，不知在想什么，迟疑着应声。
　　晚宴设在大厅，桌椅从里到外摆了一长串，精灵族的三位族王与龙族长老在最前排，按照身份依次往后。
　　雪以最特殊，他的座位在希淮身边。
　　这样的安排，也表明了他在宫殿当中的地位，与希淮的关系。
　　雪以没管别人怎么想，只知道希淮离白天那些年轻精灵族很远，他很开心。
　　晚上希年和新娘短暂出现了一会儿，又很快离开。
　　雪以远远望了一眼，新娘是一位绿发精灵，看起来温柔又和善。
　　等两人走了，他收回视线，捧着希淮递过来的汤喝了一口。
　　—
　　晚宴结束，雪以回到寝殿。
　　他惦记着金奇的叮嘱，走到房门前，低着头说要回自己那边睡。
　　希淮没有阻拦，安静片刻：“好。”
　　他将雪以送到隔壁，说道：“早点休息。”
　　在希淮的注视下，雪以关了房门。
　　他转身走进屋内，听到走廊外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卧室里空荡荡的，雪以站了一会儿，才去浴室洗漱。
　　夜晚寂静，两边房间都已关了灯，只余下走廊外的微弱光线。
　　突然，隔壁响起一声极轻的动静，像是窗户被轻轻推开。
　　希淮靠着床头，看向卧室的窗户。
　　随后，窗户动了动，一只小龙崽悄悄钻了进来。
　　昏暗的视线下，小龙崽抬头一看，发现希淮竟然也没睡。
　　“嗷呜？”
　　小龙崽呆了呆，激动地飞扑过来。
　　希淮伸手抱住：“睡不着？”
　　小龙崽蹭蹭他，变回了人形态，银发金瞳的少年突然出现。
　　雪以搂着希淮的脖颈：“哥哥怎么没睡？”
　　希淮低声道：“我在等你。”
　　雪以愣了一下，望着他没说话。
　　过了片刻，雪以犹豫着问：“哥哥，你是不是也会像二哥那样……结婚？”
　　过来之前，雪以想了很久，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就是不想让希淮亲近别人，不管是结婚对象，还是能取代自己的人，甚至是小宠物。
　　金奇说，他不适合再与希淮同睡一张床，那适合的会是谁？
　　一想到希淮会和另一个人无比亲密，可能也会亲吻对方的头发或别的地方，雪以就不开心。
　　这是他唯一的独占欲，从前分别时能够忍耐，重逢后反而控制不住了。
　　希淮答非所问：“不想见到我结婚？”
　　他抱着雪以，温热的掌心从后背缓慢抚顺，说话时的吐息洒过来。
　　雪以不自觉靠向他，老老实实道：“嗯。”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潜意识里又仿佛觉得希淮什么都会答应自己。
　　话音刚落，雪以察觉希淮抱着自己的力道加重，呼吸也沉了几分。
　　温热的吐息离得更近，希淮亲吻他的额头，克制着逐渐往下，到眉心和鼻尖。
　　雪以脸颊迅速泛红，他很喜欢希淮亲自己，晕乎乎地呆了一会儿。
　　突然，他慌忙推开希淮，往后退了许多。
　　雪以脸上的红晕不减，膝盖蜷缩起来，神色迷茫：“哥哥……”
　　他不知所措，又本能地想求助。
　　希淮安静注视片刻，低低出声：“别怕。”
　　他缓慢靠近，重新将缩到床边的雪以抱过来，亲了亲他的耳尖：“我教你。”


第64章 
　　夜里温度低，雪以身上盖着被子，坐在希淮腿上。
　　他呼吸微乱，衣摆被拉起一点点。
　　希淮一边哄着，慢慢试探触碰。
　　说是教，实际更像是帮忙。
　　雪以一开始既紧张，又有些害怕，手中紧紧攥着希淮的衣袖。
　　希淮碰到的时候，他呜咽一声，不适感越发加剧。
　　但紧随其后的是另一种感觉，雪以慢慢轻哼着，主动蹭向希淮，金瞳渐渐浮起一层水雾。
　　卧室窗户还开着一条缝，细微的凉风吹进来。
　　屋里没有开灯，雪以眼前模糊不清，漆黑的轮廓笼罩过来。
　　但他知道希淮在看自己，温柔亲吻他的耳尖和银发，好像还亲了脸颊和唇角。
　　雪以大脑混乱，整个人恍惚呆滞，又莫名感到一阵羞耻，呼吸急促得像要哭出来。
　　他忍不住凑近，嗅着希淮的颈侧，并狠狠咬了一口。
　　希淮立刻停下：“疼？”
　　雪以又咬了他一口，这回要轻一些，像小动物似的埋头拱着。
　　希淮拉好被子，确认他不是疼痛或者不舒服，尝试继续安抚。
　　越是继续，雪以越发激动，不小心扯开希淮衣领的两枚扣子，无意识地蹭他。
　　最后，他用力咬住希淮的锁骨，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雪以忘了自己现在是人形态，舔舔锁骨上浅色的牙印，动作间缓慢又满足。
　　希淮的呼吸也很沉，另一只手紧紧抱着他。
　　随后，希淮抽出手，用了一个清洁魔法。
　　他顺势为雪以整理好衣服，亲了亲他湿润的眼尾：“好了。”
　　但清洁魔法只能祛除污渍，气味依然残留着。
　　雪以搂紧希淮，依赖地蹭蹭他：“哥哥……”
　　过程其实没有持续多久，结束之前觉得漫长，现在似乎又有些意犹未尽。
　　空气当中的气味还在，雪以不断嗅着希淮，像搂着心爱的玩具或什么宝贝。
　　他抓起希淮的手，也闻了闻，羞涩地小声说：“是我的味道……”
　　希淮身上沾了他的气味，好像就是属于他的了。
　　至于刚才做的事，雪以隐约猜到了是什么。
　　但他毕竟没有任何经验，前十八年只是看过一些有关求偶期的书籍，如同一张白纸。
　　他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做，总之希淮说要教他，他同样是喜欢的。
　　希淮应了一声，他微微低头，想亲吻雪以的唇。
　　雪以仰着脸没有躲，一双金瞳单纯懵懂，还有点好奇般的期待。
　　他正在体验成年必经的一切，却不太懂这些，除了无法克制的本能，其他的几乎完全由希淮主导。
　　才刚满十八岁没几天，像垂在枝头的蜜果，得再养养才舍得摘。
　　要不是雪以的求偶期来临，今晚的状况，暂时不会发生。
　　希淮动作停顿，转而亲吻雪以的侧脸。
　　这个吻很轻，仿佛不带半点杂念，与从前的一样，只是表达亲近与喜爱。
　　他刚才也这么亲过，雪以恍惚地想着，应该和亲头发是差不多的。
　　于是他想了想，也在希淮的脸上亲了一口，退开时金瞳闪闪发亮，身后像有一条小龙尾巴晃动着。
　　希淮呼吸微滞，安静了片刻，抬手亮起床头的小夜灯。
　　他抚摸着雪以微红的脸颊，问道：“饿不饿？”
　　这会儿已经后半夜了，雪以神色间显露出一丝倦意。
　　他摇摇头，抱着希淮的手：“想喝水。”
　　水壶就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希淮起身去拿，为雪以倒了杯热好的温水。
　　喝了水，雪以抱着被子一角，看着希淮重新回到床铺。
　　他敞着衣领，锁骨上干干净净，先前被咬出来的印子已经消了。
　　雪以盯着看了一会儿，蹭过去嗅了嗅，张口咬住。
　　希淮任由他咬，把人抱好：“在这里睡？”
　　雪以含糊应了一声，才松开他。
　　小夜灯熄灭，房间内再次恢复黑暗。
　　雪以摸着希淮锁骨上的新牙印，心里十分满足，凑近轻轻舔了舔。
　　他本来想变回小龙崽再舔，不过他人形态已经这么做过了，不变回去好像也无所谓。
　　希淮的吐息就在耳边，催促道：“快睡了，明天要早起。”
　　雪以这才乖巧闭眼，安安分分睡觉。
　　今天发生了不少事，诸多情绪的堆积与发泄，让他此刻疲惫困倦，一闭上眼就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雪以听见希淮低声问：“宝宝，你的求偶期什么时候结束？”
　　白天金奇也问过类似的话，雪以动了动，埋头闷声回答：“还没到呢……”
　　—
　　第二天，雪以还是起晚了。
　　副官来催了几次，雪以自己的传讯器也响过，他困得睁不开眼，被希淮抱去浴室洗漱。
　　希淮帮他擦着脸，心疼道：“再睡一会儿？”
　　但希淮得先去，雪以只能自己待在房间里。
　　雪以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不睡了。”
　　他给自己用了一个清醒咒，大概能维持半小时，一会儿吃完早饭，可以在婚礼上偷偷睡一会儿。
　　早饭也安排在婚礼的场地，雪以跟着希淮到的时候，宾客已经坐了大半。
　　龙族的几位长老在最前方，见到两人姗姗来迟，金奇眉间轻轻皱起。
　　雪以的座位依然安排在希淮身边，金奇看着他们在对面坐下，低头发了条传讯，问他俩怎么来这么晚。
　　看见传讯，雪以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昨天……昨天他还是没忍住，去了希淮的房间，后来又很晚才睡……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金奇知道，自己昨晚和希淮干了些什么。
　　雪以一抬头，就对上了金奇和叶纯关切询问的视线。
　　他努力装作平静，回复：“昨晚吃了零食睡不着，就起晚了。”
　　而他住在希淮的寝殿，他起晚了，希淮多半会一起等着。
　　金奇没多想，无奈摇头，在传讯里叮嘱：“少吃些不消化的，平时可以带些能久放的水果。”
　　雪以回复着，悄悄看了一眼希淮。
　　宾客已经到齐，正巧侍从送上早饭，他打了个哈欠，默默收起传讯器。
　　婚礼最重要的进程都在上午，早饭结束后，先有几个精灵族的节目表演。
　　年轻貌美的精灵们穿着裙子，就在桌前不远的台阶跳舞，希淮抬眼就能看到。
　　但经过昨晚，雪以先前的那些情绪稳定了大半，反而自己看得津津有味。
　　他好像也不困了，手里捏着咬了一口的糕点，伪装过的绿瞳目不转睛。
　　突然，希淮拿走了他手里的糕点，换上半杯冲好的营养粉。
　　“先喝完，”他神色淡淡的，一边问，“再回去睡一觉？”
　　距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一会儿，他们可以离席一段时间。
　　雪以喝完杯子里的营养粉，摇头：“我不想睡了。”
　　而且这样的婚礼和节目，他还是第一次见，以后多半也没多少机会再参加，不想错过。
　　希淮垂眸，从桌下轻轻牵住雪以：“不困？”
　　空杯子由侍从收走了，雪以低头看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默默红了脸。
　　上面残留的气味早就消失了，雪以又看向希淮的领口，那里被遮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一截颈侧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但昨晚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包括所有的感触，他都还记得。
　　希淮注意到雪以的视线，低头靠近一些：“想咬我？”
　　他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雪以看着希淮的颈侧，眼底蠢蠢欲动。
　　碍于周围的人太多，对面还坐着龙族的几位长老，他还是摇头。
　　希淮没有多言，慢慢抚摸着雪以的指尖。
　　这么一打岔，雪以的心思早不在表演上了。
　　他悄悄环顾四周，没发现有谁注意着他和希淮这边，小声喊道：“哥哥。”
　　雪以犹犹豫豫，浅色的眼睫颤动：“昨晚……”
　　“嗯。”希淮应道，耐心等待。
　　“昨晚的事，不要让长老叔叔们知道，”雪以继续小声说，“三叔叔肯定会不高兴的。”
　　金奇特意提醒过，他不能再和希淮一起睡了，结果……
　　而且昨晚希淮教他的，是非常隐秘的东西，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希淮答应下来：“好。”
　　第一轮表演结束了，精灵族们退至后方，换上另一批精灵族。
　　在这样的场合说这些事，雪以脸上又有些泛红，神色却很认真。
　　察觉到对面龙族长老投来的视线，他赶紧坐直一点，假装在看表演。
　　过了一会儿，雪以开始心不在焉。
　　他想起另一件事，独自纠结了半晌，忍不住再扭头看向希淮。
　　“哥哥，”雪以拉着希淮的衣袖，凑近又问他，“那哥哥是谁教的？”
　　他话里的意思，希淮很快明白过来。
　　希淮沉默片刻，回答：“没有谁。”
　　没有人教，那就是自学吧。
　　雪以眼里充满求知欲，单纯地点点头：“哦。”
　　对面，金奇看见两人凑近说着悄悄话。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这个希淮一副要拱自家水灵小白菜的样子。
　　昨晚他跟金桐提过几句，结果金桐说他过度警惕了，希淮以前对雪以也是这样。
　　毕竟是希淮亲自养了十多年的小龙，感情估计比他们这些长老还深厚。
　　况且看得多了，金桐觉得希淮也没那么不顺眼。
　　再看看炎回和别的长老，好像也不怎么担忧。
　　叶纯甚至还说，希淮作为雪以的初恋也不错，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些。
　　金奇暗自冷哼，打开储物戒，扫了一眼里面的大堆魔药。
　　等婚礼结束，他们就可以将雪以带回龙族，如果他还不愿意离开，也行。
　　来参加婚礼的漂亮精灵这么多，男男女女都有，他就不信挑不出一个雪以喜欢的。


第65章 
　　表演还在继续，这回是举着长笛吹奏的两名精灵族，还有一名在一旁唱歌，嗓音低柔轻缓。
　　雪以听得昏昏欲睡，连着打了两个哈欠。
　　他还是不想离席，又实在困了，就把桌边的花瓶移过来一点，偷偷靠着希淮补觉。
　　待雪以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希淮微微侧过身，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样睡得更舒适些。
　　金奇在对面看得直皱眉，又不好说什么。
　　只能盼着雪以顺利度过求偶期，到时候他和希淮之间的感情自然就淡了。
　　大部分幼龙都有经历这么一遭，彻底脱离家长的宠护。
　　前排的宾客少，雪以另一边的桌前坐着希晴，她对表演不感兴趣，也在闭目养神。
　　而雪以的身形虽然被花瓶和希淮挡住了大半，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他正靠在希淮的怀里。
　　昨天下午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看到雪以与希淮同行，希淮还牵着他的手，两人姿态亲密。
　　以前就总听说三殿下与一名混血精灵关系亲近，其实没多少人亲眼见过，雪以还突然消失了一年多。
　　现在，宾客们表面上不敢议论，私底下都在说，三殿下多半也会与一名精灵族结为伴侣。
　　虽然会是同性伴侣，但希淮即将上任族王，他想娶谁都行，没有人能阻止。
　　至于生育后代，他还不到三十岁，可以不必着急。
　　唯独几个精灵族的族王与长老暗自疑惑，他们很清楚，族中根本没有关于雪以的记录。
　　他像是凭空出现，莫名其妙成了维王后的侄子，真实身份存疑。
　　但在都城，一切都由异魔族说了算，异魔族说雪以是混血精灵，那他就是混血精灵，没人敢质疑。
　　台前的表演仍在继续，一晃结束了四五轮，希年终于带着精灵族的妻子出现。
　　雪以被各种欢呼与奏乐声吵醒，揉着眼睛呆呆坐起来，朝后方望去。
　　两位新人盛装出席，美丽端庄的绿发精灵披着银纱，挽着希年一同走上前来。
　　希年看上去比平时稳重许多，每一根发丝都仿佛认真打理过，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他与希淮的气质天差地别，五官上却也有三两分相像。
　　雪以跟着周围的宾客开心了一会儿，又想起了昨晚问希淮的问题。
　　希淮没有正面回答，再后来雪以就忘记了这回事。
　　但这个问题，好像并不需要问，希淮以后会是异魔族的族王，不可能不结婚。
　　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雪以的心情再度低落。
　　他不敢被人发现，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捧起杯子遮住半张脸。
　　杯子里的水早就冷了，雪以正要喝，被希淮伸手拿走。
　　丝丝缕缕的魔气环绕杯子一圈，催生出的火魔法立即将水温升高。
　　杯子里冒出热气，希淮才重新递给雪以。
　　雪以接过杯子，低头嗅着残留的魔气。
　　要是希淮能一直陪着他就好了，而且只陪着他，不可以对别人这么好。
　　雪以喝了口水，又忍不住想着，自己能不能把希淮带回龙族。
　　可希淮即将上任族王，应该不能轻易离开都城。
　　还有……万一他去了龙族，喜欢上了别的小龙怎么办，族里年幼的小龙崽那么多，又活泼可爱。
　　雪以胡思乱想，独自纠结了一会儿。
　　午宴还没开始，他握着水杯，悄悄用冰魔法降温。
　　“哥哥，”雪以再把杯子递给希淮，“又冷了。”
　　最近气温下降，又是室外，凉得快很正常吧……
　　雪以理直气壮地看着希淮，要他再给自己热一遍。
　　希淮没有多言，把杯子接过来，重复先前的动作。
　　直到上午的婚礼进程结束，午宴的饭菜送上来，雪以拉着希淮给自己的杯子热了三遍。
　　他每次就喝一口，手心的冰魔法悄无声息，水很快就又冷了。
　　希淮似乎没发现雪以的小动作，始终耐心十足。
　　这样一来，他的注意力也被分散，除了雪以几乎没空关注别的人，没看多少表演。
　　雪以心情好转，最后把杯子里的水喝光。
　　午宴结束后，下午还有别的表演，但宾客们可以自由离席，一些住得比较远的，已经开始准备乘坐兽车返回。
　　雪以想睡午觉，拉着希淮陪他回寝殿。
　　离开大厅前，雪以给几位长老都发了传讯，说自己一会儿就回来。
　　几位长老知道他昨晚没睡好，又碍于其他宾客在场，不能亲自送他。
　　结果雪以这一去，直到晚宴快开始前才回来。
　　希淮也同样如此，雪以的午觉睡得有点久，下午他不想来，希淮就陪着他看书。
　　暗中关注着两人的还有希蒙亚，他有些不悦，朝希淮投去视线，似是认为他不该离席这么久。
　　希淮目不斜视，仿佛丝毫没察觉，拿了块点心喂给雪以。
　　雪以就着他的手，只咬了一口就说不吃了，剩下的被希淮吃掉。
　　—
　　婚礼一整天的时间，从出现开始，希年在各处忙碌，与妻子一起陪宾客喝酒聊天。
　　期间，两人也来过希淮和雪以这边。
　　雪以不可以喝酒，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在希年的介绍下，他喊了新娘一声“姐姐”。
　　希淮也从不喝酒，但为了给希年面子，还是喝了一口。
　　希年带着妻子离开后，雪以慢慢凑近，好奇嗅着希淮身上的酒香。
　　味道很淡很淡，并且迅速消散了，像是故意不想让雪以多闻。
　　雪以抬起头，希淮正垂眸看过来，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你不许喝。”
　　虽然已经成年了，他依然不允许沾酒，龙族几位长老也叮嘱过。
　　与此同时，金奇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几乎要亲上去的模样。
　　他重重咳嗽一声，走上前来。
　　雪以连忙坐直，小声喊他：“三叔叔。”
　　希淮也出声道：“三长老。”
　　此时已是晚宴的尾声，前排的宾客所剩无几。
　　金奇没怎么搭理希淮，温声问雪以：“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天色将暗，雪以的确准备回去了，点点头：“好。”
　　他要走，希淮也跟着站起身。
　　金奇目光扫向希淮：“三殿下不留一会儿？”
　　“哥哥也累了吧，”雪以抢先回答，“正好一起回去。”
　　金奇勉强应下：“行。”
　　回去的路上，金奇刻意把雪以拉到自己身边，问他：“上午的表演都看了吧？觉得如何？”
　　雪以回答：“都挺好的……”
　　金奇又问：“那有没有看中的精灵？喜欢的话，让你叶姐姐去问个名字。”
　　他这话问得很直接，雪以愣了一下：“没、没有……”
　　“别怕，你的身份不是问题，”金奇宽慰道，“我们这次是受邀前来，精灵族的那三位族王也很好说话。”
　　雪以还是摇头：“不用了三叔叔……”
　　金奇只好作罢，叮嘱雪以要是有了求偶期症状，或是身体哪里不适，就和自己说。
　　他和其余长老会安排好，让他稳妥度过第一次求偶期。
　　“嗯，”雪以乖巧应下，”三叔叔也不用太担心我，我没事的。“
　　希淮走在前方，隔着一小段距离，不知有没有听见两人的交谈。
　　到达寝殿后，金奇看着雪以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正准备离去，转身与希淮对上视线。
　　希淮安静站在走廊边，眼底有几分意味不明。
　　金奇还得回大厅，没怎么在意，匆匆走了。
　　—
　　夜晚，寝殿的灯光尽数熄灭。
　　远处走廊有侍从的脚步声经过，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希淮站在窗前，听着隔壁的窗户发出轻微响动。
　　随后，一只小龙崽又钻了进来。
　　见到他守在窗前，明显是在等着自己，小龙崽非常开心，飞扑过来不停蹭蹭。
　　希淮拉好小龙崽身上的睡衣，抱着回了卧室。
　　第二次偷偷过来，小龙崽就熟练多了，进床铺先在小窝里滚了一圈，埋在希淮颈侧又舔又嗅，最后再变回人形态。
　　雪以习惯性伸手，搂住希淮的脖颈：“哥哥……”
　　他闻着希淮身上的气味，和他亲近了一会儿，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今天见到好多精灵，哥哥有看中的吗？”
　　这是金奇问他的话，他也想问希淮，看看希淮的反应。
　　“没有，”希淮回答，“他们都不如你。”
　　他离得太近，说话间仿佛要亲上来。
　　雪以原本还在胡思乱想，这句话一下让他猝不及防，开心得指尖都蜷缩起来。
　　“真的？”他蹭了蹭希淮的鼻尖，“那哥哥以后……”
　　他想说希淮以后不可以结婚，话说了一半又停住。
　　希淮等着他继续说，一边牵起他的手，缓慢亲吻指尖。
　　雪以短暂走神，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一动不动，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不自觉盯着希淮的动作。
　　希淮也注意到雪以的异样，指腹摩擦着他的腕间：“难受？”
　　雪以的脸更红，羞涩地靠过去。
　　“哥哥，”他蹭着希淮的侧脸，无意识地亲了一下，“你再教我……”
　　他像白天让希淮给自己暖杯子一样，带着点期待与理直气壮。
　　希淮喉结微动，搂着他的后腰：“好。”
　　一回生二回熟，雪以激动时咬着希淮的脖颈，喉结和锁骨也留了点浅印子。
　　结束后，雪以看着希淮使用清洁魔法，掌心残留的气味依然不散。
　　他微微喘息，忍不住又亲了亲希淮的脸，像奖赏一般。
　　希淮为他整理着衣摆，轻声问：“万一被长老们知道了，怎么办？”
　　白天雪以自己说的，这是个秘密。
　　雪以含糊着回答：“他们不会知道的……”
　　希淮“嗯”了声，又问：“三长老觉得你的求偶期没到？”
　　“是呀，三叔叔问过我，”雪以认真解释，“我现在没有症状。”
　　话音刚落，他看见希淮勾起唇角。
　　“真的没有？”希淮捏了捏雪以的下巴尖，吐息近在咫尺。
　　雪以迷茫地想了一会儿，希淮又安抚道：“睡吧。”
　　—
　　婚礼的第二天，希淮变得忙碌起来。
　　他抛下一切去找雪以，接着和雪以在城堡待了几天，直到婚礼前才回来，早堆积了不少事务。
　　一大早，副官过来找人，说是希蒙亚让希淮去主殿。
　　雪以很想跟着一起去，又怕打扰到他，只能在寝殿等待。
　　离开前，希淮将一个小小的金属块交给雪以：“想见到我，就用这个。”
　　宝石手链上的空间魔法再度重置，金属块是上次在龙族用过的，一开始就会释放攻击，再触发空间魔法。
　　雪以收下金属块，希淮拥住他：“中午之前会回来。”
　　最多也就离开几小时，雪以点点头：“嗯。”
　　等希淮走后，金奇就找来了。
　　“出去走走？”
　　金奇身边还有炎回，他提议去都城的街道逛一逛，“我们用上伪装，把瞳色遮一遮就行。”
　　雪以趴在桌子上：“对不起三叔叔，我……不想去。”
　　金奇见他萎靡不振，关切道：“怎么了这是，不舒服？”
　　“没有……”雪以支支吾吾，“就是不想去……我想等哥哥回来。”
　　金奇不满：“等他干什么？而且他最近还有的忙呢，我刚才见精灵族的族王也去了主殿。”
　　雪以好奇问道：“精灵族的族王？”
　　“是啊，”金奇近来也留了胡子，抬手摸着，“可能还想第三次联姻吧。”
　　希蒙亚娶了精灵族，希年也娶了精灵族。
　　这一次的婚礼，场地虽在宫殿内，实际诸多准备都是由精灵族安排的，包括昨天那些表演。
　　这两天来了许多适龄的精灵族，也是为了让希淮挑选。
　　不过这都是金奇的猜测，加上听个别宾客所说的。
　　雪以一愣：“联姻？”
　　希淮也去了主殿，那第三次……不就是他。
　　他瞬间有些不高兴，低着头闷声道：“哥哥说他不喜欢精灵族……”
　　“娶了不就喜欢了，”金奇注意到雪以的脸色，公众号梦白推文台试探着又说，“不喜欢也没事，等着嫁给他的种族多得很，总有一个喜欢的。”
　　这倒是实话，而且能与异魔族联姻，自身种族的地位也会有所提高。
　　精灵族的战力低弱，更要为此谋划。
　　雪以抿了抿唇，“哦”了一声没再出声。
　　金奇看着他，眉头渐渐拧起。
　　难道……不等他深究，雪以站起来：“三叔叔，七叔叔，我想回屋再睡一会儿。”
　　“又没睡好？”金奇打量着他，“最近胃口如何？”
　　“我是前几天没睡好……胃口挺好的。”雪以回答道。
　　昨天他在婚礼的宴会上也吃了不少，金奇是有留意的。
　　他脸色较差，的确可能是在城堡玩太久没休息好，金奇又心疼：“去吧。”
　　他送雪以回房，随后拉着一旁的炎回：“你同我出去逛逛。”
　　还是尽快找个合适的对象，雪以不喜欢精灵族，或许会喜欢兽人族？
　　变龙魔药都准备好了，只差人选。
　　房间内，雪以听见两龙离开的脚步声。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走到角落的沙发坐下。
　　他其实一点都不困，只是不想再听金奇说那些话了。
　　但现在金奇离开了，雪以依然很在意。
　　什么第三次联姻，娶了就会喜欢，想嫁给他的人多的是……
　　雪以越想越不开心，从储物镯里拿出那枚金属块。
　　只要按一下，希淮就会出现在他身边，并安抚他。
　　可他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希淮现在一定正忙。
　　这些天，他已经占据了希淮大量时间。
　　雪以握着金属块，还是重新放进了储物镯。
　　他想转移注意力，拿起茶几上的书翻了翻，又吃了点零食。
　　心情始终烦闷，雪以干脆变回小龙崽，埋头在沙发上猛刨，以此来发泄。
　　刨了一会儿，小龙崽抬起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不久后，雪以悄悄来到宫殿后方的人造森林。
　　森林是希淮以前为他准备的，一直妥善保存着，里面的各种花草树木依然茂盛。
　　这里不会有人来，雪以变回了龙形态。
　　银雪龙绕着树林飞了好几圈，落在最高的山丘下，开始刨坑。
　　刚才在屋里，雪以就有这样的冲动，好像真的能发泄情绪。
　　但幼年形态的发泄还不够，于是他才来了人造森林。
　　银雪龙爪子锋利，一边刨，一边下意识地释放冰魔法。
　　不多时，一个大小合适的山洞就完成了，内里的岩壁覆盖着冰霜，不会轻易坍塌。
　　雪以在山洞里转了一圈，出来之后变回小龙崽，用溪水洗掉爪子上的泥土，趴在草地里微微喘息。
　　他看着眼前的“杰作”，突然想起自己的行为，似乎在书上见到过。
　　这个好像叫做……筑巢。
　　小龙崽金瞳困惑，不安地“呜呜”出声。
　　雪以又想起了希淮昨晚问自己的话。
　　他的求偶期，真的没到吗？


第66章 
　　雪以原本只想借此发泄烦闷的情绪，顺便转移注意力，不再想不开心的事。
　　而一只正常的龙，是不会突然挖洞的。
　　除非这只龙正处于求偶期，想要与伴侣结合，或者有龙蛋即将诞生，才会产生这样的冲动。
　　龙蛋当然是不可能的……
　　难道他的求偶期，已经到了？
　　望着眼前的小山洞，雪以提起十二分的紧张，眼底隐隐有些戒备。
　　小龙崽慢慢靠近，围着洞口打转，鼻尖轻嗅。
　　他记得筑巢是求偶期的后期行为，会筑巢的龙族，至少已经拥有一名关系稳定的伴侣。
　　可是自己哪来的伴侣……
　　明明就在这之前，雪以坚定觉得自己的求偶期还没有到。
　　现在，他有点不确定了，脑子里乱乱的，既迷茫又困惑。
　　雪以变回人形态，在储物戒里找到传讯器，想问问几个长老，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拿出传讯器，瞥见一旁的金属块，动作突然迟疑了。
　　片刻后，雪以也把金属块拿了出来，低头握在手里。
　　他突然挖了个山洞，不就是……因为希淮吗？
　　不想见到希淮和精灵族联姻，或是和别人在一起，他听了金奇的话很不开心，才跑来这里。
　　所以，如果他的确有了求偶期的症状，就是因为希淮。
　　这个认知让雪以一时慌乱，求偶期的到来毫无征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而且，希淮是将他养大的哥哥，是他的家长。
　　但他好像把希淮当成了自己的……伴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思考不了，但眼前的山洞是真实的，他爪子上还残留着泥土的气味。
　　雪以顿时不知所措，攥紧手里的金属块。
　　他不知道这样正不正常，即使希淮不是他真正的家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直接问也许能得到答案，然而雪以手里的传讯器和金属块，他哪一个都没有使用。
　　他抬头再看了看挖好的小山洞，混杂着羞涩的羞耻感越来越浓，仿佛偷偷干了件什么坏事。
　　长老们都不知道，金奇今早离开前，应该也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前两天晚上，希淮还教他……
　　希淮向来宠他，不论他想要什么都给，雪以甚至有种错觉，他不许希淮结婚，希淮也会答应。
　　那等他看到眼前的小山洞，并得知自己把他当成了伴侣，会是什么反应？
　　雪以的脑子里更乱，一会儿是重逢以来与希淮的相处，一会儿是金奇说希淮即将上任族王，多得是想嫁给他的人。
　　他纠结着，默默将传讯器和金属块放回了储物镯。
　　太阳越来越大，山洞内的冰霜融化了一些，水迹将前方的一小截泥土浸得湿漉漉。
　　雪以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站起身来。
　　他慢慢靠近山洞，伸手触碰岩壁，从指尖迸发的冰魔法快速朝内蔓延，岩壁上凝聚起更厚的冰层。
　　冰层中附加着魔法，能维持好几天不融化。
　　这片人造森林，平时几乎只有雪以一个人来，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有一个被银雪龙挖好的小山洞。
　　雪以也不想把山洞填回去，属于龙族的本能与天性，让他期盼着筑好的巢穴能取得伴侣的欢心并使用，他舍不得弄坏。
　　他继续在小山洞外待了一会儿，忍不住去附近找了许多落叶与鹅卵石，铺在洞口的泥地上，又摘了些好看的花摆进去。
　　洞内的温度低，花可以保持好几天不枯萎。
　　雪以一边做这些，一边羞耻地脸红。
　　他怎么可以把哥哥当成伴侣……还不受控制地想着，要是把希淮带过来，他看见山洞，会不会喜欢。
　　不过，作为伴侣的话，相处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为了驱散脸上的热意，雪以变回了小龙崽，闭眼趴在阳光最好的草丛里晒太阳。
　　雪以仔细想了想，他和希淮已经足够亲密了。
　　他们一起睡觉，希淮经常抱他，亲过他的脸颊。
　　成为伴侣之后，还会更加亲密吗？
　　雪以想象不到，在都城和龙族学院的时候，他每门功课都是前几名，唯独这方面的知识了解不多。
　　小龙崽晃了晃尾巴尖，翻身再晒晒肚子和下巴。
　　晒了好一会儿，小龙崽爬起来，最后望了一眼小山洞，朝森林出口飞去。
　　此时，金奇正拉着炎回，想去人多的街道再看看。
　　炎回不太乐意：“那边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去夜市逛逛，白天的东西少，运气好也能找到能买的。”
　　“夜市？听着就不正经，”金奇摆摆手，“我还有要紧的事，不能去。”
　　炎回盯着他打量几眼，压低声音：“你想干什么？咱们可是受邀进来的宾客……”
　　“我知道，我不干什么，就是想尽快给雪以挑个对象，”金奇拿出一瓶魔药，给炎回看了一眼，“提前做好准备。”
　　炎回看清了药瓶上的几个字，惊讶道：“变龙药？老三你……”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穿便服的将士，是副官安排的，时刻守着两人。
　　炎回的声音更低，语气有些一言难尽：“你不会是打算……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这都城这么大，你随便找个人，又不知底细脾性……”
　　金奇不是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原本是想从宫殿的宾客里选，不容易出错，可惜雪以似乎不感兴趣。
　　他默不作声，炎回又说：“我知道你操心，等回族里再说吧，雪以已经成年了，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就算熬几天求偶期也没事，多数龙都是这么过来的。
　　雪以情况特殊，金奇与他见面较晚，却是最疼他的几位长老之一，不希望他受任何委屈，炎回可以理解。
　　金奇这才收起变龙魔药，勉强应道：“那就再说吧……”
　　找对象的确是次要的，他最担心的，是希淮成为雪以的初恋。
　　族里的龙，基本都有过五六任以上的短期伴侣，尤其是年轻龙，见一个喜欢一个那都算正常，所以龙族在外有个花心滥情的坏名声。
　　雪以身为银雪龙，天赋与样貌各方面如此出众，那必然会有更多同族追求他。
　　求偶不分性别，有感觉不错的，他都可以试试。
　　而希淮心机重，行事偏激，他当真喜欢雪以的话，一定会独占他。
　　到时雪以不喜欢他了，又无法离开……
　　现在就看希淮是什么态度，如果他接受精灵族的联姻，一切都不必担心了。
　　至于变龙魔药，带都带来了，要是能用得上也行。
　　金奇还是被炎回说动，跟随他去夜市的方向。
　　两龙身后，一名将士暗自取出传讯器，在里面记录下信息。
　　—
　　雪以离开森林返回寝殿时，希淮也正好回来。
　　见到他推门进来，雪以不自觉开始紧张。
　　他努力忘掉森林的小山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喊道：“哥哥……”
　　希淮脚步微顿，走近：“上午去过后山？”
　　一句话让雪以更加紧张，垂眸点点头：“嗯……我看了会儿书，觉得无聊……就去了。”
　　宫殿里到处都是侍从，雪以去了哪里，当然瞒不过希淮。
　　但森林向来是雪以的专属地，希淮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希淮来到雪以身前，牵住他的手，将他慢慢拉进自己怀里。
　　“怎么不开心？”他弯下腰，低声问道。
　　“没有……”
　　被他抱着，雪以放松了些，脸颊蹭蹭他的衣领：“就是想你了。”
　　他是想早点回来找点书看的，结果希淮也回来了。
　　雪以其实有好多话想说，精灵族的联姻，自己的求偶期，还有关于伴侣的那些……
　　然而现在嗅着希淮身上的气息，雪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想把希淮带去小山洞里。
　　虽然进去之后该怎么做，雪以不知道。
　　他悄悄脸红，又忍不住看向希淮。
　　希淮依然抱着他，说道：“下午跟我一起去主殿？”
　　雪以眼前一亮，赶紧点头：“嗯。”
　　不过紧接着雪以才知道，希淮说的一起去，是带上小龙崽的他。
　　希淮下午也要忙，不想再留雪以独自一人，但雪以不能直接出现在他身边，希蒙亚会不悦。
　　到时雪以变成小龙崽，藏在他衣服里就好，不想待了再找机会悄悄离开。
　　雪以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开心又期待：“我不会打扰哥哥的！”
　　距离下午还早，龙族长老和部分精灵族宾客还未离开，中午还有宴会。
　　待宴会结束，雪以睡了午觉，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变成小龙崽。
　　小龙崽蹲在床边，仰头：“嗷呜！”
　　希淮换了件外套，抱起小龙崽，放进外套内层的大口袋里。
　　就这样，小龙崽藏在希淮身上，被带进了主殿书房。
　　希蒙亚早已在书房等候，视线扫向希淮周身，没有发现异常，抬手示意希淮坐下。
　　书房里还有别人，小龙崽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是陌生的声音，还有两三个正在进行实时传讯的人，好像都不是精灵族族王。
　　小龙崽在衣兜里缓慢又安静地翻了个身，希淮神色未变，伸手抚摸着小龙崽的龙角，喂了一颗小水球。
　　这样藏在衣兜，闻着希淮的气息，雪以也不觉得无聊。
　　听着各种交谈声，他又睡了一会儿，再拿出储物镯里的糖球舔舔。
　　直到书房的门打开，有人出去了，四周骤然安静不少。
　　这时，又有人开门，雪以紧接着听到了希年的声音，还有一个略带熟悉的温柔女声。
　　小龙崽悄悄钻出衣兜，爪子将外套边缘扒开一点点。
　　透过缝隙，雪以果然见到了希年和他的妻子。
　　希蒙亚好像不在，希年正和希淮说话：“忘了跟你说，新婚礼物我收到了，我和箐箐都很喜欢。”
　　箐箐是他妻子的小名，两人就坐在对面。
　　希淮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言。
　　小龙崽继续偷看，藏在外套下的一双金瞳无人发现。
　　对面的两人看起来十分亲密，正是感情最好的时候。
　　书房里只剩三人，和藏起来的一只小龙崽，希年完全把希淮当成雕塑，一边等待希蒙亚，一边旁若无人地牵妻子的手，凑近在她耳边说话。
　　小龙崽看见他碰了妻子的头发和脸颊，并趁希淮冷淡垂眸的时候，好像还亲了一下。
　　希淮的外套突然动了动，他抬手挡住，掌心护着里面的小龙崽。
　　隔着一层衣物布料，小龙崽挠了挠他的手，金瞳呆呆的。
　　希年和他的妻子，就是伴侣吧。
　　那为什么……伴侣之间的相处，看起来与他和希淮，没有太大的区别。
　　希年什么时候离开的，雪以都没注意到。
　　下午的忙碌很快结束，希淮带着衣兜里的小龙崽回去。
　　回到寝殿，小龙崽一跃从外套里跳出来，蹲在桌前轻轻出声：“唔……”
　　希淮拿起桌上的零食想喂，小龙崽扭头躲开了，一双金瞳定定地望着他，突然往前一扑。
　　小龙崽勾着希淮的衣领，在他颈侧和下巴又舔又蹭，最后咬了两口，随后飞去了沙发角落，埋头猛刨。
　　简单发泄完，小龙崽又飞回希淮身边，变回了人形态。
　　“哥哥……”雪以黏黏糊糊蹭过去，试探着亲了一下希淮的脸颊，再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希淮“嗯”了一声，摸了摸他的银发。
　　仅凭下午偷偷看见的那些，雪以不知道自己对伴侣的理解对不对。
　　他悟性还不错，又正处于求偶期，希淮的反应就像是已经同意了他的求偶。
　　希淮是他的哥哥。
　　可是小山洞已经造好了……
　　雪以忍了又忍，再也忍不住，埋在希淮的颈窝轻哼。
　　“哥哥，”他红着脸，鼓起勇气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67章 
　　“好，”希淮问，“去哪里？”
　　雪以抬起头，一双金瞳发亮，紧张道：“去……去后山森林。”
　　去了森林，希淮就能见到他造好的小山洞了。
　　他看到了伴侣之间的相处，刚才亲了希淮的脸，希淮也不抗拒。
　　即使这一切似乎还有些混乱，只是一个筑巢行为，并不能百分百确定他的求偶期到了。
　　还有“希淮是哥哥”的这一层认知依然在，雪以心底的羞耻感会时不时涌上来。
　　但求偶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雪以满脑子都是带希淮去小山洞。
　　——他好像答应了自己的求偶，等他见到了小山洞，一定会喜欢的。
　　希淮又应了一声：“现在想去玩？”
　　不是所有龙族都会筑巢，金桐当初压根没提过这一点，他不知道后山的森林里有什么。
　　雪以脸上的红晕不减，支支吾吾：“不是的……”
　　直接说出来，会更感觉羞耻。
　　希淮不是龙族，应该不太了解这些。
　　万一他问起小山洞是做什么的，自己该怎么回答……
　　希淮没有多问，牵起雪以的手：“好，走吧。”
　　从今天上午回来，他就发现雪以的状态有些反常。
　　一开始，他以为是求偶期的反应，雪以和他分开了一会儿又不开心，于是下午直接将他带在身边。
　　后山的人造森林……雪以上午的确去过那里。
　　天快黑了，希淮找出一件厚些的外套，为雪以穿上。
　　然而刚走出寝殿，就碰到了金桐与金奇。
　　金奇刚回来不久，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想来接雪以一起去侧厅吃晚饭。
　　他见雪以穿着厚外套：“这是要去哪？”
　　希淮先一步替雪以回答：“有点事，两位长老不必等候。”
　　“这都到饭点了，”金奇眼神狐疑，“大晚上的，有什么事？”
　　雪以不擅长撒谎，被他的目光一扫，低着头：“是我想去后山的森林……”
　　金桐也问：“去后山做什么？”
　　“不做什么，”雪以忐忑又紧张，改了口，“那……那不去了。”
　　把养大自己的哥哥当成了伴侣，还挖了一个小山洞……
　　雪以不想让长老们知道，这仿佛比被家长发现自己早恋还难为情。
　　他也没时间思考太多，而且几位长老虽然都非常关心他，但求偶期这种事，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
　　金桐摸着胡子：“晚饭后再说吧，天都黑了，明早去一样的。”
　　雪以“哦”了声，勉强藏起闷闷不乐。
　　希淮却握紧他的手腕，站在原地冷淡出声：“想去就去。”
　　他态度略显强硬，只要雪以说想去，谁也阻止不了。
　　金奇打量着两人，直觉很不对劲，又一时没想到雪以去那片人造森林做什么。
　　难道就只是无聊了想玩？都城宫殿与龙族的环境区别很大，的确不能随意变龙。
　　气氛一时僵持，这时有一名侍从来通报，说是希蒙亚让希淮去主殿。
　　“精灵族的族王也在那边，”侍从特意说道，“族王让您独自过去。”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准他带上雪以。
　　希淮直接拒了：“不去。”
　　他脸色微冷，对希蒙亚的命令明显不悦。
　　侍从十分为难，希淮即将上任族王，他的权力越来越大，但希蒙亚还未退任，并且是希淮的父亲。
　　雪以犹犹豫豫，扯了扯希淮的衣袖：“哥哥去吧，我等你回来。”
　　他凑近，又在希淮耳边快速说了一句：“晚上我们偷偷的……”
　　最后的半句话，只有希淮听见了。
　　他神色略有缓和，应道：“好。”
　　侍从松了口气，跟随希淮离开。
　　雪以依依不舍地目送他走远，金奇在一旁催促：“别看了，去我们那吃饭，叶长老特意准备了你爱吃的。”
　　雪以应了一声，悄悄用微凉的手心贴了贴脸颊，让自己从先前的兴奋中冷静下来。
　　去长老们居住的庭院路上，金奇还在叹气：“你看看你，谁长这么大了还总黏着哥哥？”
　　他只当雪以的求偶期还没到，既然没到，那他与希淮相处时，就是单纯的依赖。
　　雪以心虚，答非所问：“反正我成年了……”
　　到达庭院，龙族的几位长老都在，没有外人。
　　主殿那边安排的，似乎只有异魔族与精灵族。
　　见到雪以独自过来，身边没有希淮，叶纯也感到惊讶：“三殿下怎么没一起来？”
　　“哥哥去叔叔那了，”雪以在桌边坐下，“一会儿应该会来。”
　　他给希淮留了个座位，还偶尔往空碗里夹菜，想着等希淮过来，热热就能吃。
　　炎回看着雪以挑走最大的一颗丸子，转头放在了空座位的碗里，出声道：“你自己吃，不用给他留。”
　　雪以一边应着，又给希淮夹了两块酥皮鱼。
　　金奇看不下去了：“主殿今晚有客人，他不会来了。”
　　雪以反驳道：“哥哥说过会早点回来的……”
　　“精灵族的族王在那边，他怎么能提前离席？”金奇摸着短短的胡子，“估计还有别的精灵族在。”
　　婚礼结束，大部分宾客都回去了，也有一些留着没走，是维王后与新娘的亲戚朋友之类的。
　　主殿邀请了精灵族族王，希蒙亚又特意要求希淮不准带雪以，大概率就是为了联姻那点事。
　　雪以顿时警惕：“别的精灵族？”
　　“是啊，”炎二在一旁说道，“我也看见了，好几个年轻姑娘。”
　　“真要再次联姻？”金桐端起杯子，“几百年前，精灵族还住在偏远边境吧？没想到……”
　　雪以攥紧手里的筷子，理智开始一点一点消失。
　　希淮都答应他了，要跟自己去小山洞的，他不会和精灵族联姻。
　　和他像伴侣那样亲密的，也只有自己。
　　偏偏金奇还说：“看来不久后，又会有一场婚礼了，而且我还听说，人族那边的王，可以同时有好几任王后……”
　　他话音未落，雪以丢下筷子，“噌”地站起来。
　　“我吃饱了，”他推开椅子，急匆匆往外走，“先回去了……”
　　“才吃这么点，怎么就要走，”叶纯想拦下他，“三殿下不是要来？”
　　听她提起希淮，雪以脚步加快，闪身变回小龙崽。
　　小龙崽展开双翼，猛然往前一冲，飞快窜出窗口，小小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夜空中。
　　厅内的众龙猝不及防，炎二挠了挠头：“雪宝是不是不高兴了？”
　　金奇脸色微变，站起身：“他去找希淮了？”
　　—
　　与此同时，主殿的前厅灯火通明。
　　里面摆了两张长桌，一边坐着希蒙亚与希淮，还有精灵族的三位族王，希年与妻子也在，另一边是其余的精灵族。
　　希淮神色冷淡，隐隐透着些不耐烦。
　　“雪以怎么没来？”希年环顾四周，“不等他了？”
　　维王后坐在希蒙亚身边，轻声道：“雪宝今晚不来。”
　　她暗自看向希淮，眼底有些担忧。
　　再迟钝的人，经过这几天，也该发现希淮对雪以的心思，也只有雪以在希淮身边的时候，他整个人会变得温和些，而今晚雪以不在。
　　这场简便的宴会是精灵族族王主动提出的，希蒙亚同意了，她更不好说什么。
　　这时，月精灵族的族王顺势问道：“一直听闻雪以是月精灵混血，可我似乎从未见过他？族谱中也没有记录。”
　　他问了木精灵族那边，同样说没找到。
　　木精灵族族王也说：“是不是不小心遗漏了？得赶紧选一族补上去。”
　　他们倒不是想打探雪以的身份，只不过……雪以真是精灵族的话，那就可以赶紧筹备新的婚礼了，这对两族又是一桩喜事。
　　如果不是，也能再试探试探希淮的态度，隔壁坐着好几位容貌最出众的适龄精灵，希淮有看上的，今晚就可以留下。
　　希蒙亚的视线扫向希淮，正要说话。
　　“他不是精灵族，”希淮突然出声，眼眸微抬，“此事未与三位族王明说，见谅。”
　　希蒙亚眉间拧起，对希淮的做法感到不满。
　　他点破雪以不是精灵族，难道现在就要将雪以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另一位水精灵族族王面露惊讶，半开玩笑道：“原来不是？我们还以为族中又该筹备新的婚礼了……”
　　希蒙亚端起茶杯：“哪来的什么婚礼，没这回事。”
　　希淮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没听见他的话：“我确有此意，不过雪以的种族特殊……”
　　“啪”一声轻响，希蒙亚将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再次扫他一眼，似乎想制止他。
　　月精灵族族王看了看两边，反倒更加好奇：“有何特殊之处？”妍擅挺
　　突然，大厅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声不小的动静。
　　侧方的窗户被踹开，一只浑身银白色的小龙崽闯了进来，蹲在微微晃动的落地灯上，金瞳朝里面张望。
　　见到小龙崽出现，厅内一片寂静，直到有人低声惊呼：“是龙族？”
　　“好可爱的小龙……咳，这是哪位长老？”
　　“不像，是龙族长老的孩子吧？”
　　但来的几位龙族，婚礼当天都见过了，没听说还带了幼龙。
　　厅内的精灵族更是第一次见到年幼的小龙崽，而并非书籍中的巨龙画像。
　　不过幼崽总是会更讨人喜欢，并且眼前的小龙崽长得漂亮可爱，一双金瞳圆滚滚的，就像是不小心闯进来的一只小猫。
　　门外的侍从不敢阻拦，不安地站在一旁，副官赶紧上前，想脱下外套挡住小龙崽。
　　此时，希淮从前方大步走来。
　　小龙崽看见了他，躲开副官激动飞过去，一头扑进他怀里：“嗷呜呜！”
　　希淮将小龙崽抱住：“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龙崽轻声哼哼，不断蹭着他的脸颊，抽空探头张望，金瞳戒备地盯着屋内众精灵族。
　　厅内更加安静，先前的三位精灵族族王隐约猜到了，神色皆有些震惊。
　　希蒙亚看着希淮带小龙崽走出前厅，无奈叹息。
　　副官及时合上厅门，把被小龙崽踹开的窗户也重新关好了。
　　有人悄悄看向希蒙亚或是希年，想听到解释或别的什么话，借口也行。
　　然而希蒙亚只道：“随意就好，不用管他。”
　　厅外，除了副官和几名侍从以外没有别人。
　　小龙崽紧张环顾四周，变回了人形态。
　　银发金瞳的少年搂着希淮，喊道：“哥哥……”
　　希淮牵住雪以的手，先探了探他的体温，又仔细查看他的状态：“你自己来的？”
　　雪以点头，委委屈屈道：“长老叔叔说你和别的精灵在一起……”
　　希淮很心疼，将他抱紧：“是我的错，我该陪着你。”
　　果然是因为求偶期的症状，分开一会儿也不行。
　　雪以没说是听了金奇他们的话才忍不住的，他这会儿见到希淮，稍稍冷静下来，又不知所措：“他们是不是都看见我了……”
　　龙族是受邀来到都城，但明面上一共五位龙族，不包括他。
　　“没事，”希淮安抚着，亲了亲雪以的额发，“我会处理。”
　　雪以放松了些，埋在他颈侧蹭了蹭：“哥哥不可以和精灵族结婚……”
　　他突然说了这样的话，希淮气息微顿，又亲了亲雪以的耳尖：“我不会和别人结婚。”
　　雪以抬起头，脸颊浮现红晕：“那……那哥哥陪我去森林好不好？”
　　希淮立即应道：“好。”
　　—
　　等几位长老赶来主殿前厅找人，被副官拦下。
　　“雪以刚才来过，已经走了，”他说道，“三殿下也不在。”
　　金奇翘着胡子：“他们去哪儿了？”
　　副官诚实回答：“抱歉，我没有过问的权利。”
　　这个时候，希淮已经与雪以一起，来到人造森林。
　　森林上方的魔法罩散发着光芒，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银白色夕阳。
　　雪以拉着希淮一路来到目的地，山丘下有个黑漆漆的洞口，正朝外散发着寒气。
　　越是靠近，雪以就越紧张，也不自觉地隐隐兴奋。
　　他造好的小山洞，终于带希淮来看了。
　　山洞口铺着一层鹅卵石和落叶，内里明显有冰魔法覆盖。
　　希淮走近，端详着洞口：“这是什么？”
　　“是我做的，”雪以红着脸望向希淮，小声说，“我……我今天上午……”
　　“你做的？”希淮低头，牵起雪以的手，“用魔法？还是……”
　　雪以骄傲道：“我挖的！”
　　他身后仿佛有一条龙尾巴晃来晃去，想要获得希淮的夸奖：“没挖多久，冻起来也很简单！”
　　雪以双眼亮晶晶的：“哥哥，你喜欢吗？”
　　希淮应道：“喜欢，很喜欢。”
　　他摸了摸雪以泛红的脸颊，低声道：“为什么想挖山洞？”
　　闻言，雪以的脸更红。
　　他眼神躲闪着：“我……”
　　希淮抱着他，又问了一遍：“别怕，告诉我。”
　　雪以犹豫忐忑，浓密的眼睫颤动。
　　该怎么说……告诉希淮，自己的求偶期到了，把他当成了伴侣，还筑了巢穴。
　　希淮再宠他，也是哥哥。
　　但他刚才又说，喜欢自己造的小山洞。
　　雪以把脸埋了起来，他按捺不住，在希淮颈侧轻轻咬了一口。
　　“哥哥，”他闷声道，“我好像……好像求偶期到了。”
　　话音刚落，雪以感觉希淮抱住自己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希淮慢慢抚摸着他的银发：“我知道。”
　　雪以一愣，抬头看向希淮，金瞳迷茫：“哥哥怎么知道……”
　　希淮却问道：“你的求偶对象，是谁？”
　　雪以张了张口，没说话。
　　希淮耐心等待，看着雪以脸颊越来越红，金瞳湿漉漉地望过来。
　　他没能忍住，低头想亲吻雪以。
　　雪以正紧张，下意识地要躲。
　　“别怕，”希淮捏住他的下巴，一边轻声哄道，“别躲，哥哥喜欢你。”


第68章 
　　月色与魔法罩的包裹下，整片森林像被隔绝起来的发光小岛。
　　雪以心跳得很快，呆呆看着希淮离自己越来越近。
　　希淮亲了他的额间、脸颊，还有嘴唇，无比轻柔缓慢。
　　与他的每一秒接触，对雪以而言都是求偶期的抚慰剂，也是催化剂。
　　亲吻很克制，只是简单的触碰和轻蹭，似乎担心吓到雪以。
　　希淮退开时，雪以整个人晕乎乎的，努力想消化掉现在的状况。
　　——希淮知道他的求偶期到了，还说喜欢他，又亲了他。
　　所以，哥哥也想成为他的伴侣吗？反正他看见了小山洞，也说了喜欢，这就已经代表着接受求偶。
　　这个念头让雪以兴奋激动，想学着希淮的动作亲过去，在他嘴唇和脸侧一通乱蹭。
　　希淮由着雪以亲，一边抚顺着他的后背，平复他过于凌乱的呼吸。
　　“我也喜欢哥哥……”雪以搂紧他，金瞳里闪烁着期盼，“山洞是给哥哥做的。”
　　希淮应了一声，再次亲了亲他。
　　求偶期期间挖山洞，并送给伴侣，金桐没提过这类行为，也没有哪本书中有记载。
　　希淮看向冒着冰凉寒气的山洞口，猜测可能是冰雕小龙之类的礼物，或者……
　　龙族的求偶期，似乎介于兽人族与寻常灵兽之间，他隐约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那哥哥想进去吗？”雪以小声问，“就是……就是有点冷。”
　　他其实也可以用别的魔法来凝固土层，但有冰霜的山洞，才更具有他自己的特征。
　　希淮应道：“好。”
　　他牵着雪以，一同进入山洞。
　　迈过洞口铺的鹅卵石，内里的地面与岩壁全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几乎快看不出泥土本色。
　　整个山洞的面积与一间卧室差不多，角落摆着几簇花，正中央上方的冰层里镶着一枚夜明珠。
　　夜明珠是雪以从储物镯里翻出来的，很小一颗，用在这里正合适。
　　脚下的冰层很滑，两人站在山洞的中央。
　　雪以被希淮小心扶着，身后无形的小龙尾巴仿佛又开始晃动，满是期待的金瞳望过来：“哥哥，我做得好看吗？”
　　希淮脱下外套，给雪以穿上：“好看。”
　　雪以是吃饭中午跑过来的，原先的外套落在了庭院那边。
　　山洞里全是冰层，温度一下子降了许多。
　　担心雪以受凉，希淮释放魔气抵挡寒冷。
　　漆黑如雾的魔气立刻填满山洞，雪以赶紧想阻拦：“会化掉的……”
　　希淮安抚道：“不会。”
　　魔气能催生所有元素魔法，填充了一层又一层，最外层是冰魔法，其次是木魔法。
　　凭空出现的绿色藤蔓在山洞里快速生长，越往里越厚，一端延伸至外，将洞口虚虚遮挡起来。
　　夜明珠的位置空了出来，角落摆好的花被藤蔓卷起，分散至各处。
　　藤蔓的内层，才是用来取暖的魔气，丝丝缕缕飘荡在空气中。
　　雪以打量着变了样的山洞，开心抱紧希淮：“哥哥做得也好看！”
　　帮忙布置筑好的巢穴，是伴侣才会做的事情。
　　除了山洞入口，周围的藤蔓越来越多，厚厚的叶子也铺满地面，空间一下子变得有些狭窄。
　　但这不重要，只有体型庞大的巨龙才会在意这一点。
　　雪以环顾四周，越发抑制不住兴奋。
　　他将希淮压在藤蔓墙上，略带急切又羞涩地亲他。
　　希淮也有些无法自持，低头回应。
　　比起刚才在山洞外，此刻两人磕磕绊绊地接吻，一点点试探着深入。
　　雪以很快呼吸急促，脸颊泛着红晕。
　　他不安地动了动，求助希淮：“哥哥……”
　　希淮用指腹抹掉雪以唇角的水光，抱着他坐在温暖的藤蔓地上。
　　这时，雪以迷迷糊糊听见山洞外有声响。
　　他扭头看去，下意识往希淮的怀里缩了缩：“谁在外面吗？”
　　“没有，”希淮哄道，“这里很安全，没人能进来。”
　　雪以放松了些，希淮亲吻着他，一边撩起他的衣摆。
　　虽然做着与前两次一样的事，体验却不太相同。
　　现在的希淮，不仅是他的哥哥，应该还成了他的伴侣，他们一起待在筑好的巢穴里。
　　雪以轻哼不断，激动地蹭着希淮，咬他的颈侧和嘴唇。
　　混乱中，雪以尝到一点点血迹的铁锈味。
　　等结束后，他才发现希淮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
　　正常情况下，异魔族的皮肤不会轻易受损，但或许因为希淮没有防备，并且雪以是龙，又与寻常种族不一样。
　　雪以还未彻底回神，他努力平复呼吸，凑近轻轻舔着那道伤口。
　　希淮抱着他，用了清洁魔法。
　　四周的魔气缓缓漂浮，像细微的风吹拂着藤蔓叶片，也将残留的气味快速驱散。
　　—
　　山洞外，几位龙族长老的脸色都不太好。
　　一道坚固的魔法防御罩将整个山洞围了起来，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他们无法靠近半分。
　　副官也在，带着几名下属挡在前方：“几位长老稍安毋躁，雪以在殿下身边不会有事。”
　　他不知道这山洞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两人在里面干什么，但魔法罩明显是希淮设下的，他不想被人打扰，副官自然心领神会。
　　金奇黑着脸：“我知道他没事，你不懂……总之先让开！”
　　这已经不能用有事没事来解释了！雪以突然从庭院离开，跑去主殿前厅找希淮，又和他一起来了这里。
　　原本他们都不知道两人的去处，是金奇猜测雪以晚上提过后山的森林，想着过来看看。
　　事到如今，金奇合理怀疑，雪以的求偶期已经到了。
　　并且……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雪以多半就是听了他们说的那些话，才独自跑出来。
　　他的求偶期要是和希淮没关系，就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还有，这里的山洞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山洞是雪以挖好的，他已经拥有筑巢行为……证明求偶期早就不在初期了，而他竟然没有发现。
　　金奇十分自责，其余长老也同样如此。
　　“怪我没有早些留意，”炎回叹息，“今早雪以的状态就有些不对。”
　　金桐焦急张望：“怎么没动静，希淮在不在里面？”
　　叶纯也很担忧：“三殿下会不会拒绝我们小龙？”
　　雪以与希淮整日待在一起，他的求偶期初期症状似乎从未出现过，目前也只看到一个山洞，究竟什么情况尚不明确。
　　“应该不会吧，”炎二低声道，“就是……三殿下并非龙族，不一定懂得如何安抚。”
　　求偶期的龙黏人又敏感，需要十二分的耐心与呵护，希淮平日里是对雪以很不错，但炎二想象不到他作为伴侣的样子。
　　副官仍旧守在山洞前，纹丝不动态度坚决。
　　两边就这么僵持着，当下状况特殊，几位长老担心归担心，诸多考虑下，也只能暂时耐心等待。
　　金奇是最着急的一个，他怕希淮出来得太早，又怕出来得太晚。
　　出来太早的话，希淮恐怕拒绝了雪以，雪以必定会伤心。
　　出来太晚……还不知道两人待在里面会干什么！
　　没过多久，希蒙亚也来了。
　　只不过他更不了解状况，这事好像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出言安抚几位长老，退到后方远远看了半晌，转身离开。
　　—
　　外面发生的一切，雪以毫不知情。
　　他紧紧依偎着希淮，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求偶期到了？”
　　希淮抚摸着他的银发：“生日的时候。”
　　雪以微微睁大金瞳，神色怔愣：“这么早……”
　　他都忘了生日那几天做过什么，好像就是天天玩金币和宝石，然后在城堡里睡觉。
　　他的求偶期到了，希淮反倒比他更早发现。
　　雪以靠在希淮肩侧：“哥哥怎么不告诉我……”
　　希淮低声道：“我不确定。”
　　两人许久未见，雪以又刚刚成年。
　　如果弄错了，雪以发现他对自己的心思，或许会感到排斥和厌恶。
　　这是希淮的私心，而且他们一直相处亲密，雪以早已对此习惯。
　　就算雪以的求偶期没有到，他也会耐心等待那一天。
　　再后来，雪以懵懂初次，完全由他来引导和安抚。
　　包括今晚所发生的，都比他预想得要快一些。
　　他低估了雪以的学习领悟速度，依然把他当成需要慢慢教的单纯小龙。
　　“我……我也不确定，”雪以蹭蹭希淮的颈侧，“不知道可不可以喜欢哥哥。”
　　“可以。”
　　希淮低头，亲了亲他的耳尖：“可以和哥哥结婚。”
　　雪以的耳尖瞬间通红，小声道：“真的吗？”
　　他先前担心的那些，什么精灵族联姻，谁会嫁给希淮，全部都不存在了。
　　但是……长老们对此还半点不知情。
　　想到这里，雪以又紧张起来：“哥哥，要告诉长老叔叔吗？”
　　希淮却道：“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他转过头，视线落在山洞入口的方向。
　　—
　　半个小时后，山洞外的魔法罩骤然消失。
　　金奇赶紧上前查看，洞口的藤蔓缓缓回缩，露出冒着寒气的冰层。
　　他心里微沉，先前的猜测没有错。
　　这山洞带有冰魔法，只会是雪以挖出来的。
　　随后，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山洞里走出。
　　雪以被希淮牵着，见到几位长老，忐忑地喊了一声：“长老叔叔，叶姐姐……”
　　他脸颊微微泛红，紧紧靠着希淮，身上还穿着希淮的外套。
　　希淮依然是一贯冷淡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唇上却有一道新鲜的伤口。
　　伤口不大，血迹已经凝固。
　　金奇仔细一看，立刻猜到伤口是怎么来的。
　　他胡子抖了抖，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
　　不过……希淮受了伤，总比雪以受伤要好些。


第69章 
　　出来之前，雪以十分紧张。
　　他从庭院离开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希淮，别的都顾不上，也没想过该怎么向长老们解释。
　　按照年龄，他刚刚脱离幼龙的范畴没多久，仍处于被家长看护的习惯下。
　　自己的求偶期来临，却没第一时间告诉长老们，还偷偷挖山洞、闯入主殿把希淮带到这里来……
　　虽然希淮极力安抚过了，雪以依然担心长老们会不会生气发怒。
　　现在，长老们果然都找了过来，就守在山洞外面。
　　见到雪以和希淮两人终于出现，几位长老神色各异。
　　金奇面露不善，是最气愤的一个，只不过……这气愤是冲着希淮的。
　　他盯着希淮唇上的伤口观察，并用挑剔和略带嫌弃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欲言又止。
　　金桐关切道：“你们没事吧？怎的突然……是何时开始的？”
　　他问的可能是求偶期，也可能是与希淮的关系，雪以脸一红，攥着身旁希淮的衣袖：“二叔叔，我……”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金奇还试图挣扎，不愿接受现实，“我看也不一定是，莫要过早下结论。”
　　叶纯赶紧打圆场：“别说这个了，先回去吧？”
　　既然两人从山洞里出来了，雪以看起来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常，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且他们都是中途离席，这会儿天色已晚，估计还没吃过东西。
　　雪以看了一眼希淮，点点头：“嗯。”
　　副官也看向希淮，揣摩着他的意思，默默带着下属退开。
　　一行人离开森林，山洞被保留在原处，里面的冰层还能维持两三天。
　　临走前，雪以最后转头看了一眼。
　　希淮牵着他的手，低声说道：“明天有空再过来。”
　　雪以顿时又开心不少，悄悄点头。
　　金奇瞥见两人说悄悄话，他原先计划好的一切都被打乱，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只能憋着。
　　雪以求偶期的对象当真是希淮的话，得让希淮陪着他才行。
　　离开人造森林，雪以回了龙族长老居住的庭院。
　　他一走，长老们也跟着走了，桌上的饭菜都还在，热热就能吃。
　　希淮自然也一起，正好坐在给他预留的位子上。
　　他面前的碗里堆着不少食物，雪以凑近悄悄说：“哥哥，这是我给你放的。”
　　希淮勾起唇角，应道：“好。”
　　几位长老都已落座，金桐还想问点什么，被叶纯眼神制止。
　　他只好作罢，默默拿起筷子。
　　这一顿饭还算正常与平静，雪以也早就饿了，埋头扒着饭，渐渐放松下来。
　　直到饭后，几位长老想与雪以单独聊聊，还有希淮。
　　叶纯温和道：“你刚成年，我们还有些不放心，也想提供帮助。”
　　希淮毕竟不是龙族，多半不了解求偶期，而且有些话不好当面问。
　　雪以紧紧握着希淮的手，迟疑应下：“嗯。”
　　他猜到会有这么一环，瞒是瞒不住的，也躲不掉。
　　希淮没有犹豫，同样答应了，于是两人分别进了两间屋子。
　　叶纯和金桐在雪以这边，炎回和金奇还有炎二在希淮那边。
　　屋内，雪以捧着一杯热牛奶，听见叶纯问：“雪宝，你的求偶期什么时候来的？”
　　雪以老老实实坦白：“我不知道……可能是生日那几天，我没有留意。”
　　而且他一直记着求偶期的初期症状，什么食欲不振精神不佳，心情低落焦虑等等。
　　他没有这些反应，也就以为求偶期并没有到。
　　之后就是参加婚礼，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他这两天已经十分在意希淮，到无意识地发泄挖洞，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已经反常。
　　不过关于希淮连续三次帮他……雪以没提这事。
　　他们实际没在山洞里待多久，出来时身上衣物完好，叶纯也就没有多问。
　　金桐忍不住叹息：“你真喜欢他？喜欢希淮？”
　　“不可以吗？”雪以垂下眼睫，这时候露出几分倔强，“哥哥说可以……哥哥还说喜欢我。”
　　金桐的表情差点挂不住，心想这个希淮究竟什么时候动的歪心思！而他们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叶纯靠近些，轻声问：“三殿下答应了与你结为伴侣？”
　　雪以神色迷茫了一瞬，握紧手里的杯子：“应该……应该答应了的。”
　　在山洞里的时候，他太过激动开心，没有直接问过这句话。
　　但希淮和他进了山洞，也说了喜欢他，他觉得这就是伴侣的意思。
　　叶纯基本了然，拍了拍雪以的手腕：“好，我知道了……没事的。”
　　希淮和雪以的关系是比较特殊，而且两人向来亲近，也就分开了一年多，发展为伴侣也算情理之中……
　　叶纯唯一担心的是，希淮不是龙族，他没有龙族求偶期那些行为症状，或许也会无法感同身受，不能照顾好雪以的情绪。
　　在这一点上，他们得多提醒提醒，也得看着点。
　　还有……如果这事最后闹得不愉快，两族恐怕又会回到先前的敌对状态。
　　另一边，金奇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希淮许久。
　　全程都是炎回在问话，问希淮的想法，对龙族求偶期有多少了解，今后如何打算。
　　希淮的回答很简短：“我会照顾好雪以。”
　　“了解一些。”
　　“我已是他的恋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金奇冷哼：“龙族特殊，求偶期更需谨慎对待，你以为给龙族当伴侣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他和叶纯担忧的差不多，都怕雪以受委屈。
　　但……既然雪以认定了希淮，他们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龙族虽然容易喜新厌旧，在求偶期期间却是十分专一的，与伴侣分开会导致情绪失控。
　　叶纯刚才发了传讯过来，雪以当真喜欢上了希淮。
　　希淮平静与金奇对视，说道：“该怎么做，我可以学。”
　　他话音刚落，金奇沉默了。
　　这话听着还挺顺耳……颇有将姿态放低的意思，只为和雪以在一起。
　　刚好，他们是得叮嘱希淮，让他照顾雪以，安稳度过求偶期。
　　炎二赶紧掏出一个小本子，试探道：“殿下，您记一些注意事项。”
　　希淮应道：“好。”
　　该如何做，说起来其实挺简单的。
　　陪伴、耐心、关切、满足。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一定，个别性格极端的龙，进入求偶期时，甚至不愿伴侣多看别人一眼。
　　关于最后一点，炎二说得委婉又纠结：“雪宝刚刚成年，他懂的不多，殿下最好还是……慢慢来，但也要尽量满足需求。”
　　他在宫殿待过好几年，知道希淮在情爱一事上十分冷淡，不怎么感兴趣。
　　循序渐进当然好，初次求偶期不会太沉迷那些，又不能完全压抑……
　　希淮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知道。”
　　炎回出言提醒：“雪以在这里，我们自然不会走，若有什么状况……”
　　“雪以要是受了委屈，我绝不会轻饶你，”金奇臭着脸接了话，“有任何需要求助的，也尽管提。”
　　希淮看向金奇，顿了顿才说道：“多谢几位长老。”
　　隔壁屋子里，叶纯也在叮嘱雪以。
　　“我听说，三殿下身边从未有过谁？他也没有经验？”
　　雪以想了想，点头：“嗯。”
　　“那你们都得慢慢学，”叶纯压低声音，“他性子冷淡，你也不要害羞，否则不开心的是自己。”雪以脸颊微微泛红，垂眸不语。
　　叶纯所说的，应该是他不曾了解过的那些。
　　不过……希淮冷淡吗？
　　雪以迷茫回想，希淮一直对他有应必求，前几次也……
　　但他自成年以来，确实没和谁亲近过，符合叶纯所说的“冷淡”。
　　雪以还是没说山洞里发生过什么，只管点头：“嗯。”
　　与希淮分开久了，他也开始忐忑，担心隔壁会不顺利。
　　好在金奇及时发来传讯，说基本差不多了。
　　两边房门同时打开，见到希淮，雪以起身迎上前：“哥哥！”
　　希淮伸手牵住他，两人站在一起，此刻看着竟也挺般配。
　　该说的都说完了，折腾到现在已经很晚，炎回抬头看天色：“先回去休息，还有什么明天再说。”
　　雪以正巧打了个哈欠，眼里流露出困倦。
　　金桐让叶纯和金奇送两人回寝殿，他得再好好想想，明天找希蒙亚聊一聊。
　　雪以向其余长老道别，与希淮一同离开。
　　待回到寝殿，金奇见雪以要独自进隔壁房间。
　　他拦下雪以：“你自己睡？”
　　先前他是叮嘱雪以不能再和希淮同睡，但现在情况不同……
　　雪以犹犹豫豫道：“我……我洗了澡再过去。”
　　金奇神色一松：“好，快去吧。”
　　雪以这样说，那多半只是单纯的睡觉了。
　　一个刚成年不久全凭本能，另一个据说冷淡自持，两人年纪也有相差……
　　金奇目送雪以回屋，转身正要离开，与站在门边的希淮对上视线。
　　“三长老，您之前说，”希淮出声询问，“有任何求助，尽管提？”
　　“是啊，我既然说了就不会反悔，”金奇勉强应道，“你还想问什么？”
　　希淮神色未变：“以后或许有向三长老求助的机会。”
　　金奇只当他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态度，摸着胡子：“哼……你也早些休息，明日再来看你们。”
　　他和叶纯一同离开，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隔壁房间内，雪以火速洗完了澡，换好睡衣。
　　他还想着今晚与叶纯的谈话……好像这个求偶期，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
　　不仅仅是两个人互相喜欢就可以的，还得顾及着性格和许多其他方面。
　　雪以也听出了叶纯的意思，她觉得希淮太冷淡，怕自己受委屈。
　　当然，希淮也对他很好，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所以他想要什么，说出来就是了，不要自己闷着。
　　成为伴侣之后，关系变得不一样，必定有需要磨合的地方。
　　雪以短暂走神，纠结了一会儿。
　　希淮在他面前……也算冷淡吗？


第70章 
　　雪以的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他拿毛巾随意擦了擦，急着想去隔壁房间。
　　他丢下毛巾，关了浴室和屋里的灯，打开房门时，却看见希淮就站在外面等他。
　　“哥哥！”雪以迎上前，一把抱住他，“你怎么不进来？”
　　希淮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发丝：“刚到。”
　　随后，雪以被领着去了隔壁。
　　他坐在床边，让希淮给他弄干头发。
　　直接使用干燥咒语，头发很容易打结，希淮用毛巾重新擦过，再用指尖缓慢梳理雪以的银发。
　　丝丝魔气在发丝间流动，附着的水汽转眼被烘干，暖洋洋的很舒服。
　　雪以靠在希淮的颈边，埋头打了个哈欠。
　　不多时，头发已经全干了，希淮抱着他：“睡吧？”
　　雪以点点头，主动掀开被子躺好，看着希淮也在身旁躺下。
　　卧室里的灯还没关，雪以在被子里摸到希淮的手，喊道：“哥哥……”
　　希淮重新将他抱好，抚摸着柔顺的银发：“嗯。”
　　雪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迷茫地想了一阵，干脆在希淮的颈边轻轻咬了两口。
　　叶纯说成为伴侣，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他好像没觉得有太大的区别。
　　“哥哥……”雪以在被子里动了动，“三叔叔和七叔叔跟你说了什么？”
　　“一些求偶期的东西，”希淮低声道，“现在还不困？”
　　雪以早就困了，却强撑着睡意摇头，犹犹豫豫道：“那我……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森林？”
　　他还心心念念自己的小山洞，和希淮一起待在里面，是他最安心放松的时候。
　　“什么时候都可以，”希淮一边说着，低头亲吻雪以的鼻尖，“宝宝怎么了？”
　　他察觉雪以的情绪有点不对，但和他沟通的是叶纯，应该不会说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
　　雪以脸颊微微泛红，浓密的眼睫颤动：“没有……”
　　希淮以前也这样喊过他，不过仅有寥寥几次，而且那时的关系不同。
　　希淮又亲了他一下，拉起被子将两人严严实实遮住。
　　卧室的灯也随之熄灭，昏暗的视线内，雪以只看见希淮模糊漆黑的轮廓。
　　他还未反应过来，感觉到被子里有魔气催生的木元素出现。
　　微凉的藤蔓轻轻缠上雪以的手腕，希淮压过来，开始和他接吻。
　　雪以仿佛又回到了小山洞，狭小封闭的空间反而让他很喜欢，似乎这样更有安全感。
　　他主动贴近，舔着希淮唇上的伤口。
　　第二次接吻，雪以在这方面的领悟力要稍差一些，全由着希淮引导。
　　等到被子拉下来，他小口呼吸着，一时没能回神。
　　希淮缓慢吻着他的湿润的唇角，哄道：“好些了么？”
　　雪以恍惚回答：“嗯……”
　　他现在更困了，迷迷糊糊地想着，希淮好像没有很冷淡。
　　—
　　第二天刚起床，副官来了一趟，说希蒙亚让希淮过去。
　　希淮在给雪以剥鸡蛋，直接拒了：“我有事。”
　　副官看了看他手里的鸡蛋，有些为难道：“那……殿下抽空向族王回复传讯吧？”
　　希蒙亚昨天也去过人造森林，看见了小山洞，后来希淮和雪以一同在龙族长老的住处待了不短的时间，他肯定也知道。
　　他叫希淮过去，无非是问两人的关系，还有昨晚小龙崽闯入主殿大厅的后续。
　　希淮把鸡蛋放进雪以手里：“让父亲不必多虑，我会妥善处理。”
　　但他好像并没有解释或安抚宾客的意思，看见就看见了，有什么猜测也无所谓。
　　副官只好告退，转身离开。
　　雪以咬了一口鸡蛋，忐忑道：“族王叔叔会不会生气？”
　　希淮只说：“不用管他。”
　　另一边，炎回也在担心希蒙亚的态度。
　　他们几个倒是接受地很快，希蒙亚就不一定了，他每回看似是最会打太极的一个，也愿意与龙族缓和关系。
　　但炎回在都城待过八年，知道希蒙亚这人在某些方面比希淮还冷漠，不知究竟有没有真正接受他们小龙。
　　“王后不是很喜欢雪宝吗？”叶纯问，“还有另外两位殿下，他们一定不会阻拦吧？”
　　金桐冷哼：“怕什么？能与龙族联姻，那是他们的荣幸。”
　　金奇忍不住了：“怎么就到联姻了？这不刚在一起不到半天吗？能维持多久还不一定呢……”
　　他还是觉得雪以喜欢上希淮，就是因为太单纯了，等他以后见过外面更多优秀的男男女女，自然知道对比。
　　希淮也就挺有钱，长得……还不错，天赋……也还不错。
　　其余的，他哪点比得上族里的年轻龙？
　　金奇心里想着，当见到院子里的雪以，又把这些都憋了回去，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
　　他们是一早过来看看情况的，确认雪以的状态无误。
　　雪以坐在院中央，朝几位长老挥手：“长老叔叔！叶姐姐！”
　　金桐走近，打量着雪以：“今日觉得如何了？”
　　雪以乖巧点头，回答：“我没事。”
　　从表面上看，他没有太多求偶期的症状，也能正常起居和跟着希淮外出。
　　“那就好，”炎回拉了张椅子坐下，“我跟凛副官说了，把我们的住处搬到这边来，近点方便些……”
　　雪以面露迟疑：“不、不用了吧七叔叔……”
　　希淮却道：“好，我让他尽快安排。”
　　炎回满意了，一旁的金奇盯着希淮：“三殿下的伤怎么还没好，不曾治疗过吗？”
　　就那么一道小口子，竟然过了一晚上还未痊愈，真是稀奇……
　　希淮面不改色：“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雪以坐在他身边，赶紧低下头，耳尖泛红。
　　可能……可能是因为伤口又被他咬过，所以才好得慢。
　　有侍从送来茶水，金桐端起杯子：“今早族里还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来……要耽搁一阵子了。”
　　他们原计划参加完婚礼就走，结果雪以的求偶期来临。
　　叶纯抬起头：“等雪宝的求偶期结束我们就走？他独自留在这里……”
　　计划有变，一切都需要重新考虑，求偶期结束，并不代表伴侣关系结束。
　　雪以赶紧道：“叶姐姐放心，我没事的。”
　　金奇叹气：”那你何时才能回族？”
　　算起来，雪以才在族里待了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雪以低着头：“我……”
　　“算了算了。”金奇摆手，不想说太多，以免这时候影响到雪以的心情。
　　希淮安抚地牵住雪以，出声道：“若几位长老同意，我可以陪雪以回去一趟。”
　　雪以愣了一下，又惊又喜：“真的？”
　　希淮即将上任族王，一定会变得更加忙碌，雪以回来之后，没再提过带他回龙族的事。
　　但这念头一直都在，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坐在对面的几位长老同样惊讶，金奇也问：“当真？你不是要……”
　　“琐事我会安排好，”希淮继续说道，“长老只需定下返程时间。”
　　两人会在一起多久还是个未知数，当下要分开肯定是不可能的。
　　让雪以独自留下或安排哪位长老陪伴，和直接把他与希淮一起带回龙族，那必须选后者。
　　回了龙族，就是龙族的地盘，他们也能更放心些。
　　金桐与金奇对视一眼，摸着胡子：“行。”
　　之后，几位长老还未离开，坐在院子的侧方角落，商量回去的时间。
　　雪以拉着希淮，去另一个角落的长椅晒太阳。
　　他十分开心激动，金瞳发亮：“哥哥真的要和我一起回去？”
　　希淮“嗯”了声，握着雪以微凉的手心：“早就有去的想法，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雪以连忙点头，紧紧靠着他：“哥哥别担心，族里的龙都很友好，我会告诉他们，哥哥是……是我的伴侣。”
　　最后的几个字，雪以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突然又意识到，还没有真正确认过这一点。
　　虽然……他们亲也亲过了，希淮还说可以和他结婚。
　　雪以眼睫轻颤，又问：“哥哥是我的伴侣吗？”
　　他金瞳里闪着隐隐的懵懂，以及对答案的期盼。
　　希淮垂眸看过来，呼吸间喉结微动。
　　他一时没有回答，将雪以抱到腿上搂紧。
　　“知道伴侣是什么意思吗？”希淮的声音低沉，极近的吐息洒过来。
　　雪以回答：“知道。”
　　希淮在他鼻尖亲了一下，缓慢说道：“我会随时抱你，亲你，还有……”
　　剩下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雪以不知有没有听懂，脸颊泛红地望向希淮。
　　希淮又亲了他一下，这次是嘴唇。
　　“哥哥很喜欢你，”他半哄着说，“想成为你的伴侣。”
　　雪以的脸更红，轻轻点头：“嗯。”
　　对面，金奇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又迅速收回。
　　“还是回去吧，”他脸色一言难尽，“别在这待着了，也免得打扰……”
　　叶纯也跟着附和，现在雪以的状况稳定，他们可以不必过度担忧，让两人安心在一起就好。
　　于是金桐站起身：“走吧。”
　　然而他们临走时，希淮却叫住了金奇，说想和他单独聊一聊。
　　金奇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了。
　　雪以在希淮的安抚下回了房间，其余长老也先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金奇和希淮，他问：“殿下有何事？”
　　希淮说道：“事关雪以的求偶期，我想请求三长老的帮助。”
　　不等金奇回答，希淮又道：“我并非龙族，在某些特定方面恐怕力不从心……而我听说，三长老准备了变龙魔药？”
　　最后的四个字无比清晰，金奇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他立马想到了炎回，以为是他向希淮通风报信。
　　“我既然已成为雪以的伴侣，”希淮答非所问，“自然要尽一切所能，让他安稳度过求偶期。”
　　变龙魔药的效果不比多说，金奇会带上这个，必定也与雪以的求偶期有关。
　　希淮猜到了用途，也猜到了龙形态或许更能安抚雪以的情绪。
　　金奇嘴角抽了抽，他思来想去，希淮说得的确没错。
　　同族的安抚是能为求偶期带来加成，要让雪以的这个求偶期过得开开心心，变龙魔药也只能给希淮用。
　　没想到他做了那么多计划和准备，最后雪以的伴侣还是希淮，变龙魔药暴露了，还得把药给他……
　　金奇内心挣扎，恶狠狠瞪了希淮一眼。
　　他打开储物戒，看向里面的两瓶变龙魔药。
　　两瓶药上的标签一模一样，只不过字迹的大小有所不同。
　　金奇目光微凝，拿出字迹小一圈的魔药。
　　他将魔药“啪”一声放在桌子上，没好气道：“给！”
　　希淮勾起唇角，收起药瓶：“多谢三长老。”


第71章 
　　希淮与金奇两人在院内交谈时，雪以就靠在窗口，远远地望着他们。
　　他不知道希淮找金奇做什么，金奇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但又并未真正动怒的样子。
　　雪以很紧张，小心翼翼观察着两人，直到看见金奇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个东西，交给对面的希淮。
　　金奇说道：“吃一粒能维持六个小时，我得提醒你，这东西耗损的魔力不少……但绝对安全。”
　　见希淮收下了药瓶，他微微挑眉：“还有，这是我族秘药，用最最珍贵的药材制成……”
　　“我明白，凛副官会与三长老联系，”希淮知道他的意思，“钱财或物资，您尽管提，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和补偿。”
　　金奇对此还算满意，又听希淮问：“不过，这药只有一瓶？”
　　他嘴角一抽，没好气地说：“一瓶能化龙的次数足够了，你还想要几瓶？况且这东西不好做。”
　　并且也几乎没怎么用过，魔药最初被研制出来时，是想给管辖内的兽人族使用，以便能在战事中提供助力。
　　但后来大陆平和已久，这药就搁置了。
　　现在估计更用不上，正好雪以的情况特殊……
　　金奇还是主动拿了出来，给了希淮一瓶。
　　希淮没有多言：“好。”
　　他站起身，送金奇到院外，再由侍从带领离开。
　　看着金奇的背影逐渐远去，希淮仿佛若有所思。
　　金奇这么爽快地把药交了出来，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可他又说这药绝对安全，希淮现在另一层身份是雪以的伴侣，就算为了雪以，他也不会对希淮怎么样。
　　如果另找人试药……这个念头仅出现了一瞬，就被希淮打消。
　　陪雪以回龙族的情况还未可知，既然龙形态对求偶期的安抚有帮助，他更不会让都城出现新的龙。
　　巨龙体型庞大，且不易控制，弄出的动静会不小，有被雪以发现的风险。
　　现在，他只能选择信任金奇。
　　剩下唯一在意的是，雪以会不会喜欢他的龙形态。
　　药瓶就静静地躺在储物戒中，希淮安静转身，折返卧室。
　　变龙魔药这种东西，从前闻所未闻。
　　金奇也没说变幻出来的龙形态，会是什么模样。
　　虽然巨龙的长相，在外族看来大差不差，但龙与龙之间，应该是有不同审美的。
　　待希淮返回寝殿，等待已久的雪以一把抱住他，好奇地问：“你跟三叔叔说了什么？”
　　“问他要了点东西，以后或许用得上。”
　　希淮暂时没有坦白，低头亲了亲雪以的脸颊：“等久了？”
　　雪以摇头，又迟疑着轻轻点头，也亲了一下希淮。
　　希淮不久前说，成为了伴侣，他会随时抱自己、亲自己。
　　所以，自己也可以随时抱他、亲他。
　　雪以的心思仿佛都写在了脸上，亲完又凑过去，想和希淮接吻。
　　希淮缓慢回应着，亲到一半停下来。
　　他将雪以拦腰抱起，带去了卧室的沙发，重新压过来结结实实亲了好久。
　　房门紧闭，四下安静没有别人，呼吸与交缠声更加明显。
　　希淮比前几次都要强势，甚至渐渐透着点凶，雪以舌尖发麻，忍不住伸手推他。
　　推了一下纹丝不动，又推了一下，希淮终于松开他。
　　雪以呼吸不稳，金瞳湿漉漉的，还未从突然有些变了味的亲吻中回神。
　　希淮漆黑的眸子盯着他看，吻掉他唇角的水光，再安抚般牵起他的手，亲了亲指尖。
　　他这时候好像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雪以短暂走神，舔舔红润的唇，伸手搂住他。
　　希淮抱了他一会儿，喂他喝了点水，问道：“我下午有事，想不想跟着我？”
　　他决定跟随雪以前去龙族一趟，还没通知族里的任何人，包括希蒙亚。
　　要离开都城，当然不是说说那么容易，他得妥善安排好一切，并解决掉所有堆积的事务，也能尽快好好陪伴雪以。
　　雪以窝在他怀里：“想……”
　　于是午觉后，雪以被希淮带到了主殿书房。
　　希蒙亚不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雪以可以坐在希淮身边，或是被他抱着。
　　希淮偶尔抽空和他说话，吩咐侍从送些水果零食过来。
　　有别人进书房，雪以就赶紧变回小龙崽，藏在希淮的外套里。
　　不过雪以怕打扰到希淮，不会太主动黏着他，有时自己变小了趴在他腿上睡觉。
　　连着两天下来，希淮终于将堆积的事务处理了大半。
　　他休息了一上午，带着雪以去人造森林玩。
　　雪以变回龙形态，飞了半圈就下来了，缩小扑进希淮的怀里打滚。
　　小龙崽看着不大，力气实际不小，把希淮撞倒在松软的草丛上，不断舔蹭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希淮摸着小龙崽的龙角，突然说道：“变回来。”
　　白光骤然一闪，雪以出现在他怀里，埋头继续蹭蹭。
　　希淮将他抱好，捏着下巴亲过去。
　　随后，两人又去了小山洞。
　　冰层被重新加固过，藤蔓再次挡住寒气。
　　雪以坐在希淮腿上，红着脸轻声哼哼。
　　希淮在亲他的耳尖，往下到白皙的颈侧，另一只手也在他衣服里，摩擦着腰间细嫩的皮肤。
　　雪以被安抚地十分满足，整个人都恍惚着没什么力气。
　　用过清洁魔法后，希淮没有立即为他整理衣物，放在腰间的手缓慢向上抚过。
　　雪以后知后觉，反而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
　　希淮没有继续，只亲了亲他的脸颊。
　　之后，希淮又忙了两天，第三天再次带着雪以来到森林。
　　去另准备地方已经来不及了，这片人造森林位处隐蔽，空间也算大。
　　雪以还不知道希淮想做什么，惯例和他亲昵。
　　希淮吻着雪以的指尖：“抱歉，这几日太忙。”
　　他天天都将雪以带在身边，但比起单独陪伴，还是有所冷落。
　　雪以自己倒没觉得不开心，羞涩地问希淮：“哥哥，要去山洞吗？”
　　虽然两人夜里睡在一起也会亲昵，小山洞却是个特殊的存在。
　　希淮摸了摸雪以的脸颊：“先等等。”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小药瓶，雪以歪头打量，瓶子上贴有标签，写着“变龙魔药”四个字。
　　雪以微微睁大金瞳：“这是……什么？”
　　“三长老送的，”希淮隐去了部分事实，“也许对你的求偶期有用。”
　　雪以还盯着瓶身上的字看，迟钝地反应过来：“哥哥……哥哥也能变成龙吗？”
　　“只能维持六个小时。”希淮说道，打开瓶子倒出一粒小小的黑色药丸。
　　服下药丸之前，他轻声叮嘱雪以：“若出现意外，立刻离开这里。”
　　至于会出现什么意外，希淮也不能确定。
　　而他没有提前告诉雪以，是怕雪以万一对此太过期待，到时也许又会失望。
　　雪以呆呆应下，又在希淮的要求下往后退，远远看着希淮将小药丸吃掉。
　　紧接着，强劲的魔气在希淮周身涌动，像一阵无形的风将他包裹住。
　　他眉间轻皱，似乎感觉到不适。
　　雪以不自觉屏住呼吸，下一瞬，希淮骤然消失在原地。
　　草丛间，他的衣服堆成一团。
　　涌动的魔气早已平息，四周安静。
　　突然，那堆衣服轻轻动了动。
　　雪以愣愣地看着，心里隐隐有所察觉，变成小龙崽快速飞近。
　　小龙崽围着衣服打转，不确定地轻轻“嗷呜”一声。
　　衣服下盖着什么，再次动了动，一只黑色的小爪子扒开衣领探了出来。
　　边上的小龙崽呆了两秒，金瞳里压抑着激动，小心翼翼凑近，嗅了嗅那只黑色的小爪子，又试探着舔了一口。


第72章 
　　魔药生效之时，希淮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体内涌动的魔气正在急速回缩，被挤压脱力。
　　伴随着视线一暗，他的身体彻底变了样。
　　手脚变成了龙爪，还长出了一条尾巴，各种感官也有明显不同。
　　然而……他现在正被埋在一团衣物底下。
　　希淮当即反应过来，金奇给的魔药果然有问题。
　　他的确变成了龙，却并非成年巨龙，而是一只小龙。
　　难怪金奇答应得那么爽快，这药除了能变龙，别的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不知是这药原本就这样，还是金奇有所保留。
　　而绝大多数魔药服下后无法补救，只能耐心等待药效退散。
　　变小以后，实力也大幅减弱，希淮还与储物戒失去了连接。
　　衣物底下的小黑龙有些恼怒，漆黑的瞳孔浮现冷意。
　　随后，外面响起动静。
　　雪以过来了，他似乎也变回了小龙崽，正围着衣物打转。
　　小黑龙尾巴一僵，安静了片刻，抬爪扒开盖住自己的衣物。
　　希淮带着雪以到这里来，没别人知道，侍从都在外面等候。
　　当下的状况，只能让雪以联系金奇，让他前来处理。
　　衣物底下慢慢探出一只黑色的小龙爪，希淮感觉到雪以的靠近，他在嗅自己，还舔了一口。
　　小黑龙又是一僵，探出另一只爪子，用着还不熟练的身体，略显笨拙地钻了出来。
　　衣物外，银白色小龙崽呆呆看着这一幕，金瞳里满是震惊。
　　哥哥真的变成了龙……
　　而且是一只幼年形态的龙！
　　小龙崽迈着步子，再次围着希淮打转。
　　面前的小黑龙比自己大一点点，浑身漆黑的鳞片，瞳孔也是黑色的，龙角有微微弯曲的弧度，尾巴较长，爪子宽厚。
　　虽然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但雪以依然无比兴奋。
　　他凑近闻着希淮的龙翼与尾巴，骨骼更健壮一些的四肢与脊背，最后停在颈侧嗅来嗅去，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希淮没有动，看见小龙崽的金瞳越来越亮，在他下巴舔了一大口，再猛然扑上来将他压倒。
　　小龙崽激动得要命，热情舔着小黑龙的脖颈和脸侧，张口轻轻啃一啃各处的鳞片，发出“呜呜”的轻哼。
　　这代表雪以很开心，很喜欢。
　　小黑龙仰头安静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爪子，将小龙崽抱住。
　　如果雪以喜欢，那……用这样的龙形态陪他也行。
　　小黑龙也学着动作，以兽类的方式轻嗅和舔蹭。
　　两只小龙互相抱着，肚皮也亲昵地贴在一起，一不小心从草坡上滚了下去。
　　希淮本能般展开龙翼，将怀里的雪以护紧，一起跌入更厚实的草丛中，几乎被高高的杂草淹没。
　　这一下摔得一点都不疼，雪以继续蹭着希淮，啃他的脖子和龙角。
　　亲昵到最后，希淮渐渐占据了主导，他的学习能力很强，适应了的身体力气也更大。
　　小黑龙压着小龙崽，从下巴舔到脖颈，仗着现在是幼龙形态，肚子也舔过了。
　　小龙崽没有抗拒，羞涩地蜷着尾巴：“唔……”
　　直到雪以主动翻身爬起来，希淮才停下动作。
　　小龙崽歪头看过来：“嗷呜？”
　　即使变成了龙，希淮还是无法直接听懂龙语。
　　但他大概能猜到雪以的意思，也从草丛中站起身，迈步走动舒展身体。
　　仅过去短短的时间，希淮完全适应，一举一动仿佛就是一只天生的龙。
　　最后尝试的是飞行，两只小龙重新回到草坡上方。
　　小黑龙亲昵地蹭蹭小龙崽，展开背后的龙翼，从高处一跃而下。
　　小龙崽赶紧跟上，密切关注着。
　　毕竟以前从未有过类似的尝试，希淮第一次飞行并不顺利。
　　他钻出草丛，再攀上草坡，这次用上了魔气平衡身体，果然就好了很多。
　　连着几次下来，希淮已经能跟随在雪以身后，匀速低空飞行。
　　两只小龙离开草坡，去了附近的小溪边。
　　溪水是从外面引入的，清澈干净，小黑龙蹲在岸边，从水面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银白色小龙崽也凑了过来，水面上，一黑一白两只小龙紧挨在一起。
　　“嗷呜？”小龙崽舔舔小黑龙，又叫了一声：“嗷呜！”
　　小黑龙也张口嗷呜，却没有发出声音。
　　好吧……就算用魔药变成了龙，也还是有区别的。
　　溪水缓缓流淌，雪以教希淮埋头喝水，用爪子拍水面玩，往里面丢小石头。
　　但水花溅在身上容易着凉，只玩了一会儿，小黑龙就把小龙崽推走了。
　　阳光覆盖的草丛里，小黑龙给小龙崽舔暖发凉的爪子，再一起去树林。
　　爬树、跳跃，或是挂在树枝上荡来荡去，小龙崽对这些都十分熟练，兴奋穿梭在树丛与灌木间。
　　小黑龙紧随其后，偶尔落下几步，又迅速追上来。
　　等玩累了，两只小龙结伴去了山洞。
　　然而山洞厚厚的冰层对幼龙而言温度太低，希淮实力减弱，担心藤蔓催生不够会冷，在里面逛了一圈就带着雪以出来了。
　　中午时分的阳光正好，草地很暖和，两只小龙就待在山洞外休息。
　　附近有一棵矮果树，小黑龙飞过去，自己先尝了一颗，确定是甜的，再叼着一截挂满果子的树枝带回来。
　　小龙崽却还不饿，晃了晃尾巴尖，猛然朝小黑龙扑过去，两只小龙又滚到了一起。
　　晒了会儿太阳，小黑龙压住小龙崽，开始慢慢舔。
　　舔完了肚子，这一次尾巴也舔了，再翻过来舔舔后颈和脊背。
　　小龙崽闷声哼哼，后颈被轻轻咬了咬。
　　两只小龙除了舔舔抱抱，更多的也做不了，但幼龙形态对求偶期的安抚似乎也有用处。
　　雪以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浑身都被希淮龙形态的气息包裹，哪怕是鳞片之间的轻蹭，也让他无比满足。
　　时间一晃过去，六个小时转瞬即逝。
　　药效褪去之前，两只小龙还抱在一起。
　　小黑龙察觉到异样，第一时间起身。
　　光芒闪过的瞬间，希淮恢复原貌，并用魔法将衣物穿好。
　　雪以也赶紧起来，变回人形态。
　　“哥哥！”他抱住希淮，看见他眉头轻皱，有些紧张道：“你难受吗？”
　　先前希淮的状态一切都好，但从异魔族变成龙族，肯定没那么轻松。
　　希淮眉间的痕迹很快消散了，抱着雪以：“我没事。”
　　雪以松了口气，转而开心起来：“我好喜欢哥哥刚才的样子……”
　　他说着又赶紧补充一句：“哥哥什么样我都喜欢！”
　　两人还坐在草地里，希淮“嗯”了声，抚摸着雪以柔顺的银发。
　　雪以看着他，脸越来越红。
　　就在不久前，变成了小龙的希淮还把自己浑身都舔过了一遍。
　　现在的希淮不是龙，自然不能再做同样的事，雪以回想起来，反而更感到羞涩。
　　希淮又摸了摸雪以泛着红晕的脸颊，倾身吻上来。
　　他力道略重，雪以被迫躺在草丛里，手腕也被攥紧。
　　亲了一会儿，希淮逐渐往下，吻着雪以的颈侧，像先前那样轻轻咬住。
　　他变了一次龙，好像隐约领悟到了龙族的部分习惯。
　　几乎是瞬间，雪以金瞳覆上湿漉漉的水光，呜咽般出声。
　　希淮很快退开，抱起雪以哄了一会儿，再带着他进了小山洞。
　　两人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终于返回寝殿休息和吃饭。
　　回去路上，雪以忍不住悄声问：“哥哥，魔药可以几天用一次？”
　　他现在就开始期待下一次了，又怕次数用多了，希淮会身体不适。
　　“我再问问三长老，”希淮牵着他往回走，“顺便让他新做几瓶。”
　　魔药的效果比他预想的要好许多，等陪着雪以回了龙族，也能用几次。


第73章 
　　当天下午，副官就带着存放大量金币和物资的储物镯，单独找到金奇。
　　“我不是说了吗，这药不好做，”金奇面露为难，“不是钱的问题……”
　　他把那瓶变龙魔药给了希淮，副官已经送来大量“报酬”，他也收了。
　　魔药估计还没用几次吧，这就急着想囤货了？而且他给的那瓶……是幼龙药，变不了正常的幼龙形态。
　　幼龙药原本是失败的试验品，做起来倒更容易些。
　　金奇有自己的考量，希淮索要魔药，说是为了雪以，但万一他变龙后搞出什么意外，或是想利用巨龙身体做别的事情。
　　还有……希淮变了龙，雪以受他欺负怎么办？银雪龙本就体型娇小，雪以还比希淮小了十岁。
　　反正幼龙药也能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否则希淮不会再来找他。
　　副官诚恳道：“有任何需求，三长老尽管提，药材也可由我们来寻找。”
　　金奇看着他手中的储物镯，勉勉强强收下：“行吧。”
　　希淮不直接索要配方，而是选择找他买药，给的钱也多，金奇知道这有“收买”自己的意思。
　　现在几位长老当中，多半就他还对希淮颇有微词。
　　副官离开后，金奇打开储物戒，把金币和物资都放进去。
　　他视线一瞥，落在角落的另一瓶魔药上。
　　这瓶魔药，才是真正的变龙药，可将其余种族变幻为成年巨龙，外貌、实力等根据服药人的各方面情况与特征而定。
　　现在把药给出去是不可能的，等希淮当真跟着他们去了龙族，或许会考虑给他一粒。
　　—
　　返回龙族的时间，初步定在了十天后。
　　希年的婚礼结束已久，他陪伴妻子回精灵族，三位族王以及剩余的宾客也都回去了。
　　龙族进入都城到现在，一切平静如常，先前抗拒的民众们也都渐渐接受。
　　然而最近几天，一个关于希淮和龙族的传闻开始悄悄蔓延。
　　有人说，这次邀请龙族参加婚礼，是希淮做的决定，他与龙族结交已久，甚至还与龙族的某位关系匪浅。
　　还有人说，希淮曾经前往摘星楼修习五年，其实是去了龙族，刚刚成年就与一只龙相恋，孩子都有了……
　　至于孩子，有知情人称，那是一只幼小的银龙，就养在宫殿里。
　　但这一条传闻，又很快被辟谣了，龙和龙才能生出后代，与别的种族结合，连混血都不会有。
　　总之传闻愈演愈烈，到后来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怀疑希淮早就成了龙族的卧底。
　　等他当上了族王，异魔族管辖的半个大陆，都会归龙族所有。
　　这些传闻和谣言，被希蒙亚第一时间得知。
　　希淮说他会妥善处理，然而希蒙亚等了又等，也不见希淮有任何反应，仿佛无动于衷就是他的处理。
　　隔天，希蒙亚坐不住了，把希淮找来主殿。
　　“外面的那些话，你都知道了吧？”希蒙亚闭着眼，抬手按了按眉心，“如此诋毁，你还坐得住？”
　　不管希淮喜欢谁，私底下做了什么，那都是宫殿内部的事，传出去可不行。
　　希蒙亚最在意的，就是异魔族整个族群的面子，未来族王的名誉受损，也关乎族群。
　　希淮坐在侧面的椅子上：“知道。”
　　他冷淡垂眸，右手轻轻搭在外套上。
　　外套的内层口袋里，藏着一只小龙崽，正悄悄听两人说话。
　　希蒙亚十分不悦：“知道？你就这个态度？”
　　“几句谣言而已，”希淮语气未变，连个眼神都没给：“我近来很忙，不想为此耗神。”
　　听他这么说，希蒙亚的脸色稍有缓和：“在忙什么？”
　　希淮答道：“再过几日，我将亲自前往龙族一趟，归期待定。”
　　话音刚落，希蒙亚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原本以为，希淮至少要等到上任之后，再考虑雪以那边的事，结果现在就等不及了。
　　婚礼才结束多久，他就想跟着雪以去龙族，到时各种谣言只会更多。
　　书房外，副官站在走廊边，听见希蒙亚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别忘了你的身份！”
　　副官赶紧再往后退了一步，并无声叹了口气。
　　在他看来，希蒙亚阻止不了希淮。
　　这些年，希淮一步一步达到希蒙亚和艾尔的要求，不就是为了能与雪以在一起？他这时候要去龙族，确实早了点……但等到上任族王后，恐怕更不能立即去了。
　　副官又是一声叹息。
　　族王与未来的族王，他总要选择一位。
　　屋内，希淮站起身：“我意已决。”
　　他漆黑的眼眸与希蒙亚对视，淡声道：“父亲无须多虑。”
　　希蒙亚冷哼：“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希淮没再出声，直接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不久，副官提着水壶进来。
　　他为希蒙亚倒茶，一边低声劝慰道：“让殿下先去一趟龙族也好，况且现在两族关系与从前大不同……外面的谣言，我会尽力协助清理。”
　　希蒙亚靠着椅背，双眼紧闭：“罢了……管不住他了。”
　　当初听了艾尔的建议留下幼龙，的确让希淮顺利摆脱占星的结论，这几年来各地都平安无事，最严重的也就灵兽发狂事件。
　　然而这样做的代价却是，希淮喜欢上了一只龙。
　　过了半晌，希蒙亚才睁眼，端起桌上的茶杯。
　　副官见状，悄悄退出了书房。
　　另一边，希淮回到寝殿，怀里的小龙崽快速钻了出来，变回人形态。
　　“哥哥……”雪以担忧道：“你之前没有跟族王叔叔说吗？”
　　要不是今天希蒙亚主动找到希淮，他恐怕要等到最后一天才坦白。
　　“不用管，”希淮牵着雪以往卧室里去，“他拦不了我。”
　　雪以还是不放心，希淮与希蒙亚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他这一去，希蒙亚肯定很生气。
　　“要是大家都能去龙族就好了，”他小声说，“一起去玩一段时间……”
　　龙族长老不也来过都城两次了？异魔族去都城，也一定会受到迎接与款待。
　　希淮坐在沙发上，抱住雪以：“以后再说。”
　　—
　　不管希蒙亚的态度如何，希淮前往龙族的准备一直在进行。
　　雪以的求偶期依然持续着，在希淮的陪伴下状态稳定。
　　希淮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就算有事也要偷偷将他带上，几乎不曾分离过。
　　唯一的变化，应该是出现在希淮身上。
　　也就这两三天的时间，每次和他接吻，雪以开始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最失控的一次，雪以嘴唇被咬疼，脸颊一侧留下重重亲吻摩擦的红痕。
　　希淮哄了他好久，但没给他用治愈术。
　　雪以自己也没用治愈术，他并不排斥希淮这样，也渐渐接受和习惯。
　　不过他这几天，最惦记的还是希淮什么时候能再变龙。
　　终于，希淮这天下午忙完了琐事，拿出装着魔药的小瓶子。
　　雪以万分期待，先变成了小龙崽，蹲在床边不停晃着尾巴尖。
　　他想就待在寝殿里，还能和希淮一起去院子里玩龙爬架，于是希淮吩咐寝殿的侍从全部离开，到晚饭时间才能回来。
　　在小龙崽期待的目光下，希淮服下魔药。
　　片刻后，熟悉的小黑龙从衣服里钻了出来。
　　小黑龙低头查看自己，确认和上次没有区别，猛然间被扑倒。
　　小龙崽依然热情，舔着小黑龙的下巴：“嗷呜！”
　　两只小龙先在屋里玩了一会儿，去阳台躺椅晒太阳，吃桌上的零食。
　　等小龙崽埋头啃完糕点，小黑龙才凑近，舔掉小龙崽脸颊边的糕点渣。
　　屋里玩过了，两只小龙再去外面的院子。
　　走廊安静，窗户“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一条缝。
　　缝隙里钻出一只金瞳小龙崽，随后是一只黑瞳小黑龙，结伴飞去了院中。
　　院子里也提前摆好了躺椅和零食果盘，躺椅上铺着厚厚的垫子。
　　小龙崽趴上去滚了半圈，被小黑龙压住舔舔。
　　正在亲昵的时候，院外却突然响起脚步声。
　　两只小龙都听见了，警觉地抬起头。
　　除了金奇，没人知道希淮有变龙魔药，副官也只是负责传话和送东西，不清楚金奇给希淮的是什么东西。
　　现在的希淮不能正常说话，等药效时间过了才能变回去。
　　小龙崽还在茫然当中，朝院外张望，想知道是谁贸然闯入。
　　小黑龙反应极快，一头扎进旁边的灌木丛里藏了起来。
　　脚步声渐渐接近，停在了走廊拐角前。
　　“殿下可能不在？”是副官的声音，“传讯也未回复，多半正忙碌着呢。”
　　而副官身前站着的，是希蒙亚。
　　他今天是想再找希淮好好聊几句，结果希淮不回复传讯。
　　侍从说他在寝殿里，只是今晚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但他连传讯都不回，希蒙亚等来等去，决定亲自来一趟，说完了想说的话就走。
　　希蒙亚正想让副官去敲门，听见了院子里的微弱动静。
　　他立即朝那边走去，迈过院门，看见一只小龙崽慌忙飞下躺椅。
　　被发现后，小龙崽放弃了躲藏，紧张地蹲在地上：“嗷呜……”
　　“原来是你，”希蒙亚环顾四周，“希淮人呢？”
　　小龙崽又“嗷呜”一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雪以不太会撒谎，这时候不敢变回人形态。
　　反正希蒙亚听不懂龙语……小龙崽微微扭头，努力不让自己看向灌木丛的方向。
　　然而即使不说话，希蒙亚也没那么好糊弄。
　　雪以在这里，希淮却不在，这本就不寻常。
　　希淮甚至去主殿都偷偷把雪以带着，旁人发现不了，却瞒不住希蒙亚。
　　他打量着小龙崽，站在院中没有立即离开，视线开始缓慢扫过各处，最终停在灌木丛的位置。
　　这里面，还有一道隐约的气息。
　　变成了幼龙，希淮的实力被削弱，也没能彻底藏好自己。
　　希蒙亚沉声道：“出来。”
　　随后，灌木丛里动了动。
　　一只小黑龙钻了出来，抬起漆黑的瞳孔，与希蒙亚平静对视。
　　希蒙亚双眼微眯，脸色更差。
　　龙族有好几个分支，却并没有黑龙，更没有不是金瞳的龙。
　　可眼前的幼年期黑龙，模样与幼龙一般无二，身上还有希淮的气息。
　　结合给金奇送去的东西，一旁的副官也猜到了小黑龙的身份，震惊不已：“殿、殿下？”
　　小龙崽赶紧挡在小黑龙面前，“嗷呜嗷呜”地解释，也不管面前的两人能不能听懂。
　　小黑龙才不管这些，既然被希蒙亚发现，那也就不藏了。妍单婷
　　当着两人的面，小黑龙在小龙崽脸上舔了一口，动作无比自然，如同一只真正的龙。


第74章 
　　小黑龙对两人的视线视若无睹，又舔了舔小龙崽的脖子，抬爪亲昵地抱住。
　　相比之下，小龙崽紧张万分，金瞳忐忑望过来，爪子不安地踩着地面：“唔……”
　　希蒙亚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明显有了些怒意，是对着希淮的。
　　婚礼结束后，龙族的几位长老没有离开，一直留在宫殿里，还将住处搬到了希淮寝殿附近。
　　加上雪以的关系，希淮近来和龙族长老来往频繁，希蒙亚也是知道的，似乎是因为龙族的某些时期，需要倍加看护。
　　可他万万没想到，希淮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
　　抛弃异魔族的身份，去当一只龙？
　　而且小黑龙的各种举动如此熟练，明显不是第一次了，换了不知情的人看见，恐怕会真以为是一只幼兽。
　　所以，希淮整日在忙碌的，就是这些？
　　希蒙亚注视着两只亲密无间的小龙，愤怒之余，心底突然涌上一阵无力感。
　　半晌后，他暗自叹息，最后看了一眼小黑龙，转身就走。
　　希淮刚才试图藏起来，不选择变回去，又不说话，多半是身上的变形魔法或魔药有所限制。
　　希蒙亚猜到这一点，别的也懒得再多费口舌。
　　他早就清楚，希淮最固执己见、行事偏激，这几年来都勉强算克制了。
　　决定去龙族、私底下变成龙，这些都不曾与他主动提过半句。
　　希蒙亚一走，副官犹豫片刻，对着两只小龙躬身行礼，也赶紧跟着走了。
　　小龙崽望着两人的背影，尾巴不安地甩了甩：“嗷呜呜……”
　　一旁的小黑龙凑过来安抚般舔舔，半抱住小龙崽往躺椅那边带，想一起再去上面晒太阳。
　　希蒙亚已经走了，他的到来是个意外，这下不会再有任何人过来打扰。
　　院外和走廊恢复安静，小龙崽收回视线，几乎是被小黑龙抱着飞上躺椅的。
　　才第二次使用变龙魔药，希淮对新身体的使用更加熟练，力气足足大了一倍。
　　只是他的魔力依然被压制削弱，否则不会那么快被希蒙亚发现。
　　这时候，希蒙亚已经走出寝殿。
　　副官在他身后，极力想劝慰：“殿下有分寸，雪以近来正在经历龙族的求偶期，殿下一定是为了这个才……”
　　他想说的是，希淮变成龙，单纯是为了谈恋爱，不是真的想当龙……
　　希蒙亚脚步微顿：“我知道。”走出寝殿，他语气就软了不少，神色间有几分无奈。
　　副官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软垫上的两只小龙重新躺下。
　　小龙崽还哼哼唧唧的，似乎觉得刚才那样很不妥，以后得更加谨慎些才行。
　　雪以知道希淮变成龙，是为了陪自己，但刚才希蒙亚的反应和表情，仿佛希淮正被怂恿着干什么坏事……
　　小龙崽莫名心虚，又哼哼两声，张口咬住小黑龙的脸侧。
　　一边是希淮的家长，另一边是求偶期的占有欲，最终还是后者占据了上风。
　　小黑龙任由啃咬，抱紧小龙崽舔蹭。
　　今天的天气十分好，小龙崽被阳光晒得眯眼睛，翻起肚皮让小黑龙舔自己，偶尔发出代表惬意和放松的咕噜声，像只小猫似的。
　　有时舔的力道重了，小龙崽的咕噜声也会更明显。
　　小黑龙一边舔，一边紧盯着小龙崽。
　　无论何种形态下，雪以都很漂亮。
　　小龙、成年龙、人形态。
　　只不过他现在并非真正的幼龙，是用了回溯咒才变小的，希淮也并未把他当作幼龙。
　　小黑龙舔舔小龙崽的鼻尖，又舔了舔下巴。
　　很可惜，这样的形态不适合接吻。
　　而且幼年形态，多少会有些限制。
　　看金奇上次的反应，多半还有正常效果的魔药，被他藏着没拿出来。
　　小龙崽不知小黑龙心中所想，舒适地晃着尾巴尖。
　　魔药时限即将结束前，小黑龙飞回了房间。
　　小龙崽紧随其后，看着希淮恢复如常。
　　他用魔法快速穿好衣服，蹲在柜子上的小龙崽似乎也不害羞，一双金瞳就这么望过来。
　　希淮走近伸手想抱，小龙崽转眼变回了人形态，扑向他怀中。
　　雪以搂紧希淮，脸颊在他衣领上蹭蹭：“哥哥……”
　　希淮低头亲他，过了一会儿将他抱去沙发，喂了些水果和糕点。
　　—
　　又过了几日，返回龙族的时候到了。
　　希年从精灵族回来，对雪以的再次离开很是不舍，要不是刚结婚不久，他也想去龙族逛一逛。
　　同样想去的还有希晴，然而希淮离开，希蒙亚需要希晴的协助。
　　雪以与两人道别，悄悄说：“下次……下次我再来接你们！”
　　他想着应该过不了多久，希淮去龙族肯定不能待太长时间，到时他跟着回来，之后又再一起回去……
　　紧接着，雪以看向后侧方的希蒙亚。
　　“族王叔叔，”他犹犹豫豫着说，“以后也邀请您去龙族玩。”
　　希蒙亚抬眸看他，颔首应道：“好。”
　　既然无法阻止，只能劝自己接受。
　　希淮的任何决定，他自己能承担，况且抛开种族身份等，雪以是个乖巧的孩子。
　　希淮站在雪以身边，也向希蒙亚道别。
　　他带去龙族的下属并不多，副官原本想跟去，却被留在了宫殿。
　　总的来说，希淮这一次秘密前去龙族，各方面都不够稳妥。
　　但他有雪以，好像又无需担心……
　　在一众目光下，雪以和希淮进入兽车。
　　其余龙族长老坐在另外一辆，待彻底准备完毕后，两辆兽车悄然驶出宫殿。
　　路上，叶纯悄悄给雪以发传讯，问他状况如何。
　　他还在求偶期，路途奔波可能会导致心情不好。
　　雪以回复了一句“没事”，扭头敲了敲窗户玻璃，朝对面的兽车挥挥手。
　　这次返程，本来金桐是准备让炎二直接载他们飞回去的，路上花费时间更少，一只成年巨龙背上挤挤都坐得下。
　　然而希蒙亚怎么都不同意，坚决不允许异魔族领地内有巨龙出现，这是他唯一的坚持。
　　于是他们只能秘密前往都城外，经过几个传送阵，再坐兽车抵达云洲村。
　　步行兽车前进一上午，在某个小旅馆停下休整。
　　众人都用了外貌伪装，悄悄分散开，进旅馆点餐订房。
　　吃完午饭，雪以跟着希淮上楼，想睡个午觉。
　　兽车再舒适，也比不上宽敞的床铺，雪以把自己埋在希淮怀里，闻着他衣领上的气味熟睡。
　　下午还要继续赶路，他没睡多久，大概半小时就醒了。
　　雪以迷迷糊糊睁眼时，希淮凑近亲了亲他的鼻尖：“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雪以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几点钟了？”
　　希淮顿了顿，才回答：“快到两点。”
　　雪以应了一声，裹着被子留恋了一会儿，磨磨蹭蹭起床。
　　希淮给他穿好鞋、外套，倒来一杯温水。
　　雪以接过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随后拿出储物镯里的传讯器，想看看几位长老有没有发过消息来。
　　希淮伸手抱住他，突然出声问：“宝宝，求偶期是不是结束了？”
　　雪以茫然抬起头：“有吗？”
　　他好像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自己都不太确定。
　　希淮没说话，低头想亲过来。
　　这样的接吻，以往每天都会重复好几次，雪以习惯性地回应。
　　他耳尖通红，逐渐蔓延到脸颊，到快呼吸不畅了，希淮才松开他。
　　雪以仰头微喘，舔了舔发麻的嘴唇，泛着水光的金瞳里浮现一点怯生生的意味：“哥哥……”
　　希淮力道略重，又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半哄着说：“没事，还没结束。”


第75章 
　　雪以跟随希淮下楼，一行人悄悄离开旅店，继续乘坐兽车出发，前往最近的长途传送阵。
　　路上，金桐收到了希淮发来的传讯。
　　希淮在传讯里问，龙族的求偶期结束时，有没有什么明显的征兆或反应。
　　金桐回复：“没什么征兆，就是恢复正常了呗！怎么，雪以的求偶期结束了？”
　　“没有。”
　　看着传讯器里的短短两个字，金桐有过一丝怀疑。
　　没结束问这个做什么？还私下里偷偷发传讯问。
　　但算算时间，雪以的求偶期才开始多久，应该不会这么快结束吧？
　　通常龙族的求偶期，一共会持续三到四个月之久。
　　而且希淮即将去往龙族，也许是担心雪以的求偶期会受到同族的影响？才想问问清楚。
　　金桐收起传讯器，心里想着将希淮带回龙族之后的打算。
　　希淮很有诚意，要前往龙族，身边没带多少下属，当真不怕自己回不来。
　　而原本说好的，等雪以求偶期彻底结束，希淮就能自行返回都城。
　　金桐一直觉得，雪以的初恋是希淮，这是个意外，先前提起两族联姻，那是他不小心说顺口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雪以正逢求偶期的时候与希淮走得最近，又与他从小亲密，很难不产生感情，顺理成章地将希淮当成伴侣。
　　等他的求偶期结束，希淮返回都城，两人分开一段时间，自然就冷静了，伴侣方面的感情也会变淡。
　　这也符合龙族对待短期伴侣的习惯，越是优秀的龙，当然要经历足够多的尝试，不能总守着那么一棵树。
　　唯一不太妥的是，两人分手以后关系可能会变得尴尬，连带着异魔族与龙族之间也会如此。
　　不过这样也好，两族本就不需要什么结交，若无必要，平日根本见不上面。
　　反正等他们明晚抵达龙族，一切都不用担心了，在自己的地盘里，总会更稳妥些。
　　金桐合上双眼，与其余长老一同闭目养神。眼单町
　　另一边的兽车里，希淮再次服下变龙魔药，两只小龙互相抱着，蜷缩在沙发上。
　　这次是希淮自己主动吃的药，兽车预计要连续行驶到夜间，魔药的时限差不多刚刚好。
　　小龙崽仰起下巴，享受着舔舔服务，没能睡足的午觉在这时候补了回来。
　　中午希淮提起的问题，雪以也没放在心上。
　　他与希淮早就足够亲密，求偶期来临时没有感觉，结束时也没有感觉，还和从前一样。
　　一觉醒来，两只小龙一起趴在窗边往外看。
　　窗户玻璃是透明的，兽车经过有人的地方，两只小龙就赶紧把头埋下去。
　　小黑龙的瞳孔是黑色的，不容易被认出来是什么兽类，小龙崽就叠在小黑龙的下巴底下，偶尔探头张望，只露出半截金瞳和一对龙角，一点点银白色的鳞片。
　　这样幼稚的举动，由两只小龙做起来一点都不违和，好像当真都变回了幼年期。
　　直到天快黑了，魔药效果消失，雪以等着希淮穿好衣服，才磨磨蹭蹭地从兽车里出来。
　　之后他们经过好几个传送阵，再休息一晚，第二天更换飞行兽车继续赶路。
　　第二天的晚上，终于抵达云洲村。
　　天色已暗，但一行人没有停留，悄悄来到边境。
　　炎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两间木厢房，在广阔的平原变成巨龙形态，再把载人的厢房甩到背上，用魔法固定住。
　　巨龙俯身压低脊背，放下双翼，示意其余人坐上来。
　　雪以拉着希淮走在最前方，几位长老跟随身后。
　　第二间木厢房里是希淮的几名下属，待两间厢房门关闭，巨龙振翼掀起热浪，猛然起飞。
　　厢房内，金桐与坐在对面的希淮搭话：“殿下还是第一次坐在龙背上吧？”
　　外面风声呼啸，巨龙飞行速度极快，是一般兽类无法相比的。
　　希淮淡淡应了一声：“我的荣幸。”
　　一旁的雪以打了个哈欠，歪头靠在他身上。
　　希淮没有太多与金桐闲聊的打算，注意力都在雪以身上。
　　他抬手抹掉雪以眼尾的水光，轻声问他困不困，想不想睡一会儿。
　　雪以摇头，巨龙全速前进，最快一个多小时就能抵达目的地。
　　他不是很困，反而因为要带希淮回去，心里有些隐约的兴奋。
　　希淮拿出储物戒里的保温水壶，又给雪以喂了点吃的。
　　金桐在对面看了几眼，移开视线。
　　抛开别的不提，希淮在雪以面前的确是个合格的伴侣，雪以整个求偶期过得平稳又安心，他们先前所担忧的状态也没发生过。
　　到现在，雪以一如既往被宠护地很好。
　　金桐默默叹气，有过这么一个异魔族未来族王的前男友，分手也值了。
　　－
　　路上吃了点东西，雪以还是靠着希淮睡了一会儿。
　　一个多小时后，巨龙即将抵达目的地，远处的天边传来龙啸。
　　有几只前来接应的龙快速飞近，绕着巨龙下方飞了几圈。
　　几位长老终于从都城归来，还带回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早在几天前，四长老就通知了族中上下，异魔族的三殿下也要来。
　　如今两族关系不再像从前那样，三殿下既是宾客，也是雪以的第一任伴侣，是过来陪他度过求偶期。
　　雪以和希淮以前的关系，龙族内部知道得不多，听闻后都十分震惊，觉得一定是异魔族用了什么手段，否则怎么会突然成了伴侣。
　　守在族中的长老极力安抚，说了许多雪以从前在异魔族的事，众龙才勉强接受这个消息。
　　但接受消息，不代表现在就接受了希淮。
　　几只接应的巨龙紧紧跟随，时刻注意着四周，确认后方没有谁偷偷跟来龙族的地盘。
　　到达住宅区的大门口，更多巨龙盘旋在空中，平原也落着不少，警惕且不安地躁动着。
　　一旦来的这位三殿下敢做什么，当场就会被巨龙的火焰灼烧。
　　炎二稳稳落地，放下背后的厢房。
　　当看见第二间厢房内走出几名异魔族将士，周围的巨龙更加戒备，一双双金瞳在夜幕下虎视眈眈。
　　几位长老从第一间厢房走出来，随后是希淮。
　　他一现身，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来的，又与第一批异魔将士不同，龙群嗅觉敏锐，立即知道这个人不太好惹。
　　再之后，希淮侧身将雪以扶了下来。颜衫挺
　　见到这一幕，躁动的龙群有些许安静，想起了他的另一层身份。
　　看起来是像那么回事……异魔族的殿下、不久后即将上任的族王，真成了他们小龙的伴侣？
　　异魔族给龙族当伴侣，这种事从未发生过。
　　同时，一些年轻的单身龙愤愤不平，雪以才刚成年，这就被异魔族给拐走了。
　　金桐观察着希淮的反应，见他镇定自若，吩咐下属把龙群清一清，这么晚了别打扰到客人。
　　于是几分钟后，龙群渐渐散去，只留下几位长老。
　　雪以牵紧希淮的手，悄声对他说：“哥哥别担心，长老们都很好。”
　　年迈的大长老在搀扶下走近，对希淮说了几句客套话，邀请他进入族中。
　　金桐说道：“时候不早了，先送殿下去休息。”
　　招待什么的明日再说，龙族也没那么多规矩。
　　不远处的大门内，无数矮楼中的灯光几乎汇聚成一片，还能隐约听到几声“嗷呜”。
　　希淮抬眸注视片刻，跟随雪以进入龙族。
　　他是雪以的伴侣，两人在宫殿就同住一间房，到了龙族也不例外。
　　金桐没给希淮单独安排房间，直接领他去了雪以的院子。
　　雪以迫不及待，拉着希淮进去，给他看自己住了一年多的房间。
　　屋里和院子平时有帮忙打扫的龙，到处都很干净，地面有绒毯，床铺的被子整整齐齐叠起来。
　　希淮环顾四周，雪以抱着他的手臂：“就是我的床有点小……但是应该不挤的。”
　　雪以的院子在长老住处附近，环境布置自然不必说，只不过龙族不喜欢把住处布置得太豪华，与异魔族宫殿的风格而已。
　　希淮“嗯”了声，将雪以拥进怀中，亲了亲他的脸颊：“先睡觉。”
　　雪以还很兴奋，计划着明天要带希淮去哪里玩，后山的温泉、峡谷的小龙幼儿园，还有他毕业的学院……
　　他想了好一会儿，丝毫察觉不到睡意，但等洗漱好躺进床铺，沾了枕头几分钟就睡熟了。
　　希淮熄了床头的灯，在黑暗中抚摸着雪以的银发，靠近轻轻落下一吻。
　　第二天，雪以带希淮去隔壁金桐的院子里吃早饭。
　　其余九位长老也在，包括从峡谷归来的大长老。
　　这是龙族的习惯，住得近的，能一起吃饭就一起吃。
　　桌上摆着不少餐盘，比平时丰盛好几倍，还额外安排了侍奉的下属，金桐招呼希淮：“殿下千万别客气，随意就好。”
　　希淮应声，拿了一个小碗盛粥，递给雪以。
　　一顿饭下来，希淮没有半点不自在或是戒备，仿佛只是来到某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度假，而不是距离都城半个大陆的龙族。
　　见他这样，金桐也就稍稍放心了，说道：“一会儿我带殿下去外面走走？这一片是住宅区，往后还有更多地方……”
　　“不用了二叔叔，”雪以赶紧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我带哥哥去就行了。”
　　希淮没有意见，金桐想了想：“行，噢对了……”
　　他又说道：“你前些日子不在，成年礼收到的礼物都放下了我的院子里，一会儿让金水给你过去。”
　　一听到礼物，雪以开心又好奇：“是谁送的？”
　　“多着呢，我没仔细看，”金桐摆摆手，“估计是你的同学。”
　　等雪以回到院子，金水按照金桐的吩咐带来一个储物戒。
　　他打开储物戒，将里面的物品依次往外放，大大小小的盒子很快堆满了整个桌面，到后来地上也放了些。
　　这些礼物，足足有四十份左右，雪以呆呆看着：“怎么这么多……”
　　他随手拿起一个礼物盒，发现上面的署名有些陌生。
　　雪以努力回想，才终于从记忆中翻出这只龙的一点点印象。
　　放好所有礼物盒，金水就离开了，临走时贴心关好了房门。
　　雪以已经拆了两个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翻看。
　　他开心呼唤一旁的希淮：“哥哥快来帮我拆！”
　　希淮走近，和雪以一起坐在地毯上。
　　礼物实在太多了，希淮可以帮他撕开包装，再由雪以自己取出礼物。
　　每一份礼物上面的署名，雪以都会仔细查看并记下，想着以后回礼。
　　他发现果然有一部分是不熟悉的龙送的，对此雪以还疑惑：“我好像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希淮一言不发，拿起一个礼物盒。
　　这个盒子包装精致，署名下方还有一句话：“等你成年，愿能再见你一面。”
　　魔气快速掠过，将这句话抹除了，只留下轻微的擦痕。
　　希淮垂眸，将盒子的包装扯开，递给雪以。
　　这里这么多礼物，不仅有雪以相识的朋友长辈，还有知道他快成年，即将经历求偶期，想追求他的龙。
　　适龄且各方面优秀、出众的龙，在族中自然是备受欢迎的。
　　雪以埋头拆着礼物，忙了好久，才将所有礼物盒拆开，全部收入储物镯当中。
　　他看着满地的空盒子，熟悉的体温突然贴近。
　　希淮将雪以抱到腿上，给他揉着手。
　　雪以动了动，放松靠进希淮怀里，小声说：“还是最喜欢哥哥的礼物……”
　　那个又大又漂亮的城堡，和里面塞得满满的金币，谁的礼物都比不上。
　　希淮低头亲着雪以的额发，突然说：“和我结婚，好不好？”


第76章 
　　雪以还沉浸在这么多礼物，要如何回礼的苦恼当中，猝不及防听见希淮这句话。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和哥哥……结婚？”
　　希淮抱住雪以的力道加重，微弯的脊背隐隐紧绷，抚摸着他颈侧的银发，一时没有出声。
　　说出这个决定，的确很突然，他会与雪以结婚，雪以也只能和他结婚，但他当下没有太多准备，还身处龙族。
　　在希淮的计划里，等他带着雪以返回都城，就该公布婚讯。
　　来龙族这一趟，一是为了哄雪以高兴，雪以一直想带他回龙族，如今终于实现。
　　二是能让龙族长老更放心，希淮知道，他从来不是雪以求偶期的第一选择。
　　最后，他返回都城时，私下拜访龙族的行程也会告知民众，同时顺理成章公布雪以的身份，与他的关系。
　　外面的诸多猜测他不会管，只要两族表面上关系拉近，找到一个相对合适的理由，让雪以使用龙族的身份出现就行。
　　然而看着这满地的礼物盒，希淮此刻无暇思考更多。
　　想要得到雪以青睐的同族如此多，而他的求偶期，大概率已经结束了。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雪以轻轻点头：“好。”
　　他耳尖泛红，伸手搂住希淮：“我也想和哥哥结婚……”
　　在雪以的认知里，结婚就代表着关系更加亲密、稳固，并且永远保持。
　　虽然他们不会有宝宝，但可以申请从峡谷领养一只幼龙。
　　雪以金瞳发亮，一下子激动地想了很多，渐渐地脸也红了。
　　他被哥哥养大，也要和哥哥结婚。
　　早已沉寂已久的羞耻感再度涌上来，雪以埋着脸抱紧希淮，在他颈边轻轻咬一口。
　　希淮呼吸微沉，也应了声“好”，将雪以抱起来带去窗边的沙发。
　　地上的礼物盒暂时没空清理，雪以在和希淮接吻，龙族所处的地带气候温暖，他身上单薄的外套被揉得皱巴巴的，衣摆里的掌心发烫。
　　最初和希淮确定伴侣关系，接吻时他最多只是抱抱自己，现在每次亲密，越发具有侵略性。
　　但既然是伴侣，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雪以轻声哼着，在希淮身上蹭了蹭，下意识看了一眼明亮的窗外。
　　还是白天，这里不是都城宫殿，谁都能从院子外面经过。
　　雪以有些难为情，想着自己的求偶期果然还没结束。
　　然而实际上，像他这样第一次拥有伴侣的年轻龙，最经不住撩拨，与求偶期无关。
　　希淮把雪以抱起来，让他半趴在自己身上，亲着他的耳垂与脖颈，一边安抚他。
　　雪以呼吸凌乱，恍神间突然想到，希淮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像他这样过，不自己解决也不需要他的帮助。
　　清洁魔法用了两遍，雪以贴着希淮的脸侧蹭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试探着伸手。
　　还没能碰到，雪以的手腕就被希淮攥住。
　　希淮牵起他的手，亲了亲指尖：“不用。”
　　雪以隐隐有些失落：“好吧……”
　　希淮察觉到他的情绪，又亲吻他的脸颊和嘴唇，低声道：“我怕你受伤。”
　　雪以不太明白，难道希淮与自己的不一样吗？
　　不过他习惯了希淮的体贴服务与安抚，并且还惦记着结婚的事，对此没有过多在意。
　　“哥哥，什么时候告诉长老叔叔？”雪以问，眼底是期盼和憧憬，“我还没见过龙族的婚礼……”
　　还有要不要把希晴他们一起接过来，或者回都城再举行婚礼……
　　龙族愿意结婚的不多，绝大部分都为短期或长期伴侣，就算有了龙蛋，也随时可以分手。
　　结了婚，好像也差不多，不想在一起就离婚。
　　相比之下，结婚更像是一种表达深刻爱意的方式。
　　“晚上我问问，”希淮说道，“先在龙族举行一次，回都城再举行一次。”
　　雪以开心点头，激动的心情越来越抑制不住。
　　两人一起半躺在宽敞的沙发上，雪以想到了什么，红着脸小声问希淮：“哥哥，你想要宝宝吗？”
　　他补充了一句：“峡谷里有小龙，还可以领一颗龙蛋回家。”
　　龙蛋至少要经过好几年才孵化破壳，族内的龙蛋都是送到峡谷统一照料，大部分没有特殊标记，谁都可以当家长。
　　不过希淮不是龙族，他们申请领养小龙，估计有难度。
　　“龙蛋？”希淮捏了捏雪以的脸颊，“不养其他龙生的。”
　　“可是我生不了，”雪以神色懵懂又认真，支支吾吾说，“哥哥也生不了……”
　　不能有自己的龙蛋，他倒没有觉得遗憾或是什么，单纯想到了这个问题而已。
　　希淮抱紧他：“以后再说。”
　　—
　　晚饭过后，希淮找上了金桐。
　　他是独自来的，没有带雪以，只说一定会让金桐答应这件事。
　　得知希淮的来意，金桐震惊又毫无防备，条件反射般拒绝：“不行！当然不行！”
　　才成年后的第一个求偶期，希淮成了雪以的伴侣，又不是就此订婚，他想得倒美！
　　希淮对金桐的态度毫不意外，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他已经成年，有自行做主的权利。”燕删霆
　　“他才成年多久？求偶期还没过呢！”金桐的胡子翘起来，“你们在一起有三个月吗？哪有这么快就结婚的！”
　　希淮反驳：“三个月？他与我在一起十多年，再者……希年与他妻子从相识到结婚，也就用了两个月。”
　　金桐被这话一噎：“那……那是你们异魔族，我们龙族不这样！”
　　“是吗？”希淮抬眸看向他，“龙族短期伴侣多，每一个都结婚，是更麻烦些。”
　　金桐嘴角抽了抽：“既然你知道龙族短期伴侣多，就该清楚，自己也是那其中之一。”
　　他把话直接挑明了，两人以后反正是要分手的，还结婚做什么？
　　希淮神情未变，漆黑的眼底浮现几分冷意。
　　他淡淡出声道：“那您又在担心什么？不过是多筹备一场婚礼而已，不必多隆重，等我带雪以回到都城，也会有异魔族的婚礼。”
　　言外之意，龙族的婚礼也可以不举行，而在异魔族的婚礼，等于宣告两族的联姻，以及希淮不再是单身，结婚对象具体是谁，倒成了次要的。
　　就算雪以不再喜欢他，离婚就是了。
　　至少希淮的话表面上看起来，是这个意思。
　　不等金桐回答，希淮又道：“你要如何才肯答应？”
　　大长老年事已高，族中最有话语权的就是金桐和金奇。
　　而金奇因为魔药的事，收了他不少好处，多半会松口。
　　希淮的态度也很明确，他一定要和雪以结婚。
　　金桐脸色有点臭，但此刻从震惊中冷静了，也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他摸着胡子：“等我问过其余几位长老的意见再说。”
　　涉及两族，这事他当然不能全权做主，况且雪以的求偶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
　　他正处于对伴侣的依赖当中，金桐都不需要去确认，结婚的事他肯定答应。
　　“希望长老能郑重考虑，”希淮说着，一边从储物戒中取出另一个无主的储物戒，放在桌上推过去，“这是我受邀来龙族，带的一点心意。”
　　金桐看了看储物戒，思索片刻还是接了，状似随意地打开一看，差点闪瞎了眼。
　　储物戒里全是印着小龙图案的特质金币，足足有五六个大箱子，塞不下去就堆在储物空间的地上，估计是希淮为雪以准备城堡时多做的。
　　金桐轻咳一声，收下储物戒：“殿下特意准备，那我就不推辞了，近来雪以的求偶期，还需要殿下多多费心。”
　　希淮应道：“应该的。”
　　他起身向金桐道别，离开了房间。
　　雪以站在自己院子外面焦急等待，见到希淮返回，立即迎上前：“二叔叔说了什么？”
　　希淮牵着他慢慢往院子里走：“还未做决定。”
　　“好吧……”雪以低头，踢开路旁的小石子。
　　等明天一早，他再给金桐发传讯，不然就让叶纯帮他说说话……
　　走进房间，希淮领着雪以回卧室坐下：“他会答应的。”
　　他轻轻捏着雪以的手心，转移话题：“明天带我去外面看看？”
　　雪以眼前一亮，不住点头：“嗯！”
　　龙族地处辽阔，住宅区后方有不少风景极好的山林和平原。
　　临睡前，雪以掰着手指跟希淮说：“我们可以去后山看花、摘水果，去峡谷和小龙玩，后山的后面还有特别大的温泉……”
　　龙族的兽态体型庞大，房屋的院子建得很宽敞，别的地方也不例外，峡谷随便一个山洞都能容纳一只成年巨龙。
　　想着想着，雪以凑近蹭蹭希淮的脸侧：“要是哥哥能变成大龙就好了……泡温泉可好玩了！”


第77章 
　　雪以觉得希淮变成幼龙的样子很好看，十分符合龙族的审美。
　　长大以后的小黑龙，一定也很好看。
　　雪以想象着小黑龙的成年形态，一边打着哈欠：“我明天去问问三叔叔……”
　　魔药是金奇给的，既然能有变成幼龙的药，成年期龙族应该也可以。
　　于是雪以的计划又增加了一条，他要带希淮去龙族各处玩，和希淮结婚，找金奇问魔药。
　　屋内的灯已经熄灭，雪以昏昏欲睡，勉强睁着眼撑了一会儿。
　　等实在困得不行了，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希淮低低的声音：“宝宝，今天还没有晚安吻。”
　　雪以迟钝地思考了几秒钟，闭眼寻着气息蹭过去。
　　从确定了求偶期和伴侣关系后，每晚睡前的亲吻固定不变，不然雪以可能会睡不着，因为今天想了太多事，他才忘记了。
　　黑暗中，雪以贴上希淮的嘴唇，凭着本能般轻轻舔咬，动作越来越缓慢，直到彻底停下来，呼吸平缓漫长。
　　希淮轻柔为雪以调整好姿势，垂眸看了他许久，才合上眼。
　　—
　　第二天，金桐和金奇同时收到了雪以的传讯。
　　发给金桐的是“二叔叔，我想和哥哥结婚”，发给金奇的是“三叔叔有成年期的变龙魔药吗”。
　　两条传讯都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让雪以再等等，一切都还为时过早。
　　结婚的事就不多说了，成年龙的变龙魔药不可轻易使用，一只巨龙能造成的破坏无法预估，得提前做好准备。
　　看见回复，雪以抿了抿唇，放下传讯器没搭理他们。
　　另一头的金桐等了又等，还是不放心，来到隔壁院子寻找雪以，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负责打扰的仆从说，雪以和希淮去了外面，说要晚上才能回来了。
　　金桐答应过，希淮可以随意走动，而龙族的住宅区就无比广阔，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他默默叹气，想着还是先等雪以的求偶期过了再说吧。
　　昨晚金桐与其余长老紧急商议，同意两人结婚的竟然占多数。
　　不过最好要等雪以的求偶期结束之后，两人再相处一段时间，并且异魔族那边的婚礼要先举行。
　　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龙族与异魔族要联姻，还涉及诸多事项，更不能草率，想快都快不起来。
　　金桐又是一声叹息，两族联姻……这事说起来，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另一边，雪以带着希淮来到后山的温泉池。
　　说是温泉池，实际是温泉湖，地底的岩浆流淌不息，将一整片湖水加热，再被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池子。
　　雪以以拉着希淮来到边缘合适幼龙的池子，并在四周设下魔法罩，示意这里的位置被占了。
　　不过这个时间，没有龙过来泡澡，整个后山都很安静。
　　片刻后，两只小龙一起跃入温泉池，溅起轻微的水花。
　　池水温度适应，小黑龙跟着小龙崽，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了游泳，还能一起抱着漂浮在水面上。
　　小龙崽舔舔小黑龙的脸颊：“呜呜！”
　　小黑龙听不懂说了什么，习惯性地应和，略长的尾巴勾住小龙崽的后腿。
　　等玩够了水，就到池边浅一些的地方躺着。
　　龙族喜爱温暖，变龙魔药似乎也影响了这方面，两只小龙躺在温泉水中动都不想动。
　　太阳很快升起，小龙崽又领着小黑龙去温泉池附近的花园玩。
　　六个小时转眼过去，小黑龙估摸着药效快结束了，返回温泉池一头扎入水中。
　　小龙崽紧随其后，也跟着扎进去。
　　池水猛然震动，下一刻，小龙崽被一双熟悉的手抱了起来。
　　希淮坐在池子中央，池水正好没过胸口下方。
　　小龙崽的爪子滑过他的皮肤，凑近舔舔从锁骨滚落的水珠。
　　希淮握住小龙崽的爪子，轻轻捏了捏：“变回来。”
　　淡淡的魔气同时在魔法罩外蔓延，再次裹了一层。
　　小龙崽思考了一秒，也在池子里变成人形态。
　　这个温泉池较小，池水再次上浮了一点点，雪以伸手搂住希淮，含糊着说：“衣服湿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希淮一会儿帮他烘干。
　　希淮低低“嗯”了声，在雪以唇上亲了一下。
　　雪以的指尖碰到他湿漉漉的发尾，这时候猛然反应过来，希淮的衣服还在池子外面。
　　尽管已经是伴侣，做过许多亲密的事了，但两人还没这样过。
　　雪以脸颊泛起红晕，坐在希淮腿上轻轻动了动。
　　他刚才化形时，身上的衣物特意控制在少量，单薄的布料早就被浸透了。
　　希淮眼眸微垂，解开了雪以领口的扣子，一路往下。
　　雪以更加羞涩，往希淮的怀里钻，把脸埋在他颈边。
　　温泉散发的热气不断上涌，他肤色雪白，被熏得透红，纤细的腰被环住。
　　雪以感觉希淮抱得有点紧，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
　　希淮稍稍退开，低头亲过来。
　　两人在池子里接吻，希淮的掌心比池水还要热，雪以差点被亲得喘不过气，轻哼着抗议。
　　亲吻结束后，雪以不安地动了动腿，呆了片刻才意识到什么。
　　他紧张地看着希淮，又凑近主动亲他，试探着：“哥哥……”
　　雪以想帮希淮，就像他每次安抚自己那样，希淮为他做过很多次了，所以他没觉得有不妥。
　　希淮攥住雪以的手腕，微沉的气息顿了顿。
　　紧接着，他抱起雪以，来到温泉池边。
　　温泉池是公用的，即使有清洁魔法，也不太合适。
　　现在要回住处也来不及了，希淮依然将雪以抱在腿上，牵着他的手，逐渐引导他。
　　魔法罩加上魔气的遮挡，温泉热气久久不散，还像是泡在水里一样。
　　雪以泛红的鼻尖让他看起来呆呆的，金瞳显露出一点困惑与怯意，任由希淮亲自己，滚烫的吐息洒在颈侧。
　　许久后，希淮用了两个清洁魔法，为雪以烘干衣服，再仔细给他穿好。
　　雪以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是希淮的气味。
　　他安静了一会儿，才红着脸小声说：“哥哥，手麻了……”
　　希淮也穿好了衣服，给他揉揉发红的手心，抱着他哄道：“是我不好。”
　　这不算受伤，所以没有用治愈术。
　　离开温泉池之前，雪以紧张环顾四周，确认只有他们两个在这里，加速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
　　已经中午了，雪以直接带希淮去后山附近的峡谷蹭了顿饭。
　　峡谷中存放着龙蛋，还有三个月以下的幼龙幼儿园，平时族中有龙要进去，都得走严格的程序，希淮身为外族更不能进。
　　不过蹭饭是可以的，食堂就在峡谷入口处，这时候幼龙们都在睡午觉。
　　蹭完饭，雪以又带着希淮去附近的山林和天然花园。
　　希淮上午用过变龙魔药，下午就没再继续用，陪着雪以四处闲逛。
　　天黑之前，金桐在院外等候，终于见到希淮和雪以返回的身影。
　　他上前迎接，也没问两人白天去了哪里，招呼他们去院子里吃饭。
　　晚饭后，雪以早早回了院子。
　　因为白天泡过温泉，临睡前，雪以洗了澡。
　　希淮为他烘干头发，也进了浴室。
　　雪以窝在被子里等待，听着浴间里隐约传出的水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开始泛红。
　　等希淮出来，掀开被子躺在外侧，雪以习惯性钻进他怀里，抬起头主动索吻。
　　屋里只剩一盏微黄的床头灯，接吻结束，雪以努力平复好呼吸。
　　“哥哥，”他搂着希淮，突然支支吾吾，“白天在温泉池的时候……”
　　雪以的声音越说越小，羞涩地问：“你舒服吗？”
　　希淮垂眸看他，一时没有回答，抚摸着他颈边的银发。
　　雪以也不追问，含糊着又说：“我身上好像还有哥哥的味道……”
　　不论是什么气味，如何沾上去的，都让雪以隐隐感到满足。
　　隔着衣物，他察觉到希淮的变化。
　　雪以眼睫颤动，忍不住像白天那样把手探过去，再次被希淮阻拦。
　　希淮低声道：“手不疼了？”
　　“白天也不疼……”雪以小声说：“就、就是……”
　　话音未落，希淮倾身压过来。
　　亲吻比刚才还要热烈，带着几分失控，雪以回应地很勉强，却乖乖搂着希淮的脖颈。
　　直到希淮将他翻过去，几乎趴在枕头上。
　　希淮从侧后方抱住他，再度亲上来，吻过耳垂和脸侧。
　　雪以整个人被禁锢着，双腿动不了。
　　隔着衣物，触感依然真实，他呜咽一声，金瞳蒙上一层水汽。
　　外面很安静，不会有人经过。
　　床头的灯光在晃动，雪以艰难呼吸，感觉自己又要喘不过气。
　　这一次似乎比白天更漫长，等他回过神时，希淮已经用了清洁魔法，衣物布料上的也能清除干净。
　　雪以被抱了起来，缓了好久才回神。
　　他脸颊一侧被亲得发红，眼神如受惊的小鹿，湿漉漉地抬起来，好一会儿没说话。
　　“宝宝，”希淮低声哄他，“别怕，是结婚可以做的事。”


第78章 
　　刚才的体验，和白天在温泉池的时候，不太相同。
　　希淮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雪以有点胆怯。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希淮的气味，这又让他觉得很亲密，并且让他也有了些反应。
　　矛盾与羞耻感一阵一阵涌上来，雪以埋进希淮怀里，轻蹭着向他求助：“哥哥……”
　　这时候的希淮温柔许多，仔细安抚他。
　　终于结束，雪以也困得不行了，蜷缩在熟悉的怀抱中睡着。
　　第二天，雪以没能按时起床。
　　他裹在被子里磨磨蹭蹭不肯换衣服，金桐那边送了两份早饭过来，希淮就坐在床边喂给他吃。
　　雪以盯着希淮的手看了一会儿，凑近抱住他：“哥哥，我们早点结婚好不好？”
　　希淮喂过来最后一勺粥，放下碗亲了亲雪以的脸颊：“好。”
　　昨晚金桐对结婚的事闭口不提，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再拖上一段时间。
　　结果才一天，雪以再次主动找他，表示想将婚期定得早一点。
　　金桐见糊弄不过，就把两人领到了屋里。
　　“昨天不是说了，这还早着呢，”他语重心长道，“况且你的求偶期未结束……”
　　希淮此刻出声道：“结束了。”
　　话音刚落，两双金瞳同时惊讶看过来：“什么？”
　　金桐看向雪以，又看了看希淮：“你怎么确定结束了？”
　　从都城回来到现在，金桐没觉得他们的相处有何变化。
　　希淮沉默片刻，委婉道：“我当然确定。”
　　雪以反倒成了不确定的那个，他努力回忆着近几天发生的一切，神色茫然。
　　金桐怀疑道：“殿下不会是为了能早点结婚，才这么说的吧？”希淮懒得解释：“龙族没有能验证求偶期的方式？”
　　雪以求偶期可能结束的那天，是在他们返回龙族的途中。
　　两人朝夕相处，只有希淮能察觉到他的变化，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没有说，是不想在龙族的这段时间出什么变故，比如雪以开始对其他同族感兴趣。
　　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了，他可以尽早解决掉。
　　金桐仔细一想，还真有。
　　他压根没觉得雪以的求偶期结束了，看希淮一副笃定的样子，干脆给金奇发了传讯。
　　求偶期期间做的决定，可能有头脑发热的成分，结婚是大事，严谨一点更好。
　　在金奇赶来之前，金桐问雪以：“你真想和他结婚？”
　　雪以牵紧希淮的手，点头：“想。”
　　“婚礼繁琐……”金桐看了眼希淮，“以后要是分开了，也麻烦。”
　　“为什么要分开？”雪以慢吞吞说道，“我问过叶姐姐了，要举行婚礼不繁琐。”
　　只需要在族中公布消息、记入族谱，获得所有长老的祝福，再远离族群，和伴侣一起去山林间筑好新巢，住几天到半个月不等。
　　金桐叹气：“你太年轻了，现在做这个决定还太早。”
　　他就没见过不花心的年轻龙……伪装身份定期去云洲村物色情人的龙都有不少。
　　希淮在这，还有一点顾虑他没说出来，雪以公布婚讯，对象还是个异魔族，这可能会对他以后寻找新伴侣有阻碍……
　　“我不觉得早，”雪以倔强道，“我不会和哥哥分开的。”
　　正说这话，金奇推门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瓶药，“啪嗒”放在桌子上：“刚做的，怎么回事？”
　　金桐轻咳一声：“在商议两人的婚事……想再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金奇对刚才的交谈不知情，“难不成雪以真正的求偶期还没到？但是不对啊……”
　　筑巢行为都有了……不可能没到。
　　雪以打开瓶盖，倒出一粒白色木质小球。
　　金奇解释用法：“含一会儿再吐出来，变色了说明在求偶期。”
　　验证这个花不了多少时间，雪以把小球放进口中，一旁的希淮说道：“我已让凛副官准备妥当，可以由我先公布婚讯，再另选定日期。”
　　这也是其他长老的想法，两族联姻先让异魔族主动，希淮公布婚讯和举行婚礼，好像都行。
　　话说到了这份上，金桐稍加思索：“那族王的意思是？”
　　希淮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说道：“我上任族王，会在公布婚讯之前。”
　　言下之意，他做决定就好，不用询问希蒙亚的意见。
　　这时，雪以吐出小木球，上面依然是白色。
　　他表情有些怔愣：“原来真的结束了……”
　　那这几天……他已经没有在求偶期的影响下了。
　　雪以耳尖悄悄泛红，低头把木质小球扔进垃圾桶。
　　金桐见状沉默，金奇很快猜到起因经过，也沉默了。
　　他们一直觉得，等到雪以求偶期结束，与希淮的感情就会变淡，可事实上他们连求偶期何时结束的都没发现。
　　确认求偶期结束、异魔族先公布婚讯，这两件事能解决，金桐阻拦的底气就消了大半。
　　他挣扎片刻，又对雪以说：“我再单独和你聊几句。”
　　希淮对此没有意见，与金奇一同走出房间。
　　来到外面的走廊，他叫住打算离开的金奇：“三长老。”
　　金奇回过头：“还有事？”
　　“变龙魔药，”希淮问道，“应该还有另一种吧？”
　　屋内，金桐坐在雪以对面，特意将声音压低：“结了婚，以后再想找伴侣或结第二次，就难了……”
　　雪以睁大双眼：“为什么要再找……”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头闷声道：“二叔叔，你说这些也太早了。”
　　金桐见雪以不太高兴，赶紧解释：“我是考虑得比较多……这样吧，等异魔族那边定下公布婚讯的时间，我们也定。”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边的都城。
　　主殿书房，副官敲门进入，来到希蒙亚身边。
　　他低声询问：“您找我？”
　　希蒙亚靠着椅背，一边闭目养神：“近来又有谣言，说希淮去了龙族？”
　　外界只知龙族长老都已悄悄离开，而希淮不在都城，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一些管辖范围内的下属来宫殿见不到他人，传讯回复地也少，基本都由副官转达，于是猜测越来越多。
　　结合先前希淮与龙族相恋的谣言，他不在都城出现，又开始传他早去了龙族的谣言。
　　虽然……这些都是真的。
　　“是的，”副官回答，“殿下说会尽快回来……”
　　希蒙亚睁开眼：“清理掉，就说……他去了黑脊山脉那边。”
　　希淮不打算处理，他实在忍不下去。
　　黑脊山脉离都城最远，平时极少有来往，消息也不流通。
　　副官应道：“是，我立即去办。”
　　—
　　经过大半天的商议，所有长老最终都同意了雪以要与希淮结婚的想法。
　　不过金桐觉得，还是等等再公布婚讯比较好。
　　希淮才刚来龙族没几天，到时候他回去了，行程也瞒不住，前后就这么点时间，明面上不太合适。
　　最好等他返回都城之前再公布，那时就能立马安排龙族的婚礼。
　　金桐也做了妥协，他们这边同样可以学着提前公布婚讯，时间暂时定在半个月后。
　　如此变得有些迂回复杂，但希淮身份特殊，这样是最合适的做法了。
　　雪以想了想，点头：“好。”长老们同意了就不会轻易反悔，剩下的只有时间。
　　他把椅子拉近，给金桐捏捏肩：“二叔叔别担心，而且我以后要是去了都城，你们也能随时来看我。”
　　金桐叹息，趁希淮此时在外面和金奇交谈，叮嘱道：“万一希淮哪天让你不高兴了，一定告诉我们，我率龙群去把他宫殿的大门给掀了！”
　　雪以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下午晚一些的时候，两人才回到住处。
　　定下了结婚的事，雪以无比开心，一进屋就抱紧希淮：“对了哥哥……求偶期什么时候结束的？”
　　是希淮问起的那天中午吗？雪以仔细回忆过，他最近几天主动与希淮亲近的时候变少了，而希淮成了时常主动的一方。
　　“这个不重要，”希淮微微弯腰，“二长老和你单独说了什么？”
　　雪以垂下眼睫：“没什么……”
　　他直觉说出那些，希淮肯定会不高兴。
　　然而即使不说，希淮也能猜到。
　　龙族滥情是本性，这一点他早就清楚。
　　但又有什么关系？本性是本性，雪以只会与他在一起。
　　希淮抚摸着雪以的银发：“以后要是喜欢上别人，就告诉我。”
　　雪以立即抬起头，眼底有些迷茫不解。
　　希淮话音顿了顿，继续道：“我会亲自杀了他。”
　　他语调平静，神色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提起今天的天气。
　　这也是他在雪以面前，为数不多展露偏激念头的时刻。
　　雪以呆了呆，慢慢伸手搂住希淮的脖颈。
　　“哥哥也不可以喜欢别人，”他表情认真，“不然，不然我……”
　　希淮低声问：“不然什么？”
　　雪以努力思考，说道：“不然就……把哥哥抓进山洞里。”
　　为了表示凶狠，他在希淮脸侧下方咬了一口，含糊着说：“哥哥生好多小龙蛋才可以出来……”
　　希淮当然不可能生出小龙蛋，雪以的威胁更像是胡言乱语的撒娇。
　　希淮勾起唇角，亲了亲雪以的耳尖：“我不会喜欢别人……但山洞可以去。”
　　—
　　又过去几日。
　　婚讯的事，还没让长老以外的龙知道，金桐很是挣扎，总盼着能有机会再拖一拖。
　　然而从雪以在异魔族破壳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金桐没有办法，只能着手开始准备要送出去的新婚礼物。
　　他忙完手头的事务正要出门，收到了希淮发来的传讯。
　　希淮今天和雪以去了龙族学院的图书馆，原本要中午才会回来。
　　金桐以为有什么别的琐事，打开传讯一看，脸色微变。
　　传讯里说，都城遭遇不明袭击，他需要即刻返程。


第79章 
　　一刻钟后，希淮与雪以两人从龙族学院返回，抵达金桐的院子里时，还有另外几位长老也到了。
　　都城突然遇袭，甚至到了需要希淮立即赶回去的程度，此事非同小可，现在两族即将联姻，关系与从前不同了，金桐不能袖手旁观。
　　议事院内，雪以拿着希淮的传讯器，替他给副官发信息。
　　希淮说道：“围攻都城的组织，也许与上一次云洲村雷鸣鸟袭人有关。”
　　上一次的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期间雪以也没再梦到过什么，金桐差点没想起来。
　　那时雪以的第三个梦境片段没有发生，操控雷鸣鸟的人逃走了，一直没有搜寻到更多线索。
　　此后两地相安无事，还以为已经基本解决，结果是暗中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希年的婚礼结束后，所有重要的宾客都已离开，都城的警戒也稍有放松，有一部分将士还被调到了精灵族那边。
　　而在希淮前往龙族后，希晴也离开了都城，希年带着新婚妻子去更远的地方度假了。
　　也就是说，目前整个都城只剩希蒙亚一人，防御部署也不够严密，的确是最好攻破的时机。
　　尤其是最近几天，希蒙亚命人清理掉了有关希淮的所有谣言，并说他去了黑脊山脉。
　　先前那些希淮与龙族相恋的谣言，毕竟只是谣言，知道雪以真实身份的，只有精灵族的三位族王，他们当然不会随意透露出去。
　　总之现在，除了龙族以外，不少人都信了希淮仍在黑脊山脉附近。
　　他要赶回去的话，乘坐飞行兽车太过显眼，而普通的步行兽车加上传送阵，至少也要花费三天时间。
　　正在交谈之际，副官发来传讯，精灵族和希年那边也遭遇了举止诡异的魔法师，各地突然出现发狂的兽潮，至少有四个距离最近的族群与部落无法为都城提供支援。
　　雪以赶紧把这个消息念出来，金桐面色凝重：“看来是早有准备。”
　　为了这一刻，对方不知道谋划了多久。
　　不过金桐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仔细想来很是违和。
　　躲在暗处的人能驱使灵兽、召集敢攻打都城的人手，实力应当是不弱的，然而这么久以来，没能弄出多大的动静。
　　就好像是缺了点什么，不成气候。
　　但这只是他的感觉而已，还是要多加谨慎。
　　希淮接过传讯器，悄悄牵住雪以的手安抚他，并说道：“我将立刻返回都城，雪以留在这里……”
　　“不行，”雪以赶紧摇头，“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都城究竟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希淮独自回去，也要花上两天时间，雪以实在不放心。
　　而且这么重要的事，他没能梦到任何预兆，金桐说也许是他回到了龙族的缘故。
　　希淮态度坚决：“解决此事后，我就来接你。”
　　雪以满脸写着不愿意，这时坐在对面的金奇出声：“一起回去吧。”
　　他敲了敲桌子，看向金桐：“咱们也一起？联姻在即，龙族总不能隔岸观火。”
　　现在异魔族成了友族，带几只龙过去帮忙不成问题，况且希淮要是出事，雪以恐怕会伤心好一阵子。
　　再加上雷鸣鸟那事，真是袭击都城的人做的，龙族还得找他算账。
　　龙族一同前去，路上的时间也能节省不少，并且巨龙能够潜入高空藏匿，更不容易被发现。
　　—
　　都城，天色将暗。
　　街道旁早早亮起路灯，路上只见寥寥几人，商铺也都关了门。
　　直到月色降临，一些房屋内亮起光，上空隐约浮现魔法防护罩的痕迹，一队巡逻的异魔将士匆忙经过。
　　距离都城第一次遇袭，已过去半天时间，城内各处都处于严戒当中。
　　为了确保安全，外墙被封锁，民众们也出不去，只能祈祷城外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尽快被解决。
　　城外，希蒙亚身披银甲，望着远处闪烁的大片亮光，一边听着副官的汇报。
　　“那些人的状态不对，如同行尸走肉，甚至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副官继续说道：“他们人数众多、勇猛无畏，但似乎没有领头的指挥。”
　　然而即使这样，一群如同发狂灵兽般的魔法师或剑士，战力也十分惊人。
　　希蒙亚问道：“希淮呢？”
　　副官赶紧回答：“殿下还未回复传讯，应该正在路上。”
　　若在高速行驶的途中，传讯的讯号很不稳定，而希淮的最后一条传讯里没有太多信息，只说自己会尽快赶回来。
　　看着希蒙亚的脸色，副官欲言又止。
　　希淮在龙族，身边又有雪以，如果龙族能出手帮忙就好了，哪怕只将希淮送回来都行。
　　但希蒙亚还不信任龙族，更担心他们得知此事，会因此落井下石趁人之危，让副官叮嘱希淮一句，别把都城的状况告诉龙族，找个理由回来就行。
　　希蒙亚淡淡应了一声，随后拿起石桌上的一把佩剑，走向外面。
　　副官与几名下属紧随其后，一同前去协助御敌。
　　—
　　一整个晚上，城外的状况勉强得到控制，但无法将敌方彻底击退，僵持了很久。
　　最前排的大批敌军早已伤痕累累，他们却毫不退缩，即使肢体残缺也要扑上来。
　　负责抵挡的大部分是异魔将士，异魔一族体质强悍，能以一敌百，却也需要休息。
　　眼看支援迟迟无法到达，副官焦急地看向高空，期望能见到心中所想。
　　突然，他眼前一亮：“支援到了！”
　　希蒙亚就在附近，甩掉剑刃上的鲜血，闻言抬起头。
　　远处的天边，堆积的云层翻涌，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蔓延。
　　伴随着一声龙啸，如海浪般的炙热火焰喷洒下来，被覆盖范围内的人转眼被烤成了焦炭。
　　有异魔将士惊疑不定地出声：“是龙族？！”
　　没人通知过龙族会来支援，包括希蒙亚。
　　他面沉如水，看着好几只巨龙依次出现，直到在一只赤焰龙的龙背上，见到希淮的身影。
　　飓风掀起，有龙群的加入，战况即刻扭转。
　　赤焰龙将希淮送到地面，转头喷出一圈火焰。
　　希淮环顾四周，几个不知死活的人扑过来，瞬间被魔气凝聚的风刃瞬间划破喉咙。
　　希蒙亚远远看了他一眼，知道周围的这一切很快就会被解决，提着剑先独自回去了。
　　送希淮来的是炎二，他把希淮放下后，就去了同族那边帮忙。
　　龙群的出现并未让攻城的人群有半点退缩，他们染血的面孔上神情恍惚，睁着浑浊的眼球。
　　希淮捡起地上遗落的一把银剑，刺穿了前方一名魔法师的腹部。
　　魔法师还有一口气息，挣扎着抬起头，眼底闪了闪。
　　“原来你……果真去了龙族，”他声音沙哑，“你愿意与那些兽类在一起，却不愿……”
　　希淮面无表情，抽出银剑。
　　魔法师应声倒地，又有一名手握铁锤的战士挡在他面前。
　　战士没有攻击希淮，接着魔法师的话继续说道：“却不愿与我合作……”
　　他的语气饱含蛊惑：“你看看这周围，难道不正是你渴望的吗？”
　　鲜血染红地面，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激起想要杀戮与混乱的恶念。
　　“噗”一声轻响，战士的心脏被风刃洞穿，身体脱力倒下。
　　他眼中的浑浊光芒还未退散，仰头望向希淮。
　　下一秒，冰冷刺骨的寒意袭来，纯净的冰魔法席卷战场。
　　一只体型较小、十分漂亮的银雪龙从高空掠过，龙翼刮过的瞬间落下点点冰雪。
　　大地被冻住，连同沾染了鲜血的片片草叶，污浊的空气仿佛被净化。
　　许多异魔将士忍不住抬起头，那些如行尸走肉般的人受到冰魔法的干扰，行动也有所迟缓。
　　希淮面前的战士被封入冰层当中，僵硬的躯体彻底失去行动力。
　　他收回视线，看见一小片雪花飘下来，沾在袖口边缘。
　　希淮垂眸，用魔气将雪花裹好，小心保存下来。
　　—
　　龙族赶来协助，原本僵持了一夜的战况得以快速解决。
　　雪以一开始待在龙背上，躲得远远地被叮嘱不许靠近，后来实在忍不住了。
　　他出现的时候，两只吞金龙赶紧飞过来，紧紧护在身边。
　　也因为有雪以的帮忙，他们发现那些举止怪异的人似乎最怕寒冷的冰雪。
　　异魔正是能够修习冰魔法的种族之一，即使不够熟练，在魔法攻击中夹杂一点，就能有显著的效果。
　　因此后续变得更加顺利，渐渐地龙族都不需要出手帮忙。
　　随着一个接一个身影倒下，他们眼中的浑浊光芒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消散。
　　—
　　确认一切都已结束，希淮才回到城中的临时驻扎地。
　　雪以中途就被送了回来，他焦急等待，远远看见希淮的身影，立即奔上前迎接。
　　“哥哥！”雪以扑进希淮怀里，紧张地问，“解决了吗？”
　　希淮应道：“没事了。”
　　外面只剩下一批善后的人，所有龙族也被请进来，就在隔壁院子里。
　　雪以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
　　希淮抱着他，抚过柔顺的银发：“我陪你去休息？”
　　回来之前，希淮已将身上清理过，没有留下任何血迹和气息残留。
　　雪以蹭蹭他的衣领：“嗯。”
　　他们是匆忙赶来的，路上没有停过半分，雪以晚上根本睡不着。
　　现在事情解决，希淮也好好的，雪以放松下来，困意也得以释放。
　　他跟着希淮进了房间，一起躺进床铺。
　　厚厚的窗帘被拉上，屋内光线很暗，雪以被希淮抱着，很快陷入熟睡。
　　迷迷糊糊之间，雪以做了梦。
　　在梦里，他见到了小时候的希淮，还有熟悉的摘星楼和艾尔。
　　这一次的梦境似乎并不是预知未来，而是回忆，是雪以与希淮一起在摘星楼的那段回忆。
　　但很快，雪以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是他的回忆，因为梦中的希淮，身边没有自己。
　　仿佛洞悉了他的念头一般，梦境的画面开始快速回退。
　　希淮的模样从十四、五岁开始缩小，回退到他十岁那年，犯了错被关进幽冥谷闭门思过。
　　这一天，希淮本该遇见一只刚刚破壳的幼年银雪龙。
　　他那时还有腿伤，独自进入密林，并在某处找到了三颗龙蛋。
　　然而三颗龙蛋早已失去生命迹象，包括刻着“雪以”两个字的那颗，银白色龙蛋死气沉沉地歪倒，被几片枯黄的落叶盖着。
　　梦里的希淮坐在树下，拿起龙蛋看了看，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又随意扔回去，起身去了别处。
　　直到半个月后，希淮跟随前来接人的副官离开幽冥谷，龙蛋也没有任何破壳的征兆。


第80章 正文完
　　梦境还在继续，龙蛋没有破壳，十岁的希淮独自从幽冥谷出来，照常回去上学。
　　比起之前，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整日冷冰冰的模样，唯一的兴趣可能是和同学打架。
　　他突然请假半个月没来，希年的手又刚好受了伤，本就有许多猜测。
　　不久后，有同学私底下议论希淮，被他不巧撞见。
　　希淮把几名同学狠狠揍了一顿，也有一次犯了错。
　　再之后，希蒙亚决定将希淮送去摘星楼，潜心修习五年。
　　与雪以记忆中不同的是，梦里的艾尔并不太愿意接收希淮。
　　他认为希淮的问题得从根本上解决，在摘星楼待五年起不到任何作用。
　　若找不到能让他愿意克制住自己的方法，那就将他关起来，永远不要放出来，或是暗中处决。
　　梦境里的时间流速很快，艾尔说得很直接，雪以捕捉到这个“处决”这个字眼，不由得心里一紧。
　　希蒙亚觉得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劝说艾尔收下希淮。
　　只需要五年时间，期间他如果在摘星楼犯错，就立即送回宫殿。
　　最终艾尔答应了，带着希淮离开。
　　五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希淮似乎知道艾尔不喜欢自己，平日里安安分分，每一门功课都做得很好，希蒙亚还夸过他几次。
　　雪以松了口气，想着就算没有自己，希淮也还是那个希淮，他会如希蒙亚期望的那样成长。
　　到了希淮十五岁那年，他从摘星楼回到宫殿。
　　梦境就在这里戛然而止，雪以睁开眼，屋内一片漆黑，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
　　他一觉睡到了晚上，此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希淮就在旁边，凑近亲吻他的鼻尖：“饿不饿？”
　　雪以含糊着说不饿，半闭着眼伸手搂紧他：“哥哥，我梦到你了……”
　　希淮气息微顿：“什么梦？”
　　他以为又是预知梦，雪以却说：“是小时候的哥哥。”
　　不仅是小时候的希淮，还是没有捡到小龙的希淮。
　　他被关进幽冥谷独自待了半个月，去摘星楼也孤零零的，雪以想起来觉得心疼。
　　听他断断续续讲完梦里看到的，希淮只当是雪以这两天过度担忧，怕与他分开之类的，才会做这种梦。
　　那是另一个他过去所经历的，既然现实从未发生过，也并非未来的预兆，那就不必多虑。
　　希淮安抚雪以：“别多想，我就在这里。”
　　他用魔气亮起屋内的灯，好让雪以能看清楚自己。
　　雪以捧着他的脸，凑近仔细嗅嗅，又问：“没有我的话，哥哥会喜欢谁？”
　　也许是精灵族，也许是另一只龙？不过幽冥谷的三颗龙蛋都没有破壳，两族的关系应该极难有机会好转。
　　希淮亲他一下：“不会喜欢别人。”
　　虽然这话可能是哄自己的，但雪以依然很开心。
　　这会儿已经快晚上九点，雪以磨磨蹭蹭起床，希淮帮他穿好外套，吩咐侍从把晚饭送来。
　　解决完晚饭，雪以睡了一下午还不困，于是跟着希淮一起去前厅。
　　龙族几位长老和希蒙亚也在厅内，雪以坐在希淮身边，安静听他们的交谈。
　　希蒙亚说，意图攻城的人基本被解决，还有几个活口被控制住，关进了地牢中。
　　那几个人的双眼不再像之前那样浑浊，攻击倾向消失，但精神恍惚状态极差，几乎回答不了任何问题。
　　各地发狂的灵兽也突然恢复了正常，希年和希晴都在往回赶，明早就能抵达。
　　“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金桐捏着胡子，“能驱使灵兽，雷鸣鸟那次多半也是他们。”
　　那些攻城的人发了疯似的，见到巨龙都没有半点反应，没有痛觉和恐惧，和发狂的灵兽简直一模一样，像是被控制的。
　　可在最初第一批有异常的灵兽出现时，两地早就确认过，灵兽身上没有任何魔法、药物，甚至是瘟疫巫术之类的痕迹。
　　“艾尔先生那边有了些头绪，不过还在确认当中，”希蒙亚说道，“明早应该会有答复。”
　　城外驻扎的将士不减反增，有几支支援的队伍也到了，都城现在非常安全。
　　他话音顿了顿，看向桌对面的几位长老，又扫了一眼希淮。
　　“这次多谢有龙族相助，”希蒙亚由衷说道，“我族感激不尽。”
　　他本不愿让龙族插手，但事已至此……
　　“应该的应该的，”金桐摸了摸胡子，“两族联姻在即，我们当然要来帮忙。”
　　希蒙亚沉默片刻：“联姻？”
　　一旁的金奇挑眉：“原来族王还不知道？”
　　他明知故问，希蒙亚看向希淮，目光很快淡淡收回：“我近来繁忙，差点给忘了。”
　　这话就是同意的意思了，随便希淮如何打算，金奇也不拆穿：“看来我们又要在都城待上一段时间。”
　　商议完一切，众人准备各自回去休息。
　　临走时，雪以悄悄问希蒙亚：“族王叔叔，你白天没有受伤吧？”
　　白天的时候他看见了，希蒙亚也在抵御外敌的将士们当中，提着一把染血的剑。
　　听见雪以的关切，希蒙亚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几分柔和，轻轻颔首：“没有。”
　　—
　　一夜相安无事，雪以到点犯困，第二天早早起床。
　　结果来到前厅一看，他应该是最后一个醒的。
　　艾尔后半夜就将查到的所有资料传了过来，希蒙亚又转交给龙族，几位长老一晚上都在研究，没合过眼。
　　希淮应该也已经看过了，安静坐在一旁，金桐朝他投来视线，又很快收回。
　　不知为何，雪以感觉金桐的眼神意味深长。
　　很快，他就得知了缘由。
　　艾尔发来的资料当中，提到一种叫做“魇鬼”的生物。
　　它专门寻找并依附天性凶煞、或心怀邪恶的生物，与其共生并依靠杀戮吸取力量。
　　魇鬼最初诞生的时间无人知晓，但已有千万年不曾出现过，所以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
　　直到这次的突发状况，众多状态反常的人暴露，艾尔才有了猜测。
　　而“魇鬼”这个词，异魔族实际并不陌生，龙族也略有耳闻。
　　千万年前，它是与神族一起消亡的。
　　这种生物来源于某位神族的试验，他将许多人的恶念抽取出来融合在一起，想要销毁的时候出了岔子，拥有了生命的恶念成了寄生物。
　　后来具体又发生了什么，时间过去太久远，且神族整个族群不复存在，没人能说清楚。
　　资料中只记载着，当年有三个种族遭遇灭族之灾，最后一位神族在临死前杀死魇鬼，并用躯体造出神柱，至此异魔族渐渐取代了神族的地位。
　　然而魇鬼没有被杀死，它可能一直在沉睡，苏醒之初力量也较弱，只能依附在一些灵兽身上。
　　等吸取了足够的力量，它才开始向其余种族下手。
　　只要心底有过一瞬间的恶念，都可能被魇鬼找上，它会蛊惑、入侵，练就自己的傀儡。
　　从第一批灵兽发狂到现在，已过去十多年了，足以让它积攒足够的力量。
　　它也很谨慎，平日里只寄生，到了需要的时候再操控被寄生的人，平日里极难发现。
　　但好在都城反应迅速，又有龙族前来协助，没有让魇鬼得逞。
　　而它这一次遭受重创，地牢里的那些人眼球恢复清澈，证明魇鬼大概率死亡。
　　收到艾尔的资料后，希蒙亚那边已经第一时间通知宫殿，想办法研制可以检测出魇鬼存在的魔药或魔法。
　　艾尔还有一个猜测，希淮曾经的占星结论极差，应该也与魇鬼的即将出现有关。
　　他是不受神柱压制的异魔族，天生就带有邪性，又天赋卓越实力强劲，最容易被魇鬼蛊惑。
　　一旦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目前看来，希淮应该没有遭到魇鬼的寄生。
　　雪以努力消化完这一切，呆呆愣了好久。
　　他再抬头又瞥见金奇投来的眼神，赶紧朝希淮的方向挪了挪，牵住他的手：“这、这只是猜测……哥哥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事怎么还牵扯到了希淮……
　　虽然……外面对希淮的印象和评价，从来不是和善一类的词。
　　金奇轻咳一声：“我知道……当然还是谨慎些好，等检测的魔药做出来，三殿下用过之后再公布婚讯吧。”
　　希淮没有任何意见，应道：“好。”
　　随后，他牵着雪以起身，去外面的院子里晒太阳。
　　来到院子里，雪以紧紧抱住希淮：“哥哥，我知道你没事。”
　　希淮低头亲他：“嗯。”
　　当天下午，雪以和希淮一起返回宫殿。
　　龙族来的几位长老也去了，剩余的龙暂时留在城外。
　　龙群赶来协助时，弄出的动静不小，一些住在城边的人看见了，还录下几段影像。
　　一时间，龙族在异魔族领地内的声誉急速上升，长老们外出逛街不用再遮盖瞳色，甚至还会有民众想请他们吃饭。
　　两族关系从未像现在这样好过，再对比几年前，简直不真实。
　　各地的善后陆续完毕，这次的事件没有造成太多伤亡，所有异常情况也不再出现。
　　唯一还没解决的事，就是检测魇鬼的魔药。
　　这东西比想象中的难做许多，而且如果寄主大量死亡，魇鬼也彻底消失，又该如何验证魔药的效果？
　　魔药做不出来，婚讯的公布也就推迟了。
　　雪以不太开心，去找过金桐几次，最后是金奇去了宫殿的医药馆帮忙，才研制出一种药丸。
　　药丸的效果和用法与验证求偶期的小木球类似，不过无法精准检测魇鬼，只能大概测出使用药丸的人是否心存邪念。
　　而邪念的具体定义和范围复杂，药丸测出的结果仅供参考。
　　做出成品时，金奇先把希淮叫来，让他试了一次。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希淮没有邪念。
　　金奇不放心，给了希淮一整瓶药，让他没事就可以测一测，并给雪以发传讯，让他盯紧了，有任何情况不许隐瞒。
　　第二天希淮在寝殿试药，又测出有邪念。
　　后来陆续又测过好几次，结论各有不同，他有邪念的时候，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这药对身体没有损伤，可以多次尝试，直到雪以从金奇那里领了第二瓶药，经过一些试验，才发现了规律。
　　只要雪以在希淮身边，或是离他比较近，希淮就会测出有邪念。
　　而他不在时，不管何种情况，希淮都没有邪念。
　　猜测得以验证，雪以看着桌上代表有邪念的“红色”小球，再看向希淮，心跳有些加速。
　　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金奇，也许所谓的“邪念”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喜欢之类的……
　　希淮丢掉小球，伸手将雪以抱到腿上。
　　他亲了亲雪以的脸颊，轻声哄道：“别怕。”
　　雪以隐约反应过来，耳尖通红。
　　—
　　之后的几天，药丸大量生产，开始给所有人使用。
　　希淮的婚讯也将择日公布，金桐等龙一直留在都城没走。
　　一切安定之时，雪以又做了梦，是上一次梦境的延续。
　　十五岁的希淮返回宫殿，重新入学高年级。
　　他挑选的主导师也还是那位，与希年同一栋宿舍楼，但几乎不与希年同行，更是从来不和他一起去食堂。
　　希晴回来了，没待多久又走了，不愿去学院当老师。
　　再之后，现实中同样发生过的，黑脊山脉不断有灵兽群发狂袭人，到了不可控制的程度，希蒙亚亲自前去处理，并想找出原因。
　　他也同样离开了三年，而这三年间，希淮开始有了变化。
　　或者说，他先前的听话和稳重都是装出来的，时间一长，逐渐暴露本性。
　　每回实战课，与希淮对战的同学总会受伤见血，他还逃课，夜里不回宫殿，说是在宿舍休息，实际和学院外的一些人去了夜市。
　　夜市有很多可供娱乐的地方，其中就包括竞技场。
　　血腥、暴力，混乱与争斗，最能吸引他。
　　梦境中，雪以见到了一个很瘦的灰袍人，时常与希淮见面。
　　雪以很担忧，看着希淮一点一点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在梦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梦境仍在继续，三年后，希淮迎来成年礼，并从学院顺利毕业。
　　此时的他在外已有了些不好的名声，大概是残暴狠毒之类的形容。
　　从学院离开，希淮不想接受希蒙亚的安排，某天夜里偷偷离开了都城，隐藏身份去了较远的地方。
　　他身边依然跟着那名灰袍人，后来又陆陆续续有了一批下属。
　　在某个画面中，雪以看见好几双一扫而过的浑浊眼球，心里一惊。
　　被魇鬼寄生的人，就会有这一点明显的特征。
　　直到有一天，希淮的眼底也开始浮现浑浊的灰丝，代表他接受了魇鬼的寄生。
　　他变得更加凶残嗜血，肆意妄为，尽情沉浸在杀戮当中。
　　不过希淮与别人不同，他和魇鬼的关系更像是合作，魇鬼力量不足，无法将他彻底变成傀儡，希淮大多数时候瞳孔正常，是清醒的。
　　可清醒不代表他不作恶，二十六岁那年，他带领下属攻打都城，将希蒙亚和希年希晴囚禁。
　　都城彻底沦为滋养魇鬼的温床，此时龙族察觉到不对，但他们并不想管太多，只是加强了边境的巡逻。
　　魇鬼快速成长，但它还不满足。
　　它日夜在希淮脑中蛊惑，想让他为自己造就一个新世界。
　　于是在希淮二十八岁时，他耗损大量魔气，摧毁了神柱。
　　魇鬼早有准备，希淮的族人它一个都舍不得杀，神柱被摧毁，所有异魔族都成了可寄生的目标。
　　神柱崩塌后，灾难果然降临。
　　无数种族被屠杀，或成为奴役，龙族也没能幸免。
　　魇鬼看着自己满意的杰作，在希淮脑海中问：“怎么样，喜欢吗？”
　　希淮坐在漆黑冰冷的铁椅上，安静了许久，才出声道：“没意思。”
　　他慢慢厌倦了这一切，但魇鬼的寄生越来越强，他已经少有清醒的时候。
　　大约又过了半年，希淮趁魇鬼短暂被压制之时，用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梦境结束，雪以猛然睁开眼。
　　等他终于回过神时，发现卧室里的灯亮着，希淮正抱着他。
　　“又做梦了？”希淮轻声安抚，“梦到了什么？告诉我。”
　　雪以呼吸颤抖，伸手搂住他：“哥哥……”
　　他胡乱亲着希淮的脸，想用这种方式来确认他是真实的。
　　希淮低头回应，体温透着薄薄的衣物传来。
　　梦境漫长，实际雪以只睡了几个小时，现在外面的天还暗着。
　　他缓了好久，在希淮的连续安抚下，才说出梦里见到的一切。
　　两次梦境连贯，且有部分现实也发生过的事。
　　雪以不觉得是巧合，如果当初他没能破壳，梦里的一切恐怕就会成真。
　　“穿着灰色魔法袍的人？”
　　按照雪以的描述，希淮记忆里是有这么一个人，并且的确是魇鬼的下属，后来在地牢中自尽了。
　　他重新入学后的那三年，也有过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联系上他。
　　但那时候他很忙，得照顾家里的小龙。
　　怕雪以担心，希淮没有把这些说出来，牵起他的手亲亲指尖：“梦里的不是我。”
　　他在幽冥谷捡到小龙崽的时候，所有后续都与梦中不同。
　　雪以“嗯”了声，埋头蹭蹭希淮的颈侧。
　　希淮上次说得那样，没有自己，他不会喜欢别人。
　　梦里的希淮果真如此，他从始至终没有结婚生子，身边也没有任何一个人。
　　雪以闭上眼，深呼吸几下，努力将脑海中残留的画面忘掉。
　　还好……梦只是梦，他顺利与希淮相遇，那些事就不会发生。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希淮没有被魇鬼寄生。
　　魇鬼找不到第二个希淮，它失去重要的助力，无法摧毁神柱达到目的，才会被如此迅速地解决。
　　夜里有些冷，希淮拉起被子，裹在雪以身上。
　　雪以抬头看他，亲了亲他的侧脸。
　　希淮低声道：“睡吧，我陪着你。”
　　雪以点头，靠着他的肩膀，安心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