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为我做明君[穿书]》作者:妖贰   文案   段云深一朝穿越,就穿成了原文最大反派boss——残疾暴君,的新娘。   系统:目标很难攻略,你自己吃点好的吧,我就不陪你了。   段云深:…………   段云深为保住自己的小命,花式折腾,终于引起了暴君的主意。   暴君:你是不是喜欢朕?   受:不不不,我是为了保命。   暴君:你就是喜欢朕,朕要把自己奖赏给你!   受:?   受慌了,拔腿就跑。   暴君从轮椅上跳起来就追。   受:?你不是残疾吗?怎么跑得比我还快?!!   ◆攻视角文案◆   暴君景铄前半生孤苦,他不爱自己,也不爱天下人,只想看这江山覆灭,将这天下人都拉进自己身处的地狱。   直到他遇见那人,是他将自己拉出了地狱。   他曾对自己道,景铄,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好君王。于是暴君景铄,为了他成为了一代明君圣主。   他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不愿他随我背负骂名。他那般好,我想让他流芳百世。   ◆——◆——◆   *1v1,he   *喜怒无常只对受好的美人暴君攻ⅹ大智若愚的迷糊却超直球的受   *攻受双箭头,超粗的,有生子   *感情流甜饼,官制混乱,宫斗政斗经不起推敲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新文已开《当死对头成了我师尊》,朋克末世修仙 ┃ 配角:预收《穿书后我有了丧尸王的崽》,末世男妈妈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为爱做男妈妈【哭泣   立意:无论何时也不能自暴自弃,用爱拥抱世界 第1章 暴君是美人   “我能亲你一口吗?”——这是段云深见到暴君时说的第一句话。   段云深的专属系统对此的反应是——当场下线,下线前留下的讯息是,兄弟你和暴君慢慢聊,我就不帮你收尸了。   段云深:……   段云深也不想这么直接的,但是眼看着这马上就要午夜子时了,子时之前他不亲暴君一口,今天就要在这儿香消玉殒了。   段云深是个穿书者,穿书后领取的存活任务是每天亲暴君一次,若是在当天子时之前没能完成任务,就会当场暴毙。   段云深的系统小哥曾提醒他,以前也有很多穿书者来到这个世界领取亲吻暴君的任务,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死在暴君手里,而且死得很快。段云深如果想要活得久一点,那么在暴君面前行事一定要格外谨慎。   段云深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好的好的,可以可以,我一定小心谨慎”。后脚见着暴君就是一个超直球。   段云深不觉得自己的处理方法有什么问题,这不是挺谨慎挺迂回的么?   要不是考虑到对方是暴君,自己早就扑上去直接对着他的嘴啃了。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疑问语句显得多么的有礼貌,多么的迂回,多么的谨慎!   再说了,今夜是他们洞房花烛夜,自己身为新娘要求亲他一口过分吗?   就在段云深还在想着不着边儿的事情的时候,听见一直沉默的暴君发话了。   他道,“离朕近些。”   ……这么顺利的?   段云深一身大红喜袍,听着这暴君让自己近些,也就老老实实从龙床上站起来,凑到了暴君的轮椅边。   暴君名为景铄,据说性情阴晴不定,喜怒难测。因为几年前一场意外,让他双腿难以行走,出行皆靠轮椅代步。   段云深往暴君面前一站,和这暴君对视了两秒   暴君景铄看起来年级尚轻,五官线条介于成年男子的硬朗与少年的柔和之间,一双眼睛平淡无波,仿佛装着千年不化的玄冰寒水,眼神直教人看一眼就背后冒凉气儿。   若是只让人生畏便罢了,偏生模样又生得惑人,皮肤冷白,薄唇凤目,端得是一派祸国殃民的妖孽相。那脸生得既魅且妖,借着身上那股子叫人背脊发凉的阴戾感,透出一股别样的凉薄和锋利之感,让他少了几分人气儿,瞧着倒像是个艳鬼修罗。   段云深忍不住心里嘀咕,好好一个暴君,怎么长得跟个祸国妖妃似的。   段云深盯着对方研究了一会儿,觉得背后发凉,那双凤眼下好似是有暗流涌动,里面像是满满都是——杀意。   ……哪儿来的杀意?   段云深咂摸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一直干杵在这暴君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景铄双腿有残疾,再也站不起来,只能靠着轮椅行走。这种性情暴戾的人,只怕最恨别人站在他面前俯视他。   段云深慌忙来了个猛虎下扑,蹲景铄轮椅前头了。看着跟只突然抽了风的哈士奇似的,“我……不,臣妾一时失态!”   景铄:“头抬起来。”   段云深硬着头皮抬头。   景铄:“知道朕为什么让爱妃离朕近些吗?”   不是为了方便我亲你吗?   段云深脑子里这么想,但是没敢说出来,只默默把这句话咽下了,保持沉默。   景铄:“你生了一张讨人喜的脸,朕想瞧仔细些。”   景铄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挑开了段云深凤冠上的红色珠帘,珠帘下的面容清晰地露了出来。   段云深这原身是边陲小国的皇子,那小国和暴君的国家发生了战争,小国战败。段云深身为皇子,便作为和亲对象送来给皇帝当妃子了。   刚刚穿越过来的段云深曾经无比好奇地询问系统,男的为什么可以和亲出嫁?   系统答曰:就当代耽美文学这行情,男人都可以无理由生孩子了,和亲出嫁算个毛线?   因这原身出自偏远小国,因而段云深这容貌也带有几分异域风情,发丝微卷,肤色略深。五官较之中原人也更为立体,疏朗清越,右边眉梢有一点小痣,点缀得眉眼似是春酒一般醉人。   景铄点了一下段云深眼尾的痣,倏地笑道,“之前威武大将军眼尾也有这么一点黑,小墨点似的。”   段云深:“威武大将军?”   景铄:“朕养来解闷儿的狗。”   段云深:……   段云深还没想出这话怎么接,就听景铄自顾自地说道,“那狗被朕娇惯得没了分寸,居然对着一个小太监撒欢讨食吃。如此行径的畜生,不要也罢,朕便让人剥了它的皮,送它上路了。”   段云深:……   景铄说罢直视着段云深的眼睛,微笑道:“不过近来日子无聊,朕倒是有些想它了。”   段云深:……   系统,系统小哥哥,我有点方,你去哪儿了?!救命啊   段云深被盯得冒了一头的冷汗。   景铄食指摸过段云深眉梢的那颗痣,微笑着问道,“很害怕?”   段云深:“……我我我说我不怕你信么?”   段云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问题,倒是景铄“呵”了一声,收回了手,“这颗痣生得着实不错,若非有它,你现在只怕是已经被丢出去剥皮掏心了。”   ……那我是该谢谢你啊,还是该谢谢狗啊?   景铄道,“看在威武大将军的份儿上,今日朕不杀你。伺候朕歇息罢,朕乏了。”   段云深抬手拭了一下一脑门的汗:“嗻——”   ……等等,“嗻”好像哪里不太对?   景铄的双腿应该是已经彻底废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坐轮椅。   段云深想了想,干脆伸手将景铄打横抱了起来,一手穿过腋下,一手穿过膝弯,抱起来就转身往床边走。   手穿过景铄的膝下的时候,段云深还心里感慨了一下,这陛下的废腿保养得不错啊,这小腿肌肉还挺结实的。   段云深把这个所谓的暴君搁在床上,一晃神的功夫差点被暴君的美貌迷了眼,几乎要以为今天是自己娶媳妇儿。   坏人长这么好看干嘛,造孽呢么不是。   景铄:“入宫之前,不曾有人教过你规矩吗?”   段云深:?   服侍陛下歇息,怎么可能是打横公主抱把人抱上.床?哪个正经的小太监或者妃子有这个胆子?   景铄:“蛮野小国之民。”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你说得对!   段云深就觉得,只要这人不把自己剥皮掏心,他就是说天上的太阳的方的,段云深也会点头附和。   两人上了床,一起躺下了。段云深现在老觉得自己旁边躺了个吃人的老虎,也没想这洞房花烛是不是该干点什么。   景铄更是没有这个意思,今儿晚上光是留这人一条命,就算是他难得发善心了。   两个人在床上静静躺了半个多时辰,这时候段云深忽的听见宫里有人打梆子,夜深了。   坏了,今天的亲吻任务!!   这时候暴君似乎已经睡着了,能听到对方悠长的呼吸声。   以求保险,段云深小声在景铄耳边呼唤了两声,“那个,陛下?……陛下?……美人暴君?”   很好,没有回应。   段云深爬出被窝,借着宫殿外朦胧的灯光凑过去在这暴君嘴唇上亲了一下。   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嘴唇还挺软的。   【恭喜亲今日存活任务达成!请再接再厉哦~】   自动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来,段云深美滋滋地躺回被窝,计划着等过了子时自己再亲一次,这样自己明天的存活任务也就达成了。   段云深怀揣着美梦闭上眼睛。   就在段云深闭上眼睛的同时,他身边那个男人的眼睛睁开了,漂亮的眸子仿佛千年寒潭,深不见底。   身边躺着一个不知根底的生人,景铄怎么可能安心入睡。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躺在自己身边的敌国皇子在认为自己已经睡熟之后,没有刺杀也没有谋害,居然凑过来送上了一个吻。   这位美人暴君此时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枕边人,眼底一片晦涩难明。 第2章 不许对我好   本来打算子夜过后再偷亲一次的,结果段云深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亮,还是宫人把他唤醒的。   段云深醒过来的时候,景铄就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轮椅上由宫人给他梳理头发。   此时宫殿里仿佛在上演默剧,宫人们端早点的端早点,帮忙梳洗的帮忙梳洗,屋子里拢共有五六个人,居然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在这时候,突然屋子外来了个小太监通传,说是太皇太后赏赐了东西给皇帝。   段云深默默思忖着,太皇太后?暴君的奶奶?   紧接着就见着太皇太后的贴身大宫女端着一碗药走进来。   【叮——您的系统已上线。】   【系统温馨小提示:你居然活过昨晚了?】   【段云深:……你不要和我说话,从你昨天离我而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是你可以拥有的男人了。】【系统温馨小提示:……】   【系统温馨小提示:别这个样子嘛,我上线是来给你送情报的。】【段云深:什么情报?】   【系统温馨小提示:看见那个宫女端的药了没?】【段云深:看见了,冒着热气儿呢。】   【系统温馨小提示:毒.药。】   【段云深:?】   【系统温馨小提示:你没听错,毒.药。】   【段云深:……暴君他奶奶要杀他啊?不是,那暴君要是死了,我亲他尸体or骷髅有效果吗?】【系统温馨小提示:兄弟,冰恋是犯法的,而且,没效果。】此时那个婢女已经把那碗汤药呈给暴君了。   景铄接过药碗,眼见着薄唇离碗边只有十几厘米了。   段云深跟只听见吃饭铃声的猫一样,从被窝里蹦跶出来,落地平稳,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二话不说就抢了药碗   “砰——”   段云深把药碗给摔了。   满室寂静。   景铄不动声色地抬眸瞧着段云深。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目瞪口呆。   段云深和众人.大眼瞪小眼。   这个场面……好像有点不太好收场。   【系统温馨小提示:哎呀,我刚刚好像误判了一件事——这好像是慢性毒.药,一两碗毒不死人的,而且太医也验不出来里面的毒。】【段云深:??兄弟,你故意的吧!】   【系统温馨小提示:对呀,我故意的呢~谁让你是我无法拥有的男人呢?】……行,你狠。   景铄不冷不热地道,“爱妃好身手。”   段云深被这语调刺激得心里开始发毛,心说你不要和我这么说话,我害怕。   此情此景,自己要有什么理由,才能让人觉得自己摔了皇帝的碗是正常的?   经过了漫长的三秒,段云深突然福至心灵,破罐子破摔,顺势往地上一跪   “陛下,昨夜威武大将军给臣妾托梦,说是想吃陛下手上这碗甜汤……”   景铄:“这是药。”   “陛下,昨夜威武大将军给臣妾托梦,说它想吃陛下手上这碗药……”   圆,就硬圆!只要脸皮厚,没有圆不上的逻辑!   周围的宫人面面相觑,等着这位暴君宣人进来把这个作精拖出去乱棍打死。   陛下瞧着段云深的头顶,“它没与你说旁的话么?”   段云深:“……啊?”   景铄:“嗯?”   段云深试探地,“它,它应该说点什么么?”   景铄:“它好像说,爱妃做出这等事,是要被朕拖出去乱棍打死的。”   段云深一咬牙:“它没有说过!”   景铄看着段云深咬牙硬扛,忽地笑了一声,就像瞧见什么有趣的物件,“回去告诉皇祖母,就说今日的药给威武大将军送去了,不吃了。”   宫人:?   景铄:“怎么,朕说话你听不懂么?”   景铄说的云淡风轻,大宫女打了个哆嗦,慌忙行礼退下。不仅是那大宫女,这屋子里其他人也瞬间哗啦啦地退了个干净。   段云深跪在景铄对面,一动不敢动。   总觉得这个剧情发展不太对。   段云深:“陛下,刚刚我以为那药是毒……”   景铄:“饿不饿?”   段云深:“……饿。”   皇宫里的早点自然是不错的,不过段云深却有些食不知味。相比起段云深,景铄算得优雅淡定。   段云深忍不住偷摸摸地瞟了景铄一眼——这暴君怎么浑似没事儿人似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那药有问题啊?我刚刚这行为在他眼里,到底是护主有功,还是卖蠢有罚?   “看什么?”景铄眼皮子都没抬。   你都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的?   段云深掐细了声音,装的柔柔弱弱,贤良淑德:“……陛下龙颜俊美,臣妾难以移开目光。”   景铄这下终于抬起眼看向段云深了,“俊美?”   景铄笑了一下,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对段云深招手道,“到朕近前来。”   段云深立刻放下粥碗,跑这皇帝的轮椅前蹲着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这暴君却突然发难。   阴晴不定,喜怒难测,这暴君根本不按常理行事。在他动手之前,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打算放过你,还是打算弄死你。   段云深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他的手就已经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死死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景铄眼底一片阴鸷杀意,语调却轻柔缓慢,“朕留着你,不是让你在朕面前耍小心眼的,以为如此拙劣地对朕施恩,朕便会待你不同吗?”   段云深喘不上气:“……呃啊……呜……”   景铄:“比起在光明正大与朕为敌的,朕更讨厌在朕面前卖弄乖巧装忠心的。朕不需要任何人对朕好,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伪装的善意要比直白的恶毒更肮脏惹厌,你说是不是?”   段云深拼命拍打着景铄的手腕,想要让他松手   无法……呼吸……   ……要死了……放……   混,混账……我……打翻那碗……是……是想……想救你……   眼看着段云深马上就要断了气。   景铄静静看了他两秒,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垂死的猎物,享受着他生命前夕最后的挣扎。   竭尽全力的挣扎着,他的痛苦是如此的灵动鲜活——但是依旧无法逃出自己的掌心。   喜欢看这种猎物死在自己手里,也喜欢他们死前的竭尽全力。   想看他死在这儿,但是……   这人身份特殊,活着要比死了有趣。   景铄在段云深断气的前一刻松开了手,段云深直接跌坐到地上,咳了个昏天暗地。   景铄:“朕刚刚的话,你听懂了么?”   段云深一边咳一边满腹愤懑。   虽然是被系统给忽悠了,且是为了自保才出手。但是此举终归还是为了保护这个暴君,而不是害他。   可这暴君,明知自己刚刚的举动是为他好,还准备要自己的命。   我怕你没命才出手,你就这么投桃报李?因为我,你刚刚少喝了一碗毒.药,四舍五入我是你救命恩人!   景铄:“朕问你听懂了么?”   段云深:“咳……咳咳咳……陛下……陛下请附耳过来……今日之事,臣妾,臣妾还有话要说……”   景铄一顿。   还有话?   他迟疑片刻,附身过去倾听。   说时迟那时快,段云深凑过去就“吧唧”一口啃在景铄的嘴唇上了。   景铄:……   段云深心有不甘,咬住对方的嘴唇还不罢休。牙齿一用力,直咬破了景铄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儿。   “呜嗯!”   【恭喜亲今日存活任务达成!请再接再厉哦~】   听懂了!   不就是不要对你好么?搞得我追着撵着要对你好一样,你就是我续命的工具人知道吗,有点自觉吧你! 第3章 系统是暴君毒唯   景铄一把推开段云深,眉头紧皱,戾气横生,“你!!”   段云深心大如斗,摆了个可怜相迎上来,“嘤,臣妾一心顾及陛下安危,陛下竟然如此待臣妾,臣妾心里恨!……”   景铄:“来人!!”   段云深:……   草草草,好像玩儿脱了!系统!系统救命啊   随着景铄一声令下,立刻就有几个侍卫进了殿内。   段云深:“……那个,那个什么,我可是过来和亲的,咱们昨夜还同床共枕!你杀了我可是要边境再起干戈的!”   景铄抹了自己的唇,果不其然在苍白的指尖看到了一抹殷红。   景铄冷笑一声,“哦?现在想起自己的身份了?”   段云深:“其实,臣妾仰慕陛下已久,刚刚完全是情不自禁啊陛下!这是爱的亲亲!要不陛下啃回来?”   景铄:“拖下去!”   段云深:“……打入冷宫?”   景铄:?   咳嗯,那个,陪老妈宫斗剧看多了,条件反射。   景铄:“杖毙。”   杖毙?杖毙??   是活活打死那个杖毙么???   段云深被拖了出去。   段云深被打得嗷呜乱叫。   景铄就着段云深嗷呜乱叫的声音吃完了早点。   嘴唇被咬破那点疼得厉害,温热的粥碰到那处就会觉得疼。   不过很显然,罪魁祸首肯定要比景铄疼得更厉害。   段云深在心里疯狂扎诅咒,个死暴君你是不是玩儿不起!!个狗系统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暴君被小太监推着轮椅离开寝宫的时候,段云深刚刚打完二十杖,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暴君来到自己面前。   景铄停下来想了想,对着正在施刑的侍卫抬了一下手,侍卫立刻停了下来。   段云深:……   景铄什么也没说,走了。   前脚刚刚走,段云深趴在挨杖刑的板子上没起身呢,后脚就有太监进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渝国公子段云深,聪慧过人,雍和纯粹,虽为男子,却风华幽静,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云妃,钦此!”   某新鲜出炉的云妃:……   【叮——您的系统已上线】   【系统温馨小提示:草!你过来之前是不是睡了幸运女神了,这都不死?】【段云深:……下线吧你!你老实说,以前死的那些穿书者都是被你给坑死的吧!】【系统温馨小提示:景铄哥哥是我一个人的,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这些穿书的分享?】【段云深:……还真是被你坑死的啊】   【段云深:毒唯滚出穿越圈!】   【系统温馨小提示:我就不滚,略略略~】   和系统说话的功夫,已经有太监把段云深扶到床上趴着了。   很快就有太医过来看了看段云深被打得惨不忍睹的臀部,开了药膏。   不论是太医还是太监,都行为中规中矩,既没有特别亲善,也没有特别怠慢。   景铄这暴君喜怒无常,且腿脚不便,身子不好。既没有身硬朗的身体,在朝中也没有支持派系,民间对他更是怨声载道,这样的暴君迟早倒台。   这些宫人太医对着暴君都是能避则避,不会上赶着巴结景铄的妃子。   只不过景铄虽然眼看着命不长,但是毕竟是疯逼一个,杀人不眨眼,暴戾非常,这也让他们不敢怠慢段云深。就怕景铄一个不开心,拿他们这群人剁了做饺子馅儿。   所以这宫里的下人都是战战兢兢,只敢默默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不敢多有其它念头。   段云深趴在床上,臀部敷了药膏一片清凉,顿时疼痛缓解了不少。   段云深和系统冷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这宫里他人生地不熟的,虽说是穿书,但是这书他也没看过,所有的金手指都点在这糟心系统上了。   这暴君也确实喜怒无常,自己要想多活几天,估计还得早做打算。为了获取信息,只能主动找系统搭茬。   【段云深:太皇太后不是暴君的奶奶么,怎么还给他送慢性毒.药?】【系统温馨小提示:宫中哪有亲情,我们景铄不过是太皇太后把持朝政的一个傀儡。不过我们景铄也不会任凭摆布,抗争过好几次,上一次可是只差一点就成功了。】【段云深:那就是说还是失败了呗。】   【系统温馨小提示:……虽败犹荣,那次我们景铄伤了腿,可太皇太后也是元气大伤。在那之后,太皇太后知晓我们景铄是个冷静的疯子,靠镇.压是压不住的,于是表面上对我们景铄温柔体贴客客气气,实际上偷偷用药物牵制他。】【段云深:你也知道他是个疯子啊?】   【系统温馨小提示:美貌又可爱的疯子!不许挑我语病!哼,走了,不和你这个俗人讲!】【您的系统已下线】   段云深在自己的宫殿里趴着养臀。   当天晚上暴君压根就没回来他这里歇,庆幸的是得亏之前段云深冒死吧唧了那个暴君一口。   他这一天一个吻,一个也不能少的,要不是之前啃了一口,为了活命自己还得半夜跑出去到处找暴君要亲亲。   这人没回来,段云深也落得自在,下午趴在床上用了晚膳,太医来换过药,他便睡着了。   殊不知他睡下的时候,这宫里宫外的小道消息翻了天。   都在说南渝国送来和亲的男人是个妖妃,颇懂房中之术,一个晚上就把暴君迷得五迷三道的,不仅活过了新婚之夜,还在第二天了早上就被封了云妃。说不定以后能青云直上,凭借当今那疯子皇帝的不管不顾今儿,当朝说不定能出个男后。   倒是太医院的太医因为去给云妃看过诊,知道内情,闻说那些纷纭之后只一笑——昨夜承宠,今早就被打了二十杖,可见这疯子陛下还是翻脸无情的。   再说,那蛮野小国来的男人不懂局势,太皇太后送给暴君的药也能说摔就摔。   那这还猜什么男后不男后啊,猜猜这位云妃能不能活过五天吧。   .   长乐宫。   太皇太后正在插花,锋利的剪刀修着牡丹的茎干和枝叶,面带微笑地听着自己的大宫女芷兰叙述之前的所见所闻。   她今年已近五十,不过保养得当,瞧着还算年轻,姿态一派雍容优雅。   芷兰:“……那妖妃披头散发的,赤着脚就跳到地面上,好生没规矩。当时过来劈手就夺奴婢手中的碗,吓了奴婢一大跳,疯疯癫癫的,还说什么是那疯子陛下的狗给他托了梦他才摔的!”   她一个宫女,当着太皇太后的面管景铄叫“疯子陛下”居然也无人纠正。   “哦?”太皇太后就跟听乐子似的,笑着回道,“铄儿没当场让人把他拖出去剜了心喂狗吗?”   芷兰:“就是这才蹊跷,不仅没罚他,还把我们都轰出来了。”   太皇太后插花的手一顿。   芷兰:“太皇太后娘娘,您说那妖人来自边陲小国,会不会真懂什么巫蛊之术迷了那疯子陛下啊?”   这时候,另一位宫女淳玉开口对着太皇太后说道,“丞相大人曾说,那疯子陛下.身边的人越少越好,他越没有亲信才会越依赖咱们,这妖妃一夜就得了恩宠,未免蹊跷,要不咱们……处理一下?”   太皇太后看了淳玉一眼:“哀家那弟弟是让你来宫中陪哀家解闷儿的,不是让你来教哀家做事的。”   淳玉一顿,“是奴婢僭越了。”   太皇太后抬手剪掉一根花枝:“不过这孙媳妇入宫,今日也不知道来看望一下哀家这位老人家,确实有些嚣张跋扈了。这样吧,吩咐下去吧,挑两个刚入宫的还不知道宫里忌讳的小太监,让他们给那云妃的消遣点心里混上一盘佛手酥,看看铄儿什么反应。” 第4章 暴君不举?   到了第二日晌午,景铄还是没回段云深的宫殿,段云深未免就有些焦躁了。   他今日的任务目标还没有着落呢!   无奈自己的臀部还得养养,又不能到处跑,只能窝在宫殿里翘首……翘臀以盼。   用完了早点,用完了午膳,眼见着下午茶都端进来了,这暴君还没回来。   段云深实在是忍不住了,抓了个小太监询问——这陛下是不是昨夜睡到别的妃子那里了?是不是别的小妖精不让陛下回来看我?   那小太监诚惶诚恐地趴在地上,“云妃娘娘恕罪,小的也不知啊?小的刚刚进宫没几日,连宫里有哪些主子都还没记住呢……”   这时候旁边那一个跪趴着的太监就从容多了,“回娘娘的话,据奴才所知,咱们陛下的后宫里只娘娘一人。其它宫中住着其它太妃还有太皇太后,都是陛下的长辈。”   段云深:……   这暴君是不是不.举,当皇帝的男人了居然不开后宫?他不行吧?   等等,他双腿有疾,坐轮椅了,那,搞不好真的……   段云深低下头,努力藏住自己的表情,但是笑得自己肩膀不停地打颤。   这样的事情,是多么的让人同情,又让人想要撒.花庆祝啊   后.庭花安全了,不会开了,嘻嘻嘻嘻。   【叮——您的系统已上线】   段云深:?   【系统温馨小提示:兄弟,有新的情报,我家景铄铄要遇到刺客了!你一定要救他!】段云深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臀:“……”   【系统温馨小提示:你这臀下一秒就能好!我包了!】【段云深:能好也不去,你以为我还会被你坑第二次吗?你个死毒唯!】【系统温馨小提示:你……!行,你不要后悔,我铄死了你也活不了!】【您的系统已下线】   两个小太监趴在地上也不敢动,也不知道这云妃娘娘怎么突然就笑了,然后笑着笑着还卡住了。   系统来得快走得快,段云深皱着眉头,有点担忧。   这要是那个暴君真死了,自己确实活不了。   可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真遇到刺杀这事也没辙啊?更何况,谁知道系统这小浪蹄子有没有在忽悠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那两个小太监都跪得腿麻了,这才战战兢兢地小声道,“娘……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正在沉思的娘娘,“你们送的糕点,给我拿一盘过来。”   小太监:???   小太监起身去端了一盘桂花赤豆糕过来,段云深随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问题很大,慌也没用。   就这样吧,生死有命,这暴君自己说的,不要我对他好!   段云深就好像一条空有梦想的咸鱼——如果条件允许,可以翻身,他还是愿意折腾一下的;但是现在这事儿吧,属于粘锅了,那也没办法,躺平吧。   段云深:“退下吧,我这不用你们伺候了。”   两个小太监应声而退。   段云深吃着糕点,趴在床上数时辰,但是却一直没收到暴君遇刺的消息。   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正是如此,他自然不知就在他睡着之后,之前送点心的小太监中的那个说话从容流利的,居然又重新摸了进来。   之前段云深让他们离开,他根本就没出这座宫殿。   段云深这宫殿处本来就守卫松散,虽说盛传他得宠,但是陛下这喜怒无常的,得宠也不是什么好事。宫中的下人都恨不得绕着此处走。   这小太监拿着匕首,在这熟睡的妖妃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似乎又觉得杀了这妖妃容易打草惊蛇。若是被别人先行发现了尸首,就不妥了。   最后他想了想,收起了匕首,缩进了段云深的床底。   到了傍晚,暴君回了段云深这儿。段云深被门口“陛下驾到”的声音从梦中拽了出来。   暴君坐在轮椅上被小太监推.进门的时候,段云深迷迷糊糊的,好似看见一个长得跟个男狐狸精似的定时炸.弹被推了进来。   这个时候都还没遇刺?这是要来我宫殿里招惹刺客吗?   该不会我就是那个刺客吧,我一气之下捅死了他?   这时候桌子上的糕点还没撤,只不过景铄进门的时候就被段云深那一脸牙疼似的怪相吸引了注意力,没去注意那边桌上都摆着些什么。   景铄挥了挥手,推他进来的小太监便退下了,“怎么,朕前来,爱妃不高兴?”   “……哈哈哈怎么会呢?”段云深努力摆了个笑脸,顺手把自己搁在手旁边的桂花赤豆糕给景铄递了一块,“陛下要不要尝尝,可好吃了。”   手伸到一半,段云深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做个想起身但是起不来的柔弱动作,还要配上一句“臣妾见过陛下”,才对?   段云深不尴不尬地把糕点撤回去,然后试图从床上爬起来。   结果这一爬,居然还真爬起来了!   系统说他这臀马上就好,居然还就真好了。   这不科学,生龙活虎爬起来暴君会生疑的吧?   段云深深思熟虑之下,决定装一装。他做出个艰难起身的样子,想着对方见自己动作这么艰难,估计就会说“爱妃莫动,好生歇息”。   谁知道段云深快死的咸鱼似的弹动了好几下,对方根本就没有劝他的意思。   段云深:??   段云深又弹动了两下,肢体语言大概是——我好努力,我好拼命,我要爬起来给陛下请安!但是我真的起不来。   这次段云深成功吸引到了景铄的注意。   然而景铄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就跟看透了段云深心里的小九九似的,不仅没有说什么“好生歇息”,反而在轮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段云深怎么折腾。   段云深:……   景铄:“怎么停了,爱妃继续。”   段云深:……   段云深爬起来行了个礼,“臣妾见过陛下。”   景铄:“嗯,爱妃免礼。”   ……我这礼都行完了,你让我“免礼”?   景铄自己给轮椅转了个向,正是这一转向,看到了另一边的糕点盘。   那堆糕点里,赫然放着一盘佛手酥。   那一瞬间,就好像有一根长针扎进了景铄的脑子里,搅动着脑浆子,原本脸上那点轻松和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女人的温柔慰问依稀可闻——我儿吃苦了,快尝尝母妃给你做的糕点。铄儿别怕,母妃一定来救你。   那女人的凄厉哀嚎犹在耳侧,她说——铄儿,我是你母妃啊!你怎能如此待我?!   ……   景铄眼底一片阴鸷狠戾,语调却不见半分波澜,“这佛手酥瞧着不错,爱妃吩咐御膳房做的?”   段云深没跟上景铄的脑回路,“啊?”   段云深的话音刚落,突然从他身后蹿出一道黑影。   那黑影手中有着一抹银亮,应当是匕首之类的利器,银亮直逼景铄的后颈。   草,还真在我这招惹来刺客了!   “小心!” 第5章 他喜欢朕?   段云深出声提醒的同时,景铄的轮椅侧过九十度。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开了刺客的一击,那刀刃几乎是贴着景铄的鼻尖落下去的,然后砍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景铄的这轮椅骨架是由玄心木锻造,刚硬如铁,那一刀劈在扶手上,不过留下浅浅一道痕迹,“铮”的一声,倒是刺客的刀刃居然崩裂了几个豁口。   迸射出来的碎片,擦过了景铄的脸,带出一条血痕。血色划过雪白的肌肤,景铄眼底因为这疼痛带出一片狠戾。   无人看到的角落,景铄的手指微动,似乎要做些什么,却在下一个瞬间,屋子外的护卫就已经被惊动,纷纷进来护驾。   段云深站在一侧,总觉得那刺客应付护卫的同时,还瞟过自己几眼,那目光像是恨不得要将自己生吞活剥。   也是,若不是自己刚刚出声提醒,说不定他就得逞了。   段云深后退了几步,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刺客——只要我不看你,你瞪我也白瞪。   那刺客和几个侍卫打了几个回合之后,大约是心知不敌,便翻窗逃跑而走。   段云深看着几个侍卫追随而去,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放下心来之后,突然觉察到一道阴冷的视线似乎正在注视着自己,几乎要让自己的后背冒出了一身冷汗,他顺着视线的来源看过去,直接就看到了仿佛在审视自己一般的景铄。   段云深眨巴了一下眼睛,与景铄对视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做作地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做两脚一软,然后随手扯过旁边的幔帐一角开始拭泪,“嘤……”   景铄:……   段云深做作地坐在那儿哭了一会儿,像是被吓得手足无措的小妇人,时不时偷偷抬起眼偷看景铄的表情。   景铄大概是此生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又做作的人。   段云深想了想,嘤嘤嘤得更卖力了。   “刺客是从你寝殿的床榻之下飞出来的,爱妃对此就没有什么解释吗?”景铄无视了段云深的表演,眼神探究,仿佛要挖出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段云深:“天地可鉴,我段云深愿意在此立誓,如果我跟那个刺客有一腿的话,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景铄几乎要被段云深逗笑,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景铄:“你是不是觉得朕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昨天差点掐死我,还要杖毙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认为你不会把我怎么样?   景铄:“到朕近前来。”   段云深用膝盖往后蹭了两步,靠近点好让你可以一伸手就直接掐死我是吗?   景铄:“爱妃这是要让朕叫人进来帮忙,爱妃才愿意靠近些?”   段云深心里吐槽了两句,不情不愿的往前挪,脑子里已经在自动计划,待会儿这个疯子要是想掐死自己,自己该怎么反抗才比较流畅。   蹭到景铄跟前,为了更好的掌握敌情,段云深决定偷瞄一天景铄的脸色,谁知道这一偷瞄,就愣住了。   景铄的脸上还在流血。   这好端端的一张祸国美人脸,要是从此在脸上落下了疤痕,可怎么好?虽然段云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颜值舔狗,然而美貌的人谁不喜欢呢。   红色的血线倾斜着划过景铄的面颊,尾端往下垂一下一点殷红血迹。   战损美,多好一张美人脸啊!   两个人目光对视,景铄自然将段云深目光里的变化看在了眼里。   只是景铄不知道的是,段云深目光里的柔和和怜惜都是给他这张脸的,而不是给他这个人的。   谁要怜惜暴君啊?!   还是昨天要掐死自己的暴君!   景铄掂量着段云深眼睛里那份柔和和心疼的真心,但是他无论怎么探究,都看不出半点虚情假意。   倒是段云深先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美色给迷惑了,于是第一个转开了视线。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对着门外大,“太医呢?为何没人传太医,陛下受伤了!”   屋外有留守的侍卫守候,此时听到段云深的动静,恭敬答道,“回娘娘的话,太医已在来的路上。”   景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段云深的一举一动,刚刚段云深是关切怜惜,现在的神态看起来倒像是有几分被看破的窘迫不安。   这边陲小国的皇子喜欢自己?   说来,他们大婚的第一个晚上也是,明明双方已经躺下,这人却趁着自己睡着故意来偷吻自己。   景铄觉得迷惑。   他对别人的表达出的莫名善意向来都自带敌意,因为那些善意背后一般都是陷阱。   可是……   真要相信这么一个看起来无勇无谋的人对自己的善意后面有陷阱?   段云深现在浑身上下好像是被羽毛挠皮肤似的,哪儿都不自在。   你盯着我做什么?!   段云深能察觉到景铄的视线,但是根本没勇气盯回去,就觉得自己身上跟长了跳蚤一样。   他越不自在,景铄越觉得他心虚,像是窘迫和害羞。   景铄持续盯,段云深持续尴尬。   段云深终于忍不住了,酝酿了一声,扑到了景铄的腿上,“嘤嘤嘤,陛下,臣妾刚刚真的好怕……”   景铄:“……”   景铄:“朕知道了。”   闭嘴吧。   好在此时,殿外传来了太医到了的声音。   段云深不觉松了一口气。   太医进入殿内行了礼,便上前为景铄诊治,先是看了脸上的伤口,询问了其它地方的伤患处。   就在太医诊治的时候,暴君不期然地瞥到了那满地的糕饼点心。   景铄:“爱妃爱吃佛手酥?”   要是段云深的系统靠谱一点,现在就该上线提醒他这是一个送命题了。   然而很显然,段云深的系统不靠谱。   所以段云深花了三秒思索话题是怎么到了佛手酥的问题上的,然后又花了一秒确认自己爱不爱吃佛手酥。   那么答案是——爱吃!   然后他大胆地回答了这个送命题。 第6章 冒死救驾   段云深凭借着自己看古装剧学来的那点文绉绉的语调,把“爱吃”两个字翻译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你们天.朝上国的御厨心思精巧,技艺精湛,做出来的小点心在我们那种蛮夷之地见都没有见过,所以我很喜欢。   说完了之后段云深决定给自己刚刚的语言组织能力打十分,满分十分。   除了自己中学写作文的时候,自己再也没有过这么优秀的语言组织能力了。把自己能拽的文言文书面语全都用上了,而且还变相的拍了马屁,夸他们天.朝上国。   我真是太优秀了!   段云深先在心里把自己夸了一顿,然后转头看向景铄的时候,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   怎么这个脸色??   难道我刚刚夸的还不够卖力?   景铄收回自己的目光,喜怒难测地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宫里听到有人说喜欢吃佛手酥了。”   段云深:“为什么?”   景铄语气随意,“因为他们都死了。”   段云深:“……”   靠,这是什么展开?   怎么死了?为什么死了?你们这佛手酥喜欢把□□当调料放?   还是你不喜欢别人吃佛手酥,所以把他们都杀了?   ——我觉得是后者。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是要凉。   这个时候,段云深能够察觉到暴君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但是自己完全不敢与之对视。   那个太医此时也已经检查完了,大概是要找相应的治疗药物,这个时候低下了头,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面翻找着东西。   段云深和景铄之间连个遮挡都没有,段云深觉得自己要被对方的目光给千刀万剐了。   现在应该想办法补救一下,“其实臣妾也没有那么爱吃这种东西……”   话才刚刚收到一半,段云深突然被太医药箱里面的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小镜子似的。   光线折射刚刚好落在段云深的脸上,亮得晃眼。   可是,一个太医的医药箱里面为什么会有小镜子?   段云深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里面哪里是镜子,而是一把匕首。   匕身雪亮,这才折射.了光线,晃了人眼。   说是迟那时快,段云深甚至都没有冷静下来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能够看到那个太医握紧了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步向前,试图将那匕首扎进暴君的心脏。   侍卫大多都去追刚刚的刺客了,就算留了人,也在门外。   太医离景铄太近,比段云深还要近。   他是太医,经脉脏器的位置都了如指掌。   天时地利人和。   这一刀若是进了暴君心脏,在这医疗落后的古代,只怕是神仙难救。   “小心!”   ……   等段云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就已经握住了匕首。   捏住了匕首刀刃的部分,死死的卡在匕首和暴君的心脏之间。   因为有他双手的阻挡,所以那把匕首只有一个匕首尖儿刺进了暴君胸膛的皮肤里面。   段云深:“……”   景铄:“……”   太医:“昏君妖妃!!我今日就要你们为我君卓妹妹偿命!!诛杀昏君,替□□道,嘉王才是这天下最好的选择!”   那个太医一边疯狂喊口号,一边试图将匕首从段云深的手里抽出来,再刺一刀。   段云深一个从文明社会长大的五好青年,从来都没有遭遇过现在这样的情况,一时有些发懵,但是手本能地握住匕首不曾撒手,整个人都傻了,只知道把匕首捏得死死的。   这个时候屋子外面的侍卫也听到了这里面的动静,纷纷冲了进来。   进门的第一个侍卫看到屋子里的情景,抬手就是一记飞刀——飞得是腰间的佩刀。   刀扔的十分有技巧,旋转中直接削掉了太医捏住匕首的那只胳膊。   太医的胳膊断的齐齐整整,暴君妖妃未伤分毫。   这时候侍卫们一拥而入,第一时间控制住了还在发疯的太医,其他的侍卫纷纷跪下对着暴君请罪。   段云深还木愣愣的捏着刀刃,双手杵在暴君的胸口位置。   暴君的神情晦涩难明,他看着眼前的段云深,既没有关切段云深,也没有暴怒质问这个太医。   他也似乎有些愣住了。   两个人就跟雕像一样僵持着,认错的侍卫也都一动不敢动,只剩下那太医忍着疼痛叫骂的声音。   景铄沉默了许久,才艰涩地询问段云深,“刚刚他夺刀再刺的时候,你为何不肯松手?”   刚刚若不是侍卫进来的及时,第一时间削去了那太医的双手,按照太医刚刚发疯的力道,只怕那匕首抽出来的时候,要深深削断段云深的所有手指。   段云深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听到景铄询问自己才呆呆地看向景铄的脸,在对方的眼睛里面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性眼泪突然无法控制的从眼眶里面滚落出来,“我,我刚没反应过来……我手是不是要废了?……好疼……”   他在文明社会里面遭的最大的罪只怕也就是切菜割伤了手指,或者走路跌破了膝盖皮。   现在十指死死的捏住匕首,匕首刃深深地嵌入自己的手掌和手指的血肉里面……   似乎连自己的指骨都感受到了刀刃的锋利。   汹涌而出的血液打湿了景铄的胸口,和景铄胸口冒出来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   草,好疼……   因为疼得太厉害,段云深试着想要将自己的手指从刀刃上松开。   “你疯了!?别动,谁让你乱动的!!”景铄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慌张,“让太医来处理——太医!去叫太医来!!”   刚刚噤若寒蝉的侍卫们纷纷动了起来,要去再叫个太医来。   景铄看着段云深的双手,似乎想要帮忙擦一下血迹,但是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段云深觉得自己现在无比丢脸,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滚,哭得泪眼朦胧的。   手也疼得厉害,可是被景铄呵斥过后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自己一用力,手指头“嘎巴”就掉下来了。   景铄看着段云深哭到如此地步,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犹豫了片刻,就好像笨拙的小孩儿第一次尝试着安慰人一样,试探着用自己的袖子帮对方擦了眼泪。   你别碰我!!都怪你!!老子要疼死了!!我的手指头要没有了!!妈妈我要回家! 第7章 真的是暴君   太医对段云深的手进行了处理和包扎,但是当景铄问起段云深这伤可会遗留什么不方便之处的时候,那太医战战兢兢了半天,噗通一下给景铄跪下了。   这时候段云深已经止了泪,坐在龙榻上举着两个包成叮当猫的小圆手,看着这太医噗通一跪,心里瞬间就凉了半截。   我的手……   我能吃饭能写字的手啊   这暴君神情阴戾,只是语调却不冷不淡的,“朕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大人可要考虑一下接下来要说的话朕爱不爱听。”   “陛下恕罪,云妃娘娘此等伤过于特殊,微臣实在难以保证……”   “哦?”景铄语调放的缓慢,轻轻一句反问,那太医瞬间就不敢做声了。   景铄:“这样罢,朕是个仁慈的人,朕爱妃的手指若是损伤了一根,朕便要爱卿的一只手。爱卿的手不够,就拉太医院同僚来凑,爱妃的手指若是十指尽废,太医院上下便都准备以后只剩下独臂吧,大人你看如何?”   段云深默默咽了口水,仁慈在哪里?   太医慌张求饶:“陛下不可!!不可啊陛下!臣……”   景铄:“怎么,不想牵连太医院同僚,想让你九族献上右手?”   太医:“这……微臣领命,太医院上下定当竭尽全力保住云妃娘娘的玉手!”   云妃娘娘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叮当猫“玉手”。   景铄:“下去吧。”   段云深心里给这位太医点了根蜡。太医果然是高危职业,毕竟“若是治不好他/她/它,朕诛你九族!”   医闹,古已有之。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人尽心竭力给自己治手也算是好事,到时候若是实在无法挽回,自己试着发挥妖妃强项,撒个娇卖个萌什么的,怎么说自己也是救了这暴君的命,要个人情保一下这些无辜的太医不算过分吧。   这头太医下去了,那头就有侍卫提着刚刚行刺的太医走进殿内。   这太医原本就被削断了一只手,出血量超大,在那之后估计又经过了一番拷打,此时蓬头散发,血污染红了殿内铺地的毯子,直接让殿内充满了血腥气。   侍卫先是对着景铄和段云深行礼,然后才恭敬地汇报了刚刚审问出来内容。   原来一开始那个藏身于段云深床底下的刺客只不过是个幌子,为的就是让暴君受伤,召唤太医。也同时引走了大部分侍卫,吸引了注意力。   太医在给暴君看诊的时候能够贴近暴君,而且这个时候,暴君也不太可能对给自己诊治的太医设防,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一开始的那个幌子是个死士,被追击之下,那个死士自知逃生无望,便引剑自刎了。   至于这个太医,名为张睿,是太医院张景之的儿子,也算得是青年才俊。   至于要刺杀景铄的理由,根据推断,是因为一个叫做赵君卓的女人。   此女是朝中显贵之女,半年前被送进宫中为妃,却在大婚当夜被暴君一杯毒酒赐死了。   这张睿爱而不得的女人被送进宫,还在进宫第一晚就被暴君杀死,心中自然难平。   他积怨已久,恰逢昨日听说暴君宠幸妖妃。   张睿比较之下,同样是被人送上龙床,自己爱的女人死无全尸。而这敌国妖妃,却居然能飞上枝头。   暴君无眼,敌国送来的人也能如此宠幸,可自己爱的人却……   张睿越想越恨,更何况景铄的暴君恶名在外,天下苦之久矣。   自己若是杀了暴君,不仅算是为爱人报仇,也算是替□□道,为万民积福,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   景铄听了:“这便是你们查出来的全部?”   侍卫跪地请罪:“微臣无能。”   景铄:“下去领罚罢。”   侍卫:“谢陛下赏罚。”   段云深被这两人语气没有起伏的流畅对话给震惊了。   ……兄弟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抖m,被暴君惩罚你还带感谢的?还感谢的这么平静。   而且,我觉得你已经查出来很多了?真相这不都出来了吗?暴君还想听什么?   他本人还知道更多的内情?张睿来刺杀还有别的原因?还是有别的幕后主使?   段云深脑子里要打结了。   景铄控制着自己的轮椅来到了奄奄一息的张睿面前。   一个坐在轮椅之上却仿佛睥睨天下,另一个趴在血污里。   景铄平静问道:“临死前可有话说?”   太医看起来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却拼着最后的气力咬牙道,“吾乃……替□□道……昏君妖妃……不得……好……死!!”   段云深:??怎么还有我的事?   “说得好。”景铄听到这话反而像是开心一样,弯唇笑道,“朕等着自己不得好死的那天。”   张睿:“……呵……哈哈哈……那臣……便在阴曹地府等着……陛下……”   景铄对一边的侍卫吩咐道,“拖出去罢,生剥其皮,血肉送回张府,给他父母一个尸身留作安慰,也让他父亲张景之看看自己养了个什么东西。至于皮嘛……”   景铄顿了一下,“用竹绷起来,做个人皮招魂蟠,挂到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坟前。”   原本仿佛死而无憾的张睿听到此话,就好像回光返照一般的瞪大了双眼,配着蓬头垢面一身血污,看起来就像是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猛地向前挣动了一下,失去了双手的他居然强撑着一口气,咬住了景铄的龙靴。   用力之狠,这要是落在肉上,只怕要被生生啃下一口肉来。   近前的侍卫吓了一跳,立刻上去卸了张睿的下巴。   血水并着涎水一起往下淌,被拖出去的时候,张睿还在含混不清地骂着昏君不得好死。   景铄的龙靴缎面上留下了难看的血污,但是立刻就有宫女进来,擦地换毯,帮景铄换靴。   段云深刚刚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他第一次对景铄的暴君身份有了确切的认识。   什么叫做暴君?什么叫做诛心?   即便是抱了必死信念的人落到了他的手上,他也能让对方颤抖和后悔。   等到宫女将宫殿里面的一切都处理好了,景铄才转过脸来正面看向段云深。   段云深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打颤。   景铄微微一顿。   这小东西被自己吓到了。   景铄自己控制着轮椅来到了龙榻前,“爱妃可还好,手还疼吗?”   一点都看不出这个人之前还在剥皮诛心。   段云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疼,还是该说不疼。   他有点怵。   “啊,对了,朕之前问过爱妃一个问题,爱妃爱吃佛手酥吗?”   段云深一顿。   这是……让自己重新回答的意思?   段云深马上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景铄略一点头,随意道,“朕小时候也爱吃这个东西,现在不爱吃了。爱妃若是愿意,就陪朕一起别吃了吧。”   段云深被吓得脑子有点木,没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到底说的是什么。   景铄:“伺候朕歇息吧。”   段云深:???   伺候?怎么伺候?   段云深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似的,从床上下来,举着两个叮当猫的小圆手,一只手小心的穿过景铄的腋下,一只手穿过的膝窝,将双腿有疾的暴君陛下抱到了床上。   什么,这么抱人受伤的手疼不疼?命都快没了谁还管手疼不疼啊!   两个人合衣躺进被窝里,宫女熄了灯。   段云深听到这暴君很快就入睡了,不觉有些嫉妒。   他怕是今天晚上都睡不好了。   但是……   但是任务该完成的还是要完成的。   待到夜深,他先是故技重施地小声叫了两声“陛下”,确认这人已经睡熟了之后,便爬起来,在景铄的唇上亲了下。   【恭喜亲今日存活任务达成!请再接再厉哦~】   段云深躺回去,叹了口气,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暴君的眼睫毛颤了颤。 第8章 系统哥哥~   段云深大概是被吓傻了,第二天白天才反应过来之前暴君曾说的“朕以前爱吃佛手酥后来不爱吃了”的话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景铄之前还曾说过,这个宫里爱吃佛手酥的都死了。   这句话难不成,指的他自己?   也不对,他这不是还活着么?   段云深一个人琢磨了一会儿,始终还是没办法就这句话琢磨也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只能召唤系统。   虽然系统是个不靠谱的,但是它手拿剧本。要想知道真相,询问系统绝对是最靠谱的方法。   【叮——您的系统已上线。】   【系统温馨小提示:咱们俩现在是情敌,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独有的情报给你分享?】【段云深:情敌?】   挨得着吗?我没打算拿那随便就剥人皮的当对象;你自己没个人形,喜欢也白喜欢。这到底怎么算情敌了?   【系统温馨小提示:跪安吧弟弟。你的系统不想和你说话,并准备给你挖个坑。】【段云深:……我再怎么说也救了你家景铄哥哥的命呢,你看看我的爪子,你看看,都成哆啦A梦了——哦对了,系统姐姐,我这手不会有后遗症吧?】【系统温馨小提示:叫哥哥!】   【段云深:系统哥哥~~】   【系统温馨小提示:……真没节操。好吧,看在你救了我家景铄的份儿上,你这手只会留疤,不影响功能使用。】【段云深:谢谢系统哥哥。】   【段云深:对了,系统哥哥……】   【系统温馨小提示:闭嘴吧兄弟,要点脸,我都听得害臊!】【段云深:最后一个问题。】   【系统温馨小提示:我是不会告诉你佛手酥事件始末的!这是我和我家景铄独有的秘密!】【段云深:……那我问个别的,这暴君以前迎娶过别的妃子么?】段云深其实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   他比较想旁敲侧击地问问景铄到底能不能人道的问题。   他之前根据种种不靠谱的迹象得出了景铄可能因为下半身残疾而不能人道,但是心里又没底。想找系统问问,但是系统身为一个毒唯,自己这么问容易踩他痛点,让他炸毛,所以这才拐弯抹角地问有没有娶过别的妃子。   【系统温馨小提示:有,赵君卓你知道的,就是昨天那个张睿的杀人理由。她也是一个穿书者,穿来的身份是世家之女,不过她的攻略对象是嘉王景逸,也就是我家景铄的亲叔叔。她在朝堂中勾搭了各家青年才俊为嘉王所用,还准备到我家景铄身边来卧底,给嘉王传递消息——但是我家景铄英明神武,当场识破,新婚夜没碰她就把她给结果了!】新婚夜没碰新娘子直接把人给杀了?这不一定是英明神武,这可能是力不从心恼羞成怒啊兄弟!   也就是说,他可能真的不行!!   噗嗤。   【段云深:那他身边有别的女色吗?】   【系统温馨小提示:没有,我家景铄洁身自好,和别的种马帝王不一样!】段云深心花怒放,喜形于色,但是又觉得自己太开心好像不太好。于是干咳了两声,用自己叮当猫的小圆手搓了搓脸,掩饰了一下。   ——然后就被手上的伤口教做人了,疼得一阵滋哇儿乱叫。   【系统温馨小提示:你开心也白开心,他不会睡你的!我家景铄迟早有一天砍了你!哼,下线了!】段云深欢快地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才爬起来。   神清气爽。   虽然爪子还有点痛,但是确认了自己后.庭的安危,顿时就觉得连阳光都明媚了起来。   虽然今天没有阳光,窗外正下着大雨。   那个暴君也一大早就离开了宫殿。   而此时早点也已经摆上了桌。   这人生,何其美好。   .   在这偌大皇宫的御花园一角,暴君景铄正坐在雨亭的石桌旁下着一盘棋。   不远处,打滂沱大雨中隐约走来了三个人影。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引路的老太监,其后是一位小公子,自个儿举着伞,一身素青色衣衫,越发衬得身子单薄。   个子也不高,一张脸生得素净,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就是一双桃花眼太惹人,破坏了书卷气带来的温润感,眼尾飞红,灵动俏丽,瞧着像是哪家的狐狸精变作小公子出来勾人的。   小公子右后方跟着一个黑衣男子,身量高挑,足足比小公子高出一个头。带着一个乌木面具,进皇宫这种地方,腰间居然还带着佩剑。   大雨瓢泼,黑衣男子却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墨一般的黑发往下淌。要知道,就连引路的老太监都有一把伞呢。   老太监并没有进雨亭,只将人带到,就匆匆离开了。   小公子从容地走进了雨停,收了伞,伞上面的雨珠顺着伞褶流到了伞尖的位置,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小公子随手把伞递给身边那个戴着乌木面具的侍卫,那侍卫非常自然的接了过来,然后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块半干的手帕递给了小公子。   也不知道在这样大雨的天气里面,他是怎样保护这手帕没有被打湿的。   但是小公子却并没有接,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坐到了景铄的对面。   桌上的棋其实是一场景铄自己跟自己的博弈,白子是左手,黑子是右手,双方厮杀,现在战况已经到了焦灼的状态。   小公子瞧着战局,笑着说道,“每次看你这样自己跟自己下棋我都觉得疼。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玩儿法,就这么想拖着别人一起去阎王府报道?”   景铄听到这句话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明明冒犯至此,他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这种时候,倒是一点都不符合自己的暴君称号。   哪怕没有收到回应,小公子也还是继续说道,“景铄,你身体里是不是住了两个魂儿啊?一个想灭了这世间,另一个说好啊好啊我帮你。”   这时候那个戴着乌木面具的男子走上前来,先道了一声“得罪公子”,然后伸手强硬地掰过了小公子的头,用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帮小公子擦着脸颊和头发上面溅上去的雨水。   脸颊和头发擦完了,又换了一张手帕去擦小公子袖子和手腕上的水珠,最后他单膝跪地,低着头,扶起小公子的脚,擦了袍子下摆,还检查了一下小公子的鞋袜有没有湿掉。   沉默安静,但是动作自然,就好像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千遍万遍。明明单膝跪在小公子面前,可这样的姿态却没有半分卑贱之感,反而让人觉得他与小公子关系非常,亲密得很。   小公子也没有反抗驳斥他的意思,任由他拿着手帕,擦拭自己身上的水珠。与此同时垂眸看着这黑衣男子的发丝和衣袍都在往地上滴水。   等到侍卫全部都处理好了,小公子用自己的靴子点了点地上的水洼——那是侍卫身上的水滴落下来的。   小公子:“把凉亭的地弄湿了,出去站着。”   “好。”那乌木面具的男子十分乖顺地转身,走出了凉亭,在雨中站定。   外面仍是大雨滂沱。   小公子就这么瞧着对方在雨里站的笔直,不卑不亢,对自己的无理取闹也没有任何愤怒的意思。   到了这个时候,景铄方才抬起脸来,看向雨里的乌木面具的男子,“这又是闹什么别扭?”   小公子平静道,“今日晨起时心情不错,便顺势亲了他一口。”   景铄:“顺势?”   小公子没理会对方挑自己的字眼,接着说道:“可惜这人不解风情,板着木头脸告诉我此举不妥,说尊卑有别。”   说到这里,小公子扬起眉毛笑得恶劣,“既然尊卑有别,那主子的命令不论好坏,都好好受着罢。我瞧着今天的雨水不错,正好洗洗他那颗榆木脑袋。”   小公子把视线转回来,“不说他,我听说你昨晚遇了刺客,你的爱妃为救驾还受伤了?”   景铄下棋的手一顿,“伤了手,似乎可能留下残疾。”   小公子听热闹听得欢快,道,“那可是巧,你们一人腿有残疾,一人手有残疾,般配,真乃天作之合啊。”   景铄嘴角微动,似是在笑,“般配么?”   小公子听着这话似笑非笑地多看了景铄一眼,“我以为我今日进宫是与你商讨昨夜刺客背后之人的,合着是来看你向我炫耀你的新妃子的么?” 第9章 他要回来了   景铄不以为意,“不是你自己先说的般配吗?”   小公子嘴上不积德,“我就随口一说,你也信?他要是真手残废了,才跟你不般配了。还是说你为了配上他那双残废的手,真要把自己的腿给打折了?那可真是感天动地,不过我瞧着今日挺冷的,纵使感动我也不为你们两个人的情意流泪了,没有意见吧?”   小公子虽然嘴上信口胡说着,但是心里面也对那个云妃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   他与对景铄算是至交好友,过命的交情,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自己开过的玩笑话怕是数不胜数,怎么唯独今天自己说了一句“般配”他就上了心了。   只能说是心中有意,所以才揪着“般配”两个字不放。   景铄掀起眼皮子瞧了小公子一眼,“我瞧你与渡鸦也挺般配的,他话怎么就那么少,把舌头送给你了么?”   渡鸦便是雨亭外站着的黑衣面具男子。   小公子笑得狐狸似的媚人,话里有话道,“那好,你下一道圣旨,舌头也不用送我,让他把嘴张开就行,我一定好好教教他的舌头。”   景铄:“你要真有心还需要我下圣旨?贺珏,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   名为贺珏的小公子没搭茬,转移了话题道,“我一个今天早上才被拒绝的可怜人,你能不能不要给我伤口上撒盐?——说回你昨夜被刺杀的事,我可是听说昨夜张景之大人见到自己儿子被剥了皮的尸首当时就昏了过去,这个时候还未曾醒来呢。”   景铄:“那倒是可惜,我没有亲眼见着。”   贺珏:“一瓶药的仇你就记到现在,剥了他儿子的皮,开心么?”   景铄:“可不止一瓶。”   都是旧事,张景之曾配过一瓶毒.药,下在佛手酥里,险些要了幼年景铄的命。   现在太皇太后用来牵制景铄的药,也有张景之的参与。   贺珏笑了一声,“说回正事,你要我查的,我查过了,这几日确有嘉王的人找过张睿。他这次行刺,想必少不了嘉王的煽风点火。”   “对了,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小公子这个时候没有经过景铄的同意,直接伸手在景铄的棋盒子里面拿出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上面,用一种心不在焉的语气说道,“听说嘉王要回来了,人都已经近京了。你自己多注意着些,让他跟太皇太后斗就行了,你别被他抓住尾巴了。”   景铄:“我的尾巴不就是太皇太后的尾巴,刚刚好留给他抓不是?”   贺珏听着这话顿了一下,然后换了个姿势道:“我有一个问题,现在朝堂上由你皇叔和太皇太后两派把持,你虽为天子,却只不过太皇太后一个傀儡,手中没有半点实权,你就真不着急么?”   景铄闻言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来,“我为什么要着急,我看起来很想要江山?我不是你,贺珏,我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   小公子一双狐狸眼里似笑非笑,“行,我是俗人,反正我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的,谁都别想坐在属于我的位置上。”   景铄落下一子,堵死了黑子全部的退路。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位小太监从雨里面跑过来,也没有打伞,老远就听到他那尖细的嗓音从雨幕之中传来,“陛下不好了,出事了陛下!”   贺珏看向雨幕中奔跑而来的小太监,略微有一些惊讶。   景铄暴君恶名远扬,在这宫中几乎就是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上至太皇太后太妃,下至宫女太监,几乎都是望而生畏敬而远之,除非必要的话,没有任何人愿意和这个暴君有所接触,就怕他一个发疯就开始滥杀。   就算是太皇太后,操纵暴君把持朝政,靠着母家几乎就快比肩武后了——也不怎么敢和景铄打交道的,景铄太疯,做事不计较后果,他要是突然暴起一刀杀了太皇太后,那太皇太后可就亏大发了。   所以这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而且还是大老远的就开始呼喊暴君,只怕事情不小。   贺珏想了想近来宫中的事情,觉得能让这小太监慌张成这个样子,还来寻找陛下的帮忙,只怕是跟陛下的那位宠妃有关。   这小公子就跟看热闹似的,嘴角掀起一个笑,然后悠然地偷了景铄的一颗棋子,棋盘上原本死了的黑子因为这个作弊又活了过来。   那小太监朝着这边狂奔,还脚下绊了一个跟头,在雨里滚了两滚,连爬带滚的朝着这边来。   他从雨幕扑进了雨亭里面,气儿都还没有喘匀便扑在地上,四肢着地,头也不敢抬,慌慌张张,“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陛下,许太皇太妃娘娘带着一大群人往云妃娘娘那里去了,听说太妃娘娘扬言要废了云妃娘娘的手!‘’   贺珏一声嗤笑,“这老女人又被别人拿来当探路石用了,你对那新妃不错,只怕多的是人想知道你是不是多了根软肋,想知道那云妃在你心中是什么分量。”   那小太监听到贺珏小公子说得如此直白,瑟瑟发抖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指天誓日说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   景铄:“推我去云妃处。”   那小太监磕了个头,才战战兢兢爬起来为陛下推轮椅。贺珏将放在一旁的雨伞递给了他们,“堂堂一国之君,别淋成落汤鸡了。”   雨亭里面只有贺珏了,他看着棋盘又下了几子,还是觉得不对,于是将白子移了几个位置,这才找到了出路。   棋盘上的黑子大获全胜。   贺珏满意地站起了身,对着雨里的渡鸦笑吟吟地道,“伞也没了,这可怎么办?”   渡鸦:“我这就去找宫里的公公们借一把过来。”   贺珏:“我让你去借伞了?”   贺珏:“抱我回去吧,感觉偶尔淋次雨也不错,今儿这天还怪闷热的,凉快凉快也好。”   渡鸦一板一眼:“公子的身子不能淋雨?”   贺珏:“我是纸糊的?”   “公子在此处等我,我很快就回。”渡鸦说完,便转身去找宫里的太监借伞。   小公子站在雨亭里看着渡鸦走远,忽地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有些讽刺,然后直接就迈步走出了雨亭,淋着大雨悠哉悠哉地朝着宫外走去。   傻子。   .   话分两头,景铄返回宫殿的时候,那位许太皇太妃正在宫殿里面耀武扬威,对着段云深宣讲这宫中的条例。   自从这位太妃娘娘进门段云深下床跪礼迎接之后,这位太妃娘娘就根本没让他站起来,所以现在他还是跪在地上。   太妃娘娘坐着,喝着小太监们送上来的茶,   “听说昨夜云妃救驾将手伤了,不知道伤的如何了,给本宫看看吧。”   段云深还想拒绝一番,就算他本人再怎么迟钝,也能发现这位来者不善了。   只是拒绝的措辞还没出口,立刻就有两个小奴才过来架住了段云深,并且要强行将段云深手上的绷带给拆开。   景铄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那几个小奴才正在强行抓住段云深的手,看着凶神恶煞,下手也没轻没重的。   那架势就像是段云深手上本来没有伤口,这群小奴才也要用自己的爪子给他手上刨出伤口来。 第10章 帮爱妃出气   能够明显看出景铄是从外面赶回来的,外面大雨滂沱,他连发丝都被水汽濡湿了。   更不要说是那个在后面一边推着轮椅还要打伞的小太监了,现在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正在往下滴水。   景铄这天子不比一般,身边少有人跟着,更不要提步辇随行什么的,通通没有,简直一点也像个天子。   这么一身水汽的出现在这里,身后还跟着个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小太监。明明瞧着形容是有些狼狈的,但是出现之后,许太皇太妃却惊得险些把手上的茶杯给摔地上了。   她是得了确切的消息才敢过来的,消息说的是这疯子陛下在御花园下棋,招了将军家的那个废物二公子作陪,没估计一上午都不会回来。   谁知他居然回的这么快。   小太监推着景铄走进这宫殿里,许太皇太妃纵使有些发怵,也不好显在脸上,强行镇定道,“原来是陛下回来了呀。”   段云深不知许太皇太妃是色厉内荏,还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按照段云深所知道的,景铄是这个国家的暴君,虽然没有实权,但是滥杀成性,按理说在这宫中人人都要忌惮他几分的,没想到这许太皇太妃居然嚣张至此,对着景铄都半点不落下风,肯定是在这宫外有什么依仗。   只不过自己的系统不靠谱,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许太皇太妃背后的依仗到底是谁,居然厉害到让她面对暴君也一点都不露怯。   景铄自己操控着轮椅来到了段云深的身边,对着段云深伸出手。   段云深一怔。   不过既然景铄都已对自己伸出手了,自己也没有什么接着跪人的兴趣,便回握住景铄递给自己的手,顺着景铄扶自己的力道站了起来。   段云深突然有了个荒谬的想法——这暴君似乎是专门回来救自己的。   许太皇太妃看着段云深跟景铄一唱一和,于是从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哀家之前听闻这宫中来了个厉害角色,把我们的陛下迷的五迷三道的,原本还不大相信,如今看来倒是空穴不来风了。”   段云深忍不住心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有本事?   景铄:“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便请回吧,云妃昨天为了护着朕,受了伤需要休息。”   许太皇太妃听到景铄似乎不太想和自己起冲突,转念一想,嘉王景逸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自己最大的依仗马上就要回京,这暴君所以忌惮自己,既然如此,自己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之前那点心虚瞬间就化作了泡影,冷笑了一声,道,“不过是在手上划了两道口子而已,这算什么伤?这云妃自从入宫以来一点规矩也没有,蛮夷之地的野民,不识规矩,现在已经进了宫,就需要好好调.教一番,陛下也切莫护着,这样反而是误了他。”   许太皇太妃说完这些话之后,便微微侧头示意身边的一个小奴才,那个奴才也是胆子大的,收到了太妃娘娘的示意之后,便上前一步,“云妃娘娘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却从未去诸位太妃太皇太后宫中请安,这事往小了说是云妃娘娘品行礼仪有所不足,往大了说……便是无视尊卑,未将太皇太后和其它诸位太妃放在眼里。”   段云深心中有苦说不出,他进宫第二天清晨就险些被暴君掐死,还被打了几十杖,系统没给他医治的时候都下不了地。   而且在那之后,也没有哪个小太监小宫女提醒他要去给太皇太后他们请安啊。他每天愁怎么亲暴君一下就足够花光他的所有脑子了,谁还能想得起这一茬儿?   景铄:“是朕让他无须去请安的。”   段云深一愣,侧头看着景铄。   景铄:“谁有异议吗?”   空气沉默了片刻,那许太皇太妃突然重重地将茶杯往桌上一磕。   景铄这是铁了心要打她的脸,她以“未曾请安”来整治这妖妃,暴君却直接把理由这给揽下来了。   许太皇太妃:“陛下如此罔顾法度……”   景铄:“朕便是法度,朕说他不必去见,就是不必。还是太妃想说,朕没有资格?”   段云深觉得这个氛围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悄摸摸地扯了扯景铄的衣服。   他要没记错的话,这位暴君实际上是一位空壳子暴君,没有实权的。   这位太妃既然面对暴君嚣张至此,那肯定是来头不小。这么硬碰硬,估计对景铄没什么好处。   而且景铄此行摆明了就是来救自己的,为了自己得罪一个有后台的太妃,不值得。   要知道现在景铄可是段云深的救命稻草,每天一个吻,完不成就要死。景铄这么跟人叫板,万一要是被设计死翘翘,那对段云深自己也没有好处。   许太皇太妃此时被气得不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指着景铄,嘴唇都在抖,但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景铄就算只是名义上的皇帝,那也是天子,当着众人的面,她不能忤逆天子。   好一会儿之后,许太皇太妃才吐出来一句狠话,“陛下可知我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陛下居然敢如此跟哀家说话?!”   景铄面无表情道,“难不成皇叔回来了,这天下、这后宫,就是皇叔说了算了么?”   许太皇太妃一顿,“……”   这要是应了,就是犯上。   段云深慌忙又偷偷拽了两下景铄的衣服。   皇叔他有印象的,这朝中分为两派,一派就是皇叔景逸。还有一派是太皇太后,景铄是太皇太后那边的傀儡皇帝。   段云深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跳出去戏精地来一句“臣妾没事,陛下和太妃娘娘不要因为臣妾伤了和气”之类的。   这次景铄被段云深拽了一把之后,便回头看了段云深一眼。   一眼过后,景铄再开口语气就不再那般针锋相对,“我看您也累了,该回去歇着了。”   有景铄这个暴君在此护着段云深,许太皇太妃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   最后只能气冲冲地来,最后气冲冲地走。   走到门口,她突然又被景铄叫住,景铄瞧着段云深手上绷带上面的红色血迹,对着许太皇太妃悠然道,“太妃娘娘最近多注意些,切莫也伤了手。”   段云深手上的血迹是被那几个小奴才强行拆绷带的时候扒拉出来的。   当天晚上,许太皇太妃宫里就出了消息,说是许太皇太妃的手被滚油给泼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景铄正在段云深宫殿里自己和自己下棋,段云深用俩小爪子捧着一块点心,跟只小仓鼠似的啃着。   进来汇报太妃手受伤的是侍卫统领项一越,表面是太皇太后的人,实际上已经成了景铄的心腹。   段云深总觉得与其说这侍卫统领是来给暴君报告的,不如说他是借着报告的名义说给自己听的。   翻译一下大概就是,我们主子帮你报仇了,但是我们主子有逼格,对你好不可以直接对你说,需要我旁敲侧击地来让你知道我们主子对你好了,你小子可要感恩戴德!   项一越汇报完便退下了。段云深捧着糕点,吧唧吧唧啃了两口,没忍住好奇心,“太妃那手是陛下让人弄的?”   景铄下棋的手没停,“是。”   段云深一时口快:“不是说你被架空了没实权吗?”   说完段云深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景铄却似乎不以为意,“尚有些自保的手段。”   段云深听着这人有问必答,琢磨着自己昨天晚上救他一命,似乎是换来些真心以待了。   这么看来,这暴君也没有那么不可理喻嘛。   于是段云深得寸进尺地顺杆儿爬,“我还能问个问题吗?那许太皇太妃背后到底是有什么依仗,我瞧着她怎么一点都不怕你。”   景铄:“朕的皇叔,嘉王景逸,也就是如今的摄政王,是许太皇太妃养子。天下之权,至少有一半在我那个皇叔手上,有这么个好儿子,她自然不怕朕。”   ……怪不得。   景铄:“问完了么?你若是问完了,朕也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   段云深:??   景铄:“之前为何要偷摸扯我衣角?”   段云深戏精上身,装的贤良淑德,低垂下头,温婉可人,“陛下和太妃若是为了臣妾生出嫌隙,那臣妾心中自然过意不去……嗝。”   吃得太饱,没控制住打了个饱嗝。   景铄浑似没看见他这般丢人一样,随意问道:“不是担心朕这空架子皇帝得罪有权的太妃自身不保?”   段云深:“……额。”   景铄:“第二个问题,你夜里为何要偷吻朕。”   段云深:嗯?! 第11章 你喜欢朕!   景铄:“第二个问题,你夜里为何要偷吻朕。”   段云深吓慌了神,他以为自己行事谨慎,暴君一定不会知道才对的。   景铄:“你喜欢朕。”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猜。   景铄:“偷吻,摔碎皇祖母给我的药,替朕拦住刺客的刀,担心朕和许太皇太妃对峙之后的安危……”   景铄泰然自若地列举着段云深这段时间的行为。   段云深听得只想扶额,原来“我喜欢你”这么有理有据啊?   景铄:“朕好像提醒过你,朕不需要任何人对朕好。”   段云深:……   你是我的命啊,一天不亲你我我就会死,我也不想对你这么好,真的。   这时候宫殿里安静得很,只剩下景铄棋子落在棋盘上面的声音。   “哒——”。   黑子落。   “哒——”   白子落。   段云深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这时候脑子里更是跟浆糊似的。   不过他察觉到,这暴君似乎没想象中那么暴戾跟不讲道理。   转眼景铄手底下一盘棋就走到了尽头,黑子险胜。   景铄收拾着棋子,“我之前问爱妃的为何要晚上偷偷亲朕,爱妃还没编好说辞?”   段云深:“……”   段云深豁出去了,“陛下有所不知,我们南渝国皆通巫蛊之术,并且极其重视婚后的忠诚问题,婚后每天都要亲吻一次自己的爱人,不亲就会死。臣妾初来乍到,总觉得每日向陛下索吻不端庄,所以才偷吻的。”   景铄收拾棋子的手一顿,转过头来瞧着段云深——他猜到段云深会编瞎话,但是没想到他能编得这么瞎。   段云深面对景铄的探询,给了景铄一个坚定的眼神。   (0.0)   ↑这个眼神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景铄扬了一下眉毛,转过头去接着收拾棋子,看在这个眼神够可爱的份儿上,给了几分薄面,“哦?”了一声以示回应。   段云深:“而且如果婚约对象去世,我也会性命不保。所以,臣妾之前的行为并不是想要讨好陛下,而是因为需要自保啊!臣妾谨记陛下教诲,不会对陛下好的!陛下放心!”   景铄不走心地,“哦,原来如此。”   段云深心说自己这都说的啥啥啥啊?   别人家都表忠诚,自己家要表示我绝对不会对你好?   而且段云深实在不会说谎,巫蛊之术是个什么狗东西?我不认识啊!   段云深闭了闭眼睛,安慰自己,没事,我已经尽力了,我就是最棒的。   ……   嘤……   我好怕,我不是最棒的,我是不是要死了……   景铄这时候已经将棋盘上面的棋子都收回棋盒子了,“那你今日的吻偷到了吗?”   段云深:“啊?哦……那个,还没。”   景铄让自己坐着的轮椅转了个方向,面朝段云深,“那来偷吧。”   ……啊?   这……   段云深瞧着景铄坐在轮椅上的模样,对方就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等着自己上前去。   ……还有这等好事?   这是正式告别每天偷偷摸摸了?   这手伤得这么值得的吗??   段云深向前迈了一步,突然想起.点什么,然后又退了回来,警惕道,“不会我亲完陛下,陛下就让人进来剥我的皮吧?”   景铄:“这主意倒是不错。”   !我胆儿小,你别吓我!   段云深想了想跟在景铄旁边那群侍卫的身手,自己是肯定打不过的。   可是亲肯定要亲的。   段云深心一横,直接大踏步走到了景铄的面前。   手指挑起景铄的下巴,然后闭上眼睛怼了上去。   双唇相贴,柔软,温暖,湿润。   嘴唇触碰到的时候,心湖上面像是滴进了一滴水,泛起了涟漪。   【恭喜亲今日存活任务达成!请再接再厉哦~】   段云深只贴了一下就赶紧撤开,然后戒备地看着景铄,就怕这暴君瞬间变脸叫一声“来人啊!把他给我拖出去活剐咯!!”   谁知道暴君面色如常,“抱朕去沐浴吧,夜深了。”   段云深看了看自己两个小叮当爪爪,又想了想刚刚偷到的香吻,于是乐颠颠地过来抱暴君去沐浴了。   美人暴君被抱起来后自然地搂着段云深的脖子,没有半点不自在。   原本他是想着开诚布公,想知道这人愿意为了自己挡刺客,到底是在自己这里谋求什么,自己给不给得起他想要的。   可这人装傻糊弄过去,自己居然也就随他去了。   你到底想要从我这拿到什么呢?   .   太皇太后那边自然也听闻了许太皇太妃伤了手的事情。   此时大宫女芷兰正在为太皇太后卸去发饰,“许太皇太妃还是那么不经撩拨,不过是买通了几个洒扫的太监说闲话,说那云妃巴结咱们瞧不起她,假意让她听见,就让她上心了,风风火火就去找云妃的麻烦了。”   太皇太后没怎么听,瞧着铜镜里的皱纹,随意道,“许太皇太妃自恃是景逸的养母,便飞扬跋扈,以为自己才是真正后宫之主了。”   芷兰献媚似的说道,“还是太皇太后娘娘英明,用许太皇太妃去试探云妃在那疯子陛下心中的位置,也不用咱们自己去沾惹那疯子。”   太皇太后:“铄儿倒是当真极为看中他,也是蹊跷。”   芷兰:“是呀,许太皇太妃今夜伤了手,都在传是那疯子陛下给宠妃出气,偷偷下绊子呢——不过,奴婢愚钝,太皇太后娘娘您说,这事真是那疯子陛下教训的许太皇太妃么?”   太皇太后只一笑,未答。   芷兰皱眉,“可那疯子陛下都废了,坐着轮椅,他身边的人咱们也是千防万防,应当没有他人可以倚靠了,他如何才能伤得许太皇太妃?奴婢想不通。”   太皇太后笑道,“他有他的门路,不稀奇,原本就不是个安分的,要不也不会废了他的腿。倒是那个云妃……”   芷兰:“怎么了?”   太皇太后:“之前我弟弟送了个消息进宫,说是南渝国奇异,似乎男子也可以怀孕产子。”   芷兰:“这……世间竟有这种事,那云妃岂不是?——疯子陛下正宠妖妃呢,夜夜都在他那里留宿,这要是一不小心留了种……”   “不急,留不留的也不在今夜一个晚上。”太皇太后说完优雅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明日再说吧,这上了年纪啊,就是比不得年轻了。” 第12章 禁足三月   第二日一早,太皇太后就派人到了段云深的宫殿。   由于有了许太皇太妃这个前车之鉴,所以这些人过来的时候,段云深第一时间就觉得来者不善。   不过出乎意料的,太皇太后这边居然出乎意料地温柔可亲,嘘寒问暖的,不仅给了不少的赏赐,还带来一位太医。   段云深被这位叫做淳玉的宫女关切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宫女板着个脸,却传递太皇太后的关切之意,从衣食住行问到了床笫之间是否和谐。   段云深一个男子,愣是被问得脸颊飞了红。   这人生地不熟的,系统也指望不上,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景铄身上,因此在迎接那些床笫之间的关切话语时,段云深总是不自觉的把目光往景铄身上飘。   但是景铄就好像完全没有接受到他求助的目光一样,坐在轮椅悠然喝着自己的茶,几乎要让人忘了房间里面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段云深听着这大宫女将话题绕了一个大圈子,从“想不想家”,“伤情如何”,一路兜兜转转到了,“早点给陛下开枝散叶”。   上面段云深微笑着附和,“嗯嗯嗯”,“对对对”,到了这里终于“对”不出来了。   整张脸上就写着一个字——“啥?”   淳玉:“太皇太后今日特意带了太医来给云妃娘娘调理身子,周太医——”   话音一落,刚刚一直安安静静地侍立在一旁的太医便站了出来,“见过云妃娘娘,得罪云妃娘娘,可否容微臣为玉体诊脉?”   段云深下意识看向景铄。   自己不是男的吗?男的怎么为他们老景家开枝散叶,帮他们有丝分.裂吗?   这暴君不是不举吗,这也能够开枝散叶的?还是这太皇太后不知道这暴君不举?   景铄:?   景铄能够感受到段云深的目光复杂,但是毕竟没有读心术,也不知那目光具体是复杂的什么含义。   诊脉过程中段云深战战兢兢,就怕这老太医突然原地跪倒,来一句,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好在那太医只不过是沉默了片刻,便松手了,然后附耳到淳玉的耳边说了什么。   段云深:……   有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地说的!?   景铄自然也看见了这出说悄悄话的事情,只不过却似乎是没有任何反应。   段云深这时候敏锐地发现那叫做淳玉的大宫女在听到了这位太医说的话后脸色似乎是不大好看。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然后淳玉就又恢复到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位宫女姐姐怎么回事?   我到底是能生还是不能生?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   淳玉离开的时候,特意让段云深这位云妃多休息,然后对景铄道,太皇太后甚为思念陛下,请陛下过去一趟。   段云深:?   场面功夫做的还挺足,正常人都知道太皇太后找景铄不可能是因为“思念”吧。   眼看着这一大群人都走光了,景铄也跟着去见太皇太后了,段云深便在心里对系统狂轰滥炸。   毕竟刚刚的事情对他的冲击力也不小,会不会成男妈妈这件事自己一定要提前问个明白。   只是这次系统打定了主意不理他,所以他狂轰滥炸了半天也没有收到实际的效果。   最后段云深只能深吸一口气,坐在床边自己安慰自己。   没事,暴君是个不举的,既然我老攻他都不举了,那我肯定不会成男妈妈。   逻辑完美清晰。   暴君说是去见太皇太后,谁知居然一去不回,到了晚膳的时候,暴君都还没有回来。   安排晚膳的小太监是昨天跑去雨亭搬救兵的那个,也是专门伺候段云深的。这小太监自我介绍说是名为小苟子,当时段云深没忍住还笑了半天来着。   据小苟子说,伺候段云深是个危险活儿。伴君如伴虎,暴君喜怒无常,妃嫔娘娘们也不安全,有妃子新婚夜都没过就被暴君给赐死了。   段云深也难说,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失宠了,到时候伺候过他的太监宫女搞不好都要遭殃,根本没人敢来伺候。   就这小苟子命贱人穷,没钱给大太监送礼,所以才被安排过来做这苦差事。段云深当时还安慰这小苟子来着。   段云深:“陛下去见太皇太后娘娘怎么去了好几个时辰,这是后来又去别的地方了吗?”   小苟子恭敬地道,“云妃娘娘不知道,陛下被太皇太后娘娘罚了,禁足三月,抄书静心呢。”   段云深:……   太皇太后有资格罚皇帝禁足三月的吗?   段云深刚刚觉得疑惑,可是转念一想,景铄是个腿脚有疾又被架空了实权的傀儡,罚傀儡皇帝禁足三月算什么?   段云深:“为何罚的?”   小苟子道,“听外面传的,说是因为昨天陛下冲撞太妃,不尊长辈,所以罚了。”   段云深:……   这理由听着那么牵强呢?自己的孙子帮忙打情敌,结果□□自己的孙子三个月作为惩罚?   段云深一边觉得这罚人的理由简直是有些莫名其妙,另一方面却也在担心自己的生死。   主要还是担心自己的生死,禁足三个月!自己的每日一吻任务怎么办?   啧,这可麻烦了。   .   深夜。   景铄正坐在一方紫檀木桌前,却并不是如同外界所传的那般在抄书反省,而是在宣纸上面浅浅的勾勒了一张人像,并没有绘出五官,只是在约莫眉梢的位置点了一个小墨点。   景铄看了那墨点一会儿,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景铄突然听到窗口位置有动静。   景铄操纵着轮椅转身,轮椅十分灵活,几乎是瞬息便面向了窗口的方向。   然后他便见着一个小太监打扮的男子提着一个食盒从窗台上蹦跶下来。   景铄:……   段云深从窗台上蹦下来的落地角度不对,一个踉跄,差点没左脚绊右脚给摔地上,往前蹿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段云深好不容易站稳当,这时候视线在屋子里一扫便瞧见了景铄,于是粲然笑道,“陛下,我给你送宵夜来了,吃么?” 第13章 偷偷画像   时间退回到午时左右,太皇太后说思念景铄,要景铄前去相见。   虽然是祖母跟孙儿,见面却疏离得很,离得甚远,还隔着一层纱帐。   太皇太后简单寒暄了几句便直切要点,“云妃是南渝国献上来的和亲礼物,哀家收到了确切的消息,此人不妥。南渝国战败,认输和亲是无奈之举,心不甘情不愿,送过来这和亲人身上有古怪。据说是有蛊,铄儿若是长期宠幸云妃,必定命不久矣。”   这话说的,太皇太后天天自己给皇帝灌着毒.药,还栽赃段云深身上有蛊。   景铄语调平和:“皇祖母刚刚让太医给他诊治,就是为了确认他身上是否有蛊?”   太皇太后不答,反而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道:“哀家让陛下别留他,是为了陛下好。”   到底是为了谁好,这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不过此时他们尚且坐在一条船上,太皇太后需要景铄“一国之君”的身份把持朝政,景铄也乐得借着太皇太后母家的势力做支撑。   太皇太后也不想这么有商有量的做事,毕竟不过一个傀儡。   景铄还小的时候,太皇太后确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那时候景铄确实是个傀儡木偶。但是景铄越长越疯,她根本就困不住他。   曾经发生过一件事,太皇太后和景铄算是两败俱伤,太皇太后更是差点母族覆灭,这已经足够给太皇太后做教训了。   那之后,太皇太后便明白过来自己养了个疯子。不过好在这疯子似乎无心皇权,只要惯着他,别太用硬的,也能为自己所用。   所以这二人此时才能和和气气地在此处维持着表面的体面。   景铄这时候突然道,“皇祖母还记得朕养的那条名为将军的狗吗?”   太皇太后:“自然记得,前些日子不是被陛下处死了么?”   景铄:“皇祖母不觉得云妃和‘将军’有几分像么?”   太皇太后:“像在哪里?”   景铄:“当着你的面忠心耿耿,像是愿意为你赴汤蹈火,舍命也在所不惜。”   景铄说到这里,想起了段云深捏着那把刀的刀刃,不让刀扎进自己胸口的模样。   太皇太后听着这话,重点似乎是落在“当着你的面”几个字上面,隐约觉得这疯子皇帝似乎也已经隐隐对段云深不满。   既然不满的根儿已经留下了,太皇太后也就没有强逼了。   以景铄这疯子的行事风格,只怕再过不了几日,一个不高兴他就会要了段云深的命。   想通了这点,太皇太后便宽容大量了起来,“哀家就是提醒陛下一声,这云妃到底是敌国的人,不可轻信,指不定哪天就往陛下的饭菜里下药了。被亲近的人背后插刀,陛下应该还没忘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吧?”   景铄眸子底下一片漆黑墨色,面上却没什么反应。   太皇太后:“对了,哀家听闻景逸要回来了。哀家是知道你的,一见你这皇叔便要给我生事端。”   景逸在朝中的时候,景铄确是生事不少,不过客观而言,这可不是针对这个皇叔才生事的。   仅仅只是因为,景逸这个摄政王和太皇太后两党势力同在朝中针锋相对的时候,景铄做事比较方便,总是轻而易举就能从他们两党之间挑起争端来。   太皇太后:“他此次回京时间也不长,你也安生些。正好昨日.你冲撞了许太皇太妃,那便禁足三月,抄书静心,别想着又借着这段时间给哀家生事端。”   这话落下,便直接有侍卫过来推着景铄的轮椅,将景铄推去禁足。   景铄似乎也乖顺得很,没有半分反抗。   .   深夜。   段云深换了一身小太监的衣服,翻窗进了景铄禁足的宫殿。   进了屋子左右看了一眼,就发现了景铄所在。   他虽然穿了一身小太监的衣服,却没有小太监那般含腰驼背地谄媚怯懦姿态,再加之这人腰细腿长又模样生的好,一身小太监的衣服居然穿出了些英气。   他直接把带着的小食盒往景铄桌子上一搁,正准备打开盒子给景铄展示一下自己带过来的好吃的,却在打开之前先瞄到了桌子上的宣纸。   段云深一时好奇,便伸手拿了起来。   细看之下才发现这画像没有五官,只有眉梢一点痣。   段云深:……   这该不会画的是我吧?   景铄也不慌,慢悠悠地道,“看出什么来了?”   段云深:“……”   段云深在戏精和装傻之间反复横跳,到底是作精地说“看出陛下对臣妾的浓浓爱意”比较好,还是假装贤良淑德地说“臣妾愚钝看不出来”比较好。   景铄:“一副半成品的画像就让你这般欢喜,话都说不出了?”   段云深:……啊?   景铄:“欢喜也不必藏着,这画像赏给你了。”   段云深无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道了一句“谢主隆恩”,然后便把这宣纸叠吧叠吧塞进袖子里了。   一点也没有珍而重之的感觉。   景铄把段云深这一串行为都看在了眼里。   段云深打开食盒,“我给陛下带了吃的,听小苟子说禁足抄书的时候需要清心寡欲,不得食用荤腥——这没有肉的日子怎么能叫过日子嘛,所以我特地从我的晚膳里给你留了几道肉菜。”   其实是段云深自己不爱吃这几道菜,想着扔了也是扔了,不如来献个殷勤。   为了活命来讨吻,也得装的乖巧点不是,过来亲了就走显得多渣男啊。   段云深把菜摆出来,过来之前专门让小苟子拿去加热过,现在还冒着热气儿。   段云深把筷子摆好,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景铄,“来吃吧。”   景铄静静地看着段云深,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给其他的反应,直看得段云深心里发毛。   景铄:“朕吃东西之前都需要有人试毒的。”   段云深:……嗯?   景铄:“你知道有多少人曾经借着这个方法想毒杀朕吗?”   段云深:“……什,什么?”   景铄漫不经心一般地,“两人。”   这两人都曾是景铄最为信任的人。   甚至有一人,是他的血缘至亲。   那时,自己尚且年幼,蒙冤禁足。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被废为庶人,甚至被赐死。连个小太监都敢给自己的脸色看。   就在自己落难受尽苦楚之时,母妃也如眼前这人一般,偷偷来看望自己,将吃食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一摆好,笑意温柔,招呼自己吃东西。   只不过那摆出来的食物,有毒。   ……   景铄深知,能把刀扎进自己心口的,都是离自己的心近的人。   两次教训,已经够得不能再够了。他早已习惯和所有人保持疏离,让他们畏惧自己,远离自己。   而自己,也防备所有人。   段云深莫名觉得现在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段云深:“……陛下?”   景铄突兀开口:“朕可以信你吗?”   段云深:“……什么?”   景铄:“你吃给朕看。”   段云深:“……”   证明给朕看,你今日前来是出于关切,而非歹心。 第14章 他主动   段云深:……   我好心给你带吃的,你却怀疑我要害你?   你这种多疑的性格会注孤生的我跟你讲,不会有老婆的。   ……等等,他好像已经有老婆了。   他老婆就是我。   段云深沉默。   景铄:“怎么,不敢?”   段云深:……   段云深伸出自己的小圆爪去拿筷子,艰难地用筷子把每碟菜都拨拉了一点喂到自己的嘴里。   景铄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段云深把嘴里的菜嚼吧嚼吧,全部都咽了。然后摊开手,就好像对景铄展示自己还活着一样,转了一圈。   看吧,我还活着,神不神奇?   景铄面上表情未变,只是莫名停顿了片刻,然后才道,“爱妃才刚刚吃下去,若真是有药物混杂在饭菜里也要再过一会儿才会发作。”   段云深心道,也就是说,我还得再等等?   狗咬吕洞宾,明明是好心给你带吃的。   段云深心中不太舒服,忍不住白了景铄一眼,结果被景铄抓了个正着。   段云深:“……咳嗯,嗯。”   景铄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就在旁边坐着抄书。   这次并没有在纸张上面涂鸦人像了,而是规规矩矩地抄着一篇心经。   景铄的字写得极为好看,苍劲有力,纵横潇洒,若是单看这个字的话,一点都看不出景铄是一个性格阴沉不定的人。   可见古人说字如其人,不过是胡言乱语。   段云深等了大约有个一盏茶的功夫,看到景铄还没有反应,忍不住提醒了一次,“陛下?”   “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爱妃急什么?”景铄接着慢条斯理地写着自己的心经。   段云深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头,壮着胆子顶嘴,“陛下要实在生疑,不吃不就行了。”   景铄:“不吃岂不是浪费了爱妃的一片心意?”   景铄的反应依旧是从容的,半点也不着急的模样。   段云深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只能心中默默道,醒,你等,再等一会儿那几盘子肉菜早就冷成一盘冻猪油了,看你肠胃受不受得住!   段云深在屋子里打转转,无聊得紧,恨不得扑上去把这老神在在的暴君咬一口就跑。   自己不就来亲一下续个命吗?让我滥好心给他带吃的!   段云深磨着牙,看着暴君气定神闲地在那儿写字,他都觉得牙痒痒。   景铄:“坐下,别干杵在哪儿,挡着光了。”   段云深:……   烛台放你桌子上呢,我怎么挡的光?我跑你怀里窝着了么?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景铄尚且还在抄书。   段云深却突然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眉头皱紧,似乎是胸口之间疼痛得紧。   段云深抬头惊讶地看向景铄,“陛下……”   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双腿就好像失去力气一般,软倒下来。   整个过程发生的十分突然,景铄听到摔倒的动静转过头来的时候,段云深就已经摔在地上缩成一团,死死地按住胸口,似乎胸中疼痛难以忍耐,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   “有……有毒……救我……”   “……”景铄愣住,眼前这个景象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段云深颤抖着,挣扎了一下,伸出手,试图向景铄求救,“救……救……呜……”   景铄就好像突然惊醒一般,一把抓紧了段云深求救的手,与此同时朝着殿外唤道,“来人!!来人,叫太医!!”   “……”   段云深见景铄这个反应,□□的声音一顿,哑巴了。   景铄:?   殿外的小太监这时已经慌慌张张地推开了门,“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段云深倒在地上,有紫檀木桌挡住,殿外的小太监也不敢抬头,所以自然看不见这偷摸混进来的段云深。   段云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装死,大气也不敢出,就剩下一双眼睛还在眨。   他的手还落在景铄的手里。   景铄:……   小太监还在等待暴君给指示,听着屋子里一片寂静,心里发怵。犹犹豫豫地抬头,想要偷瞄一眼陛下的脸色。   景铄:“……无事,退下吧。”   小太监猛地把头低回去:“那,太医还传么?”   景铄:“不必了。”   小太监一头雾水地进来,一头雾水地出去。   段云深躺在地上,被包裹的圆圆的爪爪还落在景铄的手里。   景铄冷笑了一声,一把扔开段云深的手。   段云深手上有伤,这时候被这么一摔,疼得“嗷”的一声。   景铄半点不心疼,那里还有刚刚的慌张模样,段云深从地上坐起来,对着自己的圆爪爪吹吹。   吹完发现暴君还在抄写心经,段云深心里却乐呵呵的。   这暴君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可理喻。   之前段云深就有自觉,自从自己用手帮他挡住刺客之后,他对自己就格外宽容一些。   今日这么一来,段云深越发确信了。   “地上有黄金么?”景铄头也没回地说道,“爱妃坐在地上还舍不得起了?”   段云深从地上爬起来用圆爪爪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膳食无毒,我不会害陛下的。”   景铄笔下未停,“夜深了,爱妃若是无事可以回去了。”   段云深听着这语气——这是,闹脾气啦?   景铄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得他腹部传来响动。   景铄在膳食上面吃过大亏,从不随便吃东西。   今天被罚禁足之后,他没看见项一越的人在宫外守候把控食物递送,所以送进来的晚膳他一口没吃。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吃过东西。   这时候段云深送进来的美食当前,还有段云深这么个耍宝的,也不知是不是景铄心中松懈,居然肚腹开始闹了意见,嚷嚷着自己饿了。   段云深听得景铄肚子咕咕叫,好险没笑出声来,靠着霸道总裁一般的“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才控制住面部表情。   段云深:“真没毒,吃点?”   景铄面不改色:“朕不饿。”   段云深:……   语气这么凶干嘛?   段云深没好气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似乎也觉得这暴君有点让人头疼。   对你好还是过错了?   行吧,不吃就不吃,饿着的又不是我?   段云深走过去,在暴君的轮椅旁边蹲下来,单膝跪地,“咳嗯,其实臣妾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景铄放下笔,转过身来把段云深的下巴挑起来,然后凑过去在段云深嘴唇上面碰了一下。   段云深:……   景铄撤开身体,重新拿起笔,“爱妃可以走了。”   段云深心擂如鼓,愣在原地。   瞳孔里好像还残留着刚刚美人暴君向自己凑近那一瞬间的倒影。   这这这……   美人暴君面不改色,段云深自己元神出窍了。   恃美杀人事件!   段云深呆立在原地,好久才找回自己的意识,默默咽了一口唾沫。   恢复行动能力的第一瞬间是拍了拍自己心擂如鼓的小心脏,总觉得这玩意儿的鼓动幅度快要突破自己的胸腔了。   段云深又咽了一口唾沫,几乎手足无措,“你,我……”   他原本想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讨吻的。   可是转念想到,自己之前曾经胡诌过一段乱七八糟的,关于“自己一天不亲他就会死”的神奇巫蛊之术。   景铄继续抄着自己的心经。   段云深瞧着景铄的侧脸,被这人美貌蛊惑了个十成十。   段云深自我安慰道,被美人亲了一下,是谁都会心擂如鼓的。   小场面,不方。   不方……   不……   呜呜呜,妈妈,我刚刚被大美人亲了!!他抬起我的下巴就怼过来了!!   这时候景铄侧头瞧了他一眼,“还不走?”   段云深:“……”   对不起妈妈,我冷静了。   段云深:“那臣妾便退下……”   景铄:“等等。”   段云深立刻站定。   景铄:“食盒带走。”   段云深:“……真不吃么?”   之前我都听见你肚子咕咕叫了。   景铄侧头看了段云深一眼,正待说话,突然听见殿外有交谈的声音。   听声音似乎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芷兰,外面小太监的声音格外谄媚,“芷兰姐姐”长“芷兰姐姐”短的。   段云深和景铄对视了一眼。   外面的芷兰已经在殿外拔高了声音,向陛下求见了,说是送太皇太后赏赐的“补药”了。   段云深左右看了看,希望寻个藏身的地方。   可是景铄却似乎故意跟他置气一般,居然不给他时间,直接就接了一句“进来罢”。   段云深也不知这暴君抽得哪门子风,一时心急,也没别的出路,居然直接一矮身就钻进了景铄的桌子底下。   景铄这桌子上铺着明黄色桌布,前沿有布料垂地,足以遮挡视线,躲进去正好。   这头刚刚躲进去,那头殿门就被推开了。   芷兰恭恭敬敬地说了些客套话,大约是太皇太后关切陛下之类的。   虽然只能听见声音,段云深依旧能觉察到这宫女态度有些微妙,像是色厉内荏。   景铄听完场面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说道:“搁在桌子上罢,朕一会儿再喝。”   芷兰:“陛下还是趁热喝,这样陛下这边稳妥,奴婢也好向太皇太后娘娘交代。”   段云深窝在桌子底下盯着景铄靴子上的龙图纹绣,心中腹诽道,给他送毒.药还说是为了“陛下这边稳妥”,这算是稳得哪门子妥,怪不得我送吃的他都不敢吃,肯定是被你们给弄出心理阴影了。   景铄:“那便呈上来罢。”   段云深:“……”   我对你好没见你这么听话,别人要害你你这么乖?   奇了怪了,你不是知道那“补药”有毒么?   芷兰把药呈上来,站在景铄一侧,垂着头,将药汤呈给景铄。   眼看着景铄接过了药就要喝下去。   段云深心里开始难受,感觉就像自己的心里生了疹子似的,怎么都难受,像是恨不得去抓一把。他不自觉间,眉头都皱了起来。   鬼使神差的,段云深伸出自己的圆爪爪在景铄轮椅的轮子上面用力拉了一把。   景铄原本端着药碗正要饮下,结果自己的轮子突然往前一蹿。   段云深下手没轻重,这一拽,景铄胸口都在桌子撞得生疼。桌子上的笔架都摔倒了,毛笔七零八落地往地上滚。   手里药汤更不用说,只剩下一个碗底了,大部分都撒在衣襟上了。   突逢变故,芷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景铄:……   段云深做好事不留名,默默往阴影深处再躲了躲。   只是此时芷兰也跪倒在地,视线恰巧可以看到桌下阴影处似乎有些端倪。   只不过芷兰还未看清,景铄就先笑了一声,意义不明。   这暴君笑起来,谁都害怕。   芷兰心中一跳,慌忙低下头,准备迎接这暴君发怒。   谁知道这暴君居然轻拿轻放地来了一句,“下去罢。”   芷兰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退了出去。   芷兰出了殿门,随行的小宫女惴惴不安,问道,“芷兰姐姐,那疯子陛下没喝药可怎么好?我等可要再补送一碗么?”   芷兰现在哪里还有在殿内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停下来呵斥那小宫女,气焰嚣张,“送什么?!那疯子不喝药难受的是我们不成?!今日是他自己泼洒,那便他自己受着!”   小宫女:“可……”   芷兰:“可什么可,天塌下来,有太皇太后娘娘帮我们撑腰呢!”   .   段云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干笑着胡说八道,“臣妾刚刚在桌子底下忍喷嚏来着,一时激动,不小心拽了一下陛下的轮椅。”   景铄:“你也下去罢。”   段云深:“……嗻。”   等等,我是不是又拿错剧本了?   段云深正准备走,又被景铄叫住,让他把食盒带走。   段云深转身收拾了食盒,临走前不死心地再问了一句:“真不吃?”   景铄连个反应都没有,段云深只能拎着食盒翻窗出去了。   这头段云深才刚刚翻窗离开,景铄的肚子就又咕咕叫了一声。   景铄面不改色,继续抄写着心经。   .   与此同时,宫城外,醉欢楼。   满楼春色,莺莺燕燕,曲儿婉转旖旎,姑娘们俏丽动人。   在东室走道上站着一个带着乌木面具的男子。   站得笔直,抱着一把剑,立于房门口,路过的姑娘都要多看他两眼。   恰在此时,屋子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门缝,一位俏生生的姑娘捂着自己的唇轻笑着道,“渡鸦先生,贺二公子唤你。”   渡鸦冷冷点头,然后跟着姑娘进了屋。   贺珏左右各有一位姑娘侍酒,对面还有一个姑娘抱着琵琶,唱着婉转旖旎的小曲儿。   见到渡鸦进来,贺珏对着渡鸦招了招手,“过来这里。”   渡鸦:……   渡鸦就跟没眼色似的,直接走到贺珏的右边,把侍酒的姑娘提溜起来放到了旁边,然后自己在贺珏右边坐下。   坐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截住了左边姑娘献给贺珏的酒,捏住酒杯夺过来就磕在了桌子上,酒水泼洒。   不知道的,只怕还要以为渡鸦在生气。   左边的姑娘吃味,又要向贺珏撒娇,却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直接趴进了贺珏的怀里。   贺珏笑道,“姑娘你醉了。”   左边的姑娘云天雾地的,自觉酒量没那么浅,可又觉得自己头晕得厉害。   渡鸦吩咐另外两个姑娘出了房间,那两个姑娘只以为贺珏今夜是要左边的姑娘侍候了,心有不快,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行了礼退下去。   这时候左边的姑娘已经彻底晕了过去,贺珏之前喂过她一杯酒,那酒里有药。   贺珏把这姑娘抱起来,准备放床上去。   谁知走了不到两步,就被渡鸦接了过去。   贺珏笑道:“抱个姑娘我还是抱得起的。”   渡鸦:“酒色伤身,你不该……”   贺珏:“你要管我啊?”   渡鸦答话规矩得可气,他道:“是属下僭越。”   贺珏笑了一声,木头永远是块木头。   渡鸦将那个女子放在床上,还顺手抖开一张被子盖好,格外的贤良。   贺珏在旁边瞧着似笑非笑。   渡鸦人太好,做事太妥帖,因为一直贴身跟着贺珏,所以很容易让人觉得他的那些好都是给贺珏一个人的。   渡鸦转过身来,“你就在此处等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可饮酒。”   “不,今日我与你一起去。”贺珏一双狐狸眼微弯,“不嫌弃我是个废人吧?”   后半句直接把渡鸦未出口的拒绝都堵了回去。   渡鸦揽住贺珏的腰。贺珏身量瘦小,腰也细得跟女孩子似的,轻轻一带就到了自己怀里。   他带着贺珏,两人从醉欢楼东室的窗口一跃而下,轻盈落地,在地面虚点了两步,便又上了房顶。   不过半个时辰,这两人便从京城东区的醉欢楼到了北区的一处宅子前面,宅子的牌匾上面写着“陈府”。   这宅子的主人叫做陈显安,是户部下的一个官员,属太皇太后党。为人贪财好色,却也谨小慎微。   在与南渝国开战之时,此人曾负责过给边境输送粮草的事宜。   彼时因为太皇太后和嘉王的党争,陈显安为讨太皇太后欢心,按压粮草数十日,军中饿死无数,更是因为此事,险些失了边境要塞。   总而言之,不算什么好官。   此等硕鼠,却因为选对了主子,有太皇太后庇佑,官运亨通,前途无量。   贺珏瞧着“陈府”的牌匾,笑道,“这破破烂烂的江山,也怪不得景铄不想要,只想看它塌了。”   渡鸦站在贺珏身侧,仿佛确认一般地问道,“非得灭满门不可?”   贺珏轻笑:“觉得他妻儿无辜的话,便想想那些饿死将士的妻儿,他们何其无辜——更何况,这位陈大人发达了之后就抛却自己出身寒门的原配妻子了。”   贺珏说着转身,帮渡鸦将脸上的乌木面具取了下来,顺带笑说道,“府里的这位陈夫人心狠手辣,当年为了上位,一碗毒药汤送走了陈显安的结发妻子和她尚且不足月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必心有愧疚。”   渡鸦的乌木面具取下,其下并不是什么骇人的面孔。   面容俊朗,剑眉星目,非要说的话,面容居然与贺珏有几分相似,只是轮廓更加的锋利些,不似贺珏那般柔和书卷气。   若是不戴乌木面具站在一起,只怕还会有人觉得他们是亲兄弟。   贺珏一笑,“辛苦你了。”   渡鸦只道,“你在此处等我,不要乱跑。”   说罢便足尖轻点,轻易地跃过了陈府的围墙。   紧接着便听着里面传来了“何人?!——啊!”   贺珏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初秋的夜已经有些寒了。   血色在陈府蔓延,贺珏在陈府外拢衣踢着小石子,仿佛一个等待得无聊的孩童。   渡鸦一人一剑,府中仆役无一人拦得住他。   渡鸦也没有滥杀,只伤挡路的人。   进了陈显安的卧室,陈显安和其夫人穿着亵衣亵裤,战战兢兢地抖作一团。   见到渡鸦的脸,陈显安脸上表情明显一滞,口中喃喃道,“……贺将军,你怎会在此?太皇太后和陛下命你镇守边关,你却擅离职守回京,此乃欺君大罪……”   话还没说完,渡鸦的剑就已经到了陈显安的面前。千钧一发之际,那陈显安居然一把抓过自己的夫人挡在自己的身前。   那陈夫人一个字都还未说,先被捅了个透心凉,遗言都没留一句便一命呜呼了。   陈显安见了血,脸色都白了,“我与将军无仇无怨,何必……粮草?贺将军为昔日粮草之事前来?将军听我说,昔日粮草之事,都是太皇太后吩咐——呃呜!”   狡辩的话还没说完,那剑已经划开了他的喉咙。   陈显安嘴里吐着血沫子,一双眼睛盯着渡鸦不放,隐约能从他喉咙里的气音分辨,他说的是——太皇太后不会放过你的。   渡鸦未置一词,转身欲走,却突然听得床底下传来了响动。   渡鸦离去的动作一顿,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床前。   床下一个三岁小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啜泣出声。   那是陈显安和他夫人的孩子。   贺珏的话在渡鸦脑子里响起——觉得他妻儿无辜的话,便想想那些无辜饿死的将士的妻儿。   渡鸦在床边停留了片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院子里的仆役早就躲得躲跑的跑了,看起来居然像是空无一人。   渡鸦光明正大地从陈府大门走出来——那门是仆役们逃跑的时候打开的。   走出门后,却没见着贺珏,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察觉到街角有个影子动了一下。   渡鸦便直接往那里去,贺珏果然在那里。   贺珏瞧着渡鸦走过来,不觉唇边弯起,自己也主动站出来,笑着解释道,“那些仆役冲出来了,免得他们见着我的脸多生事端,我便躲了躲。”   “嗯。”渡鸦回答简洁得不像话。   贺珏:“事情办妥了?”   渡鸦:“办妥了。”   贺珏轻笑。   他给的命令是灭满门,意思就是陈府上下一个不留。   结果一大群仆役跑出来,吓了他一跳。   就这样,这人还面无表情地说“办妥了”。   装傻,恃宠而骄。   不过,无伤大雅,反正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陈显安。   至于为何要灭门?   贺珏和景铄是一类人,以血洗血,眦睚必报,谁动了他一分,他就要从对方那里夺走十分。   贺珏是将军府的二公子,虽说因为身子病弱,未曾从军,可并不代表他心里就没有边疆将士。   将士的热血没有撒在战场,而是死于太皇太后和嘉王的党争,死于陈显安粮草不发导致的人祸。   若是让贺珏来说,灭陈显安一门,都不足以告慰饿死将士的魂灵。   不过既然自家这位是个心软的,那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珏微笑,“办妥了我们便回吧,若是那花娘醒了我们却不在,那可就误事了。”   .   第二日一早,段云深早早起床,计划着去各位太妃和太皇太后的宫中请安。   毕竟这都上门两拨人了,再不去请安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这一头长卷毛段云深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代社会的男孩子都是短发,会编个麻花辫都已经算人才了。   虽说也穿过来一段时间了,但他这头发也就大婚的时候捯饬过一次,平时都随意得很。   现在要去见太皇太后,自然轻率不得,小苟子专门请了小宫女过来帮忙打扮,务必要打扮得端庄得体。   然后段云深眼睁睁看着这小宫女把自己打扮成了个男狐狸精。   他这相貌原本就生得俏,再加上小宫女一双巧手,最后坠了颗红宝石在眉心,水滴似的。这样装扮,既不是传统女子那般发饰冗杂,也没有男子那般束发过于简单。   段云深盯着眉心那水滴状的血色瞧了半晌,忍不住腹诽道,这皇宫就是个狐狸窝,美人暴君那也是绝色。   一水儿的男狐狸精啊这是。   只不过段云深出门拜访,却没见着狐妖老奶奶,也就是太皇太后娘娘。   据说是太皇太后娘娘在会见一位重要的客人。   见的不是别人,是当朝丞相,也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弟,谢翰心。   商讨的也不是旁的事,正是昨夜陈显安被杀之事。   陈显安是太皇太后党,身在户部,牵扯到不少钱粮的事情。   太皇太后党下的官员,但凡是要跟钱粮二字相关不当举动,不少都和陈显安有几分关系。   这人突然被灭了口,若是彻查,只怕要牵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来。   更何况如今嘉王景逸回京,王爷党有了景逸坐镇,只怕是更加难缠。   若是这时候被王爷党咬到把柄,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所以太皇太后的亲弟弟,当今丞相谢翰心。   这才一早就进了宫和太皇太后商量此事,为的就是大事化小,别为了这么个小人物的死坏了大事。   .   段云深白日里四处拜访,除了太皇太后和许太皇太妃,剩下的太妃都见了见,却也没什么特别际遇。   毕竟这宫中最需要的忌惮的就三个人,一个是太皇太后,一个是许太皇太妃,还有一个景铄。   两个没见着,还有一个……晚上见。   一天一个吻,一个也不能少,所以今儿个晚上,段云深还是得去□□和美人暴君“私会”。   出发之前段云深纠结了一番,不知道要不要给景铄带点吃的过去。   可是想到昨夜景铄的态度……   带个鸡儿,不带!!直接翻进去抱着暴君啃一口就跑!我是去续命的,又不是去约会的!   段云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门。   然后他又没志气地退了回来,往自己的胸口塞了几块糕饼。   听说这糕饼是御厨今日新研究出来的,那暴君肯定还没尝过。   他要是不吃我就自己吃掉! 第15章 陛下不懂   段云深掐准了守门侍卫和小太监的交接时间□□入窗,落地姿势依旧欠佳,踉跄了几步终还是未能稳住平衡,身子一个前倾,“啪叽”摔地上了。   段云深:……   段云深自己也觉得有点丢人,没好意思抬头,就着这个姿势做了一些微调,垂着头来了句,“臣妾见过陛下。”   哪儿知道说完却没有收到回音,倒是在寂静之中听到了频率不太正常的呼吸声。   段云深试探着抬头,却发现景铄趴在桌子上,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是已经失了意识,但是身体却因为痛楚还在痉挛着。   段云深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到了景铄旁边,发现景铄身体确实在颤抖着,呼吸也急促得不太正常。   因为景铄现在趴在桌子上,段云深不得不将他的脸翻过来,然后就见着他脸上尽是汗水,整个人好似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发丝都黏在苍白的脸上。   段云深一时着了慌,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了。   瞧着像是中毒,但是又觉得以这暴君在吃东西上的谨慎,也不太像是中得了毒的。   【段云深:系统,系统出大事了!!你家暴君哥哥要死球了!!】【段云深:听到没?喂!!】   系统毫无回应。   段云深心里把系统翻来覆去骂了个八百遍,但凡是理论上能指望它的事儿,它是一件也不干!   段云深看着景铄这模样,慌得不行,老觉得这人下一瞬间就要一个抽搐然后咽了气。   可他也不是学医的,着实不知道怎么处理,犹犹豫豫地在景铄面皮上拍了拍,“喂,你醒醒,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兄弟,你是我的命啊!我还指着你……”   说到这里,段云深反应过来,自己还指着这暴君续命呢。   要不,趁着还没死?   段云深凑过去在景铄嘴唇上吧唧了一口。   先把今天的命续了吧,至少现在人还活着。   双唇相贴,景铄的嘴唇灼热得不正常,并且因为汗水关系,微微带着一点咸味。   这头段云深还在亲着,那头景铄已经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其实在有人进屋子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高度警惕。只不过察觉到靠近的人是段云深,那股警觉的劲又卸了下去。   他现在乏力得很,每一处的皮肉都在嘶吼着痛楚跟难受,实在是提不起力气,一开始也就没睁眼。   谁知道自己这位“宠妃”居然傻乎乎地没轻没重地抽自己耳光,喊得贼难听,喊完居然还直接凑上来了。   之前景铄觉得段云深那个“一天不亲就会死”的话是胡诌的,这时候却有几分信了。   如若不然,哪里有人会在这种时刻做这种事?   段云深吻完,还想接着呼唤几句,实在不行就叫太医。   结果刚刚离开对方嘴唇,就瞧着这美人暴君清清冷冷地瞧着他。   眉头微皱,也不知道是因为痛楚还是因为生气。   段云深和景铄对视了三秒,然后松下一口气来,“被我亲醒了?!”   景铄:“……”   景铄浑身上下还是没力气,那并不是疼。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身体的每一块血肉里都住进了虫子,它们在自己身体里啃咬,爬走,扭动。   那是,生不如死。   这就是太皇太后赐予他的药,具有成瘾性,每一次断药都会是一次痛楚煎熬。   景铄也提不起力气说话,酝酿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亲到了,便退下罢。”   段云深也没景铄想的那么没良心,这时候哪儿能过了河拆桥。   只是他实在有心无力,想帮忙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看着景铄痛楚的模样,半晌也只能问出一句,“你哪里不舒服?”   景铄说话都费力,这时候也不愿意理他,直接闭上了眼睛。想着这人亲也亲了,自然就会离开的。   段云深:……   景铄闭上眼睛没有两秒,他居然感受到段云深将自己抱起来了,整个身子一轻。   景铄猛然睁开眼。   段云深抱着人走得平平稳稳,去了内室的小榻上,将景铄平放在上面,然后还抖开毯子把人包了起来。   难受就该躺着。   不管是哪儿难受,躺着终归会舒服一些的。   景铄瞧着段云深忙活完了就跟个大狗似的蹲在自己榻前,问,“陛下是哪里不舒服?”   景铄:“……”   景铄嘲弄一般地:“知道朕哪里不舒服,爱妃就有办法医治么?”   段云深没办法,他穿越前又不是做医生的。   段云深:“陛下要是胃里难受我可能有法子医。”   景铄忍耐着周身不适,耐着性子回了一句,“哦?”   然后就看到段云深献宝似的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丝帕包着的两块糕点。   段云深自顾自地把两个糕点一个咬了一口,证明其无毒,“这是今日御厨新做的花样,陛下肯定还没尝过,毒呢臣妾帮你试过了,吃一口?”   景铄无言,闭上了眼,懒得搭理他了。   他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就好像要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流出来一样。   段云深把糕点放在一边,看着景铄这模样,也知自己让他吃东西的建议有些强人所难。   但是看着暴君这模样,不自知地又冒出几分心疼,忍不住心道,这是怎么了,就不能找太医么?   也就这么想想,段云深也不傻,这暴君成了这般模样还没有传太医,要么是不能传,要么是传了也无用。   景铄:“还不离开?”   段云深:“……”   段云深想了想,“臣妾今夜不走了,就在这里给陛下递个水也好。”   景铄此时倒是睁开眼看了段云深一眼。   段云深一顿,恍然大悟,“递给陛下的每一杯水臣妾都会先试毒的。”   景铄这一眼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段云深误解,他也不愿多开口解释。   景铄:“在朕这里得不了好处,若想为你南渝国谋出路,朕这里没有你想要的。”   段云深情真意切,“陛下您不懂。”   南渝国是哪儿啊,我就想你好好活着接着给我续命啊大佬!   景铄:……   景铄:“真不愿走就上榻罢,枕头太硬,你的胳膊给朕。” 第16章 想杀了他   景铄这意思倒是明显,想拿段云深的胳膊做人肉枕头。   段云深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床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虽说两人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但是此时听着这美人暴君提出这样的要求,始终还是觉得似乎有几分暧.昧。   偏偏景铄话说得光明正大,就像是个蛮横且单纯的稚子一般,话说出口根本就没有想太多,仅仅是提出自己的要求而已。   枕头太硬,所以要征用你的胳膊——仅此而已。   景铄看段云深傻站着,不冷不热地开口,“还是你更想朕现在唤人进来,将爱妃的胳膊卸下来给朕做枕头?”   段云深:……   行,你狠。   ……你都要唤人进来了,那里让人给你拿个软点的枕头很难吗?!非要把我胳膊剁下来?   做个人吧你!   段云深一边腹诽,一边踢了鞋子往小榻上爬。   他也没进被窝,被子之前被他用来“卷”景铄了。所以他直接在被子边找了个位置躺下,然后抽了原来的枕头,把自己的胳膊垫了进去。   暴君枕着他的胳膊仰面睡着,闭着眼睛。   段云深也睡不着,只能瞧着他的侧脸,忍不住感慨这人的睫毛可真是长,侧面看过去格外的明显,皮肤也白净,就是没什么血色。   看起来像是缺精气的男狐狸精,快要饿死的那种。   段云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道,这要真是只饿坏了的男狐狸精反而好解决了。   这时候景铄虽然闭着眼睛却也未能入睡,身体每一处都难受的厉害。段云深能察觉到他身体的轻.颤,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人出的虚汗都濡湿了段云深的胳膊。   段云深看着有些揪心,想帮人擦擦汗,却又怕这人已经睡着了,自己贸然动手反而会惊扰了他。   时间就这么静静流淌,段云深横竖也睡不着,就这么看着景铄的侧脸,脑子里放空。   等到第七次有汗珠滚进景铄鬓边的发里的时候,段云深鬼使神差地有一种想要把他拉过来抱抱的冲.动。   那大概是一种单纯的的怜惜,想要表达“我在,我知道你很疼,我想帮你”。   段云深被自己地想法惊了一下。   就在这时,窗口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段云深瞬间警觉,半撑起身体看过去。就见着有两人身着夜行衣翻了进来,高的那个打横抱着挨的那个。   “谁……”段云深才刚刚吐出一个音节。对面高个子那个抬手就是一个小石子一样的东西打过来。   被点中穴道的段云深直接身体一软,就趴回塌上陷入了昏迷。   如此变故,景铄却没任何反应。   等到那两人到了床边之后,景铄才睁开眼睛,“我以为你昨夜就会来。”   那蒙面人扯下自己蒙面的黑巾,其下赫然是贺珏那张秀气得仿佛书生的脸。   贺珏笑道,“昨夜去处理了些事情,再说你这不是还没死么?”   贺珏说话的功夫瞧着床头有两个糕饼,一时看岔也没发现有咬过的缺口,随手就拿了一个要往嘴里送。   “放下。”景铄面色不愉。   贺珏一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糕饼,这才发现俨然缺了一个月牙形的小口。   他将视线挪到了睡在小榻里侧的段云深的脸上,“这便南渝国送来的那位?”   景铄答非所问:“药呢?”   站在一旁一直没做声的另一个黑衣人自然就是渡鸦,此时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梨子大小的冰裂纹小瓷壶,交予了景铄。   太皇太后想要用药物牵制景铄,景铄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些年来,景铄手下已有人初步研制出了替代药物。虽并不能治愈解毒,但是却可以疏解药瘾发作的痛楚。   只是宫里人多眼杂,景铄又生性多疑,在宫中难有信任的人。所以这药在宫中并没有常备,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让贺珏熬制了送进来。   景铄饮下了这药,这才觉得身上那些有如虫子噬咬爬动的感觉缓缓退去。   贺珏看着这人饮下了药,然后才道,“我昨夜除了陈显安,以我大哥的名义。”   景铄:“渡鸦动的手?”   贺珏笑道:“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与我家大哥生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由他动手,自然有人指证杀人者是我大哥。”   京城的人.大多都知道将军府的二公子是个疾病缠身的废人,难以自保,所以身边常年跟着一个戴乌木面具的侍卫。   常人只道这侍卫武功绝顶,却相貌丑陋难以见人,所以才戴这乌木面具。却少有人知,这乌木面具遮住的是一张和贺将军九成相似的面孔。   景铄:“别说是渡鸦动的手,就算真是你兄长亲自杀的陈显安,也无人动得了他分毫。”   贺珏的兄长贺勤是当朝大将军,手握重兵,和嘉王景逸交好。就算此般背景不提,贺勤此时应该是在戍边,距京城何止千万里。   千里杀人,何其荒谬。这凭空一次栽赃,奈何不了他。   而且陈显安身份特殊,太皇太后党为了避免自己的那些丑事被翻出来,也不会彻查,只会草草了事。   贺珏自然也知道这层,无所谓似的翘起嘴角,“杀人原本也就只是去替枉死的边疆将士出口气而已。”   景铄:“真的?”   贺珏笑道,“你说呢?”   杀陈显安之事绝不可能只是出口气而已,这两人都心知肚明。   两人打过哑谜,贺珏也没有多留的意思,寒暄几句,由渡鸦抱着出了窗。   渡鸦当世高手,进出宫墙本就不是难事,更何况还有项一越这个侍卫统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候屋子里便又只剩下了景铄和昏睡中的段云深。   景铄回过头看了段云深一眼——段云深闭着眼,胳膊还横过大半个小榻,原本是垫在景铄的脖子下的。   景铄此时身上不适稍缓,自然也没有接着躺在榻上的意思,起身下榻,行动自如地走到了紫檀木桌前的轮椅边,坐下了。   他拿起笔,抄写了几行心经。   只是却不期然地越写越快,字迹也渐渐潦草起来。   约莫抄了半张纸,纸上的字迹已经龙飞凤舞笔走龙蛇,俨然和前面不是同一个字迹。   景铄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将笔放下。然后转动着轮椅,自己操纵着轮椅到了小榻边上。   段云深睡得沉得很,他这种从不做亏心事的人自然不怕噩梦。   渡鸦那一下虽并没有伤他,只是令他沉睡,但是若没有外力刺激,只怕今夜是醒不过来了。   景铄就这么静静瞧着他的睡脸,心里无来由的升起几分见不得人的黑暗心思。   ——想将这人就这么掐死在这儿。   这人目前瞧来还不错,笨拙是笨拙了些,但是却无端让人觉得他赤诚。待自己也不错,自己遇险受伤,受苦受难,他都捧着那颗心凑上来了。   ——要不就这样掐死他吧。   只要他死在这儿,就没有机会对自己做出背叛之事,也不会再因他而牵动自己的心绪。   景铄默默盯着段云深看了许久,那些淌着黑色毒液的念头冒出了一个又一个。   他有一千一万种杀了这个人的方法和理由。   但是最终,他只是从轮椅上站起来,将段云深从小榻上抱起来,然后借着夜色出了窗,穿行于宫内的房顶,最后在段云深的宫殿停了下来,落进去将睡着了的段云深放在了床榻上。   他临走前想了想,还帮段云深盖了个被子。模拟段云深对待他的手法,将他卷了起来。   如果这人真是每一天都需要自己的吻,那他明天夜晚,应该还会来找自己吧? 第17章 唇色浅淡   段云深一觉睡醒就已经是天亮,爬起来脑子里迷糊了片刻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应该是在给暴君当枕头才是,可是转头没瞧见暴君的人,这才发现已经回到自己的宫殿了。   别说是段云深了,小苟子也是惊讶得不行,昨天段云深溜出去之后,小苟子就一直守在殿门口,一晚上都没眨眼,谁知道段云深不知道怎么的就又突然出现在殿内了。   小苟子觉得段云深似乎是有妖术。   皇宫里一直都是这么传的,这妖妃来自边陲小国精通巫蛊之术。   段云深没来得及顾及小苟子的心情,他想到昨夜的两个黑色人影,自己又在自己宫殿醒来……   他慌忙打发小苟子出去问了问昨夜暴君有没有遭遇刺客,得知景铄那边并没有什么异样才消停下来。   没有刺客,自己见了人影,这头又自己不知不觉就回了自己的宫殿……   段云深得不出结论,想象力匮乏,又被小苟子那个战战兢兢的模样诱导,最后一拍大腿得出结论,这宫里可能闹鬼。   当天晚上去找暴君的时候,段云深提着一盒子吃的,顺带还带了一沓黄符。   黄符他让小苟子去弄来的,厚厚一沓,也不知道小苟子哪儿来的神通找来的这东西。   今日翻进窗子,景铄倒是不在抄写经书,而是随手翻着一本棋谱,见着段云深进来也不惊讶。   段云深把食盒一放,就从怀里把符咒纸张给掏出来了,二话不说就开始满屋子张贴。   绕是景铄这般从容淡定的人都没忍住那颗看热闹的心,把目光从棋谱上面移开,目光一直跟着段云深走,看着自己这爱妃满屋子上蹿下跳的贴黄符。   段云深也不至于太没轻重,贴完还知道掩饰一下,用帷帐遮一遮,灯台挡一挡,没有在明面上贴的到处都是,反而塞在各种犄角旮旯里。   手里一沓黄符贴剩下最后一张,折了折塞进一个小香囊里,然后走到景铄的面前,行礼问好,道声得罪,然后拉开他的衣领塞进了他的怀里。   护身符!   景铄:“……”   段云深塞完还在景铄胸口拍了拍。   景铄:“爱妃这是?”   段云深:“驱鬼保命,镇宅佑家!”   景铄:?   段云深细致地将昨夜自己看到两个黑影,突然晕倒,然后又在自己宫殿醒过来的事情讲了讲,然后笃定地得出结论——陛下你被恶鬼缠身。   景铄扬眉,虽说觉得段云深这思路有些清新脱俗得出了奇,却也不想说昨夜是自己送他回宫殿的,所以一言未发,只面色不改地把自己的目光又移回了棋谱上。   只是心却没能回到棋谱上,在书上扫了两眼,又移开,伸手将怀里的香囊给掏了出来。   段云深看他掏出来,直接伸手就抢,抢完就又给他塞回怀里了。   景铄:“香囊是你绣的?”   段云深:“……”   不存在的。   找小苟子随手拿的几个香囊,他自个儿留了一个,给景铄一个,还给小苟子送了一个,都是包了护身符的。   景铄看他这脸色就知道答案了,重新掏出香囊扔回段云深身上,不经意似的道,“朕乃真龙天子,爱妃给朕送驱鬼的东西,是说朕为君不仁,会被小鬼缠身么?”   段云深:……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你讲讲道理,我这分明是担心你被冤魂索命,你死球了没人给我续命!   景铄:“不答话便是默认了。”   段云深:“……臣妾惶恐。”   景铄倒没什么生气的意思,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在逗人玩儿。   不过恐怕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现在存着捉弄人的心思。   景铄:“哦?惶恐?”   段云深:“……”   段云深不是个经得起逗的人,景铄也不是会逗人的主儿。两人不尴不尬地僵持在那儿,段云深已经开始在担忧自己是不是要被拖出去打屁.股了——杖毙的那种,景铄伸手重新把香囊从段云深手上拿起来,“爱妃想要献殷勤,就拿这种内务府的东西来糊弄朕?”   段云深:“啊?”   景铄:“不是应该自己绣么?”   哦……   重点在这儿?   段云深:“臣妾回头给陛下绣一个?”   景铄扬眉不语,不过似乎是满意了。   段云深心里长出一口气,压根不知道自己这无妄之灾怎么来的。这时候打开食盒,特别乖巧懂事地每样菜都尝了一口试毒,然后将筷子递给景铄了。   今天这些吃食倒是看得出上心的,清淡为主,菜色不多不少,只是因为担心不方便携带,所以并没有汤。   凭着良心讲,昨夜见景铄难受成那个样子,冷汗一身一身的出,身体都在颤栗发抖,但是不仅叫不得太医,身边还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段云深多少也有几分觉得对方可怜,所以连带着今日的菜色都上心了。   景铄也没接筷子,点了一下头便让他将筷子放一边了,分明是不打算吃的意思。   他这人倒是怪,昨天的糕饼自己是一口没吃。但是贺珏拿起来他却呵斥对方让他“放下”。   今天的吃食看样子也是不打算吃了。   段云深自然不甘心,这吃食带都带来了,难不成还要让他原样带回去吗?   段云深维持着递筷子的手没动,景铄也没打算接,看着棋谱不搭理他。   就在段云深那手僵硬得快要发抖的时候,景铄终于抬起头来了。   景铄:“你就打算一直维持这个姿势?”   段云深:“??”   景铄:“朕以为爱妃来找朕还有旁的事。”   段云深:“……”   啊……还真有。   景铄的眼睛依旧沉静,但是段云深莫名觉得这人好像心情不错。   那种隐约像是看热闹一样的感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期待着自己的下一个动作。好像单纯是这样的行为就能让他开心似的。   段云深:“……”   这个感觉实在是太微妙了,段云深就跟专门为了打岔似的,转身夹了一块笋片送到景铄的唇边,“陛下先吃些东西……”   笋片停在景铄唇边,段云深为了避开景铄的视线,便避开了对方的眼睛,这时候跟随着夹菜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就把目光落在了景铄的唇边。   景铄的唇色较浅,并不会如同女子那般如同丹霞樱桃般的红艳,只是那唇看起来湿润,无端地让人浮想联翩   若是咬上去……   恰在此时,景铄凑近来,张口将那块笋片咬了过去。   段云深惊着了似的,下意识后退一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慌个什么。   他下意识看向景铄的脸,却见这人波澜不惊地咀嚼着笋片。   一张男狐狸精的美人面皮,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好像已经勾走了自己的魂。 第18章 贴一下就行   段云深傻愣愣的,总觉得刚刚景铄凑过来咬的不是筷子上的笋片,而是自己的手指尖,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景铄将那块笋片咽下的时候,心里依稀有些抵触的感觉。   那感觉并不是针对段云深,而是身体的本能。   他保持戒备和警觉太久太久了,那种戒备就像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像这样吃下别人喂过来的食物,理智上来说实在是不够稳妥,就算这东西是段云深自己试毒过的。   这样的试毒并不可靠,景铄很清楚。饭菜是段云深带来的,他大可以现在试毒给自己看,待会儿再独自服用解药。   景铄知道自己咽下笋片的时候交付出了什么样的信任——哪怕段云深本人对这次交付毫无自觉。   段云深还在平复自己激动的小心脏,根本就没顾上留意其它——不过以他的智商,就算他真有心留意,也不见得就能留意出来。   傻人有傻福,单纯且赤诚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景铄:“站那么远做什么?”   段云深实在冤枉,他站得也不远,就是刚刚被景铄凑近咬笋片的动作弄得心中受了惊,心虚地身子后撤了几分。   景铄瞧着段云深带过来的菜色,老实说他今日倒是不饿,项一越的人已经安插.进这座宫殿的守卫,今日进来的食物自然也经过层层盘查。所以今日的景铄是吃过晚饭的。   只是这时候瞧着菜色,又刚刚尝了笋片的味道觉得还不错,居然有了几分动筷子的念头。   段云深看景铄打量菜色,于是很适时地将手里的筷子递了过去。景铄却没接,只动口,“白蘑。”   段云深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老老实实地夹了块白蘑菇递到暴君嘴边,这次学乖了把视线落在景铄衣襟上,顺带还在心中腹诽了一番。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万恶的封建主义贵族阶级!   景铄只动口不动手,每个菜色都只尝了了一两口,不过每样都吃了一些。   等到确定这美人暴君不吃了,段云深便放下筷子,将东西都收回了食盒里面。   边收边在心里盘算着今天的吻要怎么解决。   按理说,此事景铄应当也是知道的,毕竟段云深过来找景铄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只是景铄吃完了东西就接着去看自己的棋谱去了,就差没来一句“跪安吧”。   之前景铄那个逗段云深的架势,段云深觉得尴尬,还给人喂菜打岔。   现在景铄这一副不管不问的架势,段云深更尴尬了,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开这个头。   他磨磨蹭蹭地把东西收拾了一番,然后干咳了一声,“夜深了,不如臣妾送陛下去休息?”   还是趁他睡着了偷吻比较方便,管他真睡假睡呢,只要他闭上眼睛,自己扑上去啃一口就跑。   只要我跑的够快,尴尬就追不上我——嗯,残疾暴君也追不上我!   景铄:“朕看完了棋谱再睡。”   段云深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棋谱,厚厚一本,最起码还有三分之二没看完。   等他看完,段云深估摸着自己应该已经在奈何桥喝汤了。   景铄自然知道段云深在磨什么,只是依旧把目光落在棋谱上,至于心思到底是在人身上,还是在书上,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段云深到底是不精通那些拐弯抹角的弯弯绕绕,只纠结了不到五秒,就决定回来走直球路线,“陛下,臣妾旧国风俗今日还没完成。”   景铄悠然地“哦”了一声,头都没抬。   段云深开始觉得这个人是故意的了,“除了‘哦’,您就不想说点别的?”   景铄这时候倒是把头抬起来了,瞧着段云深,直把段云深打量得心里打怵。   段云深特别没志气地咽了一口唾沫。   景铄放下了棋谱,“过来。”   段云深在本来就很近的距离上更近了一步。   景铄:“头低下来。”   段云深:……   段云深低下头,因为知道自己这是要被亲了的意思,所以是凑着景铄的唇边去的。   这种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实在是有些羞耻。   段云深甚至觉得按照偶像剧的进程,下一步美人暴君是不是应该说“把眼睛闭上”了。   不过很显然,某暴君跟偶像剧的总裁不是一个型号。   所以这位暴君在段云深已经快要怼到自己唇边的时候,非但没有让人闭眼,还在段云深“贴”过来的时候抬手捏住了段云深的肩膀。   段云深:……   段云深凑近的动作停下来了。   段云深觉得自己眼泪要飚出来了。   疼!   这暴君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肩胛骨给捏碎??   自己得罪他了吗?我给你带吃的还给你喂!你这是作甚!   不知道为什么,景铄唇边染了一点笑意,那种愉悦的,高高在上的   “朕决定要将你养在身边了。”   ……这是什么大发慈悲的口气??   景铄:“威武大将军死后,朕身边确实空出了个位子,冷清了些。”   威武大将军是那条死了的狗,据说那狗眼尾还有一撮黑毛,而正好段云深眼尾有颗痣。   景铄:“你最好别背叛朕。”   段云深:……   段云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现在死死咬紧牙关。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张开口,可是会说——死暴君我.操.你二大爷!!   太疼了,真的,肩膀要被捏碎了!一个残疾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就在段云深忍着肩膀头子的疼的时候,景铄捏着他的肩膀,将他带向自己。   段云深被他控制着直接撞上去,唇齿相叩。   段云深还没反应过来今日目标任务达成,就先感受到这暴君在舔.舐着自己的唇瓣。   段云深:!   不不不,不用亲的这么全套!贴一下就行了,贴一下就……!   濡湿了唇瓣之后,有柔软开始试探着钻进段云深的唇缝。   段云深脑子宕机了。   轻而易举地入侵。   景铄心道,这人心中果然是对自己有旖旎心思的,要不然何至于慌成这样。 第19章 啃完就跑   段云深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景铄就跟要吞吃他的所有呼吸一样。   段云深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亲身体验了一把“只要我吃光你的空气你就会因为缺氧而憋死”的这个段子。   这特么不是续命亲亲,是夺命亲亲!   段云深身为一个两世处男——穿书前在二十一世纪,和穿书后在这个世界,都是处男,实在是各种相关经验匮乏,一不小心就cpu运行过热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反正等他的脑子归位的时候,他已经坐暴君怀里了——缺氧导致的腿软。   段云深慌得不行,连滚带爬的从景铄的腿上下来。   这人本来就是双腿残疾了,残疾就肯定双腿脆弱,自己再一屁股给他把大腿骨坐断可怎么整。   景铄看段云深这么惶恐又狼狈的模样,更加确信这个人心里是关心自己的,这是担忧自己残疾的腿。   段云深心想,真要坐断了这暴君绝对会让人把自己拖出去给埋了!   慌慌忙忙地用自己的爪子摸了摸又捏了捏,确认了暴君的腿骨没事,然后才抬起手背擦了擦自己因为接吻而变得湿润得过分的唇。   整个人就跟只撞了猫的耗子似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他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怎么出的景铄的宫殿。   跳出窗户的时候还把食盒给摔了,叮铃哐啷的,估摸着里面的瓷器都已经变成一堆碎瓷片了。   段云深也没顾得及检查,抱着食盒撒腿就跑。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守门的侍卫的。   只是有个侍卫刚刚动脚准备过去抓人,就被另一个给一把拽住了。   侍卫甲:?   侍卫乙给了个眼神。   侍卫甲:????   侍卫乙:……   侍卫乙:“项统领吩咐了,夜半三更的时候若有小猫在陛下殿里溜进溜出,不可阻拦。”   侍卫甲:“??项统领说的是猫,刚刚那么大个人跑出去了。”   侍卫乙:“……”   笨死算了。   此事说是说项一越吩咐的,说到底还是景铄的口谕。   段云深若真是每夜都要来一趟,只怕迟早要被逮住。这人笨笨的,实在不像是会次次都好运气的模样。   景铄坐在殿内,接着翻着手中的棋谱,似乎悠闲且专注,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心里有种莫名的愉悦,那种情绪将自己干瘪的心撑起来了。   棋谱一页又一页地被翻动。   对于景铄而言,天下是盘棋,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包括他自己。   只是他想要的是这盘棋走向惨烈,而不是胜出。他想要人人不得好死,最后输的人一无所有满盘皆输,赢的人亦是惨胜如败生不如死。   只是此时,他将段云深收到了自己的身边。甚至于,他都还没想明白这颗棋子能有什么用处。   景铄悠然地又翻过一页,不自觉地唇边带着点笑意。   景铄忘了,下棋之事,一子错便会满盘落索。   他放了这么大一个变数在身边,如何还能保证未来如同自己安排的那样的发展。   段云深是变数,也是这天下的福音。   他救了景铄,也救了这天下。   .   段云深被景铄强吻,受了不小的刺激,当天夜里就发梦,梦了些乱七八糟的。   他梦到那暴君拿着剑架在他脖子上,逼着段云深睡他,不睡就要砍死他——对,是逼着段云深睡他,不是让段云深给他睡。   段云深生生被吓醒,躺在床上瞪着铜铃大眼睛呆了两秒,然后脑子里就出现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似乎也看见了段云深的梦境,这时候气急败坏地在段云深脑子里刷屏,怒斥段云深不要脸。那骂人词汇量堪称一绝,绝对对得起系统毒唯的。   段云深听着都觉得头疼,大晚上先是做了怪梦,紧接着又被系统祖安式轰炸,这谁受得了,于是对系统开启了单方面的屏蔽。   段云深现在陷入了一个哲学性思考——庄周之所以梦蝶,到底是因为蝴蝶想上庄周,还是因为庄周想上蝴蝶?   第二天一早,小苟子带着几位小宫女来伺候段云深起床,就见着段云深顶着一双熊猫眼,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当天晚上段云深都不想去找美人暴君了。   以前大多都是他亲暴君,所以大家都十分亲切友好,嘴唇贴贴就好了,因而对接吻续命这种事接受程度还算良好。   但是现在暴君亲他,亲得那么黄暴不仁,让他有些方张跟错乱。   但是该续命的还是得续,段云深磨磨蹭蹭地,也还是在子时之前溜进景铄所在的宫殿了。   昨天留的心理阴影太大,所以这次他下定决心,溜进去啃一口就跑。   真.啃一口就跑。   进窗落地先请安,请完安再请罪,景铄还没弄明白这人请的哪门子罪,段云深“唰”就扑过来,在景铄唇上咬了一口。   咬完一边说“臣妾告退”,一边马不停蹄地开溜。   一气呵成。   景铄:……   段云深这头开溜,那头屋顶上就跳下来两个人——渡鸦抱着贺珏,落地轻盈。   贺珏笑意吟吟,看热闹看得开心。   景铄:“……”   景铄转头,发现自己桌子上居然被段云深扔下了一个油纸包,包着的糕饼个个缺了一个月牙形,全是被咬过一口的。   ……哪有这般试毒的?   贺珏都难得地开始觉得这人有意思了。   贺珏笑道:“这么有意思的人可得藏好,你那皇叔今日已经归京。你们针锋相对的时日不短,恐怕他也听说了这宠妃,估摸着正对人感兴趣呢。”   景铄用手捻了一块糕点,倒是未语。   贺珏闲话一般地道,“说起来,我听闻嘉王今日进宫见许太皇太妃,那女人可是狠狠告了你一状。”   当初许太皇太妃找段云深的麻烦,景铄回护段云深,安排人教训了许太皇太妃来着。   景铄听到这里一顿,“他今日进宫了?”   贺珏:“是,酉时进的宫,他归京交接事务繁忙,就这还能抽出时间见许太皇太妃,看来为了博孝名也是不遗余力。”   景铄:“何时出宫的?”   贺珏:……   贺珏:“未曾听说,有可能,还未出宫。”   许太皇太妃将景逸视作最大的依仗,自然百般亲近讨好,装也要装出亲善的模样。   酉时景逸才进宫,许太皇太妃又是留人用晚膳,又是拉着人话家常的,此时虽然夜深,但景逸确实还未离宫。   另一头,段云深啃了一口就跑,回去的路上就撞上了一个他未曾在宫中见过的人。 第20章 遇见王爷   对于段云深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偶遇。但是对于景逸来说,这是一次一时兴起的安排好的相逢。   段云深在从景铄那里成功偷吻续命之后,便打算直接回到自己的宫殿铺床睡觉。   此时他身上还穿着小太监的衣服,毕竟深夜到处走动,还是穿着太监服比较方便一些。   不过也正是这身小太监的衣服,帮他惹了麻烦。   回去的路上便被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当做小太监给叫住了。   那男子声称他在御花园迷了路,希望段云深送他出宫。   那男子看着温雅,唇边含着笑意,看着似乎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段云深原本就对这个世界的设定了解不多。虽然穿过来许久,但是在宫中来来回回见到的人,也不过就是景铄太皇太后徐太妃之类。   严格说起来,似乎除了景铄之外,并没有见过其他男子。   在这个时间点穿着这样华贵的衣服,还在御花园里面随便晃荡,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段云深再看了看对方的脸,很好看,一看就不是那种三集就死的炮灰建模。   根据段云深陪妈妈看宫廷言情剧总结出来的套路,笃定了这位是那种笑里藏刀的狠角色。   段云深算不上聪明人,但是好在他天生属咸鱼的,不爱招惹麻烦。能安稳地躺平,就绝对不愿意费力站着。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能够每天获取一个吻,安安稳稳地续命,然后天天就躺在皇宫里面吃好吃的,这日子就已经过得很舒服了。   所以眼前这个一看就是送上门来的大.麻烦,段云深是敬谢不敏的。   他就跟个真正的小奴才一样,低垂着头回答道,奴才刚刚入宫不久,宫中的道路尚未记清,实在不知道出宫的道路。   景逸听罢微微笑了一下,“那,请问这位公公是要去哪里?横竖我现在是迷路了,不如我跟着公公走一段,说不定跟着公公运气好些,就找到出宫的路了呢。”   段云深:   好好说话,别上言情套路,我慌!   只是人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似乎也不能在推拒了。   可段云深也犯了难,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啊?本来是要回宫殿的,现在总不能带着这位回自己的宫殿吧。   段云深无奈的站起身,决定开始在宫中乱走,什么时候遇到新的小太监小宫女,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们,然后自己再回宫。   段云深站起身之后,景逸才看清楚段云深的脸。   毕竟之前以后因为段云深扮的小太监,而不得不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再加上灯光昏暗,实在是难以看清。   景逸之前听到许太皇太妃向他告状,说是那暴君为了这妖妃性情大变,处处维护于他。心里自然也对这“妖妃”有几分好奇,这个时候段云深站起身来,景逸不自觉就多打量了他两眼。   段云深容貌带有几分异域风情,肤色略深,好在夜色中也不明显。   只是五官较之中原人更为立体,疏朗清越,仿佛春酒醉人。   景逸看到段云深的相貌后,不自觉一怔,“怎么是你?”   段云深:“什么?”   景逸:……   景逸细细的打量过段云深的眉眼,又在心中与那个模糊的旧影比较了一下,身高、外形、模糊的五官——无一不与那人重叠。   但是段云深看着他的神情,那陌生又不像是作伪。   ——他不记得自己了?   ——还是自己认错人了?   景逸这副惊愕的模样也没有持续太久,不过片刻就已经回过神来,对着段云深温雅的一笑,然后道,“劳烦公公带路了。”   段云深对这宫中的道路也不怎么熟悉,心中叫苦。   虽然段云深后脑勺没有眼睛,但是他依旧能够感受到身后那个男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感觉。   那目光盯得段云深头皮发麻。   “公公身上藏好吃的了吗??”   身后那个男子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略微带着几分调笑的意思。   段云深现在身上并没有带好吃的,但是之前确实带的有。   景逸:“闻着似乎像是……八珍糕?”   ……狗鼻子么?   之前给景铄带的确实是八珍糕。   实际上景逸的鼻子哪有那般灵敏?只不过是过来之前,有线人告诉给他罢了。   段云深夜夜都往景铄那里跑。虽然他自以为从未被人发现。   不过这样的事情哪里瞒得过宫里的那些聪明人。   只是好在景铄这后宫实在是太过干净,数来数去也只不过只有段云深一个妃嫔。   剩下的都不过是些太皇太后太妃的长辈,她们的心思都在争权上,所以段云深这样的“争宠媚君”小把戏自然也就没人放在心上,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段云深听着景逸自言自语,却也没有回答,就跟没听见似的。   景逸却似乎也并不觉。哪里有不对,还自来熟的对着段云深说道,“公公身上还有吗?有的话不妨分我一块。”   段云深心说这人怎么写了话痨。   段云深:“没有了,刚刚都送给别人了。”   景逸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意思,笑着说道,“我这身上还有,公公要不要吃?”   段云深:……   那人说完,还真递过来了。   确实是八珍糕,看着就觉得香糯可口。   段云深目瞪口呆,连个油纸包都没有,他刚刚藏在哪儿?袖子里吗?   兄弟你干嘛呢?大半夜拦着我非要我给你带路,还跟我在这说着杂七杂八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想泡我。   恰在此时,迎面遇上了两名宫女。   段云深松下一口气。   那两位宫女都是宫中的旧人,自然认识景逸,看到景逸迎面过来便下跪行礼。   段云深毫不犹豫地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抛了出去,扔给了这二位宫女,解释了一番这位需要出宫,需要有人带路。   景逸也就没有故意多加纠缠的意思,只是在离开时,他本已经走出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公公为我带路这么久,不如这个送于公公,当做谢礼。”   段云深看过去,却发现那人递过来的东西非是金银玉石之类,而是小小一颗。   非要说的话,那东西倒像是一颗狼牙。   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按理说一些游牧国家才会有这个——比如南渝国。 第21章 抠门的王爷   景逸含笑看着段云深,盯着段云深神情的每一处细微变化。   段云深对这审视浑然不觉,客气了一句,“奴才没帮上什么忙,受之有愧。”   一边客气一边准备伸手去接——不接白不接么,免费送的东西自己为什么不要?   但是他还没摸到那个东西,景逸就把狼牙给收回去了。   段云深:??   景逸似乎也没有真心要给的意思,这时候笑眯眯道,“既然公公如此说,我便不强求了。”   段云深:……   哪有这么抠门的!??   两人就此别过,段云深转身就走。   穿着小太监的衣服,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   大晚上这叫什么事儿?平白撞上个烫手山芋就算了,还被烫手山芋给涮了!   段云深走出老远,景逸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那模样太过于专注,以至于那两个接了“烫手山芋”要给他带路的宫女都有几分迷惑。   小宫女:“王爷?”   景逸这才回过神来,对着两位宫女笑了笑,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小宫女:??   景逸径直奔着出宫的方向去的,走得笃定且自信,哪里有什么迷路的样子。   出了宫门,便有嘉王府的马车在等候。   提灯的小厮,赶马车的车夫,还加上保卫他的亲兵,可谓是做足了场面功夫。   景逸掀开马车帘,马车里面居然坐着有人。   那人作布衣打扮,看着倒是年轻,只是其貌不扬。而且这五官若只是不出众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一副苦瓜脸,怎么看怎么一脸衰样。   这时候明明看着衣服还算整洁,料子也还过得去,不过那股倒霉鬼的气质太过于独特,以至于哪怕穿着绫罗绸缎,看着也像是他偷来的,从头到脚冒着一股落魄不得志的味道。   这时候见着景逸进来,那男子便道,“王爷怎么回来的如此之晚,可是宫中有什么事绊住脚了?”   此人名为周不愚,是景逸的谋士。   景逸在马车里落座,看着周不愚一边和自己说话,一边慌慌忙忙地把啃了一半的烧饼往袖子里藏。   景逸:“算不得绊住,只是一时好奇,多留了片刻。”   周不愚奇道,“宫里什么新鲜事让王爷好奇得这时候才归?这草民可想听听了。”   景逸脑子里浮现出刚刚见的那人的面容,“小铄的宠妃。”   周不愚未曾开口,等着景逸继续说下去。   景逸:“原本我只是好奇,能在小铄那般薄情冷血之人的身边活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结果一见之下……”   周不愚适时接话:“是惊艳,还是失望?”   景逸:“都不是,是惊讶。”   景逸脸上似乎有几分追忆的神情。   那云妃太像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景逸当年抛却自己皇族的锦衣玉食,入行伍行军打战。现在外面的人说起此事,都说这是他大义高洁,舍荣华富贵,保家国安定。   但对景逸自身而言,那只不过是他走投无路的放手一搏——输则马革裹尸无名无姓,赢则有了翻身和对抗的本钱。   景逸当年不受宠,母妃死得早,且母家不过是小官员,也帮不上景逸什么忙。   养母许太皇太妃母家倒是硬朗,只可惜许太皇太妃人不太聪明,量小善妒,还爱招惹是非。   景逸若想出头,指望不得别人,只能自己来。   他进入军中时也没什么优待,反而因为自己“不受宠的废物皇子”的身份,在军中受了不少冷眼——军中谄媚的嫌弃他“不受宠”,耿直率性的嫌弃他是“贵族”。   在他所有筹谋都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时候,跟随军队遇上战事,他被乱矢所伤,然后又和军队走散,险些死在大漠里。   那时候他遇到一个游牧少年,救了他的命。   那人赶着羊群,养了几只狼,狼听他的驱遣,帮他牧羊,那狼被他训练得跟狗一样听话。   那少年带着他流浪了三月,治好了他的伤,然后他们分别。   分别的时候他给了那少年一块玉佩,告诉他若是将来遇到他们的军队,此玉佩可以保他的命。   那少年当时笑着回赠了他一颗狼牙。   景逸:“我后来派人去那片地区找过那个少年,只是从未寻到踪迹。”   周不愚听到此话,十分没形象地挠了挠自己的眉毛。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半点风度也无,活像是乡下一把年纪了的穷酸夫子。   周不愚:“王爷是觉得,这云妃,便是那少年?”   “眉目身形很像。”说完又补了一句,“也只有眉目和身形很像。”   周不愚摇头道,“草民觉得若是只有眉目身形相似,那王爷便可放下此事了。云妃乃是南渝国皇子,王爷口中那自由潇洒的少年,应当是牧民,皇子可没有这般自由的机会。您应当是认错人了。”   景逸听罢一笑,未曾说什么。   周不愚:“王爷一开始打算去见这云妃,想必不仅仅是为了好奇罢?”   景逸也不瞒,笑道,“我那好侄儿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再清楚不过。我想着这云妃在他身边却不知他的为人,未免有几分可怜。原本是想提点一二的,只是当时误以为见着旧人,便将此事给忘了。”   这话说的可是隐晦。   翻译一下,大概就是:听说我的侄子景铄身边新来了个亲近他的人,我看着不喜,便想着去挑拨挑拨。   周不愚:“王爷,草民有一事不解。”   景逸:“何事?”   周不愚:“王爷的为人草民是佩服的,虚怀若谷,雅量豁然,便是那无恶不作的山贼土匪,王爷都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怎么唯独对当今圣上……似乎难以容忍。”   景逸一笑,“一个登基当天晚上就能下令杖毙自己母妃的陛下,我自然是难以容忍的。听说那夜,铁棍打了整整两个时辰,他就在旁边看着自己母妃被一棍一棍打碎脊梁骨,地上血流成河,他母妃从凄厉地哀嚎求饶到趴在地上了无生息地咽了气。”   景逸唇边弯起,笑得有些阴寒凉薄,这模样倒是看得出他与景铄倒是同一血脉的人了   “一个对生养自己的母亲都能下得如此狠手的人,难不成还能指望他爱那与他不相干的黎民苍生么?”   人与人不同。   若是自己当年有权,自己的母亲就不必死。   而他,自己有了权,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的母亲死。   这让他,如何不讨厌这个人? 第22章 偷听   段云深这头已经回了自己的宫殿,小苟子正在帮他的手换药。   因为伤在手心,手掌活动的时候总会牵扯到,哪怕包裹得厚厚的,变成叮当猫的小圆手也挡不住段云深持续作死。所以这伤口难结痂得很,伤口处渗出的血和黄水将纱布和伤口粘连在一起了,每次剥开最里面的那层纱布,段云深都疼得嗷嗷叫唤。   小苟子挺真诚地道,“娘娘若是觉着疼,就该长个记性了。好好养着,别再乱动了。”   道理总是说起来容易的。   段云深:“平日里吃饭喝水拿点心,哪样不需要用手?——退一百步讲,我愿意让你伺候,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可我这不是晚上还得去找暴……陛下续命么,翻窗总得我自己来的。”   “……”小苟子小心翼翼地撕扯着纱布,“娘娘待陛下情深义重,夜夜如此,也不知道咱们那陛下领不领情。”   段云深:……   兄弟,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怎么突然煽情了起来?   小苟子:“奴才今日才听人说,咱们陛下虽然看着疯的厉害,谁也不在乎,但是心里早有白月光,只是藏的深。看娘娘这么尽心讨好陛下,奴才心里实在……”   段云深:……   段云深咽了口唾沫,这什么情况,好好的突然要上宫斗争宠剧本了?我还没出新手村呢!   段云深咳嗽了一声,假装不经意地问道,“白月光?”   小苟子:“是,奴才今日听宫女姐姐说起的。”   段云深:“额,谁?”   小苟子:“将军府二公子,贺珏贺公子。”   话音刚刚落,突然听得屋顶传来瓦片碎响。   段云深和小苟子两人一起抬头。   小苟子奇道,“宫里的野猫又上屋顶了?”   屋顶上的贺珏、渡鸦、景铄:……   贺珏笑起来,声音压低对着景铄调戏道,“原来我是你白月光?这怎么好意思,要不小的今夜便留下为陛下侍寝,也好解解陛下的相思苦?”   景铄不冷不热地看了贺珏一眼——所有的嫌弃都写在这一眼里了。   景铄深知自己那皇叔景逸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这皇叔是只笑面虎,瞧着温雅和善,实际上那张嘴不经意间就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暗种猜忌勾人反目。   知道景逸这个时间点还没离开宫殿,他就猜到自己这皇叔要去找段云深挑拨,种下猜忌的种子了。   猜到这一层,景铄便有些难安。   他也说不清是为何,但是只要想到那个为自己抓住刀刃,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偷亲自己的人,从此对自己心有猜忌,再不靠近自己,就觉得心里像是冒出了一粒一粒的疙瘩。   贺珏玲珑心思,隐约已经看出这云妃在景铄心中地位不一般。   此时便本着看热闹的缺德心思,撺掇着景铄到了段云深的屋顶上。   若是景逸真挑拨了段云深,且成功了的话,必定会在回到宫殿之后有所显露,最起码会心神难宁。   他们此时在屋顶观察,倒是正好。   好巧不巧,正好赶上这名为小苟子的太监在那儿埋怨什么娘娘夜夜去看陛下,不知陛下领不领情的话。   这时候段云深哪里还管得屋顶上的猫,满心想着景铄心中的白月光。   这暴君真要心头有白月光,那自己接吻续命的事儿岂不是很难做成长期买卖??   我现在申请给他当白月光的替身来得及吗?   段云深把小苟子的注意力拽回来,“那贺什么的是什么样?”   小苟子:“奴才进宫时间短,也没见过。只是听闻这贺二公子原本是京中出名的神童,熟读兵法,不过十余岁便和自己的父亲,也就是老将军,沙盘推演各大战事,那是运筹帷幄,颇有将才。”   段云深:……   懂了,我明天就补兵法!   小苟子:“原本这将军之位,老将军是要放话给贺二公子的。只是天妒英才,这二公子有一年冬夜不幸落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冻得只剩下一口气儿了。最后虽然救过来一条命,但是身子骨彻底不行啦,落下病根,提不得剑,挽不得弓,废了。”   段云深:……   我……我改天晚上跳个湖??   ——嗯还是算了,淹死了怎么办。   小苟子:“本来武不成,还可以做文官,只是这贺二公子因为身子废了,大受打击,从此成了一个游手好闲听曲看戏的二世祖。”   小苟子叹了一口气,“那时候咱们这陛下还是太子——那时候的陛下还不像现在这么疯,仁慈纯善,敏而好学。老将军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从打击之中恢复过来,让他交良友也散散心,就将他送进宫里给太子做伴读,两人从此结缘。”   段云深听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自己手还被小苟子抓着上药,简直想抓一把瓜子边听边嗑。   小苟子把药粉均匀地撒在段云深的伤口上,然后一边包裹一边讲了贺珏和景铄是如何月下定情桥头私会,景铄对着贺珏给的肚兜相思难寄,贺珏因为景铄娶亲垂泪天明。   段云深:……   这个词儿有点熟啊,是不是杂糅了不少传统话本?贺珏没有怒沉百宝箱么?   还有,肚兜是什么鬼?   这时候屋顶的贺珏已经笑得歪进了渡鸦的怀里,强忍着声音笑得身体都在抖,漂亮的桃花眼都笑得眯起来了,全靠渡鸦撑住他维持平衡。   景铄面无表情,但是看样子大概是想把下面那个小太监赐给项一越暴打一顿的。   平日里段云深没有主子的架子,和小苟子也是平等相处,说话不忌讳,弄得这奴才也没大没小起来,大逆不道的话总是不自觉就溜了出来。   小苟子最后总结陈言,“您待陛下这么好,不值得。这样费尽心机为那个疯子陛下,不如早早另觅出路,哪怕讨好讨好太皇太后娘娘,也是好的。”   屋顶上的景铄心中一顿。   这小太监说了这大半天,只这一句踩在重点上了。   段云深是南渝国的皇子,无论他是作为人质单纯在异国求存,还是背负有南渝国给的任务使命,景铄都不是他最好的选择。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不是。   朝中有势力的一个是太皇太后,一个是嘉王。景铄不过一个傀儡皇帝,段云深讨好景铄,确实不值得。   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另寻出路,再找靠山。   段云深用自己的圆爪爪捂住嘴打了个呵欠,为自己一开始相信了小苟子的八卦而深深后悔,与此同时口中随意道,“干嘛要另觅出路,陛下这条路不是挺直挺宽阔的么?”   小苟子:??   段云深:“我的情况特殊,面前只有陛下一条路,没有别人。”   小苟子:“这,是有什么陛下能给而别人给不起的吗?”   “有,比如……”段云深一顿,半真半假地玩笑道,“咱们陛下的吻技不错,别人就给不起。” 第23章 自我攻略   小苟子目瞪口呆,嘴巴微微张开,傻了似的看着这位云妃娘娘。   原来自家这位娘娘是,是这样的人设吗?   这疯子陛下得多器大活好才能让娘娘这么死心塌地啊?   这,这这这……   小苟子的脑子里止不住地出现了自家娘娘被暴君一脸阴戾地玩弄到崩溃又欲罢不能的画面。考虑到疯子陛下那双残疾的腿,那体位必定是自家娘娘坐在对方身上的……   小苟子被这个现象出的画面刺激得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耻度太高。   段云深:??   段云深:“虽然我不知道你刚刚脑补了什么,但是你马上给我住脑!”   小苟子捂住自己通红的脸,“奴才有罪!”   .   屋顶上的三只“野猫”也都愣在哪儿了。   景铄听着这话,总觉得心头好像被烫了一下——就如同寒冬里冻僵指尖突然碰到了一杯滚烫的热茶。   他说,他面前只有自己一条路,没有别人。   思绪翻涌间,景铄想到了这句话可能还有很多别的解读   这不过是段云深一时搪塞的玩笑之词;   或许他在我朝真有使命,此时表现对自己忠贞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那个半真半假的“婚后每日需亲吻否则就会死”的巫蛊之论;或许……   ……他说,除了自己这条路,没有别人。   贺珏第一个回过神来,笑道,“这妖妃你没白宠,瞧着还挺忠贞的。”   景铄面上不显露分毫,语气平静道,“口头功夫罢了,漂亮话谁不会说,你我听得还少?”   贺珏听着这话挑眉,心道,若是觉得他是口头功夫,你这时候别扭什么?   景铄看着屋子里的段云深,从这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对方的头顶。   微卷的发,一身小太监的衣服——连脸都见不着,就只能瞧见那高挺的鼻尖。   景铄瞧着瞧着,突然无来由地想道——这人此话若是作假,或是他将来选了旁的“路”,自己定会用尽手段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景铄心里想得多狠啊,可是实际上盯着人都舍不得移开眼。   段云深这时候已经在往床上爬了,他实在是困得厉害。   本来就夜深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天天都做夜猫子往景铄那里跑,精力不济实在正常。   爬到床上把靴子一蹬,往被子里一滚,小苟子慌忙过去要帮小圆爪脱衣服。   景铄一直在屋顶上待到下面宫殿里吹了灯,瞧不清任何东西。   贺珏不凉不热地道:“你要实在在意得厉害,现在跳下去和人圆房也是可以的。”   景铄:“然后让他知道我不仅双腿安然无恙,而且还轻功不错,大晚上也可以在宫中来去自如?”   段云深知道景铄双腿无恙这件事本身倒没什么。暂时也看不出段云深会害景铄的意思。   只是段云深这人看起来就不是个聪明的,哪天说漏嘴,或者是被哪个聪明人套话套出来,可就不好了。   贺珏想了想,挺缺德地道,“可以蒙面下去的,实在不行就用强,反正我瞧着他也不是你的对手。”   景铄再次用那种不冷不热的嫌弃目光看了贺珏一眼。   贺珏不知脸皮为何物,一派坦坦荡荡的模样,笑吟吟地回看景铄。   倒是渡鸦下意识绷紧了身体,防备着这暴君突然暴起将他家小公子推下屋顶,做好准备自己也好第一时间救人。   哪知道这景铄只是淡然地看了这一眼,然后站起身,离开了段云深这宫殿的屋顶,几个起落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渡鸦愣了愣,然后抱起自家小公子跟上。   受贺珏撺掇这大半夜出来看热闹,实际上他们还有些正事没商量呢。   比如景逸此次回京的安排,陈显安之死,太皇太后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鬼魅伎俩……   段云深躺在床上,这时候已经入睡,口水都要流到枕头上了。   所谓傻人有傻福,段云深一天到晚也就操心接吻续命这点儿破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这头对着小苟子胡说八道一顿掰扯,那头景铄已经自我攻略得差不多了,眼见着攻略进度条蹭蹭往上涨。   所谓躺着长经验,无外乎如此了。   贺珏和景铄商量完正事,便由渡鸦带着离开了皇宫。   不知是不是之前段云深那句话触动了景铄,当天夜里景铄便发了梦。   梦中的他还是少年,被困在旧事里出不来。   醒来的时候额头都是汗,景铄坐起身,青丝垂散,黑绸缎一样的发落下来半遮住面容,越发地衬得这张男狐狸精似的面容妖醴惑人,像是从夜色里走出来索命的艳鬼。   一个人静坐了片刻,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枕边。   ——也许,多一个枕边人也不错。   若是这时候看到某人酣睡在自己枕边,说不定心就能宁静下来……   ——刚刚想到这里,景铄突然一愣,就好像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然后又无奈且苦涩的笑开。   真是……   莫名其妙决定把人养在身边就罢了,怎么还想着真把人往枕头边放了。   自己这样的人,枕边有人当真可以安心入睡么?   他不是没有和段云深同床共枕过,那时候段云深只要翻个身,自己就会惊醒。   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时刻提防身边的每一个人。   景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想到类似段云深那话的表忠心之言也不是没有别人说过,比这动听一千倍一万倍的都有,怎么唯独他这一句话自己上了心。   后来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信了大概是因为——段云深看起来太蠢了。   蠢的人大多一根筋,也藏不住心事,像是澄澈透亮的湖水,一眼就可以看穿他们的心底。   花言巧语,背叛陷害,那是聪明人才玩儿的转的。   段云深入宫以来,只围着自己打转,眼里仿佛只有自己。   这样的人说,他面前只有自己一条路,本能地就会相信他。   景铄觉得自己看见了段云深那颗活蹦乱跳的心,滚烫的,单纯的。   仿佛稚子,赤诚柔软,没有半点阴霾猜忌。   而且段云深捧着这颗心,说他走在靠近自己的路上。   说他只会走向自己,没有别人。   这真的是,没法让人不心动。   只选择自己的人太少,太稀有。   哪怕仅仅只是无关情爱的独占欲,也会让景铄产生为他打造金丝笼的冲动。   想将他关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让他一辈子都只有自己这一个选择。 第24章 动不动听   段云深对自己在景铄心里点了个炮仗的事情还毫不知情,第二天晚上接着往景铄的宫殿里摸,这次带了一碗乌骨鸡粥。   他这夜夜不忘带点吃的的架势,简直像是准备养猪,啥时候把这长得跟狐狸精似的的暴君养肥了,他肯定特有成就感。   鉴于旧事的尴尬还没彻底消失,段云深准备效仿昨天的行为,亲完了就跑。   翻进去先行礼,然后放下吃的,接着心里打气默数三二一,然后就准备往上扑……   景铄把段云深这一系列行为都看在眼里,漂亮的凤目睨着这个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的宠妃。   果不其然,下一秒段云深发动突然袭击。   景铄气定神闲地将自己的轮椅后移了半步。   段云深:?!?   段云深扑了空不算,还险些让自己摔地上。   段云深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的身形,转过头来一脸震惊地看着暴君。   景铄一脸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表情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震惊的点在于——这暴君不仅预判了自己的行为,而且自己的动作居然还跟上了反应!他不是残疾吗他!?   景铄气定神闲的点在于——逗自家的猫真的很有意思,虽然在同一个套路准备对自己用两遍而且还单纯地觉得自己会上当两次这件事有些可气。   段云深被景铄看得后背冒冷汗。   倒不是景铄目光凶狠,主要是段云深脑补的太多。   这暴君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段云深就觉得他是不是准备要召人把自己的给拖下去了。   段云深咽了一口唾沫,由衷地感觉到了人生艰难。   景铄:“爱妃急着走?”   段云深差点原地跌坐在地上扑到景铄腿上嘤嘤嘤:“不不不,怎么会呢?臣妾想死陛下了,舍不得走的。”   景铄:“是吗?我瞧着爱妃好像赶时间,这么不爱与朕待在一起?”   段云深:……   我不是,我没有,忘了我刚刚和昨天的啃完就跑的渣男行为吧,求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嘤。   景铄:……   景铄诡异地明白了段云深心中所想,轻拿轻放,看着食盒道,“今日带了什么来?”   段云深松下一口气,献殷勤似的去打开食盒盖子,然后   就瞧着放乌骨鸡粥的小煲上面放着一个超明显的字条,上面用斗的的丑字写着,“我试毒过了,陛下放心吃,我就不陪陛下了”。   段云深:……   段云深原本打算亲了一口就跑嘛,所以这字条……就,那个什么,备着好让暴君放心吃点夜宵,毕竟粥不比糕饼,有没有人试毒也看不出来……   段云深假装镇定地将字条团一团捏进手心里,然后就听到景铄在身后道,“写什么了?写都写了,不给朕看看?”   段云深:……   我说的写的是情书你信吗?   段云深生硬地装傻转移话题:“这乌骨鸡粥可好吃了!”   景铄:“写什么了。”   段云深:……   嘤。   妈妈,我要死了,早知道在上面写点“山有木兮木有枝”多好。   ……不行,我不能死!宫里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我没吃过!!   段云深用尽自己所有活着的脑细胞,在将纸条交给暴君的前一刻突然猛的收回,脑子里灵光一闪,“不如我念给陛下听?”   景铄:“……也可。”   段云深心花怒放,拿着纸条清理了一下嗓子,然后——他就卡壳了。   背点情诗?   在天愿作比翼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身无彩凤双飞翼,responsibility?   段云深:“……”   景铄:“编不出来?”   段云深:“嗯。”   段云深:“……不,不是,臣妾在酝酿情绪。”   景铄伸手拿过那碗乌骨鸡粥,拿勺子搅和了一下,然后舀了一勺喂进嘴里。   下咽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心理上的抵触,但是似乎可以克服。   段云深酝酿了半天,找不到适合的好句。   脑子里把朱生豪情话、王小波语录,甚至于莎翁的十四行诗都过了一遍,就差没在脑子里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了,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念点什么好。   景铄那碗粥已经吃了小半,一边吃一边挺有兴味地看段云深在那儿表情变换的干着急。   挺缺德的,真的,拿着段云深这反应当下饭菜了,还看得挺乐呵的。   实际上那张纸条写的什么,景铄在段云深打开盒子的第一眼就看清了,当时就是就顺口逗逗他。   段云深脑子里天人交战,眼看着那碗粥只剩下一个碗底了,段云深才干巴巴地把纸条递过去,“要不陛下还是自己看吧?”   放弃治疗了。   就这样吧,咸鱼就该躺平。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地言论,应该不至于将自己拖出去打死。   景铄没接,只平静问道,“不挣扎了?”   段云深:“……陛下明察秋毫。”   景铄将纸条接过来,放在一旁,“朕今日若是就想听爱妃说呢?”   段云深:???   兄弟,做人不要这么缺德!我编不出来了你看不出来吗?你干嘛啊这是!!   段云深:“臣妾……”   景铄从容地道:“若是说的朕不满意,那爱妃今日就别想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想要的东西??   段云深反应了两秒,然后突然醒悟这个所谓的“想要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   是那个续命的吻啊   你前天还吻全套了来着,今天就不给我了???   你要不是当皇上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扑地上扒光你的衣服亲遍你的全身!你说不给亲就不给亲啊?!   段云深脑子里十分严肃地考虑了一下强吻的可能性,毕竟突然袭击的强吻是多次得逞过的。   景铄:“敢不规矩,朕就叫门外的侍卫进来了。”   段云深:……   景铄:“说罢。”   段云深战略性地“嘤嘤嘤”了一会儿,景铄没理他。   段云深受刺激受大发了,决定彻底放弃治疗。脑子里把什么古诗词朱生豪情话都扔了。   他开始试图朗诵歌词:“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愿你天黑有灯,愿你下雨有伞……”   景铄:?   段云深把纸条拿过来,撕吧撕吧喂嘴里吃了,景铄都没来得及拦。   景铄:……   段云深笃定道,“这纸条上写的就是这些,是臣妾对陛下的祝愿。”   满不满意?动不动听?快过来亲我! 第25章 我还等着呢   绕是景铄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都愣住了。   段云深还是一副“我是不是表现的好棒棒,快夸我!快奖励我!”的表情。   景铄足足看着段云深愣了三秒,有点想笑,但是又有点心疼。   吃纸条什么的实在是没必要,都不知道是该说他这个行为很蠢,还是该说他这个行为很可爱。   段云深等了几秒,没收到回应,刚刚那股迷之小骄傲的劲儿就散了。   不满意?还不够好听?   要不我改成唱的?   景铄将粥碗放到一旁,然后朝着段云深招了招手,示意段云深过来。   段云深立刻就带着小时候上台领大红花的心情上前了,为了方便坐在轮椅上的景铄亲自己,他还十分有自觉地蹲了下来。   蹲景铄面前了,景铄倒是没有像段云深预想的那样给奖励,而是抓住了他缠着绷带的手。   段云深:??   景铄开始拆他的绷带了。   段云深:????   段云深倒是没把手给抽回来,只是有些好奇,“陛下这是?”   景铄没搭理他,接着拆他的绷带。   拆到最里面那层的时候,果然见到纱布和伤口粘连在一起了。   景铄撕扯得小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揭,他这辈子在对待伤口的时候少有这么轻柔的动作。   自从那日太医将这伤口包扎好之后,景铄还是第一次见着这康复中的伤口。   凭良心讲,看着没有那么可怖。   景铄这双腿被废过一次,那时候他腿上的伤口比这吓人得多。   若是以自身经历来做比较,段云深这伤口真是算不得什么大事。最多就是手上留些后遗症,绝不会危及性命。   但是无来由的,景铄有些想问他疼不疼。   段云深给景铄一种很娇气的感觉——这个娇气并不是指段云深矫揉做作蛮横无理,那是一种珍稀且脆弱的感觉,类似于一盆珍稀花草。   很漂亮,很少见,自己也很喜欢,但是太娇弱了,很不易活的感觉,烈阳暴雨,好像都可以让他去掉半条命的感觉。   所以同样的伤口若是落在自己身上,自己绝不会去操心疼不疼之类的矫情问题。   落在段云深这傻乎乎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上,自己就想问一问。   他已经决定要好好养它了。   段云深:“不疼。”   景铄一怔,他还什么都没问出口呢。   段云深:“就看着有点吓人,其实没多大事儿了。”   景铄不冷不热地道,“看着也没多吓人。”   一副我才没有要关心你的样子。   段云深:……   没觉得多吓人你那副神情看着我的手?   景铄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药瓶,里面是适合段云深手伤的药粉。   昨天夜里见着那小太监给段云深换药,他上了心,所以就备了这个东西,准备着今日亲自帮段云深换药。   纤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这时候瓶身倾斜,景铄用手指一下一下点着瓶身,将药粉撒到段云深的伤口上,“宫里养着那么多的奴才就是为了帮主子们分忧解难的,你这手好生养着,有事让他们做,便是吃饭喝水,也可以让他们伺候着。翻窗时慢些,宫里的侍卫不太机敏,抓不着你。”   宫里的侍卫们集体打了个喷嚏。   段云深看着景铄的手指有些出神——那手指实在是衬得上一句赞美,漂亮白皙纤长,而且分明的骨节足以证明这是一只属于男人的手,那种力量感不容忽视。   段云深没来由地意识到,这暴君虽然是位残疾人士,但是本人似乎一点都不瘦弱。   不论是体重、手指、还是他已经残疾了的双腿——段云深坐过他的腿,也摸过,还挺结实的,根本就不像想象中的残疾人那样枯瘦。   若是换个敏锐一些的人,这时候就该生疑了。可段云深这时候只是在想——牛逼啊!残疾了身材还这么好,给小说作者塞钱了?   研究完了景铄的手指,段云深又开始研究景铄的嘴唇。   ……嗯,研究地点是有点不正经,但是没办法么,惦记着续命呢!   这暴君说了给奖励,结果在这扒拉他的伤口还碎碎念——兄弟崩人设了你知道吗,你是暴君不是老妈子!   奖励也不知道给不给,难不成还是得我主动要?   段云深盯着盯着就开始走神。   景铄这时候将他的手处理完,抬头间就看到段云深盯着自己的脸出神。   景铄:“想亲朕?”   段云深还蹲景铄轮椅前出神呢,这时候本能反应就“嗯!”了一声。   景铄扬眉,老实得真可爱。   景铄:“爱妃之前说的话是真的?”   段云深:“嗯??”   什么话?   景铄:“愿朕三冬暖春不寒,下雨有伞,天黑有灯。”   段云深:……   段云深绷住了身体,没敢动。   但是心理上已经被尬得“嗷”的一声在地上打滚了,仿佛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   师父!不要念了师父!!   太尬了。   自己念的时候凭着胸中一口气没觉得,从这皇帝口中一本正经的说出来,自己要原地飞升了。   再见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景铄见段云深整个人都僵住了:“嗯?”   段云深挣扎了一下,然后用圆爪爪捂住自己的脸,“那纸条上写的不是这个,臣妾错了。”   景铄:“那这话是真的么?”   段云深:“……”   你一皇上,还担心自己冬天冻着么……   ——等等,好像还真要担心。这已经秋天了,还被太皇太后软禁着呢,冬天要还在这估摸着真的可能被冻着。   段云深:“冬天陛下要是出不来,臣妾可以给你送碳和暖手炉。”   景铄:……   那还真用不着,太皇太后关不了他那么长时间,就快出去了。   段云深见景铄这个神情,道,“臣妾说的是真的,我晚上翻窗进来,夜宵和暖手炉包在臣妾身上。”   景铄啼笑皆非,心情倒是不错的,“那就先谢过爱妃了。”   段云深:“不用谢不用谢,陛下亲臣妾一下就行了。”   我这还等着呢!   你行不行了,年纪轻轻记性不好还是怎么的? 第26章 又送全套?   现在段云深在景铄眼里简直就像是一只蹲在自己轮椅前狂摇尾巴的小狗,眼睛里亮闪闪的,满满的期待简直溢出来了。   这时候总该亲我了吧?等多长时间了我都!   景铄:“朕要是拒绝呢?”   段云深:???   why??   我这都眼巴巴地等了半天了,你就这么对待我?你的良心呢,喂给狗了吗?   段云深表情凝固的太过明显,景铄看向段云深,眸子里”凉薄”“讥诮”“漫不经心”以固定比例炖了一锅大杂烩——“爱妃对朕的决策不满?”   景铄话说的一本正经,漂亮的凤眸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半点也看不出他在逗人。   而且那语气也是毫无波澜,乍一听仿佛他问的是一道送命题。   段云深被这反问弄的心里一凉。   有心想说“我确实不满,你都吊着我了我为什么不可以不满”,但是考虑到对方随时可以召唤侍卫来把自己拖出去剁吧剁吧,又默默把这句实话给咽下去了。   景铄瞧着段云深,这时候段云深整个人都有点打蔫儿,跟被风霜糟蹋过了的茄子似的。   景铄那句反问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得寸进尺。   想看看自家这位还能说出什么软和又好听的甜话来。   简单直白来说,可能就是——想要啊,求我啊~   结果景铄平日里做惯了暴君,说话一不留神就切换成了高深莫测的状态,把自家这宠妃给惊着了。   两个人一起静默了一会儿——段云深是在认真反思,不敢造次;景铄是在思考这个台阶怎么摆能让自己下来的自然点。   景铄:“咳嗯。”   段云深一键启动认怂模式:“臣妾错了,臣妾不该昨夜亲了陛下就跑,今日纸条的事情不该欺瞒撒谎,之前说要给陛下绣的护身符香囊不该故意拖延……”   景铄:……   景铄:“昨日那个确实不该。”   段云深:“嘤。”   景铄:“但是朕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段云深:……   段云深有点慌,总觉得按照小说电视剧里的套路,大波ss说过这句话之后就会是一个大坑。   ……他不会准备让自己去毒杀太皇太后吧?   景铄诱哄道:“不想知道怎么将功补过吗?”   段云深放弃治疗:“……能不能亲完再知道。”   活过一天是一天。   景铄:……   台阶呢,刚刚摆好的那么大一个台阶呢??   景铄没了耐心,直接伸手一把薅住段云深的领口,一提一拽,段云深就扑进景铄的怀里了。   段云深:……   景铄皱着眉头,这时候看起来倒是真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了,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在表达着一句话——爱妃你是不是傻?   段云深一脸傻相的震惊着,脑子里还在反思怎么一不留神就扑进景铄的怀里了。   景铄:“还要朕请你?”   段云深:“请请请请我做什么?”   景铄:……   那就是要“请”的意思了?非要朕自己铺台阶?以前扑上来不是扑的挺高兴的么?   景铄冷笑了一下。   段云深:……   妈妈,男狐狸精生气了!!   ……生气的怪好看的。   景铄松开了段云深的领子,“爱妃领会不到,那便算了。退下罢,朕乏了,该歇下了。”   景铄捏着段云深的领子的时候,两个人脸贴的比较近。   松开段云深领子的时候,段云深的身体轻微的下落,彻底坐实在景铄的腿上,脸便分开了。   这时候听景铄说“退下罢”,段云深立刻警觉起来,瞬间坐正凑上去,两个人的脸又贴了回去。   不行!   我现在退下,今晚就得蹬腿闭眼!   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段云深心里一急,对着景铄的唇就咬过去了。   真咬。   段云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估计是怕人跑了?   咬住景铄的嘴唇之后还愣了愣,愣完了还用牙齿咬着磨了磨。   好软。   景铄:……   段云深咬的人下嘴唇,还好没用力,只叼着。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今日任务完成的系统音,段云深便吮吸了一下那瓣唇。   双唇贴合了,系统提示音才响起来   【恭喜亲今日存活任务达成!请再接再厉哦~】   段云深松下一口气。   一口气没松到底,便觉得有双手掐住了自己的下巴,自己的头被固定住,移动不得分毫。   段云深:????   又要亲全套??   不是,大哥你听我说,接全套口水混来混去挺脏的,咱们绿色接吻不行么,贴贴就可以了!   别掐我下巴,疼!不行,舌头,别!!   以上,段云深心理活动。   实际上的段云深发言:“唔唔……唔嗯!……嗯!……嗯嗯嗯!”   等到景铄松开段云深的时候,都拉丝了,段云深都看见了。   “啪”一下断开的时候,段云深觉得自己脑子里都跟着空白了一下——纯粹是因为太过羞耻。   两世直男,且是处,实在是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大场面。   上一次段云深落荒而逃。这一次段云深只想在桌子上拿张纸割脉自杀。   不过,这个想法肯定是不行的。   不是因为纸张割脉不现实,而是因为小说角色自杀的过审压力太大。   景铄看着段云深已经彻底放弃大脑的模样,大有一副“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不知道,你别和我说话,也别看我”的架势。   景铄伸手摸了一下段云深的唇,还湿漉漉的,语气带着点无奈,“不是你要亲朕的么?”   段云深:……   我本来只想要片树叶,结果你扛着一棵大树差点砸死我,那我能不慌吗?!   景铄的手指还在段云深的唇上婆娑着。   段云深觉得自己脸上烧得慌,热度褪不下来,于是他一把抓住了景铄的手腕,尴尬道,“别摸了。”   说出来之后才觉得这句话软过头了,声音都有点变调。于是他轻咳了一声,找回了自己的正常声音,“那个,臣妾要回了,嗯,对,我要走了。”   景铄:“拿到自己想要的了就准备跑?” 第27章 他生也行   段云深:???   这话怎么那么味儿不对呢?我还不跑等着被你吃么?   ……等等,他好像,吃不了?   段云深突然回想起,这暴君好像是不能人道来着?   虽然暴君没有亲口说过这件事,但是之前段云深经过缜密的分析推理,并且还找系统旁敲侧击的佐证过来着   一个坐拥天下的男人不开后宫,整个后宫就我一个妃子,这合理吗?一看就是有难言之隐!   段云深把自己的一颗心拾掇拾掇放回肚子里了,安心了。   不就口头撩两句么,我天天强吻你续命,被你占两句口头便宜也没什么。   而且,男人那个什么,也挺惨的。   景铄发现自己怀里的人好像突然镇定了不少,明明刚刚还身体绷得紧紧的,这时候却突然就放松下来了,还用一种同情且宽容的目光看着自己。   段云深给了景铄一个男人的拥抱,试图表达自己的安慰和理解,以及深深藏住了对自己后.庭花无忧这件事的幸灾乐祸。   景铄莫名就被段云深抱住并拍了拍背。   景铄:?   景铄:“虽然不知爱妃误解了什么,但是朕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段云深善解人意道:“什么都不必说,臣妾都懂。”   恰在此时,两人突然听着外面传来响动,似乎是有人说话。   来人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淳玉。   这宫女虽然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起居,但是实际上却是太皇太后的弟弟,也就是当今丞相谢翰心,送去太皇太后身边的智囊。   这时候她到景铄这里来,自然不是来散步的。   景逸昨日就已经归京,他与太皇太皇太后及太皇太后党羽斗了多年,回来自然要给太皇太后作出些幺蛾子来找不自在。   这时候淳玉便是奉太皇太后懿旨来请景铄去长乐宫,有事商讨——说是商讨,其实用“吩咐”更为恰当些。   她毕竟身在后宫,很多事情还是要借着景铄的口传达给朝堂。   太皇太后对景铄忌惮又蔑视的,他看景铄就好像看一只自己养的疯狗,天生带着人类看畜生的优越感,但是心里又有几分怕狗发起疯来咬了自己的畏惧。   昨夜贺珏也和景铄提过一些苗头,所以淳玉今日来,景铄倒也没有特别意外。   顶多就是有些不爽此人来的不是时候。   段云深不知这里面弯弯绕绕的关窍,听着屋子外淳玉求见的声音,只以为太皇太后那边又来给景铄送毒.药了。   段云深心里有些着慌,毕竟他见过两次太皇太后的人给景铄送毒.药,每次景铄都是一口闷,不带犹豫的。   这时候听着屋外淳玉求见的声音段云深都觉得胃疼。   他默默胃疼了一会儿,才发现景铄这时候正在看着自己。   段云深:?   景铄:“朕要宣她进来了。”   段云深:哦。   ——等会儿!!   他这时候还坐景铄腿上呢!   他麻溜地从景铄腿上跳下来,收拾了桌上的食盒和碗,原本想着现在就跳窗溜走来着,以免被太皇太后的人抓个正着。   结果人都走到了窗边了,他略一犹豫,又回来了,抱着食盒钻进紫檀木桌下面猫着了。   景铄瞧着段云深这一来一回,“爱妃做什么?”   段云深心道,保护私有财产!   你要是再拿着毒.药一口闷怎么办?   这时候殿外的淳玉提高声音又重新说了一遍求见的话,倒是半点不见忤,也不怕景铄这暴君一个不高兴要了她的命。   段云深打定了主意要在桌子底下猫着,抱着食盒根本不打算出来。   景铄也没多劝,这时候便让淳玉进来了。   淳玉不卑不亢地行礼,然后道明,太皇太后有要事与陛下商量。   这大半夜的太皇太后还来找景铄,估计景逸那边给太皇太后找的麻烦不小。   景铄应允的干脆。   段云深听得直皱眉。   这暴君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   怎么这一群人要害他的,提一个要求他就准一个。自己天天给他送吃的,自己提要求他就这不准那不准的。   而且那太皇太后大晚上的找他,能有什么好事?答应的那么干脆干什么?   段云深窝在桌子底下抱着食盒,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畅快。   那头淳玉得了景铄的允许,便要过来帮景铄推轮椅。刚刚走近了几步,便嗅到了乌骨鸡粥的香味儿。   她在太皇太后身边,自然听说了某只不安分的小猫天天晚上往疯子陛下这里跑的事。   只是她是聪明人,知道此事不该此时捅破,所以虽说闻到了味儿,却也没别的反应。   段云深不太想景铄去那龙潭虎穴,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若是一碗毒.药汤,他还能作个妖把它给掀了。但是这时候太皇太后要抓人,自己能怎么着?   上次太皇太后要见人,这暴君就被关禁闭了。   这次再要见人……   段云深瞧着景铄放在轮椅踏脚横杆上面的龙靴和垂下的龙袍下摆,心里总觉得刺挠。   那头的淳玉已经到了景铄的背后,推着景铄的轮椅便要走。   段云深鬼使神差地拽了一下轮椅的轮椅。   景铄和淳玉都能够明显感觉到轮椅滞了一下。   淳玉什么都没说,只当自己没发现。   景铄倒是瞬间皱起了眉头,直到被推出宫殿也没将眉头展开。   那人傻乎乎的伸手抓轮子,也不知道伤到没有。   明明刚刚才跟他说过那手要好好养着,他倒是只当耳旁风。   段云深等殿门关了才慢慢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也没立刻离开,站在那儿发呆。   他手倒是还好,没伤着,就是心里难受。   太皇太后应该不至于太为难这暴君吧?   他发了一会儿呆,忍不住再次敲了系统。   系统这次倒是上线很快,段云深严肃正经地道   【段云深:我有没有可能开个金手指,取代暴君成为皇帝,打败太皇太后和王爷,一统天下,然后把暴君放进我的后宫?】【系统温馨小提示:?】   【系统温馨小提示:你不要以为你救过我家景铄,我就不敢灭了你,还想谋权篡位了?】段云深:……   哪儿就想谋权篡位了?当皇帝有当宠妃舒服吗?可以躺着天天吃好吃的么?   他就只是……   只是想着,若是有这种可能,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自己续命方便。   他也,也可以不用天天被人灌毒.药,不需要被太皇太后欺压着,更不会被万人唾骂“疯子”“残暴”什么的。   给自己做妖妃,这多好,自己也可以后宫只收他一个人的。   段云深心道,我人很好的,又不会虐.待他。   段云深好好一条咸鱼,居然因为这暴君生出了点事业心,只不过这才刚刚冒头就被系统泼了一盆冰水。   【系统温馨小提示:醒醒,别一天天的梦飞出了天窗,还给你做妃子,你怎么不说给你生孩子呢?我家景铄用你操心么,你真以为在那老妖婆面前他就会吃亏?】这么长一段话,夹枪带棒的,段云深就瞧见了一句重点。   【段云深:他生也行。】 第28章 罚你   段云深担心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让小苟子出去打听长乐宫有没有出什么流血事件。   答案自然是,没有。   段云深不放心,又让小苟子去查景铄今天有没有召过太医。   小苟子哒哒哒地去查了,还是没有。   段云深还是担心,心说,万一要是老妖婆下旨不让太医给暴君治呢?   段云深想了又想,又让小苟子出去打听暴君那座宫殿里面有没有端出来血水血布条什么的。   小苟子苦不堪言,大清早的各地儿跑,和各种宫女姐姐侍卫大哥套消息,到最后看自家娘娘那关心则乱的模样,干脆乱出主意,让段云深不如自己去瞧瞧得了。   段云深醍醐灌顶,一拍大腿——说的有道理啊!   可,大白天怎么进?   还是翻窗户?……不太好吧。   .   侍卫统领项一越听闻昨夜太皇太后召过自家陛下,虽然不知道这皇家祖孙俩说过什么,但是终究有些不安心。   这太皇太后前科太多,项一越放心不下,今日专门来负责陛下那座宫殿的安全,自然也包括亲自监督陛下的膳食检查。   项一越不过三四十岁,但是留着络腮胡,且五官线条刚硬,带着一股不威自怒的味道,板着脸往那儿一站,小太监都要感慨一句“项统领真有男子气概呀~”。   今日膳食查的认真,花费的时间也久了些。小太监们都有意无意地瞟着项一越的脸,大概是因为项一越的男子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导致他好像天生就招太监们的喜欢似的,宫里的不少小太监都跟项一越的迷弟似的。   无关奇奇怪怪的情愫,单纯就是崇拜。   只有一个小太监除外,那人一直低着头,一眼也没多瞧。   项一越也留意到了,倒不是因为这人对自己不屑一顾,而且他直觉地觉得这个小太监似乎有些心虚。   项一越:“那边那个,你是哪个公公手底下的?头抬起来!”   低垂着头的段云深:……   段云深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怎么这么倒霉就碰到项一越了。   项一越见过段云深的,或者说,见过“云妃娘娘”的。   自己现在这幅小太监打扮地站在这儿,进退不得,这要是被项一越当场抓住,抖落出身份来……   往好处想,可能就是自己身为妃子,穿奴才的衣服,乱了尊卑,被罚。   往坏处想的话——自己一个敌国来的和亲工具,打扮成小太监要给皇帝送膳食,怎么看怎么像是心怀鬼胎啊!   项一越看那小太监没反应,不耐道:“聋了么?抬起头来!”   边说边朝着段云深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然后二话不说就掐着段云深的下巴把人头给抬起来了。   段云深:……   项一越:!   项一越:“娘……?”   诶,乖儿子~   段云深下意识就想接口占便宜。只是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他又吞回去了。   周围的小太监和侍卫们都面露疑惑——娘??   项一越想说的是“娘娘”。   项一越干咳了一声,慌忙把自己的手从段云深下巴上移开了。   就自家陛下对这位的上心程度,要是知道自己掐了他的下巴,怕不是要把自己的手给剁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这两人,一时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景铄曾经递过暗示,说是晚上小猫往他殿里溜达,不必阻拦。   项一越勉强继续板着自己的脸,正准备轻拿轻放,将这事儿掀过去。   谁知道他还没开口,自己身边的亲信先开口了。   陛下说让睁只眼闭只眼的人,被自家统领当场拿住。陛下本就喜怒无常,这要是被他知道了,能落得了好吗?   这亲信急中生智,强行打圆场道,“别说,这位小公公确实和项统领的娘亲有几分相似啊,看着怪亲切的,我都想叫伯母了。”   段云深:????   项一越脸色铁青,瞪了自家亲信一眼。   亲信名为方游,年纪轻,胆儿肥,还擅长睁眼说瞎话,此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怪不得刚刚项统领叫住这位公公,原来是误会一场啊,哈哈哈。”   这破烂似的台阶都已经递到项一越脚边了,项一越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此时只能木着脸道:“是长得像我娘。”   段云深看着项一越,一张脸上尽是欲语还休。   敢问暴君长得像你爹吗?   项一越看着段云深的脸,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妖妃!绝对的妖妃!!夜夜去找陛下就算了,居然白天都不放过陛下!   项一越甚至想让御膳房给陛下补肾。   等到段云深穿着小太监的衣服端着午膳离开了,项一越还在板着脸。   方游倒是在旁边担忧不已,“这娘娘该不会记仇吧?若是陛下被吹耳旁风……”   项一越直男发言:“吹耳旁风又如何,我相信陛下在我和这妖妃之间,必定是信我的。”   方游无力地叫了一声,“项统领……”   项一越:“如何?”   方游:“娘娘是陛下的媳妇儿,您要说陛下信你,那可是够自信的。”   项一越继续直男发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方游:“断手断脚是可以上街的,但您看谁没穿衣服在街上溜达了?”   项一越:……   .   段云深和一群小太监端着午膳送去景铄所在的宫殿。   中途经过一个回廊,突然瞧见不远处的秋菊丛中,嘉王景逸正和许太皇太妃并肩走着,似乎是在赏花。   景逸脸上一派温和,太许太皇太妃脸上也堆着笑,看着倒是母慈子孝的。   他们这一群奴才距离的远,段云深也只不过是瞄了一眼,谁知道恰在此时,景逸居然看过来了。   段云深:……   景逸看到段云深大白天的这身小太监的打扮也愣了愣,然后远远对着段云深笑了笑,浅柔和煦。   段云深没理,直接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咸鱼都是有自觉的,不爱招惹麻烦。   那位主一看就是个麻烦人物。   等到宣午膳的时候,段云深一开始以为景铄没发现自己混在小太监里。   毕竟一来这是大白天,二来小太监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低垂着头。   这别说是景铄这暴君了,这样情况下,亲妈都不一定能认出亲儿子。   他自己倒是一见景铄就安心了。   这人好好的,续命大业暂时没有遇到阻碍。   食物都摆上之后,这群小太监就该退下了。   段云深也没准备多留,打算跟着这群小太监们一起撤,低着头退到一半,突然听得那暴君让留一人帮他布菜。   段云深:???   段云深抬头,瞧着景铄正看着自己。   段云深:……   旁边的小太监都如蒙大赦,心中庆幸这暴君没把自己留下,这时候脚下跟开了加速一样,一转眼就全溜了,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段云深维持着小奴才的模样,半弓着身体,看着景铄。   景铄:“要朕请你?”   段云深:……   这话好像有些耳熟?   段云深心中警铃大作,忙不迭地过来给景铄布菜了,与此同时干笑道,“臣妾还以为……陛下没瞧见臣妾呢。”   景铄没接话。   段云深一进来他就瞧见了,只不过是有些疑惑这人怎么大白天的就溜过来了而已。   不过虽说心中好奇他过来的原因,但是他吃定了段云深藏不住话,应当过不了片刻就能瞧出来。   他哪里知道段云深跑过来就是看他好不好有没有受伤的,这时早看完了,心里没牵挂,那叫一个坦坦荡荡,特殷勤地给景铄布菜,就跟他是专门投喂景铄的一样。   之前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的手都尽量往袖子里藏,而且还将厚厚的绷带拆薄,只盖住掌心,这时候拿着筷子布菜才露出来。   景铄接过了段云深的筷子,看着段云深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的味道。   段云深:??   景铄:“怎么这个时辰便来了?”   段云深:……   总不能说我怕你昨夜被那老妖婆打得半死今天没人照顾,所以想来确认一下吧。   景铄继续瞧着段云深。   段云深:??   景铄:“想见朕?”   段云深:“啊……昂!想见陛下。”   景铄弯唇,夹了一筷子菜喂到段云深唇边,“朕很高兴,也不高兴。”   段云深:……   那你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景铄:“朕昨夜便想罚你了,这手朕让你好生养着,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段云深:??   段云深看了看自己的爪爪。   他早就忘了自己昨夜干过什么蠢事了,并且此时自我感觉良好,没觉得这手会出问题的样子。   景铄:“你说说,朕该怎么罚你?”   段云深心道,这来都来了,要不然……   段云深:“要不然陛下您咬我一口?”   景铄:?   要不然把今天的续命吻解决了吧。 第29章 朕给你吹吹   景铄:“咬你一口?”   段云深被景铄反问得也有点尴尬。   听起来不太像惩罚哈,但是,这不是那个什么,你问的我,想你怎么罚我么。   段云深:“臣妾就开个玩笑,哈哈哈……”   景铄看着段云深干笑,神色平淡,平淡到有了点高深莫测的味道:“这可是爱妃自己选的,待会儿可不要哭着后悔。”   段云深:???   你要干嘛?   ……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我已经开始后悔了,妈妈我好慌!   说话不要藏一半露一半啊!你说清楚,什么叫做我不要哭着后悔?!   这个时候景铄夹的那筷子菜还停在段云深的唇边,似乎等着段云深张口将它吃掉。   但是此时段云深已经被景铄那句话给刺激得魂不守舍了,看着景铄的眼睛,就想自己学会点读心术什么的,也好早点知道自己待会儿怎么死。   景铄等了半天没动静,便用夹着菜轻轻碰了碰段云深的嘴唇。   段云深条件反射一般地下意识张开嘴,将那筷子菜吃了进去。等到鲜香的味道在自己的嘴中化开,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臣妾惶恐!!   这口菜不会吃得我短寿十年吧!   段云深还没心虚完,第二筷子菜就已经送到他的唇边了。   段云深:……   段云深差点给这位亲善可人的暴君跪下,您这是要干嘛,喂断头饭么?   景铄:“不爱吃这个?”   段云深睨了眼筷子上面的菜,是鱼肉。   喜欢吃。   但是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景铄淡然道:“张口。”   段云深用一副哭不出来的脸张开嘴巴,让景铄把那筷子菜送进自己嘴里。   景铄:“先吃饭,吃好了再聊惩处你的问题。”   段云深:……   惩处?   景铄:“咬爱妃一口,爱妃自己说的。”   养肥了再咬,免得硌牙是吗?   段云深很慌。   但是慌也没用,第三筷子菜已经又到自己唇边了。   段云深下楼吃掉,然后果断地伸出手,按住了景铄准备夹第四筷子菜的打算。   段云深:“陛下,臣妾不饿。”   景铄:“不饿也得吃。”   段云深:“臣妾真的不饿!”   景铄:“朕让你选吃不吃了么?你只可以选要坐在朕旁边吃,还是要坐在朕怀里吃。”   段云深:……   站着挺好的陛下。   景铄看着段云深,没有半分闪躲,“坐哪里?”   段云深:……   ……亲爱的你不对劲。   实不相瞒,我这两天看着你,总觉得你像是隔壁霸道总裁剧场过来串场子的!   景铄看段云深站在那里,既没有打算坐自己旁边,也没有打算坐自己怀里,大有宁死不屈的架势。   于是景铄气定神闲地扔出了第三个选项,“还是爱妃想要朕唤侍卫进来,然后去牢房里吃。”   ……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叫侍卫把我拖去牢房,我不就给你送了个吃的吗?我不就是关心你有没有被太皇太后打死所以来看你一眼吗?   暴君剧场又回来了是吗?   你又可以了是吗?   景铄看着段云深,等着他做选择。   ……好男不跟美人斗!   更何况还是喜怒无常的暴君美人。   只要是个正常人,就知道这道选择题该怎么选。   段云深麻溜地在旁边拖了一个小凳子,在景铄的身边坐下了,乖巧得不行。   景铄菜一口一口的喂。   段云深觉得自己吃得胃都疼。   我是手残了吗,让人这么伺候。   ……我还真是手残了。   段云深看了看自己的爪爪。   大概是因为当初受伤之后,系统给了他一个准确的答复,说他这手不会留下后遗症,顶多留些疤很,所以他也就没怎么对养伤这件事情上心。   此时仔细想一想,这暴君的反应也没有什么不对。   要是本来可以养好不留后遗症的,可是自己天天作天作地作出问题来,那可就后悔晚矣了。   就是,被人喂饭还是好耻啊……   感觉自己像是幼儿园的宝宝。   段云深吃的饱饱的,实在是觉得自己再吃下去,胃就又要撑坏来了,这才阻止了景铄的填鸭式喂饭。   景铄对自己暴行浑然不知,还觉得自己挺体贴的。   听段云深说自己吃不下了,还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段云深的胃部。   段云深:……   景铄淡然地收回手——这人确实是吃饱了。   段云深觉得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   真就填鸭式喂饭呗!!   用手测肚子饱没饱可还行?   喂完了段云深景铄才开始自己用膳,段云深想着自己刚刚已经被这暴君伺候了,自己似乎应该投桃报李。   不,投桃报西瓜!!   我也要填鸭!!   段云深手伸向了筷子。   段云深的手被打了。   他的手指头刚刚碰到筷子边儿,就被景铄用筷子打了手背。   段云深:……   疼倒是次要的,主要是震惊。   这简直就像是饭桌上的妈妈管调皮捣蛋的孩子。   景铄瞥了段云深一眼,分明有些警告意味。   他以为自己刚刚是为什么才给他喂饭的。   于是吃饱了的段云深就在旁边干坐着看着景铄吃饭。   景铄的饭量并不是很大,几乎都只夹了几筷子就停下了。   段云深在心里捶足顿胸。   看看,多么好填!!吃得跟兔子一样少!   但是他是暴君我不敢硬填,嘤。   两人吃完了午饭,景铄看着段云深盯着自己没移开眼睛,突然觉得如此也不错,道,“以后用膳时间爱妃还可以接着来找朕。”   段云深:……   这是圣旨,还是您随口感叹?   还是不了吧,我再陪你吃几顿饭,后宫这座狐狸洞里要多出只胖橘来。   想想看,咱们这本书男女老少全是狐狸精的脸,就我,体重两百斤。   这多不好。   景铄:“既然已经把饭吃完了,那来说说爱妃的惩处问题。”   段云深把自己的发散思维收了回来——惩罚?哦,对,咬我一口是吧?   段云深坐正了一些,做好了准备。   咬吧,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咬我的……   算了,想都知道不可能。   早知道之前接话的时候不皮了。   段云深看了一眼景铄,想确认一下这个人的牙口问题。   希望这人没虎牙。   但是暴君抿着唇,看不见牙口。   景铄看到段云深正襟危坐,然后又偷瞄自己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扬了一下眉,仿佛被取悦到了,心情一下子都跟着明朗起来。   景铄:“准备好了?”   段云深:“准备好了。”   景铄:“那爱妃想要朕咬你哪儿?”   段云深:???   还可以选的么?   那我肯定选……   说想要陛下咬我嘴唇是不是太脸皮厚且不知廉耻了一点。   虽然我只是想续命,但是这话说出来了肯定和狐媚求欢一样啊!   段云深调整了一下状态,想着怎么才能把这句话说的比较兄弟情。   就是,梁山好汉的那种“兄弟今生两家姓,兄弟来世一个妈”的兄弟情。   ……这也太难了,地狱模式都没有这么难。   李逵难不成能对着宋江说,哥哥,能劳烦你咬铁牛弟弟的嘴吗?   画面太美。   段云深一个人自顾自的沉思,感觉自己在解一道高数题。   景铄静静等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要不要朕帮你选?”   段云深:“那自然是极好的。”   ……个鬼!   导演我要选嘴唇,你跟男一号沟通一下!!   景铄用挑菜选肉的目光将段云深上下打量了一下,看得段云深心里直发毛。   让你接话嘴快不积德!   遭报应了吧!!   ……等等,既然说是惩罚,那被咬一口好像也没多大事?   其它在暴君手底下的人要是听说暴君罚人只是咬一口,只怕心里都要笑开花了。   段云深还是太年轻。   景铄对着其他人要是说他罚人是要咬人一口,其他人只会想到野兽进食的模样,用獠牙将血肉撕扯的鲜血淋漓的那种。   段云深还在神游天外的时候,景铄似乎选好了位置,然后示意段云深靠过来。   段云深这盘菜很有自觉地站起来往景铄的盘子里爬。因为景铄坐在轮椅上,所以这姿势比站着的段云深矮。景铄不得不又重新让段云深矮下身体。   段云深这头刚刚往下矮到一半,就被景铄抓着领子拽进怀里了。   段云深:??   我觉得我像是一只被老鹰抓住了的小鸡仔。   然后这老鹰张开嘴,“噗嗤”一下就用自己的喙叼住段云深的肩膀的肉了。   段云深:“啊啊啊啊——”   疼的。   猝不及防,受痛了的正常人反应。   屋子外的侍卫太监听到屋子里传来惨叫声,都面不改色。   暴君喜怒无常,无论是杀人还是折磨人,似乎都挺正常的。   段云深惨叫了第一声,就慌忙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   景铄是真咬。   野兽进食一般,一口咬在段云深的脖子边。咬之前还能记得将段云深肩头的衣服往旁边拨拉一点,这时候嘴里都尝到血腥味儿了。   段云深疼得身体都在轻颤,万万没想到这暴君居然能,能,跟狗似的,真的咬人了。   段云深这辈子加上辈子还没被狗咬过。他可招小动物喜欢了,管它是杜高藏獒还是牛头梗,见到他都是只会摇尾巴的。   景铄的牙齿这时候都嵌到肉里呢,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又用力了两分。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段云深隐约觉得咬着自己的景铄似乎轻笑了一下。   喵蛋!他居然还在笑!!   我快要疼到原地飞升了,他居然还在笑!!   此仇不报非君子!   你给我等着,我迟早要咬回来的!   段云深心里放着狠话,但是嘴巴上却在嘤嘤嘤。   景铄松开口的时候,牙齿从伤口离开,段云深疼得打颤。   古代有没有狂犬疫苗啊……   我被咬了呜呜呜   伤口见血,景铄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还舔了一下。   原因肯定不是为了消毒。   段云深连扒拉带挣扎地从景铄怀里爬了出来,扯着衣领口子想给自己的伤口吹吹。   但是……吹不着。   那伤口在靠近脖子的位置,吹这里太为难脖子了。   景铄的唇色上面还带着一点血,看着几段云深疼得上蹿下跳的模样,莫名觉得心情很好,笑得怪开心的。   段云深欲哭无泪。   站在那儿看着景铄。   表情管理?不存在的。   段云深现在看着景铄的目光,就像是看着刚刚拆完家的爱犬。而且自家爱犬还一副——生不生气?生气你也拿我没办法的表情。   我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像个爸爸一样把你原谅!   段云深:“陛下……”   景铄好心情地:“何事?”   段云深满腔的怨念和想要吐槽的冲动,但是封建地主阶级的阶级压迫说,要克制。   段云深只能吞下千言万语的吐槽,变成了一句:“疼……”   景铄气定神闲:“朕给你吹吹?”   段云深:……   妈妈他咬我了还落井下石!!   段云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心说,我不要和你玩儿了,我要去和小苟子玩儿!   再见了你个熊孩子!   熊,不是一种年纪,而是一种心态。   ——多好的广告语啊。   段云深把领口的衣服盖上去的时候,觉得疼得厉害,他这头刚刚准备撤退,那头就被暴君叫住了。   景铄抹了唇边的血色,笑道,“委屈了?”   段云深:“……”   你说呢?   我咬你一口试试!?   段云深早就忘了,这事儿他是有旧债的。咬过景铄好几次了,有一次也见血了来着——只不过他咬的是唇。   景铄:“过来朕给你上药。”   段云深:……   该不会我过去了,你又抓住我给我一口吧?   但是心里狐疑也没办法,暴君说让他过去,他就得过去。   一如既往地蹲在景铄的轮椅前,景铄将他整理好的衣服领子给拉扯开,然后将药撒在上面。   药还是昨天用来治疗手的,不过想来这都是治疗外伤的,大概也差不多。   景铄:“这次可长记性了?”   段云深:“长了,臣妾以后一定小心臣妾的手。”   口头话还是要说的漂亮点的。   景铄:“就只是小心手?”   段云深:“???”   景铄:“不用小心朕吗?”   段云深:……   景铄:“朕可不是什么仁君圣主。”   对,你是吃人的老虎。   ……还怪押韵的。   景铄的手指划过段云深脖子上的皮肤。   他的手指白皙,在白天看有一种近乎病态感,段云深这身体又是异族,肤色略深。一个人手指纤长骨节分明,一个人皮肤紧致光洁。   段云深没忍住动了一下脖子。   被摸得有点痒。   景铄瞧着这脖子上的伤口出神。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当初想要掐死段云深的心都有,这时候咬他一口实在是不算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更何况景铄被蛇咬了三次。   三次至亲的背叛,太过血淋淋,很容易让他对亲密关系的建立感到抵触和惶恐。   但是他能够感觉到段云深离自己的心越来越近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希望他靠得更近一点,还是让他止步于此。   这里的“止步”理解有一些微妙。   段云深是自己的妃子,每天都会来向自己索吻,止步于现在这种只是亲一亲喂喂东西但是相处融洽的距离,实在是不可能。   要么有一天,他们会同床共枕,互诉心肠。   要么有一天,他们会同床异梦,各怀鬼胎。   既然他们的距离不是会变近就是会变远。那么此处的“止步”指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死亡。   让他们的关系停在此刻,不会亲密,也不会疏离。   景铄出神的厉害。   段云深这时候没忍住,又动了动脖子。   他发现这暴君根本就没在给他上药了,而是在用手指甲刮搔着他脖子上的皮肤。   段云深:“陛下……上药上完了没?”   景铄:“怎么,急着走?”   段云深:“……”   段云深听着景铄的语气变化,忍不住腹诽道,你刚刚不是还咬得挺开心的吗?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我都被你咬了,你还要不开心??   景铄重复道:“想走了?”   段云深:“臣妾晚上还来的。”   我今天的亲亲还没拿到手呢!   在段云深想着这件事的时候,景铄也想到了。   虽然段云深之前编过一段“我一天不亲你就会死”的话,但是景铄一直想不透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毕竟那说法实在是太扯了,怎么看都像是这人想给找自己索吻编个理由。   但是这人有时候又让人感觉,他真是奔着那个吻来的,再无其它。   景铄:“今夜还来?”   段云深:“自然。”   景铄不知道怎么想的,道:“要不朕给你个咬回来的机会?”   段云深:!   你要是聊这个我可来精神了啊!   段云深:“那,那臣妾要做点什么才能换来这个机会?”   景铄:“不用做什么。”   段云深:???   段云深:“直接就可以咬?”   景铄没回答,不过看他的目光,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段云深一下子得到了报仇和续命的双重机会。一边想着这暴君是不是在坑自己,一边激动得在心里苍蝇搓jiojio。   段云深迟疑了片刻,打量着景铄。   景铄好像暂时没有要反悔的意思。   段云深试探着凑过去,在景铄的嘴唇上面碰了碰。   脑子里传来了系统提示音,今日任务达成。   段云深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用牙齿咬住了景铄的下唇。   段云深有点慌。   段云深现在要是在搞偷袭,估计直接就莽上去了,扑过去咬一口就跑。   但是景铄这么光明正大让他咬,他反而有点畏手畏脚,老觉得自己站在一个陷阱上。   段云深用牙齿磨了磨。   不敢用力。   然后又用牙齿磨了磨。   好好的报仇机会放弃了有点可惜。   景铄由着段云深贴脸咬着自己的嘴唇,脑袋瓜里打小九九,耐心好到出奇。   呼吸可闻,他以前就觉得了,自己这爱妃身上似乎有种浅淡的香味。   景铄:“嘶——”   段云深轻轻咬了咬,有点疼,没见血。   我这不是怂,我咬过了。   段云深退回来,想了想,看着景铄来了一句,“谢陛下。”   景铄倒是挺淡然的,“这可是爱妃自己不咬的。”   不,我咬过了!   景铄:“没事便就下去罢。”   段云深觉得这个流程不太对,总觉得暴君似乎……瞧着没之前开心了。   你让我咬的?   怎么咬完还带生气的?   但是人家让他退下,段云深也不好赖着不走,景铄瞧着出了宫殿的段云深。   要是拿到了你想要的,今夜还会来吗?   段云深也不知道自家陛下到底抽什么风,出了宫殿还在研究。   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过出神,结果在路上撞到一人。   段云深抬头一看——嘉王景逸。   段云深:……   景逸笑道:“倒是巧,这次迷路又遇见小公公了。”   段云深:……   段云深心道,那你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因为我也不认路! 第30章 莽就对了   景逸的相貌实际上生得还不错,温雅柔和,如修竹青松,让人一见就会有种君子端方的感觉。   而且景逸和景铄两人也算是有血脉关系,相貌终归有几分相似,景铄那俊美得近乎于妖,他这皇叔又怎么会难看?   只是段云深还是见着这人还是没什么好心情。   他和景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景铄和太皇太后暂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太皇太后和景逸是对头。   那换算过来,此人就是对家。   景逸还是老一套,在宫中迷路了,要段云深帮忙带路。段云深说自己也不认识,景逸便说两人先同行。   段云深也很无奈,跟着这位王爷满皇宫晃荡。这位王爷仿佛自来熟似的,问着,小公公这是从哪里来,这是要去哪里。   从东土大唐而来,西天取经去。   腹诽归腹诽,答还是要老老实实答的,说的是刚刚伺候陛下用膳,现在回去找太监总管交差。   景逸听着这话,笑道:“小铄没为难于你?”   段云深听着那亲昵的“小铄”两个字没回过神,这一愣,就好一会儿没接上话。   景逸:“看来是为难了。”   段云深:“没有,陛下仁厚。”   不仅给我喂饭,还差点撑死我!   景逸笑了笑,没什么深究的模样,倒是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点心。   段云深:……   段云深悄摸摸看了一眼那油纸包里面的点心,其貌不扬。   段云深动了动鼻尖,发现味儿倒是挺香的。   景逸就跟哄骗小孩儿似的,“京城里的老铺子,小公公常年在宫里当差,可能没见过,别瞧长得磕碜。”   段云深:“……好吃么?”   “应当比宫里御厨做的东西好吃……那么一点点。”景逸一边说,一边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点点的距离,“若是不好吃,我为什么要带进宫里来,在宫里吃御厨做的糕点岂不好。”   段云深鼻尖动了动,有一丢丢的心动。联想到上次那块分给自己的八珍糕,又看到了景逸分点心的动作。   段云深已经在艰难地在脑子里打草稿如何拒绝了。   景逸将糕点拿出来了。   段云深:“奴才不吃。”   与此同时,景逸拿着糕点喂进自己的嘴里了。   段云深:??   景逸:“什么?”   段云深:……   让我死,让我去死!!立刻马上!!   段云深恨不得用自己的爪子把脸埋起来。   让你馋,丢人。   刚刚暴君为什么没撑死我,why?!!   景逸看着心情倒是不错,看着段云深这模样,突然有些明白这人为什么可以在景铄身边待着了。   瞧着就觉得心情好,逗他的时候,格外如此。   半点没有外面传的“异国来的妖妃,懂巫蛊之术,精房中之道”的模样。   就在段云深尬得恨不得原地蹲下来刨土把自己埋进去的时候,两人不知道路过了哪里,居然隐隐约约听到了惨叫之声。   段云深一愣。   因为和景逸一起走,所以他真的只是漫无目的的乱逛,想着遇上其他的宫女太监,也好将这人托付出去。   所以此时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段云深不知道,景逸却是知道的,毕竟这地方是他诱导段云深过来的。   段云深漫无目的的乱走,很容易不自觉就被景逸诱导方向。   那叫声凄厉,段云深听得背后有些发凉,总觉得这声音听着瘆得慌。   段云深咽了一口唾沫,景逸却在旁边用一种惊讶的声音道,“怎么走到这里了。”   段云深:“这里是哪里?”   景逸一笑:“小公公不知道?这是还魂园。”   宫中并没有“还魂园”这么个地方,这地方原本叫做“芳霏园”,“还魂园”只不过是人们叫出来的。   这个地方偏僻,草木假山的遮蔽又多,宫中要是看谁不顺眼,套着麻袋扔到着乱棍打死,也难有人查出来,一般都要尸体发臭了,才会被人发现。   景逸:“这么听着你可能没觉得有什么厉害,这里也死过不受宠的皇子和后妃的。”   段云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皇子死了都没人管么?”   景铄笑:“小公公以为每一代的皇帝如同小铄一样么,后宫就只放着一位妃子——以前的帝王哪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不受宠的皇子和妃子就跟集市上的白菜似的,少两颗就少两颗,只要陛下没下令严查,下面的人随口编一个突发恶疾就可以拖出去埋了。”   段云深听说此地死了不少人,突然觉得此地阴森森的,鬼影幢幢,又想起之前自己被鬼搬回宫事情……   不行!给那暴君的护身符要绣起来了!   这暴君造孽多,回头再被鬼给拖走了怎么办?   景逸道:“不过最出名的,是咱们陛下在这里杀了他的母妃和他未出世的幼弟。据说那之后这里还闹过鬼,也是那个时候,这里才被称为还魂园的。”   段云深:“……什么?”   景逸:“小公公难道没听说过咱们陛下暴君名号一开始是怎么来的?”   段云深摇头。   景逸笑道:“那倒是我多嘴了。”   景逸指着一个方向道,“这地方阴气重,不适合久留,咱们往哪儿走吧。”   这人往段云深的心里埋了个□□包,但是却没点引线,居然就这么轻拿轻放的揭过去。   段云深此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跟着景逸走了两步,他突然道,“不去看看那惨叫的人么?”   景逸笑道,“就你我二人?”   段云深:“……您是王爷。”   景逸:“一个不会武没带护卫的王爷,和书生没什么两样。而且我常年不在京中,不一定那欺人的就认识我,说不定我们俩会一起被打。”   段云深有心回头去看看,但景逸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们两人出了这还魂园的地界,段云深有些不安。   这时候景逸已经将话题拽了回来,问小公公要不要吃那糕点。   段云深哪里还有吃糕点的心思,瞧着魂不守舍的。   不过让景逸有些惊讶的是,此人魂不守舍,居然不是因为他埋下的引子,而是挂心那个惨叫的人。   景逸瞧着好奇:“小公公就这么担心那惨叫的人,说不定是你不认识的人呢?”   段云深:“……若是惨叫的是我,我定然是希望有人来救我的。”   景逸:“说不准是个泼皮无赖在被人教训呢?”   段云深:“那也要等我确认他是个泼皮无赖了再说,不能因为他在被打,我就私自揣测他是泼皮无赖才被打的,然后因为这个就不伸手。”   景逸笑起来。   他倒是没段云深那么着急,因为那处根本就没人被打,不过是他安排的人在那儿演戏罢了。   景逸心道,这人似乎一点都不适合小铄。   小铄不会是被打的人,他只会拿刀的人。   景逸笑着低语:“若是我幼年被骗到那处的时候,遇到的是你就好了。”   那声音太轻,段云深没听清,便道,“什么?”   景逸:“没什么,我好像听见侍卫的声音了,在那边。”   顺着景逸指出的方向,他们果真就找到了侍卫,有景逸这个王爷在旁边,侍卫们自然是很认真负责的,哪怕听说出事的是“还魂园”也没推辞。   同样也是因为遇到了侍卫,景逸这个装迷路的自然也就没办法接着赖在段云深身边不走了。   这时候两人分开,景逸强行把那袋子点心送给了段云深。   上次他说要送狼牙给段云深不过是忽悠他,景逸自觉也有些过分。   所以今日这糕点是他特地从宫外带来的,毕竟他听说这云妃娘娘别的都不爱,就爱窝在自己宫里做仓鼠吃东西。   .   话分两头,这边段云深和景逸两人分开,那边就有侍卫将此事告诉给了侍卫统领项一越。   这宫中毕竟是景铄的主场,更何况之前景逸还带着段云深专门找了侍卫。   项一越听说此事之后,略一犹豫,还是将此事汇报给了景铄。   景铄听罢反问了一句,“他们去了哪里?”   项一越:“就是宫中称之为还魂园的一处地方,是在西南角的一处……”   景铄:“那地方朕知道。”   项一越将后面的详细描述全部都吞回了肚子里,因为太想起陛下为何知道了。   景铄却没提那件事,反而道:“我幼时在那个地方救过皇叔。”   项一越:“是……嘉王殿下?”   景铄一笑:“是,只不过皇叔大概是不知道此事。”   景逸是他那一辈皇子之中年纪最小的。景铄比他小一个辈分,但是他和景铄的年龄差却更像是兄弟,而不是叔侄。   年纪小,母妃不得宠,母妃的母家又不过是小官,朝中没依靠,想也知道这再宫中的日子过得多可怜。   景铄记得那时候他是追自己那条挣脱了绳子的爱犬才追到那里的,那时候他似乎还没到十岁。   景逸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被人诓骗到那里,然后被那人的奴才踢到在地上,用棍棒围起来打。   景铄当时尚且还小,看到的时候吓坏了。抱着自己的爱犬就要上去阻拦他们,但是却被绊住了。   绊住景铄的人和诓景逸来此地的是同一人,也是景铄的皇叔,年纪比景逸稍微大点。   当时他推着还只有几岁景铄,说要带他去看什么鲤鱼咬莲花,愣是把他给拖走了,没让景铄插手他那群小奴才打景逸的事情。   景铄中途摆脱了那位皇叔,转而就近找了侍卫,给他们指路,让他们去救的景逸。   只是那救人的侍卫是景铄找来的这件事,景逸知不知道还真难说。   从后来的事情看,大抵是不知道的。   景铄心道,自己这皇叔把那人往那个地方带了,总不会是去给那人讲他童年在那里被揍的,只会提那处关于自己母妃的旧事。   今日的亲吻也亲了。   那想必,他今夜是不会来了。   景铄说不清自己是惆怅,还是觉得轻松。   不来,也好。   项一越见着自家陛下突然沉默下来,忍不住问道,“陛下,可要臣去敲打敲打娘娘?”   ……   如果方游这时候站在项一越旁边,肯定会一脚踢他小腿上。   别人的家务事,你掺和个什么劲?还敲打敲打人家媳妇儿?我看你脑子需要敲打敲打,里面的浆糊都结块了!   好在景铄也知道项一越是个什么性情——忠义,但是少根筋。   景铄此人虽然盛传喜怒无常阴晴难测,但是内外一直分得很清,对自己人又是一套待人处事的标准,格外宽容。   所以这时候只是道了一句,“不必。”   不来也好。   少了个亲近的人,就是少了个被人背后捅刀子的隐患。   这是好事。   可谁知景铄都已经笃定了段云深不会来了,段云深当天夜里还是溜进来了。   不仅来了,还把景逸给他的糕点带过来了。   他本来是打算扔掉的,对家给的东西怎么能吃呢?但是因为这东西味儿实在太香,他没忍住尝了一口,好吃!   然后他特别严谨地将这份糕点分成两份,自己那份风卷残云的吃完,剩下这份给景铄带过来了。   自己能不能每天好好活着,全靠这位大佬了。有事没事自己多讨好一下肯定是没有坏处的。   不仅带了糕点,他还带了护身符过来。   那装护身符的东西绣的吧,这么说吧,看起来像凶案现场——针脚杂乱,颜色搭配诡异。   反正就是让人看一眼就惊叹“这世间竟有如此画风清奇之物”的水平。   段云深对着景铄说是自己亲手绣的,只是自己男子不通女红又赶时间,所以粗糙了些。   实际上,是他让小苟子去找宫中的绣娘拿的,特意要那种做残了的,直说做的越丑越好,最好是初学绣工的人做的。   景铄当初非要他亲手绣的香囊装护身符,段云深作为一个直男,不,是作为一条咸鱼,是不打算学习这种东西的。   反正暴君身上又没开全知视角,他拿绣坊的废品说是自己初学者没做好,谁能知道?   反正把护身符送出去就完了呗。   景铄一手拿着段云深塞给自己的糕点,一手拿着段云深塞给自己的护身符,一时不知道该是感动,还是嫌弃。   景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可是整理了好一会儿居然还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段云深倒是在他之前严肃下来,在景铄的轮椅前蹲下,“陛下,臣妾想问一件事,可能有些冒昧,但是请陛下务必要告诉我。”   景铄:“……何事?”   段云深:“今日听闻陛下曾除去无辜的母亲和尚未出世的幼弟,臣妾想知道是真是假。”   景铄:……   段云深特有的超直球。   段云深纠结了一下午。   他不是圣母菩萨,可也不至于冷血麻木。景逸那句话到底是在他心里埋下的根儿。   虽说他早知道景铄是暴君,也见过景铄将刺杀他的张睿剥皮诛心。但是,他所接触的景铄顶多就是脾气古怪了些,并没有那般残暴。   张睿那件事虽然处理方法有些狠辣,但是那人是打算要景铄的性命的——对方都要景铄的命了,总不能让景铄跟他唱感恩的心讲爱的教育吧。剥皮送尸纵然诛心,但是说到底,那件事景铄只杀了张睿一人,并没有祸及九族。   段云深想知道景逸无意透露的那句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原因是什么。   景铄自然没想到段云深居然能直接来问自己这件事。   这实在是胆子大到出奇了,换个人估计现在就被拖下去斩首了。   可是震惊之余,他也有些说不出的情绪。   若是一般人听说了这样骇人的事,只怕早就默默疏远自己了,这人为什么要冒险来找自己确认。   景铄:“知道真假之后呢,要如何?”   段云深:……   段云深:“臣妾不知道要如何。臣妾也知道不该问,可是——如果不问便就此将陛下当做弑母恶人……这样不好,它,它是不对的。”   给人一个解释的机会并不难。   因为轻信谣言而去对一个人怀有恶意,这不符合段云深的道德标准。   段云深是条有道德的咸鱼,虽然他的人生不是躺平就是莽,但是这并不是说他就是一个愿意随波逐流人云亦云的人。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景铄才轻笑着看着手上的护身符,语气平淡道,“如果说朕有哪一刻后悔过杀死自己的母妃,那便是现在。”   因为我没有办法告诉你那是假的。   是真的,我杀了她,亲眼看着她死的,她的血流了满地。 第31章 期待与相信   段云深一时愣住,景铄这态度实在是坦然到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尤其是那个微笑的表情,仿佛愉悦而快意。   他确实从未后悔过此事。   段云深:“为什么?”   景铄:“因为朕开心。”   段云深:“……”   段云深这时候特别想抽这暴君几下,然后扯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好好说话!   但是阶级压制告诉他,忍一忍吧孩砸。   段云深:“她待陛下不好?”   景铄的目光从那个丑不拉几的护身符上面移开,看着段云深,微笑的表情尚未褪去,“爱妃这是在帮朕找借口?”   段云深:“不,臣妾只是听闻过一些事情。知道这世间有些父母,其实配不上‘父母’二字,有喜男丁的母亲往女儿喉咙里灌滚油,也有酗酒的父亲将三岁的小儿掀在地上踹,……”   景铄:“住口!”   段云深:……   段云深立刻闭嘴。   景铄笑容淡了些,看着段云深的眼神很认真,是提点,也是警告,“母妃确实命丧我手,但是这不代表朕就能容忍别人污蔑她,别将她与那些人相提并论。”   段云深有些冤枉。   他只是询问,然后解释自己之所以这样询问的原因,并不是说他就认定景铄母亲是这样的人。   景铄淡淡道:“朕杀了她不过一时兴起,与她无关,她待朕极好。”   段云深:“一时兴起?”   哪有无缘无故的一时兴起。   在遮掩什么?   景铄却适时地转移了话题,笑着问道:“爱妃拿到你想要的答案了,朕的确弑母,也无苦衷。爱妃接下来打算如何?”   段云深:“……”   虽然我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人,但是你也不能拿我当傻子糊弄啊兄弟!   四舍五入你这不就是什么都没跟我说?   但是这暴君一副根本就不想开口的模样,段云深也没招,他总不能拿着钳子镊子去撬人家的嘴。   再说了,钳子镊子也撬不开。   段云深焦躁得想要疯狂拔自己头发。   僵住了。   自己不就是想知道这事儿真的假的么?感觉像是拿出百米冲刺的劲儿去撞南墙,势要把墙破了,结果撞棉花上了。软趴趴的,疼倒是不疼,但是也撞不开,景铄:“爱妃现在想离朕远些,也还来得及。爱妃既然救过朕,朕自然也可以为爱妃安排……”   段云深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打断暴君说话的动作,“陛下您等等,我理一理,我先理一理。”   段云深大脑常年荒废,不是咸鱼就是莽,这时候突然需要运作反应有点慢。   他走到景铄身边,把景铄手里那个油纸包又给拿回来了——虽然几分钟之前,也是他塞进景铄手里的。   抱着油纸包,在旁边找了个勉强可以坐的地方,然后坐那儿边往自己嘴里塞糕点,边运转自己的大脑。   问:自己今天为什么要冒险来找暴君对质这件事?   答:无意间知道此事,很在意。听说的那个事情和自己知道的暴君相差太大,自己不想跟着别人一起对着景铄泼脏水,也不想因为听信谣言而对无辜的人怀有恶意,所以过来找正主对质。   总结:自己想知道景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自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答:没有,跟个蚌壳似的嘴紧的不行。但是从自己的主观角度来思考,若真是凶狠残暴地虐杀了自己母亲的人,怎么可能还会维护母亲的名誉,不容许别人说他母亲半点不好?   而且自己不过是在刺客袭击的时候救了他的命,他就能对自己态度大转变,肉眼可见地对自己态度和善不少,这样的人真的会去残忍杀死“待他极好”的母妃吗?   总结:逻辑上很矛盾,这里面肯定有一个是谎言。   问:在这个前提下,自己倾向于哪个是谎言?   答:……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客观中立,但是这是很难。一般来说,自己什么都不太清楚,当然是不带倾向比较好。   但是……   景铄咬着糕点转头看着景铄,发现景铄也在看着自己。   这暴君长得真好看,男版苏妲己不过如此。   段云深看向他的时候,景铄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段云深会突然回过头来,但是景铄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景铄刚刚盯着段云深完全是无意识的,甚至脑子里都是放空的,就只是盯着那人仓鼠似的不停往嘴里塞吃的。   段云深把嘴里的糕点嚼吧嚼吧全咽下去,然后站起身走到了景铄身边,“想好了,陛下要不要猜猜看。”   景铄:“猜什么?”   段云深:“猜我接下来要如何。”   景铄:“朕不猜。”   段云深拿出油纸包里最后一个糕点,放到景铄的唇边。   景铄看着段云深,段云深如同白天的景铄那般,用糕点碰了碰景铄的嘴唇,示意他张口。   景铄:“古来杀父弑母的人皆是冷血残暴,爱妃还不跑?”   段云深挺实在地道:“臣妾就是想跑也没办法,没了陛下臣妾会死。”   景铄:……   景铄:“爱妃救朕一命,朕也不介意还爱妃一个人情。每天抽出空档来看爱妃一眼的时间还是有的。”   段云深要是刚刚穿越过来,这时候简直要在心里开心得跳芭蕾了。   暴君这意思分明就是两个人保持距离,然后他每天抽空过来给景铄续命,别的互不干涉。   可是他越是这样体贴,段云深越是觉得,根据自己的所见所知,他并没有传说中那样残暴无常。   段云深不太想跑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刚刚景铄看着他的眼神,总让段云深觉得他不想自己离开。   段云深愿意相信景铄有自己的理由和原因。   就算景铄什么都没说,但是他愿意交付自己的信任。   糕点停在唇边,景铄静默片刻,然后张口将糕点衔进口中。   景铄那糕点确实好吃。   但是景铄却品不出香味,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酝酿发酵,他仿佛看见一只猎物,分明察觉到前面有陷阱,可是几经犹豫,最后还是踩了进去。   他忍不住笑了,说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爱妃会后悔今日这般选择的。爱妃也知道朕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你今日不走,以后朕可没有这般好说话。”   段云深:“后不后悔臣妾说了才算。”   我觉得你不会让我后悔的。   段云深像是一面独属于景铄的镜子。   没有镜子的时候,衣冠再乱,自己看不见,自然也不会在意。有了镜子,就会不自觉地在意,想看一看自己在镜子眼里是什么样子,需不需要整理衣冠。   这是景铄看向镜子的第一眼。   里面的他配不上这面镜子,但是他强笑着想说自己不在意。   “期待”和“相信”是一种自带玄学的东西。   当在乎的人说,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我希望你做个好人。   那个人就会在做坏事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心虚和收敛。   .   与此同时,深夜的嘉王府迎来了一位客人。   此人不是别人,乃是太医张景之。   张景之是张睿的父亲,不久前张睿刺杀景铄失败,被景铄剥皮,人皮做了招魂幡,尸首送回了张府。   张景之原本是太皇太后党,曾先后帮太皇太后制药牵制景铄,现在太皇太后对景铄用的药便是张景之献上去的。   原本也算是太皇太后党里忠心耿耿的人物。   只是此次景铄杀了他的独子,还如此折辱,尸身都不全。   老来丧子,何其悲痛。什么荣华富贵都不要了,就想要那暴君付出代价。   只是太皇太后那边需要暴君做傀儡,自己一个太医无足轻重,不能指望太皇太后主持公道。   所以这太医心思一转,就到了王爷党的身上,这深夜就悄悄披着斗篷来了王爷府。   只接待张景之的却不是景逸,而是一个看起来一脸倒霉相的书生,看起来简直像是考了十年科举年年不中最后只能当夫子糊口的酸儒。   张景之看王爷府如此怠慢,纵使心中不快,却也不好展现出来。   周不愚陪笑道,“张大人莫怪,您实在来的不巧,王爷确实不在府中。”   张景之看着这人,也没什么久坐的想法,只道,“王爷若是回来了,劳烦先生带句话,就说陈显安一案,还请王爷罢手,否则迟早引火烧身。”   周不愚:“此话怎解?”   张景之:“陈显安有个儿子名为陈玉庭,亲眼目睹了他父母惨死,且看到了行凶者的相貌。”   周不愚闻言一凛,“哦?”   张景之看着这穷酸的周不愚就心下难受,此时周不愚正色几分,他反而更难受了。   自己来与王爷说这么重要的情报,居然就让这么个穷酸书生来接待自己。   若不是要让暴君血债血偿只有嘉王这一条路……   张景之:“陈玉庭指认,杀死他父母的乃是大将军贺勤。”   贺勤与景逸私交甚笃,算是嘉王的左膀右臂。   周不愚一顿,而后哑然失笑,装傻道,“小儿信口雌黄,大将军远在边疆,他与陈大人无冤无仇的,于理不合。再说,贺将军与王爷不过是朋友,若真是将军杀人,王爷也是主张秉公处理的。”   张景之冷笑了一声,“一个小儿自然没办法撼动将军。只是,若是这将军本身就有问题呢?陈显安死的那一晚,大将军不在边疆吧?”   周不愚像是被吓着了似的,一副胆儿小怕事的模样,“张大人这可不敢乱说!非议将军可是……”   张景之:“先生有空和我装傻,不如先去将消息告诉给王爷把。劳烦先生告诉王爷,下官愿为王爷的大业笑犬马之劳。”   张景之话说的咬牙切齿,说完便起身走了,周身气场都散发着一股子怨气跟不满。   他这头出门,那头景逸便从内室出来。   周不愚苦笑,“王爷非要我接客,看,得罪客人了不是?”   景逸看了周不愚一眼,只道,“去挑几个人,让他们将那个叫做陈玉庭的小儿带到王爷府来,实在不行,就除掉。”   作者有话要说: 。 第32章 牵着睡   是不是大将军贺勤杀的人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让人怀疑贺勤杀人。   一旦怀疑就会有人去查。   有人去查,就会发现那夜的贺勤确实不在边疆,甚至是那段时间都不在边疆。   大将军擅离职守,来和自己这个王爷密会,不论他们俩到底是在聊家国大事,还是在把酒言欢,都会被算成密谋造反。   所以这活着的陈家小儿,一定不能留。他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周不愚这头得了命令,那头立刻就要出门去安排。   结果刚刚走到庭院里,迎面飞来一只鸽子,也不知道是看周不愚那倒霉催的模样觉得他好欺负,还是觉得他配着那身衣裳看着像个木头桩子,反正那鸽子直接在周不愚的头顶上停下了。   周不愚:……   周不愚伸手把头上的鸽子抓下来,看到脚上带着的标记——宫里出来的鸽子。   鸽子带着信件,却也没什么其它消息,不过就是一句,说是云妃今夜一如既往地去寻暴君了。   周不愚看着这鸽子脚上的信件直皱眉。   云妃找不找陛下,和王爷有什么关系,怎么还把消息递到这里来了?   周不愚一手拿着信件,一手捏着鸽子,回头又去寻景逸。   景逸看着周不愚那头发被鸽子脚拉扯得有一捋蓬松了出来,脑袋顶上还顶着一根鸽子毛。   景逸:“先生这是?”   周不愚把信件递给景逸,然后道,“王爷莫怪草民多嘴,这云妃娘娘真不可能是您当初遇到的游牧少年。您这……”   景逸展开信件看了一眼,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他白天才在“还魂园”摆了景铄一道,自然想知道成效,这鸽子是他特意吩咐人将消息传出来的。   景逸对周不愚道,“说完,何必吞吞.吐吐。”   周不愚:“云妃已经是暴君的妃了,王爷挂心于他实在没什么益处。”   这天底下的人千千万万,记挂哪个不好,非要记挂暴君床上的那个。   惦记着人家的人,谋划和做事的时候,自然容易就出纰漏。   假如密谋逼宫,会不会要在计划之外来额外制定计划保住云妃的命?   万一要是哪天突然失心疯,跟暴君吃醋斗狠,会不会又一些冲动的举动?   变数太多,不如一开始就让这王爷打住。少年是少年,云妃是云妃,别人床上的就别记挂!   景逸听到周不愚的话,也只淡淡一点头:“说得有理。”   周不愚看着心里起火,却又因为性格比较怂,不敢说狠话,只能心里默默腹诽道,您要真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我周字倒过来写。   景逸转头看向周不愚:“还看着我,不去做事了?”   周不愚:……   周不愚把鸽子往景逸怀里一塞,“王爷再斟酌一下,草民先出去了。”   景逸接住鸽子,愣了愣。   周不愚这人胆子是老鼠一样的小,少有这样冲撞的时候。   景铄看了看鸽子,鸽子一偏头,“咕咕咕——”   .   周不愚那头吩咐了人去处理陈显安之子,可到了地方,居然和人狭路相逢了。   陈显安惨案未破,陈玉庭作为其独子,也是证人和唯一活口,自然是被严加保护起来的。   陈玉庭此时不过才三岁左右,尚且还是懵懂的时候,突然遭逢父母在他面前被杀的变故,居然刺激过度变成了个半疯。   要么就是呆呆的,怎么问都没有反应,要么就是突然开始大吼大叫仿佛见了鬼。   发疯尖叫的时候,嘴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一个是哭着喊爹娘,还有一个是尖叫着“不要杀我”。   唯独一次,官员在询问这孩子的时候,听到他吐出来一个模糊不清的词语,隐约像是在叫“贺将军”。   陈玉庭自然是不认识贺将军的,但是陈显安在被杀之前却说过这三个字。   那负责此案的官员被这三个字吓得不轻,因为原本在审讯陈府的那些家丁的时候,根据他们口供画出来的行凶者画像,隐约就有几分像是大将军贺勤。   这时候再从这半疯的孩子口中听到贺将军几个字,更是吃惊不小,仿佛手里捧了个烫手的山芋。   本朝大将军自然不是他这种人得罪的起的,自然不能往他头上查。   再加上他收到丞相府那边送来的暗示,说是陈显安之案应当早早了解,真相与否不重要,结束了才重要。   丞相府的意思自然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所以陈玉庭这句“贺将军”的供词还没来得及往上递,就被太皇太后党那边先给压住了。   审讯官员如蒙大赦,正准备将这事儿盖过去。谁知道还没结束,回京的王爷突然进来插了一脚。   王爷这头让他彻查,要查的仔仔细细,没有半点遗漏。   此时陈玉庭关于“贺将军”的供词还压在暗处,只有少数人得知。   太皇太后那边怕有人查出陈显安生前那些脏事,牵连其它太皇太后的党羽落马,所以急着盖棺。   王爷党那边费尽心思地想要将此事闹大,想着借此事咬死几个太皇太后那边的红人。   双方都为了各自的利益咬得不可开交。至于灭门凶手和陈显安这个活着的儿子,还真没什么人在意。   谁知道今夜突然陈玉庭就变成了“香饽饽”。   除了周不愚安排来的人手之外,还来了一个人。   对方分明只有一人,但是周不愚的人手却不敌,明明已经到手了的陈玉庭愣是生生让人抢走了。   .   深夜,将军府。   贺珏披着狐毛的披风,看着那个在自己面前缩成一团的小孩儿。渡鸦站在一侧,因为脸上盖着面具所以也看不出神情。   抢人的正是渡鸦。   贺珏让他去抢的。   倒不是贺珏未卜先知,派了渡鸦去和景逸的人手抢人。他去抢人,是景铄吩咐的。   景铄乍一看像是困在深宫的剪了翅膀的鹰,实则这宫里宫外他都有棋子。   朝堂就像他的一个棋盘。   夜里风凉,贺珏披着披风也还是手上冷得厉害,这时候对着自己的手呵了一口气。   渡鸦见了,便干脆地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到了贺珏的披风外面。   贺珏失笑,哪有披风外面再盖外衣的?   那小孩儿吓得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人。   渡鸦带着面具,他应当认不出来,贺珏他更是没见过。而且这孩子半疯不疯,按贺珏说,抓来也没什么用。   不过景铄却说这孩子现在起不了作用,是因为时机未到。现在抓起来藏着他自有用处。   贺珏叹了一口气,“抓来了就扔这儿吧,你每天记得给这孩子送点吃的,别让别人发现了就行。”   贺珏说完打了个呵欠,就准备转身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来点什么,转头吩咐道,“别让他一直叫,要是我哪天听到他大呼小叫的扰人清静,我可就把他剁吧剁吧包饺子吃了。”   渡鸦:“生气了?”   贺珏一笑。   心说可真是难得,我这还什么都没表示呢就能知道我今儿生气了,平时不都是我开始发火了你还懵着吗?   贺珏:“我生气了,你打算怎么做?”   渡鸦后退一步单膝下跪,将手中的剑呈给了贺珏。   意思很明显,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砍我,砍到你消气为止。   陈玉庭是他放过的,虽然目前为止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是他违背了贺珏给的命令不假。   贺珏没接,他的手早就不拿剑了。   身娇体弱的,用不了的东西拿在手里也没意思。   贺珏气极反笑,“你要是有天死了,就是被蠢死的。”   渡鸦:……   贺珏在跪着的渡鸦面前蹲下来,“就这么不想滥杀无辜?”   渡鸦:“他还年幼。”   贺珏:“那如果我跟他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渡鸦:“你。”   一点犹豫都没有,干脆果断。   他说,我选你。   贺珏满意了,站起身,“那行,我不生气了,起来吧。”   说完之后,贺珏转身欲走,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披风好像被人拽住了。转过身来就发现陈玉庭拽着自己的披风角不撒手。   他害怕。   陈玉庭害怕这个人走了,他就要和那个黑衣的面具人待在一起了。   他并没有认出带着面具的渡鸦。仿佛小动物的直觉一样让他对渡鸦抱有惧意。   贺珏先是一愣,而后皱着眉头不耐地伸手将自己的披风一角从他手里扯出来,面色有些冷,“我可不是好人,离我远点。”   陈玉庭:……   陈玉庭被吓着了,他呆呆地看着拒绝了他的贺珏,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渡鸦。   渡鸦的靴子在他脑子里一晃而过,他像是突然想到了自己从床下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父母惨死的惨状,突然就毫无预兆地开始尖叫,声音尖锐又凄厉   那声音太过于尖利,像是拉开了地狱门似的。   贺珏被叫得心里发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渡鸦直接就一掌劈在陈玉庭后颈,那孩子瞬间就晕倒没了声息。   渡鸦对这个孩子也什么怜惜喜爱的意思,当初没动手,只是因为他觉得这还是个孩子。   正如他之前所说,如果让他在这孩子和贺珏之中选一个,他肯定毫不犹豫就选贺珏。   贺珏脸色苍白,他原本就身体不好,刚刚猛然被吓着,这时候几乎觉得喘不上气。   渡鸦第一时间从自己怀里掏出了药瓶倒了两颗,扶着贺珏让他把药吃下去。   贺珏喘了好一会儿还没平静下来,渡鸦便直接将贺珏打横抱起来,就近找了小榻将他平放上去,又运功帮贺珏调息了片刻,贺珏这才缓过来。   渡鸦也没让他再落地,确定他缓过来之后,便重新抱起人出了屋子。   贺珏靠在他怀里也不爱动,就跟出神似的。   被个孩子吓到差点背过气去,这可真是丢人至极了。   也不怪最后将军的位子落到了自己大哥的头上,自己这样子,能做得成什么?   可自己心有不甘。   如果自己当初真是寒夜失足落水冻成了这个身体底子,说不定也能只做个闲散的将军府二公子就满足了。   可偏偏不是。   偏偏是那人推自己入水,又夺走本该给自己的将军位。   自己挽不得弓提不得剑,那人骑在马背上征兆沙场万人敬仰。   贺珏轻咳了两声,越是身体不舒服的厉害,他心里的郁结就越深。   渡鸦抱着人回了房间,轻车熟路地去取水给贺珏泡脚,然后抱着贺珏的脚给人擦干。   贺珏窝在被子里的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盯了渡鸦一会儿。   渡鸦却只道,“我就在外面,若是不舒服就叫我。”   贺珏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背对着渡鸦,“滚出去吧。”   .   周不愚这边铩羽而归,回去向景逸禀报的时候颇有几分心虚的意思,说两句就要瞟一下景逸的脸色。   说完之后,景逸倒是只把他头顶上的鸽子毛给摘下来了,“既然对方身手好,那也是无可奈何。你一介书生,也怪不到你头上。”   周不愚这才松下一口气,擦了一下额头的汗,从自己袖子里捞出来半块烧饼,咬了一口,权当压惊。   景逸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道,“依你看,这抢走陈家小儿的人是谁?”   周不愚一边咬烧饼一边皱着眉头思考,“一般来想,应当会是太皇太后或者丞相那边的人,只是……”   景逸:“只是?”   周不愚:“臣没想通他们抢人做人什么?他们只要守着人就好了,紧接着安排人彻查就行了,此时从审讯官员手里抢人,反而让很多事名不正言不顺了。”   景逸也有此一想。   难不成不是太皇太后那边的人?   周不愚:“……草民突然有了个想法。”   景逸:“说说看?”   周不愚:“会不会是有其他人动手,留着这个小儿打算以后要挟贺将军??”   毕竟这陈家的小孩子指认的是贺勤杀人。而且贺勤本身擅离职守,根本就没办法自证清白。   真要闹到了堂前,就算贺勤有办法能脱身,终归也要折腾一番。   景逸摇头,但是却也没给出更多的说法,“让人去查一查最近丞相府身手不错的人今夜都在做什么,再查一查他们有没有接触什么江湖人。”   .   今夜的宫外鸡飞狗跳的,宫内倒是算得祥和宁静。   段云深看着景铄将那最后一块糕点咀嚼了咽下肚子,然后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开溜了。   倒是景铄看着已经跳上了窗户准备走了,又重新将他叫住,“爱妃愿不愿意再陪朕一会儿?”   段云深一顿,扭过头来看着景铄,两个人对视了两秒。   段云深:“愿意。”   段云深重新从窗台上跳下来,又从角落里搬来了一个可以坐的东西,一点也没客气地在景铄身边坐下了。   段云深:“陛下是想要聊天么?”   景铄:“……如果,朕想说说自己的母妃,你会不会觉得朕很虚伪?”   段云深:“为什么要觉得虚伪,陛下不是说您母妃待您极好么?”   景铄:“确实极好。”   景铄想了想,然后道,“你喜欢吃佛手酥么?”   段云深:……   送命题又来了???   段云深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爱吃,这么难吃的东西,臣妾看都不会看它一眼!”   景铄:“朕爱吃。”   段云深:……   段云深:“……也没那么难吃,这个,吃东西是个人喜好。”   段云深拼命往回圆,欲哭无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怎么突然这送命题就变答案了。   景铄:“母妃从未下过厨,但是为朕学过做糕点,朕一直觉得她做的糕点里,就这个最好吃。”   景铄在说谎。   他母亲一生从未下过厨,她是将军家的女儿,老将军的妹妹,骑射很好,但是却没兴趣学女红厨艺。   景铄小时候吃的糕点,都是他母妃贴身宫女做的,只是每次端出来的时候,他母妃便会说,这是母妃特意给你做的。   所以小时候,他总是以为那些糕点都是母妃为自己做的,只给自己做,连父皇都没有吃过。   景铄:“她对朕很严格,说朕未来会是天下之主,所以必须从小知道一个君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段云深本来想要适当地说点捧场的话,比如,天下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的,严格也是正当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话到了嘴边反而一转,“有多严格?”   景铄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看着段云深。发现段云深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那是一种,类似于怜惜的神情。   我现在看起来很可怜吗?   景铄有些想要反问。   景铄笑道:“爱妃猜猜看。”   段云深:……   我不猜,这是送命题。   景铄:“好像很严格吧,朕记不清了。”   段云深:……   记得有一次太傅跟她告状,说自己对《商君书》理解太浅,不听太傅教诲还让和太傅顶嘴,然后母妃罚他抄书,不准吃饭睡觉,什么时候理解和太傅的理解不谋而合了,才可以停下来。   那个时候怎么了来着……最后好像是晕倒了?   段云深伸手在景铄眼前晃了晃。   景铄:“怎么了?”   段云深:“陛下走神了。”   景铄:……   景铄本来是确实想说点什么才会叫住段云深的。   可是这时候开了个头,却又有点不想说下去了。   好像母妃的旧事也没什么可说的。   哪怕挑挑拣拣,也没什么可说的。   景铄:“爱妃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段云深想了一下,道,“说太多臣妾会想她的,毕竟我已经回不去了。”   景铄:“那便不提了,爱妃会下棋么?”   段云深想了想,“五子棋算么?臣妾下五子棋可厉害了!”   景铄:……   景铄:“也可。”   景铄让外面的小太监送了棋盘和棋子,小太监们送东西进来的时候,段云深就猫在桌子底下躲着。   他横竖也是无聊,盯着景铄龙靴前面的绣纹,突然发现景铄的靴子上面居然有泥土。   景铄常年坐在轮椅上,脚不沾地,哪儿来的泥土?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又疑心是自己看花眼,会不会是阴影什么的?于是他又伸手去摸了摸。   他这头一摸,那边景铄自然有感觉的。   不知道自家这位宠妃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于是操纵着轮椅退让了两步。   段云深:???   段云深伸长手又去捏了一下。   景铄:???   景铄这次没退了。   他的腿脚是假装残疾了的,捏一下退一下自然就暴露了自己腿脚有知觉的事情。   不过他倒是好奇自己这爱妃在桌子底下做什么,以为自己腿脚没知觉,所以故意的么?   那头小太监们退下了,段云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就问景铄道,“陛下靴底怎么会有土?”   景铄:……   原来是因为这个。   景铄语气倒是毫无异样,淡淡道,“可能是保管靴子的宫女晾晒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的。”   段云深“哦”了一声,也没多想。   景铄倒是突然想起什么,“爱妃以后要是有什么疑惑,也可以直接问朕。”   能不能知道真相就要随缘了。   段云深答应的挺乐呵的,反正景铄不说他也是超直球选手,有问题一定会问的。   两人坐下下棋,下五子棋。   基本过不了几个回合,段云深就败了,然后收棋重来。   玩了十盘,段云深一盘都没赢,简直想明示这位暴君给自己点面子放点水,一局都赢不了也太丢人了。   第十一盘,段云深败。   第十二盘,段云深败。   第十三盘,段云深败。   ……   段云深:“陛下咱们接着聊天吧,陛下觉得之前那块糕点如何?好吃么?”   景铄:“尚可。”   段云深:“臣妾觉得特别好吃。”   景铄落子,又赢了。   段云深:……   景铄淡然道:“觉得好吃那便让御厨再做。”   段云深:“若是宫里御厨可以做倒好说了,这是今日王爷给我的,说是宫外才的老铺子,宫里吃不着。”   景铄收棋子的手一顿,抬头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   段云深后知后觉地道:“臣妾是不是说错话了?”   景铄:“爱妃自己觉得呢?”   收了对家的糕点,觉得好吃就算了,还要对着自家老板夸对家的糕点真好吃。   ……这是什么自取灭亡的操作?   段云深:“臣妾可以解释!”   景铄:“哦?”   段云深:“臣妾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就是觉得这个糕点好吃,臣妾才拿来给陛下尝尝的,臣妾这是心系陛下啊!”   景铄,“嘉王的糕点,就不怕朕被毒死?”   段云深:“那不会,臣妾提前试毒了。”   中午吃了一半,刚刚思考的时候又吃了一半。日月可鉴的忠心就是从牙缝里给陛下留一块。   确实挺忠心的。   景铄接着把棋子收完,然后重新落子,段云深总觉得这一下落子格外的重,“哒”的一声,只听气势的话,感觉棋盘都要凹个坑下去。   段云深咽了口唾沫,“臣妾不敢了。”   景铄:“不敢什么了?”   段云深:“不敢随便拿别人送的东西给陛下吃。”   景铄:“不对。”   段云深:“不对?”   景铄:“爱妃确实错了,但是错的不是这个,再想——到爱妃落子了。”   段云深:……   一心一意下棋,都尚且赢不了。一心二用还要分析自己错在那儿了,这能赢么?   段云深谨慎地落了一子。   ……   段云深被景铄又杀了五盘,心态崩了,实在不想玩儿了。   景铄这时候看了一眼段云深的脸色,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让他一盘。   但是脸上却不显露分毫,“爱妃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段云深:“臣妾不该只给陛下留一块?”   景铄点明:“错在不该吃别人给的东西。”   段云深:……   景铄:“下次再如此,就该罚了。”   段云深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白天咬的伤口还疼呢。   景铄:“当然爱妃要是愿意被朕罚,也可以直接告诉朕。”   没有,绝对没有!   恰在此时,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了子时的梆子声。   段云深一怔,突然反应过来都已经到了子时了。   那么问题来了,深夜了,也是新的一天了,自己是应该现在就回宫,还是应该亲完再回宫。   段云深心里噼里啪啦地打小算盘,计算现在亲暴君一口的成功率是多少。   景铄也反应过来居然已经是这个点了,于是便问道,“夜已深了,爱妃今夜要不要留在此处?”   段云深:?!?!   ……   段云深:“不了,臣妾毕竟是私自前来,若是留下被发现……”   景铄看着段云深。   该发现的早就发现了。   段云深每天往这跑,这几乎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宫里不傻的都知道。   只不过景铄这后宫太清净,就这么一个妃子,也没人来揭露这个通过不正当手段“争宠”的。   景铄:“朕若是说想爱妃留下呢?就今夜。”   段云深:“臣妾,能问问为什么吗?”   景铄一子落下,又赢了。   段云深:……   景铄:“爱妃想听实话么?”   不想听实话我问你做什么?   景铄:“朕觉得朕今夜可能睡不着。”   段云深茫然了一会儿,突然顿悟。   可能是因为……他的母妃。   自己这么杀过来质问,把人伤疤掀开,掀开就跑好像确实有些不对。   而且看之前景铄的反应,他似乎真是想要与自己说一会儿他的母妃的。   只是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改了主意,莫名其妙说想要下棋。   段云深:“那,陛下亲我一下,我今夜在这里陪陛下。”   景铄看了眼棋盘,“爱妃赢朕一盘,朕便亲你。”   段云深:……   你这样我可强吻了啊!   我超勇的我跟你讲。   亲完了就跑,我最擅长了!!   景铄已经把自己的棋子都收了回来,段云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地也将自己的棋子收了回来。   我先试试,万一我要是赢了呢?   于是段云深落了一子。   景铄落了一子。   段云深思考良久,落了一子。   景铄落了一子。   段云深深思熟虑……   几个来回之后,段云深还要落子,却见着景铄指着棋盘上面一条斜线道,“爱妃赢了。”   段云深:??   段云深:!   卧槽我赢了!!   妈妈我出息了!!   段云深就差激动地跳起来出去跑几个来回了。   玩了那么多盘,自己终于赢一回了,老泪纵横!   景铄淡定地收棋子,段云深跳起来就跑景铄旁边了,把景铄的脸强行掰过来。   景铄:……   景铄心道,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但是他嘴上根本就没说话,反而眼睛里有点隐约的笑意。   段云深:“陛下,臣妾赢了。”   景铄:“嗯。”   段云深:“那臣妾自己取走奖励了?”   景铄:“取走吧……唔嗯……”   段云深抱着人吧唧就是一口,小狗似的。   脑子里的系统音传来。   段云深没舍得松开,相贴的嘴唇开合了一下,互相摩擦。   景铄:……   就在景铄犹豫要不要教自己这个爱妃不要乱蹭的时候,自己的爱妃退开了。   嗯,退的还挺及时。   段云深欢天喜地地道:“臣妾去给陛下铺床。”   今日任务完成,第一次完成的这么早,开心心!   景铄看着段云深的背影,啼笑皆非,手指蹭了蹭自己的嘴唇,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到了棋盘上。   景铄也没想到刻意放水的情况下,还需要下这么多个来回才能帮他凑出个五子来。   他将棋子一个一个收回来放入棋盒。   他下棋向来都认真的很,布局谋划暗兵伏击,少有今天这样的时候。   也不用耗什么心思,下得随意,也很开心。   段云深那头被子铺好了,便过来颠颠儿地将自家暴君抱过去了。   放在小榻上之后,还帮人解衣服,脱靴子。都收拾妥当之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段云深是一点都不忌讳担心了。   这暴君一来身有残疾,二来很有可能不行,自己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贞.操的安危。   他上床不到一会儿就睡着了,半睡半醒间,感觉好像有人在帮自己掖被子。   秋天夜里已经凉了,对方掖被子的动作好像让段云深觉得有些冷,翻了个身就朝着被子里的热源拱过去了。   景铄:……   段云深二话不说就往人怀里钻,头都埋进被子里了,窝人胸口不出来。   景铄犹豫了片刻,便抱住了人,抱在怀里软软满满的。   虽说睡着的时候满怀的暖热,但是景铄夜里还是做噩梦了。   也记不清自己梦了什么,只是醒来的时候心里仍然残留着那种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又伤又怒,满心的愤恨发泄不出来,惊醒的时候满眼都是戾气。   这个时候,他抱在怀里的人轻轻动了动,用额头在自己胸口蹭了蹭,自己能听到段云深悠长却规律的呼吸。   这人八角章鱼似的扒在自己身上。   自己以前和这人睡过几晚,那时候这人怎么睡相没这么差?   景铄把人从自己胸口挖出来,段云深半睡半醒地哼哼了几声,但是没醒过来。   他额头上都被闷出了汗,这时候有种热气腾腾的感觉。   景铄摸着段云深的头发,凑过去在段云深额头吻了一下。   这人说过,有其他的路他也不会选,他只要自己。   他今天选择信了自己,不曾离开。   景铄抱着他,大概是大梦初醒,心却还未能从梦中彻底逃出来,所以这时抱着段云深也有几分患得患失。   这人真的只会选自己么?   若是将天下摆在他面前呢?他会不会选天下?一国之君,谁不想做,他不想吗?   若是自己和他的母亲摆在一起,他还会选自己么?他今日说了,他想自己的母亲。   景铄抱着人,想着想着突然却又想开了,这些问题太过于简单了。   ——他要是哪天不选自己了,自己就杀了他,亲手,一点一点放干他的血,挖净他的肉!   景铄抱着段云深,心说,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是你自己不走的,朕今天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蠢到要留下的。   想的越来越多,手中抱的越来越紧。   段云深被桎梏得有些疼,哼哼了两声隐约醒了过来。   景铄发现段云深要醒过来,这时候才有些回神,将手松开了。   段云深迷迷糊糊地,“陛下还没睡?”   景铄:“……睡了,又醒了。”   段云深“嗯”了一声,像是又要睡着了,但是这时候朦朦胧胧地去抓景铄的手。   景铄:……   段云深:“牵手睡……就不做噩梦了……梦里……会有我……”   话说完段云深就睡死了。   这是伪科学,小时候段云深还在跟妈妈一起睡的时候,他妈妈哄他睡觉说的话。   景铄一个人安静了片刻。   段云深还抓着他的手,他却睡不着了。   不过睡不着也没什么,因为他这时候心已经平静下来了。   刚刚的那些偏执和暴戾都像是云烟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段云深这时候抓着他的手还不满足,又开始试图往他怀里拱,景铄由着段云深往他怀里钻。   景铄:“这江山若是真有一天如朕所愿的亡了,朕一定提前为你找一方桃源。”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刺激到了段云深睡梦之中的大脑,他也做梦了,梦到了桃子,山一样大的桃子追着他跑,段云深梦里跑不动,还叫不出来,急坏了。   这时候突然一个仙人从天而降,把桃子劈开了,桃子里流出一条小溪,仙人站在小溪边上,对着段云深说道,“年轻的樵夫哟~你掉的是这个暴君景铄,这个总裁景铄,还是这个腹黑学长景铄呢?”   说着仙人从小溪里扒拉出来三个人,都是景铄,只是打扮不同,暴君穿着龙袍,总裁穿着西装,学长穿着衬衫。   段云深看着这三个人都苦大仇深的看着自己,慌得不行,“不不不,这三个景铄都不是我的!!”   话刚刚一说完,三个景铄都跟要吃了他一样。   那仙人拉长了调子,“年轻的樵夫哟,你真是个诚实的人儿啊,为了奖励你的诚实,我决定把这三个景铄都送给你~”   段云深:!   我不要,救命!!   妈妈救我!   你可爱的儿子要没了!!   三个景铄直接就把段云深拎起来一起跳进了河里,他们在河里扒段云深的衣服,还咬他。   段云深急哭了,拼命挣扎,愣是把自己给急醒了。   这时候天还没亮。段云深从景铄怀里爬出来喘了一口气,满额头都是汗,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热的。   旁边的景铄倒是似乎还睡着,段云深回忆了一下那个梦就开始觉得后怕。   三个啊!这要是梦里让他们得逞了自己还有命在?   段云深盯着景铄的脸磨牙,有点想上去拍一巴掌泄愤。   但是……   自己拍一巴掌泄愤,被抓住了下场一定非常凄惨。   段云深想了想,试探性地伸手在景铄脸色戳了一下,想试试景铄睡得沉不沉。   结果一戳之下,发现这人的脸手感不错,倒没有特别软,但是皮肤触感很好,微微有些凉。   段云深没忍住用指头摸了两下,脑子里十分烂俗地想到了肤如凝脂之类的词语。   不愧是男狐狸精!   段云深又摸了两把,然后手指头停在景铄的鼻尖上,往上压,试图做个猪鼻表情。   景铄:……   景铄根本就没睡着。   装睡有风险,尤其是碰到段云深这种胆儿肥不要命的,更加有风险。   段云深按了两下鼻子,然后大发慈悲地决定把这个梦给忘了,宽恕这个暴君。他隐约想到之前自己好像对景铄说过什么“牵着睡梦里会有我”。   这可是好,自己梦里还真有他了,就是不知道他梦里有没有自己。   段云深玩儿了一会儿,就开始试图从被子里往外爬了。   他该回去了,白天再出这宫殿就难了。   结果他左右试探了一下,发现景铄抓着他的手根本就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动作太大又怕把景铄给弄醒了。   折腾来折腾去,景铄突然一伸手将他拦腰拖进了自己怀里。   段云深:!   段云深:“陛,陛下?” 第33章 我就选陛下   段云深吓了一大跳,早知道他刚刚还大逆不道地在玩儿暴君的鼻子,这时候被景铄拦腰一抱,往怀里一拖,魂儿都快要飞出来了。   这这这这……他是醒了还是没醒?!!   这时候也还没有天亮,夜色里一片寂静,大概是因为进入到了深秋,居然连虫子都没有几只。段云深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打鼓,就差要蹦跶出来了。   大逆不道,以下犯上,要被拖出去打死的!   段云深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暴君似乎也没有要回他的意思。   这时候暴君将头埋在他的脖子里,呼吸悠长却规律地撩着段云深脖子上的皮肤,弄得那一小块皮肤痒痒的。   段云深小小声地再次试探:“陛下?”   景铄还是没反应。   段云深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只以为是景铄梦中的反应——就是这梦中的反应也实在是太大了点儿?都能从被窝里扑出来把自己捞回去的。   而且这次双手抱得更紧,基本就别指望能够轻易出来了。   段云深试探着扭动了一下腰,看能不能寻找出一条逃生路。结果他这边一动,景铄那边立刻又收紧了几分,勒得段云深骨头都疼。   段云深:……   段云深静音状态以口型发出惨叫。   兄弟,你家的抱枕肯定都不长命,我就是个棉花做的也得被你勒爆掉!   他一边腹诽一边放弃挣扎,乖乖躺平,他一安静,那捆着他的手臂就放松了。   段云深脑子里想着白天怎么混出去才好。白天不比晚上,晚上夜黑风高,而且外面走动的宫女太监也少,只需要提防巡逻的队伍就行了。   此时段云深就恨自己没有穿成个武林高手了,要不然哪至于被这种问题为难?   段云深有的没的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行,白天肯定溜不出去。   于是他开始试图抓着景铄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轻轻往下掰,结果刚刚掰了两根,埋在他脖子里的景铄突然张嘴咬了他一口。   “嗷——”段云深压着嗓子叫了一声,然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睡,睡着了的人还会咬人么?   段云深咽了一口唾沫,仔细地感受了一下之前那象征着睡着了的悠长且规律的呼吸没了。   现在的呼吸频率要比睡着的时候快一些,声音更轻,分明就是醒着的人才有的状态!   段云深:“陛下?”   景铄:“规矩些,要不仔细你的皮。”   景铄说完,凑过去吻住他脖子的皮肤,吸进嘴里用牙齿叼着磨了磨。   那块皮肤又细又嫩,水豆腐似的。   段云深再次咽了一口唾沫,“陛下您醒着啊,哈哈哈,什么时候醒的……”   景铄的声音低低的,说话的时候有湿热的气息扑到段云深的脖子上,“爱妃猜朕什么时候醒的。”   段云深:“……”   我我我我不猜!!   景铄:“爱妃摸朕的脸的时候。”   段云深:!   那不就是,自己后面一系列操作都是在老虎眼皮子底下拔胡须?   “现在知道慌了?”景铄的声音倒是没什么怒气,反而听着像是心情不错。   段云深身体都僵硬了,这时候就只剩下眨巴眨巴眼睛的胆子了,“陛下宽宏大……”   “嘘——陪朕再睡会儿。”   段云深:……   好的亲,您是上帝您说了算!!   段云深特别狗腿地把自己调整成一个抱起来更舒服的姿势,恨不得把自己骨头都不要了,以便自己抱起来更柔软。   景铄把头埋在段云深的脖子里,一呼一吸间都是这个人的味道。   很清浅,隐隐约约的,好像比什么安神香都管用。   原本他把这人抱住拖回来只是看不惯他在那儿研究怎么从自己身边溜走,这时候抱着人,居然真的隐约有了几分睡意。身体的肌肉不自觉地放松,慢悠悠地就入了睡。   段云海等到这陛下真的睡着了之后才敢溜的,经过再三地试探。   这次景铄似乎睡得格外的沉,段云深搬开他的胳膊,从床上下来,景铄居然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段云深下了床又帮景铄盖好被子,左边卷一卷,右边压一压,试图在不惊醒景铄的前提条件下把景铄卷成一个蚕蛹。   好心是一片好心,就是……裹得也太紧了些。   段云深这头溜的快,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景铄醒过来看到枕头边没人了的时候,差点去把他逮过来打一顿,打到他哭着求饶。   段云深回去的时候小苟子还没睡,看着段云深回来,小苟子激动得涕泗横流的,他差点以为自家娘娘在伺候暴君的时候不小心把暴君给惹恼了,所以当场拖出去喂野狗了。   这时候见到段云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嘤嘤嘤地道,“奴才以为再也见不到娘娘了!!”   段云深看人哭得这么梨花带雨,忍不住在小苟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我还没死呢!”   段云深以为这一页在他这算是掀过去了,却没想到这一晚上居然在后宫里刚刚拉开风雨的序幕。   太皇太后和许太皇太妃那边都收到了消息,说是云妃昨夜留宿在陛下那里了,凌晨才归。   以往段云深往景铄那儿跑,都不过是待几个时辰就出来了,在其他人眼里,顶多就是这蛮族来的妖妃心术不正且看不清形势,看这陛下落难所以抓紧时间去献殷勤,何况他每次去都带上各类点心,自然让其他人笃定了他是去讨好暴君的。   留宿的事情倒是头一遭,从昨儿晚上待到今天天明,那夜里能不发生点什么事儿么?   许太皇太妃那边没个拿主意的人,只是景逸曾经对着许太皇太妃提过一嘴,说这云妃身上大有可为,还请帮忙留意着些。   许太皇太妃也吃不准是要留意什么事情,只是在后宫女人看来,这留宿陛下帐中应当算是大事了。于是想了想,还是遣人给宫外送信了。   她这头是因为景逸特意提点才重视的,太皇太后那边则是因为忧心龙嗣。   之前太皇太后便挂心着这云妃体质有异,万一怀上了龙嗣,未免是个祸患。   景铄若是没孩子,等他这个傀儡皇帝没价值了,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他过继一个孩子,然后杀了他或者废了他,扶过继的太子上位,从而做到江山易主——自己的弟弟是丞相,朝中支持自己的大臣也不少,只要有朝一日打压了嘉王的人,这事儿便可以做的顺理成章。   但是景铄若是留下子嗣可就麻烦了,这事就变得麻烦起来。   既然如此,那自然就要从一开始就严加戒备,不要让这暴君有子嗣。   原本得知云妃可以生育的时候太皇太后便有心处理,只是那时景铄的态度未明,瞧着像是随时会把这云妃给处死的模样。   太皇太后也不想自己这个坏人做到明面上,当时便准备顺水推舟。   哪知道这水居然逆流而上了,舟不仅没推走,反而在景铄禁足的时候两人暗度起陈仓来了。   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淳玉在旁边提点道,“奴婢以为这事不能再拖了,迟则生变。这种事,说不准哪一夜就有了,真等到了这蛮族妖人怀上了龙种,再要除去一则过于麻烦,二则做事不干净易落口实。”   太皇太后皱眉,看了淳玉一眼,眼神里分明有些不悦。   淳玉是丞相谢翰心送进宫的,送进来就是为了给太皇太后做智囊。太皇太后原本就有些不悦,觉得这事儿总像是自己的弟弟嫌弃自己老糊涂了,脑子转不动了,才送了这么个人进来。   再加上这淳玉性格的关系,提意见的时候大多直言不讳,不知道该适时抬一下主子们,所以更加让太皇太后反感。   淳玉看着太皇太后的反应一顿,随即便反应过来,果断地便跪下认错,“是奴婢多嘴了。”   太皇太后收回目光,“罢了,你这话倒是说得不错,有些事确实是拖不得了。”   太皇太后想了想:“去找张景之,让他给咱们这位云妃娘娘配副药。”   淳玉:“是。”   .   景逸那头收到消息的时候,周不愚尚且在给他报告这几日丞相府接触过的江湖人和丞相府中身手不错的人昨夜的去向。   周不愚:“能查得到的和丞相府有关的能人都在这里,基本都有去处,应当不是昨夜抢陈家小儿的人。”   说完之后就从屋外扑棱棱飞进来一只鸽子,落在周不愚的头顶上了。   景逸:……   周不愚:!   周不愚伸手把鸽子抓下来,嘴里嘟囔着,今日非要将你们做成烤鸽你们才晓得我周某的头顶不是你们歇脚的地方!   结果那鸽子的爪子勾住他的一缕头发,扯得整个发髻都蓬松倾斜了,疼得周不愚扯也不是,不扯也不是。这时候景逸站起身帮忙,将那缕头发给救了出来。   周不愚正待道谢,不想一眼就看到了鸽子的脚环——好么,又是宫里出来的。   道谢的话全都堵在喉咙口了,最后只不阴不阳地冷哼了一声。   景逸没理会,打开鸽子传递来的信件,匆匆扫了一眼。   周不愚:“那宫中的娘娘又如何了?”   景逸看起来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昨夜似乎是侍寝了。”   周不愚:……   周不愚差点脱口而出说“节哀顺变”。   景逸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听了还魂园的事,居然还能去靠近他么?”   周不愚未曾听清:“什么?”   景逸避而未答,只是收起了纸张,放飞了鸽子,道:“周先生可曾听过一件异闻,说是南渝国皇族的有些男子天生有异,虽是男子身躯,却能怀上子嗣。”   周不愚奇闻异事的杂书看得多,这事自然也听说过,只是却不曾信,“草民以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男女阴阳有序,男人怎可能生子?估计是南渝国皇室为了稳人心编撰出来的,想暗示他们一脉与常人不同,乃是天选。”   景逸不置可否,只道,“你我这样觉得,只怕有些人不这样觉得。依着宫里那位的性子,只怕是要有麻烦了……”   景逸一顿,转而道,“上次张景之大人好像说愿意为本王效犬马之劳?”   周不愚:“确是有这句话。”   景逸:“劳烦先生走一趟,告知张大人,说为本王效劳的机会来了。”   张景之明面上还是太皇太后那边的人,先提那云妃能生育子嗣,再提太皇太后那边的太医,要张景之做什么还真是……一看便知。   周不愚深吸了两口气,试探着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一些,“草民不去。儿女情长的私事,王爷要么自己去,要么让府上的下人们去,草民在王爷身边不是为了做这些事情的!”   古往今来,都是儿女私情误事!!   更何况,这件事里连“女”都没有,只有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还躺在暴君的床上!   景逸看了周不愚一眼。   周不愚原本跟只拼命鼓大了肚子的青蛙一样虚张声势,这时候景铄一眼过来,周不愚立马怂了,胸也挺不起来了,“草民……草民这就去安排。”   景逸叫住周不愚:“谁告诉你这是儿女情长的私事?”   周不愚:??   景逸:“本王有告诉先生去跟张太医说什么么,先生就去安排?”   周不愚若有所悟,道,“王爷吩咐。”   .   段云深依旧无忧无虑得很,能吃能睡,完全不知道算计自己的人已经在排队了。   他不仅自己吃,还在盘算着晚上要给景铄带什么东西吃。   鉴于昨天嘉王的点心让他说漏了嘴,惹着景铄了,所以他暂时不打算带糕点类的点心了,打算看看有没有别的好吃的。   晚上提着食盒翻船的时候,段云深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个铲屎官,每天定时定点地过来投喂,还要负责帮忙顺毛,报酬就只是想要对方给自己撸……不是,亲一下。   撸猫说起来很正常,撸人就很奇怪了。   景铄发现自己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当外面的天黑了,他就开始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听窗外的动静了。   原本他还不确定今晚段云深会不会来。   毕竟昨夜子时过了之后,就已经如段云深所愿的亲过了。   虽然昨天亲过了,晚上段云深也依旧过来了,只是那是因为嘉王景逸的挑拨,这人过来不是想着自己,是想从自己这里问出真相。   至于今天晚上,他似乎不过来也可,毕竟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   虽然理智已经在告诉他段云深有可能不会过来了,但是他却还是一直在留意窗户那边的动静,听到风吹得那窗户“哒哒”轻响,他都要忍不住侧头看一眼。   等到段云深摸过来的时候,景铄已经不知道看过那窗户多少遍了。   可真等到段云深翻过窗户,跳下来落在地上,景铄看起来反而淡淡地,坐在那里抄书,一副“你来不来与我无关”的模样。   段云深过来意思意思行了礼,景铄不冷不热地让他平身,这时候还是没看段云深。   段云深把食盒放在桌子上,都凑到景铄面前了,景铄才停笔,看了段云深一眼。   段云深:……   段云深一看景铄这眼神,这脸色,心里瞬间就“咯噔”一下。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儿招惹到了这位暴君,但是他大脑里的所有预警系统都疯狂响起来了。   自己得罪他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得罪的,但是肯定得罪他了!   段云深硬着头皮送上自己贿赂用的食盒。   景铄看都没看一眼,只盯着段云深,像是在等他主动认错。   段云深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最近有没有干什么亏心事,可是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   段云深:“陛,陛下……臣妾这才刚过来,要不咱有话直接说?”   像我一样直说多好!   你这么看着我是想吓死我吗!?   景铄不直说,准备急死他。   景铄悠哉悠哉地,“爱妃不妨猜猜看,猜对了,朕这里有赏。”   赏赐龙牙御印一对是吗?   印我脖子上那种。   段云深:“……臣妾猜不出。”   景铄笑了一下,他倒是单纯想笑才笑的,段云深却被这笑吓得心里发毛。   景铄:“料想爱妃也猜不出。”   段云深:“是,臣妾愚钝,嘤。”   嘤?   景铄:“……”   景铄默然片刻,似乎被这个“嘤”弄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景铄这人心眼小爱记仇。说得难听点叫做眦睚必报,说得客气点就是孩子气。   某人今天早上直接溜走,招呼都不打,直接导致了景铄今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持续性的“起床气”里面,这时候罪魁祸首到了眼前,他不阴阳怪气一下就怪了。   只是以段云深这个神经粗壮的客观情况来说,给他一整天他也不一定能想到早上那点事。   本来景铄确实是气得厉害来着,尤其是早上刚刚醒来的时候,恨不得抓过来打人。   但是这时候看段云深这幅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的懵懂模样,不知怎么的,气反而消了一半。   景铄克制着嘴角,转过头不理段云深了,接着抄书,也不提刚刚那茬儿,“爱妃今夜来有什么事?”   段云深心道,这我每天都要来找你索吻的,为了可持续发展,所以哪怕今天没必要来,我也得考虑着来投喂你一下是不是?   心里想归心里想,话是不能这么说的。   段云深:“臣妾担心陛下饿了睡不好。”   景铄:“哦?”   段云深:……   你“哦”什么,这话让我怎么接?   景铄:“怕朕睡不好,那爱妃今夜要留下来么?”   段云深:……   景铄抄书抄得气定神闲,看着笔下的字未乱分毫。   段云深:“臣妾觉得,留下也有诸多不便之处。”   景铄:“比如?”   段云深:“……比如,臣妾梦里好杀人?”   景铄:……   段云深:……   曹操:……   段云深:“臣妾开玩笑的,哈哈哈……”   睡就睡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跟着暴君睡还挺暖和的。   段云深掀开食盒盖子,任劳任怨地开始自己的投喂讨好大业。   说起来昨夜段云深被景铄勒在怀里,意外发现景铄胸膛居然还挺结实的。   为什么有的人天天坐在轮椅上只吃不运动都能长肌肉,自己每天多少还走几步路呢,怎么就没有肌……好吧,肌肉还是有的,只不过不外显,都藏在隐蔽处。   段云深走神走得光明正大,景铄忍不住舀了一勺子芙蓉蒸蛋送进段云深嘴里。   段云深见到勺子过来就下意识张开嘴,吃到东西了才反应过来。   段云深含着勺子:????   好吃!!   软嫩细滑,没有鸡蛋的腥味,隐约有股浅淡的香,像是花香。   之前就觉得好吃,所以才给景铄送的,这时候冷不丁被景铄喂了一口,越发觉得好吃了。   景铄抽回勺子,“爱妃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段云深:……   段云深:“咳嗯,没什么。”   景铄:“爱妃要不要陪朕下棋。”   段云深:“……”   段云深:“臣妾手伤未愈,不适合下棋。”   景铄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段云深的手。   昨天一本正经碾压人家,玩了那么多盘,非要拖到最后一盘才肯放水,留下后遗症了吧?   段云深被景铄盯得心里发虚,正待改口,只是还没出声,景铄就先退让了,“那便罢了。”   景铄:“待到爱妃手好了也是一样,要不要朕借爱妃几本棋谱?”   段云深:“五子棋的棋谱?”   景铄:……   那必然不是的。   景铄:“朕有空可以教爱妃。”   段云深:“五子棋?”   景铄:“……五子棋。”   段云深听着景铄的这个语气,突然想到一句话——听说四川人为了留下一个人,说过的最卑微的话是“行,微辣就微辣!”   他老感觉景铄这句“五子棋”有异曲同工之妙。   段云深莫名有点想笑,觉得这暴君怪可爱的。   他这头还没笑完,这时候突然听得外面有太监尖声唱道,“太皇太后娘娘驾到。”   段云深和景铄都是一愣。   景铄不知道想到什么,皱起眉头,突然道,“现在出去。”   段云深:“啊?我?现在?”   景铄:“现在。”   段云深刚刚试图像往常一样,往那个桌子下面猫,但是被景铄一把抓住了,“太皇太后不比旁人,这里躲不住。”   段云深:????   太皇太后出行前呼后拥的,我现在出去,就算是翻窗,被抓住的风险也很高的好吧!   段云深毕竟是个良民,这时候感觉像是被抓奸在床,慌得厉害,不知道往哪儿藏。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景铄突然扯着段云深的领子,段云深不自觉就顺着景铄的力道倒过来了。   “啾——”   段云深愣住了。   景铄亲在他额头上。   段云深:……   为什么要亲我?!!   ……我也没有急支糖浆啊!   景铄:“现在就走。”   “啊?”段云深跟被抽走了魂儿似的,这时候脑子全面罢工,根本转不起来了。   景铄:“来都来了,总不能让爱妃空手走,今天先离开吧。”   段云深:“哦……”   不是,我“哦”什么?什么叫做不能让我空手走啊?   也没见你给我封红包啊!   景铄脑子里倒是转得很快,“今日回宫之后便称病,无论任何人来都一律不见,谁的面子都不必给。”   段云深:“啊?”   景铄:“爱妃正得宠,嚣张些。”   段云深:“哦……”   段云深一头雾水地被景铄赶出去,翻出窗户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翻出窗户跑出没几步,就正好碰见方游和一队侍卫。   段云深:……   方游:……   侍卫们:……   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两秒,方游突然偏过头,愣是当自己是睁眼瞎,指着另一个方向道,“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个黑影?”   “确实好像有。”   “可能是猫吧?”   “是,这两天宫里有猫喜欢在这一带乱窜。”   “要不要过去看看?”   段云深:……   上次被项一越逮住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好端端的我怎么就像他的娘了?   段云深看着这一群盯着另一个方向睁眼说瞎话的,“诸位……”   方游:“你说这猫怎么还不跑呢?”   “就是说,我们很难办啊!”   “哎呀,可愁死我了。”   段云深:……   告辞。   段云深一溜烟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小苟子看自家娘娘回来的这么早,不免惊讶,这是昨天晚上通宵榨干净了?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段云深回到屋子里也没和小苟子说话,开始思考哲学问题。   哲学问题一,在自己没有求吻的前提条件下,这暴君为什么要亲自己?   哲学问题二,那些侍卫为什么要装没看见自己?   段云深想得脑子都打结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两个问题的思考,把小苟子赶出去打听景铄宫殿的情况了。   太皇太后深夜往他那儿跑,该不会是亲自送毒.药去的吧?   ——不能怪段云深想到太皇太后就只能想到毒.药,实在是这狐妖老奶奶就只给他留了这么个印象。   段云深想的也没太离谱,太皇太后确实是去给景铄送药的,只不过除了送药,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而已。   她笑眯眯地看着景铄将那碗药一饮而尽,仿佛景铄喝的不是特制的毒.药,而是在喝什么甜品补汤一样。   景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随手将玉碗放在旁边宫女托着的托盘上,道,“皇祖母今夜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吧。”   太皇太后笑道:“不过是深夜思念自己的孙儿,过来看看罢了。”   景铄没什么反应。   太皇太后道,“天天往陛下这里跑的那只小猫儿呢?藏起来了?”   景铄微笑:“朕这里有猫藏起来了?在哪里?”   段云深要是在这里被抓住,当场就可以被太皇太后扣个罪名。   太皇太后也不点破,只笑道,“不必紧张,哀家今日过来也不是为了你家的猫儿。”   太皇太后:“哀家需要陛下帮忙下一道圣旨。”   景铄倒是没什么所谓的,“皇祖母请讲。”   平心而论,景铄不在乎这江山皇位。   他坐在这皇位上,手上也积蓄着不少棋子和力量,但是这些棋子却从不是用来巩固自己的皇位稳定他的江山的。   对他而言,这江山归谁,甚至于姓什么,都不重要。   他只想见到这江山覆灭,万民于水火,让世间所有人都掉入自己曾身处的地狱。   所以景铄从来不会想帮太皇太后打压嘉王一党,也不会想借力除去太皇太后来了稳固自己的皇位。   他更想看这两边的人争斗不休,内耗不止。   圣旨拟好盖上玉玺,内容是要建造一处行宫用作避暑。如今国库因为之前与南渝国的战事和去年江南的水灾而日渐空虚,实在不应该再大兴土木。   不过,此事却也与景铄没什么关系。   他暴君的名头已经是举国皆知,若是不骄奢淫逸苛捐重税,岂不是对不起自己暴君的名声?   太后此时却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又和景铄提起了陈显安之死。   太皇太后毕竟身在后宫,不好干预前朝之事,还需要皇帝的威压来逼迫审理的官员们尽早结案。   陈显安的死尽早尘埃落定封卷入库,那些和陈显安有关联的太皇太后党羽才能睡得着觉。   景铄自然也没什么反驳的意思,此时陈玉庭已经在贺珏手里,这件事就算此时盖棺了,也随时可以用陈玉庭再将此事掀开。   兜兜转转的将朝堂上的事情都提了一遭,景铄等着这太皇太后将话题重新落回到云妃头上。   谁知道太皇太后却故意未提。轻拿轻放,就这么来转了一遭就走了。   景铄越发的心里觉得不安定。   若真都是这些朝堂上的事,自己这皇祖母肯定会更倾向于召自己去长乐宫,而不是她过来自己这里。   更何况来的时间恰巧就是在段云深进了自己的宫殿之后。   ……   她是来试探自己的态度的?   .   太皇太后坐在回宫的銮驾上,用手撑着头,微闭着眼睛,有些困倦的意思,“到底是年纪大了,比不得这些深夜还有精力翻窗相会的年轻人了。”   随行的淳玉道,“太皇太后娘娘今日可有所得?”   太皇太后微闭着眼笑了一声,“少有见到铄儿慌神的样子,平日和哀家一起讨论朝中事,都瞧着冷淡得厉害——你看看今天,呵,就等着哀家提他的云妃呢,瞧着模样就是做足了准备,估计心里演算好了,哀家怎么问他该怎么答。”   芝兰在一边不屑道,“那疯子陛下蠢人一个,哪里知道太皇太后娘娘的聪慧,白白准备了一场。太皇太后娘娘偏不问他,瞧他怎么办!”   淳玉道,“那太皇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都已经慌成了这样,想必是上心了。那就不用和他打招呼了,挑个时间直接将张景之配的药‘赏’给云妃吧。先与铄儿说,不过是横生事端。”   淳玉:“……这,若是那疯子陛下发疯怎么办?”   太皇太后一顿,原本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许久才道,“疯也疯不成什么模样,总比让他留下孽种的好。”   .   小苟子听从段云深的调遣,跑去和景铄宫殿外当值的小太监们套近乎,问了太皇太后只不过来坐一坐话几句家常,并没有为难那暴君,这才放下心来,回去给段云深报告了。   段云深听了小苟子的话,便道,“那也就是说那老妖婆这时候已经走了?”   “哎哟我的娘娘!慎言啊”小苟子就差上去捂段云深的嘴了,因为尊卑有别才没敢扑上去动手的,“怎么能如此称呼太皇太后娘娘?”   段云深一顿,“我听着你们叫疯子陛下还叫的挺顺口的。”   小苟子叫过“疯子陛下”,之前段云深混进送午膳的小太监里面的的时候,也曾听其它小太监说过此话。   小苟子:“……这,娘娘勿怪,宫里就这样,捧高踩低。陛下就算是陛下,那也是个被架空了的陛下,再残暴又怎么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倒台了。但太皇太后娘娘不一样啊,前朝后宫,那可都是一手遮天。”   段云深:“你忘了算嘉王。”   小苟子:“嘉王爷能遮住后宫的天么?许太皇太妃不给嘉王爷拖后腿就不错了——总之,这疯子陛下没实权,还残暴。太皇太后娘娘实权在手,待宫人也还过得去,这傻子也知道该对谁恭敬一些,您说呢?要奴才说,这要是我,我就选太皇太后娘娘!”   段云深:“……太皇太后有陛下好看么?”   小苟子:“……”   段云深:“那要是我,我就选陛下!牡丹花下死懂不懂?没见识!”   小苟子目瞪口呆。   “牡丹花下死”这种话都出来了,谁是牡丹?   这时候屋顶上传来瓦片碎响。   小苟子抬头,“野猫又上屋顶了?”   段云深才不管什么野猫不野猫,既然确认了自己的续命工具在老妖婆手底下存活成功,那自己就可以收拾收拾睡了。 第34章 避子汤   段云深夜里睡着的时候,隐约感觉自己床头像是有人,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但是奈何睡意昏沉,实在是没能挣扎出来。   第二天一早还问起小苟子这件事,只是小苟子否认道,“娘娘睡着后奴才就再没有进来过,而且奴才敢保证,也没别的人进来。”   段云深听得毛骨悚然的,只以为是宫里再次闹鬼了,吓得他把护身符都贴身带着了。   不过这么来回折腾,难为他倒是还记得景铄的话,昨夜离开之前景铄曾让他称病,谁也不见。还让他作为宠妃嚣张一点来着,谁的面子也不用给。   虽说段云深也不知道景铄让自己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心里想着这暴君也不会坑害自己,于是大清早的还是吩咐了小苟子帮忙将这事办妥。   小苟子看着自家娘娘生龙活虎的,也不知道这放这生病的假消息是为了什么,便细问道,“娘娘是需要什么病?”   段云深,“有没有什么病是听起来就很可怕的,谁来就传染谁那种。”   景铄说的谁来了都说不见有点难度,万一要是太皇太后来了,自己摆谱说不见,岂不是容易被拖出去埋了?   不如干脆说个传染病让他们不敢来比较好。   小苟子想了想道:“这种病倒也有,就是太凶狠了些,譬如天花一类。此类疾病太过凶险,一定会有太医专门来复诊,而且还会有侍卫将这宫殿给围起来的,只准入不准出,总之,病越是吓人,动静也就越大。”   段云深:“围啊,让他们围,正好不用去给狐妖老奶奶请安了。”   小苟子:“狐妖老奶奶?”   段云深:“这不是重点。”   小苟子:“……那,可围住了咱们的宫殿,娘娘您晚上也出不去了啊。”   段云深:……   这倒也是,出不去了就没办法去见景铄了,那自己可就真要死球了。   段云深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无奈对古代疾病了解的太少,知识储备有限。想来想去,这件事估计问系统比较靠谱。   段云深戳了系统,等了一会儿系统也没上线,也不知道这系统是不想搭理自己还是因为太忙。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疾病敲定在了伤寒上——有传染性,常见,不会让太医们如临大敌,如果太皇太后来,自己这边也能用传染的借口回避一下。   小苟子立刻就出去安排了,先是请了太医院里一个不入流的太医,塞了银子下了伤寒的诊断开了药,然后再在宫里散播一番“宠妃抱恙”的消息。   可饶是如此,晚上的时候还是有人往段云深的宫殿里来了。   来的是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芷兰和淳玉,两人带着几个小太监不算,居然还跟着几个侍卫,加起来统共有十来个人。   这一行人来势汹汹,尤其是芷兰,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这时候过来给妖妃送药,自然越发嚣张跋扈,简直把“我们是来找茬儿的”几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段云深这宫里冷清,虽说是宠妃,但是因为景铄这暴君看着岌岌可危做不长远,所以这妖妃自然也没什么人讨好。   所以这一行人进门的时候,只有小苟子尽职尽责地拦了一下,可惜寡不敌众,愣是让他们硬闯了进去。   当时段云深正在换衣服,夜深了,该换小太监衣服去找景铄来着。   谁知道自己刚刚解开腰带就听着那头小苟子大呼小叫,“芷兰姐姐不能进,真不能进啊!娘娘重病卧床不起吹不得风,再说姐姐是太皇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若是让姐姐也染上风寒带回长乐宫就不好了!……淳玉姐姐,您明事理,您快说句话……”   芷兰冷笑了一声,“她明事理,意思就是我不明事理咯?——起开!!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跟着这蛮族来的妖妃就能鸡犬升天么?也不看看现如今宫里和这天下真正的主子是谁!”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殿内,段云深这时候已经在钻进被子里装病弱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颗头,一副虚弱得睁不开眼的模样,还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   芷兰淳玉进了殿内,两人都行过礼,道,“见过云妃娘娘。”   淳玉性格内敛,这种时候也还是礼数周到,行礼之时也算是恭恭敬敬。   芷兰这时候就看得出其嚣张跋扈的一面了,只不过意思一下弯了膝盖。   段云深一边假意咳嗽一边道了一声“免礼”。   芷兰道,“太皇太后娘娘听闻云妃娘娘玉体抱恙,所以特地派奴婢来给娘娘送些药。”   段云深:……   送药?   ……咦惹,这个剧情我曾见过的。   这文里的太皇太后副业是不是开医院的?怎么满世界送药。   芷兰那头让人呈上一只白玉药碗,碗里装着红褐色的液体,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熬成的。   “谢太皇太后娘娘赏赐。”段云深道了谢,然后便吩咐小苟子将这药碗从对面的宫女手中接了出来。   “辛苦两位姑娘送药了。”段云深思考了一下该怎么下逐客令。   只是话还没编全呢,那头芷兰便站出来了,以一种仗势欺人的架势强逼道,“娘娘也没必要借口拖延了,还请趁热喝下,这样奴婢们也好回去交差。”   段云深:……   那我要是就不喝呢?   段云深:“先搁着吧,晾一晾再喝。”   小苟子得了暗示,立刻会意,当时就想要端着药放去一边。   哪知道那边芷兰一见如此,居然直接上前一步,从托盘上将这药端了起来。   小苟子叫了一声,却被芷兰反手一个耳光,小苟子端着的托盘都摔在地上了。   芷兰端着药走到段云深的床前,“这药不烫,云妃娘娘便直接喝了罢。”   芷兰说完就准备捏着段云深的牙关硬灌。   她此时嚣张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来她以为段云深真是伤寒病重,无力反抗。   二来她对暴君又怒又怕,此时暴君不在此处,手底下这个人是暴君宠妃,正好用来泄愤。   自己是奉太皇太后娘娘的旨意行动,就算是粗暴了一些,那也是听从太皇太后娘娘的安排。将来暴君就算找上门来,也自有太皇太后娘娘那边护住自己。   这么一想,她自然嚣张得很。   这女人个头不大力气不小,捏住段云深两颊的时候,掐得段云深都疼得皱眉。   小苟子虽说平日里都劝段云深向太皇太后投诚,但是这时候还是分得清谁是自己的主子的,尖叫了一声“放开我们娘娘!”就要上去拽开芷兰。   只是他这头还没扑上去,芷兰他们带来的小太监们就已经将小苟子给架回来了。   小苟子嚎着“娘娘!!你们放开娘娘!!”   段云深听着这声音心情复杂,一方面对小苟子这么立场坚定地维护自己有些感动,另一方面却也有些不地道地想道,我这还没死呢叫那么惨做什么?   芷兰掐着段云深的脸就要把药碗往段云深唇边怼,只是还没凑上去,段云深的手先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了她端药那只手的手腕。   芷兰:!   虽然段云深平日里确实是挺咸鱼的,吃了就睡,但是男女在力量这事儿上存在基因差异。   段云深平时再废,好歹性别还是为男,不至于在“掰手腕”的事儿上比不过一个每天只端茶送水的小宫女。   芷兰就看着自己的手被段云深一点一点扯开,哪怕自己再用力反抗,也没办法阻止。   药碗里的红褐色液体在这个拉扯过程中不断地晃荡,甚至还有几滴撒在了被子上。   小苟子刚刚嚎得情真意切,这时候哑巴了,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家娘娘。   在小苟子眼里,自己娘娘就只会吃东西,人美心善且性格柔软,没想到居然……   芷兰:“……你……你不是病重么?”   段云深:……   哦,是病重来着。   段云深:“咳咳……本宫快要病死了,你们还来欺负本宫,嘤。”   众人:……   段云深愣是扯着芷兰的那只手将那碗药拉扯着泼在地上了。   看着药已经撒在地上收不回来,段云深才松开自己捏住芷兰的手腕。   芷兰猛地收回自己的手,从床边后退两步,揉着手腕上的紫青,既惊且怒地看着这位云妃娘娘。   段云深也很无辜。   他感觉自己是个正常人,没办法跟景铄似的,明知道对方送来的是毒.药自己还能一口闷。   而且,芷兰今日这做法有些过分了,捏着人牙关给人硬灌,就算不提古代的尊卑秩序,单单论现代人提倡的互相尊重,也是欺人太甚。   芷兰大概是被惊得厉害,哑口了半天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竟然敢如此!这可是太皇太后娘娘的赏赐!”   段云深理直气壮:“本宫是宠妃,昨天有人跟我说,我可以嚣张点儿。”   对,暴君说的!   天塌下来他给我顶着!   淳玉原本一直在旁边装死人没做声,这时候看到这云妃似乎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皱着眉头叫了一声,“芷兰!怎可对云妃娘娘不敬!”   段云深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刚刚芷兰掐得还挺疼的,倒不是因为她力气大,而是这女人手指甲有些尖利。   段云深看着淳玉,这女人刚刚一言不发,这时候出来和稀泥,心里指不定在打什么算盘。   果不其然,淳玉呵斥完了芷兰,上前再次行礼,然后道,“奴婢们也是听从太皇太后娘娘的安排,还请云妃娘娘不要让奴婢们难做。”   淳玉说完之后挥了挥手,然后就有一个小宫女退了出去,不过片刻就再进来了,手中俨然端着一碗和刚刚一模一样的汤药。   连玉碗上的花纹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指不定连碗都是一对儿。   段云深:……   淳玉接过药碗,客气道,“得罪娘娘了。”   话音一落,她身后跟着的那些小太监和侍卫们一拥而上,直接就将段云深压在了床上。   淳玉端着药碗施施然走过来。   段云深此时被压得死死的,难动分毫,眼见着那药碗就要放在自己唇边了。   一个小太监捏着自己的两颊,自己连将嘴合上都做不到。   小苟子被两个小太监架着,这时候有心过来帮忙,但是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挣扎出来,就只能干嚎着“你们放开娘娘!!”   段云深已经嗅到了药汤的味道,浓郁的清苦味,也不知道混合了多少奇奇怪怪的药草。   系统!系统救命啊   喂,再怎么说我也救过你家景铄哥哥的,别装死啊!   系统自然是叫不应的,它已经很长时间没上过线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暴君在被禁足是指望不上的,他也没开天眼,不知道自己这头水深火热。   小苟子这肯定是挣不开的——他挣开了也帮不上忙。   段云深这时候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一口药汤已经灌进了他的喉咙里,因为段云深的抗拒而呛进了气管,不住的咳嗽。   淳玉自然不会因为段云深的咳嗽就停下来,还在继续往段云深的喉咙里倒。   “咳……咳咳……”   恰在此时,突然从屋子外飞进来一块石头,正好打在淳玉的头上。   淳玉就觉得自己脑子“嗡”了一下,甚至都没怎么觉得疼,眼前一黑就软在地上了。连带着她手里的药碗也一起翻在了地上。   段云深还在咳嗽,但是压住他的那些侍卫和太监都纷纷停了手,被这一变故给惊着了。   原因无他,淳玉倒在地上之后,就有红色的血从她的发丝里涌出来,蔓延速度之快,不过转眼就将地面都染红了。   几乎让人怀疑淳玉的脑袋上是不是开了个大口子。   众人愣怔的时候,屋子外才传来有人高唱,“陛下驾到——”   那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太监的声音,中气十足的,似乎是年轻男子。   紧接着就看到方游推着景铄从殿外走进来。   疯子暴君!   屋子里一群宫女太监都吓慌了神。   小苟子趁着这个时机从压着他的小太监手里挣扎出来,扑过去救自己个儿的主子。   屋子里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跪下的,于是瞬间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都战战兢兢的,腿都软了,头埋在地上不敢抬起来,“参见陛下……”   景铄看到了床上的段云深。   段云深咳了个死去活来,实在空不出时间来和景铄说话,只能一边咳嗽一边冲着景铄摆手,示意自己没大事。   景铄眸色更加寒了几分,有没有事他自己看不到吗?   若是再晚来一时半刻……   景铄收回目光,看着屋子里这一群为虎作伥的狗奴才。   几乎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了,只有淳玉这时候躺在地上等着阎王爷来收魂儿。   芷兰刚刚嚣张的厉害,这是趴在地上抖成了一团。好不容易壮着胆子偷偷抬头瞟了这暴君一眼,结果还和景铄对视上了。   芷兰:!   芷兰慌忙将头再低回去,恨不得整个人缩成一个球躲进地砖缝隙里,这时候脸都贴在地上。   段云深好不容易把呛得那口汤药咳完,才勉强找到开口的契机,询问景铄道,“陛下怎么……咳……怎么来了?”   .   景铄虽说昨晚就预感到太皇太后可能会对段云深出手,可是也未曾达到未卜先知的程度。   他之所以现在能赶过来,是方游过来通知的。   方游是听自己手下的侍卫们闲聊,说是见着芷兰和淳玉领着一队人去了云妃的宫殿。   方游这人精明圆滑,脑子里稍微一转就知道这事情可能得和陛下提一下。   景铄听完就隐约猜到要出事。   太皇太后真要动人,除了他去拦,也指望不上别人。虽说他名义上是在禁足,但是负责守卫的侍卫几乎都是项一越的人,他真要出来,也没人真动手去拦他。   倒是有个守门的小太监试图拦一拦来着,嘴里说着“太皇太后娘娘让陛下在此抄书反思己过,不得出门的!陛下您这是在违背太皇太后娘娘的旨意,太皇太后娘娘怪罪下来,陛下担得起么……”   景铄随手抽了身边一个护卫的佩刀,刀尖抵住那小太监的脖子。明明人坐在轮椅上,可出手干脆利落。   那小太监瞬间就腿软了,什么阻拦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方游看着这景象默默思忖道,若是放在过去,估计陛下那刀就已经划开这小太监的喉咙了,今日倒是手软。   谁说景铄不想划开那小太监的喉咙呢?   自己爱妃那里十万火急,他却挡在自己面前说自己怎么敢违背太皇太后,自己怎么就不敢?   可是刀尖儿都划到小太监脖子上的皮肤了,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改主意了。   今日自己怎么破了禁足的命令出宫的,爱妃是一定会问起的,他若是问,自己如何答?杀了人出来的?   景铄不确定段云深在不在意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杀人。   自己没必要去赌这个,不杀人也可,何必添不必要的麻烦和隔阂。   景铄看小太监脚一软摔地上了,也就没再计较,将佩刀扔在那小太监的面前,由着方游推着自己的轮椅走了。   一路上方游走得倒算是快的,但是景铄还是克制着催促了几次。   他恨不能自己现在便站起身直接到段云深身边去……但是宫中人多眼杂,他装了残疾这么多年,若是今日暴露,不仅仅是功亏一篑,更是后患无穷。   当初就是自己腿残之后太皇太后和嘉王景逸才对自己放松戒备。   此时自己若是暴露,太皇太后和嘉王把重心再分到自己这里来,只怕不仅仅是自己之后难有宁日,连带着爱妃也不会有清净日子过。   那人的性格,看着不像是会喜欢在勾心斗角之中过日子的样子。   好在如此赶来也算到的不晚。值得一提的是,让淳玉付出性命代价的那颗石头并不是方游的手笔,而是来自景铄本人。   一般来说,他不会这么不谨慎的,亲自动手对他来说隐患实在是太大。   但是明天特殊情况,出手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样的做法到底恰不恰当。   段云深这时候已经咳得差不多了,虽然嗓子还是不太舒服,但是其它的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了。   景铄看着这一地的奴才,全部都抖得不成样子。   明明之前下手按住云妃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助纣为虐的时候心里也没有半分踟蹰,这时候才开始害怕,自然是来不及了。   景铄推着轮椅到了芷兰的面前。   芷兰仅仅是听着轮椅向自己靠近,就已经觉得自己像是不敢喘气了,越发地将自己缩起来,抖成一团。   景铄有心让人将这一群奴才全都拖出去活埋了,但是这时候顾及着段云深,一时居然克制住了这份冲动。   处理得太轻难消心头之恨,处理得太重怕自己这位云妃心中留下隔阂。   景铄最后还是将目光看向了段云深:“爱妃以为这些人当如何处理?”   段云深被问得愣住了。   这群人不是太皇太后那边的人吗?要处理么,处理了没问题吗?   他自是不知道景铄是什么样的实力,想着这时候为自己这么点事得罪太皇太后好像也不太好。   段云深想了想,忐忑道,“要不,就这样放了?”   景铄:……   方游:……   地上的奴才和小苟子:……   空气中寂静了几秒,突然之间,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跪在地上的奴才们全都开始朝着段云深跪拜,“谢娘娘不杀之恩!谢娘娘不杀之恩!”   段云深这时候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那处之前被景铄咬过一口,刚刚又被这群不知道轻重的奴才压住了伤口,疼得厉害。   大概是因为伤口还疼着,所以他连说句“不用谢”的想法都没有。   这群人不过是顺势而为,上午太皇太后想要自己的命,他们给自己灌毒药半点犹豫都没有;现在自己说要放了他们,他们嘴里的感谢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知道感恩。   说到底,墙头草罢了,本身毫无立场。谁在他们面前更强一点,谁就是立场。   景铄沉默良久。   他自然是不赞同的,以牙还牙以血洗血才是他的风格。   段云深这时候看着景铄,然后就看到了景铄身边的方游。   方游后知后觉,这时候立刻补上礼节,行礼道,“见过云妃娘娘。”   事出突然,进门之后他还没行过礼呢。   段云深:……   别,兄弟,你昨天晚上还说我是乱窜的野猫呢!   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昨天这位睁眼瞎似的当没见着自己了。   景铄这时候转过头问芷兰道,“太皇太后娘娘赏了爱妃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芷兰这时候在暴君面前抖成一团,愣是不敢开口。   景铄不冷不热道:“这舌头若是舍不得用,不如就别要了?”   芷兰这才颤抖着道,“是……是避子汤。”   景铄听罢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眸中戾气似乎又更重了些。   方游听得云里雾里,男人也要喝避子汤了?后宫女人行事都这么严谨了?   倒是段云深听得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避子汤”是哪三个字——这还要归功于陪自己老妈看的那些宫廷剧。   然后他又花了一会儿功夫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避子汤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然后   他后悔了。   给我喝!我现在就喝!!   本来以为是什么夺命的药,原来是来搞计划生育的吗?早说啊你们!你们直说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段云深悔不该当初,甚至还想找这几位问问这避子汤还有没有剩下的汤底,够不够给自己再凑一碗的。   不能怨段云深,再怎么说也带把呢,社会大环境的潜移默化之下,身为男子肯定是不会想怀孕生孩子的。   再说了,这年头妹子们都不愿意生孩子了,更何况男人。   景铄阴寒着脸:“还有呢?”   芷兰战战兢兢,“这药,它……云妃娘娘体质特殊,所以这避子汤也与一般的避子汤不同,是张太医特意调制出来的,据说是……是有些伤身……”   景铄冷笑一声,“张景之?”   段云深:……   段云深打住自己的腹诽,有副作用那还是不喝了。   恰在此时,突然听着外面有太监唱道,“太皇太后娘娘驾到——”   这声音一传过来,屋子里的几位皆是神色各异。   不过反应最大的还是地上这几位奴才,尤其是芷兰,抬起头来看向殿外,可谓是喜出望外,一副自己的大靠山来了的模样。   景铄阴郁的脸色没有半分缓和,段云深当机立断,从床上下来到景铄旁边站着了——贴着这位比较有安全感。   太皇太后进来的时候,瞧着屋子里这景象也没有半分惊讶,反而笑得有几分慈祥的意思,“云妃这宫里热闹啊,怎么都聚在这儿了?”   除景铄之外的所有人都对太皇太后行过礼,太皇太后笑呵呵地让他们平身,然后由宫人扶着坐下。   太皇太后坐下之后才看见躺在地上的淳玉,原本笑呵呵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随行的大太监立刻嚷嚷道,“晦气,这么多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做事,快,快把血盖起来,冲撞了太皇太后可怎么好?”   跟着太皇太后一起进来的小太监立刻找来了白绫盖住了淳玉的脸,也遮住了地上的血迹。   太皇太后不喜淳玉是真,可淳玉到底是她手底下的人,如此惨死简直就是在抽她耳光。   段云深看着太皇太后的脸色,不知道这时候要不要胡编一个理由搪塞一下,比如说这宫殿年久失修,从屋顶上掉碎石恰好砸死了淳玉姑娘。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景铄就先开口了,“这般深夜,皇祖母怎么来这里了?”   太皇太后道,“这般深夜,铄儿还不是在这里?哀家若是还没老糊涂,铄儿应该在抄书思过吧?”   景铄:“那便要问问芷兰,深夜带着人来爱妃宫中做什么了?”   这两人打太极似的,一来一回就把问题抛出去了。   这时候芷兰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朝着太皇太后那里爬,边爬边哭道,“太皇太后娘娘救奴婢……淳玉刚刚就是被这疯……被陛下身边这人要了性命,太皇太后娘娘若是再晚来半步,只怕奴婢就再也见不到太皇太后娘娘了!”   段云深看得瞠目结舌。   刚刚这丫头片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好像景铄声音大一点就能吓死她一样,这会儿诉苦倒是生龙活虎。   “被陛下身边这人要了性命?”   方游听着这话,感觉自己平白无故背了个锅,还不好辩解。   芷兰扑到太皇太后脚边,哭得梨花带雨,抱着太皇太后的腿不撒手,“奴婢是为太皇太后娘娘尽忠,谁知这云妃对您不敬,不仅掀了您赐的药,还口出狂言,说是有陛下恩宠,不必将您放在眼里……他还害得淳玉她……”   段云深:……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芷兰表演,这位也是半点都不怯场,哭诉得声情并茂梨花带雨。   景铄这时候不知道为何侧头看了段云深一眼。   段云深就跟心灵感应一般,若有所感的回头,两人视线正好撞上。   段云深:?   景铄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景铄实则是想对段云深道——看到了吗,这样的人无需对他们怜悯。你对他们网开一面不计较,他们不过是将你当做好拿捏的傻子。   不过看自己的爱妃一脸懵懂地回看自己,他便把视线移开了。   景铄不知道的是,之前段云深说“要不将他们放了?”的时候还真不是圣母病发作,单纯就是担心动了太皇太后的人,景铄会惹上麻烦。   芷兰还在抱着太皇太后的腿哭诉,太皇太后就跟安抚似的轻轻摸着芷兰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在安抚脚边的一条狗一样。   太皇太后:“云妃,你可有话说?”   段云深:……   我觉得有没有话说都一样。   景铄接过话道,“芷兰说自己送药是为了尽忠,那芷兰可否当着皇祖母的面说说,送的是什么药?”   芷兰一顿。   避子汤的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此事毕竟上不得台面。   太皇太后从容道,“不过是风寒的药罢了。”   芷兰第一时间跟着附和,“是风寒药,太皇太后娘娘听闻云妃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专门赐药。”   景铄:“哦?既然如此,要不要找太医来验一验?这药汁都还在地上。”   芷兰:……   景铄侧头吩咐方游道,“让人去请太医……”   尾音还没落,太皇太后先打断道,“陛下是要和哀家翻脸吗,哀家说是风寒药,陛下不信?”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段云深手心都冒汗了,下意识偷偷拽了景铄一下,大概意思是暗示这位暴君服个软。   你一权利被架空了的暴君,完全没必要和这狐妖老奶奶硬刚啊!   景铄却仿佛毫无知觉似的,步步紧逼道,“皇祖母您真的确定是风寒药么?”   太皇太后:“铄儿想说这是什么药?”   景铄控制着轮椅来到了太皇太后面前,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是到了芷兰的面前,“你说说,这是什么药?”   芷兰有了靠山自然就没那么畏惧暴君了,这时候梗着脖子一口咬死,“风寒药!太皇太后娘娘亲赐,难不成还有假,这妖妃不领情砸了药,还……唔嗯……呃……”   景铄的手指捏上了芷兰的脖子,出手快,再加上距离又近,几乎没人反应过来。   太皇太后带过来的人几乎都愣了一瞬才拔出了刀准备冲上来。   只是他们还没往前冲,景铄侧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就顿住了。   景铄离太皇太后太近了。   于是那些侍卫全都拔出了刀将景铄围住,而景铄气定神闲地捏着芷兰的咽喉。   景铄:“再说一次‘妖妃’看看?”   芷兰:“……唔呃……哈……呃……”   段云深一顿,总觉得暴君这话似乎……   似乎有些维护自己维护得过了头,这人自己被称为暴君的时候怕是也没有这么激动过。   芷兰这时候喘不上气,拼命地用手扒拉着景铄的手,试图让景铄松开扼住她咽喉的手。   可无论是抠挖还是拍打,都没起到任何作用,她就只能清醒且痛苦地感受到生命的逝去。   芷兰:“唔呃……太……皇……救……”   芷兰的手伸向太皇太后的方向,用尽全力的扯住了太皇太后的衣袍,像是这样就可以抓住自己生的希望。   可直到最后,她也没能等来自己所要的,只能在用尽力气之后,颓然松手。   景铄在她断气之后,也松开了自己的手,于是这刚刚还叫嚣着的女人瞬间成了一团软泥一样摔在了地上。   景铄对着太皇太后微笑道,“现在朕信了,是风寒药。”   太皇太后:……   景铄:“不过爱妃的身子自有朕挂心,下次就不劳烦皇祖母赐药了。”   宫殿里安静到让人有些害怕。   明明这么多人在,却没有一个人敢做声。 第35章 生孩子   太皇太后的脸色铁青,却没办法发作出来。   景铄是个疯子,平日里看起来似乎正常,但是发起疯来不顾后果,此事她早就知道了。   只是……只是这人腿脚残疾之后便收敛了不少,大体上也算得安分。这才让太皇太后松下了警惕之心。   可谁知今日居然为了这蛮族来的妖人,当着自己的面杀了自己跟前的贴身婢女。   加上淳玉,今日她死了两个身边人。   而且居然还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得亏是太皇太后这老婆子身康体健,要是个身体不好的老太太,说不准这时候就该一口气上不来气死在这儿了。   周围的侍卫们拿着刀,有心保护太皇太后娘娘,但是因为景铄离太皇太后实在太近而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屋子里慌张的慌张,忌惮的忌惮。   虽然安静,却安静得剑拔弩张。   太皇太后阴着脸沉默着,心中阴火怒烧,却强压着没有发作。   她这穿鞋的自然不敢和暴君这光脚的硬碰硬。   在她心中,暴君现在一无所有,自然也无所忌惮。自己此时惹得他发疯,他要是突然暴起捏断了自己的喉咙……   暴君一无所有,可自己赌不起。   景铄抽出一张丝帕,擦着自己刚刚捏死芷兰的那只手,语气平静且有耐心:“皇祖母听明白了吗?”   太皇太后的眼角狠狠抽动了两下,忍了又忍,奈何她这辈子还没在谁身上这么憋屈过,终究是忍不下这口气,冷笑了一声,道,“好,很好,咱们皇家居然也出痴情种了,云妃可真是好福气啊!”   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段云深突然被叫到,这时候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又看了一眼景铄,心里居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真挺有福气的?这暴君……嗯,待自己好像,还挺不错?   太皇太后看着段云深的神色,脸色青得更加厉害了。   景铄:“皇祖母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夜也深了。”   这句话就好像给屋子里的其它奴才们喂了一颗定心丸。   这至少说明这暴君没有接着发疯的打算了。   得了这句话之后,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慌忙凑过来要扶起太皇太后起驾回宫,就怕这疯子陛下一瞬间就要改变主意再杀人。   可太皇太后却未曾领情,挥手将这凑过来的大太监拂开,怒道,“今日之事,哀家记住了!”   景铄:“皇祖母慢走。”   太皇太后起身,大太监忙上前搀扶。   那些侍卫们没得到太皇太后下令,自然也没有其它的举动,都犹豫着收回了佩刀。   太皇太后终究是顾及脸面,也惜命。   自己起身便直接离开了这里,并没有在脱离控制之后让侍卫再去对付暴君。   景铄刚刚放过她,她转头就让侍卫去拿下景铄,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只是此时她坐在銮驾上尚且还觉得自己胸口堵得不大顺畅,一口气郁结在心口,上下不得。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一个手里没有任何实权的废人而已,再凶狠残暴,也不过是困兽。   太皇太后回忆着刚刚的场景,突然问道,“今日帮铄儿推车的那人瞧着似乎有些眼熟?”   跟在銮驾旁边的大太监脑子里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太皇太后说的是谁。   是方游。   大太监:“奴才要是没认错的话,那人是项统领跟前的红人。”   太皇太后皱眉,“项一越?”   项一越明面上还是太皇太后的人。   太皇太后这时候心中生疑,尚且在思考今日景铄能够破开禁足令,出了那宫殿,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项一越这个侍卫统领就出了问题,还是项一越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脑子里思索了一阵,终究觉得有些疲惫,按着自己的额头询问身边的大太监,“淳玉和芷兰……”   大太监立刻接话,“两位姑娘的尸首都带出来了,定会厚葬抚恤其家属,太皇太后娘娘放心。”   太皇太后一点头,闭上了眼睛,语气平静道,“给陛下的药,从明日起便停了罢。”   大太监:“停多久?”   太皇太后操控景铄的药具有成瘾性,一旦停药景铄就会痛不欲生。   太皇太后随意道,“铄儿今日这行径,你觉得应当停多久?”   大太监:“……这,太皇太后为难奴才了,奴才哪里知道这个?”   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道,“铄儿什么时候肯亲手捏死那妖妃来换药,就什么时候再将他的药给续上。”   景铄是必不可少的傀儡,杀不得。   他现在手中无一丝一毫的实权,也没什么可以夺走的。   不是爱做痴情种么?   那就该教教他,这皇家的痴情种不是那么好做的,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做的!   太皇太后要他这皇孙跪在地上求她将药重新赏赐给他!   .   太皇太后那边撤走的时候,地上那一群为虎作伥的太监宫女也跟着走了,生怕太皇太后落下他们,跟着跑的飞快。   景铄倒是也没拦,这些人都可以私下处理,用不着赶着在段云深的面前留下他们的性命。   方游看着这屋子里这情况,估摸着是用不上自己了,于是也告退准备开溜,只不过溜之前景铄多对他说了两句话,大意是提点一下项一越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理。   方游今天这黑锅是背定了。   如果还想让太皇太后以为项一越是自己的人,不对项一越生疑。那项一越就必须下手果断,在太皇太后的试探到达之前,先自行处理了方游以表忠心。   只有这样才能让太皇太后以为是方游私自投靠了景铄,项一越无辜且被蒙在鼓里。   方游的脑子向来灵得很,就算景铄不提醒这一点,他也知道该如何处理。   景铄:“让项一越寻个替死鬼代你,你本人不可再留于京城中了。去将军府找贺珏,若是愿意,便让他给你在军中谋个差事,不愿的话,可找他领些金银。”   方游谢过恩后便出了门。   此事对方游来说倒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侍卫守卫宫城,天子脚下难免勾心斗角,而且规矩还多。他这样的脑子到了军中去了战场,更自由也更容易有建树。   只不过方游对项一越有些放心不下。   项一越拿真心待他,拿他当亲弟弟,他自然也愿意待项一越如兄长。   项一越做事有些木,脑子不够活,坐稳现在这个位子除了本身神勇之外,靠的几乎都是祖上荫蔽和他那张看起来就“很愚忠,出不了幺蛾子”的老实人脸。   方游在项一越身边的时候,还能充当一下项一越的脑子,在他身边提点一下。如今要走,自然放心不下。   他连夜去寻了项一越。   项一越今夜不当差,正在家里蒙头睡大觉。方游没走正门,跟个毛贼似的□□入院,在进入项一越的卧室之后便将项一越从被子里拎出来,细数了今晚的事情。   项一越听得直皱眉,“为了那个妖妃,便要断送你的大好前程?”   方游:“打住吧,我刚刚才说那芷兰姑娘妖妃长妖妃短的,结果不得好死了。”   项一越:“陛下为他动手杀人,还算不得妖妃么?!!”   方游:“……天下妖妃都能傻成云妃那个模样,那史书上那些昏君能少一半。”   项一越:“什么意思?”   方游:“……听不懂算了,来找你不是说这个的。我刚刚给统领说的安排都记住了么?”   项一越倒是记住了,只是这时候没接话,沉默片刻才道,“非走不可么?”   方游一时也有几分难受,“非走不可。”   方游:“……行吧,兄弟这就走了。以后多珍重,知道统领你脑子不好,遇事多问问陛下——虽说我至今也没弄明白那么个陛下有什么可追随的,可既然你追随了,我也就信你。好在陛下似乎对忠主之人不算残暴。反正不懂就问明白,你这脑子就别揣测圣心了,你也猜不着。”   项一越掀开被子就要起身:“……我送送你。”   方游拦住他,“不必,你今夜事情也不少,连夜把事儿办了吧。明天一早估计太皇太后那边就该来人了,你要在来人之前先提着‘我’的人头去请罪。”   项一越:“……”   方游:“珍重。”   项一越:“……若是安顿下来了,给我写信,不必落款,我收到了就能知道是你。”   方游一笑:“成!”   于是两人就此别过,项一越深夜起床去物色替死鬼的人选,方游趁夜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可没有项统领的府上好进。   他这头才刚刚摸进内院,就有一黑衣面具人从黑暗中突然出现和他交上了手。   方游手无寸铁,自然不是对方的对手。再加上他也没什么动手的意思,不过一两招之后,渡鸦的剑便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方游收手及时,渡鸦自然也没伤人,只问道:“何人?”   方游举手示意自己并无敌意,笑得灿若春花似的,道,“我找贺小公子。”   贺珏这时候已经睡下了,身子不好的人大多睡眠质量也一般,这时候被叫醒心悸得厉害,披着披风坐在床上看着方游,眉宇间带着些疲惫。   方游他是认得的,虽然两个人没什么交集,但大家同在一个阵营,又都是聪明人,多多少少隐约知道一些。   贺珏:“既然陛下如此说了,那方公子是打算选从军还是选金银?”   方游笑道,“贺小公子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贺珏挑眉,他是桃花眼,眼尾飞红,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被他做来倒是勾人,“那我给你封举荐信吧,军中有不少人曾是我父亲的旧部,和我也有些书信来往,有我的信,你过去他们应当不会见外——只是方游的名字不能再用了,有中意的新名字么,要不我给你取一个?”   方游想了想,道,“项二跳。”   贺珏:“??”   方游笑起来,“开玩笑的,陈二狗吧,好记。”   贺珏:“……”   贺珏看不下去,从军怎么被这人弄得跟去参加杂耍班子一样,“杨炯曾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你既然是去从军,不如叫贺宁吧,随贺姓,可说是深山里来投奔贺家的远亲。”   方游笑道,“好!”   贺珏起身写信,起床受了凉便不住地咳嗽了,渡鸦适时将暖炉送了上来,又帮忙披了一件外衫。   给了举荐信,贺珏又转送了他一些金银做路费,方游道过谢。   临别时两人也没什么别的可说,毕竟也不相熟。   贺珏客气地道了一声珍重,方游看着贺珏这般体弱的模样,真心实意地笑着回道,“贺小公子亦然。”   方游这一走,贺珏却睡不着了。   从军是他的一块心病,从来就没好过。   总觉得这世间只要是男子,年龄合适手脚无残疾,什么人都可以去边疆从军。   唯独自己,明明是将军家的人,却拖着这么个身体,与行伍无缘。   明明自己小时候那般向往过。   自己的父亲给自己讲战场厮杀,兵书中的谋略角逐。   自己天生就属于战场——如果不是自己变成了这样一个废人。   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贺珏对贺勤的恨意就忍不住更深了一分,从小到大,那恨意已然入骨。   渡鸦听着贺珏在内室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进来了,在床边站着。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站在那。   站在这儿有站在这儿的用处。   有时候他待在旁边的时候,贺珏会平静一些,更容易入睡。   还有一些时候,贺珏心躁得很,依然睡不着,这个时候看渡鸦不顺眼就会折腾他,让他带自己深夜去东街买烧饼,或者去护城河捞鱼——一般是渡鸦摸鱼,贺珏裹着衣服在岸边看着。   最无聊的一次是让他坐在灯下将一根香蕉的皮均分成五十等份。   渡鸦不介意贺珏折腾自己。   这样比让贺珏躺在那儿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强。   贺珏看这人干杵在床头,笑道,“你这样还不如直接到我床上来伺候枕席。”   渡鸦没接话。   贺珏嗤笑,又开始了。   这天下没有人比这位更会装傻。   贺珏翻了个身,背对着人。   今夜他没有折腾人的打算,只是怅然若失和疲惫感挥之不去。   翻过身背对着渡鸦之后,依旧还是许久未能入睡,虽说如此,却一直闭着眼睛,就跟故意较劲一样。   也不知道过多久,贺珏突然感觉到渡鸦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隔着被子,像是一个安抚的姿态。   渡鸦:“我在这。”   贺珏:“……”   贺珏:“呵,那我要是让你现在就滚出去呢?”   渡鸦沉默片刻,“那便明天罚我。”   我不走,但是违背了你的命令,所以你可以明天罚我。   贺珏默然,不知心里是苦是甜。   但是嘴边隐约像是笑了一下。   .   方游出门之后,小苟子立刻出门打水来清理这屋子里的血迹。   屋子里只剩下段云深和景铄两个人,景铄刚刚才杀过人,这时候也没贸然对着段云深开口。   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出宫殿的时候还知道担心不好解释,所以饶了那个小太监一命。到了人跟前了,反而动手了。   段云深这时候过来在景铄轮椅跟前蹲下,纠结了一番,犹豫着怎么开口。   他现在十分想要建议暴君和自己亡命天涯。   今天连着动了那老妖婆的两个人,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自家这暴君要实权没实权要人脉没人脉的,就连个健康的体魄都没有,万一要是被狐妖老奶奶整死了怎么办?   他一句话还没整理出来,突然看到景铄的手背和手腕上有几道血印子。   那是芷兰垂死挣扎的时候扣挖出来的。   段云深看着还怪心疼的,拿手指头戳了戳,“陛下疼不疼啊?”   景铄:“……”   没被戳的时候是没觉得疼的。   景铄静静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段云深。   段云深当时说的是放了他们,但是自己动手杀了人,而且是当着段云深的面杀的。景铄总觉得段云深除了这句“疼不疼”,肯定还有别的想说的,所以他在等。   比起景铄,段云深就是一根筋了,哪里知道景铄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他问疼不疼,就真的只关心疼不疼。   再说了,景铄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杀人,张睿行刺那次不比这次狠么?   生生剁了人一只手,还被拖下去剥皮来着。   今天虽然掐死了一个人,但是看着倒是真没有张睿那次血腥残暴。   这时候他看了看景铄的手,觉得那伤口留在景铄这双白皙的手上实在是有些突兀碍眼,干脆转身去寻了自己的伤药,拿过来给景铄手上涂了一层。   边涂边寻思着接下来怎么办。   把暴君不知不觉地拐出宫的难度好像还挺高的,但是不拐好像又不行。   现在段云深满脑子都是危机意识,总觉得景铄得罪了太皇太后,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景铄心里不安定,看着段云深满腹心事地在自己手上撒药粉,但是自己又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这心里就更加不安定了。   他干脆伸手一把拽住了段云深的手腕,“爱妃有话不妨直说。”   “啊?”段云深一脸懵地抬头,看着景铄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似乎在等自己说点什么。   “哦……”段云深干咳了两声,有些尴尬地迟疑着道,“臣妾在想,陛下好像和项统领很熟,那个,要是请他帮忙,逃出宫的可能性大不大?”   景铄微眯起眼睛,手中抓得更紧了几分,“??爱妃要逃?”   段云深:“不,是咱们俩要逃。”   景铄一愣:?   段云深:“其实之前让陛下放了那些奴才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个来着,得罪了老妖……咳嗯,得罪了太皇太后娘娘,以后日子怕是……嗯,不好过。”   段云深说的很克制了,何止是不好过。   当着人家的面宰了人家的贴身婢女,侍卫都拔刀了,还威胁了太皇太后。   段云深心道,这我要是太皇太后,我今天回去就得连夜制定一整套整死你的计划,绝对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对,还有整死我,咱们俩一条船,嘤。   景铄:“爱妃怕朕开罪皇祖母,所以才说要放过那些奴才?”   段云深:“……”   确实因为怕景铄得罪老妖婆才那么说的,但是……   被景铄这么反问,怎么心里还怪不好意思的,搞得我特别为他考虑一样。   ……等等,这事好像就是在为他考虑。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把景铄捏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抓下来接着上药。   景铄由着他动作,看着他,打量着。   这时候段云深就算是个普通人的颜值也能被他看出花儿来,更何况段云深本来这张脸的底子就还不错。   原本称得上精致俊朗的面容此时在景铄眼里几乎算得是惑人了。   景铄声音不自觉就柔了几分,“所以爱妃刚刚筹划着逃跑,是计划着带上朕么?”   段云深:“臣妾与陛下一体同心,自然是要一起走的。”   你不跟我一起走,我会死的。   而且,再怎么说这事也是因我而起,不带着你岂不是很没有良心。   景铄唇角都不自觉地弯了弯,“朕可是个废人,带着朕很麻烦的。”   段云深说到这里,涂药的手一顿,煞有介事道:“这个臣妾刚刚考虑过了。”   不,是各大宫廷剧的编剧们考虑过了,段云深只需要沿用套路!   段云深:“我们可以找运出宫的棺材。陛下腿脚不便,容易暴露,就委屈陛下先在棺材里藏身,臣妾打扮成侍卫的模样,然后委托项统领安排一下,浑水摸鱼,就可以出宫。”   景铄:“……”   自己在棺材里藏身???   段云深:“刚刚那个侍卫就刚刚好,时间对得上。让项统领杀他的替身的时候把地点放到宫里来,运尸体的时候咱们正好顺便。”   走出老远的方游打了一个喷嚏。   景铄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爱妃,似乎很想扒开爱妃的脑袋瓜看看他里面装的些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   段云深滔滔不绝地敲定着细节问题,说完发现景铄半天没回应了,这时候抬头看景铄,就发现景铄神情微妙地看着自己。   段云深:?   景铄很克制,很给面子:“爱妃不必在意朕,出宫之后呢?”   段云深:“咱们提前带点金银玉石出去,出宫走远一点变卖掉,用来做本钱。陛下要是有经商头脑咱们就做小本买卖,要是没有就找个地方盘点田地,养两只狗一只猫——嗯,再养点鸡,这样咱们可以吃鸡蛋,臣妾白天可以出去种田。”   陛下可以在家里织布。   ——这句话段云深没敢说。   景铄原本是用一种听着好玩儿的心情在听自己的爱妃胡扯,这时候听着听着,居然隐约有几分向往起来。   两只狗一只猫,养点鸡种点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景铄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段云深这时候已经把景铄的手收拾妥当了,“没有了,然后我们就过日子,一年又一年,就老死了。”   景铄微笑,“听着倒也不错。”   段云深心道,种田的不是你,你当然觉得不错。   不过看在你今天这么维护我的份儿上,我种田也不是不可以。   景铄:“可惜我们不能出宫。”   段云深:“??”   为什么,不出宫等着那老妖婆把我们扒皮放血么?   景铄:“私自出宫不像爱妃计划的那般容易,而且真到了民间,也不可能如爱妃想的那般轻松悠闲。”   段云深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景铄:“江南去年洪水,民不聊生。赋税苛重,横征暴敛。南渝国……爱妃的母国,爱妃自然是清楚的,可不□□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重燃战火。”   段云深一愣,他在宫里每天就操心怎么续命了,这些事情还真是闻所未闻。   景铄:“爱妃还是和朕留在这里宫里好。”   段云深:“……”   段云深特别想问,你不是暴君么,怎么还知道民生和赋税,说起来还头头是道的。   段云深咽下这个疑惑,转而道,“那太皇太后那边……”   景铄:“出不了事。”   段云深:“……”   你这么自信是好事啦,但是我好慌。   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跑么??虽然你说出宫很难,但是我觉得有你筹划的话,这个事儿问题不是很大。   景铄像是读懂了段云深心中所想,道,“不如这样,爱妃再陪朕一段时间,等朕这边的事了结了,朕便派人送爱妃去过养猫养鸡的日子。”   段云深:“派人?”   你呢?你人呢?   景铄没说话。   他那个时候,当然是不在了。   拉整个天下入地狱,自己自然是要去陪葬的。   段云深好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陛下这是……”   话还没说完,小苟子就端着水盆抹布进来了。进来清理地上的血迹。   于是段云深未出口的话,就全部都咽了回去。   小苟子隐约察觉到自己好像是打破了什么气氛,心虚的厉害,头都不敢抬,吭哧吭哧地埋着头干活,就想赶紧干完了闪人。   景铄对这小太监的印象倒有些微妙,三番两次撞见这小太监试图帮别人挖墙脚,撺掇段云深改投别人门下。但是今日这事,瞧着这小太监似乎还算有些良心。   小苟子感觉到暴君的视线像是贴在自己的后背上,顿时慌得恨不得趴地上缩进地缝。   段云深看着都觉得小苟子可怜,干咳了一声将景铄的注意力唤过来,“太皇太后娘娘必定不会忍气吞声,陛下要不要思考下对策。”   既然不打算跑,就得筹划筹划其它了。   景铄倒是没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   在太皇太后眼里,他的位置不可替代,他若是死了,皇位就要名正言顺地落到景逸手里了。   所以太皇太后自然不会打算要他的命,至于其它么,景铄现在身残,受不得罚,容易一命呜呼;手上半点实权也无,也没什么可剥夺的。   唯一需要警惕的,便是这个刚刚多出来的软肋了。   景铄:“爱妃既然已经知道皇祖母的意图,以后膳食之类便要当心着些。”   段云深想道太皇太后送的是什么东西,未免有些心虚,“嗯嗯”了两声,十足的敷衍。   景铄皱眉。   这件事上段云深可是有前科的,毫无防备吃了景逸给的糕点,不仅自己吃,还给景铄吃,吃完还当着景铄的面夸好吃。   景铄:“这不是儿戏。”   段云深忍不住腹诽,“喝不喝不也没差么……”   景铄:“嗯?”   段云深:“……”   听到景铄那声“嗯?”,段云深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把腹诽的话嘟囔出口了。   在段云深看来,这避子汤完全没必要。   一来,自己不想生,大老爷们生什么孩子啊!   二来么……暴君好像,嗯,也不是很行的样子——这事儿估摸着太皇太后不知道,要不然也不至于来作这么一出。   所以这个事,太皇太后没必要送,   真要送了,自己喝了也没关系,反正自己不想要——就是如果药有副作用的话可能有些麻烦。   景铄从段云深那句轻到几乎听不清的话里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爱妃不愿生育子嗣?”   段云深:“陛下真信臣妾能生?”   景铄看着段云深等待着他说后文。   段云深看着景铄这模样,就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这暴君分明就是信了的意思,不仅信了,看样子居然还有点期待的意思!   段云深委婉道:“臣妾是男子。”   景铄:“哦?”   段云深:“……”   哦?你还“哦?”   不是,一个大老爷们儿生孩子你不觉得别扭么?我从哪儿生啊,剖腹产么?   虽然段云深从穿书以来就被系统科普过当今耽美文学的神奇。但是他至今仍然没有这种神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实感。   毕竟他穿书以来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干过,最多就是亲一下,亲的深一点还是景铄教给他的,对某个全身心的深入交流过程更是还处于懵懂状态。   就这种情况下,他是不可能搞清楚生子这种高阶问题的。   所以段云深虽然知道自己可以生子,但是对这个东西印象好比是正常人知道“自己有可能得癌症”。   客观存在这个可能性,但是不一定就真的会落在自己身上,也没什么真实感。   景铄看段云深沉默,便问的更清楚了些:“爱妃不愿为朕生育子嗣?”   段云深:“……”   这不是愿不愿意为你的问题啊大佬,这哪怕就是为我自己生孩子,自花授粉,我也是不愿意的。   槽多无口,段云深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景铄:“那你还每日来吻朕?”   那边擦血迹的小苟子听得后背出了一身的汗。   虽然这是第一手八卦材料,但是为了八卦搭上命实在不值得,这时候也不管擦没擦干净,忙不迭地就告退要跑。   景铄听他告退,淡定地一点头就允了,跑得正好,段云深咽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很慌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肚子什么时候被暴君给惦记上了的。   在段云深看来,自己的肚子只是用来装好吃的的。   景铄:“爱妃怎么不说话?”   段云深:“……臣妾觉得,此事可以日后再议。”   说完段云深自己愣了一下。   好像……双关了……   段云深:“以后!以后再议!!”   景铄:“爱妃确定要在朕面前耍这种拖延和转移话题的小把戏?”   段云深:“……”   景铄:“朕要是没记错,今日好像还没亲过爱妃?”   段云深:!   还真是。   之前准备换衣服去找暴君的时候,芷兰和淳玉就闯进来了。之后的事情乱七八糟,这事还真是没顾上。   段云深:“那陛下……”   景铄打断:“爱妃先回答了刚刚那个问题。”   段云深心情复杂。   这不就是逼良为娼么?!   ……形容词好像很微妙的不对。   段云深:“臣妾能不能生还是未知数。”   景铄步步紧逼:“那若是能呢?”   段云深一咬牙,道:“……那,那臣妾自然愿意的。”   生!生行了吧?!   你快亲了再说,回头子时了!我着急呢!   景铄得了肯定答复,倒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改口道,“……爱妃没有子嗣似乎才更好。”   自己终究难陪他百年,既然如此,祸害他做什么。   “不生也行,反正陛下也没那个能力。”   段云深满心急着接吻续命的事情,这时候一不小心就说秃噜嘴了,景铄:?   段云深:“……”   ……那个……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不,不举么……   景铄:??   段云深:“……”   景铄:“什么叫做朕没有那个能力?”   段云深脑子瞬间空白,越是想解释,越是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段云深挣扎了一下,“臣妾的意思是……”   景铄:“嗯?”   段云深:“……”   段云深:“要不陛下先亲了,再,再聊此事?” 第36章 无稽之谈   段云深心如死灰。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暴君要是没打死我,算他爱我。   亲完就跑应该是行不通了,这是在段云深自己的宫殿里,亲完他能跑哪儿去?跑是跑不掉了,只能躺平做咸鱼这样子。   咸鱼的段云深试图垂死挣扎,死了一堆脑细胞也没想清楚能怎么把这件事给圆起来。   景铄还在等着他给个说法,用一种让段云深不敢直视的目光盯着他,看得段云深耳朵都开始烧。   段云深:“要不陛下先亲了,再聊此事?”   景铄语调平静,没有起伏:“朕不要。”   段云深:……   嘤。   景铄本来对此事是有些惊讶才追问的,这时候看着段云深的反应,不知道怎么突然起了逗人的心思:“爱妃说说,什么叫做朕没有那个能力?”   段云深在景铄那微妙的目光里死扛了一会儿,实在扛不住,就着蹲着的动作后退了一步,拿自己爪子把脸捂住了,“陛下能不能当做没听见。”   景铄很从容,很不给面子,“不能。”   毕竟问题很大,这种问题上不能打马虎眼。   段云深捂着自己的脸,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从手指缝里漏出声音来,“要不陛下给个补救或者惩罚的机会,然后就此揭过,不提此事了行么?”   补救或者惩罚,这句话看起来就很诚意了。景铄弯腰伸手,试图把躲了自己两步的爱妃给拽起来。结果拽第一下还没拽动,段云深实在没脸,也没胆子跟着暴君的力道往他这边凑。   景铄也没拽第二下,“这就是爱妃的补救决心?”   段云深:……   段云深把自己的爪爪放下来,偷偷看了景铄一眼,揣测了一下圣意,猜测他会不会捏死自己。   但是景铄神色平淡,看着自己的眼睛也没什么情绪起伏,看不出喜怒。   什么叫做大师级的表情管理?!   你表情那么木做什么大佬?!!让我猜到你现在什么打算是会死么?我错了,我灭了我吧,我再也不腹诽你了,我不活了!!   景铄:“三。”   段云深:“??”   景铄:“二。”   段云深:!   段云深蹲在地上长腿一伸,后腿跟上,就又凑回景铄身边了,跟只大蜘蛛似的。   ——刚刚的腹诽是骗人的,我还是想活的,嘤。   景铄看着段云深的动作几乎有点想笑,心里化成了一汪融融春水,但是面上却不显分毫。   段云深忐忑不安,咽了一下唾沫。   景铄伸手在他脸颊上点了一下,大概是之前那群太监们掐住他的脸的时候留下的,有个指印,有些红,但是不明显。   景铄:“可以换个问题,不如爱妃先告诉朕,从哪里听说的此事?”   段云深反应慢一拍:?   段云深沉默。   这根本不是听说的,是他以事实为基础,缜密的推理为手段,得出来的结论。   但是这个好像不能跟暴君说,自己在背后猜他不行——就算他是真的不行,被自己这样猜,也是会恼羞成怒的!   景铄猜测:“爱妃身边的那个小太监说的?”   原谅景铄,这个日常帮别人挥动锄头挖墙角的小太监给景铄的印象非常不好,提到这种明显是抹黑自己的言辞,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叫做小苟子的小太监。   此时走出老远的小苟子迷之觉得迎面吹来一阵阴风,自己身上汗毛都倒竖起来了,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段云深:“不是,没有!他他他是无辜的!”   景铄淡然地道,“那谁是有辜的?”   段云深:……   御膳房的大厨是有菇的。   段云深努力镇定下来,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将这个锅扔出去,要扔得无影无踪才可以。   段云深:“宫里都这样说。”   景铄:?   段云深给了景铄一个笃定的眼神。   0.0   ↑这种的笃定眼神。   景铄狐疑道,“真的?”   段云深:“真的!”   当传谣言的人从人数上完成碾压,那么谣言就找不到源头了。所以段云深有理由相信哪怕景铄是暴君,面对这样的事情也是莫可奈何。   看着景铄果真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似乎难以抓出一个可以问罪泄愤的人,段云深感觉自己心里的大石头“duang”就掉地上了。   自己可算把这页给掀过去了。   就是景铄皱着的眉头许久没松开,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该还是挺介意的,毕竟按段云深刚刚的说法,弄得此事已经人尽皆知了一样。   段云深等待的过程中也依旧蹲在景铄面前,蹲的时间有点长,这时候多少有些腿麻了,想要站起来。但是猛然站起来肯定是不太妥当,这时候趁着景铄似走神,所以悄咪咪地打算完成站立的动作。   结果他这头才刚刚有点动静,那头的景铄突然就又把目光落回到了他身上,“宫里的人如此说,爱妃就轻易信了?”   段云深:?   段云深看着一口大锅刚刚被自己扔出去,呈优美地抛物线消失在天边,自己才刚刚开始欢呼,又一口锅从天而降,砸他怀里了。   段云深欲哭无泪,这宠妃太难当了。   段云深:“臣妾……”   景铄:“看来是朕冷落爱妃了,才让爱妃听信了那些无稽之谈。”   段云深:……嗯?   无稽之谈?   您确定不是有个字需要修改,比如,无……鸡之谈。   不是,你这个潜台词臣妾很慌啊!   我前几天才刚刚因为自己□□花安全了而欢呼过,怎么一转眼就变剧本了!   段云深看起来像一只傻了的猫,呆呆地看着景铄。   景铄不动声色地扬了一下眉。   看来自家爱妃是真信了那些无稽之谈了。   段云深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这人从听到自己说出那句话之后,反应的确是震惊大于恼怒。   按照正常思维逻辑来说,如果真是不举,那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应该是——慌张恼怒加极力否认才对。   刚刚景铄在干嘛?   他为什么这么淡定?   段云深在坚定地自欺欺人,和勇敢地大彻大悟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做缩头乌龟。   于是脸上的呆滞瞬间就变成了,我不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这系列的表情变化简直将景铄逗笑了,他没忍住抬手敲了一下段云深的额头。   倒是不重,但是段云深本来就腿麻,这时候试图踮着脚尖缓解一下,导致重心不稳,直接后果就是在被敲了这一记之后差点原地翻倒。   段云深歪倒的时候手本能地想抓住什么稳住平衡,恰在此时景铄看他要摔倒,便伸手扶他。两人的手指在半空相遇,然后互相抓牢。   不过绕是如此,也没拦住段云深歪倒,另一只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才没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景铄就着两人交握的手将他一把拽起来,段云深这头才刚刚歪地上,立刻就又被景铄的力气拽得扑景铄腿上了。   扑得……很不雅观。   上半身都扑在景铄腿上,头在景铄胸口的位置,双腿落在地上,角度略为有些倾斜。姿势太过诡异,只要将他再旋转个几十度,打横放着,就是他小时候调皮捣蛋被自己父亲捞在腿上用拖鞋打屁股的标准姿势了。   段云深这时候忙不迭地往起爬,但是还没爬起来呢,景铄就先将手按在他后背上了。   一下就将他按趴回去了。   段云深:??!!   段云深:“陛,陛下?”   景铄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然后不打招呼地提着段云深的腰带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   整个提起来,一点都没显得吃力,就是段云深的腰带险些不堪重负。景铄操作了一下轮椅,段云深能感觉到这轮椅的扶手落下去了,坐垫反而升高了。   然后就真将他打横放着了。   老父亲教训熊崽子的标准姿势。   段云深再次想从景铄腿上下来,可是自己刚刚动作,就被景铄拍了一下臀部。   段云深:!!   景铄:“别乱动,爱妃之前不是说愿意要补救或者惩罚的机会的么?”   段云深:?!?!!   不,我后悔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景铄用手按住段云深的后腰,阻止自己爱妃挣扎的可能性。他以前倒是不知道,这么趴在自己腿上的爱妃居然看着还挺诱人的。   平日里就只看见自己的爱妃每天生龙活虎地到处蹦跶了,跟个欢腾的小动物似的。这时候趴在自己腿上,腰部沉下去,显得双臀格外的丰润,上好的衣料显出臀形,然后在大腿根的位置因为衣料的垂感落下去。   因为段云深刚刚试图起身,为了借力所以手肘按在自己的腿上,从景铄的角度看来蝴蝶骨很明显,能隔着衣料隐约看到段云深后背的线条,脊柱部分凹陷。   景铄这时候又仿佛提醒似的道,“腿抬起来。”   段云深:????   抬?怎么抬?   你下一句不会让我把腿分开来吧?   我不抬!   景铄倒是没什么特别在意的意思,只手指头顺着段云深的背脊上滑下来,悠然道:“还是爱妃希望朕就这么扒了你?”   段云深立刻识时务了,将腿抬起来了。   这时候他上身趴在景铄的腿上,小腿和大腿折叠翘起来,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了景铄的腿上。   段云深一边觉得自己这姿势诡异又羞耻,简直没法儿见人。   另一边又忍不住问道:“陛下,您腿,腿疼不疼?”   问完了又觉得不对,已经残了的腿怎么会觉得疼,正常来说,应该是压根就没知觉。于是改口道,“臣妾的意思是,您——”   景铄自然而然地接口道:“爱妃的意思是想要从朕腿上下来——想都别想!”   段云深心道,我不是我没有!我是怕你这腿被我给压折了!   景铄这么姿势诡异的带着段云深,操作轮椅转了个向。   然后段云深眼睁睁地看着床离自己越来越近。   段云深:!   景铄腿上带着个人,用手控制轮椅居然也没发生方向偏移什么的,轻轻松松的。   以往都是段云深抱着景铄往床上走,他今天终于见到“回头抱”了——就是这个姿势好像太过诡异了一些。   段云深咽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的贞.操岌岌可危。   段云深:“陛,陛下??”   景铄:“嗯?”   段云深:“我,我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您信么?”   景铄悠然地反问道:“月信期么?”   时珍曰:月有盈亏,潮有朝夕,月事一月一行,与之相符,故谓之月水、月信、月经。经者常也,有常规也。   所以这月信,也就是指的女子身体不舒服的那几天了。   段云深欲哭无泪,他没有月信期。   说话的功夫就到床边了,段云深感觉到景铄又要提他的腰带了,这时候无比害怕这腰带没办法承受自己这重量,想不开自杀了。   于是在景铄的手指头接触到自己之前,就自己麻溜爬床上去了——开玩笑,腰带断了自己的裤子还不直接掉下来?   段云深上了床之后,才发现自己这个动作多么的自觉,跟……引人误会。   景铄坐在轮椅上笑着看他。   段云深:……   男狐狸精笑得真好看,如果不是嘲笑我的就好了。   段云深恨不得用被子把自己给埋起来。   一个人默默羞愤欲死了一会儿,但是看景铄坐在轮椅上待在床边。   段云深忍不住默默想到,这暴君是不是上不来?毕竟腿不方便。   他上不来,我要不要帮他?   我今天还指着他亲我续命呢!   段云深终究还是没忍住,试探了一下,然后下床将景铄给抱上来了。   这已经不是菜自己爬进盘子里的事儿了。   这事菜抓着景铄,死活往他手里塞筷子,塞完了自己还跳进筷子里主动被夹着。   景铄被段云深抱着,笑问道:“爱妃怎么这么好?”   因为我的名字叫雷锋……   段云深把景铄安置在床上,自己吹了蜡烛然后又爬了上去,这时候自暴自弃地心道,睡就睡吧。   人家今天为自己得罪了太皇太后,搞不好是要丢命的,自己给他睡一下怎么了?   段云深十分想得开,而且接受情况良好。咸鱼嘛,躺着是本能。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在咸鱼心里把仇恨值拉得太满引起逆反心,他们都是很容易接受生活的蹂.躏的。   段云深这时候已经在客观地思索,景铄腿脚不方便,待会儿是不是主要得靠自己了。   屋子里没有烛火,连对方的脸看起来都是朦朦胧胧的。   景铄的心也像是跟着这朦胧的夜色慢慢沉淀下来,他看着段云深的一举一动,这人看起来很乖顺,这时候明显有些忐忑,但是没什么抵触的意思。   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夜色里折射着光。   景铄心里像是缓缓流淌过一条温暖的小溪,溪水清澈,润泽了它流淌过的每一寸地方。   段云深:“那个,可不可以先亲一下?”   保命是最重要的,先把命续了再来折腾其它的。   景铄:“可以。”   虽说答应了,但是景铄没动,段云深等了一会儿,醒悟了。这会儿大概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景铄感觉到段云深凑过来,两个人的距离在靠近,不仅仅是嘴唇,还有胸膛,夜色朦胧了轮廓,就连感觉都朦胧了,开始有些像一个梦。   托这个每日任务的福,段云深在亲人这件事上算是轻车熟路了。这时候也没任何害羞,凑过去就双唇贴了一下。   速度很快,但是在景铄的感觉里,却好像慢的每一个瞬间都看得清清楚楚。   段云深的唇贴到自己的时候,景铄在某一个瞬间像是隐约明白了“洞房花烛夜”为什么会被算为人生四大幸事。   那是一种朦胧的期待,觉得有了这么一个人,自己以后就有了陪伴,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突然空出了一块,在等着什么东西住进来。   他一动不动地任由段云深亲吻,然后任由这个人退开。   段云深退回来之后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脑子里每日任务完成的提示音还在响。   景铄:“亲完了?”   段云深:“亲完了。”   景铄点头,“那睡吧。”   段云深:??!?!?!   这就,睡啦??   我刚刚才做好了思想准备慷慨就义英勇献身的……   段云深觉得人生起伏就像过山车,自己刚刚做的思想建设现在轰然倒塌不算,还塌成了个嘲笑自己的形状。   景铄在这如梦一样的夜色里突然清醒,他想起自己难陪此人百年,既然如此,很多事情像现在这样点到为止就很好。   段云深伺候景铄宽衣,然后两个人一起窝进了被窝里。   段云深被景铄这么一折腾,这时候根本就睡不着了,脑子里一直在想景铄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可能——他不行是真的,一开始都是虚张声势。   越想越觉得太有道理了,肯定就是这样。   段云深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一下,于是在床上翻了个身,试探着将景铄拨拉进自己的怀里抱住了,还拍了拍人家的背。   景铄也没什么反对的意思,由着这爱妃将自己圈进怀里。   景铄突然问道,“爱妃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么?”   段云深听完脑子不带拐弯地就直接问道:“陛下要送我?”   景铄:“可能只是随便问问,爱妃喜欢什么?”   段云深想了想,真心实意道:“好吃的。”   景铄:……   一开始就应该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的。   景铄不死心一般地追问:“就没什么特别的?”   段云深细想了想,还真没有,“喜欢好吃的不行?”   景铄:“也不是。”   也挺好。   喜欢的东西常见易得,活的比较开心快乐。若是喜欢了难以得到的东西,太累,人也容易因为久而不得变得偏执。   这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猫叫。   段云深听着听着突然有些好奇问道,“宫里怎么这么多野猫?”   景铄大约讲了讲来历,说是许多年前宫里有位贵妃养过几只,后来那个贵妃故去,这些猫原本应该被清理掉,只是动手的奴才心软给放了,这些畜生就在宫里繁衍下来。   而且,景铄顿了顿,又不充了一点,说是景逸的母妃在世的时候就喜欢这些小东西,经常让小宫女给它们喂东西吃,所以她还在的时候,这宫里的野猫的数目翻了好几番。   段云深听着听着就有些昏昏欲睡了,景铄这时倒是莫名想到,自己这爱妃似乎也跟猫儿似的。   段云深应该是只橘猫,能吃能睡,不管是流浪还是家养,都能把自己吃的胖胖的,谁看见都能来撸一把,一看就特别暖和幸福。   景铄自己的话,如果是猫,应该是只黑猫,不祥,孤僻,跟谁都不亲。   景铄想了想冬夜的被子里窝着两只猫的景象,莫名觉得和现在段云深抱住他的样子还挺像。   只不过自家这爱妃可能要比橘猫轻一些。   这么想着想着,也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段云深第二天早上醒的早,反倒是景铄还在睡着。这次不像以前那般是在装睡了,是真还在睡着。   段云深醒过来就发现景铄抓着他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里无意识的时候抓着的。   他试着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反而景铄捏得更紧了,手劲大的有些惊人。   段云深立刻不敢轻举妄动了,自己这爪子还没好透彻,别回头折了。   这时候躺在床上也无聊,最后只能从侧面看着景铄的脸发呆。   景铄的脸生得精致,平时满脸阴郁不苟言笑的时候,看着像尊艳鬼修罗,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将你掏心挖肠,把你骨头茬子都给咬碎了吞下去。   似笑非笑地看着人的时候稍微好点,像男狐狸精,单单只看脸的话还是很有迷惑性的,一不留神就会勾魂的模样。   像这么安稳的睡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段云深倒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去看。   老实说,还是很漂亮,漂亮得近乎锋利,像是什么妖异的兵刃,轻轻一碰就会是一个血口子。   唇很薄,颜色也很淡,眉目如画,肤白如雪,发漆如墨,轮廓线条明晰,此时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睡美人要是出个性转的版本,大概就是这幅模样了,让人看着就想上去啃一口。   段云深默默欣赏了一下暴君的盛世美颜,然后一本正经地考虑自己要不要趁人这时候睡着,先把今天份的续命任务给完成了。   就在段云深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突然看见暴君的睫毛似乎微微颤了一下。   紧接着就看到暴君皱了皱眉头,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家爱妃瞪大眼睛在自己枕头边盯着自己。   景铄:……   景铄再次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在自家爱妃身边真的会睡得格外的沉,这已经是第二次醒来的比自家爱妃晚了。   当然,上一次更夸张一点,毕竟那时候段云深从他怀里跑了他都没能醒过来。   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对于现在的景铄而言,睡眠时失去了警惕心实在是很难让他觉得开心起来。   可此时也只能想,只希望自己只是在爱妃身边的时候才如此。   段云深不知道景铄心中所想,这个时候见到景铄已经醒过来了,便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心里惋惜了一下刚刚没有直接下手亲了再说。   此时天已经大亮,小苟子在外面等待了许久,这个时候听到屋子里面传出动静才带着几位宫女进门伺候侍奉。   段云深仅是看到小苟子的眼神就已经猜到了这奴才的心中所想,定是以为他昨夜又与暴君发生了点什么。   两人梳洗的时候,段云深才反应过来,原本景铄应该是在禁足的,昨天因为自己而破了太皇太后的禁足令,还在自己这里歇息了一晚上,那,现在还需要回到禁足之处么?   既然想到了这里,段云深也就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了。   其实景铄现在回不回去,倒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差别。当初太皇太后之所以要让他禁足,便是为了让他少生事端。但是昨天晚上依旧还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现在太皇太后正在冷处理景铄,这老妖婆打的打算就是断了景铄的药,然后放任他。   这放任并不是仁慈,她是想让景铄更清楚地知道忤逆自己将会是什么下场。   她要的是景铄在绝对自由,没有自己任何强迫的前提下,因为断药带来的痛苦的而主动杀了这云妃,以此向她道歉,向她祈求。   只有这样,他才能明白,他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即使自己给了他自由,现在这个残疾且离不了药的身子也握不住。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现在的景铄可以说是相对自由的,他无论是待在被禁足的宫殿里,还是待在云妃这里,都不会有人干涉。   段云深听景铄表示接下来都可以留在他这里便点了一下头,然后低头去喝自己的粥去了。   这样一来,续命的事情倒是方便多了。   景铄却似乎对他这个反应不太满意,毕竟这就意味着接下来段云深见他不必再深夜翻窗,原本他以为段云深会开心的更加明显些,谁知道这人反应居然淡淡的。   景铄那脑子里面百折千回,看着段云深的反应,也不知是逗人的,还是真兴师问罪的,这时候用一种不咸不淡地语气道:“爱妃似乎不愿朕和你待在一处?”   段云深差点被嘴里的粥呛着!   怎么突然就这个发展了?我就那么一问,你就那么一答,怎么突然性质就上升了?   一旁的小苟子看段云深被粥呛住,适时递过了一方雪白的丝帕。   段云深接过来擦了擦嘴角,才抬起头来看着景铄,笃定道,“臣妾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景铄:“哦?”   段云深:“……”   段云深不知怎么打通了任督二脉,突然察觉到自家陛下好像是在暗示什么,这时候殷勤地站起身表忠心,到景铄旁边侍奉用膳,就差没有一口一口地给景铄喂了。   当然,他是想喂的,当初差点被撑死的仇还没报呢,但是景铄没让。   小苟子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大概没想到那个在自己面前如此咸鱼的娘娘到了陛下面前居然能如此……狗腿。   而且这疯子陛下看起来居然还挺受用的。   段云深无视了小苟子的眼神,这个愚蠢的人类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的事情都是给续命长寿投资!   景铄安心享受了一下自家爱妃的殷切侍奉,吃过饭景铄又帮段云深的手换了药。   段云深这双手算是经得起造作了,这么三天两头的折腾居然眼看着快要康复了,还康复得挺快。   景铄看着段云深的伤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云深看着这位沉默未免有些心慌,试探地叫了一声,“陛下?”   景铄:“爱妃这手这么好看,以后怕是要留疤了。”   景铄这话说的有几分心疼的意思在里面。   段云深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手上留疤又没什么,能换暴君一条命还是很值的。毕竟暴君要是死了,自己也早就死球了。   不过景铄这样说,段云深就忍不住看向景铄的手。   他手背上还有芷兰的手指甲留下的伤口。   段云深心道,比起自己的狗爪子,倒是这双狐狸爪子留下疤痕了比较可惜,毕毕竟本来那么好看。   景铄看段云深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背上,便也将目光落了过去,然后笑了笑,“现在倒是真的般配了。”   段云深摸不着头脑,“嗯?”了一声。   景铄提起的这茬儿还是当初段云深刚刚伤了手的时候,那时候他与贺珏相见,贺珏一开始说他们一个人断了腿,一个断了手,般配。然后见不得他狐狸尾巴翘上天了,又改口说他腿的残疾是假的,般配不过他随口一说。   这时候是真的般配了,手心手背,谁也没残疾,就留了些痕迹。   想完景铄也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么不着调的事情自己居然能够记到现在。   .   景逸也是在这个时间收到宫里的消息的,得知太皇太后去给云妃灌药居然被景铄给挡回去了,不觉失笑。   也不知道太皇太后那时候是什么表情,可惜没见着。   周不愚在一边道,“看来这暴君果真是对这位云妃上心了。”   景逸侧头看周不愚,“怎么听先生这话像是有几分担忧的意思?”   周不愚也不遮掩,坦诚道:“以前听闻暴君为妖妃所迷,都不过是人云亦云,始终抱着几分不可信的态度的,只是现在板上钉钉了,自然感慨。”   景逸:“感慨什么?”   周不愚觉得景逸这话问的稀奇,但是既然王爷问了,自己也还是坦诚说,“云妃是南渝国皇子。南渝虽说是暂时求和,但是王爷与我都知其贼心不死,战火重燃不过早晚的事情,现在这暴君真为了云妃敢和太皇太后作对,那来日,指不准这云妃就能吹枕边风让我朝陷入内乱呢?”   景逸听完周不愚的话,笑道,“我朝乱还需要那云妃吹枕边风么?”   周不愚一时语塞,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话自然是没错,但凡是看得清的,都知道现在朝局和江山都已经乱的不能再乱了,危如累卵。   但是景逸说在这里,却怎么听都有几分为云妃开脱的意思,像是说将来国家乱了也和这云妃没关系。   周不愚挠了挠自己的眉毛,然后试探着道,“草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景逸:“不当讲。”   周不愚:“……那草民就不讲了。”   景逸轻笑,周不愚沉默了几分钟,终究还是忍不住,又把掐断的话头给捡起来了,“草民……”   景逸笑着打断周不愚那些迂回的话术,“讲罢!下次有话大可直说。”   周不愚:“谢王爷,草民就想知道,现今那云妃在王爷心中是个什么位子?”   景逸脸上的笑容未变,“何出此问?”   周不愚讪讪道:“草民原以为王爷将云妃看做游牧少年,心中怜惜,还担心王爷误了大事,可如今么……”   景逸:“如今如何?”   周不愚:“王爷不是让张景之张大人将避子汤换成了那……”   周不愚试图找个委婉些的词出来,只是一时没寻到合适的词。   周不愚:“草民有些不解,王爷心中,那云妃是个什么位子?”   景逸笑了笑,只重复道,“说的是,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位子?”   周不愚:……   我问您呢,您怎么给我问回来了?   景逸是真不知道。   单是看在那张脸的份儿上,自己似乎也不应该将这人拉进局里来。   但是……   那个在还魂园对不相识的人都愿意伸出手救助的云妃,为什么会对小铄那般行径视若无睹呢?   景逸:“先生有心想这个,不如想想旁的。既然借太皇太后的手送药的事不成了,接下来可能得咱们自己来。”   周不愚看景逸避而不谈,自己也不好追问,这时候只能跟着景逸的话题说道:“借太皇太后的手的事倒也不一定就不成了,王爷不如再等等,静观其变。” 第37章 绑起来   之后宫里实在是“太平”了一段时日,景铄整日和段云深这个妖妃两人闭门不出,宫里的奴才们不用担心暴君,说话声音都大了一些。   太皇太后那边也算是沉得住气,愣是未置一词。倒是景逸那边有去打探消息的,只是得的消息也没什么紧要,要么就是说这两人在下棋,要么就是两人在研究好吃的。   表面上而言这三方好似就这么僵持下来了,大家谁也没轻举妄动。   太皇太后好似悠哉得过了头,就连她弟弟丞相谢翰心都忍不住来打探消息。   毕竟暴君这颗棋子他们少不得,既然是棋子,就要牢牢握在手里,而不是让棋子骑到自己头上来。   太皇太后笑道,“被铁夹咬住腿的猎物都不急,咱们做猎户的急什么?”   太皇太后不急自然是有原因的,那药还没到发作的时候,这些天整日悠闲地插花逗鸟。   段云深这几天倒是发现暴君这几天似乎精神状态不太好,脸色苍白了些。只是询问要不要请太医的时候,景铄拒绝了。   这时候两人正坐在窗前下五子棋,景铄终于长了点记性,知道该放水了,赢个三五盘就知道该换自家爱妃赢了。   这直接导致段云深觉得自己棋艺见长,嚣张得很,坚信再这么过几天就会变成景铄在自己手底下赢不了了,成天闲着没事就抓着景铄下棋。   景铄也乐得清闲,一手拿着一本闲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自己爱妃下。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连景铄都觉得自己懒散下来了。他原来在这宫里做惯了孤家寡人,自从自己坐上这帝位,身边的人不是对自己有所图谋,就是对自己忌惮恐惧。平日里就算不去费心算计太皇太后和天下,也是一个人下棋,自己和自己尔虞我诈杀得你死我活。   尤其是自己装作双腿废了之后,连活动都不方便了,生活越发的闷了。   像这种时候就着秋日的暖阳,坐在窗边吹着风,下一局根本就不需要怎么费心的棋,恍然就会让人觉得自己回到了幼时。   那时候父皇还在,天下大事不过是太傅口中的几句话,太皇太后作为皇祖母看起来很亲善,母妃会给自己带好吃的糕点——虽然是假象,但是在当初的自己眼里,这一切还是很美好的。   段云深这时候坐没坐相地在棋盘另一边,皱着眉头,拿着黑子来回比划。   景铄已经把所有路都堵死了,他这一子不管怎么落,景铄下一子都可以赢。   段云深偷偷摸摸看了景铄一眼——景铄等他落子等的无聊,看起了闲书,这时候目光正落在书上,风从窗外吹进来,有几缕碎发不听话地撩过了他的脸。   横竖景铄这皇帝做的清闲,这几日不上朝不出门,所以也没怎么打理,衣着和发冠都随意得很。但是奈何一张脸生得勾人,这幅模样瞧着也俊美得让人心里有些颤。   段云深先被美色惑了两秒才回过神来,然后才去留意暴君这时候是不是真的注意力在书上,又花了两秒确认之后,他就偷摸摸伸出自己的小爪爪,把一颗棋子拨拉了一下位置,然后把自己的棋子填在那个位子上了。   填完正准备收手,景铄便用那不咸不淡地语调道,“爱妃?”   段云深:……   刚刚还在盯着书,怎么自己一有小动作他就这么敏锐的。   段云深把那个棋子放回原位,然后自己挑了个位置落下自己的棋子。   景铄落子,赢了。   段云深不情不愿地从自己面前的糕点盘里挑了一个桂花酥放进景铄面前的盘子里。这时候景铄面前有三个糕点盘了,段云深面前只有一个,就这一个,刚刚还分了一块糕点出去。   要知道一开始景铄面前压根没什么糕点盘,全是从段云深这边赢过去的。   这时候两人收回棋子,准备玩下一盘。   段云深倒也不是在乎那几盘糕点,虽然他喜欢好吃的,但是还没到执念的地步。   这时候给的不情不愿主要是因为——太丢人了,眼看着对方把都快把自己这边的吃的赢光了。   他干脆从自己的糕点盘里拈出一块桂花酥塞进自己嘴里,心道再不吃待会儿一块都吃不着,全变成暴君的了。   景铄这时候突然道,“爱妃要不要换个玩法?”   段云深:“??”   为什么要换,我才刚刚上手!!   五子棋虽然简单,但是碰上景铄这样的对手,里面照样能总结出个三十六计来。   从本质上来说,段云深虽然依旧赢不了景铄,但是输了这么多盘,多少也开始在熟悉套路,还是有所成长的。这时候刚刚摸清门路就要换规则,段云深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景铄却轻微挑了一下眉毛,不咸不淡道,“是可以让爱妃悔棋的玩法,要不要听听?”   ……你这么放水我多不好意思啊。   段云深:“要!”   景铄:“爱妃每局可以悔两步棋,在悔棋前提下,赢了没有惩罚,输了的话……”   段云深:“输了呢?”   景铄想了想,“那就答应朕一件事吧——朕暂时还没想到要什么,什么时候想到了再告诉爱妃。”   还有这种好事??!   你不会给我挖坑吧?这种空头支票你也敢收,我将来要是不兑现呢!   段云深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不是要臣妾杀人放火什么的。”   其实段云深想问,不会要我绑上手.榴.弹……啊不是,绑上霹雳风火雷去和太后同归于尽吧?   景铄淡然道:“这类差事爱妃敢接,朕也不敢给。”   段云深:……   好好说话,不要人身攻击!   景铄:“爱妃要试试新玩法么?”   段云深想了想,试了。   然后从段云深试了这方法开始,每局都在悔棋,每局都在输,再也没赢过。   一会儿的功夫下来,欠景铄的事儿少说也有一二十件了。一开始段云深还能数着,后来干脆放弃挣扎。   数着太糟心了。   景铄放下书,不像之前那么散漫,不过看着还是气定神闲地,愣是让段云深输到不愿意玩儿了。   让我赢一次会死!?   会死??!   你这样不会有老婆……   ……他有老婆,呜呜呜,这万恶的封建社会,这种人都有老婆。   而且我居然就是他老婆。   哭了,人间惨剧。   景铄看段云深差点掀棋盘,用一种淡然到欠抽的语气道,“爱妃这是输不起了?”   段云深:……   随你说,我反正不玩儿了。   我一局都赢不了还玩儿什么棋?   你玩儿我得了!   景铄:“真不玩儿了?”   段云深:“真不玩儿了。”   景铄悠然道:“那,既然爱妃刚刚输了朕这么多局,要不帮朕兑现一件事?”   段云深心道,只要不是玩儿五子棋,什么都好说。   不对,围棋也不行!   景铄自然是看得出段云深心中所想的,某一个瞬间简直想逗逗他,让他陪自己在下一局。   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对着段云深伸出手,道,“到朕身边来。”   段云深杵到景铄的身边,“第一件了,陛下。”   景铄失笑。   这第一句话可不算,只是顺口才说了一句。   景铄抓住段云深的手,手指在他的手心婆娑了一下,划过薄薄的一层绷带。   这几天他们两人同住,段云深也用不着天天翻窗,这手已经好很多了,不再像以前那般裹成一个小圆手,只是用纱布缠绕了一圈。   景铄:“爱妃不如猜猜看,朕第二件事是要爱妃做什么?”   听这句话,应该是不打算计较段云深刚刚强行将“过来”算为第一件事了。   段云深的手心被婆娑的有些痒,那一处本来就因为处于愈合的阶段而经常发痒,这时候又被这样婆娑,感觉手心的痒意模模糊糊的,想要将手抽回来但是没敢动。   段云深一边和手心的痒做抵抗,一边脑子里猜测景铄所说的第二件事,只是猜了一会儿没猜出来,反而是手心那边先忍不住了。   痒痒痒!   你故意的是不是!!   段云深这时候直接将手拔.出来,试图用另一只手去挠手心,只是还没挠着另一只手又被景铄抓住了。   段云深:?!?   你十二生肖属章鱼的?为什么抓人的动作这么精准熟练啊!   景铄:“想不想好了,还挠。”   段云深心道,这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抓两下又不会怎么样。   景铄:“……爱妃刚刚是不是在想反正快好了,挠一挠又不会怎么样?”   段云深:!   段云深:“咳嗯,臣妾怎么会这么想呢!”   景铄看着段云深,段云深简直把小心思写在脸上了,他刚刚分明就是这么想的。   景铄:“朕知道第二件事该让爱妃做什么了。”   段云深:……   合着刚刚你自己都不知道第二件事要我做什么?   那你还要我猜!   猜什么,猜个寂寞么!!   景铄:“爱妃头靠过来。”   段云深:???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你要对我的头做什么?   段云深一边狐疑,一边将自己的头靠了过去,然后景铄很自然地就从他头上取下了发带——段云深这头上平日里也没插什么珠钗环翠,到底还是个男子,虽说为妃,也不至于就做女子打扮。   景铄将他发带解下来之后,段云深的头发便披散下来了。他头发微卷,这时候落下来,衬着那张五官立体深邃面孔,格外有种异域风情,像是沙漠荒丘上的赤狐初修成精。   有些懵懂,但是却诱人。   段云深:?   景铄抓过段云深的另一只手,将两只手并在一起,然后用发带绕了两圈,打了个结。   段云深举起自己的两只爪子,看着手腕的结:???   景铄看了看,似乎很满意。   段云深:……   这是什么羞耻play?!你绑我手要干嘛!你还想干嘛……   段云深:“臣妾觉得……”   景铄:“爱妃刚刚是不是同意了朕说的新玩法?”   段云深:“是……”   景铄:“朕要爱妃杀人放火行不义之事了?”   段云深:“没……”   景铄:“道:“爱妃今日这手就不必动了,就这样系着吧。”   段云深:……   这手是绑定了,别想解开了。   而且看景铄这意思,他好像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想给段云深绑起来,而且绑起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段云深刚刚在心里和他抬杠,要挠伤口?   大佬,到底是你们古代都不玩儿捆绑,还是我这个现代人的心太脏啊!   我现在看着这个结,感觉自己都能脑补出好多姿势了都。   段云深:“陛下……”   景铄:“不行。”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就这时候,突然遇上小苟子进来禀报,说是太医院来给段云深复诊手伤了。   段云深:!   现在???这种姿势??   复诊手伤???!   段云深看向景铄:“陛下……!!”   景铄再次无情打断道,“不行。”   景铄这头拒绝了段云深,便让小苟子宣太医进来。   段云深坐回棋盘的另一边,坐的端端正正,手放在自己小腹的位置,努力试图用自己的袖子将手腕遮起来。   忽略细节问题的话,这时候端庄得像是一尊菩萨像。   段云深这头一边思考待会儿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脸丢的不那么彻底,另一边也有些怀疑来的人是谁了。   虽说景铄曾对太医院放话。治不好自己便要他们太医院所有太医的右手,按理说太医院上心该是正常。   但是,现在来复诊这个时机还是不太对。   在宫中生存的人都敏锐得很,暴君与太皇太后这次闹出的动静不小。段云深就不信太医院会全无风声,更不信他们会冒着得罪太皇太后的风险此时来复诊。   更何况自己这手康复状况良好,无需今日特意来复诊。   于情于理,太医院那群人都应该避着自己和暴君才对。   等到太医院的人进来,段云深敏锐地发现明明刚刚景铄看起来还有几分悠闲的笑模样,这时候来了外人,这人就像是换了一张脸似的,又恢复到了喜怒难测的阴郁模样。   倒不是景铄要摆出这么个阴戾脸施压,单纯就是来的人让人不喜欢罢了。   来的太医是个生面孔,瞧着年轻得很,看到段云深被绑着的手也没敢露出任何反应,从容淡定得很,也没什么特殊举动,看起来像是个正常来复诊的太医。但是越是如此,越是值得在意那人正常地看过段云深的伤口,然后又提点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提笔写了张方子,最后还留下一个小药瓶,说是替换的药物。   那人来的快,也走的快。   段云深:“臣妾这都好得差不多了,要换新药了?”   景铄:“不必,扔了吧。”   段云深:??   不仅仅是那瓶药,还有那张方子,一起扔了。   看段云深洗过的脸,景铄在向段云深解释与否之间纠结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否”。   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多方牵扯,自己爱妃不一定能听懂。   而且宫里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险,如他现在这般,活的还可轻松悠闲一些。   自己和太皇太后正处于特殊且敏感的时期,能这时候撞进来做复诊,还试图留下东西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傻子,这种在宫中活不过三个月。   还有一种,就是专门来做给别人看的。   估计太皇太后那边的人现在已经去查那太医的来历和过往了,应该有什么局正在铺开。   不过,却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景铄心道,现在是一个手无实权还在因为宠妃而和太皇太后赌气的无能暴君。   这个局应该是嘉王和太皇太后的主场,他不过是个引子,也没必要去跟着掺和。   景铄发现这才不过几天,自己就被段云深影响了,明明知道有事情在发生,自己这时候居然半点都不着急,甚至还想着晚饭应该让御膳房给爱妃做点什么。   到了晚膳的时候,段云深的饭菜是景铄喂的,毕竟段云深绑着手,也没法应付,段云深吸取上次的教训,决定拒绝填鸭式喂饭,试图主动告诉景铄想吃哪道菜,吃到八分饱就坚定地拒绝继续投喂。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暴君根本就不按照他的剧本来。   有种饿叫做暴君觉得你很饿。   段云深绑着手也不能自己来,连拒绝投喂都拒绝的不是很顺畅,因为他手刚刚举起来试图拒绝,就会被暴君一把给抓住,按回腿上。   段云深:????   景铄:“张嘴。”   段云深:“臣妾吃饱了……”   景铄:“爱妃吃得太少了。”   你是想我吃完米山和面山然后好给你的国家降雨么?吃了那么多了,怎么还要我吃!   景铄已经把饭菜送到唇边了,并且再次重复,“张嘴。”   段云深:……   段云深张开了嘴。   段云深咬住了筷子。   景铄:……   段云深咬住筷子不松嘴。   不能吃了,再吃我今天的肚子可能就是怀胎十月即将临盆。   你这是在弥补因为不行所以没办法让我怀上的缺憾么!?你看看我的肚子,你看看!!看起来是不是有两个月了!   你自己吃得跟兔子一样少,我能吃多少你真的没数吗?!   景铄不敢硬拔,怕伤了段云深的牙。这时候无奈地道,“松开。”   你让我张我就张,你让我松我就松么?   景铄是真的很努力在展示自己的和善了,把人喂撑了也不是故意的。   就是一时觉得喂自家爱妃吃东西的时候,自家爱妃看起来很招人,便多喂了两口。   这时候看着咬着筷子的段云深无奈,“好,不喂了。”   段云深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景铄。   景铄:“真的。”   段云深试探着松开,景铄惊讶地发现筷子上居然留下了两个牙印。用的银筷,银比牙齿的硬度低,留牙印倒也正常,只是……牙印真的挺深的。   景铄看段云深,有点想问问自己的爱妃的牙齿疼不疼。   段云深这时候用被绑着的手捧着自己的肚子,揉了揉。   太撑了,真的太撑了,自己差点变成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撑死的妖妃。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   景铄:……   景铄伸手落在段云深的胃部,帮着揉了揉。   段云深:……   干嘛呢,来感受胎动了是么?   当然,这种话是不敢说出口的。   段云深:“陛下吃吧,不用在意臣妾。”   景铄:“爱妃不用了,就撤了吧。”   段云深:???!   段云深悲愤地心道,你自己吃满三口了么?这人干嘛,吃在我胃,撑在你心?拼命撑死我饿死你自己对你有什么好处!?   小苟子那头上来撤了桌上的东西。   景铄帮着段云深揉了一会儿肚子,似乎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别扭,便拉了段云深一下,“爱妃过来。”   已经很近了,还要过哪儿去?   段云深一边腹诽,一边跟随着景铄的力道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之后,景铄便带着他的腰,让他坐进了自己的怀里。   段云深:????   发生了什么,我在哪儿?   景铄从背后抱着段云深,手穿过腰侧贴在段云深的胃部不轻不重地揉着,“有没有舒服些?”   段云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我刚刚就差哭着求你不要了……啊不,是不要喂了。   段云深用自己绑在一起的爪爪试图将景铄的手给扒拉下来,“陛下不必如此。”   我自己揉揉就好了,这个姿势,嗯,还挺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个晚上自己打好了主意准备英勇献身慷慨就义结果被放鸽子留下了后遗症,这时候被景铄抱怀里,段云深老觉得不大正常。   扒拉了两下景铄没松手,段云深又扒拉了两下,再扒拉了两下。   景铄:“再动朕可就不客气了。”   段云深:“???”   不客气什么?   虽然不知道不客气什么,但是段云深很给面子,没有动了。   揉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段云深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该手酸了,这才暗示性地表示自己不撑了。   景铄反应倒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把段云深给放开了。   段云深这时候敏锐地发现景铄脸色似乎不太好,但是景铄却没有给他深究的机会,而是转头推着轮椅自己去一边看书了。   段云深:????   景铄现在也不太舒服。   不过他既不是撑的,也不是饿的。   是毒。   太皇太后给他断了药,那药具有成瘾性。   原本为了摆脱太皇太后的控制,景铄也是有替代药物的,只是宫中备这种东西不放心,景铄那时身边也没有可信之人。所以一般如有需要,都是贺珏送进宫来。   只是此次情况特殊,方游带景铄破了禁足令,方游又是项一越的人,直接导致了太皇太后开始对项一越起了疑心。   虽说事后及时补救,项一越第二日就去带着“方游”的人命请罪,但是毕竟还是在太皇太后心里埋下了种子。   所以这段时间太过敏感,不得不低调行事。   以往贺珏渡鸦深夜入宫,还是要项一越这边行方便的。现在项一越处于特殊时期,贺珏渡鸦自然也不能轻易进来,只能寻找机会,伺机而入。   以前贺珏和景铄还能光明正大的见面,现在却不大可能了。   一来太皇太后能放任景铄留在云妃宫中,却不一定能放任他和将军府二公子见面。   二来就算哪能能见着,想必周围也有眼线,不好交接药物。   所以这几天景铄一直在熬,只是好在距离上次服药的时间不长,所以这几天就算有症状也尚且轻微。   不过算算日子,这两天再不用药应该就会有一次发作。   段云深一开始还没有特别在意。当天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察觉到身边的暴君似乎有些奇怪,似乎……身体在痉挛。   段云深模模糊糊醒过来,便发现景铄微闭着眼睛,身体不自觉在痉挛,连睫毛都在颤抖,脸色格外的苍白。   段云深吓了一跳,以为他生病了,这时候伸手摸了一下景铄的额头,一脑门的冷汗。   段云深:!   撑的像是怀孕的是我,怎么你深夜阵痛了?   段云深这么一伸手,景铄自然也发现他醒了,只是此时却也没有精力多说什么,只将段云深的手从自己额头移开,“……爱妃睡吧。”   段云深这哪里睡得着,直接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这时候他手上的绳子已经解开了,毕竟不解开的话衣服没法儿脱下来。   段云深:“陛下哪里不舒服?”   景铄:“……睡下,凉风都进来了。”   段云深慌忙掖好被子:“臣妾去让小苟子请太医!”   段云深说完就要起身叫小苟子,但是还没开口,就被景铄给拽回来了。   景铄:“朕说让你睡下。”   语气一点也不凶,软绵绵的,像是没力气,听得段云深心疼。   不过景铄这句话听起来软倒也不全是因为没力气,主要是他确实没有凶段云深的打算。   段云深被景铄拽回来也睡不下:“可是陛下不舒服。”   景铄避重就轻道:“让朕抱着睡会儿,天亮就好了。”   段云深:……   不,我怕你等不到天亮就死了!   一看就疼得厉害,这是怎么了,急性阑尾炎?   段云深执着地要下床找太医,景铄心知找太医无用,反而只会给太皇太后那边增添些乐子。这时候身体难受的厉害,还要拦着段云深。   景铄将段云深扯进怀里,然后亲吻了一下段云深的嘴唇。   在景铄心中,段云深总是对这件事格外在意的,只盼着这时候能让他分散注意力,歇了闹腾的心。   段云深:……   段云深没在这吻里静下来,倒是突然想起一些别的。   这时候突然若有所悟,在景铄亲完那一下之后便确认道,“是……请了不会来么?”   这话近乎自语。   段云深:“因为陛下为臣妾得罪了太皇太后,所以太医院的人请了也不会来?”   景铄:……   景铄失笑,闭着眼睛苍白着脸色道:“爱妃太高看自己了,朕与皇祖母的事情,和爱妃关系不大,和太医来不来也没什么关系。”   这话也算不得谎言,这药用在景铄身上的时候,段云深还没出现呢。   现在去请,太医肯定会来,再怎么说也挂着君主的名头。但是他们来了也是无用,反而让太皇太后那边可以猜测自己现在的处境。   段云深虽然没聪明到将暴君这个状态和那“慢性毒.药”联系起来——他一直以为那药是让景铄逐渐虚弱,最后病若而死的,所以才会三番两次拦着不让暴君喝。   但是他也是能猜到景铄变成这个模样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的。   至少和当时他忤逆太皇太后有关系。   明白了这一层,段云深突然觉得有些惶惑无助。   因为他刚刚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欠了景铄一个天大的人情。   暴君现在疼得这样厉害,是因为自己。   段云深这人有些慢热,说白了就是有点天然的没心没肺,跟天然黑的那个天然是类似的。   天性纯良,待谁都还可以。但是大部分人也就在“还可以”这个标准里卡死了,再近不了了。   穿越过来这么久,他没野心没斗志,不社交不宫斗,也不和人打交道,至今连个朋友都没有,他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虽说一直和景铄折腾,但是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个不亲就会死的每日任务。   与人为善,但是每个人对他来说,都是过客。   这时候看着景铄这幅模样,又恍然悟到这人是因为自己才受苦的,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么大的人情,自己该怎么还?   “陛下你……你……哪儿疼?”段云深有些无措。   景铄没接话。   不是疼。   还不如是疼,忍疼是很容易的。   现在就像自己每一寸皮肉里面都有虫子在翻滚,爬动,啃咬。   景铄:“朕无事,睡吧。”   段云深茫茫然地听话重新躺下来,这次换成他抱住景铄,一下一下地帮景铄顺背,顺了一会儿,然后又过来帮景铄揉肚子。   他也不知道景铄哪里不舒服,胡乱试,想着只要让他舒服一点也好。   段云深胡乱地想道,若是自己现在去找那老妖婆把避子汤喝了,能不能给这暴君换一个太医回来?   景铄:“别乱想了,陪朕睡吧。”   景铄不知道段云深想到了什么,但是觉察到了段云深变得很不安。   段云深:“我……”   景铄:“睡吧。”   段云深:……   景铄实在是难受的没有力气说太多话了。   段云深抱着人,大概是心里慌到极致了,又怕这人出个好歹,这时候无意识地将唇印在景铄的头顶。   这是他第一个不以完成任务为原因的吻。   他抱着人,这时候实在是难以就这样躺着什么都不做。   茫然之间,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然后开始考虑自己能做点什么。   想着想着,他突然就下了决心似的翻身下床。   景铄:……   这人怎么这么不老实,他试图把人给拦住,但是他现在病猫似的,段云深又态度坚定,景铄居然没拦住。   段云深下床就直接一把将景铄按回到床上,按回去了还不算,还直接低头在景铄额头上亲了一下。   亲的这一下段云深也没过脑子,就是想这么做,然后就这么做了。   段云深:“再乱动就把陛下绑起来!”   景铄:……   段云深又亲了一下,“这样等着不行,让我帮你做点什么。”   景铄:“……能帮我做什么?”   段云深想了想。   大概是……二月红雨中求药?   先让小苟子带路去太医院看看,自己身为暴君宠妃还没作威作福过呢!   实在不行再去找老妖婆,不就一碗不孕不育汤么,最多不过就是被毒死,反正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一回生二回熟的,谁怕谁啊!   段云深转身正打算走,突然就听到窗口的位置传来“咔哒”一声响。   段云深:???   段云深回过头,就看见一个人影飘了进来。   ……!   是渡鸦。   没了项一越行方便,再带着贺珏潜入宫中自然不方便,渡鸦一人来要稳妥许多,他也是徘徊了几日,今日才寻到机会进来。   景铄看着渡鸦也没什么惊讶的意思。   渡鸦只对景铄行了个礼,行礼是肢体动作,剩下的一句话也未曾说,留下药就走。   段云深:?????   这是发生了什么?   段云深看景铄准备服药,慌忙在桌上倒了一杯水过来。   等到景铄把药服用了,段云深才试探着开口问道,“陛下?”   景铄:“躺一会儿就好了,你也到朕身边来。”   段云深看景铄真的痉挛渐渐止息,便上了床抱住了人,“刚刚是?”   景铄随意道:“……贺珏的影卫。”   贺珏????   这名字有点耳熟。   段云深在脑子里挥动洛阳铲挖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小苟子曾经讲过暴君有个白月光!   在小苟子的讲述下,这两人的故事仿佛戏词似的缠绵悱恻,什么月下垂泪相思的。要是没记错,那个白月光好像就叫贺珏。   为什么这人的影卫会大半夜来给景铄送药?   故事是真的?   情敌???   景铄用了药之后便好多了,这时候才有精力来翻旧账,“爱妃刚刚说要将朕绑起来?” 第38章 我是不是要弯了?   段云深楞在原地。   不对!   咱们俩角色是不是应该调转一下?   你白月光的影卫跑来给你送药,不是应该你唯唯诺诺对着我欲言又止地解释么?我还是不是你的宠妃了?   这幅审问的架势怎么回事?   再说了,我刚刚是要绑你么?我那是要救你于水火!人间大爱!你别的爱妃有我这么豁得出去么!   ……哦,我忘了你没有别的爱妃。   段云海:“嘤。”   景铄瞧着人,“这时候老实了?刚刚不是要将朕绑起来么?”   段云深忙摇头,“臣妾不敢!”   景铄:“是么?”   段云深:“是!”   景铄大概是这时候有些疲惫,所以也没有要深究的意思。   段云深等了一会儿,觉得这一页好像翻篇了,于是便试探着鼓足勇气,准备八个卦吃个瓜,问一句,白月光和我到底谁对你比较重要。   ——这个问题乍一听很狗血,很搞事,但是很有必要。   要是我重要我就以后死心塌地跟你混了。要是白月光重要,以后我遇难的时候要是和白月光遇难相突了,那我就不能指望你了,得赶紧自救才行!   ……说到底,谁能想到小苟子那添油加醋的戏词居然是真的呢?居然还真有白月光。   段云深吸了口气,挺了挺胸膛,脸上表情收住,要含情带着委屈,“陛下,臣妾与贺……”   景铄这时候难受初步得到缓解,整个人有些恹恹的,听着段云深的声音“嗯?”了一声,也没什么威胁恐吓的意思,奈何段云深此地无银三百两,君不惊人人自惊,景铄一个“嗯”,段云深第一反应就是刹车!   段云深生硬地转折道,“……欲和陛下同归去。”   景铄倒也不是没听出段云深刚刚那个生硬地拐弯,只是一来没猜出段云深说的是贺珏的“贺”,二来也没有计较的意思,便随意道,“绑上朕同归去么?”   段云深:……   咱能不能不提绑的这事儿了!   我不就顺口那么一说么,你绑我一整天我说什么了么!做人不要那么小气!!   景铄这时候微微阖着眸子,之前那股难熬的劲头在药物的安抚下消失,疲惫便慢慢涌上来了。这时候慢悠悠地想道,他若是真是愿意和自己同归去……   景铄:“刚刚爱妃是要做什么去?”   景铄是问的之前段云深下床要出门的时候是要去做什么。   段云深:……   能不能不说,怪丢人的。   景铄没听到动静,便抬起眸子看了段云深一眼。   这时候一双凤眸里朦胧着,如同水中月雾中花,好看到几乎有些不真实了,平时那眼睛里的漫不经心和狠戾都褪去了,看着竟然有些……干净澄澈。   段云深被这样的眼睛看得心头狂跳,一时居然有几分痴。   ……男狐狸精!!   妥妥的男狐狸精!惑人心智,魅人精魄!!   段云深是个俗人,被魅惑那是理所应当的。   他凑过去的时候景铄微微闭了闭眼睛,那个吻便落在了景铄的眼皮上。   唇下能感受到眼珠转动时的感觉。   段云深亲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段云深看着景铄的神色,揣测着他的心情。这人才刚刚还在“审问”自己,自己就这么亲上去,像话么!   但是看着看着,心里就忍不住想道,你一个暴君能不能别这么好看!!这不做妖妃太可惜了,来来来,我的角色给你!   要是景铄是妖妃,段云深是暴君,刚刚那一瞬间,景铄只要说是想要灭西周戏诸侯,估计段云深当时起身就去了!   灭,灭他丫的!!什么能有孤王的美人儿开心重要!   景铄得了吻,心中隐约像是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总是比段云深要敏锐一些的,这时候自然能够察觉到段云深这几次的亲吻与以前的有所不同。   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云妃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一些。虽说段云深一直走在靠近自己的路上,但是总觉得今夜格外的不同。   像是跨过了什么边界线,明明只有一两步的距离,但是确实是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纵使心中感知到了这些,但是景铄却面上不怎么显露,淡然重复道:“所以爱妃刚刚是准备做什么去的?”   段云深:……   段云深一下子就从男狐狸精的美貌里面拔了出来,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该怎么应答。   如果自己说,自己准备先去请太医,太医请不到就破釜沉舟地去太皇太后那里极限一换一,这暴君会不会生气?   他该不会觉得我是准备转投太皇太后门下吧?   景铄:“爱妃怎么不说话?”   段云深思量着说话的尺度:“……就,帮陛下请个太医。”   景铄:“然后呢?”   段云深一脸认真:“没有然后了。”   撒谎。   景铄看了段云深一会儿,然后漫不经心一般地道,“爱妃不必为朕做什么。”   陪着朕就足够了。   景铄觉得段云深既像是老天爷给他的赏赐,又像是老天爷为他降下的天罚。   有这么个人陪着自己,自己余生定是不会再如以前那般孤寂。   但也是有了这么个人,他走得肯定无法如同以前那般决然。   以前自己想拉天下陪葬,走在奈何桥上定然是气定神闲,哪怕被天下枉死的恶鬼扑过来扯碎了嚼烂了,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是如今……   如今自己可能还没到奈何桥,就开始回头望了。   他在人间好不好?   有没有受欺负?   段云深此时反抓着景铄的手,煞有介事道,“陛下放心,臣妾定然和陛下同生死共轮回的。”   毕竟你活着我肯定要天天在你身边续命的。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景铄听着这句话,倒像是嘴里被人喂了一颗糖,心里都泛起一丝一丝的清甜,“那倒不必,在人间的时候陪着朕就足够了。”   段云深看着景铄似乎心情不错。   之前那种痛楚带来的痉挛已经止歇,此时唇边还带着几分隐约的笑意。   他这种放松的样子让段云深试探着对着景铄的世界伸出了自己的小爪爪。他倒不是故意想要知道景铄的那些事情,只是此时有些好奇。   段云深:“陛下,臣妾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景铄的声音都透着一种惫懒:“嗯?”   段云深:“刚刚那个药……”   之前景铄的那个状态段云深可是看到了的,感觉下一秒就可以去阴间和阎王爷抢位子了,结果这一颗药下去就好了。   这也太神了吧,速效救心丸都没有这么神。   而且段云深之前是被急慌了神,这时候才恍然想起来这种事情他以前遇到过一次的,在翻窗去给暴君送吃的和索吻的时候,那时候他似乎……也是这么个症状。   段云深那粗壮的神经终于觉察到了哪里似乎不太对劲,所以这时候想要问个分明。问分明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应对下次这暴君病发——段云深怀疑这暴君是不是有什么类似癫痫之类的不定期间歇性发作的病。   ——虽然这种救命的药暴君不是自己随身带着,是由那个贺小公子的影卫送来的这种事确实还是让人十分在意就对了。   景铄:“药如何?”   段云深:“就……挺神奇的……”   段云深艰难地想着措辞,“陛下是,有什么难言之症么?”   景铄原本眼睛都合着了,这时候听段云深说难言之症,第一反应就是段云深上次说的那个“反正陛下也没那个能力。”   段云深:??!   怎么他突然就睁开眼睛了?   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说错啥了?   景铄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想生气又有些无奈。   段云深:……   我说错什么了?是不是这个病是他的禁词,不能提?   景铄:“爱妃就如此想知道朕有没有那个能力?”   段云深:?????   啥??   咱们俩是不是不在一个频道?   你你你你调整一下,你这个频道不对劲!难言之症是问你有没有什么遗传病或者其它少见的疑难杂症,不是说难言之隐啊!   再说了,就算难言之隐,它也不单单指那个,你这样想这个词会很委屈的!!   本来这页都翻过去了,我这些天也没提了,你怎么还自己给自己捅刀呢?   内心世界的吐槽很丰富,但是现实世界的段云深就只是慌慌张张一爪子盖在景铄的眼睛上,“陛下睡吧,天快亮了。嗯,臣妾也要睡了,呼噜噜……”   秒速如梦。   ……那是不可能的。   反正段云深就躺景铄旁边扯着呼,一派你别想叫醒我,叫我也不会醒的模样。   景铄:……   景铄无奈地跟着闭上了眼睛,隐约居然有些无奈到觉得惆怅。   自己难陪他终老,动他自然是不好。   但是这人……   这人……   景铄睁开眼睛,凑过去在段云脖子上“吭哧”就是一口。   段云深:“嗷——”   疼痛带来的条件反射,段云深直接就破功了,原本他打算装睡来着。   段云深:“陛下你属……”   属狗的啊   段云深闭嘴的快,没把最后几个字吐出来。不过吐不吐也没什么区别了,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后面几个字猜也猜得出来是什么。   景铄咬了一口之后心情就好了,撤回来神情一派泰然平静,“什么?”   段云深按着伤口,“陛下牙口真好,齐整,好看,嘤。”   这时候景铄将药瓶取过来递给段云深,让他收好。   大概贺珏也猜到此次景铄和太皇太后的矛盾闹得太大,所以这停药也不是三两天的事情,便多备了几颗。   这东西拿在手里自然是对断药有备无患,只是也平白增添了不少风险。   景铄一个暴君,在宫中没个可信任的——虽说有项一越,但是他毕竟是侍卫统领,很多事他也近不得身帮不上什么忙。再者这人忠勇有余,谋略不足,很多事让他知道也不安全,容易被人套话。   平日里伺候景铄起居膳食的小太监小宫女,几乎都是太皇太后的人,带这么瓶药在身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那些小太监们发现,偷偷摸到手里递到太皇太后眼前了。   一旦太皇太后发现药物的牵制已经名存实亡,只怕又要出新的牵制手段。   这药寻到替代便花费了不少光阴。新的牵制手段出来,谁知道还能不能寻到解决办法,就算能,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日。   总而言之,这药留在宫里的风险不是一般的高。   这时候景铄将药瓶递给段云深,倒是随意的像是在递不打紧的废瓶子。   段云深一开始脑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便接过来了。不仅接过来了,还就着自己好奇的劲头打开药瓶的塞子看了一眼,这才看见里面还有几颗。   段云深:!   他抓住景铄的手,又给景铄把药瓶子塞回去了。   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可太有逼数了。这种东西落在自己手上,万一被自己弄丢了,那可是大罪过!   他已经欠景铄一个还不起的人情了,再给他把这药弄丢了,那自己大概可以自杀谢罪了。   可是塞过去景铄也没接,段云深简直想说你还是给你白月光保管吧!   我不嘤了!只要你白月光靠谱,你把你自己送给他保管都行!   景铄:“替朕收着。”   段云深:“不不不不不行的!臣妾肯定会弄丢的!”   景铄:“丢了就丢了,也不打紧。”   段云深:……   打紧的好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陛下!这是药,刚刚你整个都在痉挛你知道不,我差点以为你要去见阎王爷!   这弄丢了都不打紧,还有什么打紧?你说!   段云深见景铄不收,急中生智直接掀开景铄胸膛的衣襟,然后将这药瓶塞进了景铄的胸膛里。   景铄被瓷瓶冰得一皱眉。   段云深:“臣妾这要是给陛下弄丢了,后半辈子都会睡不着觉的!”   景铄:“真的?”   段云深:……   你这种期待的语气是要闹哪样?   就这么想我后半辈子为你睡不着觉?我招你了?   段云深火速退开一定距离,反正这床够大,他直接滚到了床的另一边,就怕景铄把药瓶赛回到他手里。   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段云深一直都有!   景铄无奈,“过来。”   段云深:……   我不!   景铄:“不让你保管。”   段云深这才试探着摸过来,景铄随手把药瓶放回枕边,然后抱着段云深,睡了。   景铄比段云深累得厉害,之前因为断药的反应便已经精疲力竭了,这时候抱着段云深倒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段云深听着景铄的呼吸慢慢变得悠长,也慢慢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景铄今天的模样把段云深给吓着了,睡着之后便做梦了。   梦里的景铄似乎疼得厉害,唇色都苍白了,自己抱着他急得不行,最后便要背着他去找太医,可是皇宫那么大,他找不到路,只在皇宫里打转,也遇不上半个人。   他能感受到背上的景铄一开始还因为疼痛而痉挛,后来慢慢地趋于平静,半点反应都没有。   段云深不敢把景铄放下来看他怎么了,背着他拼命跑,不知怎么的,一头撞上了太皇太后的銮驾。   太皇太后也不救人,瞧着慈眉善目却又恶毒无比,用纯金指甲套指着自己道,“铄儿如此都是因为你,你可想好要怎么还他了么?”   段云深从梦中惊醒,这时候景铄还在睡,他还被景铄抱在怀里,脑子里都是刚刚的梦境,一时出不来。   梦中都是假的,之前有人给景铄送药了,他吃完药就好了。   这些段云深都知道。   可是他还是在意刚刚那个梦境,太皇太后的那句问话却是从段云深心底里钻出来的,他如此待自己,自己要怎么还他?   他得罪的可是太皇太后。   他无权无势的,只有个君王的虚名,命都在太皇太后手上。   段云深的脑子本来就不怎么爱活动,这时候这么一思考问题,只觉得都要打结了——自己能怎么还他呢??总不能真给他生个孩子吧?   段云深越想越烦躁,心道,你说他待自己这么好做什么?   他窝在景铄怀里发愁,觉得自己人情欠大发了。以前景铄都是续命工具人,现在的景铄是人情债主。   段云深仰头看了看景铄——他这个窝在别人怀里的姿势只能艰难地看到景铄的下巴。   段云深:……   段云深毕竟天生不是个喜欢杞人忧天的性格,这时候看着看着就走起了神,将那点惆怅就扔了,开始一本正经地考虑这时候自己要是去他下巴上咬一口会怎么样。   毕竟自己这脖颈上面积累的“龙牙御印”跟叠杀人书似的,自己要不伺机报复一下?   段云深磨了磨牙,仰头试图叼住景铄的下巴,景铄还睡着,段云深自然得手得轻易。   段云深叼着下巴僵持了几秒:……   算了算了,怂,不敢咬。   自己就没有以牙还牙的那个魄力。   段云深又松开了,还用自己亵衣的袖子给人擦了擦下巴上的口水,然后接着窝景铄怀里发愁了。   第二日他们两人都醒来的晚,小苟子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准备进来伺候。结果刚刚开门,就被景铄给轰出去了。   可凶了,直接将东西砸到半推开的门上,咆哮声音也大,让他们“滚出去!!”   段云深吓得一动不敢动,在旁边看着景铄发火,眼睛看起来像只被受惊了的奶猫。   咋了这是,大清早的??   段云深咽了口唾沫,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默默翻滚到床的另一头躲起来。但是景铄这时候却把目光落了回来。   目光平静,堪称柔和。看到段云深吓呆了的模样,还疑惑地问了一句,“爱妃怎么了?”   段云深:……   不,我比较想问你怎么了。   精,精分??   你刚刚发火的时候不是这么平静的样子啊   景铄:“爱妃若是困,还可以再睡会儿。”   段云深感觉到了害怕,甚至想要遁走。也没听说这暴君有精神分裂的设定啊!   景铄倒也不是大清早突然得了精神病。   按照断药的期限,他昨夜就该发病了,若是没有渡鸦送药,他这时候应该正难受着才对。   他这人有些桀骜,在发病的时候自然是不会愿意让这些奴才看到他脆弱的模样的。   为了不让太皇太后起疑,猜到他对此药有了应对之法,所以他需要扮作断药难熬的模样。   戏演完了,这时候看着段云深自然表情平静。   段云深被景铄圈进怀里,一边心里发颤地疑惑这人是不是第二人格出现,一边和人一起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正午了,景铄还装断药反应,也就没下床。段云深在景铄授意下,去门外将那些梳洗的脸盆热水都端了进来,两人梳洗过,然后段云深又去端了膳食进来。   屋子里彻底只剩下他们两人,连窗户都没开。在外人看来,大概就是暴君身体不适喜怒无常,除了宠妃谁也不得近前。   段云深一开始有些晕头转向,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毕竟景铄在他面前可不是这样外界揣测的那般病恹恹的模样。他不仅看起来很平和,甚至还能在用膳的时候给他夹菜夹到碗里冒尖尖。   后来隐约察觉到似乎是想让那些奴才不敢进来,段云深也就没多想了。反正伺候这暴君也不过是将东西从门口带到床边,又从床边带回去的路程,也不是很麻烦。   果不其然,就如同景铄所料的那样,很快太皇太后那边便收到了消息,说是暴君似乎心情不佳,大清早将那些太监宫女都轰出门,只让云妃一人伺候。   太皇太后时在逗一只鹦鹉,听了这汇报,便笑道,“哀家之前就说不着急,这可不就妥了大半了?一个个的沉不住气。”   鹦鹉在旁边叫道,“妥了!妥了!!……沉不住气!沉不住气!!”   太皇太后看着鹦鹉道,“关在笼子里东西,还担心他翻天了不成?”   来禀报的大太监连声称是。   太皇太后想了想,又道,“项统领这段时间如何?”   大太监回道:“回太皇太后娘娘,项统领这段时日并无不妥——之前按太皇太后娘娘的吩咐,当初去给云妃娘娘送药的其它太监侍卫奴才也都派人注意了,都还好好的,没出什么意外。”   当初去给段云深送避子汤的,除了芷兰淳玉,还有一大群助纣为虐的太监侍卫,但是最后景铄只杀了芷兰淳玉两人。依着景铄那眦睚必报的性子,想必是不会轻饶了剩下这群人才对。   太皇太后也没打算做菩萨给这群人一个安稳去处,反而用他们做饵,让他们继续在宫中待着,就想看看景铄还有没有手段,能不能找这些人算账;若是算账,景铄要让什么人动手。   她倒是想知道,除了这方游,还有谁变成了这暴君的人。   现在这群奴才们安全,太皇太后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该放下一块石头,还是该猜测景铄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反应才故意不动手。   大太监:“这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监视那群太监侍卫的人手要不要撤回来?”   太皇太后想了想道,“再看两月吧,那时还没反应就撤回来。”   再久了,监视估计也没什么用,不论是景铄真的黔驴技穷,还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都不会动手了。   可景铄要比太皇太后想的又耐心。   那群人最后自然是一个也没逃掉,都付出了代价。只是他们的死法各异,有些是夜里不慎掉了井,有些是偷太妃们的东西被主人赐死。死亡间隔时间也长,全是在太皇太后撤了监视之后才动的手。   太皇太后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后事,那群奴才的生死根本就不会被她放在心上。说是撤了监视就是真的撤了,也想不起“那群奴才是为自己做事才招惹麻烦,要不要护一护给他们个安稳去处”之类的想法。   太皇太后这时候用小棍逗弄着鹦鹉,道,“乖鸟儿,说太皇太后圣明。”   鹦鹉乖顺道,“太皇太后圣明!太皇太后圣明!!”   .   景铄为了表现的自己更像是因为不堪忍受痛楚而喜怒难测,闲的没事又砸了几个花瓶之类的瓷器。   每次都是段云深猫在一边塞吃的,突然就听见瓷器落地的脆响,惊得一哆嗦,转头看景铄,然后看到景铄一手拿着杂书,看起来无比闲适淡定且优雅。   每当这个时候,段云深就会由衷地想,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今天的暴君他疯了!!   但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会被自己打压回去——人家救你了,疯了算什么?再说了,他疯了不是大家早就知道了么,要不“疯子陛下”的称呼哪里来的?   景铄看段云深受惊,还真心实意地问道:“下次需要朕提前告知爱妃一声么?”   段云深:“不不不不用!”   但是接下来的发展还是更诡异了,因为景铄在砸东西之前会先淡定地招呼段云深一声。   其实为了让太皇太后那边更相信一些,景铄应该更加残暴一些。毕竟依照他以前的性格,自己难受了别人也别想好过。   段云深这时候和他待在一个屋子里,那自然是轻则受刑重则毙命。   实际上景铄在要不要这样做的这个问题上还真是思考过的。他现在的身份和身处的位置都让不少人恨得牙痒痒,此时越是让别人知道段云深对他重要,段云深越是不安全。   自己现在待他狠一点,对段云深终归是没有坏处的。   不过他转头看见段云深,心便一瞬间就又软下来了。   哪怕是做戏,也不想浪费做了,好端端的自己罚他做什么?这人小猫儿似的傻乎乎,自己罚他几次,他又不明白个中原委,跑了怎么办?   他自己说服自己,罚不罚也不在这一时,不一定就非要今天对他狠。前几天自己还为了他冲撞太皇太后,要了太皇太后贴身婢女的命,今天做戏要他死,未免也有几分假了。   段云深这时候凑到景铄身边——景铄大概是为了做戏做全套,所以今日根本就没下床。   段云深在床边坐下,觉得自己有义务安抚一下这位精神病患者,坐下之后便道,“陛下要不要和臣妾聊天?”   景铄随意翻过手上的书册,“爱妃想聊什么?”   聊聊你得这病多久了。   段云深:“都可以,陛下想聊什么聊什么。”   景铄目光从书册上移开,心说,不是爱妃找朕聊天么?还要朕来想聊什么?   景铄想了想,将手中的书册递给段云深,“爱妃若是无聊,就帮朕念念书,朕眼睛有些不适。”   眼睛不适?段云深一边把书接过来,一边着意打量了一下暴君的眼睛。   还好,还是很好看!没有红血丝。   段云深接过书,扫了一眼。虽然是繁体字,但是认读难度不大。   然后段云深坐在床边给景铄念书。这书是本杂书,记录的大多都是各地的些奇闻异事夹杂一些精怪故事。段云深念书念得一板一眼,景铄就靠在床头听着,听着听着便有些走神,看着段云深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云深中途翻页的时候察觉到景铄的目光,便停下看了过去。景铄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段云深眉梢的那颗小痣。   段云深:?   景铄:“爱妃这小痣生得可真好。”   段云深默默无语,心说我知道,你家狗眉毛旁边也有一撮黑毛,你睹人思狗,所以觉得我这痣生得好!   这段我已经看过了,新婚之夜,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留下我的命的!   这么一想,段云深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拿的是替身剧本。虽然没有能替上才学出众又身世凄惨的白月光,但是替身了暴君的那条眉梢有黑毛的狗。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景铄这时候倒是没有思狗,他是真觉得这小痣生得好。   点在眉梢上,灵动得紧,看一眼就好像烙上心头了。   看看看看,什么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别说段云深眉梢是颗痣了,他脸上这时候就是碗大一个胎记,景铄这时候都能睁眼瞎地夸红的好看,说恰似心头那一片滚烫的柔软。   景铄突然道,“朕今日是不是还没亲过爱妃?”   段云深:??   亲过了的,这种续命的大事段云深一直记得很清楚的。   段云深正待说明,结果景铄就又自问自答道,“好像确实还没亲过。”   ……过分了啊,睁眼说瞎话。   我都记得,就不信你那聪明的脑袋瓜记性没我好!   景铄:“爱妃今日不用了么?”   这已经是在明示了,明示某个脑袋瓜子不好使的过去亲一下。   但是脑袋瓜子不好使的那个和暴君不在一个频道。   他在心里打算盘,心说,今日确实不用了,但是明日还用的,要可持续发展今天就不能得罪这暴君。   段云深心道,什么时候这系统能更新一下续命的计算方法。   要是亲一下能续命一天,亲两下能续命两天,段云深这几天能偷吻偷到这辈子都不愁。   想象很美好……这个任务就是每天刷新的。今天亲再多也没用,明天还得重来。   段云深有点想跟系统反馈一下这个问题,奈何自己的系统一是不靠谱二是不在线。说起来这系统下线的时间也忒长了。   段云深满脑子里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越跑越远,眼看着从接吻那点事出发,快要跑到珠穆朗玛峰了。   景铄看他这幅光明正大地走神的模样,便伸手取走了他手上的书,然后凑近   ……   两人的鼻尖相触,呼吸可闻。   但是景铄却停在这里了。   段云深:……   段云深咽了一下口水,鼻尖相互接触的感觉让他不敢动,心跳有些快,也说不清自己是慌张还是紧张。   景铄:“朕说,朕今日还没亲过爱妃,爱妃还需要么?”   段云深此时脑子已经罢工了,已经被男狐狸精的美貌给杀死了。   但是没关系,他这人本能比脑子好使,就算脑子下线了,但是本能却好像理解了景铄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侧头,贴上。   停顿了两秒,景铄的舌头却突然舔一下他的唇,段云深瞬间被这触感惊醒了,此时慌忙想要后退,但景铄伸手按住了他的后背。   段云深:……   段云深的脑子彻底下线了。   段云深的呼吸快要被吞吃没了。   等到分开的时候,段云深觉得自己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   景铄在离开一点点的距离之后又回来吮了一下段云深的嘴唇,这才彻底放开。   段云深茫然地在哪儿喘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欲盖弥彰地满床找书。   我书呢?   我书哪儿去了?   刚刚拿在手里的那么大一本书呢?   只要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就是什么都没发……   ……嘤。   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玩,我每天找你要亲亲是不对,但是你也不能强买强卖啊!今天分明就已经亲过了!   而且,为了响应国家净网行动,维护网文网站的和谐安全,咱们下次再亲的时候,能不能贴贴就完事?   景铄把书还给满床找书的段云深。   大佬就是大佬,脸皮就是不一样,段云深这时候羞愤欲死,恨不得把自己埋了,景铄愣是半点变化也无,还是那么云淡风轻花好月明。   景铄:“爱妃刚刚的书念到哪儿了?”   段云深:……   这个问题问的真好。   我也好想知道啊   段云深看着满书的字,只觉得一个字也不认识了,感觉那些字突然开始在书上跑圈圈。   景铄:“爱妃?”   段云深:“……啊?”   景铄伸手抹了一下段云深的嘴角,“爱妃不喜欢这样?”   段云深:!   警报!!警报!   这个问题不能乱答!以后可还要指着暴君续命的!现在惹暴君不开心后果很严重的!   你想不想被拖出去?你想不想被暴君以为你嫌弃他?   你还欠暴君人情呢!   段云深犹豫道:“不,臣妾,很喜欢。”   景铄扬眉,明显一副不信的模样。   段云深:……   段云深豁出去了,这时候又凑过去在景铄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段云深心道,亲就亲吧,亲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要老是被吻深了自己就跟受了惊似的,有点出息好不好?   ……可,自己就是没出息,嘤,人家还没谈过恋爱呢,两世都没。   再这么玩儿我是不是要弯了啊?   等等……   弯?   某条脑子不大正常的咸鱼,穿进耽美小说,并且接受每天亲吻男子续命这种任务,在几天前还和该名男子讨论过生不生孩子的问题之后,他终于开始考虑自己会不会弯这个问题了。   段云深:……   段云深内心愁苦,还不敢表现出来。   拿着书本开始对景铄进行诗朗诵。   原本之前念的好好的,这时候内心波动太大,强行想让自己忽视某些很严重的问题,突然语气就开始抑扬顿挫起来。   景铄:……   情人西施眼镜也顶不住这么造作了。   景铄神色微妙地听着段云深念书,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另一个方向移动了两分。   在段云深一本正经准备翻页的时候,景铄突然伸手捏住了书本,阻止了段云深的翻页。   景铄:“爱妃辛苦了,帮朕倒杯茶水吧。”   段云深看着男狐狸精因为之前的举动而明显艳丽了几分的嘴唇   落荒而逃。   自己好像真的要弯了?   妈妈,男狐狸精要吃人了,我怎么办啊!   我,有点,只有点点,想跟他回窝……但是这样好像很不对!!   ——等等,这不是想不想跟他回窝和对不对的问题。   我指着他续命呢,这是肯定要跟他回窝的!   段云深:……   问,这个世界上存不存在这样一种人,每天和一个男的接吻,但是本身这两人是直男?   段云深一边倒水一边痛定思痛地安慰自己,没事,这男狐狸精好像还是不举的,就算真的弯了也没什么区别,大家就亲一亲,反正自己每天都是要亲的。   对嘛,这么一想,好像就释然了。   段云深心态平和地给景铄送水去了。 第39章 共同沐浴?   段云深把水端过来给景铄喝了之后,便发现自己之前读的那本书不见了,床上床下的寻了,就是找不见。景铄也不着急,随意说找不见就算了,爱妃读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段云深:……   你是不是把书藏起来了?好好一个暴君珍惜一下你的人设,不要这么幼稚!   景铄:?   段云深:“臣妾这就去注意。”   景铄神色淡淡的一点头,看不出任何不妥的地方,虽然那书就在他枕头下压着。   两人就跟秋日的猫儿似的懒洋洋在这宫殿里又歇了一段时间,一直歇到景铄自己都觉得这日子过得太颓靡了些,总觉得自己再这么过下去,只怕真要活成个无用的傀儡了。   所以他当天晚上写了两个字条,分别叠好,让段云深选一个。   段云深:“这是什么?”   景铄神色淡淡:“爱妃取一个就是了。”   段云深:“随便选?”   景铄:“随便选。”   段云深试探着伸向左边那个纸条,拿了起来,看了景铄一眼,确认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才打开看里面写了什么。   打开之后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个意义不明的圆圈。   段云深:?   这是什么?汤圆??   景铄悠然地道,“爱妃那张纸条上面是什么?”   段云深将纸张翻过来,展示给景铄看。   景铄微微扬了一下眉毛,然后道,“爱妃手气真好。”   段云深敏锐地发现景铄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但是他却解读不出这话的深意在哪儿。   段云深只能老老实实地直接问道,“??敢问陛下,这圆圈是何意?”   景铄想了想,“晚膳吃汤圆罢,爱妃喜欢吃什么馅的?”   段云深:!   有朝一日!!我和暴君的频道居然对上了!   这是何等可歌可泣,这是可以载入暴君宠妃的个人史书传记的一刻!!   只是……段云深依旧觉得暴君刚刚肯定瞒了自己什么。就你们古人那个弯弯绕绕的习惯,我才不信你写这个是要决定晚餐吃什么。   段云深这段时间胆子见长,试探着将手摸向另一个纸条,见景铄没有拦他的意思,便将另一个纸条也拿起来展开了。   上面是是一个“十”字。   很好,也是意味不明。   段云深看了两眼纸条,决定放弃思考,问景铄道,“花生流沙馅儿的汤圆可以安排么?”   .   当天夜里,段云深抱着景铄的胳膊睡得正熟的时候,还魂园出了惨案。一位婢女不知怎么的大晚上不睡觉,跑去还魂园祭奠亡灵,结果撞上鬼,惨死了。   婢女的心脏不翼而飞,血将地上的泥土都染了色,第二日被发现的时候,那泥土一脚踩上去血水就会漫上来。   婢女缺失的心脏处嵌了一块石头,石头上用极其拙劣的篆刻痕迹写着,“臣妾冤枉。”   此事在宫中引起轩然大波,宫女太监们都议论纷纷,说是还魂园冤死的那些鬼魂回来杀人了。   虽然大家说的语焉不详,但是都暗指这位鬼魂指的是景铄的母亲,毕竟用的是“臣妾”二字,这可不是太监宫女们可以用的自称。   段云深整日和暴君窝在宫中不出,再加上他是陛下面前的宠妃,自然没有人敢和他说起这件事。   此事还是隔了好几天,段云深才从小苟子的嘴里听说此事,小苟子也没深说那些猜测,只讲了讲死状,说是还魂园怨鬼杀人,让段云深夜里睡觉的时候将护身符带好。   段云深回头就去找景铄检查了给他的护身符有没有好好带,晚上睡觉更是直接缩进景铄的怀里,格外自觉。   景铄抱着人,有些无奈,“真这么害怕?”   段云深奇道:“陛下一点都不怕?”   景铄不知怎么回答,因果都在他手中,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他最清楚。所以他自然是不怕。   段云深恨不得缩小成一团跑进人衣襟里藏着,景铄抱着人,不知为何突然有几分惆怅。   自己幼时好像也是如此怕鬼神之说,只是后来人心见多了,便知道鬼神也不过是人心下的棋子罢了。   这婢女的死还只是一个开头,紧接着死的就是一个太妃。那位太妃虽然有子嗣,却是一位公主,已经远嫁,宫里宫外也没指望,这些年深入简出,不怎么引人注意。   在她的心脏里也发现了石头,上面同样是“臣妾冤枉”。   宫中一时人心躁动不安,夜里野猫儿在花草间蹿一下,都能引得四下一片惊叫。   景铄现在是甩手掌柜,装着自己毒发不了床,这些事自然是太皇太后处理。   说来太皇太后一个老太太,居然难得地不信鬼神之说。   太皇太后冷斥道:“怨鬼杀人?哪只怨鬼敢入得皇家,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她弟弟丞相谢翰心这时候看起来不动如山,似乎没被自己姐姐这怒气所侵染,仍平静道,“太皇太后娘娘息怒。”   这几日太皇太后心情不佳,长乐宫中的宫女太监都有所察觉,纷纷夹着尾巴做人。   原因无外乎它,实在是诸事不顺。   景铄和云妃那边虽然一直有小太监传来消息,说是景铄已经多日不见外人,脾气也越发暴躁,宫里的东西都被毁得差不多了,甚至还说连云妃都受了这喜怒无常的暴君的惩罚,夜里曾经传出过惨叫。   听起来算是好消息,但是景铄一直没低头,那云妃也还活得好好的。   倒是自己弟弟谢翰心隔三差五进宫来给自己添堵,担忧这担忧那,不是说那疯子陛下可能宁死不低头,就是说前朝王爷党作乱。   除了这个,还有前些日子有个太医去给云妃看病,太皇太后留心查了一番,派人去查,本以为会挖出转投景铄的人,谁知道查来查去却让自己的人踩进了嘉王的陷阱。   诸事纠葛不顺,自然是火气大。这时候宫内还出了这种事,让她如何能平静得下来。   谢翰心这时候低垂着眉目,道,“怨鬼之说自然是不足信,臣只是在想,这背后的人是谁,意欲何为?”   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是谁?丞相真的心中没有人选么?”   谢翰心年纪也不轻了,须发皆有斑驳,只是精神矍铄。此时他装傻道,“微臣愚钝。”   太皇太后看着自己这弟弟就来气。   官居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但是到了这个年纪,却越来越畏首畏尾了。老狐狸似的,看得比谁都清,装傻比谁都熟练。   太皇太后和丞相两人这姐弟年轻时也算是同患难共进退,都是下得狠手的毒辣角色。但是到了老年两人却开始出现分歧,谢翰心越来越保守,他作为臣子已经爬到了最顶端,位极人臣,只要守住这个位子就好了。太皇太后却要比这个弟弟野心大,她可不想到此为止,她想为谋求千秋百代。   淳玉是丞相送进宫的,既是送进宫的智囊,也是防着自己这姐姐太过冒进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太皇太后此时看着谢翰心装傻,道,“丞相,你可真是越老越胆小了!”   谢翰心不卑不亢道,“太皇太后娘娘,我们姐弟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那些荣华富贵带不走的,到了这个年纪,什么也不想求了,就求个平安喜乐。”   太皇太后:“哦?吃了一辈子人的恶鬼突然想吃斋念佛了,求平安喜乐?”   谢翰心未曾接话。   太皇太后却仿佛被他的沉默给激怒了,“哀家不收手,谁也别想下船!你也别想!!——查,去给哀家查,那人不是想装神弄鬼旧案重提么?哀家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真以为在太医上栽了哀家一遭,他就赢了?还嫩得很!”   谢翰心不欲与自己的姐姐辩驳,更何况他这姐姐现在还是处于气到听不进话的状态里,于是应了这“彻查”的命令,就下去了。   .   嘉王那边听说了宫中血案的消息便皱起了眉头,“你再说一遍,那石头上写的什么?”   周不愚有些吃惊于嘉王反应如此之大,但还是重复了一遍,道,“写的是,臣妾冤枉。怎么,这几个字有不妥?”   景逸一张脸几乎有些发青,唇抿得紧紧的。   周不愚愣住,犹豫着道,“王爷?”   景逸沉默良久,突然怒极反笑,一连道了三个“好”字,“我还道此次小铄这么安份,我回来他居然没给我和太皇太后那边使绊子,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周不愚此时显得有几分茫然,景逸平素不怎么显露情绪,但是今日显然是气得厉害,但是他始终没明白景逸为何如此生气。   景铄这暴君被架空了实权也不安分,多生事端,此事景逸和周不愚早已知晓,他们只道是景铄想挑起他们和太皇太后争斗,好给自己这个傀儡喘.息的机会。   可怎么这次……王爷就气成了这样?   周不愚又看了一眼宫中传出来的纸条——臣妾冤枉?   谁冤枉?这深宫犹如炼蛊场,枉死的女子不在少数。这暴君在位的时候,除了这云妃,基本进去一个女子就死一个,而且还是当夜就死,就算不提暴君,历任君王的后宫里枉死女子也是如恒河沙数。   这装神弄鬼的一句“臣妾冤枉”却让王爷气成这样,难不成……   景逸突然出声打断了周不愚的思索,道,“备马车。”   周不愚愣道,“王爷去哪儿?”   景逸:“宫中,许久没见母妃了。”   此处的母妃自然不是景逸的生母,而是指许太皇太妃。   备下马车出了门,不想却在路上遇见了旁的事,丞相府小公子谢渺带人当街拦了嘉王的马车。   谢渺是丞相府独子,并无兄弟姐妹。谢翰心老来得子,自然是全府上下都捧在手心里宠着。   这谢渺虽也聪慧,在京中有些才名,只是为人却蛮横无理。自小娇纵着长大,目中无人,而且自视清高,从不和官场子弟来往,倒是喜欢和一群穷酸的“才子”泡在一起。   他交朋友从不看别人的身世,毕竟除了皇子,谁也没他身世显赫。   这次带人拦景逸的车,也是为了朋友出头。   景逸坐在马车上没下来,让周不愚下去和这小公子打交道,这小公子倒也不嫌弃周不愚这幅穷酸的倒霉相,反倒是说,“我瞧你这模样也是个有才之人,怎么和这等污浊货色混在一起?”   周不愚长这么大,倒是头一次听人说“看他模样”是个有才的,顿时对这小公子印象不错,打算待人温和一些。客客气气问了谢公子为何堵车?   谢渺也不忌讳,直言道,他是为了友人的心上人来的。   原来谢渺有个朋友,是个穷酸书生,这人有些才情但没什么官运,写些山水风月的诗词不错,论政事便不行了。所以久试不中,一次落榜后去青楼买醉,结识了一位风尘女子,两人一见如故,私定终身。   穷酸书生自己虽没钱,但是也有几分傲骨,拒绝了谢渺的相助,愣是靠卖字画攒了些钱财,要替那位女子赎身。   这一攒就攒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凑够了钱财,欢欢喜喜地准备去接姑娘出来。谁知道去了才知道,那位姑娘居然不愿意跟他走了。   那姑娘说她自知身份卑贱,出了这醉欢楼便是一个寻常女子,再也没有机会得见嘉王爷了。   所以他拒绝了书生为他赎身,说是纵使是在和烟花场老去,只要能多见王爷几眼,便值得了。   那位书生出了醉欢楼失魂落魄,好几年积攒下来的期待都成了一场大梦,寻死觅活。   谢渺听到此事自然是不能容忍自己朋友变成这幅模样,这才来堵人。   谢渺指着马车里道:“我谢渺也不是蛮横无理之人,那姑娘说过王爷并没有给她什么承诺,只是远远见了王爷一眼,为王爷弹过一首曲子,便私心惦记上了——想必王爷也不会将这么个青楼女子放在心上,不如劳驾王爷去断了那女子念想,成全我那朋友一桩美事!”   周不愚听得哭笑不得。   也就这种富贵人家的闲散子弟才有时间和精力来折腾这些事情。   景逸倒确实去过醉欢楼,偶尔和人谈事,青楼总归是个好去处,不过那女子他肯定是没印象的。   今日景逸今日心情不好,谢渺又是丞相家的公子,听周不愚在外面和那小公子拉扯了这许多,景逸便有些不耐,这时候掀开马车的车帘,道,“先生上来。”   周不愚:“可这……”   景逸:“谢公子想拦便拦吧。”   言外之意便是,你想拦,也该看看自己拦不拦得住。   若是平日的景逸定是能挂上温雅面具和这谢小公子虚与委蛇一番的,只是他刚刚心口才被人撕开一道旧伤,这时候哪里还有那般的耐心。   周不愚一边给这纯真的小公子使眼色,一边自己回身上了马车。   谢渺看嘉王这个态度,顿时心里便也有些不舒服,“嘉王这是什么意思,小瞧我丞相府的府兵么?”   嘉王不会武功,进出都带着府兵。他一声说接着走,那府兵自然是要冲破这谢小公子的阻拦的。   谢渺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心道我都这样低声下气来与你好好商量了,你居然还敢如此藐视于我?   相府小公子自出生到长这么大,还没被这样待过。他来拦人马车也是带着人的,于是双方就动起了手。   相府那边小公子没分寸,府兵心里还是有杆称的,动手也没伤人,只想着赶紧把王爷的马车放过去,大不了待会儿被小公子骂一顿。   原本景逸这边的府兵也该是如此息事宁人的态度,想着突破了这阻碍便罢。   可谁知变故突生,景逸府兵之中有一人突然发了狂似的,连杀相府府兵数人。   嘉王听外面声音有异,掀开马车帘子一看,正好见着自己门下的一个府兵一剑捅穿了谢渺的心脏。   ……   电光火石之间,景逸终于明白了。   宫中血案不过是个引子,现在这一刻,才是景铄要的。   怨鬼杀人,青楼妓子,都不过是景铄手下的一步棋了。   谢渺是谢翰心独子,谢翰心是太皇太后亲弟弟。   此事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善了。   太皇太后党和王爷党虽然原本就是针锋相对,但是今日这一刺,只怕就将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提前了。   周不愚也算是反应快,看到自家的府兵捅死了谢渺,便立刻明白是被人算计了,这时候声嘶力竭地指挥府兵道,“快擒住他,莫让他自己了结了!”   两家的府兵一拥而上,要将那杀人者抓起来,只是杀人者反应更快,抽出一把短匕割开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神仙难救。   周不愚傻了一般,喃喃道,“果然是死士……”   他愣了一瞬,又突然活泛起来,慌忙道,“快,快看看谢公子!!”   谢小公子躺在地上,自家的府兵慌成一团,有些帮他按压伤口,有些忙着喊大夫。   他仰着头,嘴里吐着血沫子,无端想到昨夜他父亲冲他发火,说他这般年纪也该准备考取功名了,不要整日和那些乡野之人鬼混。可发完火又偷偷让厨房给自己炖了汤。   谢渺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空,喃喃道,“孩儿……不……唔呃……”   一口鲜血喷出来,仿佛堵住了气管,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不过咳了两声,便咽气了。   景逸和周不愚这时候已经下了马车,景逸远远看着那谢渺咽气,脸色没什么表情。   周不愚去探查那自杀了的府兵,头疼的发现那府兵是熟面孔,也不知是什么人老早就安插.进了嘉王府——再一看那边,刚刚还傲气又有几分纯真的谢家小公子头都歪到一边了,胸口的起伏也没了。   周不愚颇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回到了景逸的身边,“嘉王爷带领府兵当街杀人,这可真是……”   景逸:“……你说小铄在想什么?”   周不愚:“啊?”   景逸:“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不愚:“我的王爷,好处多了去了!那丞相,那太皇太后,能轻饶了咱们么?这谢渺可是丞相府的独苗,这次只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咱们谁败了,对这个傀儡皇帝都好处不少!”   景逸看向周不愚,“可小铄知道咱们有后手,后手一出,他能得到了好么?”   周不愚一顿,“……这……唉,所谓后手也不过是破釜沉舟的无奈之举,再说,那陛下不一定就知道您有后手,说不准是您高看他了呢!”   景逸笃定道:“他知道。”   周不愚满心的烦躁,“别说陛下了,您考虑考虑您自己吧!”   景逸转头看了周不愚一眼,周不愚自觉刚刚失言,稍微怂了两秒。   丞相府的府兵确认谢渺已经魂归西天,这时候纷纷拿起兵刃将景逸和景逸的府兵围了起来。   之前两方交手都是懒懒散散,不过片刻的功夫,再兵刃相见的时候却是剑拔弩张。   谢渺的命交代在这儿了,他们若是不能把这王爷留下来,只怕回头丞相就得要了他们全家的命。   景逸倒是摆摆手,让自己的府兵将武器放下了,“本王的府兵,自然会给个说法,去大理寺吧。”   周不愚:“王爷?!”   景逸收了之前那疑惑的模样,笑了一声,看向周不愚道,“慌什么,难不成你觉得他们能奈何得了我?”   景逸对着周不愚使了个眼色,周不愚立刻会意,并不再多言。   景逸重新上了马车,马车在两府官兵的簇拥下,改道去了大理寺。   .   此时的宫中,太皇太后还不知晓此事,因为被谢翰心气得不轻,头疼得厉害,大太监正在讨好地给太皇太后揉太阳穴。   太皇太后被这样按着,想着这些天的不顺,还有那句“臣妾冤枉”,不自觉地就想起些旁的事情来,这时候对着大太监闲话一样地道,“你说这同样是皇家出来的人,怎么如此不同。”   大太监:“太皇太后娘娘说的是?”   太皇太后:“许多事。你看铄儿那副痴情种的模样,为了个蛮族妖人和哀家对着来,熬了这许多天了,也没见他服软——无上皇当年可没这么待哀家过,也没见他这么待宫中其它的妃嫔。”   大太监笑着打圆场:“圣人不仁,无上皇心中有公义大道,自然不为私事牵绊。现今陛下看着待云妃极好,其实何尝不是伤了太皇太后娘娘的心呢?”   太皇太后又道,“同是皇家子嗣,怎么铄儿就对他母妃无动于衷,景逸却对他母妃冤死之事耿耿于怀?”   大太监听到太皇太后这随口一说,慌得立刻就跪在地上了,“奴才愚钝,什么都未曾听懂!!”   景逸的母妃的死因,对外可不是说的冤死的。   要是没记错,景逸的母妃当年给重病的先帝送了一碗莲子羹,先帝没吃赏给了一个奴才,那奴才吃完居然喘不上气,生生窒息而死了,既没有伤也查不出毒,但是先帝眼看着那奴才吃完莲子羹之后才死的,哪能轻易放过此事。   嘉王母妃获罪,罪名是“弑君”,景逸还小,没被牵连送给了别的嫔妃抚养。要是没记错,当时不仅仅是嘉王母妃,还牵连出了一大群谋划弑君的人来着。   此时联系上宫中血案里的石头,那句“臣妾冤枉”,太皇太后这么一感慨,大太监突然觉得自己知道了要掉脑袋的大事。   太皇太后睁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太监不悦道,“你慌什么?”   大太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这,奴才,奴才惶恐!”   太皇太后:“莫要慌,哀家就随口说说,哀家对你还不放心么?接着伺候罢。”   大太监战战兢兢爬起来,接着给太皇太后按摩头部。   太皇太后接着舒缓道,“哀家的皇儿,也就是先帝,可真是个好君王啊。他和他父皇一样,公正,果决,处理起朝堂上的事情来头头是道,丝毫不拖泥带水——哀家的母家有人犯了错,哀家去找先帝求情,先帝不仅没有网开一面,还教训了哀家。”   大太监大气都不敢喘。   太皇太后:“那个时候啊,哀家就觉得这儿子坐上了帝位,于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处。既然如此,要不要换一个听话的上去呢。”   大太监“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先帝对外称是病死的,这太皇太后话外的意思,倒像是……   太皇太后看着大太监,不解道,“你怎么又跪下了?”   大太监已经话都说不完整了,“奴才……奴才……求太皇太后娘娘饶命,太皇太后娘娘饶命啊”   太皇太后皱着眉头,“哀家头还痛着呢。”   那大太监爬起来接着给太皇太后头部按摩,可此时已经腿抖如筛糠,牙关也不断的打颤。   太皇太后大概被这奴才扫了兴,不愿多说了,按了一会儿,便道,“你出去罢。”   那奴才叩头出了门,接着太皇太后就叫了侍卫进来,让他们送刚刚出去的那个大太监去见阎王。   屋子里只剩下了太皇太后一人,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景逸那孩子还在想着帮他母妃翻案,怎么哀家就没有这么可心的皇儿?”   .   外面腥风血雨,段云深这宫殿里头却还是春暖花开。段云深这时候削着梨子看着景铄自己跟自己下棋。   围棋嘛,段云深肯定是不懂的,但是不影响他觉得景铄很厉害,因为他看到棋盘快被摆满了。   段云深削完梨子顺手就送进嘴里了,“咔嚓”就是一口,汁水清甜。   景铄被段云深咬梨子的声音吸引,看了过来。   段云深:……   段云深:“咳嗯,本本来是给陛下削的,顺口……这边不脏,我分一半给陛下?”   段云深说完就拿着水果刀把手上的梨子一分为二,景铄都没来得及拦,段云深就已经把另一半梨子递过来了。   分梨,分离。   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不过景铄什么也没说,接过那一半梨子,却没吃。   段云深在旁边凑热闹道,“哪边要赢了?”   景铄看着棋盘,“爱妃觉得哪边会赢?”   段云深心说我又不懂。   段云深:“……嗯,白子。”   别问,问就是邪不压正白不胜黑,而且白玉棋子比较好看!   景铄落下一子,笑道,“错了,是都不会赢。”   段云深:??   没有人可以成为赢家。   段云深好不容易等着景铄把一局棋下完,然后帮忙挑拣棋子分别放回棋盒,兴致勃勃道,“和臣妾下吧,陛下一个人下不无聊么?”   景铄悠然道,“爱妃之前可还输了朕几十件事的,确定还要和朕再下?”   段云深:……   怎么就几十件了,我不信,你是不是仗着我不记数就忽悠我来了?   景铄:“还要下么?”   段云深:“下!就用这个来,臣妾要赢一局就抵消一件事。”   景铄:“爱妃赢一局,抵消五件罢。”   段云深:??   景铄悠悠道:“要不以爱妃的棋艺,怕是还不清债了。”   段云深差点当场撸袖子。   你不要小看我我跟你讲!我这两天自己也有在研究的,看我杀得你落花流水!   十局过后,段云深哭着不玩儿了。   太难了,一点情面都不讲,以前还能偶尔赢两局,这会是每次都把自己堵的死死的。   围而不杀,一开始段云深都感觉走得挺顺的,感觉良好,走着走着就发现这暴君把路都堵死了。   太惨了,真的,段云深怀疑景铄脑子里有个埃尔法狗。   景铄捡着棋子放回自己的棋盒,悠然道,“爱妃再来一局?”   段云深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差当场哭给这暴君看了。   段云深:“臣妾给陛下念书吧?”   景铄捡棋子的手一顿,“不必。”   段云深:??   段云深隐约觉得自己像是拿捏住了景铄的短处——他怕自己抑扬顿挫地读书给他听?   咦惹   真就男狐狸精?怕我念经超度你?   那你杀了我这么多盘,我不报复你一下多不好意思啊。   段云深转身就要去给陛下寻书,准备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华严经》《金刚经》之类的,没有也没关系,可以让小苟子去找!   景铄一眼看穿了自家爱妃的小心思,想抓住他拦人,但是这时候段云深已经飘出去了。   景铄坐在轮椅上,也不好追人,只能看着自家爱妃在书册里翻了一会儿,然后就去门口吩咐小太监们送经书了。   景铄:……   小苟子办事很靠谱,不仅送来了一打经书,还送来了一打黄符、铜钱剑、观音像。   段云深:?   小苟子:“娘娘你偷偷藏着自己用,别让疯……别让陛下看见。”   宫里的血案闹得满城风雨,这时候大家想着辟邪也是正常。   段云深看着那不到手掌大小的铜钱剑,又看了看夹杂在书页里面泛黄的观音像,上面好像还溅了点油……   你们这么对观音大士,还指望观音大士保佑你们么?!又不是灶王爷!   段云深进屋找了个地方把画像供起来了,黄符张贴上了,铜钱剑……铜钱剑挂暴君脖子上了。   景铄:?   段云深心道,毕竟他的命就是自己的命,以前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   以前自己依靠暴君续命,现在暴君很有可能已经把自己掰弯了,他是自己心肝小宝贝,要好好保护起来……个鬼。   听着就觉得好奇怪啊!   段云深看着景铄,这么大一个男狐狸精,勾人心魄的,哪里像“心肝小宝贝”了?   段云深从一个传统直男的理性思考上出发,深入分析,觉得如果自己被掰弯了,那自己肯定对喜欢的对象充满保护欲,心肝儿甜心之类的词都可以用在对方身上。   但是……   对面这个,叫他心肝儿自己怕是不想活了,好大的狗胆啊自己!   所以自己是被掰弯了还是没被掰弯?   自己是在被掰弯的路上,还是刚刚站上起.点?   段云深陷入沉思。   景铄无奈地看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铜钱剑,那铜钱看起来似乎有些老旧了,用不知是褪色还是弄脏了的红绳穿起来,总觉得不太干净的模样。   段云深思来想去,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弯没弯。   不过大方向总是没错的,每天亲一口,迟早都是要弯的,所以自己提前疼着对方应该也没问题。   本来之前拿来经书是为了报复暴君的,这时候被小苟子弄得上了心,拿了一本《金刚经》一本正经地开始念。   景铄听得头疼,阻拦了几次愣是没能让自己爱妃停下来,非说要念完一遍比较有效果,这样怨鬼才不敢来找他们。念完了《金刚经》念《严华经》。   等到段云深那头告一段落,天色便已经黑了,景铄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松了口气,心道自己这爱妃可算折腾够了。   用过晚膳便到了沐浴的时候。这些天景铄的沐浴都从简,在这屋子里摆上一个浴桶,段云深伺候着,小太监和宫女们都进不来,连热水都是他们送到门口段云深提进来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说都是男子,但大概是景铄实在生得太过好看,导致段云深伺候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帮景铄脱衣的时候也是从速,并且努力在无关紧要的皮肤上找一个视线落脚点,避免自己乱瞟。   先帮景铄将衣物都除去干净了,然后才抱着人放进浴桶。进浴桶之后便好说了,这时候段云深就会消极怠工,顶多就是帮暴君洗洗头发擦擦背什么,反正景铄也不强求他伺候的多周到。   只是今日不知道是不是景铄这狐狸精被他《金刚经》念得元气大伤,欠补,居然在段云深帮他解开衣物的时候问他,要不要一同沐浴。   段云深:!   段云深解衣服的手都顿住了:“不必了……吧?”   虽然不知道你们耽美小说的行情,但是根据段云深看过的其它小说和电视剧的套路,这个邀请绝对是非常危险……   ……等等,好像也危险不起来。   段云深突然想起来,虽然这个剧情很危险,但是暴君这个人很安全啊!   段云深脑子里过了一圈。   不行不行不行,安全也不行,太尴尬了。   两个男人挤在同一个浴桶里洗澡,而且他还长得这么好看。   段云深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回绝,理由是浴桶太小,我怕我挤着你。   景铄也看不出开心不开心,神色淡淡地没再说话,由着段云深接着伺候他脱衣,将他脱得干干净净。   段云深努力把自己的目光黏贴在景铄的锁骨上,然后就要把这赤.裸暴君抱起来放进浴桶里,可是手上的触感还是太过于鲜明,手指贴着皮肉,暖热光滑,抱在手里还挺沉。   虽然段云深一直在调整视线黏贴点,但是余光终归还是能扫到景铄的身体的   就,嗯,牲口尺寸。   而且……   一点也不像残疾人,那腿长和腿上的肌肉线条,放现代可以去欧美做模特了。   段云深回想了一下自己上辈子的身材和尺寸   还是纸片人好啊!有个亲妈,什么都不愁了!天天吃的兔子一样少还不运动也能保持身材,尺寸就是亲妈笔下一个数字,说过十八就过十八了。   得亏是暴君因为那什么很安全。   要不就凭着这个硬件条件,段云深估计自己可能得落荒而逃,毕竟这个故事可能会变成一个是“想要每日任务没完成被系统杀死”还是“想要因为伺候暴君而被牲口尺寸杀死在床上”的二选一选择题。   段云深十分目不斜视地将暴君放进浴桶,然后松下一口气,挽起袖子准备帮暴君洗头发。   景铄:“爱妃之前输棋输给朕的事情,还记得么?”   段云深:“??”   提这个做什么?   景铄看着段云深,一点都没有全.裸状态下泡在浴桶里的自觉,倒像是段云深才是那个□□的人,此时淡然道,“朕想到要爱妃为朕做的第三件事是什么了。”   段云深:!   景铄:“进来。” 第40章 一同沐浴   段云深:???!   进,进来……???   不是大佬,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可以乱讲的,你知道你这两个字在我的世界里面最常出现在什么地方吗?   我跟你港,最常出现在弹窗小广告里!而且还是一闪一闪五颜六色配上少儿不宜半.裸美女图的那种!   等等。   段云深先是被景铄的用词震惊了三秒。   震惊过后,他又突然觉得好像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向自己敞开了   虽然暴君不行,但是我可以啊!   ……咦,好像一不小心好像了什么奇怪的可能性。   要是平常的段云深面对暴君的这种要求,这时候早就满脑子筹划着怎么跑了——跑不跑的掉另说,反正是要开始筹划着怎么跑的。   哪怕明确知道景铄说得“进来”是指进浴桶,也要计划跑,别问,问就是怂。   但是这个时候的段云深已经不是过去的段云深了,托这段时间暴君的无底线纵容以及刚刚的误导性词语的福,段云深在刚刚的一瞬间好像顿悟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思想发生了改天换地的变化,扑倒地主阶级翻身做主人,今天的段云深说不定可以不是段云深,而是钮钴禄.云深!   景铄自然不知道就这么片刻的功夫自家爱妃脑子里已经从封建社会跑到了社会主义社会,满脑子想着怎么扑倒地主阶级翻身把歌唱,以前想着暴君长这么好看,不做妖妃可惜了,他现在他突然发现,他就是可以做妖妃的!   可以大家低调一点,表面自己是妖妃,实际上……咳嗯,就,那个。   景铄:“不愿意么?”   段云深:“愿意愿意愿意!!”   说完这句话段云深脸上就烧红了一大半。   我在干什么?在准备吹响反攻号角么?!   好大的狗胆啊我!   段云深干咳了两声,觉得这个发展好像还可以商榷一下。   虽然暴君长得很漂亮,虽然暴君是个残疾看起来很好扑倒,虽然每天亲一口我迟早是要弯的,虽然我们俩已经拜过天地了,虽然我们天天晚上睡在一起,虽然……   这还虽然个毛!   这不就差个洞房花烛早生贵子了么?   进来就进来,暴君腿没我方便!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跑的!   段云深脑子里有个小人一拍大腿——洗,一起洗!不就是洗个澡么,我怕什么?!   段云深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解到一半,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抬头一看,发现暴君正看着自己。   段云深:……   段云深转过身之后再接着解腰带。   一层层解,一层层脱,脱到最后一层的时候,段云深还有点别扭,心说自从自己学会洗澡穿衣,我爸都没这么看过我脱衣服。   ……当然这个主要问题不在自己的爸爸,也不在自己,他跟他爸爸都对这个不感兴趣。   主要问题是他上辈子没有对象。   段云深脑子就抽了这么一瞬间,然后一咬牙一跺脚,心道,脱!不就是对象么,现在浴桶里泡着的就是我对象!   段云深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衣服脱干净了,然后木着脸迎着景铄的视线进了浴桶。   ——不木着脸不行,肌肉神经一放松,自己大概就会因为羞耻感而用爪子把脸捂起来。   因为浴桶里多了一个人,原本刚刚好的热水直接荡.漾着从浴桶里漫了出来。   这浴桶勉强塞下两个人倒是刚刚好,就是彼此之间腿会磕碰到。刚刚下水的时候段云深碰到的时候还不好意思,立刻就把自己的蹄子给收回来了,可收到一半转念一想,暴君腿废了,估计没知觉,自己碰到了他应该也不知道,于是又试探着把自己的腿放回去了。   他不仅放回去了,还觉得暴君皮肤怪滑的,蹭了两下。   景铄:……   段云深绷着脸,心里在放小烟花——我对象皮肤真好!!   再蹭两下。   有些人啊,面上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上背地里在水下蹭人家腿。   段云深蹭开心了,也就不那么紧张了,这时候凑过去准备接着帮暴君洗头发擦背,然后正面遭遇了暴君的眼神。   段云深:“??”   你腿不是没知觉么?   景铄:“朕视力尚好。”   蹭来蹭去,就算腿真的没知觉,也是可以看到的好么!!   段云深:……   段云深:“……臣妾帮您擦背!”   他往那边一动,水都荡.漾起来了,能听到它们一泼一泼地撒在地上的声音,景铄直接按住段云深,让他动作别这么大——这寝宫待会儿要变水龙宫了。   段云深:??   景铄按着段云深慢悠悠在水里转了圈,让段云深背对着他坐进他怀里,道,“爱妃帮了朕这么多次,朕好像也应该投桃报李了。”   段云深背脊瞬间就绷紧了,“不不不用了吧?”   景铄随手取过搭在浴桶边的毛巾,沾了热水从段云深脖子处往下。   段云深脖子上还留着景铄咬过的牙印,都已经结痂了,甚至有一处已经好的几乎看不见了。   景铄擦过那里的时候,着意轻了几分,其实他有些想问问段云深那时候疼不疼。不过咬了就咬了,这时候再来问,好像反而有些惺惺作态的感觉。   而且,说不准自己现在也挺想再咬一口的。   段云深后背绷得有些紧,现在他简直想跟那些受了惊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一样,跪下对着这位陛下直呼“臣妾惶恐”。   毛巾擦过后背的时候,段云深觉得那个触感分明到有些吓人。   段云深自己也没能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紧张,如坐针毡。   他仿佛能感觉到景铄的视线犹如实质一样的抚摸过自己的肩背,那感觉甚至比毛巾落上来还要鲜明。   段云深的肤色较景铄深一点,皮肤光洁紧致,大概是因为后背绷得很紧,所以线条感很足。热水濡湿了他后脖颈处的浅发,顺着热水柔顺地贴在他有些纤细的脖子上。   段云深咽了一口唾沫,心里计算着这种煎熬还要持续多长时间,他总觉得自己大气都不敢出了。   虽然从始至终,也没弄明白自己突然紧张个什么劲。   这时候景铄突然放下了毛巾,用手指抚摸了一下段云深背部。   段云深:!   段云深身体一颤,下意识侧身躲了一下。   没别的原因,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后背致使后背的敏感度变高了的关系,刚刚被景铄的手指划过的时候,段云深觉得自己心尖儿都颤了一下。   不行了不行了,再这么下去自己非得魂归西天不可!不能这么玩儿下去了。   段云深觉得自己可能变成了天生伺候人的劳碌命,这时候觉得伺候暴君比被暴君伺候舒服多了。   段云深试图转过身来,“还是臣妾伺候陛下……”   他话还没说完,肩膀就被景铄按住了,身体都没能完全转过来。   段云深:???   景铄的手指再次落上去,“爱妃后背这刺青……”   段云深:???   啥,我后背有刺青??   青龙还是白虎?   段云深扭着脖子试图去看自己的后背,但是他的脖子告诉他这是要它死!   景铄看段云深这个反应,便道,“爱妃难道不知??”   段云深:……   我应该知道?   ……这不是废话么,我的身体,我不知道谁知道!   关键段云深接管这身体也没多久,所以这后背刺青的事,他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本来这种时候应该是系统出现为宿主排忧解难的时候,比如告诉他这刺青的来历,有什么寓意之类的,但是自家天杀的系统最近好像去外太空数月亮了!好长时间没上线了!   景铄看着段云深的后背,他很确信自家爱妃刚刚入水的时候后背是没有这个图案的。   遇到了热水才慢慢显现出来的刺青?   刺青图案很漂亮,颜色瑰丽鲜艳,主体图案像是盛开的杜鹃,杜鹃的树枝上缠绕着一条小蛇,在对杜鹃吐着蛇信子。   图案并没有铺满整个后背,上面的小蛇栩栩如生,每一片鳞都清晰可见,獠牙刻画也十分清晰,杜鹃的颜色妍丽,红的仿佛可以滴血。   景铄的国家风土人情比较接近传统意义上的“中原”地区,接受儒家教育,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少有在身上刺青的。   而段云深来自边陲小国,据说深谙巫蛊之术,似乎喜欢将图腾赋予意义,然后涂画或者是刺青在自己的皮肤上。   景铄看着这图案,不知为何总有些心里不安定,手指不自觉地在那条小蛇上面描摹着。   段云深这时候急得恨不得跳出浴桶找个大镜子照一照。   到底是什么啊,你说话啊!   青龙白虎还是“精忠报国”?你说,我承受得住!哪怕是个熊猫头我都可以接受!   段云深:“陛下,这刺青它是……”   景铄:“爱妃这刺青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段云深:……   问得好,我不知道。   段云深脑子里思索着对策。   告诉他是我们南渝国风俗,小时候都要刺青?万一他去查南渝国的风物志查出来了怎么办?要不说是我娘亲给我刺上的,寓意是精忠报国,啊不是,精忠报铄!   景铄:“爱妃不方便说,朕便不问了。”   ……谢谢你这么善解人意哈。   景铄摸过那一片皮肤,转移了话题道,“遇热现形,倒是有意思。”   段云深:??   景铄:“只要爱妃热了的的时候它就现出来么?”   我不知道啊   我的脖子告诉我它不允许我去窥探这里的秘密!要不是您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背后还有这么一片!   景铄:“是朕多问了。”!   景铄重新拿上毛巾,接着帮段云深擦洗,擦完了后背,便让段云深转了个方向,两人面对面。   景铄真是越来越好说话了,段云深不说,他居然也不接着追问了。   两人面对面之后再擦洗就有些尴尬了,眼看着那毛巾就要往段云深锁骨的位置落,段云深慌忙抓住景铄的手,“前面就不用了,臣妾可以自己来。”   景铄:“真的?”   段云深:“……”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我手好好的,前面当然可以自己来。   景铄重复道:“爱妃确定?”   段云深:……   ……我我我我本来是很确定的,如果不是你吓我的话!   景铄在暴君这个角色上待久了,做起威胁人的事情来可谓是轻车熟路,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外部辅助。这时候不冷不热地看着段云深,淡淡重复地问了一句,段云深就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修仙小说里面才有的大能威压。   段云深在景铄的目光里颤颤巍巍地松开了自己的爪子,一边妥协还要一边唾弃自己没出息。   ……不过暴君长得真好看。   这人皮肤本来就白,凤眸薄唇,浴桶里的热水氤氲起一层朦胧,好看到简直让人觉得不真实。   哪怕是这么面无表情地威胁人也好看,眼睛里乍一看像是冷成了一片冰原,但不知道是不是段云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人看向自己的时候,像是隐约有些暖。   多好看的人啊。   掰弯了也不亏,直男的我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对象么?必须不能!   段云深本来应该是要松开爪子的,但是这时候被景铄的美貌晃了眼睛,脑子里一抽,把放到一半的手又给抓起来了,不仅抓起来了,还送到自己嘴边亲了一口。   那手刚刚泡在热水里的,还拿着毛巾,湿淋淋的,亲上去都是热水。   景铄拿着毛巾的手不动声色,他已经快要习惯自家这个爱妃搞突然袭击了。   被亲的那个很淡定,段云深这个下手的倒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此时捧着景铄的手,松也不是,抓紧也不是。   景铄:“亲完了?”   段云深:“……亲,亲完了。”   景铄:“哦?真的?”   段云深瞬间感受到了这句话里的威胁,跟着就变卦,“没,没亲完!”   景铄:“那爱妃还想亲哪儿?”   段云深:……   我,我怎么知道我还想亲哪儿?   可以开卷考么?   呜呜呜,妈妈,有人强买强卖了!   景铄反抓住段云深的手,凑过来,两个人原本一起待在浴桶里,所以距离本就近的不得了,这时候凑过来就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   段云深下意识就想闭上眼睛。   这并不是一个少女等待浪漫接吻的纯情且期待的姿态。   这是一个吓傻了的(前)直男不敢面对命运的暴风雨从而把头埋进沙子里的自欺欺人的姿态!   但是景铄却没并没有直接亲上去,而且在呼吸相闻的距离停了下来,打量了自己这位闭着眼睛自欺欺人的爱妃一会儿。   段云深等了半天,没等到那道惊雷劈下来,这时候试探着睁开了一只眼睛打算偷瞄一下。   结果才睁开了一条缝,景铄就对着他的脸吹了一口气。   段云深:……   景铄退开了,脸上从容平静,一点都不像才刚刚戏弄完人的。   大师级的表情管理,理应如此。   段云深:!   我是不是被调戏了?   我是被调戏了吧?!这人贴这么近就为了吹这么一口气?   亏我刚刚还如临大敌,我……!!   景铄:“不如换爱妃帮朕擦……”   景铄的话还没说完,段云深突然就扑过来了。   景铄:……   段云深一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心道,之前可是你自己问我还想亲哪儿的!   段云深张开血盆大口……额,也没有那么大,反正张开了嘴,亮出了他的牙齿,“嗷呜”一口就咬景铄肩膀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被景铄撩得方寸大乱,然后又被他调戏地吹了一口气,紧接着这暴君居然又发生了云淡风轻地想要将话题扔回擦背的问题上,所以段云深突然就受刺激了。   早就想报仇地咬他一口了!   段云深咬在景铄的肩膀上,不过没咬破皮,大概是因为心底还是有点怵,所以没敢下死手。   不过没见血不代表咬得不疼,更何况咬上去也没松口,还故意用牙齿再压深了两分。   然后……他舌头尝到了洗澡水的味道。   段云深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趴在景铄的肩头,也不知道是条件反射还是怕景铄跑了,两只手都落在景铄的肩膀上,掐着他的肉。   景铄疼得皱了一下眉头。   倒也是不是说真疼到不能忍,主要是自家这爱妃来的太突然,一点准备都没有。   段云深维持着这个姿势咬了一会儿,心里那股劲儿就泄了。   泄了劲儿就开始有点后怕,这时候不尴不尬地咬着,还忍不住自己咽了一口唾沫——被吓的。   现在这种情况,要说点什么才能下得来台?   导演,麻烦给我递个台阶,我下不来了……   景铄:“爱妃咬完了?”   段云深敏锐地觉察出这句话似乎有些危险,这时候慌忙松开了景铄的肩膀,还用自己的爪子帮忙拍了拍,就跟掸灰似的,干笑道,“哈哈哈哈刚刚陛下问臣妾还想亲哪儿,臣妾就逾越了,陛下应该……”   景铄突然猛地将段云深扑到了浴桶的另一边,然后手按在桶壁上,防止段云深逃跑。   “……不会介意吧?”段云深愣愣地把话说完。   他又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在慌张地在心里开始默默计划一下自己的逃跑路径。   景铄:“朕当然不介意。”   段云深语无伦次:“陛下……宽宏大量……洪福齐天……”   景铄看着段云深,面上虽没什么变化,但是段云深总觉得对方的眼睛里似乎在蹿火苗子——具体是被咬了的怒火还是别的什么火忽略不计,反正段云深现在也没时间分辨,小动物一样的警觉性已经本能地在脑海里拉响警报   跑!现在!立刻!马上!!   景铄语气淡淡地:“只是爱妃亲完了,是不是该朕了?”   段云深:!   段云深二话不说,一低头就钻进浴桶的水里了。   景铄:?   段云深试图从水下寻求突破,钻进水里然后从暴君的胳膊底下钻出去。反正暴君腿不好使,而且他现在装病也不能叫太监侍卫们进来,只要自己逃出他的势力范围,就算安全了!   不就是“桶咚”么?众所周知,只要你是用胳膊上的,只要我海拔放的够矮,你什么“咚”都没用。   段云深钻进水里就试图绕过景铄的胳膊然后往浴桶外爬,谁知道还没绕出去了,就被景铄给抓出来了。   段云深:!   段云深湿淋淋地美人出水,就是狼狈了些,出水芙蓉是算不上了,勉强狗尾巴草可以形容一下。   然后景铄将这狗尾巴草的头固定住,就亲上去了。   段云深的手还在胡乱的拍打——他刚刚呛着了,这时候想咳咳不出来,还被强吻,挣扎得格外厉害。   水花四溅,寝宫的地面打湿了个干净,殿外的小太监们听到屋子里的动静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推门。   段云深挣扎得太厉害,景铄干脆抓住了他的手,一起固定住在了桶壁上。   他怎么敢?   怎么敢这么撩拨自己?   真以为自己是不行的么?小猫儿似的扑上来用奶牙咬一口,不破皮不流血,惹得自己起心了便准备跑了?   段云深喘不上气,脸憋的通红,自己好像快要窒息了,似乎肺里的空气都会被掠夺,然后通通换上有景铄气息的空气。   不过片刻功夫便头晕目眩。他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去世已久的太奶奶站在河对岸对他招手。黑白无常都已经把锁链套上他的手腕了。   再见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谁能想到,我一代妖妃,居然被暴君给活活亲死在浴桶里了。   报应啊!   让自己以前为了完成任务天天亲了就跑,天道好轮回啊这是!   段云深觉得自己现在能针对因果论写出万字论文,字字泣血的那种。   就在段云深准备跟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候,暴君终于松开他了。   段云深如释重负,深深呼吸了一口这因为洗澡水而热气氤氲的香甜空气,并且开始顺畅地咳嗽起来。   还没咳嗽完,段云深惊恐地发现暴君已经把战场移动到了自己的喉结上,并且咬住了它。   段云深:……   你你你是不是晚餐没吃饱,这东西不能吃的啊!   肩膀脖颈的位置你咬就咬了,这地方我怀疑你一咬它就掉下来了,还是嘎嘣脆那种——毕竟从感官上来说……喉结,像是脆骨。   段云深慌得不行,根本不敢动,但是景铄只是将那一块皮肤吮吸进嘴里……   离开的时候,那地方便留下了一个草莓印。   景铄将头埋进段云深的脖子里,手也抚上了段云深的皮肤。   段云深心情复杂。   理智告诉他,暴君不行的。   情感告诉他,妈妈我好慌啊   段云深努力地淡定了一下,然后劝慰自己,自己应该冷静一点,毕竟自己优势还是很明显的,最起码,自己能举起来。   嗯!不要慌!!   ……个鬼!   妈妈我害怕!!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的,发生了什么啊这是?   段云深凭借着自己残存的直男求生本能,开始试图从浴桶里面往外爬。   爬到一半,他突然觉得现在的姿势好像有些奇怪。   嗯,一开始暴君是被自己放进浴桶的另一侧的,但是很明显,现在他扑到自己这边来了。   这个动作……是不是需要腰腿借力啊?   医学奇迹?   段云深停下来:“陛下您的腿?”   景铄一口咬在段云深锁骨上,“如何?”   ……疼疼疼疼疼疼!!   这暴君绝对属狗的,怪不得跟狗玩儿的那么好,还睹我思狗!这绝对是他们同类的默契促使了他们的友好交流和谐相处!   景铄松开咬住段云深的锁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着段云深,眼神看起来依旧冷得如同万里雪原,但是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灼灼燃烧,语气是平缓而从容不迫的,“爱妃想说什么?”   段云深:……   想说——你个男狐狸精!   段云深突然觉得自己色胆一下子就膨胀起来了,低头在暴君额头上亲了一下。   啊,他真好看!   景铄:……   景铄活了这许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物,唯独就是没见过像段云深这么迟钝的。   这时候还能低头亲自己一口,亲的如此纯情,额头,轻吻。一副将刚刚的事情都忘了的模样。   景铄简直被这人弄到没脾气了,这时候甚至想要叹气,也不知是不是愁的。   段云深亲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似乎问了景铄的腿来着,这时候浴桶里热气氤氲水波荡.漾的也看不清,于是他便直接下手摸了摸。   只是还没摸到就被景铄一把抓出了手腕,“爱妃又想做什么?”   段云深:……   哪里就“又”了,怎么说的我劣迹斑斑得寸进尺一样?   段云深:“陛下的腿?”   景铄:“腿如何?”   段云深压低声音,估计是怕屋子外的小太监们听见,道,“陛下的腿是不是有能活动的迹象了?”   景铄:……   段云深接着把自己的手摸下去,捏了捏景铄的小腿道,“会有知觉么?”   景铄一时被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居然有种莫可奈何的感觉。   段云深看景铄没答自己,便以为此事是不可说,于是果断地收回了卷捏的手,给了景铄一个“我懂,你放心”的眼神。   被这么一搅和,刚刚那一时的冲动便淡去了,景铄只深吸了一口,然后取过一边的毛巾递给段云深,让他伺候自己擦背。   这频道切换的有些太快,段云深还愣了一下才接过毛巾——毕竟就在刚刚,他还退无可退地打算开溜来着。   不过景铄这头收敛了也是好事,段云深觉得自己的小心脏经不起这样的惊吓,还是单纯的擦擦背洗洗头比较好。   他帮景铄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拿起毛巾帮景铄擦背。因为之前的折腾,这时候桶里的水浅了不少,段云深一边擦洗,还在一边想着应当快一点,要是因为热水不够而感冒了就不好了。   这头收拾妥当得很快,最后段云深先出了浴桶,擦干净身上的水渍,换上亵衣便过来捞景铄。   景铄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段云深这时候忙着找视线黏贴点,以免自己的视线乱瞟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所以居然一时也没注意到景铄的脸色。   将人抱回床榻上给人盖好小被子放下幔帐,段云深便出去让小太监们进来收拾。   若是平时就算了,今日实在是……这宫殿快变成水龙宫了。   结果一开门,小苟子看见段云深眼眶一热,眼泪哗哗就下来了,压着嗓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听之前屋子里的动静,还以为段云深在伺候陛下沐浴的时候被陛下给杀了呢。   段云深:……   说实话,也差不多了,都看见自己太奶奶和自己招手了。   小苟子嘤嘤嘤地啼哭,还没哭完,突然听见屋子里传来咳嗽的声音。小苟子吓得一抖,直接把嘤到一半的词儿给吞回去了。   敏锐的人一听就知道这咳嗽是提醒。   小苟子挑选了几个小太监进屋子收拾残局,有两个小太监进屋眼睛就往景铄那边瞟,像是急于求证现在的暴君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但是暴君那处有幔帐隔着,原本就如同雾里看花,更何况景铄还躺在被子里,自然什么都看不出。   两个小太监心里有些着急,他们是领了任务才到这边来伺候的,可是自从这疯子陛下只要这云妃伺候,他们就没什么消息可以传回给太皇太后。   负责此事的大太监已经多次对他们表达不满了,一边斥责他们办事不利,一边利诱说是此事办好了得了太皇太后的欢心,还愁以后不能平步青云么?   这时候两个小太监伸长了脖子往暴君那里看,自然是被段云深留意到了的。   段云深这时踱到这两个小太监面前,在他们身边站定,“两位公公在看什么呢?”   两个小太监一顿,这时候立刻低头匍匐在段云深脚边,“娘娘恕罪!”   段云深:“小苟子!”   小苟子立刻应声。   段云深:“将这两位公公带下去,杖责……杖责到他们下不了地为止,以后本宫在的地方,不希望再看见他们!”   小苟子得了令,便将这两个小太监拖了出去,一出门口立刻有侍卫接手,拉下去杖责了。   等到屋子里都清理得差不多那些小太监们都退出去,段云深才重新上了床。   景铄从始至终一言未发,这时候段云深上来,他才道,“杖责到下不了地为止?”   段云深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想报个数的,杖责五十或者杖责八十什么的,但是这个臣妾实在没个准头。”   景铄没接话。   其实刚刚段云深若是没做声,他大概会让人把这两个小太监拖下去将他们的眼睛挖出来,他是“暴君”,做事自然不留情面,更何况太皇太后派来的人也不用手软。   段云深:“……是不是罚得太轻了?”   景铄:“爱妃觉得恰当,便刚好合适,此事无所谓轻重。”   段云深躺这来,在景铄旁边窝好,“是太皇太后娘娘那边的人么?”   景铄:“嗯。”   其实他刚刚也猜到是太皇太后那边来的人,只要想到这暴君是为了自己才和太皇太后闹成这样,段云深就想为他做点什么。   这种监视一样的小太监肯定还会再出现的,最好的做法应该是杀一儆百。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宫斗政斗剧看了那么多,套路多少还是懂一点的。   可段云深没那么做。   那是两条人命,活生生的。   他们和自己是不一样的时代,服从主子的命令是他们存活的方法。因为立场不同,因为他们挡了自己的路,就要他们死,实在是违背段云深作为一个现代人的三观认知。   而且杀了这两个,也还有其他的人会被送进来。这么一想,这两人的死似乎也非绝对必要。   所以现在段云深躺景铄旁边有些难受。   两个不同的想法撕扯着他的灵魂和认知,一个是想为景铄做点什么,力所能及,什么都好。还有一个便是不想违背自己身为一个现代人的底线。   段云深的性格就藏不住事,这时候忍不住道,“臣妾刚刚是不是应该杀了他们?”   景铄:“即使是朕也没想过杀了他们,也不过责罚一番罢了,爱妃别多想。”   没想过杀了他们,是因为挖掉眼珠还让他们活着,更残忍,也更有震慑作用。   景铄:“朕早就说过,爱妃不必为朕做什么,陪着朕便好。”   景铄将段云深抱进怀里。   他自然是不认同段云深这种做法的,但是他也没打算将段云深这种做法定义为错误,更不打算强求段云深和他一样心狠手辣。   因为如果那样,他就不是他了。   自己不能眷恋着他的柔软,又强求他做事狠辣。   这时段云深被景铄抱进怀里,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什么顶着自己了。   段云深:?   段云深:???!! 第41章 想不想做皇后   段云深惊呆了。   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不不,不要慌,自己现在是钮钴禄.云深,做事需要沉着冷静!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自己这么长时间的缜密分析,详细推理,而且上次这暴君也确实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不行——就是自己已经决定好了英勇献身的那次。   所以,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段云深笃定。   说不定是有什么玉佩之类的腰部挂饰忘记取下来了呢?   对,很有可能,他们都很硬啊!   段云深试探着挪动了一下自己腚,感受了一下——说不定这就是个玉坠子!   ……哪家的玉坠子这么大啊!不怕把腰带给坠下来当街裸奔啊!   那能是是什么?折扇?   这暴君平时有用折扇的习惯么?——没有。   ……但是,万一他要是今天抽风就爱上折扇了,随身带了一把,睡觉也不离身。也不是不可能嘛,毕竟,自己穿的是本书,古人不拿折扇怎么证明自己儒雅风流?   段云深有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腚,再感受了一下。   ——嗯……好想昧着良心说有点像啊,但是确实没法儿确定。   要不要伸手……确认一下?   就算不是折扇,还有可能是别的嘛,擀面杖也有可能的!   段云深脑子里疯狂构建着无数的可能性,但是就是拒绝承认最有可能的一个。   他今天才刚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决定扑倒地主阶级翻身把歌唱,做新时代的主人,怎么就直接遭遇滑铁卢了?   景铄本来之前就被段云深无意识地撩起了火,偏偏段云深这时候还在他怀里一会儿扭一下,隔一会儿再扭一下,简直就像是故意的。   景铄实在有些无奈,凑过去在这人耳垂上咬了一口,声音低到有些不同寻常的喑哑,热气拂过段云深的脖子,“爱妃是不是故意的?”   段云深:!   这声线……还真是一听就知道暴君现在是怎么个状态啊   安全感没有了!!   现在自己身边待了一个男狐狸精,不仅不吃人精气,还随时准备给人灌精气的那种!   段云深立刻僵硬了,感觉整个人跟木头做成的一样,不敢动了。   景铄咬着段云深的耳垂用牙齿磨了磨,“爱妃害怕了?”   ……不存在的!   我,我还是比你有优势!至少我跑的比较快!   就是现在不敢跑,嘤。   直觉告诉段云深,现在他敢轻举妄动,下场一定很凄惨!   景铄感受到怀里的段云深仿佛被吓呆了,于是轻笑了一声,声音很低,无奈离段云深的耳廓太近,段云深听得心尖儿都在颤。   你你你要干嘛?   恃器行凶?   杀人啦!!救命啊   景铄:“这时候怎么这么老实了?”   段云深:“……”   能不老实么?!当然是因为我不想死啊!   万一我没死在每日任务没完成,没栽在太皇太后那个狐妖老奶奶手里,我惨死在【哔——】下,我多冤啊   我还不想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段云深努力自我催眠试图说服自己,自己只是一个抱枕,这时候在暴君怀里装死就可以了。   但是这个任务实在是难度系数不低,毕竟没有谁会咬抱枕的耳朵,也没有哪个抱枕会耳红面赤心跳加速地僵硬成一块木头。   景铄:“爱妃?”   啊啊啊!你别叫我,我已经死了!   我死在了荒野里,埋葬在芬芳里。   我这身,我这心,都将送还给祖国大地!   景铄:“爱妃??”   段云深:……   段云深:“嘤。”   景铄听到段云深这动静,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像是被段云深这反应给取悦到了,无论是欲拒还迎还是献媚迎合,似乎都比不上这小小的一声。   像是见到了一只小奶猫,心一下就软了,只想捧进手里揉揉毛,捏捏小爪子。   景铄:“爱妃?”   段云深:……   你别叫了,刚刚我都应你了,你还叫我做什么?!我人也在你怀里了,又没跑!还不让我紧张一下了!   你还要我怎样,要怎样?   景铄:“爱妃?”   段云深一咬牙,缓慢地将手伸下去,试图触摸。   我帮你!!我帮行了吧?!   别叫了,心都让你叫酥了!你们男狐狸精是不是有门专业课叫做《一百种柔肠百转的名字叫法》?   ……哦,这个混账根本没叫自己的名字。段云深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这群当皇帝的整天“爱妃”“爱妃”的叫,是因为他们把妃子的真正名字给忘了!   你知道我叫什么么兄弟!   景铄叫也就叫了,还真不是期待段云深为自己做点什么。   就只是看着段云深在自己怀里一动不敢动,格外的可爱,自己叫他他又不敢应,便无自觉地戏弄一般地一直叫下去了。   这时候段云深突然英勇献身……啊不是,献手,景铄自然是有几分吃惊的,但是短暂的讶异过后便欣然接受了。   纵使他已经决心不碰自己这云妃了,但是,偶尔蹭点甜头总归是可以的。   段云深全程比景铄本人还害臊,头埋在景铄怀里不敢出来,一边动作一边自我反思,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如此田地!   明明不久前,这个男人还身有难言之隐,并对自己发起邀请说“进来”(不是),怎么这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人生变化太快,就像过山车。   钮钴禄.云深不复存在了,他死了。   现在存在的是钮钴禄.暴君和他的……小娇妻?   解决完了之后段云深还帮忙用帕子清理了一下,再躺回被窝的时候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了。   这生活对自己做了什么?   ——不对,是这剧情对自己做了什么!?   话说系统是景铄毒唯来着,他要是知道自己亵渎了暴君,会不会直接取走自己的命?   ……妈妈,我好慌啊前有狼后有虎,中间夹个二百五,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段云深一边在心里哀嚎着自暴自弃,一边在景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进去了。   算了,夜深了,睡吧,明天再愁。   .   同一个夜晚,段云深和景铄这里正是春暖花开,太皇太后和丞相那边却是寒冬飞雪。   谢翰心白日出宫回府的路上便遇上府上府兵迎面骑马跑过来。那府兵见了丞相的马车,便直接翻身下马扑倒在马车前。   车夫见对方如此,便立刻将车停了,谢翰心正在车上假寐,此时车猛地一停,便晃醒了,皱着眉头掀开车帘,看着府兵神色慌张,正打算怒斥府兵没规矩,“何事,也至于慌成这样?”   那府兵跪在地上,张口好几次愣是没能发出声音,最后才艰难道,“回,回丞相大人……少爷……没了……”   消息来的太突然太直接,反而没什么实感。谢翰心愣了一下,像是觉得没法儿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只将这话拆开了揉碎了,分析了好几遍,才迟疑着确认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但他还是犹不死心地再次问道,“你说……谁没了?”   府兵忍住胸中的忐忑与不安,道,“少爷被嘉王爷的府兵给……给……尸首正停在大理寺,嘉王爷也已被兄弟们送到大理寺,此时正……”   谢翰心听到“尸首”二字的时候,像是呆住了,后面的话都未曾听清。   心中将“尸首”二字重复了两遍,突然觉得眼前发黑,与此同时,一口血从喉头翻上来   但谢翰心到底是叱咤朝堂这么多年,纵使心内大恸,面上仍是努力稳住了平静。   一口血翻到了嘴里,满口血腥气,反而让自己清醒了些,眼前发黑的晕眩感也减轻了。这时候靠着毅力将满口的血腥沫子吞了下去,强自镇定道,“去大理寺!”   车夫听说自家公子尸首停在大理寺,这时候哪里敢慢。报信的府兵重新翻身马在前面开道,车夫架着马车一路疾驰,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谢翰心此时坐在马车里,马车颠簸的厉害,他却觉不出分毫不适,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像是魂儿都被抽走了,就剩下一个壳子呼吸都像是快没了,唯一能证明这是个活人的,大概就是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渺儿……   马车一路飞奔到了大理寺,谢翰心下马车的时候居然双腿一软,直接跪地上了,车夫愣是没扶住。   向来毒辣果断的当朝丞相何时有过这般丢人的时候,可这时候谢翰心却浑然不觉一般。   谢渺这时候都已经凉透了,停在房间正中央,身上盖着一张白布。   大理寺卿许孟头都大了,看着停在那儿的丞相公子,又看了看站在一边温文有礼的嘉王爷。   难啊……   今年这是倒了什么血霉,才送走一个陈显安案,这又来了一个宫中剜心案,这案子还没解决呢,又出了个嘉王府府兵当街杀了丞相之子。   自己是不是得去寺里烧烧香了?怎么每件案子倒像是勒在自己脖子上?   大理寺卿还没愁完,这时候有人匆匆跑进来,附到他耳边,小声道,“丞相到了。”   许孟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转身对着嘉王景逸恭敬道,“丞相大人到了,王爷要不要回避一下?谢公子是丞相大人独子,这老来丧子,想必悲痛欲绝,咱们也该回避一下才好。”   景逸早就听闻这大理寺卿做官做的圆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让自己回避哪里是为了给丞相方便,这分明是怕丞相和他这个王爷见面当场起了冲突,他这个大理寺卿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虽心知如此,但景逸风度犹在,此时点头道,“许大人说的是。”   许孟心中松下一口气,慌忙指挥着人过来带嘉王爷去休息。   嘉王爷这头才刚刚走,就见着那边谢翰心已经进了门。   许孟忙换上了一张沉痛脸迎了上去,“丞相大人节哀!”   谢翰心此时路都走不动了,全靠身边的人搀扶着,但是面上看起来居然还算沉稳,只不过看起来如同苍老了数十岁,平日里那般儒雅矜持的傲然气度实在是瞧不见了。   此时见了大理寺卿许孟,听他如此说话,却也没有力气接,只道,“我儿在哪里?”   许孟心知丞相现在也无心和自己寒暄,慌忙侧身指路,“这边。”   谢翰心抖着手掀开白布,就见到谢渺的脸——眼睛都还未闭上,唇边脸颊还有颈侧,全是生前吐出来的鲜血。   这时候谢翰心再也没忍住,眼前一黑便软倒了下来,许孟慌忙上前去扶,又叫人去请大夫,屋子里一时鸡飞狗跳的。   景逸悠然在内室喝着茶,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好奇,这算不算天道轮回?   谢翰心一生顺遂,出身名门显贵,科举高中状元,姐姐当年是皇后。   可这么一帆风顺,尚且不满足,为了爬得更高,自己地位更稳固,背后干了不少肮脏事。   这些年因为谢氏姐弟,含冤入狱的有,冤死狱中的有,离乡流放的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更是不在少数。   可谓是恶事做尽,简直让人疑心这天底下只要跟“恶”字有关的,这两姐弟都沾过手。   可就是这样两个人,活得多好啊,分光无限。   一个母仪天下,一个位极人臣,应有尽有,还长寿得很,好多皇家子弟,比他们辈分小且年轻的,比如自己的好些兄弟,都没这二位活得久远。   现在老来丧子,大概是天道让父债子偿?   ——只是可惜了谢渺。   景逸用茶盖子刮了刮茶叶沫子,那孩子虽然娇纵蛮横,但是若能再活得长远些,长大后自然能稳重些,那时候倒是说不定能是个栋梁之才。   景逸脑子里想的这乱七八糟的,感慨因果轮回,仿佛自己不过一个看客。   虽然谢渺死在自己府兵的手里,但是景逸还真没多少负罪感。毕竟又不是自己下令杀的,这笔债,要算也该算在景铄头上。   说起来小铄这暴君也算是坏事做的不少了,不知道将来他头上能报应什么?   .   此时太皇太后宫中也刚刚接到消息,说是谢公子当街拦嘉王爷车驾,混乱之中为嘉王府兵所杀。   太皇太后当时正在修剪花枝,听完这话,手里的剪刀一偏,原本只是想修剪枝叶的,却将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给连枝剪了下来。   太皇太后浑然未觉,盯着汇报的人,“你是说渺儿,渺儿他……”   汇报的人低头应道,“谢公子当时便去了。”   太皇太后顿时便觉得胸闷的厉害,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似的。   自己这侄子她也是极喜欢的,聪慧,有灵气,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是在太皇太后眼里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孩子还小,大了自然就好了。   结果,就这么一夕之间……   就没了?   旁边伺候的太监已经换了一个,看着太皇太后颤抖着手拿着剪刀,就怕这太皇太后不小心伤了自己,有心想要帮太皇太后接过来,却又不敢妄动,就怕在这个时候惹了太皇太后,自己落了个悲惨下场。   过了良久,太皇太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剪刀放下,道,“哀家知道了,丞相他……罢了,你先下去吧。”   那人退下之后,太皇太后便把左右伺候的人都挥下去了,此时一人坐在宫中。   谢渺是她谢家直系的小辈,此时听他去世,她这个做姑姑的自然心中悲痛。   但是那悲痛却也浅得很,比不得谢翰心那般仿佛生剜其心抽其骨似的。   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儿子都没几分怜惜,更何况别人的儿子。   这时候悲痛了一瞬之后,便结束了,坐在宫殿里开始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做事。   渺儿既然已经死了,便应当要让他的死有价值。   嘉王府兵当街杀丞相府之子,此事来的正好,可以将嘉王牵绊住,然后削掉他的羽翼,若是顺利,说不定能除掉嘉王。   太皇太后一边想着,一边重新拿起桌子上的银剪,继续慢悠悠地修剪手上这盆花的枝叶。   ——该从哪里入手才能以这件事为缺口,撕开嘉王党的内部,撬动他手里的军权呢?   景逸随军出征过多年,军中不少人都是景逸的追随者,甚至包括大将军贺勤都是他的生死之交。   .   那头的谢翰心清醒过来第一时间就是要去找自己的儿子。   大理寺卿自然不敢阻挡这悲恸的年迈父亲,扶着人重新回到了停尸的房间里。   这时候尸首已经又重新将白布盖上了,谢翰心不得不重新将这白布给掀开。   再次看到谢渺的脸,还是有种腿软眩晕的感觉,但这次谢翰心生生忍住,从自己怀里抽出一方洁白的丝帕,为谢渺擦干净了脸色的血迹。   然后又伸手,试图合上谢渺的眼睛,但是合了几次都没能合上。   谢翰心胸中一痛,对着自己的小儿许诺道,“孩儿放心,父亲定然不会让你这么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安心去。”   可谢渺的眼睛还是合不上。   原本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已经足够让人悲伤了,结果对着儿子的尸首,却发现儿子死不瞑目。   谢翰心只觉得一阵酸楚,眼泪都险些流出来,为了忍住泪,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渺儿,是爹。都交给爹,黄泉路上慢些走,爹年纪大了,过不了多久便来找你。走吧,别让爹这样心疼。”   这话落了,再用手去合谢渺的眼睛,谢渺眼睛才合上。   许孟这种在大理寺里看惯了悲欢离合的,见到如此场面也有几分不忍。   本来准备了一堆套话说辞,想着给查案铺垫铺垫,这时候心一软,挥挥手带着自己的人退下了,就留谢翰心一人在这陪着谢渺。   许孟退下也并不就是去闲着了,转了个头便去找景逸了。   这两尊大佛,他是一个也得罪不起,不伺候周到,自己别说是前程了,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景逸喝着茶,看许孟进来,便笑了笑,“许大人可真悠闲啊。”   许孟苦笑了一下,“不及王爷悠闲,王爷怎么反倒拿下官寻开心了。”   景逸:“怎么?”   许孟:“……下官和王爷说句交心的话,您的府兵当街行凶,众目睽睽的,这事您难辞其咎。王爷若是有什么可以自证清白的证据,或者……有什么打算,不妨早早告知下官,下官也好办事不是?”   景逸笑道,“许大人说笑,本王能有什么打算?不过证据倒是说不定会有,莫急,证据我家先生已经去取了,本王定然不会让许大人为难的。”   许孟干笑两声。   不让自己为难?景逸这话他可不敢信。   .   谢翰心抓着自己儿子的手,沉默着坐了良久,起身的时候已经天色渐黑。   许孟一直侯着,他满心以为这丞相大人缓过了心中的那番悲痛,回过神来第一件事情定是要找嘉王爷问罪,所以这时候便一直候在这里,想着在中间转圜一下。免得这两尊大佛在自己这大理寺起了冲突,别回头城门无事,池鱼却被煮熟了。   谁知道谢翰心起身之后,根本未提嘉王。虽然脸上悲痛未减,但是看着却是沉着稳重了些。   他只道,“依照大理寺的规矩,此案未了结之前渺儿便留在这里了,还望许大人好好照顾。”   许孟连连称是,许诺一定妥当对待谢公子的尸首。   谢翰心道过谢,便转身走了。   许孟楞在原地,一时都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好过关。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不用直面冲突了?   谢翰心乃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之前在自己儿子的尸体旁边坐了那么久,一方面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另一方面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思考怎么样才能更快更直接地让嘉王血债血偿。   至于许孟之前猜测的直接和嘉王对质的的可能性,倒是不必,大家都是官场里成的精,猜也能猜得出对方会有哪些推托之词。   自己丧子之痛,若是因为那些推托之词而气到如同乡野村夫一样冲上去喊打喊杀,反而失了体面——想必渺儿也不会愿意见到自己的父亲如此。   既然如此,不如不见嘉王。   至于面前这位许大人,圆滑的很,自己一个丞相也犯不着向他低头请他为自己儿子主持公道。   为儿子主持公道的事情,他都可以自己做。   这时候谢翰心出了门,坐上马车,便让马车往回走,他要去和太皇太后娘娘商量一二,关于怎么让景逸血债血偿。   只是谢翰心去的时候万般笃定,以为自己的姐姐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毕竟太皇太后也喜欢谢渺这孩子。   可谁知见了面,太皇太后的态度却微妙的很。   也不是说太皇太后不愿意为谢渺复仇,而是说她心里的那杆称,并不是将为谢渺复仇放在最首要的位子上。   对太皇太后而言,最重要的是怎么利用这件事撬动王爷的根基,瓦解他的势力,这需要一步一步的经营,慢慢的策划,以谢渺的死撕开一个口子,然后逐个击破。   而对谢翰心来说,他现在最迫切的希望便是让景逸死!   太皇太后听自己的弟弟言辞越来越激动便觉得头疼,“丞相!!注意你的言辞!”   谢翰心不复上午相见的从容,“擒贼先擒王,一次杀了嘉王有何不妥,这对太皇太后娘娘也有益处不是么?”   太皇太后:“你以为嘉王那些党羽会坐视不理,看着你杀了嘉王?不逐个击破他们,你根本动不得嘉王!”   谢翰心:“为何要等那些党羽有所反应,今夜臣就可以让人去杀了他!只要杀了他,他的党羽便是群龙无首,不足为惧!”   太皇太后扔下一个茶杯砸在地上,道,“丞相!”   谢翰心顿住:……   太皇太后柳眉蹙起,沉默许久,然后才试图放慢了说话的语调,“……渺儿走了,哀家也很痛心。但是丞相若是因为渺儿之死便行事如此莽撞,可正中他人下怀——你以为景逸料不到你想杀了他么,他常年在军中行走,身边能人何其多?丞相到底是去杀他,还是给他送把柄?”   谢翰心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揉着自己的眉心,“莫要乱了方寸,就算景逸真能为你所杀,你就不怕他手下的人受此刺激都反了么?他那边的人,可都是握着军权的人。”   军中很多人都对朝野早有不满——一个暴君,一个操控朝政的太皇太后,一□□佞小人把持的朝堂。   他们追随景逸,除了因为有生死之交,还因为他们在景逸身上看到了希望。   若是此时不管不顾不清不白地就暗杀了景逸,这一群义字当头的武夫们脑子一热,会对这个早就不满了的朝堂做出什么来,可是难说。   这并非耸人听闻,去年民间曾经出现过起义。那件事最后便是景逸去平息的,说的是以德服人。别的不说,就他收编的那些起义军组成的军队,能安稳么?   太皇太后总结陈言,“要徐徐图之。”   先绊住景逸以此为要挟,束缚住那些人的手脚,再找机会将这群人替换下来,收军权。   谢翰心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抬眼直视太皇太后。   自从他这姐姐当年做了皇后,谢翰心便几乎没有直视过她了,这样于礼不合。   此时这样直视着她,倒像是认清了一个人。   自己早该知道,她这样的人血都是凉的,如何能指望她为渺儿的死悲伤。   太皇太后乍逢谢翰心的视线,不自觉愣了愣。那眼睛里都是血丝,满眼的悲凉,“丞相……”   丞相未接话,只凉凉道,“今日是臣莽撞了,臣会回去好好想想。臣,告退!”   太皇太后听着这话,隐约间便觉察出丞相似乎是对自己失望了,想和自己划清界限,慌忙留道,“丞相留步。”   谢翰心未曾停步,转身便出了长乐宫,任由自己姐姐在背后叫自己也没回头。   太皇太后气结,自己这弟弟真是越来越任意妄为!   早上的功夫和她说什么只想要老年平安喜乐,这时候便来说要不计后果的横冲直撞!   还给哀家送人做智囊,哀家看他才是越老越糊涂!   太皇太后揉着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这偏头疼大概是不会好了。   揉着揉着,太皇太后便想起一件事。   他与他这弟弟常年在一条船上,所以朝堂的事情,大多都是她拿主意,由丞相去前朝执行。   现今丞相这幅模样,自己的旨意怕是难以再依靠他传到前朝去——就算她手下还有其它官员,但是那重量毕竟都比不上“丞相”二字。   这么一想,太皇太后的头便觉得更疼了。   后宫不得干政。   思来想去,最后她还是只能将目光落回了景铄的身上。   这人毕竟是皇帝,他一言,能压死多少人?皇帝说的事情,朝堂之上谁敢反对?   虽说这人不安分了些,但是现今谢翰心这幅样子,一来是用不了了,二来现在的他也不一定就比景铄省心。   太皇太后来回比对了利弊,终究还是没有办法。   现在的谢翰心太容易乱来了,丧子之痛已经让他变成了一只被挖了眼睛的兽,只知道莽撞地四处进攻。   相比之下,景铄虽然疯,但是现今却多了一个软肋。由自己麾下的其它官员提出自己的旨意,再由景铄作为皇帝力压其它反对声音,倒也不是不可。   太皇太后召来了贴身伺候的新宫女,吩咐道,“明日一早去给陛下送药吧,看着他喝下了,便让他来见哀家。”   .   第二日一早便有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守在景铄和段云深的门外。   这新的贴身宫女叫做南枝,此时站在门外等候了至少有一个时辰了,可是屋子里的两位就是不起。   没起的主要原因倒不是两人未醒,而是……段云深在执着地装睡。   段云深深深感觉到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昨天困了,惆怅着惆怅着就睡着了。现在睡醒了,要接着惆怅了。   自己放在这里的那么大一个好看又安全的男狐狸精,他突然就不安全了啊   你说他怎么就举起来了呢!他这是欺诈!!   段云深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害怕,甚至想给自己贷款预约一首《菊花台》,“你的笑容已泛黄”前面那句歌词需要音量拉到最大!   景铄倒是醒来好一会儿了,这时候靠在床头,段云深窝在他的右手边,他左手拿着一本闲书在翻着。   门外的动静他一个时辰之前就听见了,只是这个时候段云深还没打算睁眼,他也不想理会门外的。   大家就这么你等我我等他,眼看着再等一下去只怕要日上三竿了,南枝那边还要去给太皇太后复命的,这时候只能壮着胆子敲了敲门。   段云深:??   装不下去了,这时候的景铄是个装病的柔软人设,所以开门和回应这种事情必须得段云深来的。   段云深假装自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向暴君,然后……   然后发现景铄用一种看透了你早就在装睡的淡然眼神回看回来,配的台词是,“爱妃醒了?”   你要演就演全套啊!你表情管理不是很厉害的么?这么一脸毫不掩饰地“配合你表演”是要干嘛?   段云深避开景铄的眼神,内心嘤嘤嘤了一番。   你走开,你这个骗子,你把那个安全的男狐狸精还给我!!   洗漱完之后,南枝才带着人进来的。   段云深一看这太皇太后的药又送过来了,那还得了?   段云深不知道这药的成瘾性,只当它是让人日渐衰弱最后慢慢病死的□□,看着它就如同有什么深仇大恨。   男狐狸精就算不安全了,那也是自家的狐狸精了,圈养起来的,不能让他吃这些乱七八糟的。   所以这时候盯着这碗药就盘算着怎么把它给掀了。   景铄早算好了太皇太后会如此,这时候也不是很惊讶,和以前一样端起碗就饮下。   大概是察觉到段云深的目光,所以提前就一手把段云深的爪子给按下了,就好像按住一只爪子不安分的猫。   段云深:!   南枝见暴君喝了药,心下便松了一口气,道,“太皇太后娘娘想要见见陛下,不知陛下何时方便?”   景铄:“朕陪爱妃用过早膳便过去。”   南枝自然没胆子说太皇太后要你喝了就过去,这时候识时务地带着人退下了。   南枝人一走,段云深就把景铄的脸给掰过来了,“吐吐吐,吐出来!!”   景铄:?   段云深:“药啊!把药吐出来!!”   景铄捏了两下段云深的爪子,“晚了。”   从被设计,被亲近的人骗着喝下第一碗药的时候就晚了。   段云深:“不晚!!”   景铄一顿,然后柔和道:“是,不晚。”   段云深差点上手,掰开这暴君的嘴巴把药往外抠催吐。   景铄看着段云深这上蹿下跳的,便道,“爱妃不生气了?”   我生哪门子气啊?!!   景铄握着段云深的手,暗示性的捏了捏。   ……想起来了。   但是现在这种时候,这个是重点么??   段云深急得抓心挠肝的,但是景铄明显跟他不在一个频道,这时候悠然问道,“爱妃想不想做皇后?” 第42章 暴君嘤嘤嘤   皇后是什么能吃吗?!   能有你现在把毒吐出来的事儿重要?!!   我可求求你了,你吐吧!!万一要是被人当成了孕吐,我当你孩子的爹!   段云深简直想抓着景铄的肩膀晃一晃,问问他脑子里是不是听见了海的声音。   问,现在把本文反派大波ss的暴君倒扣过来催吐的话会被判几年?急,在线等。   ……还等个毛!生死攸关,干了再说!   段云深自己给自己壮了胆就准备伸出自己万恶的爪子给暴君按住然后催吐。   然后还没得逞就被暴君一把扣住了爪子。   段云深:……   景铄:“问爱妃呢,爱妃怎么不说话?”   段云深:“陛下是不是故意的?”   景铄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段云深不相信景铄不知道刚刚那碗药有毒,这么一口闷了,自己劝他吐出来他还顾左右而言他。   这样说他不是故意的,段云深自己都不能信。   可是,他故意的话,他图什么?   段云深这时候特别想解析一下景铄的心理状态,无奈自己道行不够,只能凭着记忆想起来,以前景铄喝下那些药的时候,似乎都没什么犹豫过——虽然自己碰到的几次,都尽自己所能的破坏了。   刚刚还上蹿下跳的段云深,这时候皱着眉头安静下来了,也不说话,就看着景铄。   盯,盯到你自己开口为止!   景铄泰然自若。   段云深:“……”   段云深自然是没有景铄那般道行高深的。更何况段云深这眼神根本就没什么杀伤力,于是盯了一会儿自己先败下阵来,决定改打直球路线。   只不过他还没开口,景铄就仿佛先预料到她开口要说什么一样,先道,“爱妃不如先回答朕的问题。”   段云深:???   段云深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景铄说的是想不想做皇后这件事。   段云深:“陛下要纳新妃了?”   绕是景铄都愣了一下,明显没明白段云深怎么突然就提到了“纳新妃”的事情上来了。   段云深心想的是,暴君这后宫横竖只有自己一个做妃子的,剩下都是长辈。同级之间也不存在什么欺压或者竞争。   所以,如果不是打算扩招,好端端的提升自己做皇后干什么?一个部门只有一个人,做副部长还是部长有区别吗?   四舍五入,得出结论暴君准备扩大后宫了。   也是,小兄弟也挺健康的,开后宫才正常。   这是段云深这种脑回路上打中国结的人才有的神奇想法,在暴君这种封建地主阶级的心里想法自是另有不同。皇后与妃嫔的区别大概也就是妻妾的区别,做妻和做妾自然不同。   哪怕正妻之位空着,妾还是低人一等,扶正有什么不好?   所以喜闻乐见地,这两人频道又岔开了。   景铄:“爱妃想朕纳新妃?”   段云深:???   ……等等,怎么变成我想你纳新妃了?我不是,我没有!   景铄悠然道:“朕整日都待在爱妃这里,厌烦朕了?”   段云深:……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段云深心道我帮你补上,这语境不加这一句太可惜了!   这暴君怎么回事,臣妾冤枉啊!   为什么我跟你的频道永远对不上!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段云深面带微笑努力乖巧,“臣妾怎么会厌烦陛下呢?”   景铄淡然道:“爱妃难道不是从晨起就对朕有意见了?”   段云深:??   早上段云深装睡赖床,醒来之后还满腹怨愤,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喊着“把我那个安全的男狐狸精还给我!!”   ——这么一想,段云深今天早上确实对景铄有意见。   段云深哑口无言。   败了,真的败了。   曾几何时,我以为我养了一个十分安全的男狐狸精,天天晚上给他翻窗送吃的,以投喂他为己任,就希望他能好好配合我接吻续命工作,许愿他每天都能和我亲亲,是那种只蹭蹭贴贴的亲亲。   结果现在这只男狐狸精,他不仅开始渐渐不满足于蹭蹭贴贴,自己还突然发现他身怀凶器,一点也不安全——不安全这就算了,而且他居然还敢给我颠倒黑白地嘤嘤嘤!   段云深看着景铄——虽然这时候的景铄表情坦然,看起来云淡风轻,俊美如画,淡定之中透露着温和,一点也看不出“嘤嘤嘤”的痕迹,但是段云深觉得自己听到了画外音。   毕竟,他都问出“你是厌烦我了么”这种话了!   也就是这气场,王八……不是,王霸之气,换个人念这句话肯定是“嘤嘤嘤”地语气。   段云深艰难地,“臣妾没有对陛下有意见。”   ——我就是被你的凶器居然还活着这件事给吓到了。   景铄悠然道:“是么?”   这两个字的画外音就是——真的么,我不信。   段云深:……   你不信算了,我有小脾气了!!   我拦着让你别喝药,你要喝!   你先问我要不要做皇后的,怎么就变成我厌烦你了?你要纳新妃不是你厌烦我么?!   说!你要纳谁?是不是那个白月光!是不是那个姓贺的狐狸精??!   ……怎么种族还对上了?狐狸精对狐狸精。   这悲伤的剧情发展!   景铄逗人一直都是这么不显山露水,他自然看得出今早的段云深到底羞恼还是厌烦。   这时候看段云深要炸毛,就知道自己该收敛了。   景铄低头在段云深嘴唇上碰了一下。   段云深:……   刚刚气得跟个河豚似的,被碰了一下突然就感觉自己……气消了,鼓不起来了。   算了算了,自己养的狐狸精,家养的。   景铄:“所以爱妃想不想做皇后?”   段云深:“……所以陛下要纳谁?贺小公子?”   景铄:?   段云深:??   景铄到底是比段云深聪明,脑子里稍微转了转就想起之前伺候自家爱妃的那个小太监。   小苟子曾对段云深说贺珏是景铄的白月光,那个时候景铄就蹲在屋顶呢。   景铄:“爱妃想朕纳他为妃?”   段云深:……   你怎么又反问?   那必然是不想的啊,你有了白月光,我续命任务还怎么做?再说了,我昨天刚刚打算把你圈成我家养的狐狸,你今天就要去找别人了?我多没面子!   景铄:“爱妃?”   段云深:“……说——不想的话,管用么?”   段云深:“……”   你看着我做什么?   景铄:“管用。”   段云深一下子就有了底气,“那不想。”   这时候两人车轱辘了一溜够,都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跑这么偏的,景铄只能第三次提问,问段云深想不想做皇后。   段云深实话实说道:“说不上想,也说不上不想,对臣妾而言,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有吃有喝,做任务又容易。   要是那个老妖婆能离自家狐狸精远点,这生活就算得十全十美了——额,再加上一条,如果这狐狸精能再安全点。   段云深:“陛下为何突然问这个?”   景铄随意道,“没什么。”   就是想给段云深一个更好的名分罢了,不过看段云深现在这个样子,可能因为他是男子,所以也不怎么在乎这些。   景铄深知自己已经一切推向了悬崖边,策划谢渺之死,只是给这天下打开乱局的序幕,所有人以前种下的种种恶果,都到了成熟的时候。   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就快崩塌了,那留给自己的时日也不多了。   这个所谓的“最后的期限”是自己亲手划出来的,所以他也接受的坦然。   所剩时间不多,所以他也不介意太皇太后赐下的药,也喝的干脆。反正快死了,不如过得舒服一些,犯不着在这药上折腾,白白让自己多遭些罪。   至于问段云深想不想做皇后,其实此话倒不在他的计划内,只是他无心的一句,看着他就不知怎么想到了,然后便问了口。   问出口之后又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去见太皇太后了。太皇太后在前朝失去了谢翰心这个依仗,以后只怕要多多依靠自己这个“傀儡”,这时候替爱妃问她要一个皇后的位子,想必她也不会吝惜。   段云深是他对这尘世的眷恋。   只是他活到这么大,这世间待他实在太过残忍。段云深这味甜来的迟,纵使有那么有一丝丝的不舍,可还到不了能阻止自己胸中怨恨的地步。   景铄:“既然爱妃也说不清想不想,不如先当了试试?”   放不下怨恨就注定别离。   那么还未曾别离的时候,便越加珍惜。那是一种,想要为对方做点什么,想讨对方欢心的心情。   段云深哪里知道景铄脑子里弯弯绕绕了那么多,这时候想了想,然后拒绝了这个提议。   做皇后实在是没什么好处,和现在过得还是一样的生活。   这次原本就是因为自己没喝那碗避子汤才惹了这么多麻烦,和太皇太后闹成这样,估计太皇太后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来着。要是这时候暴君再突然把自己提成皇后,那太皇太后那老妖婆还不知道得发什么疯。   这不是百害而无一利么?   就为了个“皇后”的虚名,不值得。   景铄:“真不愿意?”   段云深:“真不愿意。”   景铄看了段云深的表情似乎不像是作伪,自然也没强求。   两人用过早膳,景铄便要去见太皇太后了。之前太皇太后的新贴身婢女南枝已经过来招呼过了,景铄也许诺了说用过早膳便去。   段云深自然是不太放心的,甚至有些想跟着景铄过去。   但是转念一想,他去也没什么用,自己又护不住这暴君。去了反而说不准有反效果,太皇太后毕竟是景铄的祖母,说不定太皇太后本来见着景铄没生气,一见自己气得血压飙升怎么办?   最后段云深送景铄出门,看小太监推着景铄的轮椅走远,突然又想起什么,又追了上去。   景铄:?   段云深看了看那个眼生的小太监,没直接说话,而是凑到了景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臣妾不怕避子汤,陛下先顾全自己。”   段云深算是被上次景铄毒发的时候给吓到了。   他一直以为景铄那天是什么病发作,因为自己得罪了太后请不来太医,所以才不让他去请太医的。   段云深说完之后便试图退开,结果被景铄抓住了领子。   段云深:??   景铄嘴唇凑在段云深耳边,段云深只当这人要对自己说点什么,可等了半夜也没动静。   段云深:????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景铄最后在他耳垂恶狠狠咬了一口,没见血,但是疼。   段云深:?!!   狐狸是犬科动物所以爱咬人是么?!你能不能把你这个毛病纠正一下!!   我不顾肚子的安危关心你呢,你居然咬我!   段云深火速撤开,捏着自己生疼的耳垂一脸震惊。   小太监进宫以来,就听过这暴君杀人不眨眼,倒是头一次见这种阵仗,当时就移开了目光,脸上写的全都是   我是谁我在哪儿?啊风好大,我什么都没看见。   景铄自然是有几分生气的,也具体说不出气在哪儿。可能是因为自己这爱妃太小看自己,也可能是因为爱妃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但是他又不能真拿这人怎么样,想对着段云深说点什么,可不论是解释的话还是发怒的话,似乎都不适合出口,这情绪一混杂,居然未经思考地就咬了段云深一口。   段云深捏着耳垂,不停用拇指和食指搓着缓解疼痛,表情管理全线失控,“咝咝”地倒抽着凉气,似乎疼得挺厉害。   景铄这头已经淡然地转过目光,让小太监推着他继续往前走了。   .   太皇太后那头听南枝汇报那疯子陛下说陪云妃用过早膳再过来心里自然有些不太舒服的,但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却也没什么别的反应。   毕竟现今这暴君的用处大了,自然这些小事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了。   景铄过来的时候,太皇太后端坐在帷帐里,依旧和暴君隔了一段距离。   这暴君虽然疯,但是腿脚不行了,只要拉开距离也算得上安全。   太皇太后这人假仁假义惯了,这时候装模作样地询问了一下景铄这段时间可好。   她断了景铄这么长时间的药,若不是景铄那边另有准备,只怕这些日子已经被戒断反应折腾的去见了阎王了。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这时候听她这么云淡风轻地用慰问的语气提及,换个冲动的这时候只怕是想要撕了太皇太后那张嘴。   景铄倒是收敛,气定神闲地坐在轮椅上,淡淡地回答道,“尚可,劳皇祖母记挂了。”   太皇太后听着这反应,不自觉便有些不舒服,像是忌惮,但是又不愿意承认。毕竟这种时候愤怒才是人的本能,自己这孙儿看起来太从容淡定了。   心里情绪翻涌,面子上的功夫仍旧是要做足,大家来回寒暄了几句,才将话题绕到了正轨上。   太皇太后用一种大发慈悲的语气允许了景铄重新回去参与政事,包括上朝,奏折批改,以及一些重大事情的议事,允许他在一部分事情上自己做决断——当然,这部分事情必须是和太皇太后的利益毫不相关的那种。除此之外,还恢复了药物的稳定供给。   景铄听罢也没什么反应,这一切自然在他预料之中,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此时反而听着那大发慈悲的语气觉得有些讽刺,若不是这一切都在自己眼里,自己还真要以为这皇祖母待自己好起来了,愿意放权给自己了呢。   景铄用一种冷静却又有些诡异的语气笑问道,“皇祖母这次做事如此大方,不怕朕手里有了权,便闹出更大的动静来么?”   太皇太后不急不躁地道,“铄儿只需要在做决策之前,多想想云妃便好。”   在太皇太后眼里,这暴君为了云妃反抗自己,断药了那么久只怕受苦不少,他居然也没服软,足以证明这云妃在他心里的位子。   若是用药物还牵制不住他,那加上一个云妃,总该是足够了。   景铄:“皇祖母这是威胁?”   太皇太后:“这是警告,铄儿。”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景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在景铄的预料之内——若是自己装作毒发的那几日能对自己的爱妃再狠一些便好了。   事已至此,现在来后悔也没什么用,更何况景铄当初对段云深下不了狠手的时候,便已经在为段云深准备退路了。   只是,纵使一切他都算计好了,在他的掌握中,听太皇太后如此用段云深的安危威胁他,也还是觉得自己心中像是糅杂了一团戾气。   太皇太后心知景铄这人是个什么性格,心道这时候打了一棍子,也该给一个甜枣了,于是便缓和了语气道,“不过皇祖母可以承诺,只要陛下不乱来,哀家自然也可保云妃安危。包括之前提及的那碗避子汤,也可以免了。”   暂时免了。   从怀胎到诞子要有十月,就算那云妃此时已经怀了孩子,十月的时间也足够自己处理这个烂摊子了——用景铄毕竟只是权宜之计,等到过了这个关口,再来清算云妃的事情也不迟。   无论如何,是绝对不可能让景铄留下子嗣的。   这两人表面上是互相合作,傀儡和操纵者,实际上各有算计。景铄并没有隔着帷帐去直视太皇太后,这时候只是低垂着眉目,漫不经意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太皇太后:“铄儿?”   景铄微微弯唇,“皇祖母高兴就好,一切听从皇祖母的安排。”   .   景逸昨夜没有回王府,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街出的命案,面子功夫总要做足的,他作为主要嫌疑人,自从进了大理寺,便没有离开过。   大理寺卿许孟一边庆幸这位王爷的配合好说话,一边也好生款待,毕竟不能真让这王爷去大牢里冻着饿着。   昨夜还专门请京城有名的酒楼做了菜带过来,还叫了几个歌姬,陪着王爷一副不醉不归的模样,实则就等着灌醉了这王爷好套话来着。   只是景逸在军中跟了那么多年,酒量早就跟着军中的将士练出来了,不敢说千杯不醉,但是放倒几个歌姬和官员还是没问题的。   酒过三巡,桌子上还能脑子思路清晰的就只剩下景逸和许孟了,景逸是酒量好,许孟是将灌酒任务交给了歌姬,自己酌情控制着量。   只是这时候看着歌姬都醉倒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也只能哑然失笑。   许孟最后只能让人进来把屋子里醉倒的人都抬了出去,然后告退。   出了门便遇上自己派出去查案的下属回来汇报情况——根据目前查出来的消息,此事可能真与嘉王无关。   景逸民间口碑不错,毕竟他这嘉王舍弃皇族荣华富贵,随军打仗多年,后来又赈过灾,平叛过民间起义,嘉王府也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   毕竟这本小说的原剧情里景铄是拿的反派BOSS剧本,步步为营想要天下覆灭。而景逸才拿的主角剧本,守边疆平扰乱,赈灾救民,从默默无闻的皇子一步步爬到赢尽民心的王爷位子。   也正是因为得了民心,所以许孟派出去查案的人员走访的时候,大街上看见始末的路人自然是向着景铄说话,证明是丞相府的公子先挑事,带人拦的车,咄咄相逼。   就连丞相府的府兵里也有一个向着景逸说话的,说是嘉王府兵大多都有分寸,可见他们主子并没有下太过分的命令,唯有杀人者其心不正,突然暴起连杀数人然后要了公子的命——这么一看,那杀人者倒像是别有居心。   许孟听罢按着自己的额头,“再查,查那个杀人者的来历身份。”   汇报的人面露难色,“这……查过了,说是独来独往,不见父母妻儿,祖籍又是偏远之地……”   许孟不悦道:“怎么,觉得难便不想查了么?”   那人立刻低头,“属下这便去办。”   纵使许孟做事圆滑,现在也没个解决法子。两边都得罪不起,也探不出风向,只想着多查些东西出来,这样将来无论哪方赢了,自己结案的时候都能有话可说。   大理寺的人没摸到杀人者的身份,周不愚却是利用了一整个晚上找出了一点端倪。   那个所谓的偏远地方的祖籍自然是假的——或者说,这整个人都是假的,他进嘉王府的时候用的是假身份。   周不愚顺着那死士的真实身份查下去,只觉得复杂水深得很,一时还没头绪。   他这头除了查了一晚上的身份,昨还忙着调派了人手藏在大理寺附近。毕竟谢翰心老来丧子,悲痛之下无论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来,都算是正常。   不过好在第一个晚上没有出事,这也让周不愚心下安定不少。   受冲击之下第一反应没有冲动行事,那接下来只要不受刺激,应该也就不会冲动了。那就说明接下来几天应当是安全的,不至于有暗杀王爷的事情出现。   不过,没冲动就说明谢翰心理智尚存。这样自然更难对付,也不知此事是喜是忧。   这么一想,周不愚又忍不住愁苦起来,只能抓紧了时间找证据。只要能找到可靠的证据,再在民间散布一番王爷无辜之类的话语,民情激愤之下,总归能寻到一条合适的出路。   .   景铄那边去太皇太后处多久,段云深就忐忑了多久,简直坐立难安。   景铄离开了,小苟子们这群伺候的人自然可以进门了。小苟子看着段云深这幅模样,忍不住道,“娘娘别慌,疯……陛下洪福齐天,定然没事的。”   段云深:“洪福齐天?他?”   小苟子:……   段云深:“真没看出来。”   小苟子:“娘娘慎言!”   段云深焦虑得不行,恰在这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了系统音。   居然是掉线已久的系统上线了!   【段云深:!】   【系统温馨小提示:你还活着啊?】   【段云深:……别抢我词,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要用你的时候你不在,去外太空旅游了,没找外星人要签名么?】【段云深:趁你还没跑,我先把问题问了,暴君他是不是有什么间歇性发作的疾病,要靠药物镇压的那种,能根治吗;昨天沐浴时我发现他腿好像动了一点,他腿有没有希望好起来;太皇太后今天召他做什么,有没有危险?】【系统温馨小提示:……你话好多,我拼死拼活上线一趟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现在书里进度到哪儿了?】【段云深:????】   【系统温馨小提示:算了,我自己看。】   这个系统莫不是个假系统?!   书里进度到哪儿了你没点数?!你怎么做系统的?走后门的吧!是不是给主系统送礼了?   【系统温馨小提示:??】   【系统温馨小提示:????】   【系统温馨小提示:!】   【段云深:大宝贝儿你去外太空批发标点符号了是么?有事说话!】【系统温馨小提示:我就下线了几天,你就对我家景铄干这种事??我们景铄还是个孩子!!你是不是人!?】【段云深:?】   【系统温馨小提示:谁让你摸他的!那是我的!我的!!】段云深心说我哪儿摸他了,说的我跟变态一样!!   话还没反馈给系统呢,脑子里突然一抽。   ……额,好吧,是摸了,就昨晚。   【段云深:咳嗯,我可以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也不想的,但是那凶器当时都抵着我了,我要不帮他解决,他一棍捅死我怎么办?……兄弟,大家都是男的,你懂吧?】【系统温馨小提示:别说了,死吧,你等着,三天之内骨灰都给你扬了!】【段云深:!!】   【★主系统警告!主系统警告!检测到违规者上线★】段云深:???   啥?   【系统温馨小提示: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段云深一脸懵逼。   这都是什么情况?   号称要扬了自己骨灰的系统转眼就下线了,来的快去得快。   下线速度跟逃命似的。   违规者上线?   自己的这个系统是“违规者”,然后被主系统追杀了?所以他才长期不在线?   这可真是……喜闻乐见喜从天降喜大普奔。   它被追杀了,应该没时间来扬自己的骨灰了吧——还是有点小不安,这两天要不要随身带个小匕首什么的防身一下?   段云深还没想出个头绪,外面就已经有小太监唱“皇上驾到”。   段云深一愣,立刻从自己座椅上弹出去迎接景铄了。   以前这是自家续命工具,现在是自己家养的男狐狸精,按照发展轨迹,将来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对象。   这要是见个太皇太后就缺胳膊少腿了可怎么整?   ……他好像本来腿就有问题。   那他要是缺胳膊少嘴了怎么整!?——别问怎么少的,问就是为了押韵。   景铄自然是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去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   看到自家爱妃飞出来迎接,和太皇太后谈话留下的阴郁扫空了大半。   确认了人没事,段云深就松下一口气了,然后看了看外面,发现居然没有人过来送汤。   景铄:“爱妃在看什么?”   你都全乎回来了,我看看我的汤来没来,这汤要是来了……   段云深想了想,自己应该会当场按住景铄的手,然后一口闷——也让他感受一下早上的自己是个什么感觉!   喝就喝,而且还能有效避孕,嗯,就是可能有点伤身。   但是既然没来,那就没来吧。   报复心理要不得,养养身体也挺好的。   段云深和景铄进门过了不过几个时辰,便收到小太监通传,说是贺小公子来了,询问在哪里见驾比较好。   段云深听着这话,耳朵都竖起来了。   白月光白月光白月光,这是终究躲不过这修罗场么?   ——系统该不会安排这暴君为了白月光把我骨灰扬了吧?   贺珏倒也不是神机妙算,之所以这时候会来是景铄通传的。   既然太皇太后为了让他安分特意给他分权了一部分,那自然不用白不用。出了太皇太后的长乐宫,景铄便让人去请贺珏来见驾,两人有事情要谈。   这时候看着段云深一脸警觉但是又努力地想要表现云淡风轻,景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段云深:???   你看我做什么?   哦对,白月光来了好像是要跟我这个现任(?)请示一下才能去见。   没看出来,暴君还挺自觉。   段云深:“陛下去见吧,不用在意臣妾,嘤。”   景铄笑道,“那爱妃‘嘤’什么?”   ……   问得好!!我“嘤”什么啊   我没打算“嘤”的!它自己就蹦出来了啊!我说这是因为我想要和你同频道交流,特意修习了狐狸族的语言所以才“嘤嘤嘤”的你信么?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抓过一个苹果,很不计较地在胸口擦了擦,咬了一口,然后语气沉稳端庄道,“陛下听错了。”   景铄把段云深手里的苹果接过来,当着段云深的面弹开这轮椅的扶手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把短匕,开始削苹果。   段云深:???!   段云深看着景铄的削皮操作如同行云流水,皮又薄又完整,一长条没断,连宽度都是一致的,拯救强迫症系列。   段云深脑子里不知道怎么转,突然想到,这暴君腿脚没残疾之前,是不是会武功?   理由?很简单。   在轮椅里面藏这种东西,拿小刀的姿势很熟练,操作起来也得心应手。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帝,这技术总不能是他削苹果切萝卜练出来的吧?   段云深这头还在想着,要是放现代这削皮技术自己就猜他是外科主刀医生了。放古代小说里,是真只能猜他是个武林高手。   景铄头也没抬地道:“爱妃要不要与朕一起去见见贺珏。”   段云深一下子就从走神之中抽离出来了,“?!!”   带我见你白月光?   不好吧,这多不好意思,修罗场容易死人的,你万一被白月光挠花脸了多丢人啊。   ——等等,你该不会是准备用我气你白月光好方便他回心转意吧?   段云深脑子里过了一下小苟子当初渲染得如同戏词一般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又想起了景铄救命的药自己贴身都没有,最后是贺珏身边的人送进来的。   我不去!   你们你侬我侬,我这么大一电灯泡杵旁边,你们不尴尬我还担心自己眼睛疼呢!   喵的,我刚刚养熟的狐狸要跑了!跑了就算了,他还邀请我去看他们狐狸一家亲的美好幸福生活!   段云深坚定地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景铄这时候把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小块来,用刀尖扎着递到段云深嘴边。   段云深伸手准备自己接过小刀,但是景铄却让了一下。   段云深:??   段云深收回自己的手,然后苹果就又递到自己嘴边了。   段云深明白过来了,这是在讨好。   一个准备去见白月光的人对自己愧疚了!   ……好吧,骗人的,想也不可能,这暴君见谁我有资格拦么?他能愧疚什么啊!   段云深张口把刀尖上的苹果咬下来。   景铄收手,顺带云淡风轻地道:“就这么定了,爱妃与朕一起去见他吧。”   段云深:??   怎么就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第43章 云妃被抓   段云深推着景铄的轮椅心里十分的忐忑,刚刚系统的话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这时候去参与修罗场,段云深十分怀疑某人的白月光会突然“醋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先杀再烹,把自己的骨灰洒满神州大地!   远远看到凉亭里面站着两个人的时候,段云深就有点迈不开步子了。段云深第一次见暴君的时候都没这么慌张过。   眼看着在原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景铄才悠悠道,“爱妃这么走下去是打算明年到么?”   段云深:“……”   贺珏昨夜没睡好,到了之后又等了景铄一会儿,这时候困倦得厉害,便靠着渡鸦眯着眼睛假寐养精神。   段云深看到上次送药的那个影卫撑着贺小公子的身体。两人离得很近,影卫站得笔直如松,看着刚正不阿的,但是右手却揽住了贺小公子的腰,大概是怕他真睡着了,失力滑下来摔倒。   段云深:……   这个气场氛围有些怪异啊!两只狐狸精默契十足地同时准备气死对方?   段云深瞄了一眼景铄的脸色,发现景铄脸上没什么反应。   他又看了一眼那位贺小公子——看起来身量小且单薄瘦弱,一张脸生得精致得过了头,像是狐狸精扮成的小书生。   果然跟暴君是同一个种族。   看到景铄过来,渡鸦便叫醒了贺珏。   贺珏睁开眼就看到段云深推着景铄往这边走,因为把太监侍卫都留在了远处,所以这时候只有他们两人。   段云深是头一次见贺珏,贺珏却不是头一次见段云深,景铄还在被禁足的时候,他和渡鸦去找景铄的时候见过。   这时候看到景铄带着段云深过来,贺珏便从渡鸦身上离开,站直了身体。直接无视了景铄,笑眯眯地先和段云深打了招呼,行礼道,“见过云妃娘娘。”   段云深端庄地一点头,然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暴君在这儿呢,你先“见过”我?而且暴君完全就是一副根本就不在意他没对自己行礼的模样。   这两个人绝对有问题!   段云深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来做炮灰的,充满了危机意识。   贺珏盯着段云深瞧,虽说他见过段云深,但是这种大白的面对面地瞧倒还是头一次。   段云深自然察觉到了自己被盯了,忍不住心中腹诽道,别看了,我和你长得不像,因为我不是你的替身,我是暴君那条狗的替身!   想不到吧?!   景铄神情淡然:“看够了么?”   贺珏没说话,笑看着景铄,眼神意思倒是很明显——想捂着不让我看,那就别带出来啊。   景铄毕竟和贺珏相交多年,这点眼神交流还是能懂得,于是神色淡然地一推二五六,道:“爱妃自己要来见见你的。”   贺珏:?   贺珏看向段云深。   段云深:???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突然吃醋当场暴走要和我宫斗撕逼!   段云深看向景铄。   你不要扣锅扣得这么顺手!摸着你放在胃里的良心告诉我,谁要我出来的!谁?你说?!   景铄岿然不动。   贺珏笑道:“是云妃娘娘想见我么?”   段云深:……   暴君装死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像个铲屎官一样把他原谅!   段云深十分复杂地“嗯”了一声,“本宫听闻贺小公子才学出众,想着百闻不如一见,便……”   贺珏接口:“来看看我会不会和娘娘抢陛下?”   段云深:??   好巧不巧,那天小苟子添油加醋的说段云深和贺珏的八卦的时候,贺珏也在屋顶。   段云深一脸震惊。   你们狐狸一族都是扣锅小能手是吗?   我不是,我没有!再说了暴君之前跟我说,只要我说不想,他就不要你!   景铄看不过眼,“你欺负他做什么?”   段云深立刻反应过来:“嘤。”   妈妈我出息了!   我会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了!   贺珏笑起来,“陛下自己不欺负的么?”   剩下的话没说,不过看那个笑,分明是在说——欺负起来怪有意思的。   景铄扬了一下眉,没接话。   四舍五入,这大概是默认。   段云深差点脱口而出地护短,说没有。   好险在出口之前忍住了。   作为一条有自知之明的咸鱼,深知这种高手过招的场面,自己安静做背景板就好了。   不过有了景铄的那句回护,贺珏倒是真放过了段云深,和景铄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别的,听得出两人关系不错。   至少贺珏对着景铄说话的时候,并不会像宫中其他人那般战战兢兢。此人不仅不杵,反而说话随意的很,而且景铄也没有在意的模样。   到了这时候段云深便是想接话也接不上了,顿时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起来,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大概就是自家狐狸和别的狐狸玩儿的好了,自己这个铲屎官独占欲发作了?   段云深这时候加入不了他们的话题,也不想加入,于是渐渐眼神飘忽,然后很快他就看到了同样没法加入话题的影卫先生。   段云深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目光多看了渡鸦两眼。   渡鸦毕竟是高手的设定,敏锐得很,察觉到段云深的目光便看了回来。   渡鸦:?   目光对上了,而且对方目光和善。   段云深作为一个有礼貌的现代人,愣了一下,犹豫要不要跟人打个招呼。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个身份主动和影卫打招呼是不是有些不妥?   ——这么一纠结,就楞在那儿,有些尴尬无措地和渡鸦视线交缠,乍一看大有点一眼万年,都舍不得移开眼睛的意思。   贺珏第一个发现这两人视线相对情意绵绵(?)的。贺珏看过去了,景铄自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贺珏:……   景铄:……   渡鸦心道,娘娘看着我做什么?   段云深心道,我打不打招呼啊?就这么互相看着好尴尬,怎么移开视线比较自然,在线等,急。   景铄:“爱妃?”   “臣妾在。”段云深瞬间回神,如蒙大赦,转过头来看向景铄。   贺珏也把渡鸦的视线拉了回来,吩咐渡鸦去周围走走,说是说走走,其实是让他看看有没有潜藏在四周偷听的人。   以前贺珏和景铄光明正大碰面的时候,清场的事情有项一越手下的侍卫,但是现在项一越有些敏感,这种事不能再让他和他手下的侍卫沾手了。   渡鸦走了之后,景铄这时候问贺珏道,“让你带的东西带了么?”   贺珏道:“带了,亏得你好意思,就这几个时辰还让我去买这个,陛下知道那些京中有名的铺子多难买么?”   贺珏一边说,一边掏出来一个油纸包递给景铄,景铄接过来看都没看一眼就递给了段云深。   段云深:?   段云深拿着油纸包愣住,给我做什么,让我帮你保管?   ……该不会是砒.霜吧?你终于下定决心要以牙还牙毒死那个老妖婆了?   但是这包装不太像砒.霜的样子。   段云深试探着打开瞄了一眼——吃的,松子糖。   段云深:!   景铄特意让贺珏带进来的。   当初景逸一包糕点把他爱妃迷的五迷三道的,当着自己的面夸那糕点好吃,一副眼馋宫外好吃的的模样,今日召贺珏进宫的时候,便让传话的特意提了一句,让贺珏带了些京中有名的糕点吃食进来。   段云深抱着松子糖,看了看景铄,又看了看他的白月光。   给我的??   让白月光给我这个横刀夺爱的现任带糖多不好意思啊!这不是当众打脸示威套路么?   段云深看着景铄,一脸藏不住的高兴。   有好吃的就都可以!!   景铄看着自己的爱妃,突然有些啼笑皆非,若不是这爱妃被命运安排到了自己的宫里,让他自己选他说不定会选个厨子。   景铄:“不尝尝?”   段云深:“现在就可以吃?”   景铄没说话,但是段云深已经领悟到了精神,拿出一个喂进嘴里,好吃得什么修罗场都忘了。   贺珏哑然失笑,他自己不怎么偏爱吃甜食,但看这云妃的模样,一时居然也有点想尝尝这东西到底有多好吃。   景铄把贺珏的注意力唤回来,毕竟他们两个还有正事要谈。   段云深坐在旁边一边嚼着糖一边听他们议事,可越听越胆战心惊。   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不是自己这个段位的人可以听的。   现在他就有一种自己是个普通路人,但是误入了国家级领导人秘密见面会的感觉。听着听着嘴里的好吃的都不香了,甚至开始怀疑这包松子糖是自己的断头饭。   段云深再次看向远处的渡鸦,这时候只想过去与他为伴。   景铄余光瞟到段云深的这个反应,便转过头来问了一句,“爱妃怎么了?”   段云深牙疼道:“……臣妾想去四处走走。”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咸鱼只想躺着永不服输!   景铄点头允了,还嘱咐了一句别走太远。段云深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贺珏看着段云深的背影笑,撤下了敬称道,“你倒是真拿他当自己人了,半点都不避讳,不担心他是南渝国皇子的事情了?”   景铄也跟着去看段云深的背影不在意似的:“南渝国皇子又如何?”   之后沉默了片刻,景铄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将计划提前么?”   贺珏收回目光讶然道:“提前了?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时机成熟了才动手的。”   景铄:“我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会越来越心慈手软。”   贺珏顿了顿,然后看着景铄笑道,“那不是很好么,你以前就是个心软的人。”   景铄:“重回以前,不就会重蹈覆辙么?”   两人一起沉默。   贺珏觉得自己身为景铄多年好友,此时应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可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合适的词句。   他们是类似的人。   贺珏自己也回不去从前,从他被大哥推落水冻伤身体,他大哥因此稳住了将军之位开始。   谁童年不是天真烂漫的,谁又是生来就想做一个心狠手辣的恶人?   世事消磨,人啊,走着走着就会发现,善良天真赤子之心这类东西,都太奢侈昂贵了,那不是一般人供得起的。   经历得越多的人,越供不起。   很多时候一次教训就足够自己永远抛弃这些东西了。   景铄这时候突然转了话题,问道,“我那皇叔如何了?”   贺珏笑道:“还没到他狗急跳墙的时候,他手下的人马在追查杀人者的来路——不过他手下那个姓周的,似乎在调动民愤了。你知道的,你这皇叔在民间可是万人称颂。”   景铄不以为意:“那又如何?称颂也不过是死后史书上的几句评语罢了。”   贺珏耸肩道,“独你看得开。”   景铄哪里是看得开,他是不在乎。生死都看淡了的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不过他也只能做到不在乎自己的声名。   终有一天,当段云深和他一起背负骂名,他会发现没有人能够看得开。   史书上的遗臭万年,是千世万世之后,都还有人唾骂。   .   段云深原本只是打算远离是非中心出去溜达一下,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回头变成自己的死因。作为一条咸鱼,段云深向来如此谨慎且惜命。   不过他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走了不过几步,就撞见了更大的麻烦。   此时抱着松子糖,一边走一边揣测着这暴君让白月光给自己带松子糖到底是他打算对自己示好,还是他打算假装对自己示好来刺激白月光。   边走神边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自然不小心就走远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是听到有喧哗的声音。   段云深一抬头,就见着一大群人簇拥着两个朝廷官员打扮的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那两个官员还没等到段云深面前,便直接下令,说的是——“拿下!”   段云深一头雾水。   可是瞬间就仆从打扮的人上前按住了段云深,段云深这时候倒也没反抗,一个是对方人多,自己反抗说不准反而惹伤。另一个是自己身为暴君宠妃,这皇宫之中居然要拿住自己,这实在是稀奇事,他都反应不过来——这是要清君侧么?   看到段云深束手就擒,那为首的那个官员便让人呈上一个布包,那布包上面全是泥土,打开布包之后,看见里面零零散散有几块石头,都大约只有拳头大小,上面歪七扭八地刻着字,写着“臣妾冤枉”。   宫中出的血案,死得那两个人便是被挖出了心脏,胸腔里面塞上了这样的石头。   为首的官员是大理寺的人,这时候指着布包道,“此物是在芳霏园挖出来的,裹着这些石块的布娘娘可认识?”   布段云深肯定是不认识的。   但是这个套路和桥段他是认识的,栽赃陷害,各种电视剧里的基础套路,宫斗剧也不例外。只不过景铄这个后宫这么冷清,段云深一时想不出是谁下的手了。   毕竟太皇太后要拿捏自己的话,犯不着这么迂回。   看段云深不语,那官员便自己开口解释道,“这料子产自南渝,因为品质低劣,不及我朝纺工艺,所以我朝无人用它。这整个后宫怕是只有娘娘一人有可能用此布料吧。”   段云深:“……”   我也很挑的,它要是品质低劣我也不是很想用。   官员:“娘娘可有什么要说的?”   段云深:……   我要求见我的律师……啊不是,我要求见我的狐狸!   段云深:“本宫……”   那官员直接打断段云深的话,挥手道,“带下去!”   段云深:????   我还没说完呢!   好大的胆子!这年头宠妃待遇都这么低了?你知道我家养的狐狸是谁么?你全家不想活了?   那官员带来的人架着段云深就要走。   段云深稳住了自己的神色,看着这官员道:“大人如此行事,胆子不小啊,背后有倚靠?”   ……原来我也可以这么正常说话的嗷!段云深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困境使人成长。   他不信有暴君罩着自己,普通官员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对自己这么动手,这人背后没人就见鬼了!   景铄为了云妃开罪太皇太后,此事已经不是秘密。   现在多得是人知道段云深是景铄的软肋,不止太皇太后想要利用,其他人自然也想将这根暴君软肋捏在手里。   那官员冷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暴君妖妃当道,人人得而诛之。本官并非倚仗谁,行得正坐得端,倚仗的是天理公正!”   哦,王爷党。   段云深一眼看破真相。   毕竟景铄名义上是太皇太后这边的傀儡,太皇太后这边的人肯定是不会说什么“暴君人人得而诛之”的,诛了暴君他们用什么做傀儡?   段云深被这群人压着,手里还捏着那包松子糖没舍得松手。   怎么说呢,也不是紧着这份儿好吃的,就是觉得毕竟是暴君托他白月光带进来给自己的,哪怕是为了气他白月光的,段云深也觉得这糖值得自己好好的一颗一颗吃掉,最后要连底下的糖渣都吃下去。   那官员见得了手,就立刻要带人撤离,要带人回大理寺。   来抓人的这人名为江路染,大理寺少卿,大理寺二把手,与大理寺卿许孟向来不合。   许孟做事圆滑,墙头草一根,风往哪里吹,他往哪里倒。江路染却在查案上一板一眼,做事有原则,这样的性格自然是对暴君和太皇太后嗤之以鼻,更欣赏嘉王这种爱民如子的王爷的。   他称不上王爷党派,但是却心有所向。   这裹着石头的证据也真是他一步一步查出来,并非他栽赃的,他也是被别人设计引导的。   对他而言,此时抓人既是正当,也是私心帮了爱民如子的王爷一个忙。让这暴君心系妖妃,不敢对景逸轻举妄动,给嘉王那边自证清白提供时间。   毕竟大理寺里除了许孟这等人,还是有办实事的,为真相生死置之度外的更是大有人在。   只要他们将人带回大理寺,就由不得暴君做主。到时候这暴君就算下令逼迫他们放人,只要说他们是按照章程办事,抗旨不放即可。   暴君手中无实权,也出不得皇宫,终究是笼中困兽罢了。   他们还没走出宫便遇上了项一越带着的侍卫巡逻。   两边人马一碰面,项一越就看见了被压住的云妃。江路染主动站出来扣押原因,并给出的证据之后,项一越沉默片刻,居然就将他们放过去了。   原本项一越这里只要扣押住他们,无论是将此事禀报给景铄还是禀报给太皇太后,此事都有转机。   毕竟太皇太后也是打算用云妃牵制景铄的,怎么可能将他拱手送给倾向于王爷派系的人。   但是项一越对段云深实在是印象不好。段云深现在在他心里,就跟妲己褒姒是一个角色,祸国殃民魅惑君上的妖妃。   毕竟景铄因为云妃开罪太皇太后受罚;方游因为此事不得不假死遁走,远离京都;自己也因为此事牵连,遭到了太皇太后的怀疑。   项一越一个直肠子,脑子向来不会转弯,自己遭受到了怀疑倒还没什么,可只要想到方游因为此人连光明正大地活着的机会都没了。   按方游当初所说,他应该会去从军,安顿下来就给自己写信。可至今别说是信了,项一越连根鸽子毛都没见着。   他心里对这云妃是妖妃是个祸害的认知是根深蒂固了,此时又听江路染说此人是宫中血案嫌犯,有铁证。那自然是半分回护的心思都没有,看着那江路染将云妃带走了。   江路染这些天原本就在宫中统领查案,此时抓人处偏僻,行事果断迅速,抓住人就立刻准备出宫,再加上遇上项一越亲自放人。   宫中各处收到云妃被大理寺带走的消息的时候,段云深人都已经快出宫了。   太皇太后那边慌忙派人去拦,但愣是没拦住。   景铄听到消息时候愣怔了一下。   贺珏在旁边道,“这也在你计划之中?”   景铄:“倒是不在,只是……”   景铄没说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也未曾派人去拦。   .   大理寺。   许孟听闻江路染因为宫中掏心血案把暴君宠妃给抓出来了,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跑出去,然后就见到了手上带着镣铐,站得端庄,但是手上还抓着一包松子糖的云妃娘娘。   许孟:“……”   许孟:“臣叩见云妃娘娘!”   江路染对这幅狗腿模样嗤之以鼻,翻了个白眼。   段云深客气道了句“免礼”。   江路染拽过段云深就要把人关进大牢,许孟纵然没明白这是为何把人抓回来的,但是自然也不可能真让人将暴君宠妃关进大牢里,忙着把人拽回来。   江路染原本就看不惯许孟,两人不对付,这是便火气冲了些,可终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最后只能无奈将段云深交给许孟。   人抓都抓了,消息估计也传来了。   这时候拿着证据自然是不能把人又送回去的,于是段云深就和景逸享受了同一个待遇,在大理寺软禁,吃穿用度皆是不差,手上的镣铐自然也是解开了。   段云深此时说不愁是假的,毕竟系统昨天才扬言要把他骨灰都扬了来着。今天就接连倒霉,这时候他已经深深觉得自己就是在这里送命了也不奇怪。   而且真到了这里,自己的续命任务怎么办啊!   自己没有暴君是真的会死的!!   段云深抱着松子糖,心说这东西难不成真是自己的断头饭?   一边愁一边往嘴里放了一颗。   他在心里呼叫了系统几声,看能不能挽救一下他和系统友谊的小船,让它宽宏大量帮自己改一下命。   原本他呼叫的时候没办抱希望,但是令人震惊的是,这次系统居然回应了。   不过,不是那个毒唯系统回应的。   段云深试图和新系统沟通了一下,然后悲苦地发现对面好像是个人工智能的自动回复。   按照对面的自动回复来看,原本负责段云深的系统因为多次坑害宿主,强行改变剧情走向,所以被上面查处了,即将被销毁数据——只是那个系统还在遁逃,所以什么时候抓住,什么时候销毁。   段云深的新系统需要在旧系统被抓住之后完成任务交接,然后才会上线。   段云深听得云里雾里的。   自己这是得走了多大的霉运才能碰上这种系统故障?   不过段云深有些疑惑的是,既然旧系统在遁逃,他昨天冒险上线是来做什么的?寻找刺激么??   段云深回忆了一下它昨天和自己说的话,隐约记得它为爱发疯似乎之前提过一句,上来是看“书里进度到哪儿了”的。   所以为什么要在意进度??   他不是应该在意景铄才对么,毕竟是景铄毒唯。   段云深一边吃松子糖一边胡思乱想,松子糖吃得太多,甜得腻了便随口喝了一杯手边的茶水。   只是段云深喝了一口,便觉得有些不对。   茶水的味道有些奇怪,也说不出哪里不妥,总之就是有些不对劲。   段云深端起茶杯嗅了嗅,没发现什么不对,清苦的茶香扑鼻。   可没什么不妥,段云深却第六感发作,越发的觉得这茶不对劲。   这时候茶杯一扔就开始自行催吐。   吐倒是吐出来了,但是心里还是慌得不行,心说自己该不会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吧?   自己不就做了个暴君宠妃么?招谁惹谁了?   怎么投毒的都来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房间里一个仆役打扮的人正在和景逸闲话。   那茶水是那个仆役送的,但是药却是景逸给的。   原本景逸让太医张景之换了避子汤,然后试图利用太皇太后将此药送给云妃服下。   可谁知景铄居然愿意开罪太皇太后也要保住云妃,所以那药便搁置了下来。   谁能想到能在今日遇上这样大好的机会,怎么好放过?   之前便说了,许孟此人是墙头草。他在太皇太后和景逸这个嘉王之间难以抉择,是因为双方旗鼓相当,谁都可能将来得势。   但是在嘉王和傀儡暴君之间,就没那么难以抉择了。   更何况景逸暗示他这药并不是什么急症,服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明显反应。   许孟想着,就算这云妃能活,等今天这味药起反应的时候,指不定还在什么时候,怎么就能知道是在自己的大理寺出的事?——就算能知道是大理寺出的事,药也不是自己下的,自己只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把仆役退出去也可以了事。   他哪里知道段云深昨天才被系统威胁过,这两天自然是提心吊胆十二万分的小心,若是在平时他喝下这碗茶,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到,今天却第一时间就第六感发作了。   .   段云深催吐完连个漱口水的都没有——那碗茶他反正是不敢碰了。   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一边感慨世道险恶一边觉得对比凄凉,心里把毒唯系统咒了个千八百遍。   系统的“预言”加上自己现在的处境,段云深这时候真有了一种自己在等死的感觉。   自己骨灰该不会真要散满神州大地吧?   加了料的茶也不知道有没有吐干净;   自己现在是宫中掏心血案的主要嫌疑人;   最最最可怕的是,自己现在离暴君很远,没有暴君自己可能今夜子时都撑不过……好吧,今天份的亲过了,那明夜子时肯定是撑不过去了。   这时候松子糖也不吃了,好好包起来准备做自己明天的口粮。   要是毒发身亡了,等不到明天了,自己就带在“路上”吃。   喂熟了那么漂亮的男狐狸精,本来每天亲亲的任务目标都已经不需要刻意去做了,自然而然就完成了。开开心心走在被掰弯的康庄大道上,结果等不来结局自己就要去阎罗殿报道了。   本来还有几分寄希望于暴君来救自己,但是转念一想,景铄一个被架空了实权的傀儡,上次来救自己就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次再让他来救自己,也有些强人所难。   段云深愁着愁着就太阳西沉了,晚膳虽有人送进来,但是他没敢吃。   夜里有人送来热水,段云深洗漱过后就上床躺着了。   躺着也睡不着,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存活概率,结果发现几乎为零。   自己就算能趁夜色从大理寺逃离,嫌犯身份也难进宫——而且主动策划逃跑这种事不符合自己的咸鱼人生目标。   咸鱼在床上翻了个身,可是自己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天天一起相处着没觉得,分开了才觉得自己还怪想那只男狐狸精的,要是在宫里,自己这个时候就钻进他怀里了。   咸鱼睡不着,又给自己翻了个面。   要不给暴君写封遗书什么的?也不算是枉费自己和他相处了这么久。   段云深爬起来,四下找了找纸笔准备动手,但是没找着,只能让外面下人去给自己拿。   自己是嫌犯而已,又不是要寄消息出去,写封遗书总是可以的吧?   下人请示了大理寺卿许孟,许孟听说这云妃要写遗书,虽然觉得有些心虚,但还是允了。   于是很快就把纸笔送过来了,段云深拿着毛笔,也不管自己的毛笔字写得烂,反正洋洋洒洒随心而行便写了一篇。写完吹了吹,折好,然后塞进衣襟里了。   这回安心了,回到被窝里睡了。   就算死了也算是给暴君留话了。   午夜半梦半醒间,段云深隐约觉得自己床头像是坐个人,吓了一跳,但是无奈睡意昏沉,被魇住了似的,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他感受到那个人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然后帮自己盖了被子。   只不过盖被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胸口,大概是因为亵衣里还藏着纸张,不平整,被那人发现了,他便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在确定不是错觉之后,伸手将自己怀里来的遗书取出来了。   段云深:!   段云深想出声制止,更想直接伸手抢回来,奈何自己实在是被魇住得厉害,好似鬼压床一般,连眼皮都没办法睁开,更不要提伸不出手去抢东西了。   那人似乎发现段云深睡得不安稳,便安抚似的摸了摸段云深的头。   段云深意识这时候也是强弩之末,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了,一边着急一边迷迷糊糊地接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段云深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了自己胸口的遗书,好在东西还在,说明昨晚只是个似是而非的梦。   .   周不愚为了护住自家的王爷,原本是在大理寺外布了人手的。   不过此举原本就只是以防万一,谢翰心第一个晚上没有轻举妄动,估计第二个晚上也不会轻举妄动了。   他原本是这样以为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二个晚上居然出了事情,说是有神秘人撕开了他们的布防,伤了他们好几人,进入了大理寺。   周不愚吓了一跳,忙追问道,“那王爷可有事?”   景逸自然是没事的,昨夜他睡得安稳。 第44章 卡文小番外   卡文卡得厉害,今天请假,整理一下,写个小番外给大家打发时间。   小番外放作话,不怎么花钱。   爱大家,么么哒。   因为v章必须要填充167个字才发得出来,所以我要开始刷字数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个时间线以后,景铄和段云深有了个孩子,孩子刚刚生下来没多久,是个儿子,小长得粉粉嫩嫩的,肉嘟嘟的,眼睛圆圆的,还没长开,但是隐约已经看得出长相随景铄,长大了一看,好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个长相直接导致了这倒霉孩子从一岁到十岁之间都在景铄这得不了便宜。   为什么是一岁到十岁呢?   这年纪猫嫌狗不爱的,什么事情也不懂,皮得要死,指着星星要月亮。   要是孩子长得随段云深,那他眼睛眨巴眨巴一哭,估计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景铄也能下令让人拿竹竿子给他捅下来。   长得随自己嘛……那让他哭吧。将来的一国之君要月亮?幼稚,不成体统,缺少封建教育的毒打!   段云深就不一样了,段云深怀孩子的时候愁的要死,难以逾越自己是个男人却要生孩子了的心理障碍。   这都是冲动的惩罚啊!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自己还是一个青葱少年,几个月后自己就要成孩子的妈了。   愁啊,愁得吃不好睡不好的,每天都在想,为什么不能是暴君生孩子呢?攻生子的文怎么就不能在晋江流行起来呢?攻生子要是流行起来了,自己怎么会这个样子!   孩子生下来之后,段云深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是个特别合格的父亲,宠溺但是不娇纵。   正好和景铄互补,景铄对孩子严格一些,而且关切什么的从不外露,就很严肃的。   段云深就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只要孩子不干违背普世道德观的事情就可以。稍微皮一点就皮一点,孩子一哭,他也会第一时候收声开始去哄。   而且天生咸鱼的人,对待孩子的教育比较看得开,觉得孩子喜欢才是最重要的,不用样样拔尖,很多事情过得去就行。天天陪着孩子和景铄斗智斗勇,就为了让孩子在被景铄检查功课的时候不至于被吓哭。   景铄严格不怎么惩罚孩子,不会打手心或者饿着不准睡觉什么的,但是他吓人,不威自怒,往那儿一坐,面无表情看着孩子,孩子心里就发怵了。   有一次检查功课的时候,就在景铄当初被罚禁足的那个屋子里。   这一次坐在那个紫檀木桌后的变成了景铄的孩子,景铄站在对面检查他背书。   段云深提前和孩子约好了,猫在桌子底下给孩子提示。   然后孩子背完了,景铄让他出去了。   段云深等着景铄也出去,然后自己就可以钻出来溜之大吉。   结果景铄也不走,把随从也挥下去了,一个人站在屋子里等着。   段云深:??!!   段云深猜测自己可能被发现了,但是顽抗到底,死都不主动出来。   景铄等了半天没动静,然后走到桌子的另一边,撩了衣服下摆,单膝跪地矮下身子看着桌子下的段云深。   段云深:……   段云深:“……哈哈哈好巧!”   景铄:“再给爱妃个机会,该说什么?”   段云深:……   说毛线!   段云深一个饿虎扑食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了,按着景铄的肩膀就把景铄扑地上了。   景铄自下而上看着段云深,段云深就低头亲景铄的脸。   讨好景铄他超有经验的,说什么比不上行动有效果。   当然了,亲完了自然不是他说结束就结束的。然后……他就坐在景铄身上几个时辰没能下来。   几个时辰之后景铄衣冠楚楚地开门吩咐小太监去取一套皇后的衣服过来。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景铄和段云深的孩子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父亲”,也不是“爹”,更不是“爸爸”“妈妈”“娘亲”之类。   而是“云深”。   小孩子学说话,属于听见别人说什么自己就学什么。   那个时期有些特殊,段云深和景铄并不是用“陛下”和“爱妃”称呼,都是直呼其名。   景铄每天“云深”“云深”的,“云深饿不饿?”,“云深我给你买了件衣裳”,“云深别动,我来罢”   这些句子要远比他们俩对着孩子教“父亲”的频率高。   然后有一天,他们就听到自己的孩子躺在襁褓里,咿咿呀呀地发出类似于“云深”的声音。 第45章 臣妾错了   景铄心知自己不该如此的。   若是实在担心,可以让贺珏渡鸦去帮自己看看。除了贺珏渡鸦,也可以让自己宫外的棋子去护着一些。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适合出宫。   一旦自己离了皇宫被发现,自然会引起太皇太后和嘉王的警觉,那时候一切都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可景铄想着想着,还是出宫了。项一越接到命令要带乔装过后的景铄出宫,脸色冷得能刮下一层寒霜来。   段云深在项一越这里的好感度一时半会怕是救不回来了,妖妃啊妖妃!   景铄出宫不久便遇见了渡鸦。   渡鸦还是那副模样,木头似的,一板一眼地说是贺珏让他等在这里的,说可能会在这里遇着陛下。   贺珏也没有通天之能,让渡鸦守在这里也不过是有备无患。他和景铄毕竟好友多年,又狼狈为奸这么久,对景铄的了解只怕是此时的段云深也及不上。   今日云妃被带走,贺珏猜测着景铄的反应,想着若是景铄真是夜里出宫要去找他的云妃,渡鸦的身手也能帮衬一二。   按贺珏的想法,当初看云妃在景铄禁足的时候溜进溜出的送吃的,现在景铄要去看他也算是礼尚往来。   而且他还让渡鸦帮忙带了一个不小的油纸包,里面是些咸酥点心,让景铄带进去哄云妃开心。   景铄看着渡鸦递过来的东西,面无表情道,“朕又不是去哄他开心的。”   渡鸦听罢,便真的准备往回收,榆木脑袋。   景铄:……   景铄:“给朕。”   渡鸦:?   渡鸦又将东西递给景铄了。   进大理寺自然不是那么容易。   大理寺原本就有自己的守卫,又因为景逸现在待了里面,所以嘉王府又送了一堆暗卫。   景铄和渡鸦两人衣服相似,都是夜行衣,身量也都是颀长高挑,由渡鸦晃了一下引走了嘉王府暗卫的注意,然后景铄提着食盒轻而易举地绕过大理寺的守卫。   只是进入之后,找人花费了花费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找到人,进屋子之后却发现段云深已经睡着了。   这人倒是心宽。   景铄之前找房间的时候还想着待会儿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双腿没有残疾的问题,这下可好,他家云妃贴心地规避了这个麻烦。   景铄这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这大晚上的是来做什么的了。   看自家爱妃睡没睡相的睡颜么?   景铄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想了想又帮人拉了一下被子,然后就触碰到段云深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   景铄:?   他看了自家爱妃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就就伸手摸向了段云深的胸口,将一张折叠好的纸张拿了出来——不能指望封建大地主能有尊重他人隐私的意识的。   展开纸张,就见着抬头斗大的两个丑字——遗书。   ……还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写了什么东西。   下面的字体都是简体字,不过连蒙带猜的隐约也能猜得出原文的意思,第一句话写的是   “当你看见这张纸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景铄看了一眼“应该已经死了”的段云深,对方睫毛颤得飞快,似乎想要挣扎着醒过来。   嗯,爱妃没死透,准备诈尸吓人呢。   景铄挺不厚道地在心里下评语,然后伸手摸了摸段云深的头发安抚,又把被子拉上来一点。   紧接着就看到对方睫毛的抖动频率变低了,似乎又慢慢沉睡了下去。   景铄接着往下看:   “虽然不知道这张纸最后会落到谁的手里,但是我觉得我需要先声明一下,这遗书是写给陛下的。若是其他人先看到了,不论你是大理寺官员还是验尸的仵作,总之阁下若是有良心,烦请不要往下看了,折起来给我放回去!”   “不放回去也不要紧,回头暴君诛你全家你不要哭!”   暴君?   景铄扬眉,然后看向了第二页。   “写这个是因为我觉得我快要死了,三天之内骨灰都保不住,有人要把我的骨灰送到千家万户,洒满神州大地,嘤。”   “不过写下这个倒也不是为了让陛下替臣妾报仇,仅仅就是当臣妾意识到自己可能很快就要死了的时候,突然觉得好像挺舍不得陛下的,毕竟过来这么久,陛下应该与臣妾最亲近的人了,也对臣妾多次维护。臣妾本来都准备好奔向掰弯自己的康庄大道了,结果现在好像路要塌了。所以有些话臣妾想写下来,若是陛下能看见就好了。”   景铄:?   掰弯?   “南渝国多通巫蛊之术,所以臣妾死前特意给陛下算了一卦。假以时日,陛下的腿脚肯定能够康复如初,太皇太后虽然现在盛极一时,但终究年事已高,活得不如陛下长远,熬死她陛下就否极泰来了。在此之前,还望陛下能韬光养晦,莫要再和其冲突。”   “陛下会成为一个好君王,将来定然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成就千秋伟业。”   景铄扬眉。   这卦象一看就是瞎编出来的样子。   下面还洋洋洒洒地有些其它的话,都是在告诉景铄他一定可以否极泰来,将来定然一片光明。   “臣妾先行一步,若是死后能有魂灵,臣妾定然会保佑陛下的。”   “……陛下帮忙看好臣妾的骨灰,臣妾不想进千家万户,嘤。”   没了。   右下角,段云深绝笔。   段云深下笔的时候正是烦乱的时候,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未免看起来有些乱,上下也没什么逻辑,不过大致意思放在那儿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景铄看着这张纸,只觉得这散碎的言语间写的,都是希望自己日后能过得好。   看着这纸张上的词句有些觉得幼稚可笑,可是自己的心里又像是被段云深渡进了什么仙气,仿佛变得柔软又滚烫。   景铄看了许久,没舍得把这张纸合上。   再看向段云深的脸,忍不住轻声问道,“当真就算死了,也会伴我左右?”   段云深睡得无知无觉。   景铄重新看回这张纸,自问自己要何其有幸才能在被父母和天下抛弃之后,遇上此人。   最后景铄还是将那张遗书叠好,放回了段云深的怀里。   这遗书段云深用不上,景铄自然不会让他丧命在这个地方。   而且这句子用词看得出是他临时起意写的,凭借着的就是胸口那一口气,等明早睡清醒了,自己就知道要烧毁的。   说来说去,景铄还是觉得这东西真到了自己手里,被自己留存起来,反而有些晦气。   景铄来的时候只是想着来看一眼,这时候却几乎舍不得走。   只是此时却突然听闻大理寺外有夜號的声音,叫声间隔有序,那是他与渡鸦定下的暗号。   景铄起身准备离开,走到窗边,突然又折身回来在段云深唇上轻吻了一下,“爱妃不会有事的,等朕来接你。”   .   江路染抓了云妃,原本以为暴君会震怒,甚至都已经准备好这暴君下令将自己五马分尸了,一个晚上的功夫后事都交代好了,还嘱托了大理寺的同仁云妃绝不可放。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朝过后,江路染便被景铄留了下来。   江路染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昂首挺胸地去御书房见了暴君,连向暴君行礼问安的时候,都透着一股子风骨跟傲气。   景铄当时在批折子,毕竟从太皇太后那里接过了一些实权,此时拿着折子便随意看一看。   江路染行礼问安的时候语气半分恭敬也无,景铄却眼睛都没抬。   江路染等了半晌没等到应该来临的暴风雨,自己那股浩然正气渐渐歇了下来,跪在地上蓦然心中生出了几分尴尬的情绪来。   景铄将人晾得差不多了,才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江路染,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也没让江路染站起来,而是对着殿门外吩咐道,“带进来吧。”   江路染心中一怔。   他曾多次听闻这暴君的恶行,此时听他这般说话,下意识便以为带进来的是自己的家人,目眦欲裂地转过头,正待吼一句“昏君!放过我父母妻儿!!”   结果话都顶到喉头了,转眼一看,发现带进来的是个不认识的老人,虽然穿着常服,但是从面相看得出应该是个老太监。   “昏”字都在嘴边了,生生咽下,这时候直接把自己呛得咳嗽不止。   景铄不耐地看了江路染一眼,目光里尽是无尽的厌恶与狠戾,只是压着没有发作。   他自然是想将这人直接拖下去的,只是此事不能如此处理。   带进来的老太监这时候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十根手指头里有四根拔了手指甲,三根手指头直接没了。门牙断了一根半,就剩下半个豁口,灰白的头发蓬乱在脸上,一身衣服上尽是血污。   江路染:“陛下这是何意?”   景铄:“昨日是爱卿带人拿下云妃押进了大理寺?”   江路染凛然道:“是臣!臣有证据怀疑宫中掏心血案,乃是这蛮族妖人所为!”   景铄轻轻“哦?”了一声,反问道:“蛮族妖人?”   江路染:“呵,陛下难道要说不知?世人皆知这云妃来自南渝,是敌国皇子!更何况还行此等掏心血腥之事,不是妖人是什么?”   景铄不疾不徐,“既然爱卿如此笃定,那朕和爱卿打个赌吧。”   江路染:“??”   “若朕的爱妃真是血案真凶,那朕亲自处决他,绝不姑息。可若不是,”景铄看向江路染,“朕也不要爱卿的命,爱卿自己留下这条爱胡言乱语的舌头,如何?”   江路染:??   江路染只觉得自己听到了笑话。   这暴君是想证那蛮族妖人清白?   江路染原本以为这暴君必定会以权势压人呢,却没想到他居然转了性,一副要和自己讲道理的模样,还说什么“打赌”。   妖妃有罪,惩处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么?   景铄静静看着江路染脸上神情变化。   他知道对付江路染这样的角色,纵使权势压人也奈何不得他们。   这种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怕是拿他的性命做要挟,也不会低头,只会在死前声嘶力竭地嚷嚷“昏君妖妃不得好死!”   所谓迂腐愚忠。   当然,景铄之所以愿意坐在这里和这姓江的讲道理,只是因为他在段云深的事情上,不想有太多无谓的血光。   将来把段云深救出来,自己总不好告诉他,自己是血洗了大理寺才把他捞出来的。   景铄:“怎么,爱卿不敢?”   江路染其实隐约知道刚刚失言,进来时候一腔热血冲昏了头脑,张口就说云妃做出这等血案是妖人。可实际上,他自己在大理寺当差,自然心知此案离结案尚远,云妃现在顶多是嫌犯,而自己依旧不知道他的行凶动机行凶过程。   之前的话,定性尚早。   此时景铄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情绪平和,但已有咄咄逼人之势。   江路染骑虎难下,又是一腔对暴君妖妃的愤恨不满,当即应声道:“有何不敢!”   景铄此时笑了笑,云淡风轻地,然后示意江路染看向身边的那个老太监,“晏公公,对朕说过的话,此时再对着江大人说一遍罢。”   那名为晏公公的老太监早已被吓破了胆子。   他是今日凌晨突然被抓的,那时候他人都已经离开皇宫了,在一处客栈里面安睡,可侍卫直接破门而入,将他秘密拖回了宫里,拖到了暴君面前。   彼时天还未凉,暴君坐在轮椅上,旁边只点着一根蜡烛,悠然地看着他,语气平和问他问题,他若不答或者撒谎,便是各种刑罚伺候,断骨剥皮。   此时他腿上的骨头都被打断了,实在是没胆子顽抗了,暴君这么一说,便直接对着江路染都招供了。   这老太监在宫中做了多年的“倒卖”的生意,有门路将宫中的物品带出去卖了,也有门路将宫外的违禁物品给带进来。   前几天许太皇太妃的贴身宫女瑶儿曾来找他,问他能不能从宫外送进来一些南渝国特色的物件,什么都行。   老太监当时多问了的一句来着,说宫中库房里囤着的南渝国特色物件也不少,都是南渝国当年进贡的精品,怎么不在库房拿,反而要从宫外买。   当时瑶儿只说是让他拿钱做事,别的少管。   那瑶儿给钱多,这老太监就托门路带进来了,主要是一些玉石配饰,特色木雕,其中就有一匹南渝国特色的布匹。   东西交给瑶儿的第二天,这老太监便差点让人给推进湖里淹死,毕竟是宫里老油条了,隐约察觉到出了事,当即便卷了细软,花钱疏通了关系,他既然可以宫内外倒卖东西,那相关人员也熟,有惊无险地就逃出宫了。   江路染听罢,笑道,“陛下让臣听这个,难不成是要臣相信此次云妃的事情是许太皇太妃栽赃陷害不成?包裹那石头的布料不是云妃的,而是许太皇太妃的贴身婢女从宫外私购的?”   江路染指着这老太监的断腿,“这位公公被打断了腿,臣相信只要许诺留他一条命,让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   景铄:“那爱卿要不要去查一查那叫瑶儿的宫女手中有没有这位晏公公带进来的其它东西;再看看晏公公所说的在宫外买东西的铺子,能不能对上;帮忙夹带东西进来的一干人等,审问一二——线索在这里了,至于验证其中的诸多细节的事情,不用朕教爱卿怎么做吧?”   江路染:“……”   江路染看着这老太监,心下计较了一番,“要臣去查,陛下不怕臣因为那个赌约而徇私么?”   景铄:“只要江大人有胆子徇私便好。”   江路染皱眉,然后便道了一句“臣告退”。   之前便说过江路染并非王爷党,只是为人刚正不阿做事一板一眼,所以才对暴君不满,而对倾向嘉王有朝一日能取而代之。   此人在查案一事上还是较真的很的,此时告退自然是准备认真去核查细节了。   可他刚刚退了两步,景铄便又叫住了他,   “朕给江大人一天时间,最迟明日,朕便去大理寺接爱妃。”   江路染皱眉,心里默骂了一句“昏君荒淫”,然后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查掏心血案的真凶毫无头绪,自然难有进展。但是核对那晏公公所说却实目标明确,只要行动力跟得上,很快就能出结果。   江路染手下的人从晏公公口中买东西的铺子开始,然后顺藤一直摸到了宫门私放违禁物品的侍卫,带东西进宫的太监。到了晚上的时候,晏公公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已经明了了大半。   只是外臣夜间不能进宫,江路染纠结了许久到底要不要直接进宫搜查瑶儿手上的物品。   按照规章礼法来说,他自然是不应该于这个时间点进宫的,一个外臣,还是男子。但是他今日白天查案已经打草惊蛇,就算刻意收敛动静,也于事无补。   宫中那种地方就好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哪一处有细微的波动,很快全网都会知道动静。   他在查宫门口的那些侍卫以及夹带物品的太监的时候就已经打草惊蛇了,若是今天晚上不能够进去搜查瑶儿身上的证据,只怕过了今夜,本该还在的证据也早就被销毁的差不多了。   江路染一时有些纠结要不要申请入宫。   原本他是笃定了进宫的,可跟随他办事的属下却进言让他到此为止。   毕竟他们白日一番搜查下来,已经证明了云妃无辜,不拿瑶儿问题也不大。   何必非要进宫去找许太皇太妃身边的人对质,这样只会在得罪了暴君的前提下又得罪许太皇太妃而已。   许太皇太妃可是嘉王景逸的养母,何必要将权势都得罪光呢。   此事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必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放出云妃,然后将瑶儿的部分得过且过,然后他们再重新回到他们查掏心案的主线上。   宫中这种肮脏的栽赃陷害的手段,他们管不了,也管不起。   得罪了暴君,也就是得罪了太皇太后;然后又得罪许太皇太妃,便是得罪嘉王景逸,何苦呢?   江路染原本自己心中有杆称的,可听属下全都这样进言,这时候居然也犹豫了。   毕竟他们的提议也不错。   模糊掉瑶儿,放回云妃,他们继续查掏心案,将此事影响压在最低。而且这也怨不得他们,外臣夜间确实不能入宫,所以瑶儿销毁掉证据也是情有可原。   就在江路染心中僵持不下的时候,宫中传来了一道圣旨,召他进宫。   这可谓是给了他光明正大的进宫理由。   江路染心中愣怔了一下,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之前这暴君既然愿意为了云妃开罪太皇太后,那么现在他自然也敢为了云妃去质问太皇太妃。   而自己恐怕就要成为他质问的工具。   之前他还难以抉择,现在暴君已经帮他将选择做好了。   骑虎难下,只能乖乖地认命。   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只能遵从圣旨。   既然已经明白了这暴君到底意欲何为,江路染进宫之后也就没有去面见暴君多废话了。而是按照暴君的心意直接带人去了许太皇太妃的贴身婢女瑶儿的住所,然后下令搜查。   果然没出所料,在瑶儿的住所搜出了之前燕公公所说的那些物品,栽赃嫁祸云妃的那匹布随没发现,但是在住所不远处发现了一堆燃烧过的灰烬。   这些东西,加上之前的那些人的口供,也足以证明云妃的清白。   也足以证明这瑶儿栽赃妃嫔。   接下来就看瑶儿是否攀咬太皇太妃了。   江路染想到了自己跟暴君的赌约,只觉得讽刺。   想他自从做了大理寺少卿以来向来秉公执法,并且一直看不惯大理寺卿许孟之流,觉得他们阿谀奉承,乃是朝廷的蛀虫。   可如今反观自己,居然还不如这些人。   他们做墙头草攀附权势滥用私权,都是加官进爵前途一片光明。   自己唯有这一次滥用手中私权,还是因为心系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嘉王,自己也不是嘉王派系,结果就把自己栽了进去。   看来这违背人间公义大道之事,做不得就是做不得,哪怕只是一件,也是要遭报应的。   江路染挥手,让自己的手下将瑶儿带下去,可手下刚刚按住瑶儿,便听得外面传来声音,说是,许太皇太妃驾到。   .   今日段云深倒是过得安静又清闲,既没有被审问,也没什么人来抓着自己闲聊。   饭菜和茶水段云深一天都没敢碰,怕再遇上投毒的。   可绕是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了。   没有暴君自己真的会死的啊啊啊   今天份的续命任务,估计只有自己插上翅膀才有可能完成了。   那包松子糖他也没吃了,别问,问就是吃多了渴还没水喝。本来自暴自弃想着反正活不过子时,要不吃点东西喝点水,可转念一想,万一呢?万一要是暴君在子时之前把自己捞出去了呢?   梦还是要敢做的。   大概是因为又渴又饿,所以他晚上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等子时暴毙。   结果,听着外面梆子响了三声,他愣是没有任何不适。   段云深在床上等了盏茶的功夫,突然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做起来,捏了捏自己的脸,确认自己真的还活着,一瞬间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系统给忽悠了。   难不成不用亲暴君续命?不亲也不会死?   这倒是冤枉系统了,他没死纯粹是因为昨天梦里把任务完成了。   他晚上睡着的时候,有某个暴君溜进来偷亲了他一下来着。   段云深确认自己还活着,在床上欢天喜地打了一个滚,最大的危机解除了。   滚完了之后,自己肚子里就开始咕咕叫了,然后他瞬间欢喜不起来了,抱着被子觉得自己剩下的选择变成了“毒死”和“饿死”二选一。   都不会死得太舒服的样子。   他默默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抖了抖被子窝进去,打算睡醒了明天再说。毒死还是饿死都是明天的事情,咸鱼不该为明天的事情发愁。   可这么饿着实在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煎饼,烙着就到了后半夜,他突然听见自己的窗户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段云深瞬间警觉,从床上爬起来。   试图从窗户翻进来的黑衣人看到段云深还醒着,愣了愣,然后继续往里翻。   这人段云深是认识的。   暴君的白月光的影卫,带着个乌木面具,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   食盒!   给我的么?   呜呜呜呜暴君的白月光是活菩萨!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两口子心头的白月光了!   他的影卫也是活菩萨,他是白月光旁边最亮的那颗星!!   段云深直接就从床上溜下来了,没和人打招呼,伸手就去接食盒,“给我的么?”   对方:……   对方:“嗯。”   段云深接着食盒在桌子旁边坐下,这时候屋子里已经熄了灯,但是朦胧夜色下也能看得清一些轮廓。   打开食盒便是香气扑鼻。   夜色里看不清食材,只能知道是一碗粥,隐约闻得到桂花的香气,还热着。   段云深拿过旁边的勺子就要吃。   “渡鸦”见着忍不住皱眉:“不怕有毒么?”   段云深一愣,看向对面这个人。   “渡鸦”:?   段云深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似乎在考虑什么。   他张嘴又闭上,来回循环了四五次,终于找到合适的措辞了,“你声音怎么了?”   “渡鸦”:……   “渡鸦”淡然道,“风寒。”   嘴上说着“风寒”,心里想的却是,不过见过一两面,便记住对方声音了,如此细微的差别也能认得出来?   来的人自然不是渡鸦,而是景铄。   前半夜景铄为了栽赃之事和许太皇太妃交锋,原本后半夜不该出宫的。   本来人都已经躺下准备入睡了,可睡也睡不着。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年时候,明知道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可就是忍不住想要任性地随心而行。   宫中清算了许太皇太妃,正是乱成一团的时候,景铄思索了一下,想来今夜也没什么人敢再去找他。   所以乔装一番还是出宫了。   大概是昨夜遇上渡鸦给了他一些想法,于是今夜便换上了和渡鸦一样的夜行衣,加上一块乌木面具遮住面孔。这样去见段云深给他送吃的,就可以说自己是渡鸦,奉皇命过来的,不用向段云深解释自己腿脚行动自如的事情。   段云深听着”风寒“二字,狐疑地看着“渡鸦”,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可是盯了没到两秒,肚子里便传来了“咕咕咕”的声音。   段云深:……   “渡鸦”:“没用晚膳?”   段云深诚实道,“不,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勺子粥放进嘴里——唔,好吃!   段云深吃这碗粥那叫一个快,风卷残云,吃完就眨眼的功夫,而且还觉得不够吃,要是再多带点就好了。   段云深看向旁边的“渡鸦”,不抱期待地询问道,“明晚还有人来么?”   不用这人来也行,只要有人来就好,来的话帮我带壶水吧。   “渡鸦”:“明晚娘娘就该回宫了,栽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段云深一愣,第一反应是,娘娘?   第二反应是解决了?暴君不会又和太皇太后对着干了吧?   但是……如果那么做了,肯定也是因为不那么做就捞不出自己。   段云深此时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段云深犹豫了一下问道,“怎么解决的?”   “渡鸦”没细说,只道,“反正娘娘明日就可以回宫了。”   段云深“哦”了一下。   然后两相沉默。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说点什么。   等了半晌,“渡鸦”便拿着食盒起身,“那草民先行告退,娘娘早些休息。”   段云深:“嗯……嗯?!?”   这就走了?   段云深:“等等!!”   “渡鸦”:“娘娘还有何事?”   段云深:“那个……你面具方不方便,摘下来我看看?”   “渡鸦”:……   “渡鸦”:“不方便。”   段云深:“……我就看一眼。”   “渡鸦”:“草民天生相貌有异,怕冲撞了娘娘。”   段云深:“我胆子大!”   “渡鸦”:……   为什么非要看自己的长相?   这就对渡鸦如此好奇?   “渡鸦”不欲与段云深多言,转身就要走。   段云深也不知道从谁哪儿偷来的胆子,一步上前就把人给薅住了。   咸鱼么,不是躺平就是莽!   冲动起来不计较后果。   薅住了人的第二个动作就是去掀“渡鸦”的面具。   结果手还没碰到面具,就先被对方捏住了手腕。   面具底下的景铄脸色都黑了,风雨欲来。   “叩叩叩。”   门口传来敲门声。   段云深的一怔,景铄却瞬间反应过来,脚尖轻点,在墙壁上借了几处力便游上了房梁。   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大理寺的守卫,狐疑地在这屋子里打量着。   段云深怕这人看出端倪,立刻整理了神色道,“何事?”   守卫听出云妃声音不悦,心里不觉心虚了几分,便道,“属下听娘娘房间有动静,担心有小贼入内……”   段云深:“本宫夜里渴了,起床喝水。”   守卫在屋子里四下瞧了瞧,没看出什么异样,便告罪退下了。   这头门一关,段云深怕房梁上那个跑了,立刻就站窗边了。   景铄提着食盒在房梁上居高临下看着段云深,也不下来。   段云深仰着头,对峙。   对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姿势对自己颈椎不太好,有心找个镜子来镜像反射一下——拿镜子对着房梁上那个,自己看镜子就行。   好在这时候景铄从屋顶上跳下来了,落地轻盈,“烦请娘娘让开。”   段云深:“我就看一眼。”   景铄:“让开。”   段云深:“……”   不让,有本事你再咬我!   景铄:“为何非要看面具下的脸?”   段云深:“好奇。”   景铄:“娘娘如此行事,就不怕陛下知道么?”   段云深:……   你再装!   段云深是咸鱼,不爱动脑子,脑回路经常和正常人不一样。   可他又不傻。   朝夕相处的人换了身衣服,带了个面具,说话压着嗓子,就认不出来了?   演偶像剧呢!只有偶像剧的主角们才会这么为了眼瞎而眼瞎。   虽说这人下地行动自如有些出乎段云深的预料,但是转念一想,此事也是有苗头的。   当初在浴桶里的时候,自己不就看出这暴君的腿似乎能动了么?   只不过当初自己天真的以为这暴君残疾的腿有了恢复的可能,可以微微移动,但是为了避开太皇太后的耳目,一直没有声张。   合着这人腿脚压根就没毛病!   段云深一开始的想法其实也没有完全错误,景铄这腿当年确实重伤,也应该是要废的。   但是他有个毒唯系统,悄摸摸地帮他逆天改命,所以他这腿确实经历了一个从能微动到完全恢复的过程。   只不过段云深过来的晚,这个过程他没赶上。   反正段云深这时候看着这人带着面具在自己面前晃荡,再加上自己之前发现的蛛丝马迹,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还叫自己“娘娘”?   就你们封建社会传统观念下,你这个身份对我用尊称,我是要折寿的!!   段云深的脑子难得这次没有卡壳,跟上了润滑油似的转得飞快。   景铄这时候脑子也转得飞快,只不过方向不大对,越来越跑偏了。   他想到了昨天他带段云深去见贺珏的时候,段云深和渡鸦两人的“深情对视”。若不是自己和贺珏出声打断,也不知道那两人那时还要看多久。   有些人因为喜欢越变越聪明,有的人就越来越傻。   也挺好的,互补,般配。   段云深拦着窗户不让人走,就等着这人摘下面具,然后自己就开启一系列追问——大概就是类似于你为什么可以走,怎么不告诉我,你到这儿来做什么,干嘛穿着白月光的影卫的衣服,还带他的面具!   段云深脑子里一个神跳跃   好了,决定了,白月光的影卫从今天就改叫品如吧!   景铄微微眯着眼睛,在心里在想着明日将这人抓回宫了,是要关起来关起来还是关起来。   一些疯狂而暗黑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肆意生长,有那么一瞬间,他简直想将为段云深准备的所有退路都斩断!   既然是他先招惹的自己;   既然他当初说是选了自己,只有自己;   既然他昨夜留下那么一纸遗书,说是生死不论愿与自己相伴。   那自己为何不满足他?   段云深蓦然觉得周围好像温度降低了好几度,后背汗毛都要倒竖起来了。   本能地有点怂,但是又不想把路给让开。   不是吧,我就拆你一个马甲,你怎么还急眼了?   段云深:“咳嗯,那个……”   景铄:“娘娘摘下我的面具之后呢?”   还“娘娘”?   段云深顺着景铄的话,壮着胆子道,“要是长得好看,本宫就亲你一口?”   景铄:……   段云深伸出自己的爪子,准备把那块乌木面具给摘下来。   手指尖都摸到面具了,摘下来一些了,但是景铄又将面具按回去了。   景铄看着段云深,不知该如何作想。   此人用手为自己拦刺客的刀是真的;当初夜夜去给自己送吃的的情意是真的;自己毒发的时候准备为自己去找太皇太后;昨夜的遗书应当也是发自真心的留的——毕竟他也不知自己昨夜会来看他,别说他不知道了,自己也不能提前预料到。   单就是这些他待自己的好,难道自己就要像待母妃一样待他?   母妃待自己如何,他又待自己如何?   自己真就半分良心都不剩了么?   景铄一言不发,心烦意乱,打算强行离开。   段云深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了,   看对方要走,哪里肯让,“长相喜欢我就亲你一口”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话原本是顺着景铄“娘娘”“草民”的话开的一句玩笑。   眼看着这时候暴君较真了,此时让他跑了还得了?   段云深也顾不得什么摘不摘面具了,薅着人不放,“陛下,臣妾错了,真的错了!先别走,别走别走!”   景铄:? 第46章 扒掉马甲!   段云深此时就怕这暴君开窗户就跑了,死死薅住了人不撒手。   景铄之所以没有开窗就跑,自然不是因为段云深真的力气够大把他困住了,主要还是因为段云深那句“陛下”。   景铄心情微妙,一瞬间甚至不知该如何反应。按照常理来说,自己现在应该推开窗立刻就走才对。   只要此时不被拆穿,他就可以在明天用暴君身份见段云深的时候,悠然淡定地来一句,“爱妃怕是认错人了”。   但是景铄不知为何反而停了一瞬,看着段云深。这一瞬过后,他回过神来,一只手推开窗,身形一个巧妙的游离,借着巧劲儿就从段云深手底下脱身出来了。   段云深:?   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怀里怎么突然就空了?   段云深还要接着去薅人,这时候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三五个守卫一起撞开了门,手里拿着刀剑对着屋内。   刚刚屋子里的段云深和景铄都专心于心中的那点的小九九,居然没注意到屋子里的动静闹得太大。   之前就已经惊动过一次大理寺的守卫,这时候再进来就不是当初的那一人了。   守卫和门窗边的段云深景铄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个行情,但是看着那黑衣人带着面具行踪可疑,又深夜出现在大理寺暴君宠妃的房间里,守卫条件反射一般地喝出了一声,“保护娘娘!!”   这一句直接带偏了风向,剩下的守卫也纷纷道,“放开娘娘!”“贼子束手就擒吧!”   段云深:……   谢谢你们嗷!   不过你们眼神是不是不大好?   他们进来的时候段云深还在和景铄纠缠呢!具体怎么个纠缠法不好说,反正守卫们也不敢问,也没人敢深究,反正喊“保护娘娘”就对了!说完就准备往前冲。   景铄看了一眼门外的守卫,又看了一眼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要放手的自家爱妃。   景铄趁机一个侧身,另一只手抓住段云深的胳膊一拽,就将段云深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段云深:?   然后下一秒景铄的手就落在了段云深的脖子上,假意掐着段云深的脖子,一副抓着暴君宠妃要挟守卫们的暴徒的模样,“若还想这位娘娘活命,就放下武器。”   段云深:??   这情况急转直下?剧情发展太快自己有点跟不上。   景铄也是为了段云深好,这群守卫已经看见了他在段云深的房间里,自己不给段云深安一个受害人的身份,那他就要有别的身份了。   别为了此事,再被大理寺寻到了理由扣押下了。   段云深偷偷摸摸把手放到背后掐了景铄一下。   倒不是生气景铄捏住自己的脖子,单纯就是记挂着景铄马甲还没拆下来,自己得留个印子做证据。今天拆不下来明天可以接着拆。   段云深怕印子留得太浅,一会儿就消失了,所以狠了狠心,用的力气不小。   而且这个站位,注定了他如果想偷偷摸摸干这个事情,能留下印子的位置就不多,只能在大腿上。   景铄:……   段云深一边掐一边惊恐做作地对着守卫们道,“快救本宫!!”   那些守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这贵人可是大理寺卿许孟都不敢让他下牢房的,要是真在这里出了事……   有一个守卫起头,先将武器放了下来,然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将武器放在了地上。   景铄:“退后。”   那些守卫犹犹豫豫地往后退。   景铄:“莫要派追兵,等在下安全了,自然会放这位娘娘回来。否则的话,我可不敢保证这位娘娘还有命在!”   然后一把揽住了段云深的腰,带着段云深踏上了窗台,落上院子中的一棵树,飘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便远离了此处。   这时候才听见那些守卫们开始嚷嚷着“娘娘被掳走了!”“快拦住贼人!”   段云深被景铄抱在怀里瞪大了眼睛,凉凉的风声呼呼地从耳边吹拂而过,抬头是满天星辰,低头是鳞次栉比的房屋,远处是大理寺守卫们敲锣打鼓的喧哗,此时已经是深夜,起落间偶尔还能看见几盏还亮着的灯笼。   传说中的轻功水上漂??   现在应该是屋顶飘!   虽然隐约觉得这暴君既然能进大理寺,那应该可能也许,会有点特殊技能加成。   合着这位不仅仅腿脚是没毛病,而且还是相当好使!   亏得这人以前天天上.床还要自己抱着他去!   景铄抱着人将身后追踪的人远远甩出一大截,然后荫蔽身形,最后落进了一处废弃的民宅。   他们一直在屋顶移动目标太明显,大理寺的守卫也不全是废物,更何况那外面还有嘉王府的人。   两人落下之后,段云深正待盘问这暴君的腿,结果转身就看到了渡鸦和贺珏。   段云深:?   白月光和他身边最亮的那颗星?   该不会暴君出宫是和白月光私会的,看我只是顺便吧?   冤枉啊,贺珏是昨夜听说景铄真出宫去找自己的宠妃了,一时来了兴趣,所以今夜也出来看热闹,和渡鸦一起堵人。   结果还真堵着了,还对着景铄那身装扮发出了无情嘲笑。   嘲笑完便让渡鸦帮景铄吸引大理寺外的暗卫,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在这废旧院子里等着他们回来。   谁知道放出去两个,回来了三个。   贺珏看着段云深明显有些吃惊,愣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直接把他带出来了。”   景铄这时也不藏自己身份了,坦然道:“此事要问爱妃了。”   段云深:“咳嗯……那个,因为一点原因,本宫抓住陛下不让他走,然后就被……发现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段云深的态度就是,我错了,认真悔过,但是下次还敢。   也不能单单怨段云深,某人还不是死活捂着马甲不让段云深拆,然后才在那里拉扯了那么久,还差点和段云深急眼了!   贺珏叹为观止,差点没当场鼓掌,“娘娘果然,与众不同。”   正常人见暴君都是想赶快跑的,居然还能见到这种抓住暴君不让人走的稀罕物种,而且还是在大理寺内。   此时渡鸦突然道,“有人过来了。”   此时过来的自然是追兵,倒也不是真发现了他们,而是在根据消失的方位进行地毯式搜寻。   贺珏没看景铄,转过头来对段云深开玩笑似的道:“娘娘要记得今天欠我一个人情啊。”   段云深:?   贺珏转头唤了一声“渡鸦”,渡鸦显然已经领会了贺珏的意思,抱起渡鸦便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便离开了此地。   追上来的人自然被渡鸦他们两人吸引了视线,更何况渡鸦和景铄今日装扮本就相似,瞬间追着渡鸦他们而去。   景铄拉着段云深两人一起躲进了阴影处,防止有做事细致的人过来此处查看。   跟着景铄两人一起进了角落里,段云深道,“他们不会有事吧?”   景铄:“爱妃应该担心一下那些追踪的人会不会有事。”   段云深一抬头,看到景铄还带着面具。   段云深:……   段云深试探着叫道,“陛下,那个,面具?”   景铄顿了一下,然后自己伸手将乌木面具取了下来,面具下的脸果然精致得不像话,薄唇凤目的像是带着妖气,看一眼三魂七魄就要被蛊惑得没了踪影。   段云深一边被这盛世美颜给晃了一下,一边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上去亲一口以完成自己之前那个“长得好看就亲一口”的“许诺”。   景铄之前坚称自己是渡鸦,此时摘下面具证明自己不是,脸上居然没有半分窘迫尴尬,只平淡从容道,“朕还以为如此装扮便够了,爱妃肯定发现不了。”   段云深原本对着盛世美颜不自觉地弯唇带笑,这句话一出来立刻笑不出来了。   兄弟,我怀疑你在变相地说你觉得我傻,但是我没有证据!   合着之前有胆子负隅顽抗根本就不是因为对自己的伪装有信心,而是对我的智商有信心么?!   我觉得我们的爱情走到了尽头。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开始过,因为我不知道你看上过我没?   景铄对爱情险些画上终止符浑然不觉:“怎么认出来的?”   段云深:“就……认出来了。”   换身衣服加个面具,辨认难度并没有很大的亚子。   段云深试图比划了一下,“陛下的身形、气场、加上声音……”   段云深突然醒悟。   不对啊,怎么变成你审问我了?我还没审问你呢!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试图找回场子,酝酿了一下气场,“陛下的腿……”   景铄:“嗯?”   段云深:……   段云深:“陛下的腿好了就好!嗯!陛下洪福齐天吉星高照!”   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呢!段云深在心里拍了自己一下。   段云深再酝酿了一下,“陛下今夜出宫是为了……”   景铄看着段云深未语。   段云深:“是为了出来走走吧,挺好的!嗯,宫外空气新鲜!”   没出息啊没出息!   怕什么,不要怂!   段云深再再酝酿了一下,“陛下怎么穿着……算了,陛下高兴就好,臣妾不问了。”   我认输,你们大佬我惹不起还不行么,嘤。   段云深就怕自己问出口,景铄再一个四两拨千斤,悠然来一句“什么?”自己又要给他找台阶下。   悲惨,可怜,好想问问啊,腿怎么好的,是不是为了我出来的,你怎么穿着品如……不是,穿着渡鸦的衣服。   但是自家狐狸精不想说,段云深气馁,王霸之气,对方一个眼神,自己节节败退。   段云深放弃治疗,然后问景铄道,“陛下知不知道哪里有水井?”   景铄不知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水井问题上,疑惑地看着段云深。   之前屋子里没有灯光,夜色朦胧的自然看不太清楚,这时候借着月色景铄才看到段云深的嘴唇有些干枯起皮。   一整天没吃东西没喝水。吃东西这事儿多少还有那碗桂花粥补上了一些,但是那粥煮得香软黏稠,自然在解渴这事情上起不到多大作用。   景铄伸出手指在段云深嘴唇上刮蹭了一下,声音有些冷,“大理寺连水都不给?”   他还记得之前送粥的时候,自家爱妃曾说他一整天没吃过东西。   段云深叹气,“不是不给水喝,总之一言难尽。”   景铄心疼的厉害,眼底一片狠戾,简直有心将大理寺上下血洗个干净。他们怎么敢如此待他!   若是自己没有解决此事,今夜也没过来,是不是再过几天自己爱妃就要活活渴死饿死在大理寺了?   景铄自然是知道自己和段云深的名声都不怎么好听,所以此时只以为是大理寺那群下人看人下菜,见“妖妃落难”便可劲儿作践他。   段云深后知后觉地发现景铄眸色沉得不像样,慌忙补救道,“不是,真不是没人给水喝?——额,不过也没好多少就是了,大理寺似乎有人在水里下毒,谨慎起见,臣妾今日就什么都没碰。”   景铄:“毒?”   段云深有些心虚:“……也没什么确切证据,第六感,陛下能懂么?”   不信也没办法,自己也没留证据。   景铄拉过段云深的手,离开了原地。   此时先给这人找水喝要紧。   估计现在这时候大理寺附近都已经戒严,两人也没有再从屋顶走。这深夜里也没有店家,段云深跟着景铄在偏僻阴影处绕了绕,最后找到一口水井,井边就有水瓢和打水的木桶。   “哈——”   段云深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瓢水,感觉自己像是个半蔫儿的植物,这时候终于彻底活了。   喝完了水就一屁股在井边坐下了,仰头看着景铄,活了之后胆子也就肥了,刚刚走在路上,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这时候旧事重提,“臣妾还是想问,陛下今夜出宫来做什么了?”   到底是为了宫外私会白月光,还是为了……嗯,为了私会其他人。   对,那个其他人就是他自己。   景铄:“爱妃觉得呢?”   “臣妾肯定是觉得——”段云深在心里给自己的脸皮加了个厚,“陛下为了和臣妾私会出来的,毕竟臣妾是宠妃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景铄:“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段云深:……?   段云深:!   真为了我出来的啊?!   不不不可能,你是不是在驴我?   我跟你讲,我这人很好骗的,你这么骗我,后果很严重的!   段云深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景铄微微皱起眉头,这个表情变化是要做什么?   段云深:“那,那陛下还穿品如的衣服?”   景铄:“品如?”   段云深:……额。   段云深:“……真为了臣妾出宫的?”   景铄不悦,“那爱妃觉得朕为了什么出宫的。”   段云深:……   我不猜了,我傻,我猜不到。   猜得到我还问你么!   虽然这暴君原文设定就不直,谈不上什么掰弯不掰弯。但是看这个意思,这是,自己应该也在这暴君心里有点位置了吧?   嗯,不对,自信点,应该是有很大一片位置了!   段云深心里觉得欢喜又惶恐。   怎么说呢,自己虽然已经咸鱼地躺平在被掰弯的大道上了,但是一开始心里的打算多少带点单箭头的意思。没指望得到多少回应,回应了当然好,没回应也没关系。对方是君王么,而且本身待自己就很好了,每天能拿到一个吻续命就已经很好了。   咸鱼一般都不会有太大的梦想的,而且对生活期待度极低,特别好满足。   只是现在,他隐约察觉到这那边好像也有箭头过来了的意思。不仅过来了,还戳了戳自己的脸。   一直以来段云深也不是没觉得景铄好,但是这不是还有个白月光在么,每次心里刚刚要扑腾出一只扑棱蛾子,白月光都会卡点冒出来刷一波存在感。   可怜贺珏,他真的是无辜的,刚刚好就那么巧。   这时候渡鸦还带着他帮这俩吸引视线呢。   景铄干脆也跟着自己井边坐下来,“爱妃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两人并排一坐,段云深越发惶恐了。   和古代的君王平起平坐!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过来太久,段云深也快被封建陈旧观念给腐蚀了,这时候景铄坐他边上,他居然觉得慌得有点心跳加速?   段云深努力安抚自己,怕什么,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了,害怕坐同一个井口么!?   段云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时候心里揣了个瞎蹦跶的小兔子的原因很有可能,不是因为“惶恐”。   景铄坐在段云深边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他身边的位置都是给段云深留着的,“爱妃之前是不是说面具下的长相满意,便要亲一口来着?”   段云深:?   段云深:“陛下你听臣妾解释,当时臣妾那么说,是因为陛下先……”   “先?”景铄淡然地截住段云深的话。   段云深:……   ……先叫我娘娘还死活捂着马甲不松手的。   但是,当场拆暴君的台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段云深把话咽下去。   算了,知道你脸皮比我薄,我怕你恼羞成怒砍了我……砍了不大可能,咬死是有可能的!   行,你们犬科成精我招惹不起!   段云深:“是因为陛下先迷惑臣妾,臣妾才一时失神口不择言。”   景铄:“哦?”   段云深:“嗯!”   景铄:“那爱妃觉得面具下的脸,满意么?”   段云深:……   段云深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一会儿暴君的脸。   暴君坦然地任由段云深的视线在自己脸上逡巡,皮肤冷白,薄唇凤目,神色从容冷淡,但是眼神却仿佛不自觉地勾人似的。   段云深的被勾得三魂去了七魄,但还是咬着牙硬撑,“尚可。”   景铄:“只是尚可?”   段云深装模作样道:“没我家陛下好看。”   不是管我叫“娘娘”么?不是装渡鸦么?   我也会!   我出息了!!   景铄反应了一下,知道这人是在说自己之前扮渡鸦的事了,微微扬眉,“是么?”   段云深差点脱口而出,“我家陛下是狐狸成精天生美貌倾国倾城举世无双”,好险,在出口前咽回去了。   景铄:“尚可的话,能入娘娘的眼么?”   段云深:“……”   说“能入”是不是就要亲你?   你说亲就亲,我之前说摘下来亲你你怎么非要跑呢?   我不亲了!我有小脾气了我跟你港!   段云深咳嗽了一声,一边转过头找瓢躲避视线,一边煞有介事道,“本宫对陛下忠贞不二,别人一概入不了本宫的眼!”   段云深拿着瓢,喝了一口水,转过头来就发现一张贴近放大了的俊美到近乎于妖的面孔。   段云深:!   双唇相贴的时候段云深还是懵的,口中那口水都还没来的及咽下去。   清甜甘冽的井水在他们舌尖辗转,段云深几乎含不住它,有一小部分清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打湿了胸口的衣服。   段云深:……   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谁在撩拨我的舌尖?   景铄离开的时候还轻轻咬了一口段云深的唇珠。   段云深自始至终瞪着眼睛不知所措,这时候喘.息不止,呆呆看着暴君,人都有点傻了。   这,这男狐狸精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他是不是馋我的精气!?!   景铄也并未退远,哪怕双唇分开了,也维持着呼吸可闻的距离,两张脸贴的格外的近。   景铄一张脸倒是平静从容,但是语气却实煞有介事的,“亲了,怎么办?若是被陛下发现,娘娘是不是要被打入冷宫了?”   段云深:……   妈妈救命!暴君他疯了!!   他他他犯规!哪有这么玩儿的!   r这种玩法是有大问题的,它它它是不道德的!!人.妻虽好……   好个球!我不是人.妻!!   段云深慌了,慌得很厉害!   景铄表情未动分毫,完全不认为自己这种行为需要觉得羞耻,语气坦然诚恳又带着点奇怪地悠然从容,“娘娘真到了冷宫里,草民去看望娘娘可好?”   ……   别别别说了!   段云深总觉得自己脑子里要有一辆加长版的超豪华凯迪拉克开过去了!车上指不定还放着一本通俗文学叫做《冷宫弃妃》,出版社的名字叫做龙马或者海棠……   段云深觉得这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是暴君的语气的问题!!   按暴君这个语气,他要真去冷宫看自己,带的肯定不是粥了!   别问带的是什么,段云深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肮脏的世界!   还有这个肮脏的暴君!!   没看出来啊,浓眉大眼的,你怎么这么会玩儿呢你!   景铄气定神闲:“娘娘?”   段云深:……   段云深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是在下输了!   我段位没你高,脸皮没你厚!   我错了,我曾经以为你是个脸皮薄的人,怪我眼拙!   段云深站起来走到景铄对面,单膝跪地行礼道,“臣妾有罪,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景铄淡定坐直了身体,“嗯”了一声。   段云深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爱妃平身”,就只能自己抬起头来看景铄。   这一看,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姿势好像求婚啊!   就差一捧玫瑰和一个求婚戒指了。   段云深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看有没有什么圆形的物件做替代,结果什么都没摸着,转头又看了看井周围——连根草都没有!   景铄:“爱妃找什么?”   段云深:……   段云深刚刚就是觉得像求婚,然后下意识就想找个什么圆形的东西,这时候被景铄唤醒,又觉得有些窘迫跟不好意思,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没什么没什么。”   景铄:“真没什么?”   段云深:“……就是,嗯,没什么。”   景铄更好奇了,“爱妃丢东西了?”   段云深:“没有……”   他身上也没什么重要东西可以丢。   本来有一份遗书的,结果他今天白天闲的没事重新看了看,然后就觉得这遗书实在是写的乱七八糟的,于是晚上放在蜡烛上烧了。   被烧了之后还在庆幸幸亏没被别人看到,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景铄:“遗书丢了?”   段云深:??!!   不怪景铄以为段云深是遗书丢了,就段云深现在这幅在自己身上到处摸找东西的模样,配合在地上四处乱看,谁都会以为是东西丢了的。   段云深觉得自己受了惊吓:“遗书?!!”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景铄,一脸的不可置信!大兄弟你是开了千里眼还是学会了未卜先知!?   你怎么知道我写了个遗书!??   景铄:“真丢了?”   段云深:“丢,倒是……没丢……”   但是自己怎么觉得现在这情况比丢了的问题还大呢?   段云深:“……陛下,昨夜也来了?”   想起来了!就说昨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从我胸口摸东西!原来是你啊兄弟!!   景铄思考了一秒,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否认了,“没有,昨夜朕让渡鸦前来的。”   抱着贺珏引走了大理寺守卫和嘉王暗卫的视线的渡鸦打了一个喷嚏。   贺珏:??   贺珏:“很冷?”   渡鸦摇头。   贺珏还是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将军府罢,找个机会甩了身后那些人。”   段云深看着景铄,整张脸上的表情就是——你猜我会不会那么蠢地信你!   渡鸦才不会乱翻我胸口好吗,那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翻了他也不会乱看,不乱看就不知道那是遗书!!   景铄才不管段云深信不信,反正他一推二五六,他说他昨夜没来就是没来。料想他爱妃也不敢跟他叫板。   段云深艰难地措辞道:“……那遗书,臣妾乱写的,陛下可不可以忘了它?”   景铄:“朕见过爱妃的遗书么?”   段云深:……   可以,很好,就保持这个装傻的态度就行,我很喜欢!   景铄:“不过朕昨夜好像梦到爱妃精通巫蛊之术,还帮朕算了一卦。”   ……   太!过!分!了!!   我要离开这儿,我要回大理寺!   谁都别拦我!!   景铄:“爱妃猜梦里你为朕算出了什么?”   段云深无语凝噎。   皮这一下你真的很快乐么!真的么?!你是个暴君,你不是皮皮虾!!   段云深抬头看着满天星辰,“今天月亮好多啊!星星真亮!”   月亮多不多不知道,星星倒是确实很亮。   秋夜的天空似乎要更加的澄澈一些,所以星星看起来也格外明亮一些。   景铄看着段云深等了一会儿。   段云深一副跟自己颈椎过不去的模样,似乎打算抬头看到天荒地老。   景铄也觉得自己今夜似乎逗人逗得有些过分了。   但是忍不住。   段云深好像本身就有什么特别的气场,待在他身边会想看他被逗得团团转。而景铄这个性格不适合逗人,一本正经的,逗起人来别人根本分不出来是不是在逗自己。   景铄:“爱妃?”   段云深顾左右而言他:“月色真美啊!”   景铄抬头看天,只觉得月色与星空都一般。   爱世界的人和不爱世界的人眼睛里的风景是不一样的。热爱生活的人,四季有时,春花秋月,夏蝉冬雪,每一处都是美的。不爱生活的人的眼里,花是要败的,月是要缺的,蝉是要死的,雪是要化的,毫无美感可言,反而只会觉得这些东西可悲。   但是景铄看了看天空,还是觉得自己爱妃更惹人一些。   那不能浅薄地用“美不美”“好不好看”来形容,更像是一种天性的吸引,就好像飞蛾看到灯火。   景铄:“要不要换个地方看?”   段云深:“嗯?”   段云深下意识把头转过来看景铄,景铄站起来示意段云深跟上他。   两人绕过几处偏僻的小巷子,直到看到一所高楼,人声鼎沸的,即使是深夜,那处也好像闹市似的。   段云深:?   段云深:“这是哪儿?”   景铄:“不知,不过朕瞧着这楼是京城里最高的。”   景铄带着段云深直接一层一层翻上了最高层的那处楼台,楼里的宾客们对此毫无知觉。   段云深倒是在上楼的时候瞄了两眼,然后隐约知道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一眼看去就是纵情声色。   段云深收回目光,老老实实任由景铄将他带到了最高层的楼台上,然后在楼台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   从此处看出去,京城的盛景尽收眼底,淡淡的银色月光之下,整个京城都透着一种朦胧的味道。   而且此处离天也更近,虽然不能昧着良心说这么几层楼的距离让星星更大更清晰了,但是好歹心理作用下,看起来隐约似乎也确实更好看了一些。   高处的风景自然与别处不同。   段云深一瞬间都有些被这朦胧夜色下的盛景震住了。   好一会儿段云深才找回声音,“陛下怎么知道这处地方?”   而且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没人。   景铄:“偶然知道的。”   这么好的地方没人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这处被京中贵人包下来了——不是景铄,若不是为了段云深,景铄从不如此冒险地私自出宫。   朝中忙着内斗,滋养了一大群尸位素餐的蛀虫,那些高官拿着钱财权力,总要找个消遣的地方彰显一下的。   这地方被包下来了,他们平日里不来也不会让别人进来的,正好今夜便宜了段云深。   段云深站在这景色下,不自觉就有些想要感叹宫中果然是太狭小了。如果一直在宫里待着,肯定看不到这般美景。   段云深看着一个方向,道,“那处是不是就是宫城?”   景铄随意看了一眼,“是。”   段云深:“这么一看好小。”   而且原书里居然在京城内允许存在高于宫城的建筑存在,而且看样子这栋建筑还是一处青楼。   这算什么,隐喻这纵情声色之所高于行政场所,这国家没救了?   段云深觉得自己肯定是学生时代阅读理解做多了,条件反射。   段云深看着景色,大概是观感实在太过明显,不知怎么的,居然又重复了一遍,道:“这么一看,似乎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变得很渺小。”   景铄看了段云深一眼,“带爱妃上来是看景色的,怎么听爱妃似乎惆怅起来了。”   段云深:“……可能是当年作文写多了,看到好看的景色总忍不住联想一下大格局。”   家国情怀,江山壮丽,离愁思乡……总要挑个中心思想升华一下才可以,要不然等着语文老师扣到你只剩基础分吧!   景铄指着天边一颗星辰,“爱妃看低处自然是容易惆怅的,不如看看高处,不是说是今夜星辰好看么?”   段云深顺着景铄的手指看了一会儿,然后鬼使神差地又把视线收回来看着景铄。   真好看啊!   比外面的盛景好看得多。   人长得还是很好看的,不提遗书我们还是好朋友,睡一张床的那种!   景铄转头看段云深,“怎么?”   段云深一记直球,“陛下比这盛景好看。”   景铄:“……爱妃也比这盛景好看。”   盛景:????   我招谁惹谁了,好看就好看,为什么要拉踩我!?   段云深忍不住有点小自豪。   这么大这么好看的一只狐狸精,我的,家养的!   而且他还会飞!!   段云深真心实意道,“陛下的腿无事真是太好了。”   景铄:“不生气?朕未将此事告知于你。”   段云深:“不告知比较好。”   景铄和太皇太后那边的关系跟走钢丝似的,此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完全可以理解。   景铄听着这人这么坦然,忍不住道:“爱妃怎么这么好说话?”   段云深心道,我难道不是一直都很好说话么?别的优点不敢自夸,段云深一直觉得自己性格还行。   恰在这时候,两人突然听到了不远处有吵闹之声。   隐约听得出似乎是有人喝醉了酒,大声嚷嚷着“既然今日空着,凭什么我就进不得?是大爷打赏得还不够么?”,“大爷今天还就非进不可了!”   似乎有老鸨和姑娘们赔罪,说着漂亮话,类似于“奴家陪大爷去看别处,这处有什么好看的~”“大爷~”   嘈杂得很,不过听动静这群姑娘似乎没能拦住这人,声音还是在朝这边移动靠近。   他们两人自然不能被人发现,于是景铄带着段云深飞出楼台,落在楼台下的屋顶上,刚刚好处于视线死角,只要楼台上的人不够着身子往下看,就看不到他们。   段云深被景铄揽着腰,不知怎么的,突然乐不可支。   好好的一国之君跟自己在这儿好像做贼似的,还怪温馨的,这暴君肯定没和别人有过类似的经历。   景铄疑惑地看了段云深一眼。   段云深笑得收不住,见牙不见眼的。   上面的客人似乎已经冲破了最后的防线到了楼台上,醉醺醺地发酒疯,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消停了。   段云深原本看星星就是个托词,这时候扯了扯景铄的衣服,用口型道:走吧。   “说”完心中一动,又补了一句:陛下胜却天下美景,臣妾换个地方看陛下好了。   段云深比嘴型的时候没刻意停顿,也不知道景铄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不过,不管怎么说,一开始那个“走吧”应该是可以理解到的才对。   段云深这时候还乐呵着,傻乎乎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调戏暴君。   景铄看了段云深片刻,然后带着段云深离开了这处楼台,只是却没有离开这座楼,而是寻了一个空屋子带着段云深跳了进去。   段云深:???   景铄揽着段云深的腰也没放,直接将人带到了房间里的床上。   段云深:?????   不是,这个姿势,嗯,是我想歪了么?   陛下,你清醒一点啊陛下!   段云深试图从床上跳下去,结果又被景铄给按了回去。   段云深有点慌。   还没慌完,隔壁就传来了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就是听着就知道隔壁在做运动的那种声音。   段云深:……   ……还挺刺激是吧?   姐姐你别叫了!我好慌,给兄弟留条活路吧!! 第47章 接爱妃回宫   现在的问题很严重。   段云深听着隔壁小姐姐激.情营业,感觉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也别未来了,估计就马上吧。   段云深被景铄按回去之后,就已经失去二次往逃离的机会了,这时候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一方面看着景铄那张狐狸精似的长相,明白了什么叫做清冷撩人。另一方面又因为某些很直白的原因吓得有点腿软。   如此倾国倾城祸国殃民之貌啊   就是这人的凶器也让人心惊胆战。   段云深声音都有点打颤,“臣妾能能能问一下为什么么?”   景铄悠然道:“什么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   当然是这个剧情怎么突然急转直下的!上一秒我们还在天台吹着风聊星星聊月亮聊写作格局江山壮丽   怎么突然就把我拖下来按床上了啊   在楼台下面的时候你揽着我的腰,我说的是“走吧”!!   不是我脱了衣服扑过来抱着你,对你说“来吧”!!   段云深艰难措辞,“就是……这个场面是为什么会出……”   段云深话还没说完,隔壁的姑娘突然一个女高音。   段云深:……   不仅打断了段云深的话,还成功让他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段云深简直想伸出自己的爪子捂住自己的脸做鸵鸟!   现在这个情形太血腥残暴,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勇气面对。   隔壁的姐姐诶!!我是不是上辈子撬了你家的墙角偷了你家的wifi啊   放过我吧!还是个孩子!   就在段云深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羞耻成了一尾煮熟了的虾,抵达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神奇境界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耻外有耻……   因为,他好像有反应了。   段云深:……   好的,我宣布我已经死了,我现在是一具尸体。   段云深躺平闭眼,开始贯彻咸鱼精神。   来吧,蹂.躏我吧,我心已经死了!   被羞耻死的!!   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   你要我的心也没用,再说了狐狸精是自家的,这心还在不在自己这儿很难说。这个悲伤的世界不会好了。   就在段云深躺平着满脑子想七想八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景铄的手落在了他的大腿上,再偏一点点,就要碰到他的小晋江了!   段云深:!   段云深又活了,猛地抓住了景铄的手,睁大了眼睛瞪着他,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景铄弯了弯嘴角,戏谑又惹人。   ……   还笑,可别造孽了你!   我这反应是因为你还是因为隔壁营业小姐姐还很难说呢!!   景铄:“爱妃对女子也有反应的么?”   段云深:……   你不要以为你笑着问,我就不知道这是个送命题!   我钮钴禄-云深从不疏忽大意!!   段云深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只想立刻撇清自己和隔壁姑娘的关系——虽然他们俩本来就没关系。   景铄:“那爱妃这是?”   边说边准备碰,段云深死死抓住景铄的手不让他动,顺带自己的腰还往旁边躲了躲。   “陛下别……”   你给我留点面子!!   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兵刃”相见呢!   景铄果真不动手了,悠然问道,“爱妃还没说呢,这是?”   段云深一咬牙一跺脚,“因为陛下,因为陛下行了吧……天快亮了,臣妾该回大理……唔嗯……”   段云深一言不合就想跑。   之前景铄带他出来的时候是装贼人劫持人质,说的是等他安全了,就放段云深回去。按这意思,段云深今夜还是要回到大理寺,等着明天正经被接回宫里的。   段云深把这理由拎出来,勉勉强强也还算恰当。   不过恰当也没用,暴君表示他不愿爱听。   直接凑过去咬了段云深一口,咬在嘴皮子上,咬住磨了磨,便贴了上去。   旁边的小姐姐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消停了,段云深一边觉得自己因为接吻导致的肺部空气缺乏而脑子里一片混沌,另一边是这混沌之中还配着隔壁营业的声音做背景音乐。   这感觉不是一般的羞耻跟销.魂,段云深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可以原地化成一缕青烟羽化登仙了。   就在段云深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三清老祖和西天诸佛仿佛迎接国家领导人一样排成一列纷纷和自己握手,边握手还边说“同志你辛苦了”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景铄的手好像落在了自己的衣襟上,并不是想要撕扯开,而且类似于情到浓处的无意识抚.摸。   段云深:!   段云深瞬间告别了三清和菩萨们回到了人间!   他还揪着一只手呢,那只手停在大腿上,现在另一只手又到了他衣襟上。段云深只能勉强从接近窒息的混沌里分出来一点意识,控制着一只手防止某人扯自己衣服。   可是此时顾了头就顾不了尾,段云深本来就因为缺氧脑子转不动,这时候左支右绌,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仿佛有十只手都不够自己用的。   景铄好不容易才放过段云深的唇,凑到段云深的耳畔道,温声道,“朕没打算碰爱妃,但爱妃若是再这样撩拨,朕可不保证了。”   段云深:???   段云深:????   都这样了还叫做没打算碰我??那你要打算碰我了,是要打算对我干嘛!?   你不要以为我两世童真就好骗,我跟你讲,实战经验没有,但是我理论储备还是很充足的!!   景铄在段云深耳侧说完之后,就咬住了段云深的耳朵。   段云深:……   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了,理论储备也没了。   段云深只有一个念头:这个肮脏的世界,这个肮脏的暴君,他们终于要对单纯又可爱的我了下手了!!   景铄咬着他的耳朵,吐字隐约有些模糊,像是饱含着湿热的水汽,隐约像是调笑,“朕胜却美景,要寻个地方好好看朕,嗯?”   段云深:……   我错了,我不该调戏你,是我自不量力!我怎么能和狐狸精对着撩呢!对方要吸我精气我能怎么办?啊?能怎么办!?   景铄:“爱妃怎么不看朕了?”   段云深眼睛闭得死死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掩耳盗铃似的不敢睁开眼睛。   让我死个糊涂吧!   我怕我见着那惨无人道的凶器尺寸再抽过去,那我这辈子就没脸见人了!   景铄吮了一下段云深的耳垂,段云深身都哆嗦了一下。   景铄有一瞬间是真的想就此将这个人变成自己的,但是纵然再是情浓,也始终有一根理智的丝线拉扯着他。   景铄最后也没真将段云深怎么样,只用手帮他,情到浓时在段云深耳垂上面留下了一个牙印。   段云深一直死死咬住嘴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尾带着红色,水汽氤氲,看起来既像是委屈,又像是羞耻无措。   因为之前张着嘴喘.息,所以这时候嘴巴里面有点干,干咽了一下之后,才看着景铄唤道,“陛下……”   声音意外变得有几分低哑。   他此时仅剩的那点理智都在刚刚被抽空了,看着景铄的脸,不自觉就唤了一声,也不是非想要寻求着景铄回应点什么。   这一声差点没把景铄的魂都带走,景铄低头亲了亲他,回应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得格外温柔,“嗯?”   这时候的段云深也不知道回话,叫完就迷迷瞪瞪地看着景铄。   景铄等了一会儿,段云深才回神。   回神的主要标志就是这人的目光突然闪躲起来了,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   某一瞬间段云深简直想扒拉着被子把自己的头给蒙起来,但是这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没散开,又被自己压着半头,愣是扯了两下没扯动。   景铄:“爱妃?”   段云深干脆用右胳膊横在自己眼睛上,好像这么着就可以把自己藏起来似的。   景铄的语气依旧是悠然的,“是爱妃先招惹朕的。”   ……   别说了啊啊啊啊   你就这么想让我羞耻而死么!?   景铄淡然道:“爱妃这样可是不认账了,那朕可……”   段云深瞬间把挡住眼睛的胳膊放了下来,转而去捂住了景铄的嘴。   掩耳盗铃的问题很大,但是把铃铛的嘴堵住再盗问题就没有那么大了!   景铄果真闭嘴了,但是眼睛里隐约瞧得出戏谑的笑意。   段云深一愣,似乎被晃了一下。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人和和自己刚刚穿越过来那时候遇上的暴君几乎算的是判若两人。   自己刚刚穿过来的时候,这人还差点掐死自己来着,阴狠暴戾,喜怒无常。   可这时候,这人看着自己的眼里像是只剩下了温柔。   仿佛滴水穿石,那水滴答滴答落下的时候,尚且没什么感觉。等到某一日突然回头一看,发现原来石头已经变了这么多。   以眼前这人的模样,肯定不会被称为“暴君”的。   段云深突然想,如果,是说如果,如果只是自己这样的人就能让此人变成这幅温柔的模样。那,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变成万人唾骂的暴君呢?   因为他的母妃??   因为太皇太后和嘉王的逼迫??   段云深知道的不多,也猜不出,但是心里却隐约冒出了一丝心疼的感觉。   察觉到心疼的情绪之后,段云深又忍不住想要自我唾弃,今夜他好像确实有些多愁善感了,看个景色感叹人和物的渺小,在隔壁小姐姐的倾情营业bgm下自己还能伤春悲秋地想着眼前这人的过去。   段云深突然松开了捂住景铄嘴唇的手,转而自己主动上去亲了一口。   景铄:?   突然这么主动?   段云深:“似乎应该礼尚往来。”   段云深说完之后,就伸出自己的爪子,准备把景铄对自己做的事情来个全套,都还给景铄。   段云深自认为这件事情已经有过经验了,上次也帮景铄处理过这个事情,自己不慌。   不过他的手还没碰到就被景铄给握住了。   段云深:?   不用我帮忙么?   怎么好意思白占你便宜呢,桃来李答么,不要害羞!   段云深不顾景铄的阻拦,试图继续伸出自己的爪爪去触碰景铄的大晋江。   但是景铄捏住他的手腕,他移动不得分毫。   段云深:????   景铄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后才道,“爱妃用别处帮朕。”   段云深:?   段云深:????   段云深悔啊   让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让自己试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自己回神了第一反应不知道跑!!   .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段云深才一个人出现在京城的街道上,被彻夜搜寻云妃娘娘下落的守卫们寻到。   只是那时的段云深衣衫不整,头发有几分散乱,嘴角也被人咬破皮了。   守卫们看到这样的云妃,第一反应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个恨不得自插双目来证明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段云深双腿内侧感觉都被磨破皮了,红了一片,心里骂骂咧咧地把某个暴君的大晋江咒骂了千百遍,然后就发现那些护送他回大理寺的守卫们全都目视前方,一个个跟眼珠子不会转了一样。   段云深:??   一个两个的都这个反应做什么?   侍卫们一个个心里的反应都是——暴君的头上肯定绿了,这是要上报还是不上报?   .   昨夜景铄带走段云深引起大理寺骚动的之后便引起了各方势力的注意。   毕竟现在都知道这云妃是暴君的心头肉。   太皇太后在用云妃牵制暴君;许太皇太妃也试图利用云妃来分散暴君的注意力。   此时云妃从大理寺被掳走,那些安插在大理寺内外的各方眼线,自然立刻就向自己的主人汇报了消息。   只是此事却也没有引起过多的波澜。   一来是因为暴君是以渡鸦的身份出现在大理寺,而且脸上还带着渡鸦的乌木面具,那些收到消息的人稍微想一想,就会将此事算到贺珏的头上。   再加之贺珏和暴君两人的私交不错,所以昨夜这一出事,不少人都以为不过是暴君借了贺珏的暗卫去保护大理寺的云妃,至于掳走一说,大概是遇上了什么意外。   而且清早的时候,云妃就重新回到了大理寺。只要这云妃重新回来,那各方势力来说,昨夜的事情就对他们没有影响。   若是平时,他们说不准还能分出精力彻查一番,只是昨夜他们可没那个精力。   和昨夜发生的大事相比,云妃从大理寺被贼人当做人质掳走清早重新回来一事,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昨夜的前半夜,也就是景铄去见段云深之前。   大理寺少卿江路染在皇宫在许太皇太妃的贴身婢女瑶儿处,发现了栽赃云妃的铁证。原本此事之后,江路染便试图将瑶儿带回大理寺查办。   可谁知就在大理寺准备将人带走的时候,许太皇太妃突然出现不仅拦住了大理寺,并且以自己太皇太妃的身份施压,让大理寺少卿江路染放开他的婢女瑶儿,且主动销毁搜出来的罪证,承认此事不过是一场误会。   许太皇太妃原本就是飞扬跋扈之人,并没有什么城府,去阻止自己的婢女被带去大理寺,一个原因是目光短浅,担心瑶儿供出自己,拉自己下水。另一个是当断不断,念及主仆旧情,不愿意及时断尾。   若是舍弃婢女瑶儿,其实保全她自己并不算难。她母家还有养子嘉王景逸,都是她的倚靠。   只是许太皇太妃在宫中横行这么多年,早年事靠着母家的势力,后来又有养子嘉王,所以致使无人敢动她。   说起来这实在没经过风浪的角色,从自己是个小女儿的年岁一直到现在成了太皇太妃,一直都是由着自己的小性子折腾,出了事别人也要忌惮她身后的势力,没人敢计较。   结果这次,谁知道就将自己折腾了进去。   太皇太妃以权势压大理寺的时候,暴君跟太皇太后都先后赶到了此地,横插了一脚。   暴君与太皇太后两人面和心不和不假,但在此时,他们是盟友,许太皇太妃可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许太皇太妃和太皇太后年轻时,曾是情敌,争宠多年。   而这次她又陷害了段云深,自然在暴君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太皇太后和景铄都不是善茬,这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两人一起下套,再加上瑶儿住所搜出来的铁证如山,有所威慑,导致许太皇太妃心虚,不知不觉间太皇太妃就说漏了嘴,自己就把事情给抖露出来了。   若她今日不赶来保瑶儿,原本按程序还要审问过瑶儿之后,若是这奴才肯吐出太皇太妃的名字,才算牵扯到许太皇太妃。   这样一来连审问的麻烦都免了,她直接自己说出来了,大理寺旁听。   若是在还忌惮她母家或者嘉王的时候,此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自罚三杯禁足几月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太皇太后准备抓住景逸进去大理寺的机会彻底击溃王爷党的,哪里会轻拿轻放。   当时太皇太后就直接给她定了罪,拖了下去。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与其说是打压的这个深宫中的太皇太妃,不如说是太皇太后给嘉王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毕竟许太皇太妃是嘉王的养母。   嘉王先是因为涉嫌谋杀丞相之子而身陷大理寺,仅接着太皇太后又在宫中清理了他的养母。   这可谓是震慑了所有的王爷党。   这两件事一前一后,在朝堂之中所造成的影响不容忽视。只怕是嘉王麾下不少的墙头草都会开始计划另谋出路,嘉王麾下军心已动。   与此同时,这事也从另一个方面再次证明了这云妃在暴君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暴君为了云妃先是开罪太皇太后,然后又让许太皇太妃永世不得翻身。   景铄也是向其他人证明了,纵使自己软肋裸露在外,可谁若是够胆子敢碰,他就让谁不得好死。   嘉王收到许探皇太妃被宫里的两位联手处理了的消息的时候也大为震惊。   因为在白日江路染调查的时候,他就已经收到了风声。按理说周不愚应当知道该向宫中传递消息提醒许太皇太妃才是。   其实此事还真是怨不得周不愚,他自然是尽职尽责地向宫中传书了。   只可惜许太皇太妃骄横跋扈惯了,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能奈何得了她,下定了决心要销毁证据永绝后患,还想保住自己贴身婢女瑶儿,这才将自己陷了进去。   许太皇太妃的事情一出,想也知道朝堂上将会出现如何的变化,景逸当晚未能入睡。   他猜不透景铄的想法。   他始终不明白,这一系列事情做下来,景铄到底是想要什么。   也是因为彻夜未眠,所以他正好瞧见了那黑衣面具人带走云妃的时候。   那时候他正站在窗前,看着那黑影带着云妃从对面的屋顶一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景逸当时便皱着眉头,隐约觉得那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只是却想不起具体是谁。   .   段云深提前在景铄那里拿到了剧透,知道自己今天便可以回宫了,所以心态格外放松,回到大理寺先补了个觉。   不补觉不行,一整晚没睡。前半夜老觉得自己要死了,后半夜被景铄带出去,还真的差点死了。   对,差点死在床上。   谢暴君不杀之恩!   这要真是“兵刃”相接然后归刀入“鞘”,那自己应该接着和道家三清佛家菩萨们互道“同志”然后去宗教世界宣扬马克思主义去了。   段云深原本以为自己趴床上睡个昏天地暗,然后等着项一越或者是哪个宫里的太监带来一道圣旨一辆马车,把自己往里面一装就拖回宫里了。   谁知道他躺下还没多久,就有大理寺的人敲门,让云妃娘娘赶紧梳洗然后准备接驾。   段云深一怔,接驾?   不仅如此,那仆从还送来了衣服首饰。   段云深就看了一眼衣服的颜色,就觉得伤眼。   正红色,那叫一个颜色妖娆稠豾。   段云深:……   穿上这个东西,我大概就能拳打妲己脚踢褒姒了,从此我就是史书上最妖的那个妃!   段云深:“……本宫这个位分能穿这个颜色?”   正红色诶兄弟,你们别是准备栽我一把,就好像栽甄嬛一样。我还准备欢欢喜喜回宫养狐狸精呢!   听过大理寺的人道,这衣服是上面赐下来的。   段云深:……   懂了,暴君对昨夜的乱.性愧疚了,准备补偿自己,给自己一个名分。   ——个鬼!!   自己原本就有名分!   而且昨夜严格来说也没做什么!!   可不论段云深再怎么狐疑,也还是只能任由下人帮忙换上了那身妖里妖气的红色礼服,然后还给他做了个发型。   最后段云深看着镜子里的人像沉默良久。   妥了,狐狸精101又添新成员,这次是来自西伯利亚的一只赤狐。   自己终于跟暴君没有生殖隔离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段云深忍不住抹了抹自己的脸,看能不能抹下一层墙灰——啊不是,抹下一层胭脂水粉来。   有必要么?   知道的这是洗刷冤情了回宫,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大理寺和皇宫要和亲了。   事实证明,就是有必要。   太有排场了。   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段云深出门的时候,就见着大理寺大小官员都在低眉顺眼地站着,夹道欢送。   段云深看得忍不住皱眉头。   排场是有排场了,只是这架势怎么看着跟送瘟神似的!   段云深看到了江路染,只是这位江大人脸色似乎不太好——并不是说他想发火脸黑,说的是,生病的那种脸色不好。   那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昨夜处理了许太皇太妃之案,江路染回家就直接割了自己的半条舌头。他当初误抓云妃,还说其是妖人,和景铄打赌,当时景铄赌了他这条胡言乱语的舌头。   处理完许太皇太妃之后,景铄虽未提起此事,他回家后却按照赌约自己割了。   一板一眼的人心中都有规矩,这次是他自己破了规矩。心系王爷所以才会差点办出冤假错案。   暴君不提,他也不过了自己心里这关!   更何况,等到暴君来提了自己再交出舌头,耻辱更甚!   暴君无道,只要想到自己若是违背了和这种人的赌约,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好在“咬舌自尽”此时不靠谱,割了舌头也没要他的命,顶多就是脸色不好看了一些。   只是这官却是做不得了,今日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来大理寺。   段云深也不知这一层关系,看着江路染脸色苍白成这样还在这儿欢送自己,由衷地感慨打工人真不容易,哪怕是古代打工人也是如此悲惨。   景铄依旧坐在轮椅上,一副残疾暴君的模样。   他亲自来接段云深出大理寺,此事自然不合礼法,但是他本身就是暴君了,任意妄为也没谁敢说一句不是,太皇太后此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段云深走在路上由衷地感谢起这衣服的繁复华丽了,自己要是一身灰溜溜的衣服配合这场面,自己大概就是史上最丢人妖妃了。   段云深远远看见暴君所在的时候,脚下不自觉就加快了几分。   虽说昨晚挨了欺负,但是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家的狐狸精,远远看着就恨不得生出翅膀飞过去了。   景铄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人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越走越快,似乎连脚步都不自觉带上了轻快欢喜。   他突然想起段云深曾说,他面前只有自己一条路,再没有别人。   段云深到了景铄面前,盯着暴君的脸看了两秒,既不是被美貌蛊惑也不是愣神,就是有一种好久不见了的感觉,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虽说昨夜才见过,但是昨夜月色下总觉得瞧得不是特别分明。   景铄同样也瞧着他。   看完之后,段云深才行礼,行礼的动作和话语都刚刚进行到一半,就被景铄给扶住了,“爱妃请起,朕让爱妃受苦了。”   段云深:?   景铄的话没有问题,但是语气跟措辞有问题。   段云深怎么说也是和景铄朝夕相处这么久,更何况后期的景铄在他面前几乎称得上坦荡,从不伪装。   所以段云深此时立刻听出景铄这语气官方得有些过了头,听在耳里,像是宫廷剧里面不走心的昏君。   这是当着这么多人又回自己的暴君人设了?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敬业一点,妖妃应该怎么说比较妥当?   段云深:“呜呜呜呜,陛下——臣妾想你想的好苦啊”   景铄扶人的手一僵,看了段云深一眼。   段云深觉得这效果很好,可以继续保持。   段云深:“臣妾以为再也无缘侍奉陛下了!只要想到臣妾会静静死在此处,今后再也见不到陛下,臣妾的心……嘤……就好痛!”   景铄悠然道:“爱妃能有此心,朕心甚慰。来日方长,侍奉的机会自当多的是。”   段云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也不用如此,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昨夜侍奉的疼还在呢!   景铄打量了段云深一会儿,“爱妃似乎瘦了。”   段云深心道这人设营业还没结束?   但是嘴上却是应答如流,“臣妾日夜忧心再也见不到陛下,相思所致。”   大理寺全体目击者:如果我们犯了错,会有律法惩罚我们,而不是让我们站在这儿遭受这种折磨!!   景铄淡然道:“爱妃心善,依朕看,相思不一定使人清减,想必是爱妃在大理寺受苦了。”   段云深到底要比在座的其他人了解景铄,听到此话便愣了愣。   这话的语气怎么听起来有点吓人?像是山雨欲来。   景铄握着段云深的手,陈述道,“大理寺苛待朕的爱妃,使其形容清减,有罪。”   大理寺众人上一秒还在一副不堪忍受这暴君妖妃的油腻重逢,此时却已经全部跪在了地上,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明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后背都要被冷汗浸透了。   景铄是暴君。   喜怒无常,暴戾阴狠。   景铄:“大理寺这两日伺候爱妃膳食和茶水的人,拖下去杖毙吧。”   话音落下,现场寂静无声。   大理寺卿许孟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确实曾有人在段云深的茶水之中下毒。   下毒虽不是许孟安排的,但是是他默许的。   景铄看众人都没反应,疑惑似的,“怎么,等着朕亲自动手?”   这时候跟着景铄而来的宫中侍卫站了出来,问许孟拿人。   暴君眼皮子底下,许孟自然也不敢包庇,传来负责此事的管事,询问了一下具体的仆从,将其交给了侍卫拖下去。   景铄握着段云深的手,“走吧爱妃,与朕一同回宫。”   .   段云深和景铄坐上回宫的马车了,景铄看起来才正常一些,至少没之前看起来那么阴戾。   段云深不断伸手弄着自己头发上一支步摇,坐在马车上这东西一晃一晃的,快勾起他强迫症了。   景铄看不过眼,伸手帮他将那只步摇抽了下来。   段云深:“摘了这个会不会看起来很奇怪?”   会不会不协调,不对称。   景铄:“没直接杀,侍卫们拖下去自然会审问一番。若非是那些伺候膳食的仆从所为,就要不了他们的命,会从他们入手秘密彻查的。”   段云深一愣。   段云深:“臣妾不安得很明显?”   景铄:“看得出爱妃努力在隐藏了。”   段云深心知景铄此事是为了自己,所以他并不打算说什么。   只是,古装剧套路看太多,有点忍不住多想。直接拖下去打死了,那万一他们只是个被别人逼迫的投毒工具人呢?万一他们只是负责送膳食,自己也不知道食物已经被下毒了呢?   没想到暴君做事如此周到,此时段云深心里一暖,差点扑过去亲他一口。   但是盯着景铄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凭借自己的自制力忍住了。   他看着景铄手中把玩那支步摇,不知道脑子里抽什么风,突然问道:“陛下觉得臣妾今天这身好看么?”   景铄看都没看,直接道,“尚可。”   段云深:嗯??!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段云深伸手去抽景铄手里那支步摇,结果景铄让了一下,段云深没抽着,倒是抓在了景铄大腿上。   景铄皱了下眉头,似乎是在忍疼。   段云深:?   段云深有些紧张:“陛下的腿……怎么了?”   昨天也没受伤啊?   回宫的时候出意外了?   这下景铄倒是看向段云深了。   景铄:“昨夜在大理寺,带爱妃离开之前,爱妃做的好事——看来爱妃是不记得了?”   段云深:?   段云深:!   记起来了,他那时候怕景铄跑了自己再要拆他的马甲没有证据,所以想着在他身上留个记号。   当时大理寺守卫在前,景铄把他揽在怀里假意掐着他的脖子,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偷摸摸地将手伸到背后,掐了景铄的大腿。   因为怕印子留不下来,掐得还……挺用力的。   景铄:“想起来了?”   段云深:“……昂。”   景铄放下步摇,“这么一说,这账好像也可以清算一下?” 第48章 咱们一起出宫吧   段云深:????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以至于段云深直接愣在那儿了。   什么叫做“这么一说”这账也可以清算一下啊!是说你本来没打算翻旧账,但是我自己撞枪口上了的意思么?!   大家兄弟一场,我撞上来你就开枪啊!   我还是不是你最爱最爱的那个小宝宝了?   ——好的,我知道我不是,你只爱你的白月光!嘤!   段云深兀自在风中凌乱,这时候的爪子还落在景铄的大腿上。   上一刻还在记挂这人的腿是不是受伤了,这个时候他只想担心自己的腰待会儿会不会受伤!   段云深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自然不刻意地将自己的爪子从对方的腿上撤下来,并且还要转移这暴君的注意力。   景铄已经感受到段云深的爪子在试探着从自己的大腿上移下来了,不过他也没什么要拦他的意思,就看着他动作。   段云深:……   你不要以为你这么看着我我就会害怕,我跟你讲,我不是以前的我了,我胆子很肥的!   钮钴禄-云深了解一下!   ……   “臣妾错了,嘤。”   钮钴禄·云深表示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不叫怂,这叫有良好的分辨局势并理智做出反应的能力!   ……虽然但是,段云深也觉得自己最近认错的频率直线上升,仿佛一个成长期的熊孩子翻不出暴君的五指山,只能低头认罪。   这么一想,段云深顿时觉得坐在对面的似乎不是自家的狐狸精,而是一位慈祥(划掉)的老父亲。   景铄:“真知道错了?”   段云深:“真知道错了。”   景铄:“错在哪儿了?”   段云深:“臣妾不该掐陛下的龙腿。”   景铄:……   段云深悄悄咽了一下口水,乍一说“龙腿”感觉像是类似于“鸡腿”“猪脚”的吃的,一听就很好吃那种。   景铄看着段云深,若不是知道自家爱妃平时就是这幅模样,估计都会觉得他是故意这么说来气自己的。   段云深等了一会儿,暴君也没反应。   于是段云深试探着道:“陛下,准备怎么罚臣妾?”   不会又要在肩膀上留“龙牙御印”吧,段云深都觉得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看着暴君那牙口就觉得自己肩膀疼。   景铄原本就是随口一说,这时候听段云深主动提起要怎么惩罚,反而愣了一下,心道自己这爱妃未免也有些积极过头了。   要怎么罚?   景铄打量了段云深一会儿,直打量的段云深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在颤抖。   景铄:“爱妃手给朕。”   段云深:???   段云深伸出自己的爪子,景铄接过。   段云深的手很好看,手指纤长,唯独手掌上面有一道横着的肉色疤痕。那是他当初救景铄的时候捏住刺进景铄胸膛的匕首才留下的。   景铄看着那疤痕。   这伤口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痊愈了,只是这个疤却去不掉了。他原本就接着段云深的手,这时候拇指不自觉地从段云深的掌心的疤痕处婆娑而过,引起一种沙沙的痒意。   段云深:……   段云深怕痒,试图抽回来,但是下一秒却被景铄给握住了。   这是新出了什么刑罚么?   挠手掌心???   景铄:“爱妃在想什么?”   段云深:“……臣妾在想,这惩罚方法还挺……别致的?”   景铄:“爱妃以为这就是惩罚了?”   段云深:!   我就掐了你一下,你不要说的这么吓人可好??我胆子可小了!   要怎么罚?   剁手?把伤口挑开?   不至于吧……   景铄将手中的步摇倒转过来,插.入头发的那侧方扁,景铄直接用它做了个小“刑具”,抽了几下段云深的手心。   段云深:……   这样落下来的力道,自然是不疼不痒的。   就是……有点耻,段云深小学毕业就没被人这么抽过了。   而且,小学以前老师和父母抽得也比这个狠,多打几下手都疼得不敢拿笔。   景铄不疼不痒地打了段云深的手心两下,然后看着段云深淡然道:“爱妃还敢不敢了?”   段云深心道,你要都这么来,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今儿回去就敢上皇宫屋顶揭瓦给你看!!   ……开玩笑的。   恃宠而骄不可取,而且爬屋顶容易摔下来。   段云深乖巧脸:“臣妾不敢了,嘤。”   景铄“嗯”了一声,收了步摇,还偷瞄了一眼段云深的手心有没有被自己打红。   段云深手心的伤早就好了,留下的疤痕也只会让那一块的皮肤变得更加皮实,刚刚不轻不重的几下,大概就跟拍拍灰尘似的。   景铄松了手,段云深立刻将自己的爪子收回去,然后就跟没地儿放似的。   为什么自己这个年岁了还会被人打手心啊!   一路走得顺畅,马车很快就回了宫殿。   到了地方之后,段云深便打算直接下车。景铄在他起身之前抓住了他的手。   段云深:?   景铄拿着那支步摇帮他将那只步摇又重新插了回去。   不插回去这发型不协调,不好看。   段云深楞楞坐下那儿不敢动。   景铄也没做过这些,许是担心自己下手没轻重把段云深的头发弄乱了,所以这时候视线落在段云深的发上,看起来居然有几分专注的感觉。   分明只是帮忙插一支步摇。   段云深看着景铄专注的神情,没忍住问道,“陛下真不觉得臣妾这一身好看?”   景铄插好步摇,收回目光看着段云深,“爱妃难道不是一直都很好看?”   段云深:……   行!你赢了!!   你没开后宫亏本了我跟你讲!就你这个撩人水平,只要你不喜怒无常突然砍人,好好发挥,三千佳丽不成问题,个个心都是你的!!   景铄:“不过朕更喜欢爱妃别的打扮。”   段云深:?   不是,宝贝儿我才刚刚夸完你!!   段云深试探道:“什么打扮?”   答案有些出人意表——段云深打扮成小太监的时候。   这答案有些超出段云深的认知了,他以为古代君王肯定会喜欢这种妖气冲天的打扮,就是上去能气死妲己这种。   一边觉得出人意表,一边段云深又觉得喜出望外,直接扑上去握住景铄的手。   这是亲人呐!!   段云深也最爱打扮成小太监的时候的装扮,干净利落,看起来比较舒服。   现在这个妖气冲天的装扮,也不能说它就难看,但它就不是段云深的款!段云深试探了再试探,隐隐担忧景铄说出“爱妃这个打扮甚合朕的心意”之类的词句。   毕竟段云深这头已经躺平在了被掰弯的大道上,想着若是景铄喜欢这个装扮,以后说不定都要朝着这个方向走。纵使自己不喜欢,也是要努力营业的。   但是!!   既然这暴君喜欢的和自己喜欢的是一个路子,那以后就好说很多了。   吾心甚慰!!   景铄就看着段云深的眼睛就跟突然在冒星星似的。   景铄:?   景铄:“爱妃这是?”   段云深:“臣妾……臣妾无以为报,要不臣妾抱陛下下马车吧?”   以后不用经常穿这个风格的衣服实在是让段云深松下了一大口气。   景铄顿了一下,然后道,“爱妃有这个心就够了。”   然后掀开了马车的车帘,立刻有人进来伺候。   两人在房间里独处的时候段云深将景铄从轮椅上抱到床上再从床上抱回轮椅上倒没什么。   现在这种场合,景铄让段云深打横抱下马车,大概晚上的时候宫里就要有新八卦了——关于暴君和他的宠妃在床上到底是谁上谁下的问题的。   况且景铄本来就是残疾人设,这个上下问题很难洗清的!   段云深楞在马车里。   我刚刚……   是被拒绝了吗??   段云深看着景铄被小太监们扶下去坐上了轮椅。   是的,我刚刚被拒绝了。   嘤。   段云深感觉自己卡住了。   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养的好好的狐狸精为什么要拒绝我?我抱他不好么?他是不是嫌弃我了?   小太监看云妃还坐在马车里没动,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娘娘?”   段云深悲愤交加地一眼看过去,那小太监的身体抖了抖。   这是……刚刚接回来就吵架了?   太皇太后那头接到云妃回宫的消息便让贴身婢女南枝带了一些礼物过去慰问,她现在还需要暴君,而且宫里这表面上的客气还是需要维持的。   送过去了之后,段云深那边虽说是全盘收了,但是敢不敢享用还是另说,尤其是送来的东西里面夹杂了不少滋补品,谁知道里面会不会夹带一点什么。   不过段云深看南枝之前转达太皇太后的话,隐约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同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问景铄道,“……太皇太后这是?”   毕竟前段时间给他赐避子汤呢,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   景铄淡淡道:“不过是朕对她又有了些用处罢了。”   段云深一怔。   暴君对太皇太后有用处,翻译一下就是,太皇太后要准备利用暴君。   段云深心里蓦然冒出了千万种不祥的想法,这给景铄赐毒的老妖婆,能用暴君干什么好事!   段云深:“太皇太后要陛下做什么?”   景铄奇道:“爱妃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   景铄一直觉得段云深似乎不爱管这些事情。   段云深心道,想知道当然是怕你被太皇太后给卖了啊!   她不会是将你推到台前去做靶子吧?……不对,你一直都是前台的靶子。   段云深郁卒,且不安。   段云深心里突然渗出几分难受来。   他想了又想,搬了个小板凳坐到景铄对面,将想要说的话打了好几个版本的腹稿,只是没找到合适的版本。   他欲言又止的时间久得景铄都有些不耐了,便道,“爱妃有话直说就是,朕又不和你生气。”   段云深:“真不生气?”   景铄:“想劝朕暂时韬光养晦,在皇祖母面前低头,莫要挑衅她?”   段云深:“嗯?”   景铄:“爱妃遗书上写了。”   段云深:……   你还说你那晚上没来过!!   你分明就是看过!侵.犯我隐私权还笑话我!!   ——但是段云深刚刚还真不是打算说这个。   景铄看段云深这反应,察觉出了什么,“说的不对?”   段云深:“也不能说不对……”   段云深犹豫了一下,突然问道,“陛下想当君王么?”   景铄:“什么?”   段云深:“臣妾觉得……陛下可能,也许,大概,没有那么想做君王。”   段云深这话算得是大不敬,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这点,所以说的有几分犹豫。   景铄听到此话却心中一顿,专注地看着自己这爱妃,良久才道,“何以见得?”   段云深:……   我说我猜的你信么?   段云深就是觉得景铄坐在皇帝的位子上,百害而无一利,这个买卖有点不划算。   昨夜在醉欢楼的楼台看到京城的全景的时候,段云深隐约就有几分感触了。   这皇宫太小了,就算它再尊贵,可终究是方寸之地,在这里看不到山河壮丽。   自己是穿越过来的,穿越之前多少还旅游过几次呢,没去过的地方也看过风景纪录片。   但是景铄呢,景铄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个地方。   若是困在这里值得也就算了,可在段云深看来,根本不值得。   在这里他甚至没办法光明正大地用自己的腿走路,处处受制,那个老妖婆隔三差五还给他送毒.药。   就算有朝一日,他熬死了老妖婆,也还有景逸这个嘉王在虎视眈眈。   那时候段云深站在楼台上,从高处看下去觉得物和人都好小。宫城只有一点点大,人也只有一点点大。几十年一晃就没了,人就死了。   把光阴浪费在这些东西上会不会有些可惜?   若是景铄追逐的就是皇位权利,那也罢了,可……段云深总觉得景铄不像是追求这些东西的。   当皇帝于他而言又没什么好。   他看起来没有骄奢淫逸的坏习惯,也不是心系天下百姓放不下江山苍生的主儿。他一个暴君,自然没有万民敬仰,也谈不上为名垂千古。   这个帝位能带给他什么呢?   反正景铄可以出入宫城不被发现,那,如果……不做这个皇帝,卷点细软从此游山玩水,会不会比现在要好得多。   所以刚刚段云深根本就不是要劝景铄韬光养晦,他是想问问景铄,他真的想做这个皇帝么?   段云深本来就是咸鱼一条,日子怎么舒服怎么过。此时心里不知不觉揣了个狐狸精,便开始帮狐狸精也筹划怎么过比较舒服。   出宫了可能没有那么多宫女太监伺候,但是比受制于人还是好多了。   不用被灌毒.药,不用被人推出去做傀儡被万民骂,不用坐在轮椅上装残疾,不用提心吊胆……   只是这些话对着景铄,却好像有些说出口。   太没志气了。   人往高处走,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高处爬,自己却想着让这个站在人上人位置的人去过安逸的市井小民的生活。   刚刚听暴君说自己不过是又对太皇太后有些用处罢了,段云深脑子里闪过千万种可能,没有一种是暴君在太皇太后手底下能有好下场的。   这么一受刺激,话就溜到嘴边了。   这时候看着景铄,智商渐渐上线,开始觉得自己这个劝说不妥了,于是又把话全都咽回去了,干瞪着眼睛看着景铄。   景铄:“爱妃还没说呢,何以见得朕不想做君王?”   段云深:“那……陛下想做君王么?”   景铄顿了顿,然后笑道,“天下有人不想做君王么?”   段云深心道,有,我就不想。   景铄:“朕自然也是想的。”   不做君王,怎么报复江山天下?   段云深:……   ……你想就好。   段云深感觉自己心里像是堵进去了一块石头,虽然想着“你开心最重要”,但是角落里却有个声音嘟嘟囔囔,分明你不做比较开心。   景铄瞧着段云深的脸,“爱妃不开心了?”   段云深摇头。   摇了两下又点头。   段云深:“陛下想做君王是为了什么?”   总要有个原因吧,为权势,为苍生,为享乐?   景铄坦然道:“为了把朕经历过的一切都还回去。”   段云深:?   景铄却瞬间转移了话题,邀请段云深道,“爱妃下棋么?”   .   就在段云深离开大理寺不久,景逸的府兵当街诛杀丞相府之子一事也有了新的进展。   之前曾说过,死者丞相之子谢渺性格不羁,不爱和达官显贵掺和在一起,却喜欢和一些身上无官职的文人墨客来往。   在这些文人墨客之中,有一个和谢渺相交甚密的游客才子,被人指认是南渝国派来间谍,而且证据确凿。   一旦此事经过证实,那么和其来往甚密的谢渺自然也会被怀疑故意和敌国间谍来往。   这也就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了,帽子随便扣。   只要这事成了,景逸就会一举扭转局势。   毕竟他府兵失手杀了丞相之子,是大事。但若是失手杀了一个被敌国奸细买通的叛徒,事情就没那么大了。   而且由于谢渺在朝中没有官职,间谍接触他自然是为了他父亲丞相谢翰心,所以谢翰心也难逃被查。   叛国可是大罪。   谢翰心和太皇太后虽然已经离心,但是两人狼狈为奸几十年。他若是倒台,太皇太后一派自然会受到重创。   这重创可是实实在在的,并不是打倒一个许太皇太妃动摇王爷党的军心这种事可以比拟。   王爷党在周不愚的带领下下手干脆,根本就没有给谢翰心和太皇太后反应时间。   等到太皇太后和谢翰心收到消息的时候,那位“敌国奸细”早就已经被处理好了,给出的供词直指丞相谢翰心。   根据他所说,和南渝国战事未休的时候,谢翰心数次给予内部消息,甚至为了帮助南渝国获胜,谢翰心还暗示部下拖延粮草,致使他们本国将士饿死无数。   第二日的朝堂之上,王爷的党羽们纷纷添油加醋,要求景铄严惩谢翰心,一国丞相叛国,罪不可恕!   纵使朝堂官员心里知道景铄只是太皇太后的傀儡,但是这场面功夫还是做足了,一个个慷慨激昂得很,口水沫子喷出老远。   景铄悠然坐在朝堂上,感觉自己像是看了一出戏,生旦净末丑,皆有人扮演。直到下朝了心情都还很好。见到段云深的时候,脸上都隐约带着笑。   段云深:“?”   上个朝捡到钱了?   景铄和段云深摆了盘棋,段云深一局都没赢过!   昨天景铄还给他放水了几局呢!!   赢就算了,这暴君还问,“爱妃不会因为几盘棋和朕生气吧?”   段云深含着血泪:“不会。”   暴君:“爱妃果然善解人意。”   段云深:……   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你看不到么!!   不要夸我善解人意了!咱们善解人衣吧!这破棋咱们不玩儿了行么!   段云深又玩儿了几局实在是撑不住了,决定下场,去旁边端了一碟子桂圆,边吃边看暴君自己和自己下棋玩儿。   段云深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心惊胆战。   虽然他看不懂这棋局,但是他看得出暴君今天这心情不太对劲。   心情简直好到有些诡异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段云深壮着胆子伸出手,把景铄下到一半的棋子都捡回棋盒里了。   景铄:“?”   段云深:“吃桂圆么?臣妾给陛下剥。”   景铄:“爱妃忘了?朕不爱吃甜的东西。”   段云深:“那陛下爱吃什么东西,臣妾去帮陛下拿。”   景铄看了段云深一会儿,突然拉着段云深的手,“爱妃到朕怀里来。”   什么意思?   爱吃的是我么?   ……呸呸呸,瞎想什么呢!   段云深被景铄的手带进怀里——这次终于不用担心自己一屁股坐坏人家大腿骨了。   景铄抱着段云深,将头埋进段云深脖子里,“爱妃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段云深:??   景铄:“江南?塞北?或者回南渝?”   段云深没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了么?”   景铄说话的时候热气扑在段云深的脖子上,“怎么?”   段云深:“陛下今天很奇怪。”   景铄笑了笑,突然咬了段云深脖子一口。   段云深:!   疼!!   咬完景铄才道,“爱妃愿不愿意出宫过生活?”   景铄想到以前段云深说过的,他们两个人,一座小房子,养两只狗一只猫,养一些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景铄:“等朕解决了这些事,爱妃和朕一起出宫吧。”   段云深:!!   好啊好啊 第49章 你才是白月光   在段云深离开大理寺的第二天,景逸也离开了大理寺。   一来是因为死者谢渺已经背上了通敌的罪名,谢翰心也已停下丞相职务等待审讯,所以景逸府兵杀死谢渺之事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二来也是周不愚拿出了杀人府兵被人收买的证据,说是那府兵杀人是受他人教唆与王爷无关。证据是真是假不好说,反正大理寺是认了。   至此,王爷党和太皇太后党的位置来了一个颠倒。   景逸之前进入大理寺,许太皇太妃被太皇太后和暴君联手收拾了,眼看着嘉王马上就要倒台。谁知道景逸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不仅把自己给捞出来了,还把谢翰心打入了泥淖里,只怕难以爬出来。   谢翰心叛国通敌之事,人证有谢渺的那个“间谍好友”指认;物证是那间谍拿出的一封南渝给谢翰心的心,言辞之间似乎双方早有勾;除了人证物证,还有陈显安当年按压粮草延误军机导致我军惨败之事,也算在了谢翰心头上,说是得到敌国授意才故意延发粮草——毕竟陈显安是太皇太后的人,自然也可以说是丞相的人。   此事若是解决不了,别说是谢翰心,太皇太后也别想安宁。   他们两人虽因为谢渺之死而离心,但利益牵扯了几十年,哪能说断干净就断干净。   太皇太后这时候心焦得不行,自己门下的外臣一批一批地秘密接见,看能不能寻出一个翻盘的机会。   景铄这个暴君按理说是太皇太后的傀儡,应该也跟着着急才对。不过事实上他这几日实在是悠闲得不像话,几乎整日都跟段云深这个妖妃待在一起。   之前段云深听了景铄的话,知道这暴君也有扔下江山的打算,所以这两天找小太监要了一份江山图,兴致勃勃地开始做旅游规划。他甚至还在开始筹划攒细软了,挑的都是又小又轻又值钱的。   景铄对他说的是,等到太皇太后过了寿诞便走,段云深算了一下日子,也要不了多久了。   景铄倒是没有他那么积极,只偶尔在旁边瞧上一眼——那张地图已经被段云深标上了各种记号和注解。为了这些东西,段云深还让小苟子从藏书阁里面翻出来不少游记之类的书籍。   若是旁边没人,段云深就会拉着景铄对着地图指点江山,等出了宫要先去哪里再去哪里,哪里应该春天去,哪里应该秋天去,去了某个地方要看什么要吃什么,井井有条的。   景铄没见过现代人这么做旅游攻略的,忍不住道,“这么多地方,要转到什么时候去?”   段云深想了想道:“少则五六年,多则数十年吧。”   古代的地图有误差,路程具体有多少也说不准,而且车马快慢有异,自然算不出具体的时间。   不过段云深是个随遇而安的,这时候随口就道,“咱们可以便走边看,若是中意哪出地方,咱们就可以在那里停下来,住一段时间。若是遇上顶顶喜欢的,住不腻,咱们就在那里一直待下去,过完后半辈子。”   景铄听着段云深的话,忍不住嘴角弯起一抹笑痕,“怎么听爱妃一说,像是一世转瞬即过的感觉。”   好像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游玩,最后停在某个山水秀丽的地方变成了老爷爷和老爷爷。   段云深笑着道:“一世本就是转瞬即过的,所以才要抛弃些东西,这样才能过得开心些。”   就是不知道细软带多少才够。   段云深甚至一本正经地筹划将来出宫了,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学点手艺再出发。这样要是将来没钱了,可以就地摆摊,赚够了再接着走。   景铄看段云深快魔障了,这几日都在研究这个东西了,忍不住卷了他的地图,收了他的书,“还早呢,爱妃何必急在一时。”   段云深:?   景铄:“可愿陪朕出去走走?”   自家狐狸精要求陪玩儿段云深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把景铄手里的地图收了回来,连同还没看完的游记一起收拾好,全都跟宝贝一样,然后才推着景铄出门晒太阳。   此时已经是秋末冬初,天已经冷下来了,所以有太阳的日子总是格外暖和舒服一些。   段云深推着人带着两个小太监去御花园转了一圈,最后看着一处菊花开得好,干脆两人停在一处石桌旁边晒太阳。   这日子美好得不像话,相比起来太皇太后和谢翰心那边鸡飞狗跳的,这两人简直就闲散舒适得不像是和太皇太后们一波的。   只不过大概是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他们在此处遇见嘉王景逸了。   景逸从大理寺里已经放出来几日了,这还是他头一次进宫。   按理说许太皇太妃已经被料理了,他入宫也没什么缘由。只是恰好昨夜不知怎么的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还梦到了自己的母妃,醒来之后便想进宫看看自己小时候和母妃一起住过的地方。   谁知道还没走到自己母妃当年住的宫殿,就在御花园里看见了景铄和段云深。   景逸对段云深那张脸始终有几分放不下,段云深实在是生得和那个救过自己的那个少年太像了,几乎算得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时候一眼看见,就有些移不开眼睛。   景铄自然也第一时间瞧见了她。   段云深发现的略晚一些,而且看到景逸还不自觉顿了一下。他之前两次见这嘉王都是打扮作小太监的模样的,这时候作为云妃和人相逢,突然油然而生了一种自己被扒马甲的感觉。   景铄神色倒是没怎么变,只淡然看着景逸——纵使景逸打量段云深的神情让他不太舒服,脸上表情也未动分毫。   察觉到景铄的目光,景逸才从段云深脸上收回视线,然后抬步朝着景铄那边去了,近了之后便行礼,笑得温雅随和,“见过陛下,云妃娘娘。”   景铄只略一点头,道,“皇叔客气了。”   景铄和景逸两人是叔侄,眉目间自有几分相似,但是身上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景铄看着就跟千年玄冰镇住的妖物似的,大多数时候看着他表面上都是死寂的,并不会暴怒或者歇斯底里。但是这人疯起来,远比歇斯底里的人可怕,叫人看一眼就本能地就会对他身上的戾气产生畏惧。   相比之下,景逸看起来就更像是一个正常人,看起来温雅随和,一点恰到好处的上位者从容优雅。让人能看得出他地位尊崇,却不会让你产生距离感。反而有种奇怪的亲和,让你觉得自己的苦难都可以给他诉说,只要你说,他就会竭尽全力的帮你。   这两人都是带了多年的□□,轻易褪不下来了。就如同此时景铄目光淡然却让人觉得寒气彻骨,景逸笑容温雅似乎让人如沐春风。   不过对段云深而言,比起在这比对两位的区别,他更想找个机会溜走。   撇开小太监打扮的事情不谈,当初这嘉王给自己带过一包点心,自己当时还没心没肺地对着景铄夸呢!   当初胆儿肥人傻,不觉得什么。换了现在,段云深十分确信景铄会因为这事找自己的麻烦,轻则咬自己一口,重则——重就很难说了,“兵刃”相见也不是没可能。   段云深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是没想到景逸居然主动找他搭话了。   景逸道,“云妃娘娘是有哪里不适么,怎么这般脸色?”   段云深:?   什么“怎么这般脸色”?   我这是想躲着你你看不出来?   我脸色好的很,要是你觉得我脸色黑,那肯定是因为我看你不顺眼!   段云深轻咳了一声,努力学习景铄的淡然,“无事,劳嘉王爷关心了。”   景逸玩笑一般地道,“臣还以为娘娘在宫中过得不舒心,闷着了,心情不好才这般脸色的。”   段云深:“……本宫好得很。”   这话听着好奇怪,舒不舒心关你什么事?听着跟话里有话有事的!   这位兄弟我跟你讲,你不要搞事情。   景铄道,“皇叔今日进宫就为了关心朕的爱妃脸色好不好?”   景逸笑了笑,也不客气,直接就在这石桌旁边的空凳子上面坐了下来。   礼法制度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不堪一击,景逸见着景铄愿意行礼是因为他披着一层温雅随和的皮,他若是不愿意在乎这君臣尊卑,未经景铄允许就直接在石桌旁边坐下,也没谁敢拿他怎样。   景逸在桌旁坐下之后,才笑着道,“小铄怎么这么说?你我叔侄一场,难道臣就不能来看看深宫中的你么?”   段云深:“……”   小铄可还行!   确定了,这就是个来搞事的!   景铄:“皇叔要朕相信你是来看朕的?”   景逸:“好吧,那皇叔今日进宫是来看看母妃的故居的,刚刚好遇上小铄和……云深?所以过来坐坐。”   段云深:……   段云深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说按辈分来说,景逸确实是景铄的长辈,但是这小铄云深的,他就真不觉得哪里不妥么?!   段云深看了景铄一眼,发现景铄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因为称呼而有表情变化。   景铄依旧悠然道,“看皇叔从大理寺出来后还能如此有精神,朕真是由衷地为皇叔感到高兴,看来皇叔很适合大理寺,似乎住的挺习惯的。”   景逸:“与云妃同住大理寺,自然习惯。”   段云深:???   告辞。   这位兄弟,不cue我就不会说话是么??!   你今天到底是干嘛的?   挑拨我和我家狐狸精的情谊?   景逸遇上景铄和段云深是偶然,但是坐在这里却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   他想要给段云深一个机会,就因为段云深那张脸,看着那张脸,他就总是会想到旧人。   景逸看向段云深:“说起来今日是臣与娘娘初见,却总觉得以前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大概是……缘分?”   段云深心道,终于在这两叔侄身上找到相似点了——装起傻来都是一样的熟练。   不过……暴君装傻段云深可以忍,这是自家的狐狸精。至于这位王爷,不好意思,你谁啊?   从坐下开始就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   你这种老阴阳人放我老家都是要被套麻袋群殴的!   段云深调整了一下情绪道:“本宫也觉得和王爷似曾是在哪里见过,从见着王爷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景铄看了段云深一眼,不冷不热的,只要景铄愿意隐藏情绪,单从外表看很难看出喜怒。   景逸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段云深,“哦?那娘娘想起在何处见过臣了么?”   段云深:“本宫以前梦里曾见过一只叼着绿茶的雕,瞧着和王爷长得极为相似。”   景逸:?   叼着绿茶的雕?和自己相似?   自己和雕?   虽然次元壁差异导致景逸听不出来段云深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光是看段云深的神态大致也能够猜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南渝国俗语?   段云深道,“当时梦里啊,本宫和陛下是看着那只绿茶雕被射落的,掉进山涧里再也没能飞起来,唉,怪可惜的。”   这句不用破次元壁了。   通俗易懂。   景铄原本没开口,这时候倒是突然插了一句,“可惜什么?”   段云深:“本宫看它羽毛怪好看的,拔了做羽扇肯定不错。”   诸葛亮用的那种。   景逸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段云深说话这么不给自己情面。然后几乎忍不住笑出声,倒是没见到羞恼的模样,反而道,“我若真是有羽毛,定然愿意送给云深做羽扇的。”   景铄这是看向景逸,直言道,“皇叔不觉得今日说的话有些过于放肆了么?”   景逸笑道,“沉不住气了?别这么沉不住气,让越多的人看出你在意他,越是危险,不是么?将你的占有欲收一收,说不准来日换了江山,也多给云深留条后路呢?”   这话说的近乎直白。   几乎在明说若是太皇太后倒台,暴君被废,段云深可以去找他,他可以给段云深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景铄:“皇叔就如此笃定这江山会换?”   景逸:“这江山早就该换了。”   景铄突然笑了,“这句皇叔说得倒对,江山确实早就该换了。不过朕的人就不用皇叔挂心了,朕自会保他。”   景逸:“你就如此相信你保得住?”   段云深:“保得住保不住都不劳王爷操心,我愿意与陛下同生共死。”   段云深突然插.进来接话,惹得景逸看向段云深。段云深同样看着景逸,脸上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段云深是真觉得自己和景铄的事与这人无关,这人在这叭叭叭的。   段云深自认与他不熟,也就是碰到过两次的水平,而且他话里话外的都在针对自家狐狸精,甚至有些挑拨关系的意思,这感觉就让段云深觉得很不舒服。   景逸:“娘娘说这种话,不怕来日后悔?这可是自断退路。”   段云深:“本宫刚刚若是没出声才会后悔。”   自己要是不出声,暴君想歪了怎么办?!本来都说好了要和我一起跑路了!我旅游攻略都做了好几天了!   景逸看着段云深,就好像试图透过段云深的脸看到当初那个救过自己的少年。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确地将段云深和那个救过自己的少年分开了。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哪怕他们的脸如此相似。   但是纵使将两人分开了,景逸也依旧为段云深觉得悲哀。   他笃定段云深会有后悔的那一日,毕竟景铄这种人……生养自己的母妃都可以杀死,还能指望他珍惜谁?   景逸微笑,“无论云深何时后悔,都可以托人告诉我。”   景逸说罢起身,告退。   段云深看着这人走远,一脸莫名,又有几分愤愤,忍不住心道,“也太嚣张了吧这人,还没做上皇帝呢!”   心里气愤得太过,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声。   景铄倒是不介意,反而解释道:“丞相谢翰心已经停职,扳倒谢翰心就如同断了太皇太后一臂。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已经有偏向他的朝臣参奏和谢翰心走得近的人也有叛国嫌疑,想来是准备以叛国这个借口肃清其它太皇太后党羽——按现在的情形,他说江山改天换日指日可待,也不为过。”   简单来说就是,太皇太后这边被重创,这天下真的快要变成他的了,自然可以横着走。   景铄说罢看向段云深:“爱妃居然梦到过嘉王?朕怎么没听说过,何时的事?”   段云深:?   梦到雕也算?   不对,我就没梦见过!我瞎掰的你听不出来?我不信!!   段云深:“此事……”   景铄:“爱妃别急,先编顺畅了再说。”   段云深:?   我还没说呢,你就已经假定我要编了?   太过分了!!   我准备说实话的好么!因为我就编不圆!!就是这么有自知之明!   景铄示意旁边的小太监过来推轮椅,然后对着段云深道,“爱妃慢慢来,不着急。朕去皇祖母那里一趟,晚上再来听爱妃细说。”   ……为什么非要强调是晚上?   段云深觉得自己有点慌。   小太监推着景铄走了。   段云深忍不住心道,这人到底是因为听不懂绿茶的隐喻所以没发现自己在阴阳怪气,还是知道自己在阴阳怪气但是故意这么问自己好看自己着急的?   ……好像没区别,哪个都逃不过要被这暴君咬了。   等等,他说他要去找……太皇太后?   做什么?   .   景铄去长乐宫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在秘密召见心腹商议谢翰心之事,因为是“秘密召见”,又是大事,景铄便多等了一会儿才见到人。   等到太皇太后来见景铄的时候,眉头都还没散开,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不止一点点。   太皇太后原本就不算年轻,只是以前看起来都是容光焕发的,瞧着也是格外的年轻一些。现在估计是被谢翰心一事弄得心力交瘁,就连眼珠看着都浑浊了几分。   太皇太后坐下之后便不耐烦地看着景铄,连平日的虚与委蛇都不见了,直道,“陛下不在处理政务,也不陪自己心上的宠妃,到哀家这儿来做什么?”   景铄悠然道:“看皇祖母这模样,似乎近来未能休息好?”   太皇太后听景铄这话心中顿时不快,眉头一皱,“陛下不会真以为哀家分给你几分权力就真的是九五之尊了罢?”   居然连这么个残疾的废物都敢来看自己的笑话!他以为自己倒了,他会有什么好下场么?!   景铄仿佛浑然不觉似的接着落井下石:“看来此次皇叔真是将皇祖母逼急了?怎么,除了丞相,还有别的人被皇叔料理了?”   太皇太后恼羞成怒,伸手将一个茶杯砸到景铄脚边,碎瓷片到处飞溅,“陛下是不是不想要云妃了?!”   景铄也不急躁,“皇祖母就只会用他来要挟朕了么?”   两人这反应对比鲜明,越发的让太皇太后觉得自己仿佛一只困兽,那种无能为力却又不甘的心情堆积了好几日,此时隐约就要爆发出来。   太皇太后怒极反笑,“看来是真不想要了,来人啊”   景铄却道,“慢着。”   太皇太后:“后悔了?”   景铄:“真动了他,后悔的只会是皇祖母。”   太皇太后:“呵,哀家怎么不知道自己会后悔?”   景铄:“朕若是说朕手里有能反击皇叔的办法,皇祖母觉得自己会不会后悔?”   太皇太后一顿,死死盯住景铄,无数的可能性在她脑子里纷飞。   再开口的时候,果然不像刚刚那么暴躁了,试探着道,“陛下说有,哀家就会信有么?”   景铄看着太皇太后,笃定了她会信的模样。   景铄:“朕今日来便是提皇祖母分忧得,只是分忧之后,想要问皇祖母要个人。”   太皇太后:“……谁?”   景铄:“太医张景之。”   张景之在景铄这里有三笔账,他针对景铄配过三次毒。   第一次的毒差点要了年幼景铄的命,第二次的毒便是那碗成瘾的毒药汤,第三次是险些灌到段云深胃里的避子汤。   太皇太后听到景铄要的这人自然是心里不肯。张景之落到了景铄手里,就相当于把解药送到了景铄的手里。   景铄原本就不是个安分的,用药物牵制他都尚且如此,没了药物,只怕更难制住他。   太皇太后不愿将解药拱手交给景铄,可又想着若是景铄手里真有反击的法子。   太皇太后:“陛下一点诚意都没有,便要哀家将张太医交给你?”   景铄:“皇祖母可曾记得陈显安一案?当初皇祖母担心陈显安之死牵扯到其他大人,忙着让丞相早早将此事压下去。朕想,皇祖母和丞相应该还没来得及听大理寺陈述此案真正的嫌犯是谁。”   太皇太后一愣:“难不成……是景逸?”   景铄:“不,是大将军贺勤。”   太皇太后思索了片刻便果断道,“不可能!贺勤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擅离职守千里杀人。”   景铄:“可不可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案发的时候贺勤确实不在边疆,而是在离京城不远的安林镇——皇祖母不妨猜猜,他去那儿是见谁的。”   当时景逸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护送的队伍就停在安林镇。   大将军不在边疆,而是千里迢迢跑过来与权势滔天的王爷密会,一般人都会想到这二人必定是要商议什么要事。   什么要事呢?王爷和将军,会不会是……王爷想要借将军的军权起兵谋反?   大将军贺勤算的是景逸的左膀右臂,更何况他们密会是两人,谁都脱不了干系,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可以让“将军擅离边疆职守,赶到京城附近和王爷密会”之事变得正当。   而且最重要的是——谢翰心的叛国罪景逸手下的周不愚安排出来的假象,假的就是假的,只要牵制住,总能找到时间寻到破绽。   但大将军擅离职守私会王爷,可是确有其事。   景铄:“大将军贺勤私离边疆和皇叔密会的人证物证朕都有,皇祖母若是想要,就将张景之交给朕。”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哀家就知道,景逸一回京,你啊就不会消停——哀家这里折了一个丞相,景逸那里就算能保住自己,也得将大将军搭进来。陛下真是好算计。”   太皇太后也还没老糊涂。   这时候暴君哪里是来给自己送主意的,他是来给自己和景逸的争斗浇油的。   只是太皇太后以为,景铄这样算计是为了让他们两败俱伤,然后他才好渔翁得利收回皇权。   可景铄要的,根本就不是皇权。他只是想让这朝堂更乱一点,江山也更乱一点罢了。   他手里捏着景逸和贺勤两人的命脉,却愿意交给太皇太后,说是交换张景之只不过是顺便的。   说到底,他交出来只不过是自己不想沾手,想将这内斗耗心力的事情都推给他们罢了。   坐山观虎斗岂不美哉?   可纵使太皇太后知道景铄是打算看自己和景逸斗得两败俱伤,她也没办法拒绝这个交易。   她和景铄现在都到了悬崖边,谢翰心入狱,她手下不少官员也岌岌可危。   他们两人谁错失一步,谁就可能万劫不复。   她输不起。   景铄:“皇祖母考虑得如何了?”   太皇太后:“张景之给你!——但陛下需要知道,莫以为解了毒便是逃出了哀家的手掌心!”   景铄弯了弯唇角,听着太皇太后这般咬牙切齿,他却仿佛嘲弄一般地道,“自然。”   .   景铄离开长乐宫之后,便让人去请张景之进宫,用的是太皇太后的名义。   张景之虽改投了嘉王爷,但是明面上到底还是太皇太后门下的人,蒙人召见,自然就进宫了。   他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这一进去,再出去的时候就是尸体了。   景铄以前并非没有能力动张景之,只是他一直将自己的实力藏在暗处。张景之多次帮太皇太后配药,算是她在太医院的心腹,他若是死了,一经详查,说不准就会牵扯到景铄的头上。   这次既然要到了人,景铄就没打算放过他。   景铄此人眦睚必报,无论是待他好还是待他恶,一桩一件都在心里记着,来日都是十倍百倍奉还的。   处理完了张景之,景铄先沐浴更衣过,洗去了一身的血腥气才去见段云深。   那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进门的时候景铄特意没让小太监喊什么“陛下驾到”,段云深自然也不知,还坐在灯火底下折腾他的旅游攻略。   景铄进门了,段云深听见声响才回过头来,第一反应就是要给他说说刚刚看的游记,说是有个地方的烤羊腿据说是很好吃,会撒一种神奇的香料,到时候去的时候一定要尝一尝。   结果他这头还没出口,那头景铄先问道,“爱妃编好了么?”   问的是之前的事,段云深说梦到过景逸的事情编好了没。   段云深本来一腔的倾诉热情,全被堵回去了,现在脑子里的想法都是   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   当时分明就是随口一说,怎么这人就抓住不放了。   景铄:“还没编好?”   段云深:……   你猜?   段云深坐下来了,拿着笔接着勾画自己的后半生人生蓝图去了。   装傻么,我也可以会的!   我没听见!   景铄的轮椅在段云深旁边停下来,看着段云深在游记上面做批注,“爱妃写错字了。”   段云深心道,那是因为我的字和你们这里的字本来就不一样!   景铄伸手抽过段云深手里的笔。   段云深改去拿书。   景铄拿过他手里的书。   段云深改去看地图。   景铄把地图卷了收起来了。   段云深:……   景铄:“朕问爱妃的,爱妃还没答呢?”   段云深突然转了话题道:“臣妾梦到过陛下。”   景铄扬眉,果然放弃了之前那个“我知道你知道我当时只是在瞎编”的梦,转而问道,“梦到什么了?”   梦到一个仙人从水里捞出来三个你,问哪个是我的,我说都不是,他就要把三个一起送给我!   三个啊   哭着被吓醒好么?!   这个梦肯定不适合拿出来告诉给景铄的,段云深想了想,决定继续瞎编,于是一脸悲痛,“梦到陛下抛弃臣妾,另娶新妃了,噫呜呜噫——”   梦到你对不起我,我先抢占道德高地,免得你待会儿咬我!   景铄听罢看了段云深一眼,“娶谁了?”   段云深一顿,然后不假思索,“贺珏贺小公子。嘤,陛下在梦里有了新欢就不管臣妾了,臣妾,嘤,被欺负的好惨好惨。”   景铄:“怎么被欺负的?”   段云深:“……”   这都要问的么?我要真是做梦被欺负了,你这属于揭伤疤我跟你港!   景铄看到笔架上的狼毫小笔,随手取下来,确认笔毛上面还是干净的,并没有蘸墨。   段云深绞尽脑汁地想,自己梦里要怎么被欺负才算比较合适。   结果还没想出来,景铄手里的狼毫笔就挑起他的下巴了,用的笔毛那头。   段云深微微仰着头:??   毛笔顺着下巴往下,刷过喉结。   段云深没忍住咽了一下唾沫,喉结上下移动。   景铄瞧着清冷淡然,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做坏事的模样。   笔毛划过的地方有些微微的痒……   段云深愣了一下才猛然回过神,直接伸手捏住了景铄手中的笔,然后脖子后撤了两分,无奈得不知说什么好,“陛下。”   景铄也没松手,任由笔杆被段云深抓在手里,悠然问道,“梦里是不是这么欺负爱妃的?”   段云深:……   不是,没有,不存在的!   你这个“欺负”很有歧义啊兄弟!   景铄看起来从容正经:“不是?那是怎么欺负的?”   段云深:……   我觉得你在等我给你口述一篇小黄雯,但是我没有证据。   而且我也不会口述的!!   段云深发现景铄最近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以前自家的狐狸精多么的美丽且安全,看着跟个性冷淡似的,还让自己怀疑了他的晋江功能有问题。   结果现在一言不合就把自己往车里拽啊!   车门直接焊死!!   幸亏作者不敢踩油门。段云深心道,感恩晋江审核制度。   这次是真的晋江。   段云深抓着景铄手里的毛笔,把毛笔从他手里拽出来,放好,然后严肃正经地看着景铄,仿佛老夫子,“不是那个欺负。”   景铄:“那是哪个欺负?”   段云深:“……?哪个欺负都不是,不是你欺负的!是梦里失宠过后,别人欺负臣妾!”   景铄:“谁?”   段云深脑子里一连串名字冒出来,小苟子贺珏渡鸦太皇太后许太皇太妃……点小公鸡点到哪个就是那……   景铄:“贺珏争宠然后欺负爱妃?”   段云深:“……不不不。”   这剧本可不说我说的!   景铄道,“虽然朕觉得时间久了爱妃自然明白,不过看爱妃这个反应,朕觉得似乎还是直接说清楚比较好。”   景铄:“贺珏与朕是多年朋友。白月光三个字,似乎该落在爱妃身上才对。” 第50章 假酒害人   屋子里一瞬间变得格外安静。   屋外吹拂而过的风,挂在檐下的灯笼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宫人们行走时脚步落在地砖。   放在桌上的烛火突然跳动了一下,就好像火光碰着什么小飞虫了一样,炸开一声一声轻响。   周围所有的声响都变得清晰。   段云深突然想到佛家说的那句,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心动。   景铄说出那些语句的时候,淡然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的晚膳,但是这些语句一进入段云深的脑袋,就好像土匪强盗一样直接将段云深脑子里的想法洗劫一空。   现在段云深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根本就解读不了景铄刚刚说的话的意思。   他说白月光是……谁?   段云深盯着景铄,盯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好像突然回神似的,把目光给移开了。   段云深心道,白月光三个字落在自己身上,真是哪哪儿都不合适。   “白月光”是发生了什么惨案才要和自己产生联系,自己哪一块长得像是当白月光的材料?   段云深又扭头看了景铄一眼,几乎想要确认一下这位传说中的“残疾暴君”是不是眼神有问题?   结果目光刚刚和景铄对上,立刻又怂地收回来了。   太不真实了。   太不可信了。   自己每天躺着混吃等死完成一下续命任务,就成暴君心头白月光了?也没听说暴君这种人设里面还有给添加“纯情”属性的啊。   我谋权……不是,谋情篡位这事儿贺珏听说了吗?他没发表点意见?   段云深又看向景铄,欲言又止。   景铄等着段云深开口,静静看着他。   段云深:……   段云深又把自己的脑袋给拧回去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变成了一个被猫扯过的毛线球,蓬松又混乱,明明到处都有毛线被拉扯得漏出来,但是真正的毛线头却不知道在何方。   我才是他心头的白月光?   这是……   对不起,我斗胆僭越一下,这是……说他其实喜欢我,而是很有可能我是他头一个喜欢的人?   ……怎么想都没有真实感好么?   段云深虽然一直觉得景铄对自己还不错,而且也计划好了掰弯自己了,但是景铄这话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那感觉就好像自己捡了个有主人的狐狸,它还带着主人的项圈。自己乐呵呵地投喂加陪伴,心里想着这狐狸肯陪自己浪迹天涯就很好了。   虽然自己不在意那么多,但是其实心里清楚这只号称自己家养的狐狸其实是别人家的。   结果突然有一天狐狸用爪子把项圈上的名牌翻开,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狐狸说我本来就是你的,从始至终都是你的。   ……这这这也太刺激了。   两世童真,自己这是头一次被人告白了么?自己要不要捧着他的爪子说我以后都会对你好?   景铄:“爱妃?”   段云深听到景铄的声音,转过头来看着他,有点反应过度,看起来像是一惊一乍的,“……什,什么?”   景铄:“听完朕的话,爱妃就不想说点什么?”   段云深傻愣愣看了景铄半天。   说什么?   自己说什么才比较恰当啊这?   我不敢信?这不太可能?我怎么成你白月光的?我以后肯定好好养你?   段云深感觉现在自己大半脑细胞都已经离家出走了,就剩下那么一小撮还在苦苦支撑负隅顽抗。   段云深:“咱咱咱们睡吧。”   景铄:“嗯?”   “不是!!”段云深用实际行动演绎了什么叫做手忙脚乱,“我的意思是我们休息吧,夜深了,就是睡觉,只睡觉那种……”   段云深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直面这样的冲击,所以开始想着做缩头乌龟,天塌下来先睡一觉再说。   睡不定睡醒了,自己就想通了。   只不过别人和自己告白,自己接口来一句“咱们睡吧”……   这是何等渣男才干的出的糟心事啊我的上帝!   算了,真要睡了谁是渣男还不一定呢。段云深对自己很有数,自己肯定打不过暴君的,只能当躺平的那个。   但是“睡觉邀请”已经发出去了,段云深欲哭无泪地道,“……就是只睡觉,陛下能懂么?”   景铄能懂。   段云深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这人被自己吓着了。   不过就本质而言,景铄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情还挺明显的,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爱妃的时候,近些日子几乎没有遮掩过。自己与贺珏这个所谓的白月光也没什么暧昧举动。   这么一想,单单就段云深这份迟钝来说,确实还是挺值得生气的。   景铄很平静地给段云深把台阶拆了,道:“不是很懂。”   段云深:“……”   你就是故意的我看出来了!   你这个人,良心大大的坏!!   景铄:“爱妃不是说要睡么?”   段云深:……   段云深站起身,不由分说把景铄从轮椅上抱起来了。   景铄在宫里伪装做全套,哪怕是身边没有外人他也几乎不会从轮椅上站起来行走,段云深抱人抱的轻车熟路。   抱着人就把人送床上去了,衣服都不给人脱,把被子扯过来将人一卷,摆在床中央了。   景铄:?   段云深心道,我让你“不是很懂”!让你装傻!   段云深坐床边上,避开景铄的目光,一脸沉重,“我……不是,臣妾,需要先想想,然后才知道怎么回应陛下。”   段云深确定了。   这是表白,自己要慎重对待。   第一次被表白呢,自己要好好想一想再回应。   段云深感觉自己就好像好端端走在路上,然后突然天下掉下来个一金元宝,砸自己脑袋上了。   这时候根本就谈不上捡金元宝开不开心,自己先是被砸懵了。   景铄放松自己躺在被子卷里,语气依旧是淡然从容的,“想与不想都已经住在朕心头了,爱妃多想无益。”   段云深:“……不,我要想个好一点的措辞才能来回应。”   要以后那种以后一想起来就觉得——哇,我当年说的真好!过去一辈子了想起来还能记忆犹新那种。   你懂么?   没有恋爱经验的纯情直男的奇怪执念。   只是段云深完全没意识到正常人面对这种事说要想一想,基本都是拒绝的意思。   就他的“想一想”,指的是自己要好好准备一箩筐漂亮话的意思。   景铄大概是和段云深相处久了,这时候居然很神奇地明白过来段云深是什么意思了,一边觉得无奈,一边又纵容着他。   景铄:“那爱妃好好想一想。”   段云深:“嗯。”   景铄,“上来睡吧。”   段云深想了想,又“嗯”了一声,开始往床上爬。   他又把被子抖开,两个人衣服都脱了才重新窝进被子里。   原本段云深以为今天晚上肯定要睡不着觉了,可是实际上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熟了。不知道是因为秋末冬初的夜晚冷,还是因为平日里习惯了,一睡着了就不自觉往景铄那边贴。   两个人挤在一处比较暖和,像是冬天抱在一起取暖的猫儿。   说起来,他们两人睡抱着谁睡完全取决于看谁先动手,比如今天晚上段云深就是先动手的那个,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手往旁边摸了摸,摸到了人就翻身过去把人给抱住了。   景铄也睡得还算不错,段云深像是一味药,似乎躺在他旁边就能百病全消一样。   在段云深出现之前景铄总是睡得浅,容易被惊醒,现在有这么个人躺在身边,似乎连睡眠都安稳了不少,被段云深抱在怀里也没什么不自在。   因为第二天一早景铄还要去上早朝,所以醒得比段云深早,起床的时候特意吩咐了伺候的小太监和小宫女轻着些,也没吵醒段云深。   离开之前在段云深脸上亲了一下。   说起来当初在大理寺的第二个晚上,段云深一直以为自己没完成亲吻暴君这个任务也继续活着,所以认定这个每日任务是系统忽悠自己的。以至于这些天对每日任务都没上心,可因为两个人这些天都呆在一起,他没上心的情况下,不自觉间也每天都把任务完成的妥妥帖帖。   早朝之上果然有太皇太后的党羽抖落了王爷和大将军密会的事,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朝堂乱成一团。   那位官员以自己意外捡到了陈显安之子陈玉庭为开端,声情并茂地陈述了自己是如何从陈玉庭口中隐约得知大将军贺勤是陈显安一案的疑凶,又是如何秘密动用关系查出了大将军贺勤擅离职守,说得天花乱坠,仿佛自己是狄仁杰在世。中途被王爷党还有大理寺的人针对了好几次,他也没停下自己那张叭叭叭的小嘴,陈述完了之后,便申请要呈上人证物证。   景铄自然是准了,看过人证物证之后,朝堂上才寂静下来。   景铄看向景逸,“皇叔可有话说?”   景逸自始至终没有辩驳,站在朝堂上就跟个看热闹的路人似的,丝毫见不到惊慌之色。此时被问到,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温雅从容的,此时恭敬答,“臣无话可说。”   乍一听,倒像是冤枉了他但是他不屑于解释似的。   景铄:“既然皇叔无话可数,那朕便说了——嘉王景逸与大将军贺勤密会,缘由不明,自今日起禁足嘉王府,不得与任何人接触往来。即可自边疆召回大将军,咱们看看将军有没有话说。”   这命令一下,朝堂顿时议论纷纷,过了许久才有个胆子大的王爷党站出来,道,“贺将军镇守边疆多年,威名震慑八方。全靠大将军在,才能让我朝与南渝国的边界安稳,此时若是召回将军,那南渝贼心不死,只怕会让边疆不稳呐!”   景铄笑了笑,阴寒得整个朝堂都仿佛冷了几分,“大人这是觉得朕的决定不妥?”   那人犹豫道,“这……”   暴君行事一向喜怒无常,此时虽然是笑着问的,那位大人还是觉察出了不妥,此时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但是立刻就有另一个王爷党站出来帮他补上,“臣也觉得不妥,请陛下三思。”   景铄:“还有谁觉得不妥,不妨一起说吧。”   朝堂之上,太皇太后党们作壁上观看热闹,王爷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一时也都不敢做出头鸟,剩下的大多都是些墙头草,此时自然更是不敢做声。   除了这两个胆子大一点的王爷党,居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此事不对。   这就是朝廷的栋梁们。   王爷和太皇太后党争多年,两边的人都互相攻讦谋害,早就没几个贤良之臣了。   贤良之臣们要不就是爬不上来,要不就是爬上来之后,然后在名为“朝堂”的养蛊场上被别人吞吃了。   景铄笑了一声,“甚好!来人啊,将这两位大人拖下去。”   .   景铄在朝堂上杀人的消息很快就在宫中传开了。   小苟子听说之后便开始忧心忡忡。   原本景铄在段云深的宫里还算是随和,不过这随和只给段云深一个人,不会连带着给伺候的奴才好脸色,所以在其他宫人看来,顶多就是暴君在云妃殿内杀得人少一点的区别罢了。   此时听闻前朝杀人的事,小苟子便知暴君还是那个暴君。自家娘娘天天伴君如伴虎的,他这个奴才怎么放心得下。娘娘虽然看着傻乎乎的没心没肺,可是人不坏,小苟子也是个知道好歹的,这时候便开始替自家娘娘忧心起来了。   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溜到段云深面前给人暗示,说是暴君心情不好,娘娘待会儿可千万要注意,莫要说错话了。   段云深听完第一反应是,“为什么心情不好?朝堂上有人为难他了?”   小苟子:“???”   小苟子一副恨不得哭天抢地的模样:“我的娘娘诶,您管那疯子陛下为什么心情不好呢,他有心情好的时候么?奴才告诉您,是让您别招惹他的!”   段云深看着小苟子这一副马上就要崩溃的模样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不招惹不招惹。”   他们两人这头正说着,外面就传来了小太监喊“皇上驾到”的声音,小苟子立刻就低下头一副唯诺模样地退下去了——景铄和段云深两人一般都喜欢独处,身边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会再叫他们的。   景铄这时候看起来根本就没什么心情不好的模样,与平时别无二致。倒是看着段云深打量他了好几眼,觉得有些奇怪。   段云深看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有什么需要自己注意的地方。再加上昨夜那个事情给他带来的冲击还没完全消散,多少有些不自在,便作罢了。   景铄此时也还有别的事情忙——太皇太后为了示好而给他放权,上朝批奏折议事样样不落。太皇太后还以为自己是在施恩呢,景铄却只觉得这些事平白占了他的时间。   不过虽说心中有些不满,却也不至于就什么都不做。太皇太后以为他是在计划着东山再起收复皇权,景铄此时若是推这些事情推的太明显,太皇太后也该起疑了。   于是他们两人随意说过几句话,便各自分坐在桌子的两边,一个批复奏折,另一个翻着游记做注解。   段云深此时做注解也做的不专心,昨夜景铄把“白月光”三个字镶钻了硬套在他脑袋上,他至今还没给回复呢。   昨夜睡前也想了,今早醒来也想了,实在是找不出该如何说。   昨夜刚刚听说的时候,他大致上还是处于懵了的状态,所以除了不敢相信和觉得没有真实感之外,也没别的突出感受了。   今天早上醒来,睡了一晚上也没那么懵了,心里这才开始泛出甜味儿来,而且还越冒越多,弄得心里有种饱胀的喜悦感。   他说自己是他的白月光。   仅仅只是这么一想,就开始觉得隐约的欢喜。   段云深活了两辈子,没遇上过喜欢的也没遇上过喜欢自己的。   穿书的时候大概在路上不小心看错了路标,直接到了“耽美市”,每日任务亲亲贴贴的,心里就算是喜欢了也迟钝地觉察不出来,就觉得躺平了等着自然而然地弯掉也没什么不好。   这时候突然被劈头盖脸地砸了一兜子传说中的爱情,整个人傻完了就开始乐,可是乐完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说对方也可以做自己白月光的。   景铄批着奏折还能敏锐地发现自家爱妃以每盏茶三四次的频率偷看自己。   这么看着,那心能在手里的游记上么?   景铄看着手上的奏折道,“爱妃昨夜说需要想想,想好了么?”   段云深顿时心虚,死死把目光黏回游记上了。   景铄明白了,那就是还没想好。   等到景铄批完了一沓奏折,段云深那边的游记还没翻页,瞧着简直就像是魂不守舍似的。   景铄自认对段云深有所了解,也觉得自己待段云深确实不同,只是实在不知道这人怎么到了今天还这幅模样。   景铄甚至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平日里待段云深太冷了,才导致自己爱妃听说白月光是他的时候只觉得匪夷所思,完全不敢相信。   这时候奏折批得七七八八,便干脆搁下了批奏折的朱砂笔,转而去看段云深。   段云深原本走神走的厉害,可这时突然察觉到景铄看向自己了,瞬间正襟危坐,提着笔就准备在游记上写批注,像上课走神被夫子抓到了的学生。   段云深下笔如同狗爬,再加上一手简体字,看起来就好像全部都是错别字一样。   景铄:“爱妃错字了。”   段云深:……   都说了这是因为咱们的字不一样!   景铄这时候靠过来,将段云深手上的游记接过,用朱砂笔在上面将字订正过来。两人的字放在一起简直对比惨烈到有些不忍直视。   段云深本来对自己一手.狗爬字没感觉,这时候看着对比简直想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   段云深默默羞耻了一会儿,然后自我安慰道,能看得懂就行,字那么好看能吃么?   不能。   除了能显摆什么用都没有。   景铄订正了一个字尚且觉得不足,用朱砂笔在游记空白处写了“段云深”三个字,横平竖直,端端正正,红色的朱砂明艳,好看得可以直接裱起来。   景铄心中一动,突然道,“爱妃知道朕的名么?”   段云深:?   知道啊,不是叫景铄么?   虽然皇帝的名讳是大忌,但是该知道的终归还是会知道的。你不知道名字是哪几个字,怎么忌讳它避开它?   景铄在段云深旁边,又提笔写了“景铄”两个字,铄字的繁体与简体字不同,写作“鑠”,笔画多到看着就让人眼晕。   景铄:“爱妃写写看。”   小葵花写字课堂开课了?   段云深接过游记,在旁边老老实实地将景铄两个字的繁体写了一遍。   景铄:“难看了些。”   段云深:……   给我夸好看好么!   我刚刚很努力写的好看了,你至少夸句有进步吧!你看看我前面的狗爬字,没觉得这两个字长得格外清秀动人么?!   他们两人本来就挨着,这时候景铄伸手过去握住了段云深的手,然后带着他将“景铄”写了一遍,写完又在旁边将“段云深”写了一遍。   景铄的手有些偏凉,段云深满脑子想着这暴君是不是穿的太单薄了,根本没注意手上的动静。   写完了之后,景铄看了看,自己带着写的果然端正了不少。   景铄收了手,道,“爱妃有空不如练练字,朕可以教爱妃。”   段云深:“……”   一言不合就嫌弃是么?我不是你最爱最喜欢的那个宝贝白月光了是么?   段云深拿着笔,想了想,无比幼稚地将景铄的手给抓了过来,翻过景铄的手心,在上面落笔,把“段云深”三个字的简体落上去了,心道别说是错别字别说是错别字别说是错别字。   景铄果然没说。   段云深把游记往景铄面前一推,“写一遍。”   景铄虽然疑惑,不过还是拿着朱砂笔,写了一遍。   段云深在旁边用黑笔补了“景鑠”两个字,然后将这页纸给撕了下来,叠好准备收起来。   景铄突然心中一动,“这东西给朕罢。”   段云深:?   段云深把纸递过去,然后就见着景铄从怀里拿出一个丑的没眼看的香囊,将那香囊打开,黄符拿出来,然后将这页纸放了进去。   段云深:……   段云深心中的愧疚油然而生,甚至已经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   这个香囊是当初段云深以为宫里闹鬼,所以送给景铄装护身符的,景铄那时候说,非段云深绣的不要。但是段云深一个现代过来的男孩子,根本做不来这个活计,于是偷了个懒,让小苟子去找宫里的新手绣娘要了个做废了的拿过来,撒谎自己是新手所以做的难看,然后把护身符塞进去了。   那时候段云深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把护身符送给景铄带着,所以其它方面就偷了个懒,这时候看景铄还贴身带着这个东西,还一本正经地塞了一张废纸进去,大有拿来做护身符的意思,段云深感觉自己快要被愧疚感给淹死了。   我随手一送你就随手一手啊!   我自己的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你这么重视是想愧疚死我么?!再说了,这么丑,不嫌弃的么?   那头景铄已经将这新鲜出炉的护身符给收起来了,这时候看着段云深这幅模样,自然有几分不解,“爱妃怎么了?”   段云深:……   段云深在勇于承认错误和做缩头乌龟之中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做缩头乌龟。   他说不出口,人家珍而重之的带着,自己怎么好意思说那东西其实根本不是自己做的。   若是在以前,段云深可能迟钝地觉察不出景铄带着这个是因为自己,可是景铄昨夜都说得那般直白了,自己再为了装傻而装傻,就有点不是人了。   段云深一边艰难地摇头说“没事”,一边心里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把这个东西给景铄换下来。换个自己做的,女红可能是不成了,自己天赋有限,要不要为他研究一下别的款式?   .   嘉王景逸禁足,陛下下令召回镇守边疆的大将军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人们议论纷纷,都说暴君彻底疯了,不把这江山折腾亡了就不肯罢休——嘉王爷多么仁厚的人啊,待人亲和,当年放弃荣华富贵保卫边疆,暴君居然怀疑他意图谋反!大将军镇守边疆何等辛苦,对边疆何等重要,居然说召回就召回。   别说是平民百姓,就连太皇太后党之中也有人对召回大将军一事有所顾虑,毕竟边疆安危不是小事。只是他们利益牵扯,所以才没有做声。   全京城由衷觉得此事是好消息的,只怕只有贺珏了,因为此事意味着他恨自己的兄长十几年,这恨就快要可以了解了。   他兄长贺勤将他推入寒冬的冰湖,冻伤了他的身体底子,让他拿不动剑挽不了弓。而贺勤却在挤开他之后,坐上了将军的位子,领兵打仗万人敬仰。   这仇很快就可以清算了,那个位子就算自己坐不了,也不会看着自己的仇人坐在上面。   昨天贺珏收到景铄的消息,便将陈玉庭秘密送了出去。   按照约定,陈玉庭只需要扔在北市的一处街口,给他身上穿上一件带有标志的衣服,就自会有人去接他,其它的物证人证贺珏也在藏住自己的前提下秘密送到了太皇太后党的手里。   当时贺珏便猜到此事快结束了,果不其然,今日便收到了宫中的消息。   贺珏心情舒畅,就好像已经亲眼看见了自己兄长的下场。   这样的好事自然想找个人庆祝一下,原本最好的人选应该是景铄才对。毕竟按现在的进展,景铄也快要得尝夙愿了。   只是昨天景铄捎来的信之中,除了交代让他把人证物证扔出去,还让他离自己远点。   贺珏当时哭笑不得,只觉得景铄果然是栽了。   他自然知道景铄捎来这话是因为当初那云妃宫中的小奴才那戏词一般的故事闹的,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庆祝的事情却找不得景铄了,便想拉着渡鸦喝酒来着。   渡鸦顾及贺珏的身体底子不好,本是不愿意他喝酒,但是贺珏是主子,他非要喝,渡鸦也便硬拦,黑着脸陪贺珏喝到酩酊大醉。   贺珏喝醉了就折腾人,调戏渡鸦不成,就折腾着渡鸦满京城跑,不是想吃城西果园的果子,就是想吃郊区的河里的鱼。也就渡鸦任劳任怨,半句怨言都没有。   中途因为贺珏想要分享自己的喜悦,还让渡鸦送了一坛子自酿的果子酒进宫给景铄,送就送了,这人借着酒劲儿,还捎上了书信一封。   信上就写了四个字,“早生贵子”。   渡鸦送了酒,回来又伺候贺珏洗漱,把贺珏放床上的时候,贺珏已经睡着了。   可渡鸦站在床边舍不得走。   他能觉察出,贺珏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样欢喜——就算将贺勤拉下了将军的位置,将他打入地狱,又能如何呢?下一任将军依旧不会是贺珏,失去的东西就是失去了,复仇只是让自己已经扭曲的心理找到平衡点,但是并不能疗愈曾经的伤口。   .   因为果子酒和“早生贵子”四个大字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渡鸦并没有偷偷入宫,而是走了程序由宫里的人一遍遍审核代转,最后才到了景铄的手里。   景铄看了“早生贵子”四个大字一眼,然后就随手搁下了。   当时他大概没想到贺珏的手可能开过光。   至于那酒景铄也没动,让送进来的小太监随手搁在一边。   景铄没有喝酒的喜好,准确说,他可以称得上是厌恶喝酒。醉酒带来的空虚感要比清醒的时候更浓烈,情绪起伏也更大,理智丧失,既容易坏事也让人心理上不舒服。   但是无奈贺公子送来的果子酒成色实在不错,放在屋子里就有一种淡淡的青梅香,酒味醇香混杂,别有一番勾人,所以很容易就引起了段云深这种美食爱好者。   段云深也不爱饮酒,但是这味儿和普通白酒不同,闻着实在诱人,征得景铄同意,就把那坛子酒打开了。   天地良心,段云深真的就喝了两口尝了个味儿,但是这世界上有种人叫做“一杯倒”。   而且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身体的主人就是个一杯倒。   一开始段云深还不觉得什么,尝过了就放下了,接着回去研究自己的旅游攻略去了。   研究着研究着,就开始觉得自己脸上发烧身上热,转头想问景铄觉不觉得气温有点怪,张口就发现自己好像舌头有点木了,咬字变得很奇怪。   景铄这时候侧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自家爱妃明显是醉了,脸色有些红,眼睛里朦胧了一层水汽,看得出神智还算清醒——但是景铄的直觉告诉他,很有可能只是“暂时”还算清醒。   景铄:“爱妃喝了多少?”   段云深已经察觉到自己大舌头了,尽量言简意赅:“两口。”   说完又补了一句,“窝没醉。”   段云深真的觉得自己没醉,就是舌头有点不灵活,两口怎么可能会醉?   景铄:“爱妃要不要躺着?”   段云深:“不用。”   然后接着去研究自己的地图了。   很快事情就升级了,段云深看到地图上的字开始到处跑,放在桌子上的笔也开始到处跑,反正所有东西没有一个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的。   段云深:……   段云深转过头看景铄,惊恐地发现景铄带重影,有三个。   段云深慌了,“……怎么办,窝可能醉了。”   段云深上辈子不爱喝酒,但是不代表他没喝过,所以他对自己喝醉酒了什么德行很有数。   他,酒品不好。   而且……一般闹完了之后第二天自己还没记忆。   虽然已经穿书投胎了,但是前世记忆里的教训太过于沉痛,以至于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他前世高三毕业参加聚会,据说当着同学们的面抢了班主任的假发不还,还非要拿大头笔在班主任的地中海光头上签名留恋,有人录像发朋友圈,可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顺便一说,他还挺喜欢那个班主任的,但是因为那件事,后来一直没敢回高中。   段云深看着景铄束得端端正正的发冠,觉得自己也挺喜欢自家狐狸精的,就是不知道他头发够自己薅几下,他甚至担心自己一会儿给他薅秃了。   不行,自己得自救!   也得救救暴君的头发!!   段云深这时候站起来就要去床上躺着,结果站起来找不到平衡感,景铄看他走路东摇西晃有心扶一下。结果伸手刚刚碰到段云深的胳膊,段云深就要歪地上,景铄拉了一把。   可好,段云深没歪地上,被他拽了一把改变了摔倒方向,砸他身上了。   段云深爬起来爪子在他身上乱摸,“砸坏没有,窝普是故意的。”   景铄才担心段云深摔坏没有,刚刚分明磕到轮椅扶手了,“爱妃?”   段云深闻言看向三个景铄,愣了半晌,像是在看这人是谁,看了一会儿突然眉开眼笑,“……狐狸,亲亲。”   景铄:? 第51章 不要狐狸了   段云深一句“狐狸”出了口,还没觉出哪里有不对。毕竟在他心里,暴君就是和狐狸画等号的。而且脑子里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位置,心里突然牵挂起“每日任务”来了,想着的都是不亲就要去找阎王爷打麻将了。   唯一值得段云深自我安慰的就是,狐狸是自己的,亲一口难度也不大。   景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猜测着“狐狸”这个词是怎么出来的。   段云深原本就因为“砸”在了景铄身上,这时候近水楼台,想着“每日任务”就要去亲人。   景铄避让了一下,不过这避让的决心似乎不怎么够,只不过侧头后撤了两分,相比之下,段云深就态度坚决得多,扑上去就不回头,然后就被段云深亲到了嘴角。   段云深的嘴唇贴在景铄嘴角没动,安静等了一会儿,大概是在等脑子里传来今日任务完成的系统提示音。   但是今日他们两个早就不知道亲过几回了,任务完成的提示音自然是在第一次亲吻的时候响过了的,这时候自然是等不来的。   醉酒的段云深浑然不知,呆呆等着。   景铄等着自己爱妃退开,然后自己才好问“狐狸”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   段云深喃喃自语一般地大舌头道,“……怎莫没有响?”   景铄:?   什么没有响?   景铄还没揣测出个所以然,段云深就捧着他的头,将他的头掰正了两分,张嘴啃到了景铄的嘴唇上。   景铄:……   段云深仿佛懵懂未知的小孩儿似的,捧着景铄的下巴,咬了对方的嘴唇两下,还是没听见系统的响动。   他有些生气了,心说今天系统怎么反应这么不灵敏?然后不管不顾地就要用舌头撬开景铄的嘴唇。   景铄愣住。   他大概也没想到醉了的段云深能这么胡来,毕竟平日里他深吻的时候,自家爱妃都是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现在自家爱妃明显积极得过了头。   景铄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段云深的舌头就溜进去了。   景铄回过神,无奈地将这个醉鬼从自己身上推开一些,“爱妃?”   段云深懵懂地看着景铄,“‘爱妃’是谁?”   景铄更无奈:“是你。”   段云深摇头:“我不叫爱妃,你别叫我爱妃。”   景铄:“那叫你什么?”   段云深:“主人!”   景铄一顿。   主人?   段云深站不稳,又不想坐在景铄怀里,摇摇晃晃往起爬,为了维持住平衡又不得不扶着景铄的轮椅扶手,半弯着腰,看起来像是把景铄困在了轮椅上。   段云深特别认真,“我会天天给你投喂好吃的,带你出门散步看风景,陪你到老……叫我主人。”   景铄愣了一会儿,听着段云深给自己的这个待遇,总觉得像是自己以前养那只爱犬的待遇。   他只能一边心道自己不能跟酒鬼计较体统不体统的事情,一边好奇段云深到底是在心里把自己摆在一个什么位置上,才能让他在喝醉后面对自己的时候画风如此清奇。   段云深撑在轮椅扶手上没走动都还能找不准平衡点,这时候老觉得三个景铄都在晃来晃去。   他盯着三个景铄,看看这个重影,再看看那个重影,心道,我家的狐狸好多,感觉要吃好多东西。   他忍不住又凑过去,额头和景铄的额头抵在一起,喃喃低语,“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漂亮的狐狸精。”   景铄伸手扶着段云深的腰,他总觉得自家爱妃醉着醉着就会突然摔在地上开始打呼噜。   额头抵了一会儿,段云深又凑过来碎吻,轻啄似的,眉毛、眼睛、鼻尖、嘴角、脸颊……简直没完没了。   一边吻一边问道,“我是不是你白月光的替身?”   景铄:……   这件事怎么还没结束?   景铄真诚道:“爱妃多虑了。”   段云深“汪”地一下就哭了,“我知道,我是那只狗的替身!”   景铄:??   段云深哭得可伤心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边哭一边亲,脸颊都是湿漉漉的。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景铄看自己爱妃哭成这样,应当心疼得将人抱在怀里哄才对。   只是——此时景铄实在心疼不起来。   狗的替身是什么?   原来自己除了贺珏这个白月光,还有爱犬这个朱砂痣么?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头原来住过那么多人……好吧,也不一定是人。   景铄把人推开两分,一脸嫌弃地板着脸给段云深擦眼泪——真是没想到,原来自己还能有嫌弃自己爱妃的时候。   段云深任由景铄擦脸,木愣愣地看着自家男狐狸精,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就落到了景铄的发冠上。   头发。   段云深果然对喝醉酒了的自己很有数。   因为他这时候爪子果然伸向了景铄的发冠。   只不过手指头还没碰到,就被景铄给截住了。   景铄捏着段云深的手腕,满心无奈,“爱妃又打算做什么?”   段云深看着景铄不说话。   景铄:……   景铄被盯得没忍住,凑过去在段云深嘴唇上亲了一下,浅尝辄止,只碰了一下,“听话,不闹。”   段云深顿了顿,一边点头一边“嗯嗯”。   景铄揽着段云深的腰让他坐到自己腿上来,然后准备用轮椅将段云深送到床边去——他自然是可以下轮椅行动的,只是近来朝堂上是多事之秋,太皇太后估计也对自己生疑了,毕竟自己拿出的对对大将军的方法,总要有其他棋子才可以拿到。   所以此时乍一看宫殿之内只有他们两人,但是难保这宫殿之外就没有其它眼睛盯着。   景铄将段云深抱在怀里,轮椅走了没两步,段云深突然伸出爪子,开始挠景铄的喉结。   用食指抵在上面,上下滑动,就好像在玩什么有趣的玩具。   景铄:……   景铄低头,“爱妃是不是故意的?”   段云深想了想,挺正经地纠正道,“叫主人。”   景铄静静看了段云深三秒,然后停下了操纵轮椅的动作,转而扶起段云深的腰,让段云深在自己怀里坐正一点。   段云深任由景铄调整姿势,神情似乎有些迷茫疑惑,不知道景铄调整姿势是要做什么,但是还算乖巧顺从。   等把段云深的姿势调整好之后,景铄直接凑上去就是一口,咬段云深脖子上了。   段云深:!   段云深开始胡乱扑腾,疼疼疼疼!!   咬人了!狐狸精咬人!!   景铄没咬破皮,但是牙印留得不浅,察觉到段云深的扑腾挣扎之后,就松开,在旁边又咬了一口。   两次都没什么情’色意味,更像是惩戒段云深这么胡乱闹腾的。   只是惩戒也下不去狠心,皮都没咬破。   段云深这时候为了救下自己的脖子,就去扒拉景铄的头,本意虽不是要把他的发冠弄乱,但是这时候扒拉两下,想不乱也乱了。   景铄半点都不在意,松开口之后又啄吻了一下段云深的脖子,接着到段云深耳垂上咬了一口,然后才道,“爱妃刚刚说要叫什么?”   段云深捂着肩膀欲哭无泪,心道,我养了一只好凶好凶的狐狸精。   景铄不依不饶,“爱妃说朕要叫你什么来着?”   段云深醉糊涂了的脑子转不过来,但是本能已经高度警觉,这时候打死也不敢说什么“叫主人”的话了。   景铄看人装傻不说话,不知道怎么还是有些来气,于是低头又咬了一口。   段云深“嗷!”的一声,景铄松口,追问道,“爱妃之前叫朕什么了?狐狸?为何是狐狸,嗯?”   这就真是段云深自作自受了。   原本景铄可是大发慈悲准备将他运到床上去躺着睡觉的,段云深非要那么多小动作,可不就把大老虎给惹恼了。   段云深想了想,“好看,男狐狸精。”   景铄:?   景铄又是一口。   段云深捂着自己的脖子,怀疑自己肩膀上可能长了一块上等牛排,直接生吃都贼香的那种。   景铄:“那主人一说从何来的?”   段云深不说话了,摇头,特别想向暴君说自己脖子的肉不好吃。   景铄无奈,亲了亲人,心道这时候倒是知道乖了。   他此时随手取下了自己被段云深弄乱的发冠丢在一边,青丝如瀑,凤目薄唇,惑人得如同艳鬼修罗夜行。   段云深眼睛都舍不得移开,伸出自己的爪子就去摸景铄的脸,摸了脸又去碰了碰头发。   景铄抓着段云深的手,这次咬了一下他的手指尖。   段云深指尖受疼,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是景铄不放。   段云深就盯着景铄。   因为醉酒的关系,他这时候脑子里原本就是空白一片,好像一片白雾蒸腾的湖泊。所以此时看着景铄,也就只是看着,脑子里好像什么也没想。   眼睛从景铄的眉眼,鼻尖,嘴唇……一寸一寸的流连。   凤目清冷但是仿佛勾人,鼻尖高挺,嘴唇薄而唇色淡……   突然,段云深就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冲动来的毫无道理,直接扑上去撕咬景铄的嘴唇。   对,撕咬。   根本就用不上“亲吻”这种缠绵的形容,那进攻近乎是凶狠的,不容拒绝的。   景铄愣了一瞬才察觉到嘴唇的疼痛。   肯定破皮了。   段云深不仅咬,他还上手乱摸。   听说,深渊都有魔力。   当想要自杀的人站在深渊边上,放空自己向下凝视深渊的时候,他们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产生跳下去的冲动,毫无理由,无法抗拒。   段云深凝视着景铄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凝视深渊。   被蛊惑,被诱导。   虽然深渊本身只是存在于那里,什么都没做。   此时段云深脑子里的想法接近于幼稚——这是我的狐狸。   我的。   景铄很快就被段云深带进了这突然而的地情绪之中,接吻的时候唇舌辗转间甚至都有了血腥味。   段云深这是醉倒了猫咪不怕虎,一边吻还一边扯景铄的衣服,手还往景铄衣襟里钻,不得章法地在景铄的衣服里四处逡巡着。   景铄分出神智来捏住了段云深的手腕,双唇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几分气喘,景铄捏着段云深的手腕紧了两分,道,“爱妃这是做什么?”   “我好像喜欢你。”没有前因后果,不讲究铺垫转折,段云深说出口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经过脑子。   景铄微不可见地顿了一瞬。   段云深喜欢自己不奇怪,从段云深刚刚进宫的时候,为他挡刺客,天天偷亲他的时候,景铄就觉得这人喜欢自己了。   不过纵使心里知道,听着人亲口说出来,还是会觉得自己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两分。   心动过后,景铄又十分挑剔地从这句话里挑出了个词儿,“好像?”   段云深想了想,“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有好吃的想分给你吃,想带你去看外面的山水风光,想和你一起养猫养狗,想找个地方和你终老。”   不想看你被困在这里被人迫害。   不想看你生病的时候都没办法叫大夫。   不想看你坐在轮椅上没办法行走。   ……   这是不是喜欢?   你们小说里的喜欢是不是应该更惊天动地一点?比如,我愿意为你而死?   但是段云深的喜欢联想不到那些生离死别的东西,他就只能想到这些。   景铄沉默了许久。   他喜欢段云深给他的“喜欢”。   那是一种触手可及,仿佛他们现在就可以过上那种生活,不需要等待时机,不需要漫长时间做准备。   只需要他们愿意。   但是……   对,很美好的设想之后,几乎都会有“但是”。   但是景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选择这份触手可及。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覆灭江山的计划没有终止,一切都还在进行着,太皇太后和嘉王内斗不止,大将军从边疆撤回,内忧外祸一触即发。   他还在准备着拉天下和自己一起陪葬。   可他也在准备着未来。   他在为自己和段云深安排退路,离开的路径、金银、新身份;看着段云深在地图标注偶尔也会随口给句建议;他甚至在杀死张景之之前,拿到了那毒的解药配方——真的准备赴死的的人,会在意解药么?   此时景铄听到段云深描摹出来的喜欢的具体模样,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过了许久才道:“若是将来游玩的路上,朕不在爱妃身边呢?”   段云深:“叫我主人。”   ……   段云深脑子里转了几圈,终于解读了景铄那句话的意思,“……你不跟我一起走?”   景铄沉默。   段云深等了一会儿,确定了。   他这就是不打算和自己一起走的意思!   醉酒的段云深生气了。   喵的,爱情骗子!!   你们做暴君的怎么这样?说好的一言九鼎呢??   段云深摇摇晃晃爬起来,往书桌边上走,拿起准备了好几天的地图就撕。那地图的材料并不是纸张,而是绢帛,但是架不住段云深力气大,“撕拉”一声愣是被扯成了两半。   扯了两半还不足,段云深拿着两个半块地图到处看,然后就准备放在烛火上把它烧了。   景铄到底是没忍住,过去伸手抢下来了。   他看着段云深兴致勃勃地一笔一划写上去的,就算自己不走,这东西段云深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用。   游山玩水,不一定非要有同伴。   就算需要,也不一定非要是自己。   段云深:“还给我。”   景铄:“何必如此。”   段云深:“你还给我,我的。”   我爱烧就烧,你管得着么?   景铄也不还,拿着这东西,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也死死盯着景铄,他本就酒就还没有醒,这时候为了维持平衡,只能靠坐在桌边,盯着景铄眼圈有点泛红。   段云深突然委屈了:“你骗我。”   景铄:……   醉酒的人不讲道理,更何况此时景铄也不占理。   段云深控诉得近乎幼稚,“你骗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委屈极了,“你不是我的狐狸了,我不要你了。”   景铄无言。   景铄也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和酒鬼较什么真。   景铄:“朕没有骗你。”   段云深:“……你再这样骗我,你头发保不住我跟你讲。”   景铄:?   什么?   段云深想了想,又道:“你不能这头说我是你白月光,忽悠的我团团转,然后最后说你根本就不打算要我。”   景铄沉默。   段云深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是真的,真的想好要和你一起走了。”   景铄:“我知道。”   段云深:“我本来就想劝你离开宫城,但是我觉得过那样的生活太委屈你了,你可是天下之主,所以我没劝——是你自己先给我说要一起走的。”   景铄心道,那是因为这江山快没了,这“天下之主”也不值钱了,送你离开京城,反而过得开心安稳些。   段云深靠着桌子站着也还是东摇西晃的,这时候干脆用手撑了一下桌子,十分不成体统地坐在了桌子上。   坐着要比站着的稳定性高一点,反正醉了的人也不用管规矩。   段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跟耍无赖一样,道:“我不管,你不走我也不走了,那张地图我不要了。”   景铄无奈,心说先是“狐狸”不要了,接着地图也不要了,待会儿还有什么要说不要了?   景铄将地图放到一边,到了段云深边上。   段云深鼻头红红的,委委屈屈的。   这时候看着他坐在桌子上,景铄坐在轮椅上,居高临下。   景铄仰头看他,“生气得这么厉害?”   段云深:“……”   段云深难受得厉害,心想,我肯定早就弯了,如果不是特别喜欢他,我为什么要这么难受。   我连出去之后学门手艺想到了,担心游山玩水把钱花光了,到时候我可以就地摆摊挣路费。   结果这人根本就没打算和自己一起走!   见过这么过分的人么?   还说我是他白月光呢!哪家白月光享受的是这种待遇??   景铄:“……爱妃有没有过特别想要的东西。”   段云深不说话。   景铄就接着自己说,“追逐了那个东西很多很多年,忍受了很多常人不能忍受的苦楚。好不容易将那个东西捏在手心,爱妃让朕如何轻易放手?”   段云深心道,我被你骗得团团转,这时候还要听你讲道理?   这是什么道理?我不要听。   景铄抓着段云深的手,翻开他的手心,看着他手心的肉色疤痕,“好不容易才捏进手心的东西,朕不会放手——但是朕可以答应爱妃,会为了爱妃努力活下来,陪爱妃去看山河远阔。”   段云深:“是什么事情。”   景铄:“朕不能告诉你。”   段云深:“好,那要么我们一起走,要么我们一起留。”   景铄看着段云深,“爱妃到时候先出宫,朕处理了事情,便来找你。”   段云深想了想,想拒绝,景铄这话一听就是骗小孩儿的。   可是拒绝又……   如果自己不走,强行留下来,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极有可能帮倒忙。   段云深自嘲一般地道:“我想说不行,但是我留下好像会变成累赘。”   景铄:“爱妃永远不是累赘,你是光。”   只要看着段云深,景铄就觉得自己好像可以从地狱里爬出来。   只要追着他一直走,周围就会越来越亮。   段云深:“来找我,不骗我。”   景铄:“不骗你。”   段云深第六感发作:“……不行,你回答的这么干脆,我已经觉得你在骗我了。”   景铄失笑,“那要如何?”   段云深:……   段云深从桌子上跳下来,低头,一口咬在景铄的肩膀上。   下口特别狠,几乎是奔着咬掉一块肉去的,血都流出来渗透衣裳了段云深还没松口。   那要如何?   不能如何,段云深能如何呢?   真被自家狐狸精骗得团团转,他又不能怎么样!   段云深咬完一口觉得不够,换了个地方再咬了一口。   血很腥,除了中二患者以及吸血鬼之类的次元生物,应该没人会觉得这玩意儿尝起来甜美。   段云深觉得很难受。   什么都没有改变,他退让再退让,景铄好像做出了承诺,但是实际上计划还是之前那个计划。   段云深想陪他留在宫城里,但是无奈电视剧小说套路看得多,深知自己这种角色留下来就是做活靶子的,会被太皇太后和王爷抓起来做人质,然后让景铄二选一。   段云深别的没有,自知之明很足,真要有人来抓自己还要靠暴君保护,自己没有自保之力。   段云深咬了第二口还嫌不够,大有就着自己心里的愤懑,把仇都报回来的打算。只是第三口还没咬下去就被景铄按住额头制止了。   自家这爱妃咬得真的挺狠的。   段云深想了想,将景铄抱了起来。   景铄:……   绕是景铄也有些担心,段云深现在自己走路都走不稳,更何况还抱着自己。   倒是出乎意料,他自己走的时候东倒西歪的栽地上,抱着景铄的时候反而稳了不少,虽然还是有点晃悠,但是好歹没摔。   他抱着人就直接将人放在床榻上了,然后低头亲他,一边亲,一边解他衣服。   景铄:?   景铄总觉得这时候似乎是哪里不太对。   尤其是自己平躺在床上,段云深却俯身吻着自己的情形。   不过重点似乎不在于这个,景铄捏着段云深的手,“别乱动,醉酒了便早些歇息。”   段云深:“你不敢是不是?”   景铄顿住。   这个人怕他自己死了,所以觉得这时候碰自己是祸害自己。   以前隔着一层段云深可能还能觉得景铄每次临时刹车是因为他大发慈悲。   这时候隐约猜出来他似乎要去进行什么丢命的事情,他就能猜出来了。   段云深醉了更加发挥了自己的直球属性,直言道,“虽然整天整天被你‘爱妃‘爱妃’的叫,但咱们俩都是男的,用不着你对我负责。’”   景铄:“爱妃多想了,睡吧,夜深了。”   段云深:“还是说你不行?”   景铄:?   段云深这时候醉意和愤懑混在一起,直接胆子见长,也不怕这暴君叫人把自己拖出去了,挑衅得无比直接。   段云深:“你不行也没关系,我行。”   景铄:??   段云深要接着撕衣服,景铄却突然伸手抱住他一个翻身,将他带到了床上,压在了下面。   段云深躺在下面也没什么过激反应。   反正除了他以为这暴君不行的时候出现过一次大胆的想法,剩下的时间都对自己很有数,知道自己和暴君的实力差距有点大。   景铄低头看着段云深:“爱妃今日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前面看着是醉了,说话大舌头,走路东倒西歪。   可后面哪里还看得出半点醉态——不仅没有醉态,瞧着似乎和平时也大有不同。   不过细细一想,若是自己和他易位而处,说不定只会比他气得更厉害。这种情况下还强求自己爱妃如以前那般,似乎也太过分了些。   段云深也不知道自己是醉了还是没醉。   说不准只是两口酒,醉得快但醉得不深,然后被这天杀的渣狐狸给气清醒了。   段云深伸手拨弄了一下景铄的头发,发现这暴君头发的手感好到不可思议,柔软微凉,他甚至没忍住捏着一缕扯了扯。   嗯,应该是醉了。   还是挺喜欢薅头发的。   段云深心道,你头发今天差点没保住你知道么?我就该给你薅光。   光头狐狸,你看除了我谁还要你!   景铄平日里拉着段云深往车里拽,真到了时候却犹豫不决了。   段云深体质有异,若是最坏的打算,自己不在了……   想到这里,景铄顿了顿。   若是自己不在了又如何?   这个人也是男子,难不成自己要担心他带着孩子养不活自己?   段云深又拽了拽他的头发,想了想,干脆抱着景铄准备翻身,想把景铄给压回去了。   只不过翻到一半就被景铄给压回去了。   景铄低头在段云深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这可是爱妃自找的,一会儿可不要哭。”   段云深:……   段云深后知后觉地想起某个杀器的尺寸问题,突然有些怂了,“等等等等,我觉得我……”   景铄:“后悔了?”   段云深:“不,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喝口酒。”   但求死个糊涂。   段云深觉得没出息挺好的,一会儿自己真哭出来可就难看了。   景铄低头嗅了嗅,“酒香还在,爱妃就还要喝?”   段云深正待说话,景铄就低头含住了他的唇,呢喃道,“朕觉得爱妃还是清醒一些好。”   .   段云深后背的纹身因为急剧升高的体温而显现,那条缠绕在杜鹃花枝上的小蛇突然如同活物一般在花枝上绕了两圈,杜鹃花原本就颜色明艳,这时候却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红得更深了一些,花叶上的脉络之中似乎有鲜血流淌。   段云深能觉察出后背传来隐约的灼痛,但是那痛感混杂在欲望带来的快’感之中,实在是称不上明显。   他混沌的意识之中,只能感受到景铄的存在,他的给予和喘’息,其它的感觉都变得不分明。   .   景铄这个暴君为妖妃早上直接推了早朝,陪着段云深睡到了大中午才起。   反正现在朝中也是两边的大臣吵架,他在与不在,也没多大区别。   段云深昨夜被折腾的厉害,睡得沉,窝在景铄怀里被景铄戳了两下脸都没醒过来。   等醒过来的时候早已是正午,窝在景铄怀里只觉得身体都散了架,像是被扔在官道上被马蹄来回踩踏了几十个来回一般。稍微动一动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这头刚刚发出响动,另一边暴君的手扭伸过来帮他揉腰了。   段云深:?   段云深这时候才发现他和暴君两人不着寸缕地抱在一起,窝在被子里,此时因为微微的汗意肌肤濡湿相贴。   段云深:!   段云深看了景铄一眼。   景铄倒是淡然平静,“腰还难不难受?饿不饿?”   昨夜醉酒的记忆一开始倒是模模糊糊的,如同雾里看花。   后来大概真是被这暴君给气着了,记忆居然留了几分,吵架理由,自己抽风了似的的反应,以及后半夜的放纵,都记得起。   段云深:……   虽然很想嘤嘤嘤地来一句“假酒害人”或者是“我脏了”。但是只要想到昨晚那些糟心事,段云深只想给送酒的贺珏送锦旗。   景铄,“爱妃?”   段云深:“……先别叫我,我捋一捋。”   段云深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隐约极其一开始酒醉的时候,自己好像对暴君说了些什么,于是便问道,“……臣妾昨夜,有回应陛下么?”   景铄顿了一下,然后才换了个悠然的语气道:“自是有的,爱妃比朕想的要热情。”   段云深:????   谁问这个了!我自己记得好么?   你…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景铄悠然道,“敢做不敢认了?”   段云深:……   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嘤。   其实段云深想问的是,他说自己是他的白月光这件事,自己回应了没有?酒醉的前半段他记不清,但是自己似乎是说过“喜欢”了。   段云深忍耐着自己的羞耻心,把话给解释了一遍。   景铄想起来了,“爱妃怎么问起这个?”   段云深:“……记不起来了,想知道自己怎么说的。”   有没有丢人。   丢人不至于。   对景铄来说,那些话大概比任何情话都要动人了。不过景铄却也未对段云深详细说起。   两个人窝在被窝里,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段云深先动手,伸出自己的爪子去挠景铄的头发,睡了一晚上,也没见这头发乱。   段云深摸了两把头发,很多想要问的。   比如暴君到底是要做什么去。   但是他这个性格天性就尖锐不起来,知道暴君不愿意说,这时候他也就觉得问不出口了。   景铄:“爱妃?”   段云深:“有没有想过换个称呼?”   景铄:“主人?”   段云深:????   段云深愣住。   “主人”基本也属于记忆模糊的醉酒里了,乍听景铄这么叫,段云深吓了一跳。   他这时候说换个称呼,仅仅是因为昨天醉酒之后用“你”“我”来交流,发现还是这么说比“陛下”“爱妃”来的顺畅。而且景铄都答应他要一起离开了,感觉可以把爱妃改成别的,哪怕叫“小段”也是可以的。   “主人”是什么鬼?   这么刺激的么?你怎么不叫我master呢?   你还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暴君了?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你要是想这么叫,也不是不行,我可以适应。”   景铄不动声色地在被子底下掐了某人一把,语气淡然,“爱妃倒是敢想。”   段云深疼得怀疑人生,心道,不是你自己先叫的“主人”么!   这狐狸精不讲道理!!   不过既然提起这事情了,景铄也想起昨夜旧事,问道,“狐狸是什么?”   段云深:“???”   景铄:“爱妃昨夜自己叫的。对了,爱妃昨夜生气时还说,不要狐狸了。”   段云深:“……我,我说了么?”   景铄:“说了。”   段云深试图从景铄怀里爬出来逃跑。   这事情没法儿解释。   结果没移出去两寸,就又被暴君给捞回来了,“爱妃去哪儿?” 第52章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段云深被景铄一把捞回来就直接被重新按进景铄的怀里了,这时候肌肤相贴,再次让他认识到两个人现在“赤诚相待”的现状。   段云深很慌。   感觉景铄刚刚又抛出了一个送命题,而且还是一个下套了的送命题。   第一问,狐狸是什么。   第二问,“不要狐狸了”是什么。   狐狸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昨天醉酒的时候段云深已经解决过了。暴君是狐狸,因为好看。   但是暴君是狐狸,那“不要狐狸了”的问题就会坑死自己的!   就暴君这个一言不合就开咬的架势,段云深觉得自己的肩膀这块儿肉早上再被咬就要被咬烂了!   他几乎怀疑这文是不是有个隐藏a波设定,腺体就在肩膀?咬得多它就露出来了。   而且现在两人还是个“坦诚以待”的情况,一口下去连个缓冲都没有!   段云深感觉自己的肩膀迟早变成了“龙牙御印”的展览架,专门用来展示真龙天子的牙口到底有多棒。   不行,还是得跑!   自己得救救自己的肩膀!!   段云深才刚刚下定决心,还没动呢,突然就觉察到景铄的手暗示性地落在了自己腰上,感觉随时都可以掐自己一把。   段云深:……   此事倒是段云深想多了。   景铄搂着人,手放在他腰上,难道就为了掐他么?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么幼稚。   大人有大人的想法。   两个人窝在被子里肌肤相贴的感觉很好,相贴的肌肤因为暖热和微汗会慢慢产生一种濡湿感,几乎让人有些着迷,似乎两人几乎要融在一起。   但没贴在一起的部分的皮肤又是干爽的。   段云深看着平日里做了个美食爱好家,一副什么都爱吃的模样,但因为体质的关系,实际上是不怎么长胖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景铄情人眼里出西施,总觉得这人哪里都好,刚刚好。   这时候手落在段云深的腰上,便几乎有些舍不得移开手——胖瘦的恰到好处,手指落上去便觉得皮肤光滑紧致,有明显的腰窝,不会因为太瘦而硌手。   昨夜便发现了,自己爱妃这身皮肉确实惹人得紧。   段云深被景铄手指头弄得心慌慌,一开始觉得这人要掐自己,这时候因为景铄的手逡巡了两遍,就开始醒悟。   昨夜折腾了一晚上,这时候他的腰和那处都还没恢复过来呢,这才刚刚醒的,再折腾一遭自己大概的腰大概就可以从自己身体独立出去了。它可以直接下阴曹地府嘱咐孟婆汤里不要放香菜。   段云深这时候伸出爪子在被子里抓住了景铄的手,制止他再继续撩拨,与此同时含蓄且艰难地道,“还疼着。”   景铄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任由他抓着手,“又不是要做什么。”   ……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半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男人靠得住,那啥会上树!   这都是广大的女性同胞们总结出来的血泪教训啊!   你猜我信不信你说的“又不是要做什么”。   段云深捏着景铄的龙爪子心里才稍微安定一点,察觉到这位真龙天子没有反抗的意思才悄摸摸松了一口气。   结果一口气还没松到底,景铄又将“不要狐狸了”的问题问了一遍。   段云深:……   不是,欺负我到底是有多好玩儿啊!   你还上瘾了?   段云深往后蹭了蹭,免得这龙口咬死自己,仗着龙爪子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问道,“就准你哄骗我,不许我不要你了么?”   景铄也就逗一逗他,大概也没想到段云深还能提起来此事,便顿了顿,才问道,“爱妃还在生气?   段云深:“……”   说不上还在生气,段云深那心比天广比海阔,够景铄在里面纵马奔腾一天都跑不到边的——简单来说,段云深没那么小气,也气不了那么久。更何况他们昨夜也算是开诚布公了,就算结果自己不太满意,也不至于就接着生气的。   此时提起,完全是因为景铄自己非要旧事重提,说起“不要狐狸”这事的。   不过,景铄这反应却让段云深心里有些微动,试探道,“怕我生气么?”   景铄未答。   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不想”。   昨天段云深那反应虽然有酒精的催化作用,但是多少还是窥得见几分本心的——他当时是真的因为被骗而有些受伤了。   段云深到底是没有景铄那么心思深沉又能忍耐,等了一会儿看景铄不说话,他便主动凑过去,亲了一下景铄的下巴——说是亲,不如说是轻轻地含了一下。   段云深退回来,又问道:“怕我不要你么,狐狸精?”   听着好像问得很认真,但是认真里面又似乎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戏谑。   景铄一顿,无奈又有几分想笑,刚想伸手揉自家这爱妃一把,结果才刚刚一动就引起了段云深的警觉!   他的手还被段云深抓在手里呢,这时候段云深捏得死紧,就怕刚刚皮那一下惹恼了这暴君,这时候要在被子底下掐自己。   段云深无奈地心道,自己这是养了个什么?又咬又掐的,自己这身皮肉经不经得起这么霍霍啊!   景铄要抽手还是很容易的,毕竟很多耽美文里攻和受的武力值都是有壁的,包括这篇。   但是看段云深慌成这幅模样,景铄也没强行抽,任由段云深捏着自己,只低头看着段云深,也有几分纵容的宠溺。   段云深:?   ……咳嗯,突然目光这么温情做什么?   还怪不好意思的。   景铄:“为何是狐狸?真就只因为相貌?”   段云深:……   年轻人,想问题不要那么迂回,对我这种直球选手很不友好。   段云深:“叫你‘狐狸’不是很公平么?”   景铄:“嗯?”   段云深:“你看,我是你狗的替身,你是我的狐狸,这不是……嗷!”   该咬得还是要咬的。   狗的替身这账昨天晚上还没算呢,要不是段云深自个儿提起,景铄还险些忘记了。   段云深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简直有心拿枕头角塞进这暴君的嘴里。   是自己错了!   自己和他的身份可能要颠倒一下,他比较适合和狗狗摆在一起!   段云深艰难道:“能不能不要咬,怪疼的……”   景铄面对控诉毫无触动,内心平静:“是么?爱妃要不要看看朕的肩膀?”   段云深:??   景铄:“还有朕的后背。”   段云深:???   肩膀不用说了,昨天某只醉猫礼尚往来,也咬了景铄好几口泄愤来着。   下的口只重不轻,这时候景铄肩膀上已经结血痂了,两个不怎么规整的椭圆,看得出牙口十分齐整。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移开视线。   相比之下,景铄意思性咬的那两口,力道跟宠物猫和主人闹着玩儿似的,这时候就见着一个浅浅的印子,皮都没破,估摸着再过一会儿这印子都没了。   景铄:“爱妃要不要看看朕的后背?”   段云深:……   后背又怎么了?   我没咬你后背吧!   那地方也不好下口啊   段云深满脸狐疑,心道,自己昨天醉酒之后发现新的美食以及开发了新的进食技巧?   他犹豫了两分钟,然后在被子底下将景铄的两只手并在一起,试图用自己的一只手掐住它们,然后分出一只手去摸景铄的后背。   你不要栽赃我我跟你讲!   我才不信我咬到你后背去了!   段云深的爪子摸到了景铄的后背。   段云深:?   段云深又摸了两把。   段云深:???   段云深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景铄的后背是怎么回事了,“唰”一下就把自己的爪子给收回来了,脸上瞬间开始发烧,干咳了好几声作为掩饰。   掩饰了半天,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羞耻心,也不抓景铄的手了,开始掩耳盗铃试图往被子里缩。   景铄背后近乎惨不忍睹,全是被指甲挠出来的痕迹。   段云深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是昨夜被景铄给予的欲望给逼狠了,将去未去的时候被景铄扼住了前头,后头也不停歇,近乎满溢的欲望无处可去,那时候段云深寻不到出处,手指甲无意识留下的。   此事是真不在段云深的记忆里了,这时候被猝不及防地掀了旧账,段云深只恨不得在被套上撕开个口子把自己给藏进去。   景铄的手被骤然松开,看着段云深跟只小老鼠似的往被子里缩,便好心情地伸手将人往外捞。   捞了两下段云深受不住,顺着景铄的力道被捞出来了,头从被子里露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一副放弃治疗的模样,脸上写着“我不活了,我没脸”。   景铄几乎被段云深逗笑了,又凑过去亲了人一下。   段云深生无可恋:“你杀了我吧……”   景铄宽慰道,“也不至于就如此。”   至于!很至于!!   你被我弄成那样试试!!   段云深羞愤欲死,愤了半天,又忍不住问道,“……疼,疼不疼啊?要不要上药?”   景铄愣了愣,心里一暖,抱着人道,“爱妃真是让人放不下。”   一副快羞耻到崩溃的模样还能关心他疼不疼要不要上药。   段云深急着换个话题,这话题再不换自己可以羽化登仙了。   这时候听着景铄这一口一个“爱妃”,便旧事重提道,“换个称呼吧,我们不是就快要出宫了么?出宫了总不能‘爱妃’前‘爱妃’后的,换个称呼也好提前适应。”   段云深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赶在景铄之前制止道,“也不叫主人!”   景铄默默将自己准备掐人的手放下了。   景铄:“那爱妃想要朕怎么唤你?夫人?”   段云深:??   这样,也别夫人了,不如一步到位叫“小心肝儿”吧!   ——换了“爱妃”改叫“夫人”,你怎么想的?就这么想宣示主权?   咱们俩大男人出去游山玩水,你叫我夫人,你猜旁边的人会不会盯着我们俩看?   段云深:“就不能……再生活一些么?”   景铄想了想,“云深?”   段云深:“嗯!”   很好很上道!   虽然段云深本来是准备让他叫“小段”的,但“云深”也不是不可。   景铄抱着人,反问道,“那云深如何唤朕?”   段云深:“……就叫景,景铄?要不叫狐狸?”   景铄:?   段云深:!   段云深第一时间去抓景铄的手,好险,刚刚好救下自己腰上的皮肉,要不然又要被掐一下!   段云深拦住了手,果断认错:“我不对,狐狸是不妥。”   一个叫“主人”,一个叫“狐狸”,听起来确实哪里怪怪的。   “狐狸”是安全词么?   段云深自我吐槽完,却也没想起什么好称呼。   小铄、铄儿之类的,一个是有些黏糊,还有一个是段云深曾听太皇太后和景逸如此叫过这暴君,自己若是这么叫他,先不说暴君会不会觉得不舒服,自己就先觉得不妥了。   那,小景?   听起来和“小唯”好像一对啊,果然大家都是狐狸么?   但是“小”字打头,估计暴君也不会满意的样子。   段云深战略性拖延:“我再想想,再想想。”   话刚刚说完,就听见段云深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自从进宫了之后,每天一日三餐有人伺候,大多数时候段云深三餐都是准时准点的。今天睡到中午了还没吃东西,昨晚又消耗体力,自然是饿了。   既然自己爱妃饿了,景铄也就带着段云深起床了。   两人没有直接唤宫人进来伺候,段云深在床边找到了一件外衫披上,然后又在殿内翻出了当初自己手受伤时用剩下的药。   他昨天腰臀受累,今日下地走路都觉得脚下是飘的,仅是想要让自己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正常就有些累。   他拿了药又回过头来给景铄的肩膀和后背都撒上了一些,撒完才伺候景铄穿衣,然后把人抱上轮椅了,这才自己回头去穿衣服。   抱人的时候段云深觉得自己的腿都在抖,忍不住心里默默给自己的腰臀点了个蜡。   自己这是养了多生猛一个狐狸精啊。   两人收拾妥当,才传伺候梳洗的宫人进来。   之后两人用过了早膳,幸亏早膳还算清淡,用过早膳之后,景铄就吩咐了宫人定下了晚膳的菜式,段云深听了一耳朵,都是清汤寡水的。   为什么自己昨夜吃了那么多苦,今天居然连好吃的都要没有了?   这悲惨的人生。   段云深一边接着喝粥,一边缅怀一下逝去的香辣肉食。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太皇太后侍女南枝求见的声音,说是太皇太后有急事召见景铄。   段云深一愣,看向景铄。   在段云深印象里,这老妖婆要见暴君就没好事,这时候听着这婢女来召见,下意识就觉得这是找事儿的又来了。   景铄倒是没什么反应,给段云深的粥里夹了一筷子清淡的小菜,让旁边的小太监好生伺候云妃,便让人推着自己过去。   段云深下意识拉住景铄的手,几乎是想要明说,万一那老妖婆再给你灌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可别拿起一口闷了!   昨夜说好了咱们要一起出宫游山玩水的!   只是南枝在这里,还有这么多太监宫女在,真要是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就是在自找麻烦了。   景铄倒好像瞬间知道了段云深要说什么,道:“朕一会儿就回来,爱妃若是觉得乏了,下午就再睡会儿。”   段云深站起身,“要不我……臣妾陪陛下一起过去。”   暂时在人前还是要“臣妾”“陛下”的称呼的。   这光天化日的,想来太皇太后也不至于对自己如何。自己就当陪这暴君散步了。   景铄:“爱妃在这里等朕就可以了。”   景铄大概是看见段云深的脸色不太好,于是对着段云深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了。”   段云深这才犹豫着松手。   景铄知道,无论段云深昨夜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将他们之间的羁绊变得更深了。   景铄能切实地感受到,自己也开始不愿意离开这个人。   这大概是因为男人这种生物从古至今的劣根性,他们偶尔会无视别人的独立人格,总觉得被自己碰过的人便是打上印章了,就是自己的了。   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是更加与他人不同,待他也与以前不同。大概是多了一种莫名的责任。   当然,这种变化并不会让景铄强求段云深该如何,那就只是存在于景铄自己心中的一种变化。   .   太皇太后召见景铄确实是有大事。   今日景铄未曾上朝,所以还不知——大将军贺勤失踪了。   原本因为嘉王景逸与大将军两人密会,事关重大,所以朝廷召原本在镇守边疆的大将军贺勤回京接受审问。   可贺勤居然在接旨之后莫名失踪了。   说是失踪,不如说是潜逃。   如此大事,太皇太后自然是会逮住不放。   此时贺勤以这样的姿态失踪,便是“畏罪潜逃”,直接将其定为逃犯追杀,与此同时撤去大将军之位。   大将军之职,先寻人暂代。   与此同时,因为贺勤畏罪潜逃,那就可以敲定他和嘉王景逸密谋造反确有其事,正好将景逸彻底踢进崖底。   此时寻景铄前来,是商量“暂代大将军之位的人选”的事情。   太皇太后的势力是以丞相谢翰心为中心发散出去的,涉及的范围主要是朝廷内的文官。   至于将军一类的武官,几乎都是嘉王景逸的人,所以此时太皇太后要挑出一个人选暂代大将军之位,自然不易。   一个是她手下武官本来就少,可供选择不多。   二来是边疆偏远,若是突然随便抽调一个别处的官员送过去暂代将军之位,不一定就能达到稳定军心震慑敌国的效果。   太皇太后确实和嘉王内斗不休,但是也还没老糊涂,也心知南渝国贼心不死,一直蠢蠢欲动。此时将军位子上换上去的人,除了是自己的人之外,还得是真有才干的人才行。   太皇太后心中一盘算,就想到了景铄。   景铄当初送上大将军和景逸密会的人证物证的时候,太皇太后心里就已经对景铄忌惮起来了。   大将军擅离职守的人证物证基本都是边疆送过来的,这说明景铄竟然在边疆这种地方也埋有棋子。   太皇太后原本以为这人断了腿,就已经是笼中鸟了,却没想到此人居然无声无息之间也可以将手伸出这么长。   此时将景铄叫过来,让他举荐边疆代替大将军之位的人选,一个是为了应急,毕竟那个位子换上景铄的人,总比换上嘉王的人要好——嘉王虽看着已露败势,可人心未死,嘉王党羽仍在努力,想要将大将军的位子上换上自己的人。   再者,太皇太后也想知道景铄埋在边疆的人是谁。   景铄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与太皇太后装模作样地来回打了几圈太极,然后才将一个人名报了上去。   从太皇太后的长乐宫出来之后,景铄并没有直接回段云深的宫殿,而是让小太监推着自己在宫里四处闲走了一段路。   景铄觉得这老天爷似乎对自己恶意极大。   这不是他第一次试图拉天下陪葬,只不过前几次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他甚至还因为失败而差点失去了自己的腿。   唯独这一次,每一步都走得格外顺利。   事事都是按着他算好的路子走的。   可也是这一次,他多了一个牵绊。   一个他哪怕走在黄泉路上了,也会忍不住回头看的人。   无牵无挂一心只想天下覆灭的时候,做不成。倒是心存犹豫的时候,若有神助一般。   景铄忍不住碰了碰自己的肩膀,那处还有些疼。   最后景铄让小太监在一个凉亭停了下来,又唤人拿来了棋盘和棋子,自个儿和自个儿下了一盘棋。   下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景铄却有些无法将棋子落下去了。   他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像是看着自己多年怨毒所积攒起来的夙愿和那个自己心头上的一抹暖热在互相撕扯。   这一子下去,没有输赢。   景铄知道。   他看了这棋盘一会儿,突然又想到段云深昨夜的模样,终究叹息了一声,随手将手中的棋子丢在棋盘上,也不去看了,只吩咐小太监回云妃处。   段云深在景铄走后用完了膳,原本是真想如景铄所说去床上躺着再睡一觉的。   毕竟他腰酸腿软,不大舒服,昨夜也折腾了大半夜,确实没睡够。   但是想到景铄是被太皇太后那个老妖婆召过去了,段云深就没办法上床躺着睡觉。   此时有心接着去整理自己的游记和地图,这才想起来那地图昨晚上被自己醉酒的时候给撕了——好吧,也不能赖在酒身上,自己撕这东西分明就是被自家那个渣狐狸给气的。   那地图最后被景铄夺过去,才免被烧毁,这时候搁在桌子上,一个角已经被烛火燎得卷缩变形了。   段云深把地图铺开,好在主要的地方没有被燎到。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上面每一个字都是自己写的,甚至还想的起写下这些字的时候,自己当时是如何的心情。   这地图虽撕成了两半,但因为其绘制在绢帛上的,若是找绣娘过来缝补一下应当还能用。   可段云深想了想,又担心绣娘口不紧。而且这东西撕成两半也未必不好,干脆把毛毛剌剌的撕口清理了一下,然后就分成两块用了。   到时候把半块交给暴君保管,自己留半块——虽然这么干没什么实质意义,但是段云深想着两人各自保存半块,到时候他们一前一后的出宫,汇合之后正好凑整,这么一想心里舒服。   景铄回来的时候小苟子正在给段云深剪指甲,用的是一个小巧的银剪。段云深原本是让小苟子送剪刀来自己修剪的,不过他现代社会用惯了指甲钳,再来拿这种剪刀修指甲不太习惯,一不留神就给手指头豁了个口子,伤口倒是不大,就流了点血,但是把小苟子吓了个够呛,当场下跪,哭着说暴君回来若是发现娘娘自己动手受伤,肯定要将他拖出去喂狗。   段云深心说暴君哪有那么凶残,但是架不住这小苟子这吓得魂儿都快没了,一副段云深不把剪刀给他,他就活不过今晚的模样。段云深无奈妥协,把剪刀交给小苟子了,让他来帮忙修剪。   恰好景铄进门的时候,没让小太监唱什么皇上驾到,只平常地让小太监将自己推了进来,然后就正好瞧见这一幕。   段云深抬头看见景铄被小太监推着进来,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下意识就要收手把爪子藏起来,顺带还想让小苟子把剪刀藏起来,他这一收爪子一推,好么,手上又多出来个口子。   小苟子发现暴君进来,看了看暴君又看了看正努力把手藏起来的云妃,立刻怂了跪地上,“陛下饶命”还没出口呢,暴君先道“滚出去罢”。   小苟子先是一愣,反应过来自己捡了一条命,忙不迭地滚了。   段云深看着景铄,心虚找补,“指甲长了我才剪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就差没直接说”我剪指甲跟你后背的伤没关系才不是因为担心下一次”了。   景铄伸手,“伤口给朕看看。”   段云深犹豫了一下,把爪子伸出去。   剪刀就剪掉了指甲旁边一层皮,所以流了一点血,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伤口。   景铄拿帕子将血染走,然后才道,“指甲又不长,剪它做什么?”   段云深原本指甲的长度刚刚好,只不过昨天晚上被逼狠了,所以指甲有点超常发挥。   再加上今天他看着那地图心生惆怅,游记也看不进去,就类似于上学的时候不想写作业,一般这种时候,大部分人就会陷入同一个乐趣,那就是——诶,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这手这么好玩儿!   段云深玩儿着玩儿着就让小苟子去找剪刀了,然后就发生了后续流血惨案。   段云深这时候看着景铄拿着他的手指头给他擦血,觉得人都要尬没了。   本来以为今早摸到景铄后背的惨状就已经是自己羞耻的巅峰了,万万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   段云深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自己没事儿到底剪指甲干什么?   凭良心讲,它长么?它不长!   自己最近还有和暴君做游戏的打算么?没有!——这腰三两天的好不了!做不了游戏!   所以自己修剪它做什么?做什么?!   段云深现在只想天上掉下来一道惊雷劈死自己!   景铄擦了血迹,才问段云深今天怎么没看游记了。   倒不是景铄记挂着那些游山玩水的计划,实在是段云深前段日子每天跟打了鸡血一样,估摸着他高三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积极地看书过,相比之下,今天这个态度简直就是懈怠。   段云深也不好说被你个渣狐狸气着了,今儿没心情了。思来想去决定卖“腰”求安,说今天坐了一会儿觉得不大舒服,所以歇着了。   景铄听着便要段云深过来给他揉揉,段云深就心动了一瞬间,有人给揉肯定是好的。   但是他转瞬就想起了早上这人给他揉腰,自己的腰上的皮肉是什么下场——多了好几个掐出来的淤青,好几个!   段云深婉拒。   景铄坚持。   段云深再婉拒。   景铄没说话了,不冷不热地盯了段云深两秒。   段云深老实了,自觉地将腰送了过来。   段云深心里垂泪,一边痛恨自己没出息,一边指天誓日地想等出了皇宫,暴君不是暴君了,自己一定要打倒地主阶级翻身做主人!   他大概是忘了,等出了皇宫,暴君确实不是暴君了,但是他的腿也可以用了,这种情况他可以自己上手了,不用等着段云深主动送过去。   段云深坐在景铄腿上,任由景铄的手揉’捏着他的腰。景铄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业务自然不是特别熟练,但是聪慧的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学习方法,揉’捏的时候注意一下段云深身体的反应和脸上的微表情,很快就能试探出让段云深舒服的方法。   虽然把腰送过来的时候胆战心惊,但是段云深发现只要自己不开口招惹自家狐狸精,自家狐狸精还是挺可心的。   揉了一会儿段云深便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能上八楼了,心疼自家狐狸精再揉下去估计就狐狸爪子要酸了,于是暗示暴君可以收了。   本来没暗示的时候还好,狐狸爪子规规矩矩的。结果暗示一下来,就出幺蛾子了。   也不知道是暗示的方法不对,还是狐狸精的信号接收装置不太对,总之段云深就觉得那爪子按摩的方式和经过的路径在自己暗示暂停之后有些不正常。   段云深:??   段云深:“那个……”   段云深在“狐狸”“陛下”“小景”“景铄”几个称呼里面犹豫了一下,还没敲定下来,就觉得那爪子移动到自己小腹上了。   段云深:???   不是,这个地方不用揉!   我又不是吃撑了!——不对,吃撑了也不用揉这里!   总之段云深手忙脚乱去抓景铄的手,毕竟是小腹这个地方再往下几寸,卫星定位就在晋江了。   段云深按住景铄的手,景铄也没什么往下移的意思,依旧停在段云深的小腹上。   段云深:?   景铄用另一只手揽着段云深的腰,把人整个困在自己怀里,然后凑到段云深耳边,问道,“若是昨夜留下子嗣了,是会在此处孕育么?”   段云深:??   段云深:?????   啥??   我是幻听了么??   还是说风太大导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虽然段云深很想理解为景铄这时候是在故意戏弄自己,但是景铄这声音听起来不是一般的正经。   而且也没做什么咬脖子咬耳垂的小动作,声音都放得很轻很柔和。   直觉告诉段云深,这位传说中的暴君,真的只是在不耻下问。   可能想知道男人怀孕生子,是不是也在这个地方孕育。   多么敏而好学的暴君啊   可惜,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啊   段云深觉得吧,自家狐狸精最近一直在致力于让自己羞耻而死!   被一本正经问这个,段云深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个表情。   景铄:“云深?”   ……你可别“云深”了!   羞耻感升级了好么!!   你是不是想我羞耻而死,你要是想,你就直说!我命给你,不要玩弄这些鬼魅伎俩!!   段云深抓着景铄的手,试图让他从自己的小腹——呸,是自己的小肚子,上面拿开。   ……啊,叫“小肚子”瞬间觉得安全了很多,有种下面都是肥肉的感觉。   段云深:“男子怀孕有些……有悖常理,就,可能……我不会……”   段云深将这只手扒拉开,景铄另一只手又落上去了,景铄淡然道,“南渝国皇族男子体质有异,此事千真万确。云深自己也该知道才对。”   段云深:……   这个我必须不用知道!   段云深又去扒拉另一只手,“传说是做不得准的。”   景铄两只手都被扒拉开了,这时候微微侧头看着段云深,“云深似乎不愿?”   段云深:“……”   你干嘛一副惊讶且受伤的模样?   段云深:“……不是不愿,而是……男子受孕生子,不觉得……匪夷所思么?”   景铄平静从容:“是有几分匪夷所思,不过想到若是朕和云深的孩子,便觉得似乎匪夷所思的事情未必就是不好的事。”   段云深听着这话愣了一下。   这话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不对!有什么道理!   没有道理!   原本他抓着景铄的手,刚刚愣神一时松懈,景铄的手就又重新落了回去。   段云深:……   别摸了,下面都是肉!   肥肉!那是我辛辛苦苦吃出来的小肚子!!   景铄将头埋到段云深侧颈。   景铄埋进去的时候段云深身体瞬间紧绷,总觉得自己又要被咬了。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他只埋在段云深的脖子里,吻了吻段云深脖子上的皮肤。   段云深的脖子上实在是看起来很“精彩”,昨天晚上折腾了那么久,脖子上也算是成果斐然,一个挨着一个的吻出来的痕迹。   景铄这时候只碰了碰,然后他的手就主动离开了段云深的小腹,开始往别的地方去了。   段云深:???   段云深把那只手抓了回来。   你还是和我小肚子玩儿吧,别的地方就别去了,昨天晚上怪辛苦的!   景铄:“云深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段云深一边觉得别扭,一边挺认真地思考着,“……各有各的好,不过应当都喜欢。”   长得像这个狐狸精就行,应该不管男孩女孩都挺好看的,招人喜欢。   景铄:“真的?”   段云深:“……这种事我说假的做什么?”   段云深还是觉得别扭,“你也是皇族啊,虽然不是一个国家,但是会不会你也是……”   景铄听着段云深这么挣扎,笑道,“也是什么?”   段云深:……   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僭越了!   景铄吮了一下段云深颈侧的皮肤,段云深觉得那处酥酥’麻麻的。   景铄:“也什么?”   段云深:“……也是一样的尊崇高贵。”   景铄似乎是笑了一下,热气扑在段云深脖子上。   还没等来景铄的回应,突然听见外面有太监求见。   段云深立刻就要从景铄身上跳下来,但是景铄没松手,依旧将他困在自己怀里,两个人叠着坐在轮椅中。   景铄:“进来罢。”   段云深:???   小太监进门都不敢抬头,但是余光却还是看到了暴君和妖妃的坐姿,一边畏惧暴君一边在心里啐了暴君妖妃一口——白日宣淫不成体统。   小太监进门,是说嘉王爷在入狱之前有东西送进宫来,说是给云妃娘娘的。   段云深:??   景铄眸色暗了两分。   大将军贺勤被定性为畏罪潜逃,景逸这边自然也被牵连,今日已经从“禁足”变为“下狱”了。   景铄:“送了什么?”   那小太监让人呈上来,却发现居然是油纸包包着的糕点。   作者有话要说: 段同学没有小肚子,小腹还挺平坦的,当然,腹肌也是没有的。 第53章 旧事   段云深看着那油纸包包装的点心就觉得头皮一炸,简直要怀疑这嘉王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在段云深心中,他不过是打扮成小太监模样去投喂景铄并完成任务的时候,恰巧遇到过两次嘉王“迷路”,被迫同行了一段,说过两次话。这交情浅到不能再浅了,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现在嘉王这么“针对”他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小太监们端着油纸包包着的点心,还在等着这暴君和妖妃给指示,一个两个也不敢说话,默默站着。   段云深“匪夷所思”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时候好像应该先对着景铄自证清白,证明一下“这纯属嘉王个人行为,跟我没关系”,可话到了嘴边上了,扭过头看见景铄那张比自己这个妖妃还适合当妖妃的长相,突然脑子里一抽,想到了点别的可能性。   然后他就僵住了。   景铄原本就敏锐,更何况段云深现在被他“勒”在怀里,稍微有点动静就可以察觉到,此时自然是发现了段云深的欲言又止。   他微微侧头,从段云深右后方看着他的侧脸,问道,“怎么?”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段云深脑子里翻涌,段云深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道,“没事,嗯,没什么。”   景铄多看了段云深两眼,没当着这一群奴才的面追问,转头问那群奴才道,“东西查过了么?”   为首的太监道,“都查过了,并无不妥之处。”   景铄悠然道,“那便放下罢,你们可以下去了。”   段云深:???   放下??   段云深还以为景铄会让这几个小太监把东西端出去喂狗呢,今儿怎么这么好说话?   那个奴才得了命令,便将东西放下,然后退出去了。   景铄看了那油纸包一眼,眸底隐约有些不悦之色,但是语气却听不出分毫,问段云深道,“既然皇叔送了,云深要不要尝尝?”   段云深:……   段云深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段云深成长了,这么简单的挖坑他已经不会往下跳了!   再者说,段云深上次接受景逸给的糕点的时候,那时候对景逸还没什么特殊的感觉,称不上印象好也称不上印象坏。   现在不同,他对景逸已经没什么好印象了。   欺负我家的狐狸,等同于欺负我!   饿死还不受嗟来之食呢,更何况一包糕点!   景铄满意了,抱着段云深在人后脖子上亲了一下,然后问道,“那云深有没有明白皇叔为何会送这个过来。”   段云深:……   好像有点明白了,但是段云深不敢说。   段云深怀疑,嗯,他怀疑,这做皇叔的景逸是不是对景铄有什么非分之想……   之前段云深在景铄怀里僵硬了一下,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首先,自己的狐狸精长得很好看!非常好看!!所以被人觊觎是非常正常的!   其次,当初和“迷路的”景逸同行的时候,景逸就三番四次提起景铄,明显就是对景铄十分在意,哪怕景铄不在场,他也喜欢把人放嘴边上挂着。这是什么,这叫“牵挂”。   然后,上次相见时的对话还有这次莫名其妙的送糕点,段云深都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挑拨离间”的味道。景逸嘴上说着将来景铄倒台了自己可以去找他,可自己跟他又不熟(重点),他凭什么坚持要帮自己,这么说话除了让景铄对自己心生嫌隙之外,实在想不出其它理由。   综上所述,段云深怀疑嘉王景逸三番两次的挑拨离间,是因为对景铄有不轨之心,见不得自己这个“妖妃”天天在景铄旁边转悠,所以想设计让景铄对自己产生怀疑然后搞死自己。   有理有据有没有?   论证合理有没有?   相爱相杀,我懂!古早文套路!   这么一想,景逸表面上和太皇太后打的不可开交,其实很有可能是因为爱情啊!   表面为了江山,实际为了美人,为了把美人从太皇太后那个老妖婆的手里抢过来,关进自己的金丝笼!   段云深总结完心中一惊,这时候只想对着景逸咆哮——莫挨我的狐狸精!!离他远一点!   段云深:“我不会把你让给他的。”   段云深边说还边转过头亲了景铄一口,脸上的表情就跟在许诺一样认真。   景铄:?   景铄:“嗯??”   景铄发现自己好像跟不上自家爱妃的反应速度,根本不知道段云深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段云深那边脑子里走了个岔路,让整个人物关系走向歪出了十万八千里。   景铄这头倒是看得格外分明。   景逸此时送这糕点给段云深,想要说的是——之前的承诺依旧作数。   便是之前所说的那个,若是景铄倒台,段云深依旧可以去找嘉王寻求庇护。   乍一看现在的景逸似乎是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毕竟他和大将军密谋造反之事已经被太皇太后定性,他本人身陷囹圄,身为左膀右臂的大将军贺勤也失踪了,下落不明。   可这袋子糕点正好说明了,目前的局势依旧未对景逸造成根本性的威胁。他依旧胜券在握,甚至还能在下狱的时候让人送糕点进来。   景铄抱着段云深,从刚刚段云深的反应来看,知道段云深应当是没能理解景逸的这层意思的。   不过景铄却也没有深入给他解释的打算。   不明白更好,自己的人自己会安置妥当,用不着别的人来操心。   景铄松开段云深的腰,段云深被人抱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得了自由一下子就从景铄的腿上蹦下去了。   再怎么说自己一个大男人,被人这么腻乎的抱在怀里终归还是有几分不自在,尤其是现在关系已经定下来了,不知怎么的,反而越发地开始觉得不自在,许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是如果反过来让自己用这个姿势搂着抱住这只男狐狸精,段云深还是很愿意抱的,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虽然暂时武力值比拼不过,但是,万一有一天呢?   段云深离开了自己的怀里,景铄便操纵着轮椅到了桌子边上,拿起那包糕点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的糕点都方方正正的形状,看着只有拇指肚大小,每一面都光滑平整却又被烤得微微焦黄,看着就有种酥脆感,这种小糕点中间大多都有夹心,绵软的豆沙或者是香甜的紫薯。   段云深看景铄这反应一脑袋的问号,心道,他该不会想吃吧?   景铄转头看段云深,“看起来似乎不错,应该是京城的铺子,等出宫了,云深也去尝尝。”   段云深自然点头说好。   实际上他们离开宫之后第一选择应该是立即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毕竟离京城越近越有可能被抓回去,哪里来的闲时间在京城闲逛着吃东西。   这袋子糕点后来被段云深送给小苟子了,能光明正大送进宫经过层层盘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段云深也不是谁送的好吃的都想吃的,这时候送给小苟子吃正好,避免食物浪费。   景逸下狱之后,太皇太后便借着景铄的手开始在朝堂上进行大清洗,王爷党中有收服价值的便收服,剩下的大多都是贬官调任,有宿仇的便直接抹杀。   没有了王爷党的阻挠,谢翰心之事也有了转机。太皇太后想着毕竟与谢翰心姐弟一场,便试图想法子将谢翰心捞了出来。   如今太皇太后一手遮天,她说这天上的太阳是方的,只怕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它是圆的。   只是谢翰心大概是恶事做的太多,如今到了报应的时候,他被捞出来之后,居然在宰相府门口被杀了。   此事算偶然也算必然,他老来丧子本来就悲痛不已,还没来得及替子报仇就被景逸手下的人反栽了一把,成了叛国通敌的恶贼,这么大的年纪还下了狱。   再怎么说他也是丞相,入狱之后倒是没人敢亏待,只是丧子之痛本身就将他摧残得差不多了,自然音容憔悴。   彼时全凭为子报仇一口气吊着,中途他曾安排人策划了几次针对嘉王景逸的行动,但是都无疾而终。   最后还是靠着暴君景铄送上来的人证物证才将景逸拉了下来。   算起来,景逸如今这番模样,居然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实在是称不上为子报仇了。   如此人生起伏,谢翰心这段日子以来仿佛苍老了数十岁。原本就不年轻了,等到太皇太后将人捞出监狱的时候,谢翰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   撑着他的一口气大概就是等着亲眼看到嘉王身死,也算是报了谢渺之仇。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出狱的那天宰相府门口自发聚集了不少的百姓,这些百姓都是承过嘉王景逸的恩的,这时候高喊着“丞相有罪则放,王爷有冤则诛”“暴君妖后当道,国不国,家不家!”   这是一场暴.乱。   为了向谢翰心献媚,朝中太后党羽甚至专门调了兵力过来镇压,并且护送谢翰心。   结果护送的士兵为了达到镇压效果,试图杀一儆百,当众杀了一个替王爷叫冤的老者,见了鲜血之后民众情绪直接暴走。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箭射中了谢翰心的眉心,箭镞都完全射.进了脑子里,谢翰心当场殒命。   这等身手,应当是早有埋伏,只是人多杂乱,最重也没抓住人。   而这一切还不过是冰山一角。   嘉王景逸下狱,不过是天下倾颓的开始。   之前曾说过,嘉王景逸在民众之中的口碑很不错,毕竟当今当权者之中,暴君残暴狠戾且只是傀儡,太皇太后为建行宫修陵墓征壮丁刮民脂,站在朝堂上的官员们更是不用说,没有几个做实事的。   相比之下,景逸这个王爷放弃荣华富贵保卫边疆,多次主持赈灾之事,镇压起义暴动,甚至连嘉王府都经常乐善好施,曾在京城门口摆粥汤安抚流民。   简单来说,景逸是天下民众心中的希望,嘉王推翻暴君取而代之,早就是人心所向。   而此次景逸入狱,则是在试图“抹杀”这抹希望。   恰好又遇上丞相这个贪官之首被放出,民众情绪积压到了临界点,所以爆炸了也不稀奇。   而且没了嘉王的势力的牵制,太皇太后极其党羽更加肆无忌惮。   恰逢太皇太后寿辰将至,各地官员为了讨好太皇太后,变本加厉地在民众头上搜刮。   朝廷的内乱以景逸入狱王爷党落败收场,而此事却为真正的内乱拉开了序幕——民心乱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景逸落难,太皇太后党得势,百姓因为搜刮而吃苦,让他越发得民心。   自从嘉王入狱之后,景铄安分得不像话,每日就是充当太皇太后的传话筒,剩下的时间就是不务正业的和那个蛮族妖妃在一起。   但是太皇太后却也未敢小瞧了他,始终记挂着他从张景之手中拿到了解药之事,想着什么时候再找太医院配一副药来牵制这暴君。   那药的配置已经早就安排下去了,只是还在想着要怎么给这暴君喝下去。   思来想去,这主意就打到了段云深的头上。   毕竟段云深现在是景铄最宠幸也最信任的人,由他将那碗药送进暴君嘴里,自然能顺利许多。   要知道暴君在毒上吃过好几次亏之后,在进食的问题上格外注意。   太皇太后差贴身婢女南枝给段云深递话,向段云深阐述暴君不过是个傀儡,太皇太后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子,段云深舍弃了暴君跟了太皇太后,会有多么光明的前景。   段云深听着的时候点头如捣蒜,一副下一秒就要加入太皇太后阵营并宣誓为太皇太后的一统天下事业奋斗终生的模样。   结果南枝一走,段云深转身就把太皇太后给的药倒进花盆里了。   太皇太后寿辰之后他就要和自家狐狸精远走天涯了,去他的光明前景,这玩意儿能吃么好吃么怎么吃?   这事段云深根本就没和景铄提起,倒了药之后碗一扔,转头就接着研究自己的地图去了。   结果当天晚上他差点被景铄活吃了,折腾得他第二日几乎下不来床。   段云深被一通折腾完,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景铄却睁着眼睛盯着段云深的脸舍不得移开。   有些事段云深不提,不代表景铄不知道。   大概是被亲近的人伤得太多,此时段云深这个在他自己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反而让景铄心动。   他是真恨不得将这人活吃了,让他彻底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变成自己的血肉,只要自己活着,他就不会,也不可能和自己分开。   太皇太后的寿辰转瞬即至。   按照景铄和段云深的约定,在当天的宴会举行之后,段云深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宴席,回到宫中之后会有人接应趁机送他出宫。   景铄在寿辰之日还有事情做,此事做完之后,便出宫去找他,然后两人一起远离宫城,从此只在人间烟火中行走,再不回来。   景铄将这安排说给段云深听的时候段云深右眼皮直跳,老觉得说这段话的景铄像是在台上表演京剧的老将军,背后插的全是flag。   最后把那半块地图塞景铄怀里了,段云深右眼皮才消停下来。   段云深那时对景铄道,“你不来,我不走。”   到了太皇太后宴会当天,按照提前安排好的,段云深桌子上的酒水换成了白开水,喝了几杯之后装作不胜酒力,趴桌子上睡了。   景铄让人送段云深回了宫。   .   宫中尚是歌舞升平。   景铄坐在轮椅上,安静扮演着自己傀儡皇帝的角色。   炸开第一朵烟火的时候,景铄抬眼瞧了一眼。   烟火确实好看,不过于今夜而言,它极有可能只是一个信号而已。   景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太皇太后听着献媚的大太监说着吉祥话,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浮出来了。   下面的群臣百官交杯换盏,如今坐在下面的基本都是太皇太后的党羽——毕竟王爷党都被贬官流放了。台下的官员们自然正是春风得意。   正在表演的是从宫外请来的杂耍班子,远处的烟火声震天。   就在这时候,几乎没人注意到,从远处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摔地上被一个大太监拦住,小太监慌里慌张说了几句说什么,大太监听完瞬间脸色就变了。   他看了看太皇太后和下面的官员,终究还是咬牙走到了太皇太后身边,小声附耳禀报道——嘉王景逸越狱了,京城的守城军在没有调令的情况下私自在北门外集结,随时可能突破北门入宫。   太皇太后一顿,看向禀报的那个大太监。   大太监也是脸色惨白,被太皇太后这一看,瞬间跪倒在地上,以头抢地。   恰在此时,杂耍班子里一个喷火的杂耍汉子突然对着台下的官员喷了一口火,热浪燎过去惹得下面的鼓掌。   太皇太后的脸色已经刷白,“召,召侍卫统领项一越!”   大太监跪在地上,“……项,项统领不在宫中……”   太皇太后一顿,想起旧事看向一边的景铄。   景铄察觉到目光抬头,微笑了一下。   太皇太后后背一凉,又看着台下的歌舞升平,只觉得头晕目眩,“怎会……他为何要如此……”   大太监不敢说话,跪在地上不敢动。   这时候台下终于有人注意到太皇太后这边的动静了,只是他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突然就听到远处传来了“杀——”的怒吼声,整齐划一,声音直冲云霄,直接盖过了杂耍班子的声音。   景铄嘴角弯了弯,气势听起来倒是不错。   此时已经属于景逸的守城军如入无人之境。   宴会上的官员在听到那声势浩大的一声之后,几乎都准备四散奔逃,只是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就又被攻进来的守城军吓得退了回来。   等到守城军将此处团团围住之后,景逸才慢悠悠地登场。   此人半点也看不出是刚刚越狱的模样,衣服干净整洁,一派清贵优雅,与其说是来逼宫篡位的,看起来更像是来祝寿的。   太皇太后皱着眉头,厉声呵道,“乱臣贼子!”   嘉王笑了笑,“皇额娘既然定了本王与将军密会谋反,那本王不妨就顺了皇额娘的意——只是这宫城防备如此空虚,本王倒是没想到。”   景铄就跟看热闹似的看着这两个本朝最有权势的人互相用着斯文的词句扯皮,悠然从容。   太皇太后党羽此时真到了穷途末路,有位官员口不择言,怒声呵斥道,“谁不知嘉王爷的母妃当年便是试图毒害先帝才获罪赐死,亏得先帝仁德,才放过嘉王爷一条命来,如今嘉王爷居然恩将仇报么!?不怕先帝若是泉下有知?!”   景铄听着这话没忍住掀起眼皮子看了那官员一眼——愚蠢。   景逸原本一副温雅和煦的模样,这时候听那官员说出这样的话,脸色居然瞬间就冷了下来,“本王母妃当年为何而死的,只怕要问一问皇额娘,还有本王的好侄儿了。”   被点到的景铄一句话未言,浑似没听到这话似的。   景逸看向太皇太后,一字一顿道,“正好今日百官都在,不如皇额娘便说说,当年毒害先帝的,到底是谁?   太皇太后一言不发,目光怨毒得像是要将景逸杀死。   景铄原本不打算开口,此时听他如此质问,忍不住悠然出声,“皇叔的母妃当年为病重的父皇送了一碗莲子羹。那碗莲子羹父皇赏给了一个奴才,那奴才当场被毒死,此事谁人不知?皇叔此时以这话问皇祖母,岂不可笑?”   景逸看向淡然从容的景铄,“哦?那莲子羹真是出自本王母妃的手么?——当年毒害先帝之事牵扯甚广,本王记得小铄最开始好像也是嫌疑人之一。”   景铄淡然道:“那又如何?事后查证,凶手便是皇叔的母妃,过了这么多年了,皇叔还想翻案不成——呵,也不是不行,史书总是赢家写的,今日皇叔坐上了皇位,自然想怎么写,便怎么写。”   景铄悠然给景逸母妃的事定了性,若是翻案定然是因为景逸上位才强权给母妃洗白的。   景逸一口气堵在胸口,狠毒地盯了景铄半晌,突然又一转脸色,笑道,“……小铄当年杖毙自己的母妃的时候何等心狠手辣,亲眼看着地上血流成河也不曾收手,本王还以为小铄是恨毒了她——如今看来,似乎却也不是。倒是看不出,小铄也不像传闻中那般阴狠残暴,怎么,终究对自己母妃心软了?为当年弑母之事后悔了罢。”   这两人以言语为刀,互相对着对方心窝子捅,但是台下的百官却是听得一脸的莫名。   景铄始终讨厌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母妃。   他亲眼看着那个女人死的。但是那女人死了这么多年,景逸此时出声要提当年旧事,要危害到那个女人的名声,他依旧忍不住不自觉就出口维护。   哪怕那个名声是那女人应得的。   .   小时候的景铄是个很惹人爱的孩子,长得粉嫩可爱,乖巧听话还很会撒娇。那时候经常能看到小景铄抱着一只狗满宫乱跑,后面跟着一串伺候的宫女太监。   景铄的母妃叫做贺骊,是将军家的女儿,算起来是贺珏和贺勤的姑姑。   在景铄刚刚出生没多久,贺骊便因为一件事情惹恼了先帝,被剥夺了抚养小景铄的资格。   先帝一开始给小景铄找了一位膝下无子的妃嫔作为养母,只是将小景铄交过去不过两个月便被发现她虐待孩子,那妃嫔自己生不出孩子,却要义务养别人的孩子,自然是恨的。   发现虐待之事以后,先帝便将小景铄要了回来。小景铄太小,先帝再不放心将他交给别人,便只交给乳母喂养。   因为体恤小景铄,所以开恩允许贺骊每十天探望一次。   那时候小景铄还是婴儿,对这段事情也没什么记忆。但是在他刚刚记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有偶尔才能看到自己的母亲。   那个时候他是贺骊翻身的资本,是她爬出去的希望。贺骊待他极好,十天一次相见,恨不得将这个儿子供起来。   照顾小景铄的乳母也每天跟小景铄说,你母妃她每天都很想你,是个很爱孩子的母亲,只是因为陛下的命令,所以才不能常常见到你。   这个说法在小景铄的脑子里根深蒂固。那是好几年的时光累计出来的——贺骊的好,还有乳母一日又一日的话。   贺骊最后果然靠着小景铄翻了身,重获恩宠。   只是出来之后,她便没有待小景铄如以前那般上心了——贴身宫女做的糕点,她告诉是自己亲手做给小景铄的,只做给小景铄;小景铄学不好功课,她虐待惩罚,她说自己是恨铁不成钢;小景铄是一个工具。   一个顶好用顶好用的工具。   他那么乖,那么听话,只要让他成为了太子,只要熬死了先帝,江山便是她说了算的。   当她意外得知太皇太后也对先帝心存不满的时候,她和太皇太后提了一笔交易,一笔大逆不道的交易。   她们可以先合作除掉了共同的敌人,然后再来算各自该瓜分的利益。   于是先帝开始病重,卧床不起。   于是小景铄顺理成章地登上了太子之位。   如此过了数年,就在最后要解决先帝的时候,出了意外。   谁也没想到那碗应该送走先帝的莲子羹,被先帝随手赐给了一个奴才。   原本那毒.药无色无味,也不会有什么过于凶狠的发作症状,只会慢慢窒息而死——很适合先帝这种病得卧床不起的人。   可最后是先帝身边那个太监死了。   整个死亡过程被先帝目睹,离喝下莲子羹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此事被下令彻查,谁都逃不过。   太皇太后那边推了景逸的母妃出来顶罪。   贺骊这边,推了景铄。   那时候景铄十几岁,已经到了少年的年纪,那时候先帝死了,他这个太子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被关进了大理寺,那个牢房里有老鼠,到了晚上,老鼠磨牙咬得墙壁里头“嘎吱嘎吱”作响。   景铄睡不着,就坐在牢房里猜这次毒害父皇的是谁——他聪慧,但是盲信。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母亲。   直到他母亲带了“亲手做的”糕点偷偷来看他。   临走前,他母亲还说“铄儿不要担心,母妃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   景铄始终记得自己毒发的时候,躺在大理寺的牢房里想清楚一切的心情。   震惊,不敢置信……怨恨。   自己始终还记得濒死的时候,听到老鼠在墙洞里“吱吱”地叫的声音。   那一日,他差一点就死在母亲喂给自己的糕点下了。   可是最后他活下来了。   他坐回了自己太子的位置,努力将心中的怨恨收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贺骊装的太好,也有可能是那个乳母的话太过根深蒂固。   那时候的景铄什么都没做,没有报复,没有深究。   然后他听说了毒害先帝的罪犯定下来了——不是查出来了,多么讽刺,是定下来了。   是景逸的母亲。   彼时的景逸也还只是个少年,虽然比景铄大了个辈分,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大了几岁而已。那时候他无权无势,是太监宫女都能欺负的角色。   为了自己的母妃他努力四处奔走,说自己的母妃是无辜的,想救下她。   景铄记得那时候他曾问自己的父皇,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母妃可以推自己出去?为什么明知道是谁做的,却要让无辜的人去死?   他父亲当时说,为了这个江山。   都是为了这个江山。   太皇太后和贺骊图谋这个江山,所以犯下大错,拖无辜的人出去顶罪。   他父皇也是为了这个江山,为了江山的稳定。不能动太皇太后,那背后有丞相;不能动贺骊,那背后有将军。   甚至于景铄自己,都是托了这个福。   原本贺骊将景铄推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做好了断尾自保的打算,孩子还可以再有,但是自己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但是先帝顾及父子之情,也忌惮大将军手里的兵权,所以费了一番力气,将景铄名正言顺地捞出来了。   景铄只觉得可笑,因为他是太子,因为贺骊想让他当天子,所以他学了一堆大仁大善的道理,准备做一个“仁君”,做一个像自己父皇一样的明君。   可是,原来坐在那个位置上是会变成这样的人啊。   和先帝说完话,景铄出来便遇上了跪在先帝门外的少年景逸。   景逸那时已经跪了好几天,不吃不喝却依旧跪得笔直。他求自己皇兄相信他母妃是无辜的。   景铄在跪着的景逸身边停下来,让他别求了。   景逸却道,“那是我的母妃,便是跪死在这里,也算是为她做了点什么。”   景铄当时只觉得嘲讽,道,“也对,你母妃也盼着你来求呢。你可是她翻身最大的倚仗。”   景逸:……   原本景逸母妃受冤,景逸多日奔走无果心中就愤懑难受。   此时听景铄如此冤枉他的母妃,更是愤怒,只是因为跪在先帝门前,不欲惹事,所以一言不发。   压抑的毒要比发泄出来的毒进得更深,他与景铄都是如此。   景铄对他母妃泼的这盆脏水,他记了很多很多年。   最后景逸的母妃死了,含冤而死。   景铄和自己母妃疏离了。   若不是他母妃第二次第三次背后给他捅刀子,他大概连多看他母妃一眼也不愿意的。   毕竟在贺骊眼里,景铄不再听话,这个太子就毫无用处了,甚至是一个障碍。   景铄在一次又一次的明争暗斗中,心越来越冷。   他恨这天下,这江山。   没有江山的为得到江山做尽恶事。   得到江山的为稳固江山做尽昧良心的事。   日复一日,江山在他眼里就不是江山了。   那是他母妃那般待他的原因。   那是他父皇杀无辜之人的理由。   景铄想拉江山陪葬的偏执,并非他看不透江山亡了便是万民于水火,而是他不在乎了。   多年沉积的毒终于化成了浓郁的黑色流淌于骨髓。   他只想看着江山覆灭,所有执迷者,都得不到它。   .   回宫之后段云深便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一身侍卫的衣裳,带上了一个小包袱——那个包袱里收拾的是地图还有一些细软。虽然景铄说是以后金银的事情不用段云深操心,但是段云深想着景铄一个皇帝,不知人间柴米贵,自己多带点总是好的,所以还是收拾了一波。   收拾完了就等着来接应的人。   过了没多久,果然就来人了,还是个熟人——项一越。   项一越见了段云深也没什么好脸色。段云深妖妃的定位深入他心,更何况当初他的好兄弟方游也算的是因为段云深的事情才不得不远走他乡。今日这种日子,景铄居然让他来送这妖妃,而不是担任其它大事。   新仇旧恨,怎么看这妖妃怎么不顺眼。   但是项一越此人别的没有,忠义当头,景铄既然给他的任务是让他护送段云深出宫,他就算心中再不乐意,也是会尽全力去完成的。   出宫的时候格外的顺利,那时候恰逢宫中在放烟火庆祝太皇太后的寿辰,守宫门的士兵看了一眼来人是项统领,便打了个招呼眼睛就看烟火去了。   段云深出了宫之后边走边回头看,那烟火自然漂亮,不过段云深心中却道,也不知道那暴君现在是不是也在看烟火。   结果他这走路走得三心二意,一不小心就在地上绊了一下。   项一越提了他一把,人没摔着,小包袱摔出来了,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全撒出来了。   项一越:……   项一越一看这妖妃出宫居然还偷宫中的东西,小人行径!瞬间觉得越发的瞧不起,脸黑得如同锅底,看着段云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段云深只当没看见,一边低头把摔出包袱的玉扳指什么的收拾回去,一边腹诽道,我这也是为了让我家狐狸精不跟着我吃苦,你知道个毛线球!   段云深收拾着收拾着突然发现包袱皮里多出了个东西,瞧着那边角就觉得头皮一炸,打开一看,心里凉了半截。   那是他塞在景铄怀里的那半份地图。   段云深几乎呼吸都要停了。   他看着那东西,就像要将它看出一个洞来。   分明认出那东西是自己塞进景铄怀里的那一半,但是却又忍不住自欺欺人地想,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是自己的那一半,或者是不是那暴君没收好,自己收拾东西不小心夹进包袱里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那张地图打开确认,然后就在地图里面发现了几张宣纸。   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飘逸俊秀,正是景铄的笔迹。   纸上并没有写标题,段云深简略看过一两行,就发现这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景铄留给他的遗书。   段云深:……   段云深就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空白片刻,怒气突然从心底冒出来,就好像火星子落在了秋天枯黄的草原上,风呼啦一吹,怒火瞬间就蔓延了整颗心脏。   王八蛋!就知道男人在床上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更何况还是个男狐狸精的话!   段云深拿着那半张地图,看着地图夹着的几张纸,心里怒火中烧,面色却平静到近乎诡异。   遗书没看完,就看了前几行肺就已经要炸掉了。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段云深决定回去把暴君拖出来暴打一顿。   就现在!   这人就是欠收拾!   也别讲什么理解万岁了,自己理解他有想要做的事,答应他先出去等他,结果这王八蛋怎么对自己的?   理解个球!   打死就完事!遗书留着,把他打个半死了再看!!   ……万一实在打不过就挠死他。   段云深把半张地图连带着遗书叠吧叠吧往怀里一塞,小包袱里的金银都不要了,站起来看着项一越道,“劳烦项统领,本宫要回宫。”   项一越整个人的表情就是——“哈?” 第54章 我有了   宫中。   群臣百官都还在一边发抖一边懵逼地思索这王爷和暴君到底是在说什么。   只能隐约间能猜到当年先帝差点被毒害一案尚且还有别的隐情。若是换个时间场合,这种皇室八卦够他们茶余饭后聊好半个月了,可现在这种场合,再怎么想还是先担忧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景逸带着笑意的话语刚刚落下,“小铄为当年弑母之事后悔了罢。”   原本景逸以为这话定是捅进景铄的心窝了,可谁知景铄听罢面色不变,淡然道,“那女人是朕亲自下令杀死的,换而言之,她死了才是遂了朕的愿,朕有何后悔的?——倒是皇叔,当年那般奔波想留下自己母妃的命,却未能遂愿。要说到悔,当是皇叔悔罢?”   悔自己当年的弱小和无能为力。   景铄轻描淡写,却句句都是在掀景逸心口最疼的几道伤疤,三言两语间便叫人心头鲜血淋漓。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绕是景逸也有几分稳不住自己的脸色。   好!可真好!自己这好侄儿不愧是能亲眼看着自己母妃被杖毙的角色!   够狠,也够毒。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高声喊道,“王爷,找到了!!”   这声音一出,所有人都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然后就见着一个一脸倒霉相的穷酸书生举着一个盒子,一边嚷嚷一边朝着这边跑,试图挤开团团围住此处的士兵们。   此人正是景逸身边的谋士周不愚,这人本就不是什么风雅俊俏的长相,今日这样的大日子也只是如往常打扮,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靛青色袍子,头上插着的不像发簪倒像是半根筷子,这时候举着盒子往这边跑,跟个乡野村夫似的,看着格外给王爷这边丢人。   景逸也不嫌弃,只有几分奇怪地道,“这般快?”   周不愚跑到了景逸边上尚且还在喘粗气,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他一边喘一边将手里的盒子打开,里面果然端端正正放着一枚玉玺。   周不愚道:“这东西也没格外收着,找了个尚宝监的太监随口逼问了一会儿,他就将这东西交出来了。”   景逸看着这枚玉玺,心中多少也有了几分狐疑。   今日未免太过顺利了,从越狱到入宫再到拿到这玉玺,顺利得让人有些心慌。   他将那玉玺拿出来看了一眼,确认过玉玺下面的字。   周不愚道,“草民确认过了,确实是传国玉玺。”   太皇太后看玉玺居然如此轻易便落入了景逸之手,心中愤恨却又莫可奈何。   今日是她寿辰,上一刻她还握有天下,此时却可能马上连命都要没了。如此大起大落,不觉间一口气喘不上来。   旁边跪着的大太监看太皇太后如此,慌忙站起身帮太皇太后顺气。   景逸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挤出了几分温雅笑意,“母后可要爱惜身子,许多旧事还未说清呢。”   太皇太后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脸色煞白,却还是稳住了气势,硬是让自己露出了一个冷笑,道,“嘉王爷话也别说的太早,多少皇子皇孙比哀家死的早,说不准你也不例外。”   景逸拿着玉玺,转头吩咐周不愚,“去拿笔墨纸砚来。”   周不愚直接道,“草民提前备好了。”   说罢就从自己那件半新不旧的袍子里掏出来了笔墨纸砚——笔的笔毛已经炸开了,墨是用了一半的墨锭,纸倒是写圣旨的绢帛,只是已经在他怀里搜得皱皱巴巴的,就剩下砚台还能看。   景逸:……   景逸:“下次先生可以差人帮你拿。”   笔墨纸砚当然是为景铄准备的。   逼宫篡位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然要让皇帝写下退位诏书让贤了。   东西都在景铄面前铺陈开,景逸道,“该怎么写,想必小铄也不用我来教——你我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今日之后,我可以保你衣食无忧。”   景铄听着这说法不冷不热道,“那还真是多谢王爷有容人之量。”   景逸这话也不算假话,他没打算亲自动手要景铄的命。   因为在他心中,景铄如今是一个残疾,又有“暴君”恶名,一旦他不再是皇帝,那便是众人落井下石的时候。下场会有多凄惨可想而知,即便自己今日许他衣食无忧,只怕他也活不了几天。   景铄自然也听得懂这层意思,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心中揣测着这皇叔大概比自己知道的还要恨自己。   他原本无心这个皇位,反正这江山快没了,皇位给谁也无所谓。   只是这时候景逸这幅模样,反而让他作恶心起,不太想遂他的愿了。   他抬眼瞧着景逸,正待说话。   结果目光却突然从景逸肩上的空白处看到了远处的屋顶。   屋顶上有两个人。   段云深和项一越。   景铄:……   目光只碰了那个身影一瞬他就确认出了是谁,纵使现在的段云深身上穿着一身侍卫的衣服。   一瞬过后,担心景逸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于是刻意错开了目光。原本想对景逸说的奚落刻薄话也不知道落哪儿去了,脑海中只想着——他们怎么会在此处?   项一越提着人就直接上了屋顶,段云深此时在屋顶一动都不敢动,稍微一动脚下瓦片就会发出脆响。而且看得出这姓项的对自己半点不上心,段云深都担心万一要是脚滑摔下去都没有人救自己!   这时候离得远,段云深也听不清景铄那处在说什么。   但是看着景逸在自家狐狸精身边打转,段云深就心急得火烧火燎的,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把那只狐狸给拖自己身边来!   段云深压低了声音问项一越道:“铺了纸笔这是要做什么?这嘉王该不会逼狐……陛下签什么卖身契吧?”   项一越:?   项一越板着脸,不耐道,“这么远,娘娘听不清,臣自然也听不清。”   项一越还在深刻反思,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这妖妃的话,把他真的给带回来了。   陛下的命令可不是把他送出宫然后外把他拎回来,回头陛下怪罪怎么办?   段云深看了一会儿,又道,“项统领轻功这么好,有没有办法把陛下给拎出来,就跟刚刚拎本宫一样。”   项一越:???   你这个妖妃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我刚刚“拎”着你跑这件事做的不对?   你是不是在暗示你准备给陛下告状?   段云深没听见回应,转头看项一越,“项统领?”   项一越纠结了一下,然后又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低声下气道,“刚刚是臣不对,请娘娘恕罪。”   段云深:?   啥?   我问你能不能把我的狐狸精捞出来呢,你不对什么?继狐狸精之后咱们俩频道也出对接故障了?!   项一越等了一会儿,没等来这个妖妃的“宽宏大量”,有点火大,心说不就拎着你个妖妃跑了两步么,怎么这么金贵?   一边腹诽一边为了展示自己道歉的诚意,准备在屋顶上单膝下跪,低头认错。   只是没跪下去的时候被段云深拦住了。   段云深:“你慢着点!看你也不轻,再把瓦片踩碎了,碎响惊动了下面的守城军咱们俩都要下去陪陛下去!”   而且我这种角色被抓了很有可能让暴君领上“事业爱情二选一”剧本,世界上有个经典的剧情就是,反派抓住男主心上人,然后对他说,你要是继续xxx我就杀了他!   想想这种剧情都糟心。   段云深嫌弃完了之后接着盯着景铄那边看。   虽然回来的时候雄心万丈地说要把暴君拖出去打一顿,但是这时候看着下面这个场面,觉得刚刚大言不惭的自己还是太年轻。   这个任务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自己这是撞上大结局了?!   这要怎么把人捞出来啊,没两把□□也搞不定这个场面啊!   段云深:“项统领知不知道陛下今日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场面段云深有点心慌慌。   项一越顿了顿,“不知道。”   段云深:……   不知道你停顿一下坐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段云深感慨似的道:“也是,本宫可是陛下最宠幸的妃子,连本宫都没告诉,怎么可能告诉给项统领一个外人!”   项一越:??   外人???   你一个妖妃凭什么觉得你比我离陛下近!我对陛下忠心耿耿!   项一越不服气道:“不过一个妖……后宫妃子,陛下凭什么将如此重大的事情告诉于你?”   段云深:“不是也没告诉你么?如此重大的事,项统领也不知道,难道不是说明项统领跟本宫这个后宫妃子地位一样?——不对,你还不如本宫,本宫有陛下宠幸,独宠本宫一人。”   段云深骄傲脸。   我,暴君宠妃,高贵!   项一越:???   项一越:“谁说陛下没将此事告诉于我?!”   项一越:……   项一越:“陛下确实没告诉于我,娘娘误会了。”   事实证明,段云深这个普通人智商在面对景铄的时候可能显得有点蠢。但是在面对项一越这种一根筋的时候,还是可以完成碾压的。   对比出差距。   恰在这个时候,段云深突然发现景铄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这里落了一瞬间。   距离太远,可能只是错觉,但是段云深就是觉得刚刚景铄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了。   于是段云深转过头就对着景铄那边挥了挥手——为什么要挥手?不知道,感觉他看过来了,下意识想跟他打招呼。   打完招呼发现景铄似乎没看这边,于是不尴不尬地将手又收了回来,看向项一越道,“陛下今天要做什么?”   项一越:……   .   段云深这头自顾自地欢腾,殊不知自己的出现就好像在景铄毫无波澜的心里扔了个大石头,此时无论如何也无法镇定如初。   按照计划这时候段云深应该在去往景铄安排好的地点的路上才对。   可是他现在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   很快就会变成一片废墟。   这是景铄一开始就定下的计划。   现在坐在这里的群臣百官,基本都有贪污受贿或者是为铲除异己做尽恶事。他们是朝廷的蛀虫不假,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也确实在撑住这个江山。   被蛀了的顶梁柱依旧是顶梁柱,只要没到临界点,房子就不会坍塌。   但是如果他们全部都死在了在这里就不一样了,之前景铄利用嘉王和太皇太后内斗留下的隐患,就会因为他们的死而全面爆发出来。   一旦这个国家的太皇太后,皇帝,王爷,群臣百官都死了,那这个国家就算亡了。   南渝国之流必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发起进攻;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导致的怨愤会让民众起义。   内忧外患之下,没有朝廷统筹,光是凭借地方力量反抗,很难平复。   于是乱世开启,江山倾覆,近在眼前。   那些人不择手段做尽恶事也要得到的江山,将会因此分崩离析。   江山二字,落不到任何人手里。   这就是景铄想要的结局。从一开始他就说过,这局棋里不会有赢家。他也做好了为这江山陪葬的准备。   如果没有段云深的出现,这会是他最好的结局,这人世间给过他的苦楚,他都一一还了回去。   与其坐在高堂之上批着仁义道德的皮为制衡权力做尽恶事,不如干脆做个洒脱干脆表里如一的恶人。   他这人生早就可悲到没有任何的可留恋之处了。被深爱的母亲当做工具;以父皇为目标想做明君,却发现原来明君是用无辜的人命堆砌的;曾经深信的仁义道德不过一场笑话。   自贺骊露出真正面目之后,他的人生急转直下,转眼间就只剩下了——背叛、争斗、阴谋、杀戮。   以前熟识的每个人都撕下人.皮.面具化作了恶鬼。   与其这样和生活撕扯,不如轰轰烈烈拉江山陪葬,反而快意。   当然,以上这一切的前提是,段云深没有出现过。   他计划为江山陪葬的人里,永远不会包括段云深。   段云深像是开在人间的花,既没有孤高缥缈,也不会尘俗市侩。   是你伸手就可以触碰的美好。只是看着他,就会觉得原来人间还是有美好的东西的。   纵使他只是个普通人,和其他人一样不过是匆匆百年转瞬即逝,但是景铄却愿意相信他与他人不同。   百年之后,自己一生中遇到的其它人都会黯然褪色,唯有他,依旧鲜艳明丽。   这样的人,不该为这样的江山陪葬。   他该行走在人间烟火,欢笑地活着,直到慢慢老去。   所以他现在为什么在这里?   笔墨纸砚铺陈开,在座的众人都看着景铄,等着这人写下退位让贤的诏书。   但是景铄却坐在轮椅上堂而皇之地走神。   埋下的□□被点燃的时间是早已定好了的。只要时间一到,之前安排好的人就会从远处点燃引线。   该如何做,才能保住他?   景逸此时轻轻叩击了一下桌子,“小铄怎么如此心不在焉?”   景铄抬眼看向景逸:“皇叔如此没耐性还准备做君王?”   景逸笑了一下。   恰在此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瓦片碎响。   动静不小,众人转过头就看着屋顶上多了两个人,段云深蹲在屋顶上拿着一块瓦片往地下扔。   景逸转过头就看到了屋顶上的段云深,另一位男子他辨认了一下,才看出此人是侍卫统领项一越。   段云深此时已经被众人发现,却也不着急,反而悠哉地又扔了一块。   一边扔一边骂了一句脏话。   那天杀的狐狸精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给他自己留退路,忽悠人的时候倒是说得好听!   刚刚从项一越的话他确认了,这人一直以来打的主意就是在这把自己给埋了!   【您的系统已上线!】   【系统温馨小提示:……好不容易躲着主系统爬上来,剧情走到哪儿了?】段云深又扔了一块瓦片   【段云深:走到你爱豆准备自杀。怎么样,介不介意帮个忙?】【系统温馨小提示:来早了,主系统追得紧,我待会儿上来。】【您的系统已下线。】   段云深:?????   wtf?!!   你不是毒唯吗?暴君都要自杀了,毒唯不该为“哥哥”做点事么???   你怎么回事!!   看到一直悠然从容的景铄看着屋顶上扔瓦片的段云深神色微动,景逸立刻就明白自己确实是拿捏到景铄的软肋了。   景逸今日几次三番在言语上被景铄冒犯,此时看景铄这般模样,竟然有了几分畅快的感觉。   景逸转身,指着屋顶道,“来人,将云妃娘娘请下来!”   在场的守城军立刻分出一小队准备上去拿人,有三两个功夫不错的,更是直接上了屋顶。   项一越直接护着段云深将两个飞上来的守城军踹了下去,然后拎着段云深从屋顶上荡下来。   中途踩了几个守城军的脑袋,顺手夺了一个守城军手里的火把,然后直接带着段云深落到了景铄和景逸的面前。   项一越这人遇敌向来第一反应都是迎战,没有战略性败走的选项。   此时那些守城军发现自己,他一来不太想做出仓皇逃跑的事情,再者他刚刚在屋顶上和段云深说了一席话,然后觉得这妖妃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有几句话说得确是有理。   现在这个情形,陛下需要有人站在他身边。   所以这个忠义当头的一根筋,在被发现之后,只花了两秒钟时间犹豫,就选择了带着妖妃到景铄身边去。   项一越落地之后便对着景铄单膝跪地,道,“微臣救驾来迟。”   段云深:……   兄弟,你觉不觉得你这词儿哪里很微妙的不对?   听着跟你主动回来救驾的一样,可我之前问你能不能把我的狐狸精捞出来,你都没理我!   太皇太后已经在旁边安静了有一会儿了,这时候看着项一越前来救驾居然是对着暴君跪拜,蓦然间心头火起。   今夜若不是项一越极其部下的侍卫玩忽职守,怎么可能会嘉王的人马集结到了北门才被人发现,又怎么可能让嘉王进来的如此轻易。   太皇太后冷道,“哀家倒是不知道,项统领何时开始对铄儿如此忠心?”   项统领瞥了太皇太后一眼,道,“微臣一直都是陛下的人。自从当年陛下还是太子之时,冒死为微臣父亲进言,臣就发誓此生追随陛下,绝无二心!”   这是一桩旧事,那个时候景铄还是一个立志要做明君圣主的少年。彼时有一桩案件牵扯到项一越的父亲,因为此案关系重大,天子震怒,唯有景铄多次冒死进言。   景铄一直都觉得自己当年身为太子的时候很多事情做得愚昧得近乎可笑,可唯有两件事他不曾后悔,一个是帮了项一越的父亲,还有一个是与贺珏成为好友。   段云深这时候也没管太皇太后和项一越扯皮,直勾勾盯着景铄,一副“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的模样!   景铄坐在那不冷不热地瞧着段云深,目光里传达出来的信息几乎是一样的。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盯了一会儿,   段云深现在就想冲上去就揍,但是考虑这里人这么多,要给留点脸。   是说,要给自己留点脸,冲上去肯定打不过。   段云深一如既往地如此有自知之明。   景铄:……   景铄被段云深盯了半晌,到底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有些没脾气了。最终也只好道,“到朕身边来。”   ……正有此意!   段云深十分有气势地跑景铄身边去站着了。   他早就看景逸在狐狸精身边转悠不爽了,自己先将位置给占回来。   项一越起身之后,也挡在了景铄和景逸之间,那气势看起来就跟他一个人就可以拦住这所有守城军一样。   景逸默默后退了一些,他不想与项一越太近。都说擒贼先擒王,自己这个“乱臣贼子”的“王”若是被项一越拿捏住,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可就不好说了。   除了退让了几步,景逸既不着急也不恼,现在的情形反而对他很有利。   之前景铄无牵无挂,仿佛刀枪不入,自己奈何不了他,连在言语之间都占不了上风。但是他现在一下子就多出了两个弱点。   景逸也不是打算拿这两人怎么样,但是用来向景铄施压还是可以的。   景逸:“小铄现在怎么想?只要你写了退位诏书,本王依旧许你衣食无忧,也可以保项统领和云妃娘娘无恙。”   景铄未曾理会景逸的话,而是看向段云深道,“回来做什么?”   段云深:……   我说回来揍你的,你信么?   段云深:“回来找你负责的。”   景铄:“?”   段云深按着自己的小肚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这个。”   景铄一顿。   段云深:“你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许是段云深的话太过出乎景铄的预料,以至于景铄居然少见地愣住了。   段云深:“我回来接你给我孩子当爹的。”   段云深听完项一越的话,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根本就不是救不出景铄,而是景铄自己不打算活着出去。   这个问题,段云深觉得自己可以解决。 第55章 重伤   段云深也是豁出脸皮不要了,按着自己的小肚子趾高气昂的,难得的气势上压了景铄一头。   这种情况以前没出现过,估计以后也很难出现了。   ……虽然,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我来接你给我家孩子当爹的”这句话,很容易让人产生“喜当爹”的歧义。   景铄的目光落在段云深脸上,神情虽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但是眸色之间似乎有些挣扎。   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自家爱妃过来劝说自己的方法,爱妃也不通医术,最近也没召见过太医,今日出宫又回来匆匆来去,更是不可能去找大夫。就算真有了孩子,段云深自己也不太可能会知道。   但是纵然理智上分析得透彻,情感上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质问自己,道,若是真的呢?你碰过他了,为何他就不能有孩子?南渝国皇族男子天生有异,你不是早已知晓的么?   段云深对景铄的反应很满意。   看得出来景铄有几分信了,而且有些无措。   让你这天杀的狐狸精骗我!   让你骗我出宫等你不算还给我留遗书!   你留啊你再留啊!你今天死在这,就是抛妻弃子我跟你讲!   ……抛夫弃子,嗯,打不过就算了,遣词上不能再被占便宜了。   景铄避开段云深的目光,语气仿佛之前一样淡然从容,“爱妃这个玩笑不好笑。”   段云深:???   段云深一把抓起景铄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肚子上,让景铄感受一下自己最近新吃出来的肉肉——真的吃出来了,最近感觉小肚子有些圆润了,“摸着再说一遍,跟你的孩子说,你觉得他不存在,我说的是个玩笑。”   景铄:……   景铄手下皮肤温热,什么都感受不出来,但是他的确无法按着此处说出那样的话来。   嗷嗷嗷!!   段云深终于体会到了推倒地主阶级翻身做主人的快乐,把这狐狸精逼到没话说实在是太爽了!   尤其是在这个狐狸精刚刚骗过自己还不愿意道歉的前提下。   扬眉吐气.jpg   ——虽然自己现在也是在骗人没错啦。   下面群臣百官和众多守城军被迫看了一出狗血剧,这时候终于有个官员看不下去了,嫌弃地小声叨叨了一句,“不成体统,不知羞耻,荒淫无道!!”   段云深:?   段云深一个眼刀杀过去,那官员瞬间噤声。   景逸此时倒是心情复杂得很。   段云深与他心中那个少年生着一模一样的脸,这时候却如此放肆嚣张地大庭广众之下宣布自己有了别人的孩子。   而且这个“别人”还是他的仇敌。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自己很有好感的对象倒贴了自己的死对头,而且还和死对头当众秀了一波恩爱。   微妙地觉得自己头上有点绿,但是细一想,实际上自己连觉得被绿的资格都没有。   相比之下,那边的太皇太后倒是淡定许多。   虽然她一直以来也不想这妖妃有景铄的子嗣,但是毕竟今日谋朝篡位这种事情都冒出来了,相比之下云妃有孕这件事实在不怎么够看。   周不愚不在旁边听着也有几分尴尬,这时候垂头不怎么好看地挠了挠眉毛,然后悄摸摸拽了自家王爷的衣角一下。   ——暴君有孩子关王爷你什么事啊,你别当众走神,暴君的退位诏书还没写呢!   景逸被周不愚拽的这一下弄得回过神,干咳了一声调整好表情,又是一副温雅随和的模样,“此事真乃可喜可贺,既然云妃有孕,本王想小铄应该会更为云妃和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多考虑考虑的。”   段云深横了景逸一眼,心道有你什么事?   然后他与景逸目光接触的时候,微妙地发现景逸的目光居然避让了两分。   段云深:?   你心虚什么?   景铄的手从段云深小腹上移开,转而握住了的段云深的手,一言未发。   原本的“触手可及”现在已经是直接跳进自己的手心了,而且还坐在自己手心里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让自己握紧他。   没有什么你走九十九步,我走一步。段云深直接一步到位,一脚踹开景铄心里最深的那道门,进去在里面打了个滚儿,然后赖在里面不出来了。   景逸看着那两人交握的手,心底越发的有些焦躁。   当厌恶一个人厌恶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盼着那个人过得无比凄苦悲惨。   景逸明显是讨厌景铄的。   但是景铄行至末路,居然还有人不离不弃。而且,那个不离不弃的人,还和自己心中的人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如果说景逸原本对段云深只有三分在意,那现在段云深义无反顾地站在景铄的身边,就让景逸对他的在意突然飙升至八.九分。   这在意无关善意或者爱恨,就只是想将他从自己厌恶的人身边拉扯开——就算他最终不会属于自己,自己也不愿看着他如此主动地贴在自己厌恶的人身上。   景逸此时声音都不自觉地冷了几分,道,“看来小铄是不愿意写这退位诏书了?也是不在意云妃和项统领的死活了。”   周不愚听到此话瞬间会意,对着守城军下令道,“拿下云妃和项一越为质!”   于是离得近的守城军瞬间一拥而上。项一越见此,立刻出手阻拦他们涌向段云深和景铄,原本之前项一越手上便夺了一个火把,这时候直接拿来当武器用,用火把敲开了几个守城军之后,又随手从冲上来的守城军手中夺了一把刀。   刀削进那些守城军的皮肉之后便会飙出血花,就看着鲜血飞溅,不断有人倒在地上,段云深看着多少有些不舒服。   毕竟现代社会长大的,亲眼看着宰猪杀狗都会觉得心理上不适,更何况是活人。   景铄大概是察觉到段云深的异样,下意识紧了紧握住段云深的手。   项一越虽然勇猛,但是到底对方人多势众,他拦住了从正前方冲过来的守城军,但是别的方向围堵过来的却无法兼顾到。   眼看着从另一个方向过去的守城军已经朝着景铄和段云深冲了过去   项一越分.身乏术,只目眦尽裂地喊道,“陛下小心!”   段云深:……   他们要抓人的是我,是我!是你可爱的娘娘!!   你叫暴君叫得那么大声干嘛?!   ……你该不会也想上我的情敌黑名单吧?   项一越被守城军缠住难以脱身,段云深身边只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暴君。   冲在最前面的守城军脸上带着近乎明显的笑容,他笃定——拿下云妃的功劳归我了!   就在那个人已经抓住了段云深,并且要将自己的刀架在段云深的脖子上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一凉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本应该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的暴君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上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就是这把匕首的刃划开了他的脖子。   景铄面不改色,匕首原本是放在他坐的轮椅的扶手暗格里面的,这时候挑开那个人的脖子,便直接伸手将段云深拽进了自己的怀里,带着段云深一个起落,就远离了刚刚的位置——他们刚刚的位置已经被守城军包围了。   景铄擦了一下段云深脸上溅到的血迹,段云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被景铄给救出来了。   段云深走神倒不是因为被守城军围住给吓到了,景铄残疾之事是伪装他之前便是知道的,此时自然也清楚景铄会救他。   愣神只是因为被那个士兵脖子处喷出的的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虽然景铄拉人还算及时,并且用袖子帮段云深挡了一下,但是脖子这种地方被划开本就出血严重,所以还是有些血点子不可避免地溅到了段云深的脸上。   这时候景铄帮自己擦脸,段云深便回过神了,干笑了一下,自己用袖子擦了两把,嘴中道,“没事。”   段云深一边擦一边偷偷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缓过人血飞溅到脸上带来的不适感。   再抬头的时候,就发现在场众人都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自己和自家狐狸精——自己完全是因为和狐狸精站得太近,所以才落进了视线中心的,实际上这些震惊的目光都是给景铄的。   毕竟天下皆知暴君双腿残疾,只能以轮椅代步。   却没想到此人居然不仅双腿无恙,看样子连武功也没有荒废掉。   绕是太皇太后之前觉得今日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还能再让她觉得震惊了,此时也还是失声道,“怎会……”   当年太医多次确认过,这人的双腿应该是确实废了才对!而且除了太医,自己也几次三番地派小太监偷偷确认过!   今天她这寿辰宴可是热闹透了,王爷、云妃、暴君,个个都上赶着给她送上了一份厚礼。   景逸看着景铄的双腿微微皱起眉头,突然想到大理寺内云妃被劫走那晚自己看到的那个背影。   那晚上他看着那身影只觉得眼熟,现在才恍然大悟似的明白,那人居然就是景铄!   守城军那边似乎也被暴君突然行动自如还杀了一个人的事情给震住了,就连原本在围攻项一越的守城军此时也都不自觉停了手,看了过来。   景铄确认似的看了段云深一会儿,发现自己这爱妃果真是调整过来了,并非只是嘴上说着“没事”。   明明刚刚还一副被鲜血吓得呆住了的样子。   周不愚此时也低声道,“……没想到这暴君比我藏得更深。”   只是藏的如此之深,居然这样轻易就显露出来,倒是可惜。   周不愚忍不住设想了一下,若是自己是暴君,定然不会此时亮出底牌——或是之前王爷近身的时候,可以擒住王爷;或是再忍个一时三刻,选个更为精妙的时候出手。   不过想来想去,周不愚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在这暴君心中,弄不好这云妃要比天下重要。   景逸此时莫名心头起了一股无名火,今日原本诸事顺利,可到了这最后关头却意外频出。   再加上景铄分明马上就是丢了江山丧家之犬,却先来了人表忠心,这时候居然又站起来了,居然看起来像是可以颠倒乾坤扭转局势的模样。   景逸:“便是你双腿无碍今日也难逃此地!”   他手上有数千守城军,除了围在这里的,还在其他地方也分布有人手。景铄双腿无碍又如何,他就算多了两只翅膀,今天也飞不出这里!   开弓难有回头箭!既然自己今天已经动了手,那今日这天下非得改朝换代不可!   换也得换!不换也得换!!   景逸:“拿下此二人者,赏千金,加官进爵!”   段云深:……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明显这位王爷好像突然炸毛了。   段云深:“快跑快跑,被抓住就完了你!”   你一个好好的狐狸精可能会变种金丝雀你知道吗!?   景铄:“……朕不能走,项统领会带你离开。别再回来了,此地危险。”   段云深:?????   你怎么那么犟呢!   你信不信我一耳刮子把你拍墙上?!   段云深没来得及亮出自己的巴掌,就已经有守城军冲上来了,于是他当机立断——躲到景铄后面去了。   柔弱可怜又无助,我只是一只小猫咪,你要保护我。   景铄当年做太子的时候,先帝和贺骊在教育的时候讲究文武双修,武艺请的都是本朝的高手,此时应对这群守城军护住段云深还是绰绰有余的。   段云深在景铄身后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一边体验着安全感,一边心里打草稿,想着自己接着该怎么劝。   怎么有孩子还留不住呢?   这人该不会不喜欢小孩儿吧?这么一想——好像看起来冷冰冰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小孩儿。   不是,那你当初摸着我的小肚子和我探讨想要男孩还是想要女孩?!   这是欺诈行为!   渣狐狸!!   一心几用的功夫,段云深突然瞟见远处的那个穷酸书生打扮的人接过了守城军的人递过来的弓箭。   周不愚接过弓箭的时候还是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模样,站都站得不怎么顺溜,仿佛一身的穷酸倒霉气刻进了骨子里。   可就在他拉开弓,将箭尾搭上弓弦的时候,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整个人站得笔直修挺,大概是因为站直了,身形拔高了好几分,瞄准的时候目露精光,那身穷酸书生气息褪去,看着反而像是多了一种……匪气。   段云深:??   学文救不了你们古代人?   我家狐狸精就算了,怎么你个穷酸书生也会动武了?你们一个个文质彬彬的,干嘛都爱舞刀弄剑的……啊不是,箭。   周不愚既然能贴身跟着景逸行事,而且深得景逸信任,这就已经足以证明他不可能是什么穷酸夫子一样的迂腐人物。   之前曾提过,景逸曾带兵镇压过民间起义,镇压最后结果是景逸将起义的匪兵全部收编,未起兵戈。   这周不愚,便是当时起义兵的首领。   周不愚当初之所以同意自己的人被景逸收编为朝廷军队,便是因为景逸曾许诺,将来定要这江山改头换面,给他一个海清河晏的世间。   他作为起义军首领,并没有要任何官职,而是在景逸身边蛰伏下来。除了为景逸出力,也是监督景逸当初那番整理河山的话所言非虚。   此时周不愚的弓箭自然是瞄准了景铄。   毕竟正在和守城军厮杀的只有三个人,景铄、项一越、加上一个划水的段云深。   项一越和段云深都是小角色,景铄才至关重要。   原本他们以为暴君一个双腿残了的废人,没了皇权便是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才想着逼暴君亲手写下退位诏书,以堵史书之口。   就算景铄再是残暴不仁,从古代人的角度讲,君主不仁你应当冒死进谏,用心辅佐。试图取而代之的都是乱臣贼子,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们才要暴君亲手写下退位诏书,好粉饰他们谋朝篡位之事。   只是现在情况有变,周不愚也看出暴君身手不凡,若是真让他逃了出去,今日之事就算功亏一篑了。   此时略一权衡,就该知道如何选择。   周不愚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从箭搭上弓,瞄准到释放,不过顷刻之间。   段云深心里的吐槽都还没说完,箭就已经飞过来了。   段云深眼睛里的余光都还能看到周不愚冷冽的眸子里透出的凶悍与杀意。   当箭穿过在段云深肩膀的时候,段云深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又帮这暴君挡了一次“刺杀”。   上一次是用手握住匕首的那次。   周不愚原本瞄准的是景铄的心脏,段云深比景铄矮了半个头,箭头正好从他肩膀下方插过去,没伤到心脏,但是伤到了肺。   胸口开始疼了段云深才反应过来,第一反应是还好自家狐狸精没事。   第二反应是,射穿了这种地方自己应该不会死吧?大好河山,那么多好吃的,还等着我去临幸他们呢!!   景铄挡开一把守城军的刀,稳稳扶住了腿脚没了力气的段云深。   那头项一越发现妖妃居然替自己陛下挡了一箭,心中也是顿了一下,然后立刻飞升到了景铄和段云深的身边,试图帮忙挡住上来的守城军。   景逸自然也见到了段云深为救景铄受伤,心中滋味难以言喻。   像是有几分替段云深觉得不值,又像是觉得景铄即将痛失此人而觉得快意。   周不愚看见景逸脸上神色变换,便出声道,“草民早就告诉过王爷了,那云妃并非王爷心中旧人,莫要多想。”   景逸不语。   沉默了片刻,景逸方才道,“先生许久不拿弓箭,倒是依旧那么厉害。”   周不愚抬手挠了挠眉毛,这个动作又让他变回那个穷酸倒霉相的书生了,“也没有,是王爷过誉了。”   段云深这时候抓着景铄的衣服,胸口疼得厉害,但是却没什么自己要死了的感觉。   就觉得伤口疼得自己快崩溃了,怎么可以疼到这种地步,顺便他还能分出一部心神来想着自己还没去看过的风景和还没吃过的好吃的。   这么一想,瞬间求生欲爆棚!   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段云深抓着景铄的衣服不撒手,景铄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将他揽在怀里,另一只手还要对付那些守城军。   段云深:“……我……”   疼得厉害,段云深的气息喘不匀,话出口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说话都提不上气了。   他说了一个字顿住了,然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找回了点力气才接着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命是……是我的…了……听我的……我们……一起走……”   带我去找大夫啊   狐狸精我待你不薄啊   死了可就是一尸两命啊   还好射中的不是肚子!   不对,反正是假的,射中的是不是肚子也没什么区别。   ……还是不对,肚子里面脏器多,射中了好危险的。那还好射中的不是肚子!   景铄没说话,甚至不敢低头看段云深的伤口。   以前对这江山、这世间滔天的恨意仿佛都在段云深伤口溢出的鲜血之中消散成了一缕云烟。   景铄揽住了段云深的腰,可是鲜血从段云深胸口不断涌出来,顺着他的衣服往下淌,现在自己揽住爱妃的那只手上全部都是血,血都已经开始浸透自己手臂上的衣服,濡湿自己的皮肤。   每个人只有一双手,所以拿不下太多的东西。之前双手之中握紧了仇恨,就不得不放下其它的一切。   而现在……   现在他只能抱紧怀里的这个人。   景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无论是承诺、爱意、悔恨、担忧。   所有的语言仿佛被那些不断从段云深体内流出的鲜血给溶解了。   佛说的顿悟,大概就是如此。   一瞬间解开了所有的迷惘,放下了所有的执着。   大彻大悟之间,无法用浅薄的语言来描述,来倾诉。   景铄曾以为自己恨这江山,会一直恨下去。   就如同他以为当初自己倒在大理寺的牢房里想明白母妃的欺骗时,濒死前留下的伤口一辈子也不会愈合。   但是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他可以不再恨这江山与世间了。   因为他爱上了开在这世间的一朵花。   景铄抱着段云深,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头。   不会让你有事。   我会带你看遍人间景色。   我陪你。   不会再骗你了。   可终究,所有的言语只化作了一句,“我的命是你的了,我们走。”   段云深松下一口气来。   然后……   觉得肩膀更疼了。   好疼啊,救命……   呜呜呜我后半辈子要让这暴君给我当牛做马!   我救了你两次!两次!!   你欠我天大的人情,你还不清我跟你讲,你等着我后半辈子奴役你吧!!   推翻地主阶级翻身做主人就在今朝!!   疼死我了,我为什么还没疼晕啊,晕了会不会舒服点?   景铄抱着段云深,另一手接过了项一越拿在手里的火把,扔向了地上埋有火药的所在。   火把扔过去的时候景逸尚且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倒是周不愚突然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就在同时,他一跃而起,想要阻止那个火把落地。   项一越看周不愚想阻止,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几个酒坛踢了过去,除了那个火把处,酒坛还落向了远处的宫灯。   酒坛破碎,酒水遇火既燃,瞬间火苗子随着酒水一起泼在地上。   酒水落地的时候,景铄已经带着段云深上了屋顶,项一越紧跟其后。   这是为了断后,如果不将这些守城军葬在这里,等景逸指挥他们追出来,景铄和项一越两拳难敌四手,还带着一个重伤的段云深,必定难以脱身。   景铄和项一越刚刚离开屋顶,身后就是一阵巨响,几乎要刺穿鼓膜的爆炸声混合着爆炸引起的热浪尘土几乎将屋顶的瓦片全部掀飞。   地动山摇。   景铄落地之后便发现段云深闭上了眼睛,不觉心中停跳了一拍,“云深?”   段云深这时候因为疼痛和失血意识有些模糊,但是听到自家狐狸精叫了自己一声,还是撑着微微睁了睁眼。   恰是这一睁眼,看到景铄身后,远处的那屋顶上飞上来一个人,落在屋脊之上。   那人拉弓搭箭。   此人正是周不愚。   如此大范围的爆炸之下,周不愚也受伤不轻。   只是他胸中一腔热血,心知暴君若是今日逃脱,必定留下大患,不仅王爷的大业难成,这世间也有可能被这暴君重新拖回地狱。所以他才硬是撑着一口气追了上来。   景铄心系段云深,居然对身后的事情一无所知。   段云深张开口,试图提醒景铄身后,可是提不上气,吐字艰难,居然愣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好像声音被什么东西偷走了。   段云深急得不行,想要抬手指给景铄看——背后,你背后!!   可是他的手才刚刚微微抬起来,那一箭就飞了过来。   不——!   狐狸!   我的狐狸!!   不要!   段云深想帮景铄挡下来,但是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可能还有挡箭的力气。   想开口,但是除了微弱的气音什么都发不出来,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越来越近   “噗——”   箭穿过心脏的声音并没有很大,但是被景铄抱在身前的段云深看见了被染成血红的箭头。   那支箭洞穿了景铄的身体。   我的狐狸……   景铄顿了一下,抬手擦了一下段云深的眼泪,段云深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景铄:“没事。”   那边的周不愚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见箭头正中暴君心脏,心中那一口气松下来,居然直直地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心脏被洞穿,此时的景铄嘴边溢出鲜血,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被抽走。   此时踉跄了一下才单膝跪地,努力稳住身形抱住了段云深,没摔着他。   这大概是报应。   景铄心道。   自己试图拉天下陪葬,怎么可能会有善终。   爱妃想要去看的那些山河风光,游山玩水的日子,太过美好,是自己配不上这样的日子。   说来奇怪,大概是景铄今日早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所以此时真到了临死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只是忍不住想到   自己的爱妃该怎么办呢?   他为了自己回来,想带自己走。   他该怎么办?能出得了宫城么?还能看到那些想见的景色么?   项一越此时方才反应过来,冲过来扶住了景铄。   景铄看向项一越,嘴角鲜血溢出,却努力平静道,“劳烦项统领,带爱妃出宫……”   段云深:……   段云深用尽全部的力气也没能做到伸出手抱住景铄,他疼得太厉害了,出血太严重,手脚发冷,浑身无力。   他只能移动手指抓住景铄的衣服,死死抓住不放。   我不走!   我不走我不走!!   你大爷的说好了一起走的!!我回来接你的!你骗我我还没揍你呢!   我救了你两次,你是不是不想还人情!?   你还可以抢救一下,真的!!   段云深抓着景铄,景铄却擦了擦段云深的眼泪,笑道,“那些景色,云深记得替我去看……”   段云深:……   你是不是欺负我没力气揍你?!!   我杀了你!   这他妈什么品种的狐狸精,怎么能渣成这个样子!   段云深抓着景铄的衣服,嘴唇微动,“……一……一起……”   我要把这个狐狸精打死!!   说好一起走的!   你几分钟之前才说你的命是我的了,说我们走!!   我……   我……   王八蛋!!   段云深心道,原来我这么喜欢这个狐狸精。   我为了他跑回来,为了他挡箭。   我想和他走遍万水千山。   我想他陪我一起终老。   段云深悲凉地心道,我就只是想和他两个人一起快快乐乐的活着,四处看看,然后等到几十年之后,变成老爷爷和老爷爷,我们死去。   我要求真的不高。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项一越一个人也带不走两人,而且景铄胸口那一箭有多凶险,一看便知。   此时看自己的陛下垂死,项一越也是虎目含泪,却强撑着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带陛下和娘娘出去!”   景铄胸口的血像是小溪一样,仿佛停不下来,此时一字一顿道,“朕说……带他走……”   段云深扒着人不放,虽然他本身也没剩下了几分力气。   看不了万水千山,能死在一处也行。   反正妖妃都是要给暴君殉葬的。   你能不能守信一回!?   段云深好久好久之前就对景铄说过的,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只恨段云深这身子骨太弱了,挨了这一箭就去了大半条命,这时候想要说话也提不起力气,再努力也只能发出几个气音。   最后他干脆放弃了,转而去抓景铄的手。   他们两人一人中了一箭,鲜血淋漓的,这时候手抓在一起也是湿漉漉的滑腻。   景铄能察觉到段云深的心情,纵使他的爱妃什么都说不出来,但是他能感觉到。   得一人如此,夫复何求。   看看自己的父皇,一辈子后宫佳丽无数,可是没有一个人待他如此。甚至最后都不知是死在自己妃子的手里,还是死在自己母后的手里。   可自己这一生,后宫只这一个人,他不离不弃,从未对自己起过伤害之心。   有人待自己如此,自己这一世也无所求了。   足矣。   天下江山,滔天怨恨,都不重要了。   景铄紧了紧段云深的手,然后就试图将段云深交给项一越。   自己一箭穿心,是没有以后了。但是爱妃这伤,说不准还能救下一命。   要不是段云深现在没力气,他大概会扑上去咬死这个人!   这人就没有和自己在一个频道过。   骗人不算,这是还要始乱终弃了!   抛妻弃子!!   不对,抛夫弃子!   如果,是说如果,如果自己将来有孩子,自己教他的第一个道理一定是“越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越不是东西!你爹就是教科书一样的例子!!”   段云深抓着景铄死活不松手。   项一越此时也是两难,他本就不是什么懂得取舍的人,天生一根筋。   若是换了几个时辰之前,他肯定毫不犹豫就选了景铄,扔了这妖妃,管他去死!   但是之前这云妃替景铄挡箭的事情他看在眼里。将生死置之度外,舍身相护,说明这妖妃身上也非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此时让项一越扔了他,项一越也真做不出。   左思右想,项一越干脆将景铄和段云深都扛到了肩膀上,小心避开了他们身上的箭头,只重复道,“陛下娘娘别怕,微臣一定带你们出去!”   若是换个场景,这时候段云深一定在心里吐槽项一越。   带一个都勉强,还带两个,大家一起团灭么?   但是这时候只要想到不用和自家狐狸精分开,就实在吐槽不出了。   要死一起死,牵连了这姓项的,大不了自己和狐狸精下辈子给他当牛做马还人情。   段云深侧头过去看景铄,却发现景铄这时候似乎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他那一箭直穿心脏,比自己伤重,活不了多久的。   段云深既觉得悲伤,又觉得释然。   反正自己也快死了,大家前后脚走,追两步就应该追上了。   恰在此时,段云深脑海里传来了系统提示音   【您的系统已上线!】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都救,不要方。   作者:暴君就死在今天了,明君可以安排上了。 第56章 小番外   真的太卡太卡了,剧情设定和原大纲有点点错位,没调整好,导致写出来好奇怪。   修到十一点,然后终于确定这章应该是没救了,决定推翻重写。   本来准备赶十二点之前更新小番外的,太困了脑子有点转不动,码字速度变慢了没赶上。就很对不起大家……   番外还是放作话。   么么哒~爱你们。   【v章凑167才能发出来,凑字数进行中——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景铄喝醉酒会是什么样子。   首先,景铄酒量还可以的,算不上千杯不醉,但是也轻易灌不倒。而且他喝酒不上脸,醉了也看不出来。   反正就看他跟没事儿人似的,悠然坐在那里,段云深倒几杯他喝几杯。   段云深叫他,他已经醉到□□分了,还能表情淡然语气温柔地侧头问,“何事?”   段云深就觉得,哇,我家狐狸精喝酒好厉害!和我这种一杯倒果然不一样!!   然后就想看看景铄到底喝多少会醉,一个劲儿给景铄倒酒。   景铄也不拒绝段云深,就一直喝。   把手边的几坛子酒全喝了,段云深心道这就是喝的几坛子水,胃里也该难受了——服了,不敢倒了,准备收手。   景铄看着云淡风轻的,好像一点影响都没有,就是看了段云深一会儿,然后特别从容地凑过来亲了段云深一下。   他们两个人平日里亲亲抱抱习惯了,段云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给亲了。   然后景铄就伸手把段云深抱腿上了。段云深觉得有点奇怪,抱腿上这个操作在景铄离开轮椅之后,相对来说较少,但是自家狐狸精要抱抱,还是给抱了。   然后景铄就抱着人,把头埋进段云深脖子里,也不动,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段云深等了一会儿,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该不会是醉了吧?   段云深就叫了一声。   景铄轻轻“嗯”了一下,大概是有点迷糊,声音听着就很软。   这么软,段云深一下子就来劲了。把景铄的头从自己的脖颈处推开,要看看人是不是喝醉了。   景铄不满意地皱眉头。那么多年的暴君底子放在哪儿,不悦的时候就让人下意识觉得气温直接降三度,眼神里都带着不悦的戾气。   可段云深和景铄待久了,胆儿越来越肥,知道自家狐狸精待自己千好万好的。   多年没看这人对自己生气了,这时候更来劲了,捧着景铄的脸“吧唧”了一口,问,“醉了没有?是不是醉了?”   景铄又想把头往段云深脖颈里埋,几坛子酒下去,头有点晕,想找个靠着的地方。   段云深不让,捧着他的脸,问他是不是醉了。   景铄不高兴,就低头咬他的手指尖。   段云深先是吓了一跳。   吓完了感觉景铄这样子比小崽子好玩儿多了啊!瞬间对自家那个惹猫逗狗的崽子充满了嫌弃感——对比出差距啊   本来景铄是准备靠段云深脖子里睡一会儿的,但是这时候段云深又不让他睡,难免不高兴,咬了段云深的手指头之后,就转过头来凑过来要去咬段云深的脖子。   双手搂在段云深的腰上固定住,不让人跑,然后可劲儿用牙齿磨着咬脖子上的皮。   也不疼,就是觉得痒,段云深和人闹了一会儿,觉得这样果然还是不对,人家都被自己灌醉了,自己还不让人睡觉,太过分了。   然后试图带景铄去床上睡觉去,但是景铄根本就不让他走,搂着人咬了一会儿,靠在他脖子处叫段云深的名字,小声的,一声又一声。   段云深听得心里暖乎乎的,没忍住转过头来亲他。   两个人腻腻乎乎的,这时候门突然“啪”一下就被推开了。   段云深一看门口的崽子,下意识就想从景铄身上跳下来。   但是景铄抱住了人不让,不仅不让,还一副护食的模样看着门口的崽子。   崽子:……   对不起,是我打扰了。   崽子正准备关门出去,结果就被景铄叫过来了。   叫过来之后景铄一起捞过来,放腿上。一手护着崽子,另一手揽着段云深,头往段云深脖子里一放,睡了。   崽子:???   崽子:“……父皇这是在做什么?”   段云深:“看不出来?在睡觉。”   景铄也不松手,段云深干脆靠回去,三个人你靠着我我靠着你睡了一个下午觉。   景铄醒得早,酒意也散了,看着怀里的孩子和段云深,愣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把他们俩送床上去了。   事后景铄分明记得那天醉酒后发生了什么,但是段云深一旦提起,景铄就会先云淡风轻地说,“有此事么?朕不记得了。”然后抓着段云深随手翻旧账咬人。   段云深的旧账可好翻了——昨天不听话带着儿子出门偷玩,前天晚上撒谎自己腰疼说只想睡觉,大大前天失言管人叫“狐狸”。反正只看景铄想不想翻,什么时候想翻。 第57章 第一卷 .完   段云深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和暴君去地府度蜜月了,结果系统一上线,瞬间就觉得这个蜜月计划可以往后推一推。   【段云深:嘤,系统哥哥救命啊——】   【系统温馨小提示:……突然叫这么亲热怪恶心的。你清醒一点,你觉得我是来救你的吗?】不是救我的也行啊,我觉得我的伤可以苟一苟,但是我家狐狸的苟不了了!   【系统温馨小提示:咦惹——】   段云深:?   好端端突然发出这么恶心的动静是要干嘛?   【系统温馨小提示:你……你们……】   【段云深:我们身受重伤,马上就要死了,救命啊。】【系统温馨小提示:呜,我的景铄脏了……】   段云深:……   满身是血是挺脏的,但是这是重点吗?   你再不救他他就死了!事有轻重缓急你知不知道?!   系统突然开始“噫呜呜噫”的抽泣,“脏了脏了”的念来念去。   上一次上线的时候来去匆匆,没来得及发现自己宿主身体里的多揣了个东西,这时候突然发现“细节”,只觉得自己受到的刺激太大,要抽过去了。   【段云深:回头给你洗干净行不行?憋嚎了,救命呢大哥!】【系统温馨小提示:脏了,不能要了,这人我不救了。下线了,咱们江湖不见,告辞。】段云深:???   【段云深:你给我回来!!】   段云深简直想把这系统抓起来爆锤一顿,这都什么毛病?喜欢人有点恒心好吗?做毒唯有点自觉好吗?追星的小姑娘都是被你们这种做事蠢坏又三心二意的毒瘤把名声给弄坏了的!   【段云深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看看这个暴君,你看看!多么好看,多么英俊,多么迷人,他不是你以前最爱的那个哥哥了么?你真不要了?】【系统温馨小提示:……】   【段云深:想想你以前和他的点点滴滴!你真的要让自己的爱半途而废么?】段云深心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和他能有什么点点滴滴,但是我觉得你自己肯定可以脑补出来!   所谓追星,就是哪怕他不认识我,但是也不影响我当他的女友/妈妈/女儿/老公。   段云深瞎猫撞上死耗子,系统还真觉得有“点点滴滴”。   系统沦落到被主系统满世界追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帮了景铄。   系统接手这个世界的时候,景铄就已经成暴君了。   美惨人设总是惹人爱的,系统那个时候就忍不住多留意了景铄几分,留意着留意着就忍不住开始进入“追星”模式了。   一开始系统还是很收敛的,系统是这个世界的中立方,只要负责引导宿主们完成任务就行了。   真正促使系统变成景铄的“毒唯”的是他的宿。   系统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任宿主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穿越过来是个小太监的身份。那个宿主很聪明,也很上进,上进得过了头,简直可以称之为野心了。一直想着自己都已经穿越了,怎么就不能用做时代的主角呢?   于是他就开始在太皇太后、王爷和暴君三股势力之中打转,三面间谍,来回忽悠。   那时候还靠着系统成功取信了暴君,一边做暴君的心腹,一边和太皇太后与王爷周旋,在各种势力之中游走,玩得风生水起。   系统乐得见他和暴君走得近,这样自己就可以多看看景铄了。   如果不是那个宿主最终为了取悦太皇太后而背叛景铄,给景铄喝下了那碗毒.药的话,系统相信他最后是可以成为时代的主角的。   那碗毒.药直接达到了虐粉效果,而且是把粉虐疯了。   系统自己盼星星盼月亮地想让自家景铄哥哥活得好点舒服点,还把自己宿主送上去给景铄解闷儿,结果自家宿主借着朋友身份喂了他一碗毒.药汤?!   系统在景铄第一次毒发的时候,下了决心,给自己的宿主下了个套,把他坑死了。   那是系统杀死的第一个丢穿越者,然后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既然能为了景铄杀宿主,那破例帮景铄也就不算什么了,他又利用漏洞帮景铄治好了本该废了的腿。   为景铄做出的违规操作太多,又杀了那么多穿越者,自然引来主系统的注视的。   所以他才落了一个天天到处躲躲藏藏的下场,一旦被主系统抓住,他就会被抹杀。   系统说他喜欢景铄,那自然是真的喜欢,否则也不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甚至都不在乎景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世界上曾有个“人”为他做了那么多。   只不过他的喜欢确实偏激且幼稚了些,害死的那么多宿主,总有几个是无辜的——比如段云深,刚刚过来的时候段云深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先被系统坑了一把。   这时候段云深让他想想和景铄的“点点滴滴”,系统自然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宿主给了灌了一碗毒.药汤的事情。   【系统温馨小提示:……】   【段云深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人要博爱,要用大爱包容小爱。你怎么能因为“脏了”就说不要就不要了呢?再说这点血也不脏,你给救活了,我回头就帮他洗干净。】【系统温馨小提示:你话好多,你自己也快死了不知道么?】段云深:……   段云深心说我当然知道我快死了,那头的实体已经话都没力气说了,这时候我这么卖力这不是想劝你救我家狐狸精呢么。   【★主系统警告!主系统警告!检测到违规者上线★】段云深:!   段云深要是没记错,上次这个动静一出来,系统就直接跑了!   【系统温馨小提示:长话短说,我本来是打算救他的,但是我现在不是很乐意救了。】段云深:哈?   为什么?   就因为……现在的洁癖都这么画风清奇了?   【系统温馨小提示:如果你真的想我救,也不是不行,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段云深:说说说!】   你快着点,待会儿主系统再给你抓起来,大家要一起完蛋!   【系统温馨小提示:我也没那么心毒,给你十个月,十个月之后离开我家景铄,随便你去哪里死,离我家景铄远点。】【段云深:可以!】   【系统温馨小提示:这么干脆……为什么答应的这么干脆?你和他……你是不是就为了骗他身子?你根本就不在乎他对不对?!你居然敢骗他!我跟你拼了——】段云深:???   兄弟这能不干脆么?赶时间呢!   你在被追杀,你能不能有点自觉?   我和我家狐狸精都命悬一线呢!!   【★主系统警告!主系统警告!检测到违规者上线★】【★主系统警告!主系统警告!检测到违规者上线★】【段云深:这是在救命呢!!你能不能别吃飞醋了!!我家狐狸精快死了啊你再不快点你也快死了知道吗!】【系统温馨小提示:……】   【系统温馨小提示:主系统上线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了。他的伤太严重,而且因为是原书人物,我对他的治疗会受限制,没办法直接复原。但我可以先治愈你,你是我宿主。治好了你负责带他出宫,嘉王那边不会放过你们的。这宫中的士兵分布图及路线图我都会留给你,在你脑子里自己直接调。】【段云深抓住重点:……他没办法直接复原是什么意思?】【系统温馨小提示:需要时间来康复的意思。】   【段云深:……就是说,不会死了?】   【系统温馨小提示:箭伤是不会死,但是你们今夜如果被景逸抓住会不会死,我就不知道了。】【段云深:……】   【系统温馨小提示:记得你答应我的,十个月之后自己找个地方去死,离我家景铄远点!】【您的系统已下线。】   ……   段云深确信,摊上这么个系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教高数的,挂了无数学子所以这辈子穿越遭报应了。   系统下线之后,段云深便觉得自己有着箭伤的胸口难受得厉害,说不清是疼还是痒,感觉那一处的血肉都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在自己蠕动着,摩擦着箭杆,又痒又疼。   段云深突然醒悟过来,在项一越背上挣扎了一下:“项统领……放我下来……”   .   话分两头,周不愚在那一箭射出之后,便直挺挺地从屋顶上栽了下去,好在没直接摔地砖上变成残疾,落在了一颗树上,有了树冠做缓冲,整个人挂树上了,最后还是赶过来救援的其它守城军给接下来的。   此处爆炸的杀伤力不小,近一半的官员和守城军都直接死在了爆炸里,剩下的人里有大概三成是重伤,估摸着就算能活也不是缺胳膊就会少腿。   倒是太皇太后命大,大概是因为距离爆炸中心比较远,又有一个大太监舍身护着,愣是挡在她面前给她做了肉盾,因此苟下一条命来。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几乎没怎么受伤。可见古人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相比之下景逸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当时正好处于爆炸的中心,而且本身不会武功,就算当时有反应快且忠心的守城军护着,也还是受了不轻的伤。右腿因为受到爆炸影响而一片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景逸被救出来之后强忍着疼痛,虽然脸色煞白冷汗如雨,却还是没出一声痛呼,反而还能镇定地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此事让本朝的官员折损大半,相当于这国家的顶梁柱都被人给抽走了。   如此一来绝非小事,想要绝不走漏风声几乎不可能,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趁着国家还没有倾塌,便找新的顶梁柱替上。   此事说来容易,景逸自己也心知所谓“替上”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一来是损失的官员太多,近八成需要替换的情况下,替补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二来各官员的工作职能各有不同,现在被迫大范围的替换官员,且没有工作交接,也不能为新人上任提供磨合期,这朝廷很难正常运作起来。   只怕朝廷出事的消息一漏出去,内忧外患立刻便会全部显现出来。原本就外贼如狼似虎,被苛政和天灾逼得蠢蠢欲动的民间势力也不少。   原本这些势力可能还有顾虑,不敢太过猖狂,可一旦这本朝官员死伤过半,朝廷统筹能力全失的消息传出去,必定会让它们觉得有了可乘之机——若是内忧外患一起爆发,这江山,神仙难救。   只要稍微想一想这些事,景逸就觉得头疼得厉害。   这个疯子!!   当初景铄以谢渺之死拉景逸入大理寺的时候,景逸便觉得景铄的这举动有些怪异,再联想到之后种种   原来此人图谋的根本就不是收复皇权坐稳帝位!   疯子!   腿也疼得厉害,景逸草草安排了一下朝廷的事宜,然后又下了一道命令——全城搜捕景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景逸尚且不知,他以为事情已经变得够糟了的时候,这事情还能变得更糟。   边疆大将军贺勤失踪,给了南渝国可乘之机,就在今夜——南渝国夜袭边疆要塞,大获全胜。   只是这消息还在传来的路上,景逸还未曾知晓。   这江山本来就残破不堪,早在无上皇当政的时候,这国就岌岌可危了。   先帝倒是有才能,花了一生的时间试图将这江山从亡国的边缘拉回来。只是先帝的一生太短,还没来得及做多少事,就被自己的母后和妃子联手送上了黄泉路。   等江山到了景铄的手里,不过是一个风雨飘摇的旧房子。而且这旧房子里尚且内斗不休,太皇太后党和王爷党互相攻讦,为争权夺利不择手段。   这江山的倾塌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景铄所作所为,不过就是提前了这个时间而已。   说到底也不过是利用他们内斗的功夫将本就被蛀空了顶梁柱一举给毁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国之将衰也非三两年的过错。   这国,这江山,早就烂透了,谁也救不了。   .   另一边,项一越还在带着景铄和段云深试图出宫,危急关头做不了取舍的下场很有可能是一个也救不了。   守城军反应很快,在听到爆炸声之后,立刻就有人过来增援。   流动的士兵一多,项一越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只要守城军和爆炸处的活口接上头,就会反应过来要加倍戒严各大出口,防止暴君逃出去。   项一越带着两个重伤的人,既要躲避守城军,又要尽快出宫。他那颗脑子真是这辈子都没转得这么辛苦过。   不过他天生一根筋,智商天花板在那儿摆着,脑子转得再辛苦也想不出什么精妙的出宫主意。   段云深和景铄的鲜血都顺着箭往下淌,地上很容易就留下血迹被人追踪,项一越真是急得一个头两个大。   突然他就觉得肩膀上的云妃似乎挣扎得厉害,愣了一下差点以为段云深马上就要死球了。   怀疑他这是遇上黑白无常来勾魂儿。   谁知道段云深在他肩膀上扭吧扭吧动了几下,突然出声了   “项统领……放我下来……”   虽然说话还是有些气息不稳,但是比起之前那个马上就要一命呜呼的状态来说,现在的段云深状态实在要好太多。   在项一越肩膀上挣扎的时候简直算的是生龙活虎的,弄得项一越走路都走不稳。   项一越想着这妖妃是不是回光返照想留遗言。   这么一想,妖妃人生最后的话都不让说有点过分。于是还是找了个隐秘处把人给放下来了。   项一越:“娘娘有什么话只管说,臣一定带给陛下。”   段云深:“……扛人不是扛沙袋,你下次再扛人不要用肩头顶着人的胃。”   项一越:?   段云深一边揉了揉自己的腹部,一边转头去看景铄。   景铄这时候还是脸色苍白,但不知是不是段云深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景铄胸口的起伏似乎要明显了一些,规律了一些。   段云深:“……陛下?”   景铄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但是没能醒过来。   段云深这时候胸口也难受得厉害,忍不住自己顺着衣服的裂口将衣服撕开了些,以看清楚胸口的伤口。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差点背过去。   自己的伤口在愈合,肉眼可见的愈合速度让人看着就觉得毛骨悚然,还没来得及拔.出来的箭几乎要和伤口长在一起。   段云深:……   暴君那边需要康复时间根本就不是系统能力有限,而是他故意的吧!!   这个治愈速度也太恶心了一点!   项一越在旁边眼睛都瞪大了,差点就脱口而出管这妖妃叫“妖怪”了。   段云深问项一越拿了把匕首,将箭头截断,然后让项一越从背后将箭杆拔了出去。   箭杆拔出去之后的恢复速度更加血腥,血肉纠缠着一起堵住那个血洞,段云深干脆将衣服扯了一下挡住伤口。   看不见就没那么觉得恶心了。   项一越拿着箭杆呆呆的,过了一会儿才谨慎地问道,“这便是南渝国巫蛊之术的神奇么?”   段云深:……   段云深:“不,这是来自你们陛下守护神的庇佑。”   虽然那个守护神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还十月之后就离开,想得美!狐狸精是我的了,拜过天地上过床,有本事来抢啊!   嚣张.jpg   段云深说完了之后转头又去看了景铄的伤口,既然自己的伤口都在复原,系统想必也不会坑景铄的。   本来段云深是准备将景铄胸口的箭头也拔.出来,免得血肉纠缠在了一起,但是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居然有些手抖。   到了最后还是没敢动手,系统说了景铄的伤口恢复慢,万一拔.出来大出血,就没办法收场了。所以最后只是把过长的箭杆截掉。   段云深试着在脑子里调了一下兵力分布图和宫城路线图,结果调出来之后便惊叹了一下。   兵力分布都是小红点,而且是实时活动的,每一个人在向什么方向移动都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处地方可放大可缩小。   四舍五入这就是一个高o地图了。   段云深:……   段云深突然有些心情微妙,原来自己系统可以配置这么厉害的装备的?这要是真遇上需要带兵打仗、奇袭敌营的事情,在这个古代的背景设定下简直就是无敌。   可惜再厉害也和自己没关系,自己写作“宿主”读作“情敌”。要不是这次情况特殊,估计自己这辈子都用不上系统的装备。   其实系统的能力早就有所显露,只是段云深不曾察觉而已。   在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景铄险些遇刺,那时候他刚刚挨了板子躺床上几乎动弹不得。系统让他去救景铄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只要他去救人,他被打出来的伤下一秒就能好。   而且景铄的腿原本也是实打实地被废了,也是系统下的功夫把这断腿给续上的。   从功能上看,系统是个好系统。   可惜不做人。   段云深一边心情微妙,一边让项一越带着景铄跟自己走。   其实段云深私心更加偏向于自己抱着景铄走,但是他这大伤初愈的,万一把自家狐狸精给摔着了,自己就可以以死谢罪了。   一开始段云深让项一越跟着自己走,项一越还不大愿意,跟了一会儿才开始发现他们居然可以多次“恰好”就避开了宫中那些流动的守城军。   项一越:!   这一定是南渝国巫蛊之术的神奇!   想不到这妖妃居然深藏不露!!   段云深带着两人绕了好几圈,最后找了个隐蔽的所在躲进去了。   正因为他可以看到全局,所以才知道各大城门都已经戒严了。他不会武功,狐狸精重伤,只靠项一越一个人很难突破出去。   想要出去只怕还要寻别的办法。   至于什么办法,段云深脑子里已经有点眉目了。只不过还要稍微再等等。   三个人在这处落脚之后,项一越负责警戒,段云深就抱着景铄查看他胸口的伤口——他就想看看这伤口是不是在愈合了,这箭到底能不能拔。   但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顶多就是看出没怎么流血了。   段云深无奈,只能帮忙擦了擦景铄嘴角的血迹。   景铄看起来就跟睡着了一样,明明胸口被贯穿了,也看不出疼痛的感觉。   哪儿脏了?多好看啊,弄脏了也好看。   段云深拿手指头点了一下景铄的眉心,然后将人放平,把景铄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暖着。   过了一会儿,段云深突然想起来出去游玩的地图还在自己怀里呢,箭在自己身体上穿了个孔,也不知道上面的字迹有没有被血给晕开。要是看不清了就不好了,白准备了。   这么一想,慌忙拿出来确认,打开就看到了景铄留给自己的遗书。   这遗书他还没看完呢。   地图确实被血给染糊了一部分,连带着遗书上面都有红色。   段云深心道,自己决定回来接景铄的时候想的什么来着?把人揍个半死不活了再来看这个遗书。   现在景铄可真的半死不活了。   人还活着,这个东西就不吉利!有什么话是不能活着的时候说的呢?   这么一想,段云深就觉得这里面就算写了天大的秘密他都不想看了。管他里面写的是海誓山盟还是什么。   段云深把这东西叠吧叠吧塞怀里,现在不宜用明火,等他们出去了,他就把这遗书给烧了。   段云深他们在宫中躲藏了五天,时间久到搜查的士兵都有些松懈了,都觉得那暴君必定是被人救出宫了。   只是各大城门的并没有在人数上放松戒备,段云深并不想去冒不值得的风险,他带着自家狐狸精,也输不起,所以只能谨慎再谨慎。   景铄一直没醒,项一越偶尔会出去一趟,带些吃的会来,段云深就会挑选着给景铄喂一些,不过大多数时候只能哺些清水给景铄。   在第三天的时候,段云深将景铄胸口的箭彻底拔.出来了,好在没有出血很严重。   有系统留下来的“活点地图”,加上项一越的身手,宫中这么大,他们也算藏的隐蔽,所以一直还算稳妥。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他们出宫的机会终于来了。   宫中爆炸导致朝廷官员大半死亡的事情终于压不住了。   能压五天已经是极限,外面已经人心惶惶,官员们的家属也一直在托人打听。只是宫门一直未开,这五天来宫中不准任何有任何出入。   景逸和他手下的人用这五天时间备好了各大官员的替补,以及准备了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的应对措施。   第五天,终于决定公布那些官员的死讯了。   死因是暴君受蛮族妖妃蛊惑,秘密在太后寿辰上进行南渝国的巫蛊祭祀,所有的官员都成了祭品,暴君和妖妃也一起在祭祀的爆炸之中死亡。   太皇太后的党羽基本都折损在了寿辰宴上,虽然她本人无碍,但是却也沦为了嘉王的阶下囚。   嘉王再次扭转乾坤,成了这局棋上笑到最后的人。不过他这赢家得到的奖品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神仙难救岌岌可危的江山。   那些官员的死讯公布之后,自然就有家属来接他们的尸首。幸亏已经是在初冬,天气寒凉,要不被炸烂了的尸首放了五天,早就生蛆腐烂了。   除了官员的,那些守城军们的时候也被集中送往了宫外。   谁也没想到,段云深许久之前和景铄说过的那个出宫计划这时候居然用上了。   送往宫外的尸首是一批接着一批,守城军也都是有父有母有家人的,景逸也没苛待,都是装进棺材里送出去的,京城的棺材铺几乎都被买空了。   城门口的人也无心每具棺材都掀开看一眼,毕竟被炸烂的尸首还挺恶心的。   趁着夜黑风高,项一越和段云深偷偷将一具还算完整的尸首从棺材里搬了出来,然后将还没清醒过来的景铄放了进去。   大概是觉得那棺材不太干净,段云深还脱了自己的衣服垫在棺材下面。   将景铄放进去之后,段云深也跟着跳了进去,然后合上了棺材盖子。   运送棺材的马拖车吱呀呀的响,棺材里窄得很,段云深为了不压着景铄,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个纸片贴在棺材壁上。大概是因为装过尸体,棺材里的味道也不太好闻。   段云深听到城门口的守城兵只随口盘查了两句,便放他们过去了,经过的时候还能听到守城兵抱怨。   段云深和景铄躺在棺材里离宫城越来越远,他们终于离开了这座暗黑又血腥的牢笼。   段云深终于将景铄从那里拖了出来,虽然过程曲折,也付出了代价,但是很值得!   段云深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凑过去在景铄脸颊上“啾”了一口,“我漂亮的大狐狸,我们要去游山玩水了,你准备什么时候醒啊?”   亲了这一下之后,景铄突然睫毛颤了颤,然后慢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这种现象,姑且可以定义为“睡美人效应”。   景铄睁开眼睛之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是却感觉到了自己身边的段云深的气息。   景铄:“……云深?”   段云深一顿。   然后心中的欣喜止不住地涌上来,忍不住凑上去了一些,“醒了?感觉怎么样?胸口疼不疼?”   景铄觉得有些迷惑:“这是何处?”   段云深:“额,棺材里。”   景铄:?   棺材?   所以朕与爱妃这是……死了?   景铄微微有些怅然,自己的爱妃原本是可以活下去的,去看他想看的万水千山。   但是那怅然之后,又隐约有些近乎卑劣的欢喜。   景铄伸手将贴在棺材壁上的段云深捞进自己怀里。   同生共死,也很好。   两个人静静抱了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了混乱的声音。   藏在另一具棺材里的项一越破棺而出,将送棺材的几人吓得四散而逃,还以为棺材里诈尸了。   他们还没把棺材送到目的地,这地方偏僻,且深夜也没什么行人。   项一越破棺而出之后就过来掀开了段云深和景铄的棺材。   棺材打开,夜风微凉,一下子就吹散了棺材里面那股古怪的味道。   段云深率先从棺材里坐起来,然后招呼景铄道,“陛下快起来,感受一下属于自由的空气!”   景铄:……   景铄跟着段云深坐起身。   满天星辰,夜风吹拂。   空气微寒而干燥,不远处亮着灯笼,树叶沙沙作响。   他们来到了人间。   【第一卷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写了【第一卷 ·完】,但是实际上没什么分割作用,明天就接着写第二卷。写【第一卷·完】是因为觉得比较有仪式感,我以前从来没分卷写过。   最后一句其实开始是想写“他们尚在人间”的,想了想还是改成了“他们来到了人间”,景铄应该还是第一次一身轻松地从宫里出来。   既然第一卷 结束了,给大家发红包吧,截止到明天更新为止,谢谢大家一直陪我=3   爱大家,么么哒~ 第58章 夫人   “真乃奇事,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伤情竟能自愈。”   项一越临时请来的老大夫看着景铄的伤口啧啧称奇,这一箭穿心,就算是罗汉金刚也该死了。   段云深帮自家狐狸将衣服拉上,这两天气温越发低了,初冬的天气还挺冷的,再把自家狐狸给冻病了,一边拉衣服一边心道,早说了没事了,眼见着伤口已经好了,这姓项的再请大夫来是能从伤口处掏出金子来么?   段云深是不同意请大夫的。   他和系统是情敌关系,现在都能跑能跳了,想来系统也不会坑暴君才对。   而且现在满城挂着他们俩的通缉画像,号称是重金缉拿逃犯。   横竖京中百姓也不知道暴君妖妃长什么模样。景逸又已经对外宣称暴君妖妃已在爆炸中死亡,自然不能直接通缉他们。改为画了他们俩的画像,说是大理寺逃出来的重犯,重金缉拿,生死不论,哪怕提供一丁点有用的消息,也可以去大理寺拿到一大笔赏金。   为了见这个大夫,都在容貌上作了伪装,脸上的五官都稍作修饰,虽说瞧着虽然跟画像不太像了,但是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被逮着了可就不好说了。   项一越自然是不放心的,妖妃又不是大夫,他说没事了怎么可能就让人相信没事了。   这时候追着老大夫问伤情,需不需要喝药。   景铄的伤口还没大好,走动无碍,但是别的却还不太行,若是需要动手过招或是其它剧烈运动的时候,伤口可能会崩裂渗血。   景铄:“老先生为我夫人也看看伤情,如何?”   段云深一顿:……   你夫人是谁?你夫人在哪儿??   我穿着男装的时候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我跟你讲,就你这个长相,我现在强行咬死你是我夫人绝对有人信,到时候你没面子你不要找我哭!   既然出了宫,段云深彻底扔掉了那些宫装,换上了男子装扮。   他原本的长相就更偏男子一些,又是他国的皇子,容貌自带几分异域风情,五官立体深刻,眉目疏朗清越,人也整天爱上蹿下跳的,换上了男子装扮才更衬他。   段云深盯着景铄,抗议“夫人”二字的心理活动都用微表情和眼神摆了在台面上。   景铄微微扬眉,从容地往井下又丢了块石头道,“我夫人有孕,后又受了伤,老先生帮忙看看。”   段云深:……   段云深骤然心虚。   我当初就说说的你怎么还信了?   当初急着让这暴君跟自己出宫,脑子里一转就忽悠了,完全没想过怎么收场。   这时候景铄提起,段云深才想起来——对哦,我还撒过这么一个谎来着。   老先生自然想不到面前这个身量高挑纤细,眉目俊朗的男子就是所谓的“夫人”,便皱眉道,“有孕受伤可不是小事,尊夫人在何处?最近可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段云深一顿,立刻接口道,“夫人出门了,不在!”   老大夫:???   这……不在让自己怎么看?   项一越虽然平日看不惯妖妃,但是当初段云深当初舍身护住景铄的事情还是在他这里刷了一波好感度的。   这时候听段云深一副不想看大夫的模样,便觉得不妥,讳疾忌医怎么行,皱着眉头开口道:“其实这位便是……”   段云深一记眼刀杀过去。   项一越:……   自从知道段云深身怀巫蛊之术,深藏不露,项一越就对段云深忌惮了几分,这时候段云深一记眼刀居然把项一越给震住了,居然愣是没敢再开口。   老大夫大清早的莫名被项一越半请半抓地薅了过来,结果来了一看也没什么要紧,收了诊金开了些养伤的药便又被送回去了。   段云深看老大夫走了方才心道,天下男子能孕何其少,这么说,也不怕引起那老大夫注意。那老大夫要是出门直接去大理寺把咱们都提现了怎么办?   ——其实也不至于,那老先生就算真知道了那“夫人”指的段云深,他也只会觉得段云深是女子生男相。   毕竟“男子有孕”这路子太偏,他们此处又离南渝远得很,普通人既不知道南渝国皇室血脉如何神奇,也不会多想出“男子有孕”这般事情来。   段云深也不知道肚子这事儿该怎么解释,他也闹不清楚景铄到底是喜欢孩子还是不喜欢孩子了。   可不管怎么说,当初骗了人是真的。   景铄突然问道,“朕心口这伤,是云深治的么?”   段云深:……   项一越说的对不对?   他给你讲巫蛊之术好神奇对不对!   大狐狸啊你清醒一点,你以前没有这么傻的!他的话你也敢信??   景铄:“难不成不是?”   段云深:“……”   段云深也不好吞人的功劳,实话实说道,“……是一个,偷偷爱慕了你很多年的,额,背后灵救的你——但是它不是好人,除了爱慕你这一点,剩下没有一点可取之处,脾气古怪不算还喜欢背后给人下绊子。”   段云深心里叹了口气。   ……堕落了堕落了,居然沦落到在狐狸面前说情敌坏话了。   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毫不客气地跳起来把“坏东西”的帽子扣系统脑袋上——让你给我背后下绊子!!   景铄不语,只好整以暇看着段云深,也不知道这“背后灵救人”的话他到底信了几成。   段云深被盯了半晌,突然干咳了一声,露出一个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的表情来   “那个……其实……”   段云深斟酌了一下用词,“小肚子那件事……是因为我吃胖了……”   说完段云深偷瞄了景铄一眼,景铄表情淡然,看不出神色变化。   段云深:……   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跟个木偶一样!你这样我怎么猜得出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好慌的!   段云深又战术性假咳了一声,“所以有孩子……是,额,我骗你的……”   景铄:“说完了?”   段云深:“……完了。”   一语双关。   景铄面上表情也没什么起伏,道,“到朕身边来。”   段云深:???   干嘛?让我凑近了好一巴掌呼死我?   别了吧,你再等两天,别回头一巴掌把你自己伤口给撕裂了。   段云深真心建议道:“要不你让项统领掌刑,打我几板子,就别亲自动手了吧。”   反正项一越应该也不敢打太狠,最近好像还挺怕我的。   景铄:“过来。”   段云深没办法,往景铄床前凑了两步,犹豫了一下,干脆在床边坐下。   景铄:“手给朕。”   段云深跟个大狗似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这时候将爪子递过去了。   景铄捏住段云深的手,翻过来看段云深手心的伤痕,手指从上面婆娑而过。   景铄早就隐约猜到那时候段云深说有孩子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跟随他离开,所以这时候段云深坦白,他也没有特别意外。   纵使有几分失落,但是也不至于就生气。段云深待他如何,他心中自然知晓得分明,这人愿意与自己同生共死,难不成这时候因为他为了自己撒谎,自己就要罚他不成?   再看看段云深一副等着挨打的模样。何至于就如此?   景铄头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暴君”形象似乎有些不太好。   段云深伸着自己的爪爪,试探着问道,“要打手心么?”   景铄睨了段云深一眼,仿佛别有深意似的,“想朕打你手心么?”   段云深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请我们继续保持清纯的晋江画风,不要沾染奇奇怪怪的海棠恶习好吗?!   景铄:“朕知道。”   段云深:……   知道什么?知道我没揣崽子?   景铄:“此事成与不成,也不怨云深。”   段云深心中狂点头,说得对!   所以我们不着急!没有也不能怨我!   景铄:“再说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段云深心中点头的小人一顿。   来日……方长……   不急于……一时……   这是“这次没怀上不要紧,咱们可以接着造”的意思呗?   段云深咳嗽了一声,“其实,我觉得这个事情……”   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有人禀报,说是有人来求见。   他们此时住在京城一所大宅子里,这宅子对外说的是江南富商所有,平日里空着,只富商回京的时候才偶尔住一住,低调得很。   段云深也是昨夜才知晓,原来景铄出宫之前告诉他金银的事情不用操心,那是真的不用操心,在这宅子里的吃穿用度,也不比宫里差。   段云深有旁敲侧击地问了景铄这是怎么回事,景铄却只是轻描淡写道,自从当初听段云深说想要出去游山玩水,于是便提前帮段云深备好了必要的东西——游山玩水最必要的可不就是钱么。   至于怎么备下的,有多少,这宅子怎么回事,景铄没说。   他们此时住进来用的身份是富商的朋友,来京城治病的。   大概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派人出去四处一通打点之后,明明京城追查他们两人下落的风声如此之紧,可风就是吹不进这宅子里。   他们两人就大摇大摆地住在京城里,算得是景逸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愣是没人闯进来查。   不过景逸最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又是朝政又是边关告急,搜捕景铄的命令放下去之后,他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来顾及。追查“逃犯”的事情做到几分全看下面的人的良心。   景逸没办法从根本上控制到最底层的势力,段云深倒是意外发现这种事景铄说不定可以做到。   景铄能用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只不过那些人都不在什么显眼的位子上,埋在京城各处。   当初景铄设计景逸的府兵杀谢渺之事,便是层层铺垫设计。从花楼里的花娘见到景逸倾心景逸的引诱,到谢渺身边的朋友让他堵景逸马车的怂恿,再到景逸府兵之中埋下的死士棋子,皆有景铄的人的身影所在。   若非这一个一个不起眼的所在,景铄推动景逸和太皇太后的内斗不会如此轻易。   不过这些人之中也有少有忠心之士,大多都是拿钱办事,甚至都不知道命令自己办事的人到底是谁。   这时候门外禀报的人便是景铄手底下的人,段云深听着外面的人的话就觉得心头一跳——有人拜访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段云深:“何人?”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那人名字有些怪,说是姓白,名月光。”   段云深:????   段云深愣了这一下,看向景铄。   景铄淡然道,“让他在前厅等。”   段云深听着外面的人走了才道,“贺小公子?”   提起白月光就只能想到这个人了,没办法,条件反射。   段云深心道,你不是说你白月光是我么?他这时候“姓白名月光”几个意思,他是不是来挑衅的?!   不过景铄和贺珏见面段云深到底也没参与。   两个聪明人见面,掺和进去显得自己特别蠢。这些天有项一越衬托,段云深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聪明了一些。   贺珏是知道景铄的计划的,他既没有拦,也没有参与宫中的事情。   一来是贺珏和景铄是同一类人,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也能理解对方的选择,景铄真要是死在了宫里,贺珏只会祭一杯酒祝愿对方夙愿得偿。   当然,收到消息得知景铄还活着的时候,他自然也能为景铄觉得高兴。   景铄和段云深原本行事低调,给贺珏递消息纯粹是因为景铄收到些风声,说贺小公子准备动身去边疆。   没有朝廷调令,也没有什么人请他支援边疆战事。他原本在京中就是一个富贵闲散子弟的模样,这时候说是去边疆,也听着跟要去边疆游玩似的。   实则他准备动身,是因为他与他兄长贺勤的账还没算清楚,贺勤失踪在边疆,他便去边疆找。   眦睚必报以牙还牙,是他的人生信条。贺勤从他这里抢走的东西贺珏是拿不回来了,但是他会从贺勤手里抢十倍百倍的东西作为替代。   贺珏:“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景铄:“陪他四处看看。”   贺珏笑道:“果真英雄难过美人关?”   景铄淡然道:“无关美人。”   只关乎他而已。   贺珏听着这语气,笑道,“也是,若是有人肯为我如此,那这‘关’不过也就不过了。”   景铄随意瞟了贺珏一眼,明知故问道:“你没有?”   贺珏:“终有不同,有的人愿意为你死,但是不愿意与你同床共枕。”   贺珏似乎是不愿意多提,这时候换了话题道,“对了,知晓你家那位爱吃京城里的小吃,我过来的时候便买了一些,不用谢。”   景铄听罢微微皱眉,“……你让渡鸦给他的?”   贺珏听景铄这个语气略有些不解:“怎么,不妥?”   .   景铄和贺珏两人聊天的时候,段云深和渡鸦两人一起待在外面。   段云深完全就是陪景铄过来的。景铄伤口还没大好,段云深感觉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跟着到处转悠,那心情就好像景铄是瓷做的一般,摔一跤能把他给摔碎了。   渡鸦怀里揣着带过来的点心,这时候见着云妃,略犹豫了一下,便直接将点心给他了。   段云深微微一愣:“给我的?”   渡鸦寡言少语惯了,只一点头。   段云深一边说着“谢谢谢谢”一边接过来,心道,这也太客气了,过来还带伴手礼的。   想完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得回礼?要不要留人吃个饭什么的?   .   景铄当然觉得不妥。   当初大理寺的时候景铄就觉得自家爱妃似乎是对渡鸦格外亲近一些——虽然事后证明了这不过是个误会。但是景铄心里却始终有几分不自觉的醋意在。   他本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的。   景铄:“让你家渡鸦离他远些。”   贺珏一顿:“咱们这么多年的好友,现在先是让我离你远一些,再让渡鸦离你家那位远一些……啧,以前怎么看不出你是这般人?”   景铄淡然道:“现在不是看出了么?”   贺珏扬眉,想了想,突然笑道,“不如这样,我现在就出去告诉这位云妃娘娘,当年你拿着我送你的折扇对月寄相思是个什么情形。”   这说的还是小苟子当初编的瞎话,不过那时候小苟子用的不是“折扇”,是“肚兜。”   景铄从容道,“去罢。”   贺珏:……   贺珏才不去,丢人。   也就嘴上说说罢了。   他们二人今日相见一个是劫后余生,一个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可这言语间一来一往,居然比往日碰面都要轻松些。   贺珏走时景铄也未远送。   他们本就不在乎这个,景铄之前的计划是埋葬于宫中的。死别他们两人尚且没有矫情地依依惜别,何况是现在。   一个是放下过去走向新的人生,一个是奔赴远方解决自己多年的执念。   都是好事,无需说过多伤感的话。   等贺珏走了,段云深便拿着一包点心献宝似的给景铄,夸着好吃,还要给景铄喂一个。   有些人啊,天生记吃不记打。   之前夸别人送的点心好吃栽过一次,如今还是不长记性。   点心喂到景铄嘴边了,景铄也未曾张口接,只不冷不热地看着段云深道,“有多好吃?”   段云深:???   就还……挺好吃的,香浓软糯,清甜不腻。   可段云深不敢说出口。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把夸奖的话说出口他就准备面对疾风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脑子里的警报已经拉响了。   狐狸精心情很不好,处理不好,问题可能会很大。   段云深当机立断,收回了递点心的手的同时,凑过去在暴君嘴角啃了一口。   景铄:……   段云深:……   好像亲歪了?   没事,可以正回来。   他又把自己的唇往旁边蹭了蹭,蹭完还舔了一下,接着试图撬开景铄的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吃过点心的关系,段云深的舌尖似乎带着一股清甜。   当自家的狐狸明显有不讲道理的预兆的时候,自己最好也要用不讲道理的应对方法怼回去,要快要及时,不能给他机会!   段云深感觉自己快要总结出一套狐狸饲养法则了。   亲完了之后段云深多看了景铄两眼,这才确定自家狐狸好像没有要接着找茬儿的打算了。   可喜可贺,松了口气。   景铄:“点心味道是不错。”   段云深:“?”   晚上景铄和段云深还是睡一张床,毕竟该做过的事都做过了,分床睡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段云深天天晚上还是心惊胆战的,一个是景铄贯穿心脏的那处伤口还没好,万一要是有剧烈运动,对伤口不好。还有一个是担心景铄老是惦记生崽子的事——虽然景铄没说,但是段云深能感觉得出,他确实还惦记着。   段云深经常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发愁,他觉得自己的小肚子上的肉肉们都还是孩子,可能无法承受如此殷切沉重的厚望。   此时已经是冬季,和景铄在被子里抱着睡还挺暖和的。   段云深睡觉习惯不是很好,天气暖和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等冬天来了他喜欢整个头都扎在被子里。   经常睡着睡着就贴景铄胸口上了,景铄的下颌抵着他的头顶,每次醒过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胸口有一小片湿热,那是段云深的呼吸弄出来的。   每次景铄都想把人往外捞,怕他闷着,段云深还不愿意,越是捞越是往被子里缩。   早上的时候段云深睡得半梦半醒的,被捞烦了,干脆就把被子拽起来往上一盖,把景铄也给闷被子里了。   段云深睡得迷迷糊糊的,仰起头在景铄下巴上“吧唧”了一口,还讨好地咬了咬,大概意思就是——别闹,我再睡会儿。   被子里隔绝了光,黑乎乎的,又空间狭小,里面全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气息。   既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又容易让人滋生一些微妙的情绪。   景铄静了一会儿,然后不慌不忙地解开了段云深亵衣的带子。   剥开衣服似乎格外容易,段云深睡意昏沉,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个处境。   等到胸口那处觉得被湿润暖热给裹住了,也只是无力地推了两下作为抗拒。   他人还在睡着,但是身体里的热意却因为那些若有若无的撩拨活泛了起来。呼吸越来重,皱着眉头无意识地发出一些声音,但是整个人的意识却好像陷入了暖热的泥淖里面根本就爬不起来。   等到被彻底折腾到醒过来的时候木已成舟,被子里的空气已经无法供应他粗重急促的呼吸了,迫不得已将被子掀开,冰冷的空气裹了他一身。   原本身上就出了汗,这时候冷空气贴上来冻得人只打哆嗦。   明明是该觉得冷的,但是段云深根本就顾不上那些了。   只能感受到景铄,也只会感受到景铄,所有的感官都交给对方操控。   一早上的荒唐过后,景铄胸口的伤情出现了反复,段云深感染了风寒。   没办法,项一越只能又乔装了一番,把那个老大夫给请回来了。   景铄的伤口倒是不打紧,系统罩着,死不了人的。   倒是老大夫帮段云深切脉的时候切了半天也不说话,捋着胡子眉头紧锁。   段云深一边咳嗽一边吸了一下鼻子,因为风寒而鼻头和眼睛都红红的,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老先生斟酌了半天,然后看向景铄问道,“容老夫冒昧,这位……”   老先生顿住,似乎是在纠结该用什么称呼才比较合适,看着像位“公子”,但是这脉象分明是位“夫人”。   老先生最终选择了直言,道,“这位是否就是尊夫人?”   段云深一顿,红红的眼睛看向老大夫,又检查呢一下自己的衣服。   吻痕也没露出来啊?   老先生:“请恕老夫上次眼拙,尊夫人这女扮男装的手段确实了得。”   段云深:????   景铄突然似有所感,“先生的意思是?”   老大夫:“胎儿脉象平稳,若是不放心,老夫待会儿也可开一副安胎的方子。这风寒也不过是小事,无需忧心。”   段云深:……   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第59章 生气气!   段云深呆愣了几秒,然后疯了。   这就是命运么?!   就在刚刚,自己还是一位有志青年,翩翩少年郎。而现在,自己突然变成了未出世的孩子的妈……   苍天啊这就是冲动的惩罚么?是么?是么?   这来的也太快了吧!!   这才多久啊!这不就是早上才……   怎么这么会儿的功夫肚子里就有东西住下了??!   这是什么速度?坐上神舟系列了么,这么快?   段云深反手捏住老大夫的手腕,阻止老大夫移开切脉的手,谨慎道,“我觉得先生不是很严谨,要不你再确认一下?”   景铄刚刚也微微愣了一瞬,只是此人习惯了情绪不外露,在场愣是无人看出来。   这时候段云深抓住老大夫的手一副“你再敢说我有了我就跟你拼了!”的模样,景铄才回过神。   景铄握住段云深的手,把他的手从老大夫那枯瘦的手腕上摘了下来。   景铄恭敬有礼道,“那便有劳老先生开方子了。”   这暴君可能这辈子都没对大夫这么客气过,太医院那群太医要是见着今日,大概会自戳双目吐血三升而亡。   想当年,他们可都是“治不好xxx就要你们全家陪葬!!”的下场。   项一越此时也有点楞,一开始也被这老大夫的话给震了,妖妃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有孕了?真的可以有孕么?原来太皇太后那个老妖婆当初给男子送避子汤不是癔症发作啊?   震惊完了转念一想——这肯定是南渝国巫蛊之术的神奇!   南渝国,恐怖如斯,一切皆有可能!   这时候看看自家陛下,在得知自己有后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还能如此从容淡然!   项一越觉得自己太一惊一乍了,也就把心揣回肚子里了,回归自己的职责,从容地指引老大夫下去开方子了。   于是在场被“胎儿”两个字震住的就只剩下段云深了。   段云深看着那老大夫转身离去,恨不得现在就从床上跳下来去把那老大夫的山羊胡子给揪下来。   这肯定有什么误会!   这绝对不可能!   初高中生物老师知道这事儿么??他们没有去抗议么?这是误导青少年身心健康发展的呀!!   就算段云深看着老大夫的眼神里有千般留恋万般不舍——主要是想让人留下来说自己诊错了,也没用。   景铄握着他的手呢。   老大夫跟着项一越出了房间,项一越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防止风吹进来让“孕夫”风寒加重。   景铄捏着段云深的手,面上虽没什么变化,但是段云深总觉得他捏住自己的力道有些大得出奇——而且他本人可能毫无自觉。   段云深觉得爪子疼,转头看向景铄的时候才发现景铄似乎有些走神。   你走神什么啊!   要当妈的又不是你!!   这一副吓呆了的样子是要做什么?   段云深欲哭无泪——天杀的狐狸精,太过分了!   为什么被压的是我,受欺负的是我,生崽子的还是我??   难道就没有谁觉得不公平么?耽美小说里就没有人倡导一下攻受平等的平权主义么?大家一起合理分担一下好不啦?   景铄终于回神,看着自己爱妃脸上的神情似有千言万语难以诉说。   景铄顿了顿,居然不自觉有些紧张,便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早上确实是荒唐了,太过不妥。   段云深无言,唯有心头泪千行:“嘤……”   听听,听听!语气都变了!我早上受不住了抗议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这么耐心温柔呢?   你爱的根本不是我,你就是想我给你生狐狸崽子!!   段云深深呼吸了一口,调整了一下情绪,试图和这暴君讲道理,“今日早上才……嗯,下午便诊出……额,是不是,不太靠谱?我觉得可能有什么误会。”   景铄闻言顿了一下,似乎被段云深的……嗯,单纯程度,给弄得不知做什么表情才好。   自家的爱妃,傻起来也很可爱——不是说他傻的意思,是强调可爱的意思。   景铄恢复了从容道:“云深之前骗我说有孕的时候,依据的是何时的事?”   段云深:?   段云深:!   对哦,以前也有过哦。   所以这崽子不是今天早上住下的,是很久以前就住下了?   段云深此时再回想当初自己去接景铄的时候说的“我是来接你给我的孩子当爹的”……   乌鸦嘴!   自欺欺人的最后希望破灭,段云深脸上神情变换,最后往被子里一缩,拿被子把头一盖   我不活了!   我不要当男妈妈,噫呜呜噫!!   我觉得我还没做好准备并且也做不好准备了,啊啊啊   导演,我要换剧本!!   景铄在外面轻轻扯段云深的被子,扯了两下没扯动,“云深?”   段云深:……   别叫我,段云深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那个,叫……叫“孩儿他娘”……   嘤。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噫呜呜噫   我捡了那么大那么好看的一只狐狸精,就想搂着亲亲抱抱大家一起老的。   他怎么这么客气呢,还给我送这么大一份礼!   这礼能退么???   段云深突然把被子扒拉下来,露出一颗头发乱了几分的头,“陛下,我还是觉得……”   这事不太可能!我怀疑他是个庸医,我要再找个大夫确认一下!!   话到了嘴边,段云深看着自家狐狸精的脸,不知怎么的,话出不了口,又给咽回去了。   景铄:“觉得如何?”   段云深艰涩道:“……觉得你胸口的伤不稳妥,要不也开个方子吧?”   景铄不爱喝药,不过此时纵容道,“好。”   段云深:……   同意的这么干脆,你果然不爱我,你就想我给你生狐狸崽!   景铄喜怒不形于色,表面也看不出什么,接下来几日依旧陪着段云深同吃同睡,既没有提起“孩子”的事情,也没有如同那些初为人父的一半,丝毫看不见那种恨不得打开窗户嚷嚷“我要当爹”了的欣喜若狂。   乍一看,几乎要让人觉得这孩子在景铄心中无关紧要,似乎有跟没有,也没什么差别。   景铄这模样,段云深既有几分纳罕之前景铄那副盼孩子的模样是真的还是假的,又觉得有几分安心。   段云深感觉自己快要“有孕ptsd.”了,现在整天心情都大起大伏。   他可能上一秒乐颠颠地端着一碗桂圆莲子粥吃得开开心心的,下一秒项一越就能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把他的粥给他抢了,还要讲道理说,有孕的人不宜吃桂圆。   段云深就纳了闷儿了,这么一个五大三粗身体强壮相貌硬朗性格大条的大老爷们儿,怎么突然就基因突变了,一天天的比老妈子还烦!   而且“有孕”“孩子”之类的词已经成了段云深的精准炸毛点,谁碰他就“哈”谁——这个“哈”,指的猫科动物生气的时候龇牙哈气。   有了项一越这么个糟心的对比,景铄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就甚得段云深的心,待在景铄身边的时候总是觉得无比的舒心畅快。   他就是没深入想过,项一越以前和他不对盘,现在忌惮他神奇的巫蛊之术,到底是怎么有胆子管他的?   再者说,项一越不是个细心的人,家里也没有过有孕需要照顾的女眷,那些有孕的忌口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反正段云深现在都绕着项一越走,平时没事就趴桌子上看自家大狐狸精。   景铄也由他去,自顾自地看书、下棋。   段云深肚子也没什么反应,那些所谓的孕吐、胸部胀痛或者说是爱吃酸食,在段云深这通通没见着,也不知道是他体质不同,还是这些糟心事没到降临的时候。   可天天吃好吃的被打断,心里有事闷着,就算天天看着自家狐狸精貌美如画也治不了,几天下来段云深未免就有些蔫哒哒的,跟株缺阳少水的植物似的。   景铄看着心疼,干脆就拿了主意提前出京了——原本段云深定下的打算是等景铄这伤口大好了再动身的,毕竟舟车劳顿也不好养伤。   景铄则是担心自己的伤口还没好透,自己爱妃就先闷出病来了。而且如今不抓紧时间出去玩儿一阵,再过几个月,段云深也就不适合舟车劳顿了。   离出京之前,项一越还去帮段云深抓了两幅安胎药,说是有备无患。被段云深得知之后,直接放狠话自己要用神奇的巫蛊之术诅咒他一起怀孕生子。   哪知道项一越听了之后愣了愣,然后表示自己喜欢姑娘,姑娘没办法让自己有孕的——语气十分正直真诚且骄傲。   段云深:……   段云深直接郁卒。   都是这狐狸精造的孽!!   嘤   这一头是自家爱妃,另一头是忠心下属,看着这两边一猫一狗快咬起来了,景铄也不着急,悠哉看热闹,然后回头哄一哄自家的爱妃,再背着段云深夸赞安抚项一越几句。   某人幼时学了那么多年的治国之术帝王之道,做皇帝的时候没用上,没做皇帝了之后全用来处理这些鸡飞狗跳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出京的时候段云深和景铄坐在马车里,项一越打扮作赶车的马夫,脸上都做过伪装。   城门口就贴着他们几人的的画像,士兵们例行问话,掀开马车帘打量着车里的两人。   段云深依旧是一副男子打扮,和景铄一起坐在马车里。   士兵盯了两人半晌,视线一直在段云深身上打转,通缉的三人之中就有一个肤色较深,头发微卷的人——只不过看画像上的装扮,似乎是个女子?   马车上这个很明显是个男人。   就在他犹豫是要向上禀报还是就此作罢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有一年轻女子大声道,“做什么呢?马车里有美人出浴是怎么着,后面的人不出城了?官爷要看这马车像是有钱人想讹钱就直接说,别耽搁时辰!”   这时候景铄给了项一越一个眼神,项一会意,掏出钱袋子来拿了两锭银子放进那士兵手里。   士兵一怔,银子这东西谁不爱?再加上段云深今日男子装扮,他略一衡量便收下银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过去了。   段云深出了城之后便长出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今日要在这里动手。”   景铄倒是从容:“动手也无妨。”   段云深心道,是,你最厉害了。   但是动起手来不是误事么?守城这点人自然拦不住景铄和项一越,但是一旦他们出城的消息坐实,只怕很快就要有追兵追上来,出城之后的其它关卡也会变严格,平白增添许多麻烦不是?   段云深这时候掀开马车的小窗帘子回头看,想看看刚刚那个胆大出声的女子是个什么模样。   这胆儿可不是一般的肥,都说民不与官斗,听出声这女子的泼辣劲儿,倒像是有什么背景的。   探出头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灰白色半旧披风的姑娘,身上背着包袱,看样子也是要远行,一身的行头中规中矩,也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   但是面容倒是生得清秀,杏眼樱唇,一点也看不出刚刚说话时盛气凌人的模样。   大概是刚刚说话太冲招惹那些官兵了,这时候被官兵们排查的格外仔细,几乎有些刁难的意思。   段云深摇了摇头缩回了马车里,然后打了个呵欠。   他最近有些嗜睡易困,但是死不承认,也坚决不补觉。就跟他肚子里本来没孩子,承认嗜睡就有了孩子一样。   景铄:“困了就睡罢。”   段云深瞬间大马金刀地坐好,愣是坐出了关二爷守门的气势,“我不困!”   景铄:……   段云深:“我真的不困!!”   项一越在外面道,“老大夫说了,睡眠足一些,胎儿才能好。”   段云深:????   段云深简直有心一脚踹出去,把项一越从马车上踹到马车底下。   你不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我跟你讲!   景铄及时出声,转移了段云深的注意力,道,“云深第一个地方是想要去哪儿?”   段云深一顿。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段云深把属于他的那半张地图掰扯出来,凑过去指给景铄看,说是距离京城不远有座望远峰,峰上有座寺叫做小安寺,这就是他们的第一站了。   小安寺名字虽然有个“小”字,规模可不小,在全国都有些名气。只是段云深原本对这种佛寺之类的东西没什么特殊情怀,不准备去的,因为佛寺里都没有好吃的,只有素斋。   之所以将此地加入计划,是因为听小苟子说那处有得道高僧,而且求的平安符很灵。   段云深想去帮景铄求个护身符或者平安符回来,替代原来那个。   原来那个是用新手绣娘绣出来的荷包装上黄符,后来景铄又将里面的黄符取出来换上了他和段云深的名字。   那个东西景铄贴身带着,受箭伤的时候这东西直接被血给染透了。   被困在深宫里,景铄昏迷不醒的时候,段云深将这东西从景铄衣物里找到那个被血染透的东西,心里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心不诚的东西果然做不得指望。   再想到当初景铄将写着他们两人名字的纸条放进去的时候,那时的段云深莫名觉得难受得紧,所以总想着给景铄弄个新的,诚心诚意那种,所以就将这小安寺加进了自己的旅游站点。   景铄听段云深要去寺庙,又见他神情似乎有几分虔诚,微一扬眉,有些诧异,“云深信佛?”   段云深想了想:“不信,但是我可以试着信一下。”   求个保平安的东西,能算信么?   若是信它下次就能换你平安的话,我是不介意给佛祖供奉香火的。   景铄看了段云深一会儿,道,“信佛不如信我。”   段云深:???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直接让段云深愣了一下。楞完了再看景铄那副从容的模样,似乎他刚刚只是随意一句。   但是段云深愣是通过自己丰富的狐狸养殖经验,品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儿来。   不是吧,我漂亮的大狐狸,佛祖的醋你也吃??   段云深一方面觉得这醋吃得路子太偏,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心里好像有些开心。   开心了一会儿又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说不定人家就是单纯觉得自己比佛祖厉害呢?   看看我家的大狐狸,貌美如花才智卓绝还武艺超群,一直在“皇帝”这种地位坐着,说不准人家就是从心底认为“普天之下我第一老天第二”以及“佛祖是个什么东西,有我厉害么?”。   景铄:“怎么这么看着我?”   段云深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坐景铄身边去了,逗人似的,“怎么就信佛不如信你了?”   这话问的,知道的是段云深在逗自己狐狸呢,不知道还以为是来挑衅的呢。   景铄这时候果然就换了神情,不冷不热道:“云深这是觉得虚无缥缈的神佛要比我可信?”   段云深:????   我的狐狸好像情绪又不太对了……   怎么办,在线等,急!!   景铄看段云深不接话,又危险十足地“嗯?”了一声。   段云深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自己就不要逗了!   把自己玩儿进去了吧?   该!   项一越听着马车里的响动,半点眼色都没有,在马车外仗义执言道,“娘娘如此说话,未免太伤陛下的心了。神佛何其缥缈,陛下待娘娘如此,娘娘却……”   段云深:“闭嘴!”   我看是南渝国巫蛊之术还不够神奇,所以吓不住你!   你是不是想上我的情敌黑名单!?是不是?   这种场合你来拱火,我看你就是想看我和你家陛下吵架!   项一越是真的觉得神佛不如自家陛下,神佛会整天留意有孕忌口时时提醒么?神佛会带着他出来游山玩水不让他操心分毫么?   这妖妃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还敢惦记神佛!   愚忠的可爱就在于,被自己主子坑了一把还在帮主子找补。   提醒忌口招人厌的事,景铄分明都在让他干。   段云深被项一越掺和了一杠子,直接被钉在“人渣”的柱子上,仿佛一个三心二意玩弄人心吃碗望锅的渣男,享受着景铄的好,居然还想去勾搭佛祖刷好感度。   简直不可原谅!   段云深坐在马车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绪。   景铄用一种悠然从容的目光看段云深,等着他开口。   段云深:……   行!你比佛祖厉害!   我错了!行了吧?   幼不幼稚?你自己说,幼不幼稚??   佛祖给我们俩当了小三他自己知道吗?我还打算去请他保佑你呢!   保佑个球!你看哪家小三保佑正宫的?你自己招惹的那个系统我都没跟你算账!   段云深被盯了半晌,虽然自己没干心虚的事情,但是就是被盯得心虚得厉害。   别问,问就是气场这种东西是天生的。   段云深这时候凑上去在狐狸嘴唇上吧唧了一口,   “……我,我睡一会儿。”   马车上也没办法躺平,这时候只能靠景铄身上,闭上眼睛随着马车晃荡晃荡地就睡着了。   他自顾自睡得沉,马车到了峰下的小镇上,进客栈投宿了他还没醒过来。景铄直接将他抱进了房间,把人放平后给他盖上了被子。   这小镇距离京城近,也比较富庶。客栈的窗户没开,但是能听见下面街道上的叫卖声,还有小孩儿跑动的声音。   段云深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景铄坐在窗边写字,大概是怕开窗声音太大吵到了段云深,连窗户都没开,光线有些不足。   但是段云深躺床上看过去还是觉得赏心悦目的,自家的狐狸精自然是怎么看都好看。以前狐狸精眉目之间凝聚的戾气仿佛千年都化不开,现在看着倒是平和许多。   只是……   他在写什么?   段云深被景铄接二连三地骗了好几回,这时候快变成惊弓之鸟了。看着看着心头一跳,就开始想着这狐狸精该不会又在写遗书吧?   段云深:……   我试一试,看看他心虚不心虚。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然后坐起身。   景铄此时看过来,“醒了?”   段云深还只来得及“嗯”了一声,就见着景铄将笔放下了,看似随手似的将那张纸叠了叠,夹进了一边的书里。   段云深:……   他心虚了!!   你写了什么不敢给我看,要藏起来!   景铄:“要不要下去走走,刚刚听下面热闹得很。”   段云深:……   我不去,你写啥了,你给我看一眼!   段云深从床上下来,直接往书桌边走,伸手就要拿刚刚景铄夹纸的那本书。   你完了我跟你讲!   准备面对疾风吧!!   我今儿非要扒了你的狐狸毛!!   段云深伸手就去拿那本书,结果在他手指尖还只刚刚碰到书的封皮的时候,那本书就被景铄抽走了。   段云深:?   你还敢抢?你还敢抢???   你就是心虚!   段云深伸手去夺,景铄将那本书拿远了一些,段云深自然拿不到。   段云深试图伸手去够,还是够不着。   景铄拿着书伸长手臂,表情却还是悠然从容的,仿佛戏谑一般地道:“云深做什么?”   段云深不吃这套了,危机感爆棚:“你写什么了?”   景铄从容道:“心经。”   段云深:……   我信你个鬼!你个大狐狸子坏得很!!   是不是遗书???!   段云深:“给我,我看一眼。”   景铄看着段云深,眸子里隐约像笑,意思很明显——不给。   段云深:“信不信我生气给你看?给我。”   景铄顿了一下,越发笑意明显,愣是用自己淡然的语气道:“那气给我看。”   段云深:……   不得了了。   狐狸大了,会气人了哈?   段云深真就气给景铄看了。   太不是东西了!   不没有人性了!   狐狸从野生的喂成家养的多不容易啊,一不小心这狐狸就恃宠而骄了!大狐狸啊,你对不起阿爸对你的牵挂!   段云深气得下楼吃了三碗饭,没跟景铄说一个字。   吃完了饭,打着饱嗝出去溜达了一圈。   段云深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种吃完饭可以遛食散步的乐趣了,景铄就在他旁边跟着,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两三步的模样。   吃完饭已经是暮色四合,这时候小镇的街上已经亮起了灯笼。   不比年节的时候,夜间街道上也还热闹热闹的。但是此时街上也不算冷清,偶尔还能碰到三两个商贩未走。   段云深走了一会儿遇见三四个孩子乱窜,有个孩子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别的孩子,一个没注意就一头撞段云深腿上了。   那孩子还没到段云深的腰,人小,撞过来也没什么力道,撞完段云深倒是没事,那小孩儿倒是撞得自己后退了两步,摔了个屁股蹲儿,楞楞仰着头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愣住。   他该不会哭吧他该不会哭吧他该不会哭吧?   那小孩儿看了一会儿,瘪了瘪嘴,“哇啊啊啊——”   ……完美。   这调子,不知道的以为是京剧开场了。   年纪轻轻嗓子不错啊。   段云深蹲下来,把孩子给拎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哭了。”   孩子:“你打我——呜呜哇——”   段云深:?????   拍拍灰而已!   你别嚎了!我真就拍个灰!!   那小孩儿越哭越起劲,眼看着四周大人的目光就都看过来了。   段云深:……   景铄这时候走过来,跟着一起半蹲下。   段云深转头看着景铄,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上了求助的神色——你说我现在跟这孩子对着哭,能不能把他吓住?   景铄看向那个孩子,淡然道,“不哭就给你买好吃的。”   孩子:……   那孩子一秒收声,看着景铄道,“你说的,骗人是小狗!”   段云深愣住了。   这发展?   景铄看向段云深:“讹你的。”   摔地上半天没哭,打量完了段云深这一身行头才开始嚎,这孩子鬼精鬼精的。   段云深一脸错乱。   不是,我被一个孩子给碰瓷了??   而且被碰瓷了我还没看出来??   不是,这位暴君先生,你常年在宫里待着,怎么知道这种套路的??   你这样显得我很不聪明啊!   景铄站起身之后拉了段云深一把。   那孩子生怕这俩冤大头跑了,站他们俩中间,拽着段云深的衣角——本来景铄的衣角他也想拽的,奈何景铄看起来比段云深冷太多。趋利避害是天性,哪怕是小孩儿也看得出哪个更好相处……或者说,更好欺负。   段云深看着小孩拽着自己衣角不撒手,一副生怕自己跑了的模样,实话实说道,“我身上没带银子。”   这话既是说给小孩子听的,则是说给景铄听的。   景铄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那该怎么办,我倒是带了些,只是云深还在和我生气。”   段云深:???   我……?   你这狐狸怎么回事?   我还是不是你家的亲亲宝贝了?你就这么对我?   段云深有心放狠话说自己带着孩子自己回客栈取钱!   可是问题上——他客栈也没钱。   当初出宫的时候他倒是收拾了细软来着,只是后来被这只渣狐狸气着了,回头去接他,细软都扔了。   这段时间吃的用的都是景铄的。   段云深看着小孩儿,实话实说,“我没银子,谁答应给你买你问谁要。”   小孩儿仰头看了一眼景铄——直觉告诉他,这人很不好惹。   小孩儿回头继续欺负段云深:“这位哥哥不是说了他有么,你找他要。”   哥哥?   叫得这么亲热干嘛??   这时候恰好就见着远处有个卖糖葫芦的,那小孩儿拽着段云深的衣角,“那个那个,我要吃那个!”   段云深看着景铄——喂,听到没,他要吃那个!   景铄一副“什么?”的模样。   小孩儿看这两人意见不和,有点慌,生怕自己的糖葫芦飞了。   这时候拽着段云深的衣角摇来摇去,撒娇道,“哥哥——你刚刚撞到我了,我摔得可疼了——”   毛!是你撞到我了!!   但是这小孩儿突然改变策略改卖可爱,段云深话也不好意思说得那么直,“我真没带银子。”   小孩:“可是他带了!”   段云深条件反射想说“我和他不熟”,话还没出口,觉得这话有点过分,咽下去了。   段云深把那小爪子往景铄衣服上放,“他带了,你摇他。”   小孩松开景铄的衣服,回来接着摇段云深:“我好几天没吃饭了,哥哥我饿——”   段云深:……   你看看你这肉乎乎的小脸蛋,这叫好几天没吃饭了?   好几天没吃饭的人都想吃馒头,谁会想吃糖葫芦!   段云深掐了一把小孩子的脸,“小小年纪脸皮薄一点。”   小孩:“想吃——”   景铄看着段云深和小孩扯皮,也不掺和,好整以暇地看着。   段云深:“我真的真的没带钱。”   小孩:“我真的真的好饿——”   段云深无奈,抬头看景铄。   景铄提醒道,“你还在和我生气。”   我……   我生气就不能花你的钱了么?   段云深站起来伸手:“钱袋子给我。”   景铄乖巧地将钱袋子给了段云深。   段云深:……   段云深拎着小孩子过去给人买了五六串糖葫芦,硕大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红色糖衣,糖衣上还落着白芝麻。   小孩儿拿着糖葫芦咯咯笑,看段云深盯着自己的糖葫芦看,小孩子还很大方地分了段云深一串。   段云深:……   小崽子你醒醒,你手里的糖葫芦都是我给你买的。   小孩儿:“只能给你一串,我还要和朋友分呢。”   段云深准备接过来,同时没忍住开启了教育模式,“碰瓷不好,下次别这么干了。”   小孩:“碰瓷是什么?”   段云深:“你刚刚这种行为就叫做碰瓷。”   小孩眉头一皱,把准备分给段云深的那串糖葫芦给收回来了,段云深只来得及指尖碰到竹签。   小孩:“是你先撞我的!”   段云深:“分明是你撞我!”   小孩:“你还打我呢!”   段云深:???   小孩瞪了段云深一会儿,然后噔噔噔跑过去把那串本来打算分给段云深的糖葫芦塞给景铄了。   塞完了还不往回头冲段云深吐了舌头,跑了。   段云深:……   人善被人欺,你糖葫芦是我买的,我买的!!   还有,突然跟他这么亲近做什么?   你们俩认识吗,这就开始蛇鼠一窝抱成一团来气我了?   景铄有些想笑,但是担心自家爱妃炸毛,愣是忍住了,走过来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段云深。   不稀罕!   段云深拿着钱袋子,自己给自己买了一串。   段云深一口咬破山楂的糖衣,将最上面那个糖葫芦拽下来,恶狠狠的将糖衣嚼碎。   景铄:“糖葫芦要少吃。”   段云深一副挑衅模样:“怎么?”   景铄没接着说,点到为止。   糖葫芦里的山楂对有孕的人不太友好。   景铄要是把这话说出来,段云深立刻就能炸毛,大概就是——你果然只想让我给你生狐狸崽子!   但是景铄这语焉不详的点到为止,反而让段云深心里莫名地对糖葫芦有几分忌讳了,就咬了两颗就没吃了,只拿在手里。   两个人并排一起往住的客栈的方向走。   段云深本来就是一个生气气不过三分钟的人,开始想着景铄写的肯定是遗书,再联系到旧事,觉得脑子里气得嗡嗡作响。   这时候被这不讲道理的厚脸皮小孩儿一闹,心里那口火气去了大半了。   火气一过,再想想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不一定那就是遗书么,万一这暴君是在给他们准备以防万一的退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呢?   这么一想,段云深不自觉就有点后悔,没话找话地道,“你怎么不吃?宫中没有这个吧。”   景铄:“我不怎么爱吃这些。”   段云深想起来了,景铄的母妃给他送的糕点差点要了他的命,佛手酥成了禁忌,别的点心糕点也不爱碰。   ……自己真是无敌了,想缓和一下气氛,结果精准踩雷。   段云深想了想把钱袋子掏出来还回去,“你出门带这么多,小心遇上抢劫的。”   景铄看向段云深。   段云深:……   对,今天抢劫的就是我!   抢一下怎么了?有问题么?不能抢么??   再说了,你自己递给我的!   你那么乖巧地递给我那能叫“抢”么?我这撑死叫“拿”!   不收算了。   段云深把钱袋子收回来揣自己身上,狐狸的钱就是我的钱!   两个人回到客栈的时候项一越还在等他们,景铄让项一越下次再有这般事不必等他们,项一越点头称“是”,但是目光却在景铄和段云深两个人手上的糖葫芦上面打转。   段云深就算了,景铄拿着这东西实在是有些违和。   项一越看得一愣一愣的,景铄留意到项一越的目光,干脆将手里那串糖葫芦给项一越了。   项一越:……   项一越拿糖葫芦,更不搭了。但是陛下赏赐,又不好不接。只能接过来干拿在手里。   段云深一看,正好!   他手里这串也不想吃了,把自己的也递给项一越了,还说,如果嫌弃自己吃过两颗了可以扔掉。   项一越:????   项一越举着两串糖葫芦,一脸懵地看自家陛下和他的妖妃上楼了。   段云深倒是真和景铄出不了隔夜仇,段云深想开了也就没什么了,当天晚上窝在景铄怀里睡得很香。   景铄倒是抱着段云深没睡着,他觉得有些愧疚。   自家爱妃有多爱美食他是知道的,可是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突然就有了颇多的忌口,连糖葫芦这种东西都不能多吃了。   景铄抱着段云深,蓦然也有了段云深之前想过的那些念头——若是自己能帮忙分担一些就好了,自己倒是不怕忌口也不怕疼。孩子在爱妃身体里慢慢长大就行,那些苦处都可以自己来。   第二日清早,段云深醒过来的时候,景铄已经起来了,依旧是坐在窗边写什么。   段云深:……   你那张纸上面是不是有重叠空间?写什么呢,怎么还没写完?   你写就写,别让我看见行不行。   抓心挠肝的!   景铄看段云深醒过来,这次倒是没遮掩了,反而笑道,“云深要不要过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山楂和桂圆孕妇应当少吃来源于百度,具体是不是伪科学也很难说。少吃为宜。 第60章 土匪   段云深精神一震,刚想从床上蹦跶下去,突然又醒悟过来——这次怎么写了好说话,该不会是想坑我吧?   段云深退回到床上按兵不动。   景铄看向段云深:“不看了?”   段云深:……   段云深看着景铄要把那纸给重新收起来了。   段云深:!   谁说我不看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狐狸精背着我写什么东西!   段云深从床上跳下来,赶到景铄边上伸手就将那张纸给拽下来了。   然后就看见那张纸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以“景”字打头的各式各样的姓名,里面居然还有很多生僻字段云深压根就不认识。不过瞧着字形,大概是寓意不错的。   段云深表情复杂。   心情更复杂。   有的人还没接受自己揣了崽的现实,有的人就已经开始取名取了大半张纸了。   这何止生一个足球队啊,这数量多得够组一个大型团体操方阵了!   段云深拿着这张纸,好像看到了纸上全是在打滚舔毛互相追逐的小狐狸崽子!   某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些小狐狸崽子要从纸上跳出来管自己叫“妈”。   段云深咽了一口唾沫,“……这,这么多啊……”   景铄:“多么?不过偶尔脑子里想起什么觉得不错的字,便都记下来罢了——现在回头看看,倒是没几个满意的,不过还有近九个月,也不着急。”   段云深长出一口气。   默默心道,我好害怕你说觉得不多是因为“这些都用得上”啊   段云深第一次由衷地感谢自己和自家狐狸精的频道不一致,毕竟自家狐狸精要是如同自己设想的说出“都用的上”的话,估计今夜自己得连夜逃跑,扛着马车跑!   段云深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   段云深把纸给拍桌子上了——不行,上面的小狐狸崽子活蹦乱跳得自己眼睛花。   我好害怕啊!我好像产生了幻觉!!   段云深把目光停在景铄脸上定了好几秒,试图把那些小狐狸崽子从自己的脑子里清理干净。   然后他就看到自家的大狐狸崽子颇为不省心地眸光跳动了一下   就一下!   但是段云深发现了!   ……我真是狐狸养殖专业户!   经验太老道了!换了一般人肯定不知道刚刚这大狐狸心里波动了一下!   骄傲三秒钟!!   好了,现在的问题是,大狐狸他心理状态波动什么?   段云深站着,景铄坐着。   段云深居高临下,盯着景铄——你刚刚波动什么?   景铄站起身,瞬间比段云深高了半个头。   段云深:……   我的居高临下呢?   段云深:“你刚刚……”   景铄低头亲了段云深一下,然后顺手将那张写着满篇小狐狸的纸张放好。   景铄道,“下楼吃东西吧,饿不饿?”   段云深:“……”   你打断我的话打断的这么明显,不要以为我没看出来啊   段云深:“你刚刚……”   景铄:“下楼吧。”   段云深:……   大狐狸都走了,段云深只能先跟着下楼吃饭。今天吃得很收敛,也就吃了两碗半吧。   段云深最近食欲见长,大有把自己吃成球的架势——虽然,他自己可能压根没意识到。   吃完饭在小镇里溜达了一圈,白天总要比晚上热闹许多的,段云深记挂着自家狐狸精刚刚打断自己问话的事情,多少有些走神。   他想来想去,也没弄清楚他那个时候到底是有什么好波动的。   段云深总觉得景铄似乎有点怪怪的。   这个感觉并没有太明显,也不知道是因为景铄太擅长伪装,还是段云深自己太过于敏感的关系。   那是一种,感觉。   他一开始觉得景铄偶尔有了变化的感觉可能是因为离开了深宫,也放下了过去,心境不同,所以给自己感觉不同了。   但是今早自家狐狸精眸光跳动的那一个瞬间,让段云深迷之确信,自家狐狸精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事情。   别问,问就是直觉。一般脑子一般的人,都是靠直觉行动的,而且通常来说,直觉还很准。   可察觉是察觉到了,但是分析不出来。   这就更膈应人了,段云深心里实在是藏不住事情,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回归自己的老路子,决定挑开了直接问景铄。   段云深原本就只是一个模糊的感觉,这时候抓不住,问起来就更是模糊了,给人一种语焉不详的感觉。   重心大概是在早上景铄眸光那一瞬间的闪烁。   景铄听罢不答反问,问他昨日生气是生气什么?   段云深:……   段云深发现自家狐狸精好像有一个喜欢翻旧账的毛病。   好多事情当时不清算,隔了一段时间自己要是戳他哪里不舒服呢,他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段云深略有几分底气不足:“……大概就是……被你骗多了,所以有点惊弓之鸟了?”   景铄看了段云深一眼,反问道:“惊弓之鸟?”   景铄面上没怎么显露出来,但是实际上段云深生气的原因景铄预想的不太一样。   景铄以为段云深那时候是不喜他给小孩子取名字的事情。   他深宫那种地方活了那么多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洞悉人心早就是本能了,再加上段云深这人天生活得坦坦荡荡的,心事也不加遮掩。   所以景铄是看得出段云深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不如自己接受得那般快,那般欢喜的。   景铄觉得自己是能理解段云深身为男子有孕所以有些抵触,但是这并不能抵消察觉到段云深的抵触之后带来的负面情绪——不重,可能更多是失落。   正是因为这点,所以景铄才在段云深面前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似乎对这个孩子不甚在意,也不会在刻意提及“孩子”“有孕”之类的字眼。   就连给孩子取名字的事情,也是将那张纸放在了段云深的视线之外——昨天是意外。   所以昨日段云深生气,还有今天段云深“啪”一下把那张纸按桌子上的时候,景铄自然理解上出了几分偏差——他觉得段云深的抵触已经到了不喜爱,甚至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真怨不得景铄,段云深这脑回路是个正常人都跟不上。   谁能想到他把那张纸拍桌子上是因为他看到纸上都是小狐狸打滚。   段云深既然就自己惊弓之鸟的事情开了头,便跟着说下去了,他心里也有些东西横着,“……我还以为你在写什么,嗯,不太好的东西。”   景铄:?   景铄:“不太好的东西?”   段云深好整以暇地看着景铄——我给你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自己做过什么亏心事,想起来没?   答应我和我一起出宫,结果送我一份遗书可还行?   景铄:……   段云深转身接着往前走,道,“之前你性命垂危再到大难不死,紧接着出宫,养伤,还……嗯,我这还添了一桩事,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和你算这笔账。”   这么严肃地用上“算账”这种词,段云深自己都愣了一下。   愣完了他又想了想,挺认真地道,“遗书的事……挺,嗯,过分的。”   景铄和段云深并排走着,听自家爱妃似乎在很努力地组织语言,试图用一些不至于太激烈但是又能足够的表达出自己的感受的句子。   段云深组织了半天的句子,想说自己很生气,当时准备回去揍你的。   又想说,这事儿我心里还没放下,所以昨天看你写东西不让我看见,我就草木皆兵了。   可是最后出口的时候却变成了,“骗我这种事,不能有下次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是说,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不能再骗了。”   一起过日子的话总有骗人的时候,你问外面天亮了没,某人想让你多睡会儿,说没亮。   这也是骗人,但是这无伤大雅。   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骗人的。   自己满打满算地准备带着狐狸去流浪,结果狐狸这头答应得乖乖的,那头打算把自己做成碳烤狐狸肉,这换谁能忍?   段云深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应该生气,只能心道,自己真是个大度的狐狸饲养官。   其实想想,昨天反应那么大,就是因为话一直没说明白,所以才会心里落下了病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看着这狐狸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自己先奔着最坏的发展去想了。   段云深说完等了一会儿,景铄一直没说话。   段云深:“嗯???”   我说骗人这种事不能有下次了的意思就是这次我不追究了!   遇上我这么大度的饲养官,一般人不早就指天誓日说“绝对没有下次”了么?   你这个狐狸怎么回事,你怎么一点都不上道呢?   段云深停下来,扭过头去看景铄。   景铄看着段云深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才道,“再不会了。”   段云深:……   四个字?就四个字???   态度不够坚决,语气不够诚恳!   咱们俩要是调换,我肯定态度比你好,天上的星星我都能给你说得掉下来!   但是   看在你眼神好像很认真的份儿上,我信了。   段云深转过身接着往前走,然后才问道,“我回答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回答我了?”   景铄:“什么?”   段云深:……   装,你再装,前后就那么几分钟,我才不信你已经把我的问题给忘记干净了!   我劝你老实地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前好端端的那个情绪波动是为什么?   段云深:“你刚刚答应我什么?”   景铄静了片刻,然后也直言道:“云深为何不想要孩子?”   段云深:????   明明是我问你怎么又重新变成你问我了??   还有,我几时说我不要这个孩子了???你这语气怎么一副我晚上就准备去点欢宜香和饮藏红花一样?   段云深沉思片刻,转过头来惊恐道,“我说梦话要喝下胎药了?”   景铄完全愣住。   段云深看景铄愣住,自己也跟着愣住,“那你用那个语气说我不想要孩子??”   段云深想了想早上景铄神色波动的前一秒,自己干了什么。   嗯……   段云深觉得自己只是暂时接受无能,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自己肚子里揣了狐狸崽这件事。   这天上砸下来一堆金子给自己,自己还得懵一会儿呢。自己一个男的,揣了孩子在肚子里,自己要点时间来消化一下这个事实不过分吧?   这根本就无关要不要啊?   这要是确定不要了,自己还消化什么?   段云深想了想,自觉好像也没干出什么不想要孩子的事情。就偶尔跟项一越那个神经大条的闹一闹,但是一般来说,这种事情的直接诱因都是因为项一越把他当“孕妇”,不对,“孕夫”。那个态度就很让段云深觉得很别扭。   这跟景铄的理解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段云深感觉自己有点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虽然不知道你这想法从哪儿冒出来的,也不太确定我们俩是不是在讨论同一个问题的同一个方面,但是……”   景铄:“但是?”   段云深酝酿了一下,试图寻找一个不那么刺激自己的说法,“但是,嗯,我没打算把咱们俩的崽子给……扔了。”   咱们俩的。   .   段云深和景铄出去溜达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项一越明显发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一样了。   具体是怎么个气氛,项一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说不出来,他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更多余了。   景铄也不用他帮忙提醒段云深哪些食物该少吃了,景铄一般都自己开口。而且景铄提醒的时候,段云深大多都很好说话,顶多就是再景铄说完再吃两口,就不吃了,几乎不炸毛。   段云深更是用不上他,大部分事情都可以自己来,自己来不了的就让景来。   项一越觉得此处毫无自己用武之地,好像已经彻彻底底沦落为一个车夫了。   他还挺伤感的。   景铄大概是察觉到项一越的心思,便再次对项一越说,他若是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便可去做,不必陪着自己。   这话在他们决定出京的时候景铄也对项一越说过一次,毕竟景铄真心决定脱离了那个权力争夺的世界,和段云深做普通人,如此一来,项一越跟在自己身边确实有些屈才了。   只是项一越笃定了景铄去哪里,他便跟着去哪里。他既没有想要去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想去做的事情。   此时景铄第二次向项一越提及此事,项一越的答案还是一样。   他们三人在这个小镇子上停留了几天才离开,在镇子上歇息了几天偶尔出来四处走一走。   统共大约待了三天才决定继续动身去往望远峰小安寺,离开镇子的时候段云深还看见那个讹过他糖葫芦的那个小孩儿了,被他娘拿着笤帚追得满街跑。   因为人生地不熟,在望远峰下他们三人便迷路了,段云深带着的地图上也没有详尽到这种地步——那是一张全国地图,不可能介绍望远峰下具体是怎么个路径。   所以毫不意外地,他们迷路了。   一开始还能确定他们的马车行走在大路上,后来项一越在路上向一个汉子问了个路,顺着那汉子指的路就越走越偏。   眼看着周围的丛林越来越茂密,项一越终于勒住了马车,道,“刚刚那人指的路是不是不大对?小安寺怎么也算的是香火鼎盛,断不会在这种小路的尽头才对。”   段云深这时候枕着景铄的大腿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此时外面发生了什么。   景铄大概是如今了无牵挂,又与段云深这条咸鱼整天厮混,所以也越发得随遇而安起来了,这时候听项一越说是路可能错了,便也说无事,回头就可以了。   项一越驾着马车刚刚准备调头,突然听见密林里传来女子尖叫求救的声音。   声音很大,也很尖利,大声叫着“有山贼土匪!救命啊”   项一越听着这声音一顿,“主子?”   经过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项一越终于习惯将“陛下”的称呼给换成“主子”了。   那女子一声接着一声,“救命”什么的不绝于耳,大概是听到了项一越他们马车的动静,知道这处有人来了,有希望了所以才突然叫得这么拼命。   景铄自然地掩住了段云深的耳朵,免得段云深被这声音吵醒,“不用理。”   项一越一顿,但还是听从了景铄的意思,驾着马车调头准备走。   别人的呼救声在景铄眼里也不过是吵着段云深安睡的噪音而已。   谁知道马车刚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就有一大群人从密林里窜了出来,直接将整个马车团团围住。   将马车拦住之后,然后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个汉子,个子不高,但是格外强壮——此人正是之前在官道上给他们指路的那个汉子。   那汉子“啐”了一口道,   “听了女子呼救,居然看都不看一眼就准备走么?没想到有钱人都这么不长良心!!”   项一越一看这些山贼架势,立刻断定刚刚那女子呼救是一个陷阱,便道:“过去探看,然后正好落进你们的陷阱里么?”   那汉子“嘿嘿”笑,也不辩解,“你们倒是想得明白。”   其实是真有女子呼救,那女子不过是这群土匪刚刚绑的另一票人罢了。   那汉子拔出刀指着项一越,道,“识相的就现在把这马车,还有马车上的美人交出来!看你是个仆人,你要是愿意现在弃车而逃,我可留下你一条狗命!”   那土匪嚣张得很,声音洪亮,离马车又近。   段云深睡得再沉,这时候也被吵醒了,只是头还歪在景铄的大腿上,听着外面那个汉子叫嚣,满脑袋的问号。   马车上的美人?   哪个美人?谁是美人?   又有人来觊觎我家的狐狸精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种觊觎我家狐狸精的方式,还真是——蛮勇的。   我十分佩服你的勇气。   景铄原本盖着段云深的耳朵就是怕把段云深给吵醒了,这时候看段云深已经醒了,就把自己的手给移开了。   段云深跟着坐起来,看着景铄小声道,“外面有觊觎你美色的山贼。”   景铄:……   段云深故作认真道:“别怕,我保护你。”   段云深:“你待会儿躲我……嗯?”   景铄看了段云深一眼,警告意味很明显。   段云深:……   段云深想起了龙牙御印,乖巧老实了。   外面的山贼还在和项一越叫嚣,让他最好立刻做出“最明智”的选择,不要为了车上的人白白搭上自己的命。   而且,在劝项一越逃跑的同时,这群山贼话里话外还夹杂了几个下流的挑衅话,大概其就是要把车上的美人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项一越要是想尝尝味道,也可以留着吃点残渣剩饭。   段云深边听边用一种介于看乐子和心疼狐狸精之间的目光看着景铄。   虽然段云深自己也在马车里,但是,他完全没把自己划进“美人”两个字的范畴。   没办法,自己家这位天生的祸国殃民的长相,和这位一比,谁都是黄花菜。   景铄听着外面的话,倒是没什么情绪变化,倒是有些被段云深的面部表情变化给激着了。   段云深听着外面那些山贼大放厥词,看着自家狐狸精没忍住,“我会保护你的。”   景铄:……   很显然,自家爱妃缺少教育,还是“毒打”得太少,才敢这么皮!   在外面的山贼起哄编黄段子的时候,景铄将段云深压进自己怀里,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马车内外完全是不同的天地。   马车里段云深快被吻断了气,但是外面却没有一个人知晓。   项一越看着这群山贼发愁。   当敌人傻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的挑衅就已经不会让你动怒了,只会让你心疼对方的智商和未来。   很显然,这群土匪已经到了连项一越这种智商都可以碾压并且想对他们表达同情的地步了。   项一越坐在马车外,一脚踩在马车上,还有一只脚自然垂下,手里拿着缰绳,之前赶马车什么样子,现在就也还是什么样子,没有丝毫紧张感。   只是脸上的面部表情实在是……称得上纠结,他仿佛牙疼似的看着这群蠢货,“你们知道车上的是谁么?”   山贼报了一个xx府二小姐的名头。   项一越:……   就知道会是如此,要不怎么会用着“美人”两个字大放厥词。   这群山贼原本是盯了附近的一个富商家里的二小姐,准备今日把人抢回山里做肉票,然后找富商要上一大笔钱财的。   可是这群做山贼做事不够细致,踩点的山贼就只打听出那位二小姐今日会去小安寺上香,粗略了解了一下时间以及那二小姐的马车大概是什么样子,就把消息传回来了。   就是这么巧,那位二小姐坐的马车和景铄他们的马车略有几分相似。   为了让段云深坐着舒服一些,他们这马车原本就挑的宽敞的,看着就有一种大富大贵的感觉。   再加上项一越比较点儿背,路上那么多人,就挑了个山贼问路,然后他们就栽进来了。   原本山贼也是故意让之前那女子呼救的,想用叫声引走马夫——他们猜想这种富家小姐一般都良善,听到有人求救,很可能会让自己的仆从过去看看。   等马夫和仆从离车,他们就可以直接架着马车带着肉票离开,不费一兵一卒。   谁知道林子里的女人叫了半天,这马车上的人居然无动于衷地准备调头就走,他们这才跳了出来。   项一越有种不屑于动手的感觉,大概是这群山贼实在是太过低级,导致项一越觉得和他们动手实在是有些掉价。   项一越侧头问马车里的人意思,“主子?”   马车里:“呜呜嗯……呜……”   项一越:??   段云深这时候想要求救,但是根本就不知道向谁求救!   脑子里一片混沌,感觉脑子都化成了一锅滚烫的芝麻糊。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外面抢劫呢!!   我要窒息了   我大概是第一个因为接吻窒息而死的人了   丢人!!   我肚子里还有你的狐狸崽子啊   你清醒一点!!   项一越听着这个动静不太对,神色立刻凛然了几分,坐正了几分。   这些山匪还是不值一提,这时候他坐正了一些完全就是觉得马车里的动静太过……嗯,不适合被人发现。   他感觉自己像是守在陛下洞房外的门神,还是洞房花烛夜的那种。   项一越:“你们现在离开此处,留你们一条狗命,滚!!”   项一越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说的话其实和这些土匪之前对他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连词儿都没怎么换。   土匪头子看项一越只有一个人,还如此嚣张,冷笑了一声道,“既然你执意送死,就不要怪兄弟们的刀磨得太快了!”   土匪头子带头冲上去——然后被项一越一脚踹飞。   那土匪头子飞出去撞在一颗树上,然后落下来,愣是咳出了几口血。   吐血之后此人还不知道收敛,只觉得自己上去就被人踹飞了格外没面子,恼羞成怒道,“都看着我做什么!?上!!谁杀了这该死的马夫,谁就第一个睡车里的美人!”   项一越:……   项一越后背都在冒冷汗——替这群山贼冒的。   这已经不是“大不敬”的问题了,这群人这是在向着黄泉路一路狂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接下来项一越连番将好几个冲上来的人打翻在地之后,他都没怎么挪窝——实力差距太大。项一越再怎么说也是侍卫统领,从小练起来的身手,自然非山中这一群只知道拿着刀恐吓平民的匪徒可比。   直到中途为了躲避一个人横扫过来的长刀,项一越才一拍马车,直接翻身落到了马车顶上——这动作完全是条件反射,落上去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待的比陛下还要“高”??   立刻诚惶诚恐地又飞身落下来了。   不过这么一来一去的功夫,就给对方提供了可乘之机,山贼人多势众。   项一越这离开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有山贼挑开了马车的车帘子。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第一个冲进马车里拿住那个富家小姐,谁知道马车掀开,他就仿佛石化一般的愣住了。   景铄依旧吞吃着段云深的呼吸,段云深背对着马车帘。这时候帘子被掀开之后,段云深下意识身上肌肉都紧绷起来呢,景铄却只是抬眸看了掀开马车帘子的人一眼。   车里确实有美人。   只不过这美人和他们的预想实在是不大一样。   美人是个男子不说,还仿佛自带阴戾杀气,看过来的那一眼,那人几乎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已经被削成两半了,身体不自觉的颤栗发抖。   那人石化的功夫,就被项一越揪住他后心的衣服给拽了出去。   马车帘子放下,景铄再垂下目光的时候,又是一派温情缱绻。   项一越处理完了马车外的山贼,却依旧还是忐忑的很,根本就不敢往马车附近靠近,只要想到刚刚他的失职导致了那个山贼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就在项一越还没准备好迎接暴风雨的时候,马车帘子突然从里面被掀开了。   景铄的手指纤长白皙,挑开马车帘子的时候看着格外的赏心悦目。   项一越下意识就要跪地主动认罪,但是还没来得及跪,景铄就先看了他一眼。   项一越:……   项一越想起景铄似乎曾和他说过,出宫之后不必再讲君臣,动不动就跪君主认错的毛病,要改。   项一越只能直挺挺地站着,看着景铄。   景铄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土匪里面扫了一眼,很快就定位到了土匪头子。   这人已经被项一越打的爬不起来了,这时候看着马车里出来的不是什么富家小姐,而是看起来像个京城官家公子一般的人物,瞬间被震住了,并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段云深这时候跟着从马车帘子里冒出了个头,虽然他努力平缓呼吸了,但是这时候依旧看得出刚刚发生了点什么——比如他的唇色就有些艳得不大正常。   项一越:……   项一越发现自己好像已经麻木了。   在宫里的时候他必定会痛骂“妖妃”,但是这时候看着段云深这幅模样冒出一个头来,居然内心毫无波动。   段云深看着这一地的土匪,由衷感慨——你说你们招惹他们干嘛?   是空气不够香甜还是五谷不够好吃,非得被揍一顿就开心了。   这时候,突然听见丛林深处又有人开始喊“救命”。   段云深:??   之前有女子喊救命的时候段云深还在景铄的腿上睡着,所以不知道这一茬儿,这时候听人呼救,自然有些疑惑。   景铄倒也好说话,主动让项一越陪段云深过去看看。仿佛之前那个下令让直接转身离开的不是他一般。   项一越倒是迟疑了几分,道,“这极有可能是陷阱。”   景铄:“他不去看看怎么会安心。”   段云深笑了笑,心道,还是我家大狐狸了解我。   段云深看向项一越,先把“多谢”两个字送出去了。   项一越:……   段云深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便和项一越一起去密林深处查看,项一越嘱咐了一些段云深跟在他身后的话。   段云深跟着项一越走了,景铄才来到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山贼头领的面前,站定,居高临下,仿佛俯视蝼蚁一般。   .   段云深有个坏毛病,他很容易推己及人,像这种时候他就很容易想到,若是自己是那个女子,呼救之下,定是希望有人来查看一下救自己一命的。   他不愿意用揣测的事情去抹杀别人生的希望,比如,揣测这是个陷阱所以就不来看了。   之所以说这是个坏毛病,是因为很多情况下,好心通常没好报。   不过今天可能是个例外。   段云深和项一越真的在密林深处发现了一个女子,而且还曾有过一面之缘。   就是离开京城的时候,在城门口看到过的那个穿着半旧披风樱唇杏眼的姑娘。   那姑娘被绑在树上,用来塞住嘴的布条不知道怎么被她吐了出来,看到有人过来就叫的越发大声了。   她原本也是从京城出来前往小安寺的,也是在路上迷了路,被那个土匪指到这处来了。   来了之后就被五花大绑给绑在树上了。   被绑在树上的时候,听到好像有马车过来的声音,就拼命呼救,然后就被土匪把嘴给堵上了。   段云深帮她把绳子给解开,心道,那你运气可真好,毕竟要不是遇上我们,你可能就要去山贼的洞府里面做压寨夫人了。   绳子松开的时候那姑娘从树上跌下来,段云深顺手扶了一把。   姑娘打量了段云深两眼,看段云深相貌堂堂,身量颀长,虽然瘦了些,但是人长得顺眼,看起来性格似乎也不错。   好像可以嫁!   这姑娘名为施月娉,今年二十有四,因为大龄未嫁,家里人准备把她拉出去嫁给一个年纪可以当她爹的人,所以她逃婚跑出来流浪了。   施月娉虽然有胆子逃婚,说话偶尔也冲,没大没小没轻没重的,但是本质还是小女儿心思。并没有出逃之后就闯出一片天地的想法,只想自己在游历的时候能够找个如意郎君带回家去。   施月娉相信,要想找到如意郎君必须自己主动出击,所以见着面貌品行不错的,就会先定下来考察一段时间,考察过后若是觉得合适,就会去征询男子意见,若是男子同意,这就算成了。   听起来容易,但是她离家出走好几年,就没有一个成的。   不是过不了品行那关,就是男子已经有家室了——施月娉坚决不给人做妾的。   这时候看着段云深这相貌,这品格,就默默将段云深放进了考察范围,一边走得艰难还一边不停和段云深搭话。   走得艰难是因为她之前为了躲避山贼的时候摔倒了,把自己膝盖给摔破了,这时候也不要人扶,走得一瘸一拐的。   段云深一边接话一边感慨这姑娘真是精神头好,先是被土匪抓,然后是腿伤,还能这么多话。   施月娉:“你们也去小安寺,我也去小安寺的,可以和你们一起么??”   段云深看了一眼施月娉的腿伤,点头了。   把人姑娘扔在这似乎也不太好。   他们返回到马车处的时候,段云深发现那些躺在地上的山贼都不见了。   不过想到项一越之前赤手空拳也没下死手,这些人缓过来之后就跑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段云深带着项一越出去转悠了一圈,带了个姑娘回来,景铄却好像没看见施月娉似的,只看向段云深。   施月娉看向景铄的眼睛都亮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强迫自己将那股冲动压了下去。   不行,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已经确定了目标就不可以三心二意!   施月娉又看了段云深一眼——很棒很满意,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娘子。   施月娉跟着段云深和景铄上了马车,也依旧还没觉察出什么。   反而在马车上看段云深觉得怎么看怎么好,觉得这人长得好性格也好,和那个看起来有些冷的男子说话的时候,也是和和气气的,而且还很爱笑。   初见还觉得那个冷面男子生得十分好看,但是在这马车上待了之后,再下车,她就开始觉得好看的男人也不过如此。   从上马车,到抵达小安寺下马车,一共也不过就是几个小时的路程,施月娉已经连婚后生几个娃都打算好了——虽然从头到尾,段云深都一直都只是在和景铄说话,偶尔才和这姑娘说几句。   但是没关系,以小见大。   对这样冷冰冰的人都这么好,难道将来对夫人还会不好吗?   然而就在下马车的时候,段云深看这姑娘腿脚受伤了,便扶了姑娘一把。   因为考虑到礼节问题,姑娘没有直接抓段云深的手,而是抓住了他手腕的部分。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纵然隔着衣物,她多年的行医经验也突然让她认清了一个事实   “你是姐妹??” 第61章 妖僧   段云深:????   施月娉瞪大了一双杏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先是震惊,然后慢慢变化成伤心,眼看着泪水就从眼眶里漫出来了。   段云深:?!?!   发生了什么,怎么了?这是咋了??   我怎么你了???   施月娉模样生得好,这哭又哭得循序渐进的,既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抽抽搭搭,泪水直接从眼眶漫出来,自脸庞滑落,看着还怪惹人疼的。   施月娉收回自己的手,擦了自己脸上的泪,一副“好伤心但是我要坚强”的模样,“怪我,是我看姐姐这幅打扮,就私心以为姐姐是男子了,是我痴心妄想……”   段云深:……姐……   妹妹,若不是你哭的这么伤心,你就被我打了!!   “姐姐”是个什么词儿?什么叫“私心以为”我是男子??   你这小脑袋瓜里面出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神奇变化,你跟我讲讲,我跟不上!!   施月娉擦干了泪水:“虽然你我做不成夫妻了,但是姐姐这样好,让我放手我也舍不得。不如今日咱们在佛祖见证下,义结金兰如何?”   段云深:……   如何个球!!姐妹……啊呸!被你带跑偏了。大妹子,你很自来熟啊   项一越此时一脸懵地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又是怎么了?   神奇的巫蛊之术又显灵了么?这好好的姑娘怎么说疯就疯了?又是哭又是要结拜的。   施月娉看着段云深不说话,“姐姐不愿么?”   段云深:“我觉得这样不是很好。”   你这模样,姐姐很担心啊!这是魔障了还是癔症了??   还是说突然发现我长得像你失散多年的亲姐姐?——你这姐姐长相挺……突破性别刻板印象的啊!   段云深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腕从施月娉的手里摘出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揣了个崽子的事情已经在这小姑娘面前露了底。   不仅露了底,小姑娘还把他当成女扮男装的有孕大姐姐了。   施月娉看着段云深,感觉就像看到了自己错付的一腔情衷,脸上尽是欲语还休,唯有泪先流。   段云深:……   要不是我确定和你认识不过几个时辰,我差点要以为自己是抛妻弃子的渣男。   段云深下意识往景铄身边站了两步——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自家狐狸“抛夫弃子”的事情比较实锤,站他旁边自己能有种对比出来的安心感——抛妻弃子的那个肯定不是我。   景铄倒是没怎么说话,但是施月娉盯着他家爱妃的眼神着实让他不太舒服。   这种不悦感堪堪卡在某条警戒线以下,还不足以让景铄因为此事就对施月娉采取什么措施。   恰在此时,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叫了一声“月娉姑娘?”。   施月娉被这一声叫回了神,转头看过去。   出声的是个十四五的小沙弥,脸圆圆的,但是眼睛有点小,一条缝似的,否则的话乍一看像是年画上的福娃娃——剃了光头的那种。   这小沙弥原本拿着扫帚在扫落叶,这时候见着施月娉便直接走了过来,有几分憨气地道,“真是月娉姑娘,你这次一走大半年,都道你找到如意郎君了,所以不回来了呢!”   施月娉见着这小沙弥,便收起了自己的小女儿情态,不轻不重地在他的光头上拍了一下,“叫什么月娉姑娘,你以为你多大?叫姐姐!”   小沙弥不答,转而看向施月娉身后的三个男子。目光在这三人身上转了一圈,道,“这三位施主,哪个是你郎君?”   段云深:……   段云深又往景铄身边站了站,认真思考自己要不要回头做个牌子挂景铄身上,上面就写“段云深专属家养狐狸,很凶,咬人,不可随便投喂攀谈认领”。   可施月娉却回过头,几乎是幽怨地看了段云深一眼。   段云深:……   我,要不我给自己也准备个牌子?   施月娉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小沙弥,“你管那么多呢?小小年纪不知道清修在这儿掺和你姐姐的事儿!不知羞!!”   小沙弥无奈道:“我也是关心月娉姑娘,姑娘早些把自己嫁出去,咱们寺里也跟着高兴的。”   施月娉不给面子地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然后问道,“一念哥哥呢?在么?”   小沙弥:“师叔在义诊。”   施月娉:“没人为难他吧?”   小沙弥:“……月娉姑娘,一念师叔不为难别人就算是积德了!”   施月娉回过头对着段云深道,“我先去找兄长治一下腿,待会儿再过来找姐姐。”   段云深:……   走好,妹妹,别回来找我了,真的。   施月娉被领走了,段云深叹息一声,转头拉着自家大狐狸如同普通香客一般进了这小安寺。   小安寺位于望远峰的山腰附近,地处清净,但是来往香客确实络绎不绝,段云深和景铄两人被裹挟在这香客里四处游玩参拜。   准确说,参拜的只有段云深一人,见到佛像的时候段云深都会停下来拜一拜,景铄就站在旁边耐心等着。   景铄对所谓的神佛是无半点敬畏之心,看着那些巨大的佛像,也不过觉得是被雕琢过后的木头而已,本质和桌椅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因为被匠人打造成了不同的模样,便有了不同的境遇。而佛却还在宣说“众生平等”。拜一堆木头此事本身就充满了讽刺感。   在段云深拜佛像的时候,项一越突然凑到了景铄的旁边,小声道——似乎是有人在跟着他们。   景铄自然也是发现了,香客虽然多,但是景铄与项一越本身警觉性就不低,有那么一大群人一直在他们身边盘桓转悠,自然就会被他们发现。   景铄看段云深拜佛完了,便领着段云深走了,那些人交给了项一越处理。   段云深接着理就被景铄带着七绕八绕的,几乎绕得都有些头晕。也有些察觉到不对了。   怎么了这是??   景铄带着段云深绕过好几个地方,终究还是停下来,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不怎么高兴的模样。   怎么了?谁又惹我家的大狐狸不高兴了???   不是我吧?   段云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那人叫的是——姐姐。   施月娉那嘹亮清脆的一声“姐姐”差点没把段云深给送走。   段云深刚刚觉得头疼,就突然看到施月娉旁边的一个挎着篮子的人突然掀开了盖着篮子的布,篮子里面不是鸡蛋也不是蔬菜,他居然从篮子里拿出了一把小臂那么长的刀!   段云深:!   段云深还没来得及出声,景铄就拽过他,段云深往旁边踉跄了两步,然后直接扑进景铄怀里。   紧接着段云深就感受到一把板斧从自己耳畔劈了下去。   若不是刚刚景铄拉得及时,那斧头大概是可以将他脑袋劈成两半。   段云深心里一惊,只觉得后背都冒出了冷汗——这也太原始血腥了吧!斧头劈人头是什么操作?!什么仇什么怨啊?   此时这周围的人除了施月娉,剩下的居然都纷纷亮出了武器——这便是刚刚景铄停下来皱眉的原因,他们被这群人前后夹击,包围了。   之前在望远峰下,景铄是要了那个山贼头领的命的。   之前就说过,景铄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那山贼在马车外那般叫嚣调笑,自当付出代价。   当时让项一越带着段云深去查看正在喊“救命”的施月娉,除了知道自家爱妃良善,也有几分支开段云深的意思。   等段云深回来的时候,伤而未死山贼匪众已经带着山贼头子的尸体逃了,所以段云深也不知道此事。   景铄也未去追,追这么一帮不怎么样的匪徒自然不值得。   只是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有人来寻仇了。   寻仇的和被打伤的不是同一批,被打伤的山贼见识过项一越的身手和景铄的手段,自然是不敢再来造次了。   但这些山贼回到他们的老巢,那些留守的一看他们这幅惨样,而且山贼老大还被人给灭了,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那些回来的山贼再怎么说项一越和景铄厉害,他们也只会觉得这些人是被吓破了胆子,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听说杀了自家老大的那几个人是准备去小安寺的,于是为了给自家老大报仇,组织了一番,直接抄山间小路到了小安寺蹲守。景铄他们一到,这群人便开始伺机埋伏了。   纵使项一越那里挡住了一批,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这时候依旧还是分出了一部分人来围攻景铄和段云深。   施月娉见那板斧劈下来如此凶险,不自觉失声尖叫——“姐姐小心!”   段云深:……   姐姐谢谢你的关心嗷!!   那些山贼亮出兵器,将段云深和景铄围住。   段云深往景铄身后站——这种情况自己帮不上忙,也就不逞能了。   帮不上忙还要逞能的都是去拖后腿的。   一山贼指着景铄道,“便是此人杀得大哥?”   这时候山贼中有一个看起来格外与众不同的,怯懦得很,脸上还带着淤青,胳膊看起来也不大自然。   他看了景铄一眼便慌忙垂下视线,只敢点了一下头。   段云深从景铄身后冒出个头来,问景铄道,“他们大哥?谁?”   这群山贼为了混入香客之中,所以打扮得格外普通,段云深也不知道景铄杀人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几乎在心里认定了这些人寻仇找错了人。   景铄淡然地道,“不知,云深可知道?”   段云深摇头,然后看着对面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对面那山贼根本就不打算和这两个仇人多言,此时听段云深如此说话,“呸”了一口唾沫以示不屑,然后就冲了上来。   段云深立刻又缩回去了。   我只是一只柔弱可怜又无助的小猫咪!   段云深又看了一眼护着自己还能游刃有余的景铄——很显然,自家狐狸好像有变种大老虎的潜质。   很好,很有安全感。   施月娉看着这混战心焦得不行,“夫妻”不成仁义在啊!   再怎么说段云深也是救过她的命的,看着这情形立刻便转身去找人来帮忙。   那群冲上来的山贼在折了几个人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对面的那个的身手和他们完全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于是之前要为山贼老大报仇的热血纷纷退去,居然有人开始准备打退堂鼓了。   可就在一个山贼转身而逃的时候,突然就有一根竹竿直接捅穿了他的胸腔。   山贼定在那里,楞楞地看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又看向对面的来人。   那是一个和尚。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那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和尚。剑眉星目,哪怕剃成了光头也依旧相貌出挑,眉目间未见慈悲之相,反而倒是有些漠然。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和尚诵完这八个字,一抽竹竿,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和尚拿着这么一根枯到泛黄的竹竿加入了这片混战。   明明是个出家之人,下手却不比景铄这个暴君仁慈,死在他手下的人,不是被捅穿了喉咙,就是被洞穿了心肺。   等到他收手的时候,地上早已经是血流成河。   景铄皱眉。   他不喜欢这么血淋淋的场面,因为他发现段云深似乎对人血很抵触——当初在皇宫里的时候,守城军的血溅了几点到了段云深的脸上,段云深当时分明就仿佛呆了似的,愣了一瞬。   诚如景铄所想,段云深此时确实看着满地的鲜血不大舒服,甚至觉得有些反胃。但是问题不大,闭眼调整了一下便好了一些。   景铄依旧将段云深放在自己身后。   那和尚和景铄对视了两秒,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明明刚刚还一副比恶还恶的模样,这时候突然笑起来,倒是看着和善了许多。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整张脸都仿佛变得年轻了,看起来充满了少年气——虽然他那身僧衣上面还染着血。   那和尚:“阿弥陀佛,贫僧法号一念。寺中混进这般人实在是对不住二位施主,没惊吓着二位吧?”   段云深站在景铄身后:……   不,大师你谦虚了,这些人没你吓人。   ……而且,你是不是患有精神分裂啊亲?有病要治啊   突然这么和煦如春风,搞得跟刚刚拿着竹竿子大杀特杀的不是你一样!   那个叫一念的和尚突然有些可爱地微微歪过上半身,就好像要越过景铄去看他背后的段云深一眼,“贫僧刚刚听月娉说这位夫人有了身孕,可有惊着?”   段云深:……   景铄冷然道,“此事与你无关。”   景铄转身,就要带着段云深离开此地。   段云深也乐得跟着景铄撤。   他非常怀疑这个叫做一念的和尚患有精神疾病   谁知那叫做一念的和尚居然跟了上来道,   “有孕乃是大事,疏忽不得。贫僧略通医术,不如帮这位夫人看看,也好让二位施主放心。”   段云深:“不用,谢谢。”   一念突然听段云深出声,不觉一顿,迟疑道,“这位施主真是女子?”   段云深:????   你跟那个小姑娘一伙的对不对?   仗着我有家室所以不能直接脱衣服自证性别是不是?   我刀呢?大狐狸,借我把刀我砍死他!!   景铄看这和尚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也有些不悦:“我夫人是男子还是女子,与你何干?”   段云深:……   不是,我知道你在维护我,但是……   你能不能把“夫人”换成别的词儿啊咱们来演绎一段封建社会兄弟情可好?你哪怕换成“深弟”呢??   ……不过,哪家的封建社会兄弟情会有孩子的?   想到这里,段云深沉默。   行吧,夫人就夫人,自己要学会珍惜这个美好的称呼。   毕竟,再过几个月,这称呼就可能变成“孩儿他娘”的啊   一念听景铄说“夫人”二字,便又多看了段云深两眼。   然后默默给自家可怜的妹子点了个蜡,哀悼了一下自家妹子的姻缘。   一念:“贫僧的义诊摊就在那边,这位女施主若是有哪里不适,便可过来找贫僧,阿弥陀佛。”   女……女施主????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被人狂踩雷点,从“姐姐”到女施主。   段云深看向景铄,目光平淡中带着超脱,征求意见——我能不能打他?   那姑娘叫自己“姐姐”自己就忍了,结果现在和尚都敢叫自己“女施主”了??   你以为我不对女孩子动粗我就也不打男人么!   当然,自己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如果要打,自己得先找个靠山!   段云深看着景铄,骄傲脸   狐狸在手,天下我有!!   景铄和段云深对视了两秒,两人诡异地频道同步了,“可以。”   段云深先开心了一瞬,摩拳擦掌。   然后,转过头就发现那和尚已经溜了。   腿脚倒快!   那就算了。   段云深拽着景铄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景铄:“不打了?应当还没走远。”   段云深:“下次。”   景铄微微扬眉。   他也些想和那个叫“一念”的和尚动手的,要不然的话他跟段云深的频道不能那么容易对上。   景铄不喜欢这个和尚。   非要说要有原因的话,大概就是那叫一念的人给了他一种同类的感觉,尤其是一念杀人的时候,目光里的那种漠然。   生活在阳光里的“同类”总是容易互相吸引的。而生活在黑暗里的“同类”相遇,则只会对对方充满敌意。   因为对面是个什么东西,有多黑有多脏,自己比谁都清楚。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刚刚一念侧过上半身,一副可爱模样地去看自己身后的段云深的时候,让景铄不舒服了。   一方面是那个姿势隐约传达出了一种“觊觎”的感觉,另一个便是同类伪装成良善这种行为让他觉得嫌恶。   但是既然段云深罢手,景铄也没有执着。   两个人走出了不远,突然擦肩而过了几个和尚,行色匆匆,隐约传过来几句交谈,“一念又在寺中杀人了!”   “这等该下阿鼻地狱的罪人怎么还没被逐出寺门?”   “听说此人是朝廷通缉犯,几年前岭南那支灭了朝廷军队的起义军你知道么?”   “嘘——你疯了说这个!”   ……   段云深:“那一念在寺中声名似乎不大好。”   景铄好像没听见那些敏感字眼似的,只淡然道:“他来错地方了,他那种人,匪窝才更适合他。云深不觉得么?”   恶狼执意待在绵羊群里,哪怕他不吃羊也会受排挤的。   段云深想了想那个叫做一念的僧人杀人时的模样——还真是如此。   段云深和景铄逛了一阵,就遇上项一越前来汇合。   项一越表示寺中僧人发现他被围殴,纷纷过来帮忙,然后将那些山匪绑起来了,会送下山见官的。   施月娉很快也赶了过来,围着段云深转。   这姑娘坚定地认为夫妻做不成了可以做姐妹嘛,这人救了自己的命,人又好,自己一定得抓住她(他)!   段云深被她的“姐姐”叫得脑袋疼,提醒了几次,施月娉觉得是这位“姐姐”不想泄露自己女子身份,所以终于改口,改叫“哥哥”。   大概是担心段云深受惊,动了胎气,施月娉还自告奋勇帮忙诊脉,然后很尽职尽责地告诉段云深“哥哥腹中的胎儿很好,可以放心”。   段云深:……   段云深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是“姐姐”了。   妹妹,你不觉得“胎儿很好”和“哥哥”这种词搭配起来哪里怪怪的么?   施月娉跟着他们来回逛了一阵,她对这小安寺熟悉,完全充当了导游的角色。自己腿伤未好,也半点没拖后腿,跟着跑东跑西的。热情得不像话。   结果她这跟着一跑,就开始发现不仅是段云深特别温柔,那个看起来颇为冷淡还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似乎有几分……外冷内热的意思。   大概是因为察觉到段云深有孕,目光从段云深身上移开了,所以就开始发现别人身上闪闪发光的点了。   之前下阶梯的时候,段云深险些踩空,人还没摔那人就先扶住了。   路过枝条低的地方,那人会仿佛不经意地帮段云深抬起枝条,免得枝条勾住他的头发。   那人虽然说了自己不信神鬼之说,但是段云深去求签摇签筒的时候,他也没有分毫不耐嫌恶。   施月娉默默观察了许久,得出结论——既然这位是个姐姐,那退而求其次,那位也不是不可以,看着混熟了也挺温柔的。   好像可以嫁!   就是……   不知道他和这位“姐姐”什么关系,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于是趁着段云深和景铄去解签的时候,施月娉凑到项一越身边,正打算旁敲侧击地委婉询问。   话还没出口,就看到解签完的段云深高兴得厉害,大概是抽到了上上签,又遇上解签人说了吉利话,这时候乐得忘乎所以,大庭广众地转头抱着那面冷的好看男子亲了一口。   施月娉:……   施月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如意郎君备选”情意绵绵。   我就知道会这样!! 第62章 笑一个   段云深听着那解签的师父说完,转过头来二话不多抱着景铄“啾”了一口,一副欢喜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景铄原本只是过来陪着爱妃的,这时候被猝不及防地亲了一下,还有几分意外,微微愣了一下方才看向自家爱妃——抽签的时候想的什么,怎么高兴成这样?   段云深认认真真地把那页签文接过来,叠好,放进自己的怀里,就跟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法宝一样。   后面也还有其它等着解签的香客,段云深便和景铄一起转身离开。回到项一越和施月娉身边的时候,正好见着施月娉又在瞪着漂亮的杏眼流泪,直勾勾盯着自己和自家狐狸精。   旁边的项一越早就紧张地往旁边移动了好几步,和施月娉拉开了距离,并且十分刻意做作地将视线落在了另一个方向,就好像那一处有什么吸引他的风景一样,虽然实际上那处尽头不过就是一面墙。   反正项一越就是摆明了态度——我和这姑娘不认识,不是我弄哭的,不关我事。   段云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哭泣给弄得愣住了,往施月娉那个方向走的脚步也顿了顿,一时拿捏不住还要不要往跟前凑。   他们一共就这四个人,景铄冷若冰霜,除了段云深,剩下谁也没入他的心,姑娘哭不哭他都没往心里搁;项一越五大三粗的,也不能指望他会哄姑娘;段云深两世童真,和异性距离最近的时候大概是学生时代和小女生做过同桌。   这时候看着施月娉这模样,也只有段云深硬着头皮过去询问怎么了。   施月娉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还是同款的“好悲伤但是我要坚强”的表情,“怪我,是我不好,我痴心妄想……”   段云深:???   你想啥了,你说说看??你这么语焉不详的我有点慌啊!   施月娉擦干净了眼泪,深吸一口气,看着景铄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姐夫了!我不会再对你有其他想法了!”   段云深:……   你想啥我算是知道了。   小姑娘你说你这……何必呢?天下狐狸那么多。   而且“姐夫”是什么鬼!你这是非要和我做姐妹不可了么?!   要不这样吧,我看你也不是个拘小节的人,不如咱们结义兄弟好了!   兄弟今生两家姓,兄弟来世一个妈!从今往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别觊觎我家狐狸精就行,动嫂子在江湖上是要被砍手的!   ……咦?好像有点血腥。   施月娉擦干净了眼泪还是一位好姑娘,这时主动转了话题,问道,“刚刚那支签如何?”   段云深看姑娘自觉换了话题,也就不深究了,道,“不错,凡所求皆可成。”   施月娉:“那便好,姐……哥哥你定能平安诞下麟儿,将来孩子也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我谢谢你的祝福嗷!!   但是!   谁说我给狐狸崽子求签的了?   算了,也是好话,这丫头片子也不是故意的。   景铄这时候也有几分好奇,便道,“云深刚刚求的什么?”   段云深没想到景铄也跟着掺和进来发问,再联想到刚刚求签的内容,突然笑起来,道,“你猜?”   景铄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现在也是高兴,说“你猜”的时候尾音不自觉扬起来,笑意只增不减。就好像小猫爪伸出来扒拉人的心脏一样,微微有些刺痒。   想不想猜倒是另说,景铄有些想罚他——平白无故地勾人。   景铄垂眸看着段云深,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抬手捏了一下段云深的耳垂,警告中带着点亲昵。   也就只是如此了。   再多的,也不适合这时候做了。   段云深:??   耳垂被捏住的时候段云深略有些迷惑,像是隐约感觉到了景铄的情绪变化,但是又不太确定——自家狐狸好像还挺高兴的?   施月娉:……   施月娉觉得自己现在似乎应该随便找个什么东西把眼睛遮起来。   这场面对施月娉形成了暴击。   本来施月娉就是恨嫁多年的单身人士,此时两个如意郎君备选在一起如此亲昵——冷冷的寒风在施月娉脸上胡乱地拍。   几人在小安寺其它地方也走了走,却没有遇见什么特别新鲜的地方,大多都是见一见佛像,或者感慨一下这寺庙之中建筑的巍峨。   段云深上一世也去不少名山佛寺游玩过,所以再见着这些,也没有什么特别新鲜的感觉,顶多就是自己心里多出来一份莫名的虔诚。   非要说新鲜感的话,倒是在一处较为偏远的山崖附近,看到了一棵柿子树,让段云深觉得新鲜的很。   现在已经是初冬,柿子树上面的叶子都已经落下了,疏朗的枝条挑着红彤彤的柿子。这颜色太过鲜明,在这萧寂的季节里面看着尤为惹眼。   矮处枝条上的柿子大多被人摘走了,只剩下了高处的,大概是因为靠近悬崖的位置,所以也无人敢冒险去摘。   段云深举头看了一会儿,项一越忍不住道,“你若是想吃不妨就直说,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它也不会给你掉下来。”   项一越虽然对景铄说话的时候一直恭恭敬敬的,但是在段云深面前向来不怎么客气。以前可能还多少忌惮着一些尊卑有别,现在大家出行这么久,这份尊卑也渐渐地被淡化掉了。   心里留下的那三分恭敬,都给了景铄这个暴君了。对段云深说话越发随意起来。   段云深也不是说真就想吃那柿子,只不过这季节看着它颜色分明,怪显眼好看的。所以没忍住抬头多看了两眼,这时候听项一越这么说心中还有些不服气。   只是段云深还没开口,施月娉此时跟着添乱说道,“这柿子确实很甜,去年寺里有僧人用这个晒了柿饼,我还尝过的。可惜段哥哥来的时间不对,这如今能摘着的都已经被摘走了。”   段云深:……   段云深此时简直就是有嘴说不清,这项一越跟施月娉你一言我一语,倒弄得他真的想吃这柿子一样。   他真的就是看看!   刻板印象害死人,谁说喜欢美食的人就不能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了?   他们几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声音,因为此处地处偏僻,香客过来的少,这时听到有声音传过来,段云深几人都不自觉的转过了头。   然后就看到之前见过的那个相貌出挑的叫做一念的和尚,被其他几位僧人押送着从此经过。   段云深:……   这是因为之前大开杀戒,要被罚了?   一念看到他们一行人,便朝着他们笑了笑,根本就没有被押送着的自觉。若不是手上绑着绳子,只怕还要以为他是出来闲逛的。   大概是因为一念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当施月娉看到他被这群僧人绑起来押送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惊慌的表现,反而还对着一念和其他僧人挥了挥手示意。   那群和尚大概是认识施月娉的,此时带着一念一起停了下来。除了被绑起来的一念之外,剩下的和尚都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施月娉看着一念手上的绳子,多少有些过意不去,问道,“主持这次又罚了多久?”   一念笑道,“半月。”   施月娉先是皱眉,她觉得半月有些久了,明明是那些人先拿出武器动手的。   ……虽然杀人在寺庙中杀人确实是破戒。   她也不好具体说什么,她与主持的关系不错。也心知自家兄长明明可以只阻止而不杀人的,破戒受罚也是应当。所以最后只能道,“那我这半月就不离寺了,我给你送好吃的?”   一念笑道,“别送你亲手做的就行。”   一听就知道施月娉做饭的手艺实在是一般。   大家打了个招呼,一念就被那几个僧人给带走了。   经过他们的时候,一念将视线从自家妹子身上移开,落到了段云深的身上。   段云深:??   看我做什么?   一念对着段云深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这人笑起来是真的很有少年感,仿佛十七八的少年——当然,他肯定不止这个年岁。   段云深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总觉得那笑容哪里怪怪的。   段云深对施月娉道:“你认识他?”   施月娉:“这是我哥啊,之前就是我让他来救你们的!”   景铄听闻此话,便多看了施月娉两眼。   景铄一直没怎么对施月娉上心,看得出这姑娘城府浅,没什么过重的心思,天真烂漫。说白了就是一看就没怎么经历过风雨。   只是这时候突然多出了这么个哥哥,景铄不免就警觉了几分。   不仅仅是景铄,就连项一越也道,“你与你哥不大像。”   施月娉道:“我和他同母异父的,而且他十几岁就离家出走了,大概是在外面一个人闯荡,吃的亏比较多,所以有时候做事狠了些,心还是不坏的。”   施月娉好像很怕这几个人误解她哥哥是什么坏人,又继续道,“而且他现在已经出家了,出家人一心向善的。”   段云深心道,自己要是没记错,之前遇到的那几个和尚说的是一念“又”在寺中杀人了。   今日杀得是土匪山贼,可那个“又”字里面包含的是些什么人呢?   段云深:“说起来,我还没问过姑娘的来历。”   施月娉恍然道,“啊,我忘了说了么?我是江南人士,逃婚逃出来的。现在行医为生,什么时候找到如意郎君了生米煮成熟饭我再回家。”   ……你如意郎君应该挺惨的,大概会被老丈人打断腿吧?   毕竟施月娉家里人若是待她不好,她也不会逃出来了还想着回去。既然家里人心疼她,那这个拱白菜的肯定会被她家里人教训得特别惨。   施月娉兴致勃勃道,“你们呢?”   段云深他们也早有一套掩盖的说辞,这时候随口便搪塞了过去。施月娉也未曾起疑。   之后他们又转了转,段云深还尤为虔诚地求了一串开过光的佛珠给景铄带上了。   景铄原本皮肤就冷白,漆黑的佛珠子衬着手腕的肤色,看着格外显眼。   段云深抓着景铄的狐狸爪子,仔仔细细地将佛珠的穗子理顺,“好好带着,不许取下来了。”   景铄虽说不信神佛,但是自家爱妃给自己带上了,他也就真的未曾摘下来。   他们原本就没打算今夜下山,和寺中相关的僧人打过招呼,便有僧人带他们去用晚膳。   晚膳之后段云深支开景铄,说是要出去转一转,然后找了一个和尚问了问——若是自己雕刻一个东西,能不能在寺中供奉开光,他可以捐香火钱。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段云深便放开手脚,托施月娉帮忙弄来了雕刻的工具和一小块木料,木料是上好的檀香木,不过不大,原木料也就半个巴掌大。   施月娉未说的是,这刻刀和木料都是从一念那里拿来的。   段云深将这些东西找出来之后就寄存在了施月娉那里,未曾带回自己住的禅房。   他准备亲手帮景铄做个什么,以前那个护身符的事自己敷衍他做的不对,应该弥补一下。   回去之后段云深就找了个理由,说自己要在这山上逗留几天,刚刚出去溜达遇到一位高僧,佛法精深,自己决定每天腾出两个时辰和高僧研习佛法。这两个时辰就听高僧讲解,不和景铄项一越同行了。   景铄倒也没反对,段云深今天拜佛像的架势虔诚得过了头。以至于现在说要跟着研究佛法,景铄也没觉得那里不对。   段云深看行程报备得这么顺利,自然开心,转身打算去给自己倒杯茶,然后就发现桌子上多出了两个柿子。   段云深:???   段云深拿着柿子嗅了嗅,然后转头看着景铄笑道,“你摘的??”   段云深眼睛里笑意很浓——堕落了啊,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去给我偷柿子了?   景铄淡然道:“许是僧人放在这禅房里送给香客的。”   真的么?我不信。   就那么一颗柿子树,矮枝上的柿子还都被摘走了,香客那么多,他们哪有那么多可送的?   段云深:“那我可要出去问问了,我怎么觉着这柿子可能只有我有呢?”   段云深作势抬脚准备往外走,就等着景铄叫住自己,可谁知景铄居然岿然不动,淡然从容得很。   段云深都要跨过门槛了,没听到自家狐狸精挽留,就自觉地将脚给收回来了,拿着柿子在景铄旁边的那个凳子上坐下,凑到景铄身边道,“真是寺里的师父们送的?”   景铄:“那云深觉得是谁送的?”   我当然是觉得是我心上的狐狸送的了!!   段云深把柿子搁在桌子上,笑道,“那时候真没想吃,我也没那么嘴馋,再说了,吃这个对小狐狸也不太好。”   景铄:“小狐狸?”   段云深顿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我就不吃了,你要不要吃?”   景铄:“小狐狸??”   段云深:……   大概是段云深心情颇好,而且看着景铄也没什么生气的意思,于是胆大包天地伸手捏了一下景铄的脸,“喏,大狐狸。”   景铄:……   景铄将段云深的手摘下来,语气从容淡然,“不想哭着求饶,就少这么招人。”   段云深:……   话倒是说的凶,现在这情况,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嗯??   段云深突然察觉到有了崽子的好处了,这么一想,好像近来自己再嚣张也不会被“教育”得太过分了。   自家狐狸咬人都咬得少了!   而且算下来,自己至少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接着有恃无恐了!   段云深膨胀了!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得了块免死金牌。就说近来自己怎么越来越胆儿肥了,原来是被“欺负”得少了。   段云深这时候伸出手,挑起景铄的下巴,就跟故意找事儿的登徒子似的,笑眯眯道,“大狐狸?”   景铄:……   景铄倒是没把阻止他的动作,只是不冷不热地瞧着段云深,像是想看看自家这爱妃还能作出什么妖来。   段云深自顾自地开心,整个人都膨胀得不行,道,“笑一个?”   景铄:“云深确定?”   段云深:??   这是什么问题?我当然确定了!!   快让我调戏下,我养了这么好看的狐狸精一直没怎么明目张胆地调戏过,显得我多可怜啊!   景铄看着段云深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瞳仁上仿佛有根根分明的张开的纹路,里面澄澈干净,映着自己的样子。   他的眼睛里也盛满了欢喜。   大概是被段云深的情绪感染,所以景铄几乎是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眼睛里染上了几分笑意,也起了玩笑的心思,睨了段云深一眼,用自己那副正经的语调问道,“笑完了给赏钱么?”   景铄原本就模样生得好,这时候一副清冷自持的正经模样问和段云深闹,段云深都愣住了,然后果断道,“给!”   我身家都是你的!!   ——虽然我没有身家。   景铄扬眉:“给的起?”   段云深半点不心虚:“给的起!”   段云深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富家子弟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快乐。   只不过在他这,自己就算有“千金”也本来就是美人的千金。   没关系,自己可以给别的。   段云深的眼睛几乎是闪闪发亮,就等着自家美人一笑,他就扑上去亲一口。   谁知道景铄只好整以暇看着段云深。段云深等了一会儿,感觉心里像是有个猴子在上蹿下跳。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在等景铄笑,还是在等景铄给一个扑上去啃他一口的机会。   段云深等了又等,景铄的耐性好到出奇。   两个人对视的时间长到不可思议,景铄依旧气定神闲,段云深倒是越来越心浮气躁。   段云深突然松了自己的爪子,直接凑到了景铄的脸上……   谁说非要美人笑了自己才能做登徒子?!   段云深置气似的亲了一口,再退开的时候,段云深便发现刚刚还绷着一张脸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景铄唇边微微勾起,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段云深凑过来的时候景铄无比自然地就松下了对表情的控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神色到底有多温柔。   段云深愣了一下,本来都打算退开了,这时候又凑过去了。   自家的狐狸,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双唇辗转相贴,水声濡湿。   景铄分出一只手来搭在段云深的后脑勺上,佛珠穗子垂下来,落在段云深的后脖子的位置,扫动的时候引起微微的痒意。   段云深只觉得自己每天这么和自家狐狸精厮混,肺活量肯定是提升了不少。   这时候两人凑在一起,倒像是吞吃了对方的呼吸都还不够似的,像是想将整个人都生吞下去才好。   段云深原本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在这个狐狸手上是没有胜算的,所以一直都想着老老实实躺平做咸鱼就好。   但是这时候大概是情到浓处,加上缺氧让脑子里有些混沌糊涂,此时居然大着胆子和景铄争起了主动权了。   曾几何时,他还因为被景铄亲得太深吓住了,两世童真,好好让这暴君帮忙长了一回见识。   后来和这暴君一起见识长得够多了,再加上今天格外膨胀,胆子肥得都快有斗大了,这时候和人争抢主动权的时候半点不含糊,称得上悍勇了。   景铄略有一些吃惊,就如同他一直觉得段云深不知道自己有多撩人一样。景铄也不知道自己在段云深的眼里有多诱惑。   他只觉得自家这爱妃大概是属猫的,平时好奇心旺盛,爱伸个小爪子到处拨拉,但是你真要有点欺负他的意思,他又瞬间受惊,跳得老高然后就准备开溜。   上次主动的时候,还是自家爱妃醉酒。这时候看段云深突然这么凶,景铄居然也乐得惯着,一点点地将主动权过渡给了段云深。   段云深几乎要溺死在这种纵容里了,这时候都舍不得松开景铄的嘴唇。   色授魂与,不过如此。   后脖子处的佛穗子几乎是在轻扫着他的心,痒进了骨子里。   最后还是景铄担心段云深的气息接不上,所以微微推了推段云深的肩膀。结果他才刚刚退了两分,段云深就又追上来了,含住他的唇瓣,辗转吮吸。   景铄感觉自己听到了段云深的心跳声,声音大得吓人。   段云深吮了一会儿才分开,呼吸急促,胸腔有些胀得发疼,再看着景铄的时候有点楞楞的。   景铄的手还轻轻放在自家爱妃的后脑勺上,这时候看段云深这反应几乎是有些……担忧?   好端端的自家爱妃这是怎么了?   段云深全然不知某人的心思,看景铄微微皱眉,突然没忍住笑起来——轻薄狐狸精的感觉真好! 第63章 私人狐狸   佛寺的禅房里氤氲着一种特有檀香味,段云深一如既往地将整个头都埋在被子里,靠在景铄胸口。   原本这个姿势是极舒服的,而且两个人在被子里抱在一起也算暖和,但是段云深此刻却睡得极不安稳,好像在做噩梦似的,眉头皱得死紧,呼吸急促。   忽地,大梦初醒,段云深猛地睁开眼睛,不停地喘息着。   景铄把段云深按在自己的胸口,只是因为段云深没什么肢体上的挣扎,这时候景铄也未曾醒,还在睡着,呼吸悠长而均匀。   似乎只要和段云深躺在一处,他就能睡得格外好,哪怕这禅房里面的木板床硬邦邦的,他一个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帝王也没觉得硌得慌。   段云深睁着眼睛喘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后背隐约有些疼,火烧火燎的,感觉跟烫伤似的。   他可不记得自己这后背有什么伤,这时候忍不住就要伸手去触摸——本来之前做噩梦的时候虽然被吓住了,但是大体上也还算睡得规矩,没有胡乱动弹。这时候要伸手去够自己的后背,动作有些大,景铄自然就醒了。   景铄醒也醒得浅,睡意朦胧的,感觉到段云深的动作,便将人往自己胸前带了带,然后自觉地将手放在段云深后背上,仿佛撸猫似的给段云深后背抓痒——他还只以为段云深后背痒了才去抓的。   谁知道手落上去轻柔地来回带了两下,立刻便觉察出不对了。   段云深后背的皮下有什么东西在活动,如同活物。   景铄那点朦胧的睡意瞬间消散了个干净,隔着中衣再次确认了一遍。   段云深这时候也觉得不怎么舒服,道,“……别摸了,疼。”   景铄果真松了手,但是却将段云深从被子里捞了出来,两人一起坐起来。景铄不由分说就剥开了段云深的中衣,将段云深转了个面。   借着幽暗的夜色,段云深后背那副刺青颜色稠艳,杜鹃花红得仿佛要滴血一般,那条缠绕在花枝上的小蛇仿佛活物,绕着花枝悠然转过一圈,吐着信子。   小蛇在皮肤上微微凸起,之前手指摸上去的感觉格外分明,似乎连鳞片所带来的凹凸不平之感都能看得出。   景铄的手指再次落上去,这次没有隔着中衣,直接皮肤相贴。   然而那副凸起的小蛇在景铄手指贴上去的瞬间便直接平复了下去,连带着整副刺青都迅速的消散,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之前那种灼烧一样的痛感也随着一起消失,段云深忍不住问道,“我后背怎么了?”   景铄有些微凉的手指从段云深后背抚过,这时候微微皱着眉头,未曾言语,但是却心中充斥着一些难言的情绪。   这仿佛活物一样的刺青,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后背的疼痛消失,这时候段云深□□着上半身便觉得有些冷得厉害,禁不住被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景铄将段云深的衣物拉起来,然后才道,“云深后背这处刺青,到底是什么?”   刺青??什么刺青??   “精忠报国”还是青龙白虎?   段云深:“刺青怎么了?”   景铄心道,你刚刚不是说疼?   段云深试图自己伸手去摸,然而却也摸不出什么来了,“刚刚还疼得厉害,这会儿却没什么感觉了——你看出什么来了?刺青又怎么了,不是说遇热了才会显露出来么?”   景铄也不是神仙,就看着那刺青觉得蹊跷,像是刺青背后还藏着什么,深了也就不知道了。   若说他和段云深两个人一定要有一个人知道这刺青是个什么,那定然是段云深知道的,毕竟东西在他身上。   但是看段云深这模样,又似乎确是一无所知。   景铄想了想,便改了问法,“云深这刺青是何时纹上的?”   若是段云深自己不知道刺青背后的蹊跷,那想必能从刺青的时间上得知一二。   景铄猜想着,这刺青会不会和南渝王室有什么关系。   段云深再怎么说也是南渝国的皇子,南渝国战败被迫求和,送了这个皇子过来和亲,大概是人都知道南渝国贼心不死,虽然求和,但是却更像是缓兵之计。   被送过来的段云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南渝国的弃子,要么就是他身上背负着什么使命,类似于做间谍传达消息,或者是搅乱这边的内政。   段云深与景铄两人初相逢的那段时间,景铄也曾猜想过段云深身上会不会有什么南渝国的任务。   只是后来段云深除了每天急着要吻他,剩下的都不怎么上心,而且自家爱妃也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既没有野心,性格也太过柔软。   所以景铄慢慢就认定了段云深被送过来是被南渝国当成了弃子的。   这时候这刺青蹊跷成了这样,而且段云深还喊疼,景铄原本就心重,这时候不免就将旧事拎出来多想了几分。   他毕竟是南渝国来的,这刺青想必也是来自南渝,那地方原本就多巫蛊之术。   从时间上说,若是这刺青是在南渝国出发之前刺上去的,说不准这刺青上有什么段云深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这时候段云深脑子里转得飞快。   景铄问他这刺青是何时刺上去的,可问题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刺青是什么时候刺上去的!   穿过来身体上就有,这怎么说?   总不能说胎里带出来的吧?   段云深为难得厉害,若想撒个谎圆过去也容易,随口说南渝国出生之后纹上的,或者是说自己成年的时候去纹上的都可以。   奈何听景铄这语气,似乎问题还挺严重的,在重大事情上撒谎似乎是不大好。   段云深:……   段云深:“我要是说,我来你们国家的路上被人敲过一闷棍,然后南渝国的事情我都忘了,你信么?”   景铄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心虚得厉害,几乎不敢和景铄对视。   夜色寒凉,两个人就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在床榻上。   段云深被景铄盯得不自在,干咳了一声底,气不足道,“你若是不信,我再给你编个别的?”   景铄无奈,不知自己该做如何反应,自家爱妃怎么说谎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景铄:“刺青的事,连我也不能告诉?”   段云深:……   景铄:“时至今日,便是南渝让你来亡了我的国,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段云深心道,你肯定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了!我要是来搞垮你们国家的,你还不拿个小旗子给我助威?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的小九九,宫里闹那么大,傻子都知道你这疯狐狸想报复社会了!   段云深才刚刚想完,果不其然,下一秒景铄便道,“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   景铄是担心段云深违背了南渝国那边的使命会有什么不测,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但这话落进段云深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段云深:……   段云深:“你就不能歇了你那颗心?说好的游历天下,咱们这才出家门槛呢,你要帮我什么?你帮我摘柿子就好了!”   段云深一边说完,一边扯着自家狐狸一起窝进被窝里,大被子一盖,半真半假地生气道,“睡觉!”   景铄:……   景铄:“刺青之事,真不能告知于我?”   段云深:“我真不知道,你以为我跟你似的,闲着没事儿就喜欢骗人玩儿?”   虽然我说被人敲了一闷棍确实是骗你的——但是我说我穿越来的你也不信啊?   段云深想了想又道,“说不定是刺青时候用的颜色染料不太干净导致的后遗症。”   景铄:……   景铄把人抱进怀里,也算是尝到了被自己心上那位瞒着是什么感觉了,所以说人生在世迟早都是要还的,风水轮流转。   景铄:“若是再有不适,便告知我。”   段云深“嗯嗯嗯”地狂点头,实际上没怎么往心里去,一边抱住景铄的腰,一边在景铄胸口蹭了个舒服的位子,闭眼酝酿睡意。   段云深本就是咸鱼性格,火烧眉毛都不一定能着急的,更何况这时候还只是隐约疼了一会儿。   这会儿觉得没感觉了,便将此事扔到脑后了。   接下来几天段云深确实也没什么不妥之处,每天活蹦乱跳的,准时准点地说要去和大师讨论佛法精深,实际上都是偷摸着去研究那一小块木料了。   倒是景铄闲来无聊,在寺中走动的时候遇上了高僧。   景铄原本就不信神佛之说,只是段云深后背那个刺青闹过那么一次,未免就开始觉得心中不□□宁。   他前半辈子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真有了安定日子也未免心中偶有忧虑,总觉得这安定稍纵即逝似的。   这日段云深不在,景铄在寺中走动的时候,遇上了寺中讲经。   小安寺讲经向来不针对某个固定的群体,也无需捐香火,不管你是僧人还是香客,只要你愿意听,你就在那处停下便可。   讲经那僧人是个老者,眉目慈祥,先是提到了“因果”,因果轮回。然后又说道,“孽海茫茫,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大意是说,‘屠刀’非是刀,而是妄念,迷惑,恶意,执着。只要放下这些对自身的迷惑,便可超脱。   此处也可说是,人皆有佛性,纵使是作恶多端的人,只要愿意回头,便可找到岸成佛。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几句话可真是句句扎在景铄心尖儿上,妄念、迷惑、恶意、执着,他一个都不落。   作恶多端之人,他一个暴君,这几个字冠在他头上也没什么不妥。   只要回头便有岸?   景铄多年前难道没想过回头么?他从一个立志做仁君圣主的少年,到如今这般天下唾骂的暴君模样,午夜梦回,就没有片刻的迷惑迷惘么?   有的。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可那时他想要回头,身后只有万丈深渊。   群狼环伺,他手软死得就是自己。他不算计,就会被人算计。   回头是岸?   立地成佛?   何其可笑。   是那个人在自己的孽海中撑着一叶扁舟,用和自己一起死在那处的决心,才将自己带回人间的。   没有段云深,就不会有他的岸。   此时却听人说,只需要回头。   未经过孽海的人,来讲解这经文何其容易。   此处听讲经的人都是一派虔诚模样,模样规矩地坐在蒲团之上。便是因为蒲团不够而被迫站着的人,也是一脸虔诚肃穆。   唯有景铄,虽然站在众人之间,长身玉立,那种漠然的态度和周围虔诚的信徒们格格不入。   景铄忍不住打断了讲经的老和尚,虽然面上不显露,却是存着几分恶意的,“作恶之人放下屠刀便成了佛,那让一生都未做过恶事的人如何自处?”   讲经被突然打断,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这位俊美的年轻人。   即使众人都看过来,景铄也未有丝毫的神情变化,他原本就是端坐在高堂之上接受万人顶礼膜拜的。   那僧人被人出言打断也未曾动怒,反而慈眉善目地笑着看着景铄,道,“这位施主可是觉得不公平?”   景铄:“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好奇这些僧人能怎么圆回来。   “唯有拿起,才能放下。恶人拿起刀便是执念迷惘,能放下刀,便是顿悟超脱。一生未做过恶纵然也很好,但终究只在红尘之中浑浑噩噩,他们未曾拿起过刀,自然也谈不上放下与超脱。”   景铄:“按此理,人若想成佛,都需迷惘执念,岂非诸天菩萨也曾都是杀人放火的大恶之人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僧人纷纷双手合十,仿佛告罪一般,异口同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唯有那讲经的僧人依旧是和善可亲的模样,反问景铄道,“有何不可?”   诸天菩萨之中为什么就不能有行恶过后的顿悟之人?   景铄这等略带偏执的人大多都不是什么有慧根的人,此时未觉得顿悟,反而觉得这僧人诡辩。   此时景铄尚且不知,他这一生便是如此。   拿起屠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从暴君,到庶民,再到圣主。   那老和尚笑得慈善可亲,景铄却只觉得观之生厌,便转身离去了。   景铄不是这老和尚遇见的一个如此性情的人,也不恼,继续讲自己的经。   段云深每天分出两个时辰去雕刻,他上辈子也算是有点手工的底子,不过那时候做的大多都是些消遣的玩意儿,没一次如同现在这般虔诚过。   他做了一个小佛牌,正面是一个小佛像,刻得尤为虔诚端正,拿佛寺中的佛像做的图样模型,每一刀都走得格外小心,每日拿刻刀前还净手焚香。   佛牌背后则是另一副光景,不伦不类地刻了个“私人狐狸,生人勿近”,然后在右下角里刻了一个印章模样,嵌着个“段”字,龙飞凤舞的,字体看着格外风骚。   本来他还想在佛牌背面那两句话之中加上一句“很凶,会咬人”,想了想这要是哪天自家狐狸把它取下来翻开查看,自己肯定没有好果汁吃!最后就把这两句话给去了。   这佛牌正面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背后却不伦不类的。   段云深瞧着还挺满意,他也算不上什么虔诚佛教徒,只是心中有执念有愿望的时候,才偶尔信一信。   把佛牌刻好之后,便交给了寺里的师父们去供奉诵经开光。   等到佛牌开光完成,段云深便拿做吊坠的黑绳串好,绳子上打结的位置还用边角料做了一颗小珠子放在上面。   当天晚上便献宝似的给景铄带上了。   虽说是“献宝”,但是根本就没敢让景铄细看,二话不说就往脖子上一套,然后在背后给打个死结,最好是景铄这辈子再也不要摘下来了。   东西带在脖子上了,景铄还不知这东西背后刻了小字的,只微微讶异了一瞬,“不是买了佛珠?”   那串珠子现在还在他手上挂着呢。   段云深帮忙将那个佛牌摆正几分,看着尤为满意,简直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小天才,“不一样,佛珠是寺里的师父们做的。”   言外之意,不必多说。   景铄看着段云深许久未语,只觉得佛牌上像是带着暖,最后却只含蓄道:“云深待我如此,可要我也予你些什么?”   段云深:???   段云深:“要的要的!!”   段云深回答的格外干脆,许了寺里师父们的香火钱,他自己可没钱付。   景铄:……   .   到小安寺来本身就是为了此事,如今办妥了,也就可以准备筹划着下山了。   可就在他们下山的第二日,小安寺就出了变故。也不知是谁向官府举报,说这小安寺之中藏匿着朝廷钦犯。   这朝廷钦犯指的是谁,实在是难说——段云深他们三人是,一念那个和尚也是。   地方官府如临大敌,调派了官兵过来直接将整个小安寺围住,全寺的人员拖出来一个挨着一个的查。   不过此事横竖是与段云深他们无关了,在官府盘查的前一天他们便下山了。   至少一开始他们是觉得与自己无关的。   他们在离望远峰不远的一处地方歇脚,在酒楼里吃饭的时候听说那犯人在被逮捕的时候反抗,杀了好些官兵,逃出去了。   还说那小安寺有人因为护着那犯人,受伤不轻,小安寺的主持最后还被带去了官府。   小安寺主持便是那个讲经之人。   段云深听得皱眉,心道也不知施月娉那姑娘有没有受牵连。   虽然这姑娘脑子好像不太好,但是那几日鞍前马后跟着跑,又整日嘴甜的“哥哥哥哥”地叫着,段云深对她的印象也没坏到哪里去。   谁知道他这头才刚刚这么想着,出门上了自家马车便撞见了人。   一念带着施月娉不知何时坐在了他们的马车上,不过想来大概也就是趁着他们去吃饭的时候。   施月娉受了伤,半死不活地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昏迷不醒。   那叫做一念的和尚带了一顶假发做伪装,看起来越发的少年气十足,虎牙尖尖的,笑起来亦正亦邪   当然,如果段云深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他没有用剑抵着段云深喉咙就更好了。   段云深:……   一念笑道:“施主介不介意带我们一程?”   段云深:“你确定要用这样的姿势说请求的话?”   一念笑着将剑收了起来,“贫僧就知道女施主心善!”   个毛!!   我还没说答应要带你们呢!!   还有,女施主是谁啊在哪儿呢?我怎么没见着??   段云深看他把剑收了,果断后退。舞刀弄剑的事情,他不擅长,就不去白给做人质了。   段云深刚刚退出来,没想到那叫做一念的和尚就追了上来,掀开马车帘子露出自己的头,看向景铄笑着道,“带我们一程吧,刚刚尊夫人都答应了。”   段云深立刻道:“我只是说你那个请求姿势有待商榷,并不是你换个姿势就答应你。”   一念笑道:“贫僧是大夫,女施主有孕在身,应该不介意车上多个大夫的。”   多个拿剑搁在我脖子边的大夫么?   景铄此时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出声问道,“你来自岭南?”   那群和尚曾经议论过,说一念曾是岭南那支打败朝廷的起义军的人。   岭南离南渝国很近,听说很多习俗也多有相似。   一念笑道:“非是岭南人,不过我确实在岭南待了很多年就是了。”   托那张旅游地图的福,段云深也是知道岭南在哪儿的,此时条件反射便问道,“那边的石果真有那么好吃么?”   一念一顿,大概没想到话题能跳这么远,然后才笑道,“还成,不过我还是觉得梨子比较好吃点。”   景铄:“要同行到何处?”   这便是同意了的意思。   一念本来也没有什么目的地,随遇而安,在小安寺待了这么久,如今待不了才出来的。   若不是他这妹子为了护着他受了伤,他大概就独身闯荡了。   只是现在,他一个通缉犯带着妹子不方便,所以才想搭景铄他们的车,方便行事一些——只是他大概没想到,这车上三个也是通缉犯。   一念:“施主去哪儿贫僧便去哪儿,等她伤好了,绝不再多叨扰。”   景铄和段云深一起跟着上了车,依旧还是项一越赶马车。   车上多了两个人,段云深多少也有几分不自在,而且也没想通景铄为何会同意这两人上车。   景铄是为了段云深后背的刺青。   虽说段云深说自己不知道这刺青来历,但是这话怎么听都像是骗人的,这种事怎么会说忘就忘。   景铄放心不下,便只能自己来查了。正好这一念在岭南待过,说不定会对此了解一二。   一念让他妹妹靠在自己肩膀上,眼睛却一直盯着段云深不放。   一念是笑唇,就算面无表情的时候,瞧着也是一副笑模样。   段云深近些日子嗜睡得紧,所以也没察觉到,打着呵欠睡意朦胧。   景铄:“困了便睡会儿。”   段云深摇摇头:“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一念笑着出声道:“虽然月娉多次强调施主是女子,且有身孕,但是恕贫僧眼拙——你真是女子么?”   段云深看了一念一眼,不快道,“与你有何干系?”   一念微笑:“贫僧手上过的女子不过百也有数十,不太相信自己会看走眼罢了。”   他一直觉得段云深应该是男子。   段云深却听得一顿。   ……“手上过的女子”是个什么神奇的说法??   酒肉和尚??   不是,你看着年纪轻轻的,还挺会玩儿啊??   景铄自然是护着段云深的,此时便出声道:“既然寄人篱下,就该少说话。”   一念带着笑,没什么诚意地道了歉。   段云深被人踩了雷点,这时候为了赶走睡意,干脆又挑起话头,“之前听闻一念师父以前是起义军?”   一念倒是没什么隐瞒的意思:“岭南秦子星。”   段云深对这名字没什么影响,景铄却是有的。   这人不仅是岭南的起义军中的人,还是起义军的关键人物,算得是坐的岭南起义军中的第二把交椅。   段云深倒是只注意到了一些旁的,看了一眼施月娉:“你跟你妹妹不同姓?”   一念笑道:“施家原本就没给过我什么,我改姓了,随了我的心上人。”   段云深:“你有心上人还出家了?”   一念:“她死了。”   段云深:“……对不住。”   一念:“无事,我逼死的。”   一念依旧脸上带笑,没有半点难过悲伤的表情。   段云深:……   ……那你真是好棒棒哦!   逼死心上人这种事,你就不能表现得悲伤一点么?!   一念简洁道:“我被追杀时她曾救过我一命,后来我出人头地了回去娶了她,洞房花烛夜第二日她便悬梁自尽了。”   段云深:……   娶她?强抢民女吧??   这是什么东郭与狼农夫与蛇花和尚和小姑娘的故事!   段云深在心里给这个不认识的小姑娘点了一支蜡烛。   此事远没有一念自己说的这样轻松,他也没有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看得开。   当年他从施家离开,一无所有,流浪闯荡了数年,后来被人追杀垂死的时候遇上那个秦姓姑娘救了他一命。   那姑娘是个哑巴,人也长得一般,安静又温顺,很温柔的模样。   她信佛,家里常年供奉着佛龛。   一念在她家将伤养到大好,然后做了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拿了人姑娘压箱底的嫁妆没打招呼就走了。   他是个坏得很纯粹的人,道德和是非在他眼里没有界限。自己做事的标准就是喜欢和不喜欢。   后来恰好遇上江南水灾,灾民大量流入岭南,岭南官员处理方式不妥,直接造成□□。   朝廷原本是派了赈灾的官员的,只是好巧不巧,岭南区不如江南区走运,江南是嘉王主持赈灾,赈灾做的很好。   而岭南的官员是太皇太后党,中饱私囊,一层层盘剥下来,什么都不剩了。   流民起义,一念又是个坏得很纯粹的人,当时加入起义军是因为喜欢混乱和杀人,可以不管规矩,不喜欢就杀。结果后来一不留神就混到了高位。   阴差阳错之下,再次经过那个救过他的姑娘的村子,再见那个哑巴姑娘的瞬间就心动了——一原来走了这么久,再见这姑娘一念才明白过来自己居然一直在想她,姑娘那支压箱底的金钗他顺走了也没换成银子,一直带在身上。   姑娘当时都成婚了,可一念不管这些,领着起义军强抢了。强抢的结果就是洞房花烛的第二天那姑娘就悬梁自尽了。   谁能想到那温顺的哑巴姑娘还能有这么刚烈的时候?   一念一开始也没往心里去,觉得一个女人嘛,死就死了。   但是有些东西就如同陈酒,越是久就是越是后劲足。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那姑娘都在坟里埋好几个月了。   一念记得姑娘家那个佛龛,然后他出家了。   这并不是他因为姑娘的死大彻大悟一心向善了,他只是在心理上给自己寻到了一个平衡点。   出家只是他表达思念的一种方式。   恶人还是那个恶人,出家了也主张以暴制暴。因为他是恶人,所以他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想让恶人改过,大概只能送他们一碗孟婆汤。   小安寺的主持祖籍便在岭南,那时岭南大乱,主持也被尘缘牵挂,归家看过自己的父母。   便是那时候捡到了一念,带回了小安寺。   主持相信“孽海茫茫,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以他觉得一念能改过。   哪怕一念在寺中杀人,只要杀得是恶人,他便只是罚禁足抄经挑水,并没有逐出寺门。   但是哪怕是杀恶人,在寺中杀人也是另类,所以一念一直不被寺中僧人接纳。   话说回来,这次到底是谁告发的他,尚且很难说。说不定就是寺中清修的僧人呢?   一念笑着看段云深,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段云深:……   没了,和你聊天对胃不好。   我现在就心疼那个小姑娘,造了什么孽啊这是?她当初见着你的时候就改补一刀,救什么救!   倒是景铄此时看了一眼靠在一念身上的施月娉,道,“江南首富的施家与你是何关系?”   一念一顿,没了刚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   这时候看向景铄停了一会儿,然后才笑道,“没有关系。”   一念离家出走多年,还真是和施家没什么关系,算不得说谎。   江南施家不仅仅是这个国家的首富,据说他们还勾结了江南区的地方官员,在背后养了军队,野心勃勃。   景铄这个暴君虽然当初坐在龙椅上不怎么干实事,但是该知道的消息却是一个不落。   原本当初施月娉介绍自己姓名的时候,景铄还未曾多想。毕竟天下姓施的那么多,总不能随便遇上一个姓施的姑娘就觉得对方和首富有关系。   直到一念说自己叫做秦子星,是岭南起义军的第二把交椅,又刚好有个妹妹姓施,景铄这才确定了这兄妹二人的身份。   当年岭南军和起义军交手的时候,一场战役中秦子星一个人名下的人头就近三百,那时候岭南那边特意查过此人来历。   岭南那边官员是太皇太后的人,景铄是太皇太后的傀儡,所以岭南上奏的文章他看见了,此人和他的来历,他都略有耳闻。   景铄突然觉得有些嘲讽,说好和自家爱妃游历天下,这才刚刚出了家门槛就遇上了一堆麻烦人物。   段云深本来觉得自己胃难受是因为被这叫做一念的和尚的行径给刺激到了。   这时候坐在车上缓了一会儿,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晕车。   胃里不太舒服。   走出没多远,段云深突然就让项一越停了车,然后他直接从马车里窜出去,灵巧地跳到地上,一点也不像有身孕的。   只不过落地之后就奔了路边,干呕。   项一越帮忙递了水囊,段云深漱口之后却无论如何也不进马车里待着了,这时候非要跟项一越一起坐在车外,说是吹会儿风,舒服一些。   景铄直接把要吹风的某人给抓了进来,这已然是冬天了,吹什么风?不怕风寒么?   段云深病恹恹地靠在景铄身上,吐过之后好点了,觉得晕马车这事儿不靠谱,这时候又在盘算是不是刚刚吃的那家酒楼的饭菜不新鲜。   景铄搂着人,段云深干脆歪倒下来,头枕着景铄的膝盖,“不行了,我睡会儿。”   景铄的手轻轻搭在段云深眼前,帮他遮住光——明明之前困倦的时候就该睡的,非要折腾到现在。   等到段云深睡熟之后,景铄才看着对面的一念,问道,“岭南与南渝相近,风俗也有相似,你可知那边可有刺青的传统?”   一念笑道:“施主到底问得到底是岭南,还是南渝?”   景铄:“南渝。”   一念:“刺青的传统倒是没听说过,不过我倒是听说南渝有种蛊,可以用刺青之法埋入体内。” 第64章 揉揉?   马车里霎时寂静了几分,好长时间没有人说话,一念似笑非笑地看着景铄。他虽不知这位到底是为何要问这刺青之事,但是看这模样,隐约也能猜得出这蛊只怕是与他切身相关了。   段云深枕在景铄大腿上,这时候呼吸悠长均匀,兀自睡得香甜。   景铄:“此蛊可凶险?”   一念实话实说道,“这倒是难说,南渝国的蛊就好比这山中的蘑菇,乍一看像是也没什么区别,实际上有害的没盖的,毒得死人的毒不死人的,皆有。施主提起刺青,贫僧便恰好想到此事罢了。现今也没见到那蛊是什么样貌,就好比施主说你从这山中采了蘑菇,不给贫僧看,却问我这蘑菇有没有毒。”   一念说完目光往段云深身上移了几分,虽然景铄未曾说过具体,但是一念已经觉得至少有□□成的可能性,这蛊在此人身上。   原因无他,段云深这张脸细看下来原本就是南渝相貌,再加上在寺中几日,一念听自家妹子说话,便猜出景铄这人就是个冷情冷血的,估计除了他身边这位,也不把谁放在心上。   此时一念原本以为景铄会将那刺青蛊毒展示与他看,所以才将视线落在段云深身上——他实在是好奇段云深到底是男是女。   一方面觉得自己不可能走眼到男女都看错,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家妹子不可能多次在有孕的事情上出现诊断失误。   若要看刺青,必定要脱衣,他正好确认一下自己走眼了没。   可是景铄却什么都没说,就好像彻底将此事搁置下了一样,再没有和一念说话。   帝王心原本就不让人轻易看透的,这时候一念吃准了他会让自己看蛊,景铄便偏要将此事盖过去的。   一念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未免有几分纳罕,心道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只是也不知自己是哪一步猜错了,是中蛊的不是他怀里这人,还是他未曾那么在意这蛊,只不过随口问问。   一念想了想,然后主动把话头再挑起来,道,“虽不清楚具体,不过这以刺青之法埋入体内的蛊有个统称,都叫做红销蛊。”   红销香断,听着就不是个好名字。   景铄不动声色,心中却在计较着其它。   马车吱悠悠地走,很快就远离了京城,奔向了江北。   段云深那日下马车呕吐不过是开了个头,接下来几乎日日都难逃此劫。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是吃的食物不干净或者是风寒并发症。   后来实在是不堪忍受了,让一念帮忙诊了一次,一念开了新的安胎药方子,熬了一碗喝下去之后情况便好了不少。   段云深郁闷得厉害。   板上钉钉的有孕了,他接收处理这条消息的进程实在是慢得可以,每日喝药的时候满脸写着抗拒,但是孕吐又实在不好受。怀胎十月何其艰辛,他这才到哪儿跟哪儿啊。   景铄大概是看段云深这副模样心疼得紧,他也没多说什么,只随身带了一包梅干和一包松子糖。   段云深喝药的时候就给喂糖吃,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递梅干。都快当成孩子哄了。   段云深要是精神不济,就软趴趴地靠景铄身上,一边在脑子里把《冲动的惩罚.mp3》单曲循环,一边拽着自家狐狸心想,这都是来自狐仙的馈赠,我不能嫌弃!   景铄天天投喂果干糖果,开始几次段云深还不觉得,时间久了他便开始好奇景铄身上的梅干跟松子糖怎么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还跟个小贼似的直接去人身上翻。   施月娉本来那天都醒过来了,结果睁开眼一看这个架势,心里一口气上不来,决定自己再晕几天比较好。   景铄如今似乎养成了习惯,每天晚上睡前都会亲段云深一下。是浅尝辄止还是生吞,取决于段云深老不老实。段云深回忆当年的峥嵘岁月,那时候想亲这暴君一下多不容易啊,整天上蹿下跳的,又是偷亲又是强吻的,还要担心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这暴君给激怒了。   现在倒是好,反过来了。不留神就被这暴君揪住就是好一顿欺负。   段云深看着自家狐狸,看着倒是道貌岸然的,不知道还以为多君子做派呢!   段云深也嗜睡得越来越厉害,几乎在马车上的时候都睡着。施月娉受的伤也不轻,大多数时候也都靠在一念肩膀上昏迷着。   马车上就景铄和一念两个清醒着的,然而景铄原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反而倒是一念,就好像对这两人兴趣颇浓似的,总是挑起话题来。   当然,这些话题虽然看似随意,藏在背后的试探却也颇多。   去往江北的路上经常能遇见不长眼的山贼土匪——没办法,当今天下乱,流民多。饭都没得吃了,谁还顾得上仁义道德,随便找一人来人往的大道,拿上把刀就敢拦路抢劫了。   抢得了钱财和吃的就多活两天,抢不了也不亏,横竖都是要饿死的人了。   而且这些山贼土匪很会看人,三两个人同伙抢劫的就抢老弱妇孺,遇上十几个人聚成团的,就抢没什么护卫的富商。   流民沦落为山贼,固然可怜。可那些老弱妇孺和富商也没做错什么,世道不好就是人吃人,受苦的总是最底层的那些。   景铄他们这马车本来就选的宽敞舒适的,车外又只有项一越一个车夫,这就跟在马车上插了个旗子上面写“快来抢我啊”一样。   一路走过来一路被山贼袭击,基本半路上马车突然停下,不用外面的山贼出声,车里的就知道又遇上不长眼睛的了。   这一路走过来,从京城到江北,官道上的匪徒被项一越和一念清理了个干净,那马车看着跟现代社会的钓鱼执法似的。   项一越下手还稍微好一些,尤其是一念,下手半点不手软,来几个杀几个,山贼带了条狗他都不放过的。   不过这滥杀在底层的人看来也算是侠义之事了,一路杀过来还杀出了名声,弄得经常江南区和京城的官道行走的人之间都传出了侠义剧本,仿佛景铄他们专门去为民除害杀山贼的一样。   景铄如今对外只说是姓“锦”,未提名字,横竖听起来也是一样。反正只在民间走动,一个“锦”姓也没什么。于是“锦”姓公子的侠义之举流传于世。   等到景铄他们走到江北的那天,恰是与宫中的景逸登基同一天。   毕竟景逸当初传出消息说是暴君妖妃已经死在了太皇太后寿辰宴上,太皇太后的势力也在寿辰宴上被清扫了个干净。如今景逸一手遮天,他要接替皇位,没人拦得住他。   只是当初宫中的事情闹得太大,朝廷官员几乎全员换血,登基之事礼节繁复也需要时间,还要掐日子算时辰,拖来拖去,才拖到了今日。   景铄听闻了消息也没什么感觉。   他和段云深一起站在江北城的一个小吃摊前,等着小贩将做好的勾糖饼递过来。   段云深馋得厉害,原本就在游记上就有看到说这饼好吃,还没到地方他就先惦记上了。这时候看着小贩手里的糖饼就跟只眼巴巴看着小鱼干的猫似的。   街上的叫卖很热闹,吃完了糖饼段云深又带着景铄去尝白糖猪油渣做馅儿的包子和九周曲面。   他们之前只是在小安寺停过一站,小安寺是在山中,幽静也寡淡,剩下的时间大多都是在路上。   此时到了江北城,此地热闹得很,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只觉得烟火气将两人兜头罩住,虚无缥缈的人间在这闹市中落到了实处。   将这江北城里的大街小巷走了一遍,吃过好吃的看过好玩儿的,他们又以江北城为中心,去了附近的几处出名的地方,魂踪谷、蛇四娘娘庙、荷花峰……   这时候已经彻底入了冬,一通玩儿过之后恰好落了雪,段云深他们也就没再继续走,反正也不着急,在江北城的客栈住了下来,烤着火看看雪景。   实在无聊了段云深就拉着景铄下五子棋,虽然段云深还是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少,输急了就耍赖。   施月娉的伤好的七七八八的时候,一念原本是打算带着施月娉辞别,他们先行离开的。   但是好巧不巧,大雪压下来,也就暂时作罢了。施月娉在江北城逛了几圈,相中了几个如意郎君,可惜没一个有结果。   一念依旧是一副和尚打扮,剃着光头穿着僧衣,只是他一动一笑,却还是一副邪气少年的模样。   这么一耗转眼就到了快过年的时候。   幸亏客栈老板就是本地人,也没关门,不过年关越近,在客栈里的客人就越少。   段云深抓着景铄出去买炮仗,在客栈里囤了一堆的年货,彼时已经离开京城好几个月了,段云深的肚子隆起的明显了,只不过冬季衣服穿得厚实,所以乍一看也看不出来。   不过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段云深身上只剩下一件中衣,突然低头一看还吓了一跳,这看着已经格外明显了,都微微凸出来了。   段云深就跟少根筋似的,用手在自己的腰上比了比,然后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现在月份还早,自然也没胎动什么的,现在摸起来感觉就和吃胖了差不多。   景铄看着段云深拿着爪子在自己小腹上比划来比划去,便道,“他不规矩了?”   这话问的,胎动还早呢,最起码也得再过几个月才能感受到。   段云深头也没抬,下意识接话道,“没,我就是觉得感觉跟吃胖了也没多大差别,下面该不会都是肥肉吧?”   景铄动作一顿,看向段云深。   段云深浑然不觉,又摸了两把。   景铄过来把段云深的爪子收起来,“也不嫌冷。”   段云深:“亲眼看着这肚子,想着里面有个崽子了还挺……神奇的,你说生下来之后他……”   段云深突然顿了顿,看着景铄,像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景铄:?   景铄:“怎么了?”   段云深像是被自己想到的事情给吓着了,面露难色,纠结得很,看了景铄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转个头去床上躺着了。   景铄也不着急,反正他这爱妃向来藏不住事。   两个人在被子里捂着了,景铄也没睡,等着段云深藏不住了自己把话说完。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段云深就突然从被子里钻出个头来,仰头看着景铄,继续欲言又止。   景铄耐心等着。   段云深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又钻回去了。继续埋在景铄胸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景铄:……   纠结成这样,似乎不是什么小事。   景铄怕段云深藏心里藏一晚上,担心他睡不好,这时候干脆伸手将人捞出来,“怎么了,说来听听。”   段云深看着景铄,酝酿决心。   景铄继续耐心等着。   段云深酝酿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说,这崽子生下来之后,他……”   景铄:“他?”   段云深艰难地看着景铄,又挣扎了半天,各种克服心理难关,最后才道,“他……他是不是要,母乳喂养啊?”   这问题出乎景铄预料,这时候过于吃惊,看着段云深似乎愣了一瞬。   段云深:……   你这幅呆住的模样是几个意思?!!不是你让我说的么!!   你还敢给我呆住   段云深顿时受了刺激,二话不说又钻回被窝里了,速度快得是在逃跑。   他这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给埋了。   母乳个头啊母乳!!   自己在问什么??这事儿你问他他能有数么?!   问他还不如问一念那个庸医——啊呸!问自家狐狸都问不出口,问个毛线的庸医啊   我到底是多想不开才来问这个的!!   段云深往景铄怀里钻了两分,恨不得钻进景铄衣襟里把自己给藏起来。   太破廉耻了!!   太破廉耻了!   景铄缓过了最开始的那一点震惊,也反应过来段云深这时候估计受了刺激,试图再次把人捞出来,问问他怎么想到这件事了。   段云深对自己即将成为“孩儿他妈”这件事接受进度缓慢,一般来说既没有自觉,也不会主动提起。   今天这事儿实在是稀奇。   但是这时候段云深无论如何也不随着景铄的力道出被窝了,埋住景铄的胸膛不出来,手还扒着景铄的腰。   段云深自己都觉得自己脸上烧得厉害,被景铄捞了两下,这时候忍不住恼羞成怒:“松松松,你再扯我咬你了!”   我死了,你别扯我!!   羞耻而死!   自家狐狸这要是问母乳的事情我怎么活?怎么活??!   ……这玩意儿是不是该叫父乳——敲,更破廉耻了!   段云深羞愤欲死。   暗中磨牙,心道这狐狸再抓着自己不放手自己就真咬了!某人的胸膛很结实,一看就嚼头不错!   景铄听了他那句话还真是放开他了,没再捞他——因为他直接把被子掀开了。   这客栈地下配有地龙,暖和得很,一时半会儿不盖被子也没什么。   段云深:……   段云深头埋在景铄胸膛上,装死。   景铄也不着急,低头看着自家爱妃。   你看着我干什么?   你还是不是我家知心大狐狸了!!   你不要以为盯着我我就会就范我跟你港!   我成长了!!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段云深伸手去扒拉被子,试图把自己再给盖回去,结果手伸出去就被景铄给抓住了。   段云深无奈叹气,放弃治疗地抬头看向景铄那张俊美到有几分妖的脸。   段云深一副看透了凡尘俗世的超脱的模样,感觉下一秒他就可以出家去做和尚了——死就死吧,不就是羞耻而死么,我可以我不怕!   景铄:“嗯?”   段云深:……   还“嗯?”呢!有什么好“嗯”的!!   你扒了我的被子!你给我塞了个娃,你给我“嗯?”!?   有没有天理了!   景铄看段云深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便忍住笑意,仿佛随意一般地道,“怎么提起此事?”   段云深:“……就,想到了。”   景铄:“想到了?”   段云深:“……想到了。”   景铄:“真的?”   段云深:……   假的。   段云深不好意思开口,他这几日胸部一直隐约有些,不太舒服。也不是说就多严重,就是,有些……嗯。   一开始段云深没往心里去,只当是腰酸背痛并发症。   今天看到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肚子,想到孩子出生之后的事情,才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自己身体这个反应可能是怎么回事了。   明白过来之后再转念一想就想到了奶孩子的事情,然后自觉这是个破廉耻的大问题。   抽空了个人情绪,单从知道的经验常识来说,初生的婴儿母乳喂养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学生时代学过生物学,考试的考点。   但是一旦把个人情绪加上,段云深试想了一下这个画面,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这种事情又没有别人可以商量的,只能和景铄聊聊。但是在他犹豫再三,把话问出口之后,段云深就耻得恨不得原地打个洞自己钻进去!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啊……   想了想小狐狸崽子的健康,又想了想自己,这是进退两难啊!   段云深看着景铄,心道,这就是自己贪恋美色,被狐狸精魅惑的惩罚么?么??!   段云深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景铄:“嗯?”   段云深一副妖妃上身的戏精模样:“……我好怕,嘤。”   景铄:……   这个句式还真是好久没见。自从段云深换为男装,几乎就不怎么嘤嘤嘤了。   景铄忍不住笑,低头亲了自家心上人一下,“不怕。”   段云深:……   不怕个球,你肯定不怕啊!   我一世英名……我好像也没有英明?   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段云深满心的纠结无处排解,只能磨牙道:“我能咬你一口么?”   这崽子怎么说也是这大狐狸揣进来的,自己咬一口报复一下不过分吧?   景铄将手递上去,一副要什么给什么的模样。   段云深看着那手,上好的缎子做成的中衣雪白,袖口处是一串漆黑的佛珠,手掌宽厚,但是手指却白皙纤长,骨感如冷玉。   这样好看的手是我配咬的么?   我不配!   段云深“嘤”了一声把狐狸爪子给塞回去了,咬破皮了回头我还得心疼。   彷徨,无助,又可怜。   段云深觉得自己现在无依无靠,他家的大狐狸根本就不明白他现在多么的愁苦。   ……不仅不明白,他肯定还指望自己好好养他的狐狸崽子。一句“狐狸崽子和我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差点脱口而出。   段云深终于明白现代社会为什么有那么多产前抑郁产后抑郁了,都是愁出来的。   景铄把被子重新盖回来,只不过只盖到了自己的胸部以下,方便段云深把头露出来,还顺便帮段云深掖了一下被子。   段云深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自己也往上磨蹭了几分,用被子把两个人都盖住,自己和景铄躺在同一个枕头上。   段云深欲言又止,然后——“唉。”   景铄:……   景铄:“若是刚刚所提之事,云深自己开心就好。”   这事可以请奶娘的。   应该说,景铄一开始就筹划这事找奶娘的,段云深毕竟是男子,有没有……嗯,还很难说。   两个人同睡一个枕头,呼吸相闻。   段云深:“听我的?”   景铄:“听你的。”   段云深:……   你说听我的我当然是很高兴,但是——问题不一样啊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不想……那啥,所以征求你的意见”,问题是“我觉得还是那什么对狐狸崽子好一点,我在想怎么说服我自己”啊   ……   段云深想通上面这段话,更郁闷了,自己真的是彻底跌破下限了。   愁苦啊。   我真的要变成孩子的妈了……   这时光都对自己做了什么!!   嘤。   景铄完全跟不上段云深的节奏,这时候微微碰了碰段云深的鼻尖——“所以到底怎么了?”   段云深:……   算了,今天这下限也跌得差不多了,不在乎再多一条。   段云深在被子底下抓住景铄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一处感觉依旧是平坦的,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柔软了一些。   景铄:?   段云深把脸皮扔了,面无表情道:“涨。”   景铄:……   景铄:“那我帮云深揉揉?” 第65章 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你揉……?   你揉什么?!   段云深手忙脚乱地把那只放在自己胸口的手给抓下去了。不仅抓下去了,还捏住了,就怕景铄真对自己下手了。   天大的冤枉啊,景铄那话还真没什么歪心思。段云深自己先说的那处“涨”,此事本就出乎景铄预料,脑子里一时走岔,想着怎么让自家爱妃好受一些,便这么接了一句。   逻辑大概就是类似于,吃撑着了胃胀,我帮你揉揉。   而且段云深这话也没别的可以接的词儿,那让景铄怎么接?海棠处理法会被锁章节的,他也不能听自家爱妃说难受之后选择闭口不言吧。   这时候段云深反应这么大,景铄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好像有歧义,好端端地被人当做了贼,窃玉偷香,还怪无辜的。   段云深:“你看着我做什么?看也不行!”   消停点吧我的大狐狸诶!!   你还揉揉??你准备怎么揉?!!那是可以乱揉的地儿么???   别以为这种我冤枉你了眼神可以打动我!不行就是不行!!   段云深捏着景铄的手,自个儿往被子里缩了缩——冬天蒙着被子睡觉这毛病估计这辈子也难改了。   段云深:“睡觉!!”   景铄:……   段云深也没捏多久,一来是觉得自家狐狸好像真没胡来的心,二来段云深没心事的时候入睡快,睡意朦胧起来便下意识把狐狸爪子给松开了。   谁知道捏着的时候景铄规规矩矩的,一松开景铄就用手把段云深给捞出来了。   段云深:??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嗯??   我都要睡着了你干嘛?!   景铄在段云深嘴唇上碰了一下,然后才道,“睡吧。”   段云深:……   我咬死你信不信?我都要睡着了啊   段云深在景铄肩膀和脖子两处位置衡量了一下,像是在挑位置下嘴。   这是你逼我的!报仇雪恨的日子来临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下嘴,景铄就把被子拉上来,将段云深兜头盖住,然后将人抱好——纯粹是真的准备睡觉了。   以前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晚上翻窗跑去要人家亲亲,这时候人家每天晚上自觉把亲亲送过来了,居然还想发火。   男人啊,都是得到手就不知道珍惜了(不是)。   段云深先是因为胸涨的事情自觉今天已经彻底把“廉耻”两个字撕吧碎了吞下去了,正是恼羞成怒的时候。这时候半睡半醒又被景铄捞出来亲一下,更是气得不得了了。这时候悲愤地窝进了被子里,憋屈得继续酝酿睡意。   两人面对面抱着,只要景铄抱得紧一些,让段云深贴着自己,他就能感受到段云深微微凸起的肚子。   所以实际上对这肚子的变化,景铄知道的比段云深早。只是胸部的事情,外部又没什么变化,景铄就是大罗神仙也感知不出来这种事。   段云深景铄怀里睡了一会儿,越想越气,突然猫主子炸毛耍脾气一样翻了个身,背对着景铄睡去了。景铄失笑,但是还是从背后贴上来把人抱在怀里。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段云深便又重新埋景铄胸口去了,都睡习惯了,大冬天的这么睡着确实暖和很多——嗯,就是有些不透气。   段云深脸皮薄,这事除了景铄谁也没说,涨就涨了,也死不了人,第二天瞧着还是活蹦乱跳的。倒是景铄不放心,找一念这个大夫问了两句,得知此事是正常的,也没什么缓解办法,非要说起来,无非就是注意饮食休息,清淡少辣,早睡早起——这养生的几句可真是治病中的万金油,不管什么病,反正都要让你吃清淡点,不知道的还以为辣椒这玩意儿是万病之源。   景铄帮着段云深留意了一下饮食,不过却也不知道段云深有没有好点,此事一提段云深就要炸毛的。   段云深比较担心的是,十月怀胎这才刚刚开始,要是以后这这块越来越……嗯,可怎么好?   幸亏是外部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就是感知上觉得涨,要是胸肌厚度也起变化段云深得找块冻豆腐撞死自己,唉,发愁啊。   当妈真不容易!   转眼到了年关,夜里的炮仗噼里啪啦地乱响,段云深虽说是人来疯地囤了不少鞭炮年货,但是景铄一开始没让他跟着凑热闹。段云深不乐意,这炮仗还是他当初去买的呢。   景铄言简意赅:“也不怕伤着。”   段云深:……   虽然不清楚我这原身具体多大岁数,但是好赖二十得有了吧?   是二十不是十二啊我的哥哥!有听人说二十还不让玩儿炮仗的理由是怕被炮仗伤着的么?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兄弟!   上辈子因为禁烟花令他没享受过放二踢脚的乐趣,这都到古代来了,这是来了个针对他个人的专属禁烟花令么?   项一越和一念这会儿已经把鞭炮和烟火点上了,一念主要是为了哄自家妹子,项一越是听了景铄的令。   段云深和景铄分别披着黑白两色的大氅,站在客栈门口,看着那头项一越大呼小叫地让施月娉一个姑娘家离远点,万一飞溅的鞭炮崩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段云深:……   合着自己真跟姑娘一个待遇了?   段云深不干了,张开翅膀就要往那边扑腾——翅膀效果主要是大氅提供的。   扑腾没两下就被景铄给揪回来了。   段云深:??   大狐狸同学,你不对劲啊。   这一副捧着我怕摔了含着我怕化了的架势,你……   你不要逼我问你“狐狸崽子和我掉进水里你救谁”,我现在开始觉得你爱狐狸崽子不爱我了。   无理取闹预备中。   景铄:……   虽然不知道自家爱妃的脑子具体是在想什么,但是总之看他这个神情就知道自家爱妃的脑子里肯定又跑偏了。   景铄无奈:“听话。”   其实景铄拦着段云深也不仅仅是因为炮仗伤人。   江北城冷得厉害,晚上滴水成冰,可偏偏这两天白天又有太阳。路上积雪白天一晒,化成水,晚上就冻成冰结在路面上了,平时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这时候点完炮仗就得跑,万一一个不留神呢?   段云深愁完了小肚子愁完了胸涨,愁是愁了,可也就愁个一时片刻,剩下的时间还是没多少有孕的自觉,一天天的上蹿下跳,听说哪儿有好吃的好玩儿的,拉上景铄跑的比兔子还快,全靠景铄照看着。   景铄和段云深对视半晌,最后无奈地心中叹了口气。   风水轮流转,以前他和段云深对视僵持,一般都是段云深先败下阵来的,可如今他是越来越狠不下心了。   段云深半点不觉得自己理亏,盯着人不放。   景铄:“我陪你过去。”   段云深瞬间开心了,能过去就行,这时候抓着景铄的狐狸爪子亲了一口,然后就带人往那边跑,去和项一越抢炮仗。   项一越自持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儿”,还真不屑和段云深抢。   他这种多少带些直男属性的人,都会坚定地认为这东西一来就是图个热闹喜庆,二来是家里有小孩儿才给小孩儿玩儿的。   客栈老板倒是高兴,省了鞭炮钱了,头一次见过年住客栈还能这么闹腾的。   一番闹腾完,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能听见外面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   景铄看了一眼天边炸开的烟火,突然问段云深道,“我们接下来去岭南可好?”   话题跳得太快,段云深没反应过来:“嗯?”   突然转去岭南倒是也没什么问题,反正原本也是到处玩儿,只不过换了路线大概会有很长时间都花在路上。   江北城极其附近已经玩儿的差不多了,按照段云深的计划,接下来应该是往南走的,去雾水江转一圈,吃江鱼看江景,过江便是江南,边走边玩儿,一路景点转过去,景点密集,花在路上的空白期短。只不过按这个路线走,走到岭南大概还在几年后。   若是现在直接取道去岭南,两点一线,路上可没什么好玩儿的。   段云深也不知道景铄怎么突然提起,这时候便道,“去岭南也行,不过,能问句为什么么?”   当然是因为段云深背后的蛊。   不过在景铄心里,段云深似乎不想提这蛊的出处由来,他也就不多说,只道,贺珏方游都在与南渝国的边境线上,项一越想过去看看方游。   这听起来就彻底和游玩无关了,游玩是要避开这些战事的地方的。   这话也算不得假,项一越前两天确实曾问过景铄何时会到岭南去。   他和方游也算是异姓兄弟,如今他跟着景铄游历天下,方游就算想给他写信,也没有寄处。项一越前几天偶然做梦梦到了方游在战场被人乱刀砍死,醒来心里着慌,这才破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君臣界限,主动询问可不可以去岭南看看。   此事恰好与景铄心中之事不谋而合,他始终放心不下段云深后背的红销蛊。   而且一念那和尚,景铄实在没办法信任,越是处得久越是无法信任。   景铄与一念相似也也不似,他们都对这世间的人命漠然,他人生死与自己无关。只是景铄未曾释怀之时,他的恨是落在江山上的,几乎不会对具体某个人如何,便是太皇太后和景逸,也担不上他的一个“恨”字。   但是一念不同,一念骨子里透着一股疯狂,他享受他人的痛楚,喜欢杀戮,任何单个的人的痛苦都能让他觉得快意——哪怕他与那人无仇无怨。   一开始同意一念同行,便是看上他在岭南待了多年,想套知段云深后背的刺青由来和隐患。   可如今相处了几个月,景铄却觉得让此人知道段云深身上刺青之事,无异于是将死穴和把柄送给了这弑杀的和尚。于是除了最开始的试探外,景铄再也没提起此事。   算起来,同行之事终究是景铄给一念和施月娉予了方便,当时施月娉重伤,他们也没有别的依托,此事算他们二人欠了景铄一个人情。   可要是用这人情要和尚回报他所知的蛊毒之事,一来不划算,毕竟景铄也不知道一念对这蛊毒知道几分。一念也不精于此道,听他那意思,他自己也是道听途说。二来就算这和尚今日回报恩情,说了他所知的事情,可这个把柄终究是落在这和尚的手上,来日说不准就要出什么岔子。   思来想去,不如将这个人情搁在一旁,不急于一时,毕竟这两人一个在岭南起义军中有几分薄面,另一人是首富之女。说不准这个人情之后还有其它用途。   至于段云深身上的刺青,景铄也觉得耽搁不得,求人不如求己,所以这才提起了改道直接去岭南。   段云深听了项一越想去见方游的理由也没多想其它,当初方游去边疆之事,说起来自己也是直接原因。   这时候听景铄提起,自然也不会反对,便干脆道,“那我看看改道怎么走比较快。”   说完就要去翻他那两块半张地图,景铄自然地接手过来,说是改道之事自己会处理,不用段云深费神。   段云深听得一顿,突然一扬眉,毫无征兆道,“我要是和你崽子一起掉水里你先救谁?”   ……   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段云深是越来越觉得这景铄把他当成个纸做的了,风吹就倒遇水就溶,碰不得火经不起揉——他可能觉得揉还是经得起的。   总之,他肚子里揣了个崽子,本来就想起来愁得很,这段时间以来,见景铄这个态度转变,难免不多想。   当年的暴君大人多不给面子啊,自己拼命地凑上去还要被他打被他掐脖子被他咬,现在自己在景铄这儿那是要什么给什么,指着天上的云彩说好看,景铄都指不定能给他摘下来。   开心自然开心,但偶尔也会多想么,突然变这么贤良,总得有个原因吧。   思来想去,觉得肯定是多了个狐狸崽子自己就变金贵了。   话又说回来,他怎么不想想,自己当初都豁出命去捞自家狐狸了,那换来这狐狸对他要什么给什么不是正当么?有什么可稀奇的。   景铄原本将那半张地图都接过来了,听着这是个男子都头疼的送命题顿了一下,然后才抬头看段云。   景铄:?   听说有孕的人都容易性情大变,自家爱妃这是终于冒出苗头了?   景铄就看了段云深一眼,然后继续铺开地图,从容道,“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便请人教他凫水。”   多简单,孩子自己会水,我救你。   段云深:……   景铄这么淡定,段云深倒是突然就觉得有些察觉自己无理取闹了,不尴不尬地“哦”了一声,然后屈指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鼻尖,干咳了一声。   景铄心道,这是反应过来了,又开始不好意思了?   段云深这脸皮的厚度堪称神奇,有时候厚得上面能跑马,有时候薄的三两句就能脸红。   这时候兀自尴尬了一会儿,干脆搬了屋子里的圆凳坐到了景铄身边,看景铄在地图上标注沿路经过的城镇。   段云深看着那只漂亮的手拿着朱砂笔勾画,写下的字体飘逸灵动,跟自己在地图上留下的狗爬字完全不一样。   手腕上的佛珠穗子垂下来,跟着手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佛珠带在这人手上倒是真好看——不过这可能主要是自家狐狸生得好,配什么都好看。   唔,狐狸精配佛珠?   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哪里怪怪的。   段云深坐在景铄身边天马行空地发挥他的脑内剧场,景铄却在段云深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莫名地多出了一种安稳的感觉。   以前做帝王的时候,除夕夜大多也是很忙很热闹的,但是那些忙和热闹大多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做一个傀儡,将自己该完成的场面事完成便好了,剩下的皆与他无关。   那是一种与世脱离的漠然,那种热闹与他无关,他也不屑与之有关。   可是现如今,只是听着外面是烟火的声音,感受段云深坐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必说,就能觉得从心里觉得暖。   像是自己不关心也不在乎的那种热闹突然都奔向了自己。   景铄突然侧头看向段云深。   段云深:?   景铄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同样也毫无征兆地问道,“那若是我和孩子一起掉进水里,云深要如何?”   段云深:??!?!   不是,你还带反将一军的啊   你安静这么半天,我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   段云深现在就想把自己拎起来抽打一顿,见好就收不懂么?好端端地自己往他身边凑什么?凑什么??   他回答了自己就收手去床上躺着不好吗?给自家狐狸提前暖被窝不美好么?   段云深顿了一会,然后如临大敌,紧接着就把景铄的满分卷子拿过来抄,“你不是说他会凫水么?”   景铄不动声色,“那若是孩子年岁还小,还未曾学会凫水呢?”   段云深:……   ……嘤,欺负人!   哪有这样的!?你说孩子会游泳我就放过你了!   段云深有心说,你自己不是会游泳么?但是又一想,问出来他肯定会说,若是自己不会呢。   送命题啊送命题。   段云深被景铄盯得坐不住,这时候张了张口,但是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像是小时候不听讲结果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了。   段云深:“……那,那救谁啊?”   景铄:“云深说呢?”   段云深:……   段云深虽说一直对自己有孕的事情接受情况不怎么好,但是这时候还真是没办法昧着良心说救景铄。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他这是挖了个坑准备整景铄,结果景铄在坑边转悠了一圈,把他忽悠下去了!   段云深听到了自己跳进坑底的声音。   段云深结巴了一会儿,这时候准备掀桌子不玩儿了。   最近和景铄玩儿五子棋给了他很多灵感,其中一个就是,玩儿不过了就耍赖。   段云深站起来准备往床上溜,结果被景铄给一把拽了回来。   段云深:……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我就不该在千年的狐狸面前唱聊斋。   景铄拉着人不撒手,段云深欲哭无泪。   我可爱的大狐狸啊,你人设是个暴君,无理取闹是妖妃干的事!   你别抢我的活好么?!   景铄逗人逗得正经从容,“云深还没说呢,去做什么?”   段云深被逗急了。   狐狸崽子啊,你听听,你狐狸爸说的是人话么?!   段云深艰难且无奈:“我救……”   “叩叩叩!”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段云深:!   谢谢老天爷!!   门口那位,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恩人!!   景铄看了门口一眼,倒是没松开段云深,只语调平静地问道,“谁?”   门口传过来声音,却是客栈里的店小二,“咱们掌柜的说今夜除夕,让小的给诸位老爷送碗饺子来!”   段云深立刻道:“我去拿!”   然后就从景铄手里脱身出来了,打开门的时候那店小二一脸喜气,笑呵呵地将装着两只装着饺子的大碗递过来。   除夕夜的还在干事也不容易,再加上刚刚的救命之恩,段云深给了店小二不少碎银做赏钱,然后才把托盘接过来。   段云深这下可算逮着了一个爬出坑的机会,把饺子往景铄面前一搁,然后自己就坐另一边吃饺子去了。   就想着赶紧吃完漱口然后上床躺着装睡,他就不信明天了景铄还能提起这茬儿来。   事实证明,心急不只是吃不了热豆腐,一口饺子下去就把段云深给烫着了。   饺子刚刚出锅,饺子皮里面的馅汁滚烫。段云深那点礼仪涵养让他绷住了没把进嘴的东西直接吐出来,囫囵吞下去就开始急着在桌子上倒冷茶。   景铄慌忙起身过来,段云深一口冷茶含在嘴里,缓了一会儿才吞下去。   景铄站着,抬着段云深的头,微微皱眉,“张嘴我看看。”   段云深有心想说“不用了吧?”,但是看景铄这个表情,愣是把话吞回去了,坐在凳子上无奈地仰着头把嘴巴张开。   也看不出什么。   吃东西被烫到本身就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段云深有点猫舌头,反应大了那么一点。他一般吃烫的东西不这么虎的,今天是被逗急了,急着逃跑。   这时候坐在凳子上仰着头微微张着嘴,一脸状况外,等了一会儿,心说怎么还没看完。   景铄确定舌头没事便放下心来,此时才道,“云深这幅模样好像在等我吻下来。”   段云深:? 第66章 揉揉x2   段云深坐在凳子上仰着头,被景铄抬着下巴,还微微张着嘴,本来他刚刚舌头被烫到了景铄才来帮忙看看,这个姿势也不觉得有什么。   这时候被景铄这么一提,段云深倒是真觉得这个姿势是有些怪异了。更何况景铄为了查看他舌头烫成什么样子了,而微微俯身,这时候两人本来就贴的极近。   虽然没近到呼吸相闻的地步,但是也已经足够让人觉得这个气氛有些暧昧了。   段云深:……   段云深先把自己嘴巴闭上了,只是下巴还被景铄抬住,所以不得不维持着这个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景铄。   景铄倒是气定神闲的,完全没有刚刚说了一句暧昧的话的自觉,维持着这个姿势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松手啊大狐狸!!你捏着我的下巴做什么??   段云深眨巴了两下眼睛,有点无奈。   既然这大狐狸不打算松手了,那么这时候到底是应该扑上去先亲他一口比较好,还是应该想办法开溜比较好。   段云深脑子里衡量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觉得这个气氛有些让他觉得紧张,所以无意识地用自己的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段云深一直盯着景铄的脸,所以这时候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景铄的眸色似乎深了几分。   段云深:!   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段云深自个儿反应慢半拍,再加上舔嘴唇完全是个下意识动作,所以此时虽然发现了景铄的情绪变化,但是愣是没反应过来景铄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原因想不想也无所谓了,现在赶快跑好像才是正道。   毕竟景铄让着他,否则段云深无论是在接吻还是在……嗯,旁的事上,都疯得没景铄厉害,每次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大家都性别男,看到景铄眸色变深,嗅到危险气味了——那就别指望景铄今天还能让着他了。   跑!才是正道。   可段云深这头刚刚有点小动作,景铄便发现了,轻轻将他他的下巴又往上抬了几分。   段云深:“……”   ……我怀疑你在恐吓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还有,我脖子告诉我,你再抬它就断了,嘎嘣脆我跟你讲!   景铄看着段云深的眼睛,语气悠然从容,但是却无端地带着点诱惑的味道:“要不要?”   段云深一顿。   要不要……什么?   段云深仿佛这句话蛊惑了一般,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他这个姿势,咽口水的动作格外明显,“咕咚”一下,声音都仿佛被放大了,喉结上下滚动也格外分明。   大概是景铄自带气场,再加上这个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段云深有一种自己所有的动作都落在景铄眼里的感觉。   一瞬间好像被定住,就被定在景铄的眼里,再不敢有其他的小动作。   段云深觉得自己有点慌。   他觉得吧,现在这个情况,自己可能需要血包……自己血槽哗啦啦的掉。   他的手原本放在桌子边,这时候迷之紧张,下意识便抓紧了桌子的边缘,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自然也难逃景铄的眼睛,段云深隐约在景铄眼睛里看到了笑意,仿佛欺负人得逞了一般。   这一笑,段云深血槽彻底撑不住了。   一瞬间三魂六魄都齐齐飞出了身外,愣是没有一个待在自己该待的位置上。   也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被美色蛊惑,反正段云深就直直撞上去了——横竖两人贴的很近,只要直起身子倾身凑过去便可以做到双唇相贴。   景铄无比自然地接纳了自家爱妃的献吻,抱着人,双唇辗转濡湿,空气中传来“啧啧”的湿润声响。   窗外的除夕烟火还在继续炸开,段云深迎合着人,试图从对方那儿把主动权争过来。奈何他实在是没有某个练武之人的气息悠长,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只能任由景铄带着他走。   好像脑子里都被清空了一样,只剩下本能的追随和迎合。   两人好不容易分开的时候,段云深只觉得自己胸口涨得发疼,仿佛再多个一时三刻,自己可能就会窒息而死了。   好像每次和景铄接吻的时候,吻得深了自己都是这么个下场。   回头再看景铄,顶多就是呼吸急促了一些,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段云深:……   人比人气死人。   这千年狐狸修成的精,自己是比不得了。一不留神就把别人的魂儿都勾没了,他自己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段云深喘着气,这时候只想静静,这差距也太大了,自己明显心率失控,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这人简直非人类。   段云深想着要静静,景铄却凑过来在段云深鼻尖轻轻地啄了一下,本来刚刚亲吻过后,嘴唇便是濡湿的,这湿润从嘴唇粘到鼻尖,弄得那里微微有些凉。   段云深:……   段云深身上也没帕子,这时候不讲究地拿着衣袖擦粘在鼻尖上的口水,边擦边心道——大家都快老夫老妻了……不是,老夫老夫了……怎么听着更怪了。   反正就大家都这么熟了,做什么呢这是,幼不幼稚?   段云深是真觉得自己和景铄老夫老妻了,跨过了两情相悦那道门槛,接下来就是过日子了,大家都一起过日子过好几个月了。   一边心里忍不住泛甜,一边抱怨人家亲鼻尖的动作幼稚。   可谁知道更幼稚的还在后头,他才刚刚把自己的鼻尖擦干净,景铄又碰了一下。   段云深:?   段云深又擦。   景铄又碰了一下。   段云深:????   段云深不擦自己鼻尖了,抓着袖子去擦景铄的嘴唇,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段云深:“陛下几岁了啊?”   那句“陛下”满满都是戏谑的味道。   景铄依旧是那副清冷面孔,被段云深戏谑了也不恼,看段云深伸手过来,便转过头碰了一下段云深的手指。   嗯,手指上也有湿漉漉的痕迹了。   幼稚归幼稚,表情却还是一本正经的。   段云深用自己袖子上去就是一顿乱擦乱揩,根本不像是奔着嘴唇去的,乍一看像是恨不得将景铄的五官都给他擦移位。   结果刚刚出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身子一轻。   段云深:?????   景铄直接把段云深从圆凳上抱起来了。   说起来,这个姿势好像段云深用的比较多。两人在深宫的时候,景铄装作双腿已残,每次去床上的时候,都是段云深抱上去的。   还记得段云深第一次抱景铄的时候,还是他们两人洞房花烛夜,段云深当时还腹诽感觉像是自己娶媳妇儿。   段云深干咳了两声,想说点什么,结果愣是不知道说什么。   如今自己被景铄这么抱着,段云深倒是觉得羞耻窘迫,他这脸皮突然又变薄了,自己手脚尚好的一成年男人,被这么抱着感觉不是一般的怪,下意识就挣扎着想从景铄怀里跳下来。   结果刚刚扭了两下,就被景铄抱得越发紧了,就怕这人扭来扭去从自己手上摔下来。把人抱紧了,还要顺带淡定从容地加一句,“别动。”   段云深:……   不是我想动,是我忍不住啊!   大狐狸啊,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开启霸道总裁路线了,这个路子不太对啊   这客栈房间就这么大,从桌旁到床边也就几步路,段云深被景铄放在床上的时候只有两个反应   一,你冷静一点,狐狸崽子还在呢!   二,我的饺子啊我就吃了一口,还被烫着了,让我再吃一个!就一个!!   好在景铄没直接将段云深平放在床上然后直接压上去,只是将人放在床边坐着。   段云深仰头看着自家狐狸。   真的,现在被推倒都不会觉得有半点意外的,这个气氛太合适了。   景铄看段云深这个疑惑的表情,便道,“无事,只是想看看抱云深过来是什么感觉。”   段云深:……   ……你这让我说什么好?   崽,阿爸对你很失望啊!   ——不是叫的狐狸崽子。   等等,我为什么要失望?   段云深猫猫震惊脸。   段云深迅速收拾好表情,欲盖弥彰地从床边站起来,去桌边吃自己的饺子。   有些事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现在确实什么都挺恰当的,唯独段云深的肚子不是很合适的模样。   之前亲吻的时候,何止是段云深三魂七魄不在该有的位子上,某人也差点被段云深弄得昏了头了。   唔,好在醒悟及时。   两人闹了这一会儿,饺子倒是晾得温度正好,段云深一口一个,嚼得恶狠狠的。   景铄坐回来接着去看他的地图,段云深吃完了饺子漱了口,然后去床上躺着了,提前暖床,也是避免再被接着祸害。   狐狸精段位太高,自己实在是斗不过,一不留神就被他忽悠跑了,自己飘得没边儿了,但是人家还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   如此悲伤,嘤。   景铄上来的时候被子里已经暖烘烘的了,段云深这时候已经睡意朦胧,模模糊糊感觉到景铄进被窝了便贴了上去。   这时候外面的烟花还在响,说不准这江北城的烟花还能响一个晚上。景铄一如既往地亲了亲段云深,然后才道,“睡吧。”   段云深在景铄胸口磨蹭了两下,脑子里不知哪一处抽了,来了一句,“明年见。”   今夜是除夕,他说“明年见”这话也没什么不妥。   景铄“嗯”了一声,抱着人睡了。   .   除夕夜烟花响彻云霄的架势,都以为是年节热闹,家家户户放鞭炮放炮仗所致。可到了第二天城里的人们才听说,原来是昨夜后半夜江北城外发生了暴.乱。   江北城内看着富庶,人人安居乐业,热闹的很,就算偶尔见着行乞的,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毕竟哪个地方没有乞丐呢?   可出了江北城,往西南方向不远,就有不少小镇,那镇子上聚集的大多都是去年江南水灾时逃难出来的流民,那里就完全是另一个景象。   和其它地方比起来,江北流民安置的算是最妥当的。   一来江北这地方严格说来是周不愚的老家,当初景逸带人镇压起义,镇压得便是江北的起义军。那时候景逸刚刚收服周不愚,就算为了让周不愚相信他改天换地的决心,也会善待江北。   二来,江北处于江南和京城之间,若是不能把流民留在江北,他们可就北上入京城了。流民暴动可不是说着好玩儿的,京城那群蛀虫虽然贪,但是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江北离得这么近,他们自然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而且有景逸瞧着,他们也不会对江北的赈灾银克扣得太过分。   原本那些流民去年全部都安置妥当了的,先有赈灾银救急,也有相应推行的土地政策,让他们在此地开垦土地,有了田地可以种,他们就能在在此安稳下来。   只是这不过是赈灾刚刚结束时的景象。   若是这是个太平盛世,这些流民有了田地,被朝廷登记在册,自然能安安稳稳地在此处世代生活下去。可惜的是,这世道一年比一年艰难。   土地开垦出来之后,他们还没等来第一年的收成,便迎来了苛捐杂税。   太皇太后曾让景铄下旨要建造行宫,建造行宫的钱财要从哪里来?要从平民百姓身上刮;造行宫的人力哪里来?要从平民百姓里的壮丁里抽;外祸不断,填在战场边境的士兵也需要有新的壮丁来填……一桩一件,都在扒这些百姓的皮。   这世道就不是让人活的世道,昨夜是除夕,江北城内一片和乐。可江北城外,有许多人在这样的日子里别说是饺子了,连口麸糠都没得吃,活活冻死饿死的何其多?   这样的流民是最容易被人煽动的,谁给他们一口吃的,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就跟谁跑了,指南不打北。   周不愚若还坐镇江北,说不准能提早知晓这些流民已经变成了别人的武器,及早防范。奈何周不愚这一年多都和景逸搅和在一起,帮着景逸谋求皇位,忧心王爷党和太皇太后党的争斗。   他离这江北城太远了,鞭长莫及。不知不觉间,这江北偷偷摸摸改了姓,早就不是周不愚能说了算得了。   家家和乐的时候,那些被逼得快活不下去的流民在有人刻意推动的情况下反了,不仅反了,他们还试图拿下江北城。   只不过一群流民,就算有人提供炸.药武器,为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未能进得城门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炸.药在手,也还算声势浩大,自然就将别处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江北城再度出现流民起义的事很快就会传遍全国,仿佛在预兆这个国家,或者说,这些当权者,不可信。   景逸曾收服了周不愚带领的江北起义兵,如今不过一年,同一个地方又因为百姓活不下去出了第二批起义,何其荒诞。   因为这闹剧一般的攻城,第二日江北城便彻底封城,严禁进出。   京城那边换了景逸当家,确实要比太皇太后掌权时靠谱了那么一些,虽然知道这些百姓成不了气候,可还是立刻就派了钦差过来查看情况,看看对这些暴动的百姓该如何安抚。   江北城封城,段云深和景铄一行人自然也被困在了江北城。   说是困住,其实有些不太妥当,毕竟他们这一行人若是真想出去,江北城门那几个守卫还真拦不住他们。   只是如今新年才刚刚过,依旧是冷得很,段云深有孕,景铄也不太愿这样的季节带着段云深赶路。   而且他们强行出城,若是有个万一,让守城的反应过来是他们几人的身份,未免平白增添麻烦——毕竟现在景逸还对他们的去处一无所知,这天下之大,他无处去寻的。   但若是在江北城冒了头,景逸要布局抓他们可就容易多了。   所以段云深他们虽然有出城的本事,却还是选择在江北城逗留了一段时间。   江北城封城,但是城内似乎变化也没多大。毕竟城封都封了,想逃的也跑不出去,城里的百姓战战兢兢了几日,终于反应过来,这日子还是要过的。   于是过了几天,街上就能看见为了生计而开张做买卖的,隐约居然也有几分热闹。   段云深和景铄两人穿着黑白两色的大氅,走在江北城的街道上,段云深手里还拿着刚刚从小贩手里接过来的热乎乎的烤红薯,边走边和景铄闲聊道,“依你看这次派来的钦差会不会是熟面孔?若是那人可能认得你,等他来了咱们还是不要在街上瞎溜达的好。”   景铄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实际上那些钦差出巡,街上行人都要回避,还有官兵开道。就算他们俩不刻意避让,也不会在大街上撞到对方的。   段云深把红薯剥了皮,给景铄分了一半——刚刚买红薯景铄没要,他家大狐狸什么都好,但是似乎有点洁癖。   红薯烤出来就不太好看,红薯皮脏兮兮的,段云深估摸着就是这个原因景铄才没要的。   这时候剥了皮,段云深便掰开递一半过来。   恰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个穿着单衣的小孩儿撞在了段云深身上。   地上原本就是一层冰,那小孩儿身高也不低,劲儿还挺大,没轻没重地撞过来,段云深没防备就后退了半步,手里红薯摔地上不说,若不是景铄揽住他得及时,估计段云深还得踉跄一下,摔不摔全看运气。   那小孩儿撞完了人也不知道道歉,头也不回就跑了,比兔子还快。   段云深:……   撞得这么刻意,这个剧情可太熟了,影视剧不要出现得太多!   段云深下意识就去摸自己的钱袋子——果然,没了。   不仅钱袋子没了,就连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也没了。   ……小兔崽子手还挺快。   段云深看了一眼直接拐进街角胡同里的小孩儿,大冬天的还穿那么件补丁摞着补丁的单衣……   景铄察觉到段云深神色不对,问道,“东西丢了?”   段云深:……   宝贝狐狸啊,你不是常年不出宫么?怎么这些市井手段你比我还熟。   段云深实话实说:“……丢了钱袋子和玉佩。算了,大冬天穿成那样,估计也是被逼无奈,玉佩在我身上就是个装饰,万一这东西要是能换他全家过冬的口粮呢?”   景铄扬眉,他可没那么宽容大度,但是也没直接说什么,只道,“云深倒想得开。”   段云深心道,想不开也没办法,丢都丢了,难不成咱们俩要去追么?——这点钱对景铄是小钱,段云深肯定景铄不会去追的。   既然这东西都回不来了,还不让我往好处想一想么?   段云深看着地上的红薯,觉得有些可惜,“要不咱们再回去买一个吧,我一口都还没来得及吃——等等,你身上还有钱么?”   钱袋子也被摸走了,回头去找小贩也没钱买红薯。   景铄把段云深给自己的那一半递过来,段云深看了一下,接过来把那一半再掰成两份,然后一人一份,然后两人接着往回走。   本来此事就该这么结束了,结果好巧不巧,第二天段云深出去汤圆的时候,居然又遇上那个小贼了。   那小孩儿当时摔地上,一个妇人去扶,小孩儿却在摸人家钱袋子。   这下可没法儿说这小孩儿是为了全家买过冬口粮了,他要真是生活所迫,昨天的钱袋子和玉佩够他和他全家这个冬天不“开张”了。   段云深直接就过去把那小孩儿提溜起来,准备从他身上把钱袋子搜出来还给那个妇人。   结果这一搜,搜出来一堆钱袋子。   段云深:……   这位善良的大娘哟,你丢的是这个粗布钱袋,还是这个锦绣钱袋,还是这个绢布钱袋呢??   ……今天收获还挺丰富的,发家致富在今朝啊少年。   有那么一瞬间段云深差点就要佩服他了,这手艺出神入化的,偷了这么多个还没被逮到给打一顿。   大娘拿回了自己的钱袋子匆匆走了。   段云深提溜着小孩儿没撒手,他还没开始进行口头教育说偷东西不对呢,那小孩儿先道,“不偷东西我就饿死了,不要送我见官好不好?”   段云深:“……”   段云深十分想说“不好”,但是无奈他自己也不敢去见官。   昨天偷的那块玉佩都够这孩子极其全家过冬了,今天偷的那几个钱袋子中有粗布钱袋,还打着补丁,估计原主人也不富裕。而且这时候还准备偷好心扶他的大娘。   这是心坏,才不是“不偷东西就饿死了”。   但是段云深和景铄原本就身份敏感,避免和官府接触为好。谁也不知道官府会不会有他们俩的通缉画像。   既然不能送去见官,那这小孩儿段云深还真没办法处理。   段云深转头看景铄求助,直觉告诉段云深,怎么处理这小孩儿景铄肯定会有更好的主意。   虽然不怎么愿意承认,但是景铄确实容易对自己形容智商碾压。   但是景铄察觉到段云深的求助眼神,只是微微扬眉,然后道,“放了吧。”   段云深:???   甜心,你这个答案有失水准啊,不是你的水平啊!   我想要一个既能达到教育作用,咱们俩又不用去官府,然后还最好别太费事的主意——你能明白么?   直接放了他的话我不跟没抓一样么?   景铄本来就不愿意多管闲事,基本上,简单粗暴地来说,除了段云深的事都是闲事。   这小孩儿和他们萍水相逢,善恶都与景铄无关,所以景铄这个答案符合的标准只有一条——不费事。   段云深拎着这小孩儿半晌,景铄撂挑子了他也想不出什么很好的教育方法,这时候看着这孩子穿着单衣,嘴唇都懂得发紫了,竹竿似的手臂似乎是在抖——纯粹是冻的,段云深没觉得这孩子在害怕。   这么看着似乎又有几分可怜。   段云深:“要不这样,你愿不愿意在客栈当学徒,学一学算账或者跑堂,我可以帮你付钱让你学东西。但是一点,不能偷盗了。”   小孩儿连连点头,说“愿意愿意”。   段云深自觉自己这主意有点滥好心,不自在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鼻子,转头看了景铄一眼。   景铄倒是没什么反应,就他现在这个要什么给什么的架势,段云深上房揭瓦他都能先担心他别摔着,更何况这么点小事。   段云深领着孩子往景铄那边走。   段云深自己给自己找补:“……遇见了就帮一下,花钱请人教东西,应该会有人愿意收的。毕竟老板收钱了还能多个跑腿的。”   景铄:“那云深心虚什么?”   段云深:……   段云深心道,这不是担心被说是圣母病么?   段云深也知道自己和景铄在某些问题上是不大合拍的。   比如,在现在这种问题上。   景铄和段云深并排走着,景铄突然道,“担心我心中不喜?”   段云深也跟着摊牌:“那你会不高兴么?”   景铄想了想,“回客栈了我告诉云深。”   现在这里多了个“闲杂人等”,等两人独处时再说。   段云深把这小孩儿领回去,自然是先问了住的那家客栈的掌柜,想着若是这家不收,就再去问问别人家。   那掌柜的人不错,直接收下了,也没要所谓的学费。   这实在是顺利得过了头,就连那小孩儿也没想到居然这么着就定下来了,脸上惊讶的表情十分明显。   他抬头看着笑眯眯的掌柜的,又看了看抓着他的手的段云深,眼睛里居然隐约有些闪烁挣扎。   这孩子突然说了一句“我反悔了,我才不要做什么学徒,又苦又累的!”,然后挣脱了段云深跑了。   段云深:????   小孩儿跑的飞快,转眼就出门了。   段云深也不是上赶着要帮人,这时候小孩儿自己不乐意跑了,他就愣了一下,也就没追了。   倒是后来客栈里的小厮听说这件事之后道,幸亏那小孩儿跑了,要不客栈得有麻烦。   这江北城里很多乞讨的孩子都是背后有人养的,养孩子的人大多都是一些地方势力,孩子乞讨和偷窃的钱都要上交,交的越多,吃得越饱。   若是谁家心善,敢收留这样的孩子,那就有人来抢孩子顺带砸东西。   小厮道:“估摸着一开始存了坏心,想来客栈偷东西,临时改主意了——嗐,老爷们心善,去年江南闹灾,流民多,到处都是这样的小孩儿,无父无母的,年岁不够,朝廷关于开垦田地的推行令也落不到他们头上。帮不过来的,平白招惹麻烦,下次见着捂住自己的荷包,剩下的当没见着就行。”   段云深听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没说话。   不是这些孩子要不学好,是老天爷就给他们留了两条路,要要么牲口一样活着,要么别活了。   段云深下午也没出门了,和景铄一起回客房了。烤烤火下下棋多好,出去见什么人间疾苦?眼不见,平静。   景铄看段云深这幅模样,便道,“云深那时候不是问我会不会心中不喜么?”   段云深觉得自己猜到景铄的答案了。   果不其然,景铄的答案是“不会”。   段云深听完隐约有了些笑模样,倒不是景铄这话本身如何,而是他察觉到了景铄想安慰他的心,这时候笑道,“说的好听,刚刚决定的改答案是不是?”   景铄:“怎么说?”   段云深:“我多管闲事,你一开始虽然不算不高兴,但是也想劝我以后不要多管的。但是转头发现我被那小孩儿的遭遇弄得心情不好,这时候就决定只说不会不高兴了,别的话都不说了——对不对?”   段云深看着自家大狐狸,心生感慨——我,狐狸心理学专家!   小小的骄傲一下。   景铄看段云深这幅模样,好整以暇看着段云深,那模样分明就是——不对。   段云深:……   段云深:“我猜的不对?你那时真不高兴了??”   段云深还有些紧张,那,怎么办?我亲你一口哄哄你?   景铄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不让段云深不要多管闲事,更不要提高兴不高兴的话了。   ——不过也称不上高兴就是了,大概就是早有预料,所以心境平和,没有什么波动。   段云深这性格也不是这三两天才形成的。   许久之前景铄就明白了,自己不能一边眷恋他的柔软温暖,一边要求他对他人冷漠做事狠辣。   而且今日这事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一些钱财三两句话就能帮到那个孩子,景铄也没什么好不高兴的。   只不过景铄未曾说话。   段云深那边就开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时候已经在揣测景铄是不是已经生气了,在跑偏的路子上一路狂奔。   想着想着已经在心里打草稿,该如何补偿一下自家的大狐狸,才能让他不生气。   段云深作为景铄这个暴君后宫唯一的妃子,那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横竖宫里宫外就这么一个人,也用不着费心思争宠。   所以段云深未免有些不太上进,讨好景铄的方法也没怎么研究过,看着不高兴了就过去亲一下,这一招他能从初见用到他们俩都七老八十。   就算偶尔有心想要换个讨好的法子——比如现在,那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景铄这人活得太独了,仿佛跟这个世界脱离联系了,根本看不出他喜欢什么——哦,除了段云深,这一点段云深也是有自觉的。   但是你说为了让景铄开心就三天两头把自己往外送也不太好,万一要是有一天倦了呢?而且现在自己这肚子里带崽的也送不出去。   段云深苦思冥想,然后试探着道:“要不我做点什么,给你赔个罪?”   景铄把那句自己本来就没生气的话咽回去了,这时候饶有兴致地问,“做什么赔罪?”   段云深想了想:“我给你煮碗面吧。”   景铄:?   这还不如过去亲一口呢!   但是段云深浑然不觉,只觉得煮面也挺有赔罪诚意的,他平时吃的多,动手的少,说起来好像还真没给景铄做过什么吃的东西。   当然,段云深本身也不是什么特别擅长厨艺的人,上辈子除了方便面和白开水都煮得不错,剩下的做菜水平不说也罢。   但是煮面这种事也没什么技术含量,翻车可能性不高。   说动手就动手,段云深丢下一句“你等我会儿”,然后就挽起袖子出门下楼了。   景铄:???   虽然段云深让景铄在房间里等他,但是景铄终究不太放心,他家爱妃看着就像个会把手指头放在菜刀底下的人,于是还是跟着出去了。   出门就遇见项一越,项一越一脸懵地看着景铄:“主子,我怎么看那位挽起袖子气势汹汹下楼了,他做什么去?”   打架么??   景铄面无表情道,“煮面。”   项一越:?????   啊??   景铄已经越过项一越,跟着下楼去了。   项一越一脸懵,在景铄身后追问道,“那主子你做什么去?”   能干什么去?看他煮面。   段云深问掌柜的借了厨房,然后去厨房观摩了一下土灶的用法,研究了一下厨房现备食材。   景铄这辈子都还没进过厨房,他对这种到处都是油污,堆放着肉蛋蔬菜和柴火自带混乱属性的地方的接受度无限接近于零。   但是担心段云深一刀把自己手指头剁下来,所以愣是忍着没出去。   就算是景铄,现在也有几分后悔之前自己没实话说自己没有不高兴了,非要想知道自家爱妃能怎么给自己赔罪,结果……   想象和现实差距有点大。   ……不是一般的大。   景铄看段云深切菜似乎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略有一些惊讶,但还是忍不住道,“其实之前的事……我也并未心有不悦,云深不必如此。”   段云深这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了,根本不会轻易动摇,把景铄从厨房推出去,然后就接着忙自己的。   段云深在厨房忙活半天,景铄就在外面等着,心有忐忑,心情大概也快接近守着孩子出生了,他总觉得段云深随时会惨叫一声然后失声道“我的手!”。   遇上段云深这种人,再是端坐云端也会被他拉下来一起在红尘和烟火中打滚的。   段云深端着面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发现景铄居然并没有去客栈大堂,而是就在厨房门口不远处站着。   段云深端着面:??   程门立雪???   段云深:“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不冷么?”   景铄先看了一眼段云深的手指头——还好,都在。   段云深端着面碗带着景铄一起去大堂,面用一个大海碗装着,肉菜蛋都有,卖相不错,味道也过得去。   这碗面大概是段云深这辈子的厨艺巅峰,诚意满满。   段云深愣是看着景铄把那碗面给吃完了——他大概是忘了,他家狐狸是麻雀胃,每天吃得跟兔子一样少。   景铄本来就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到了晚上段云深才发现景铄胃可能撑着了不舒服,于是在被子里伸手给人揉揉。   段云深还挺歉疚的,好好赔个罪,还能把人给赔成这样。   段云深揉了一会儿,从被子里爬出来和景铄枕在同一个枕头上,叫道,“大狐狸。”   景铄:……   段云深:“大狐狸,虽然赔罪成果好像有点不如人意,但是我先确认一下,没生气了吧?”   要是还生气的话,我明天找个别的方向努力一下。   景铄沉默半晌:“抬头。”   段云深:?   景铄:“抬。”   段云深本来就躺在枕头上,这时候让抬头,他就把头给仰起来了。   刚刚仰起来就觉得哪里不对,果不其然,下一瞬间景铄就埋进他脖子里咬了他一口。   段云深:嗷!   有些人真是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了,狐狸的称呼叫得这么光明正大的,不仅叫了,还一副自己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事儿需要心虚的模样。   许久没被咬了,突然被咬段云深还挺震惊的。不过震惊完马上就把这事儿扔了,“咬了就不许生气了。”   景铄“嗯”了一声,也懒得提本来就不生气的事儿。   段云深得了这个“嗯”字,心安了,缩回被窝里去了,接着给人揉揉胃。   揉着揉着段云深便觉得景铄的手也落到自己身上来了。   景铄:“这处之后还有不舒服么?” 第67章 救人   段云深本来正在认真揉揉的爪子瞬间就停止来了,他要是身上有毛,这时候就该紧张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景铄自然能感觉到段云深身上的紧绷,这时候轻描淡写道,“紧张什么,只是问问。”   段云深:……   我把爪子放你那儿我看你紧不紧张,到时候我也说自己只是问问!   你这只狐狸有前科的,你要是再说“我帮你揉揉”,我可怎么整?   段云深这头还没思考完,那头景铄就已经开口道,“若是还有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帮你……”   段云深:……   想什么来什么,这可真是……   他这头还没腹诽完突然觉得景铄的手好像动了一下。   段云深:!   段云深被这丁点儿大的动静吓得魂飞天外,立刻故技重施地去抓狐狸爪子,免得这爪子胡作非为。   景铄倒是没反抗,任由段云深抓着自己的手,但是口中依旧还是不依不饶的,问道,“此处最近可有好些?”   段云深:……   这到底有什么好问的?!我要是乐意告诉你,不是就直接告诉你了么?   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合理怀疑这是来自狐狸的报复行为,报复我刚刚叫你“大狐狸”!   段云深实在没法儿接这话,无论是回答“有”还是“没有”,都有些突破他下限——虽然上次已经突破过了,但是段云深在这段时间又把这个下限给拉回来了。   就在段云深还在纠结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稳妥的时候,他握在手里的狐狸爪子又动了一下。   段云深整个人都不好了,两只爪子一起牢牢抓住了那只有可能会作乱的手,“你,你别招惹我,别乱动,。”   景铄无辜,他还真是没怎么乱动。   只不过段云深这时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就算听着景铄的呼吸声,他都能觉得这呼吸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准备对自己下手的味道。   不过段云深这时候也是慌神得过了头,两只手将景铄的右手死死捉住,然后景铄自然而然地就将左手手伸了过来。   段云深:???   “我只是担心云深依旧难受,所以才想着帮云深而已。”景铄这话的语气真诚得很,完全听不出有什么其它的歪心思。   段云深左支右绌,简直觉得自己两只手都不够用,这时候抓着右手又忙着去抓左手,口中还要道,“不用……真不用,好了,再也没涨了,好得不能再好了!”   景铄:“真的?”   段云深睁眼说瞎话:“真的。”   景铄:“那我检查一下。”   段云深:??????   不是,你刚刚不是还说是担心我难受才要帮我的么?   检查又是什么鬼???   这么快把狐狸尾巴露出来真的好么??   横竖动静都在被子里底下,外面也看不出什么,段云深这时候根本就拦不住人,简直有心掀了被子逃跑,“真好了!!不用检查……你别……”   我这本来好端端的,你再给我帮出点别的毛病来!!   咱们俩现在这模样,多的什么也做不了,你个狐狸精少一天天管杀不管埋的!!   景铄原本是真的只想问问,看自己能不能帮点什么的,既然吃撑了胃胀能够揉揉就好受一些,那,那处说不准也行呢?——这几乎有点束手无策之下乱试民间土方子的味道了。   若是段云深老老实实地让他帮忙揉揉,再诚实听话地坦言自己这两天感受如何,景铄还起不了这逗弄的心思。   但是景铄这才刚刚碰过去段云深就开始一惊一乍,这反应未免就让某人作恶心起了。   段云深也拦不住,本来最开始还想着掀开被子逃跑,结果景铄察觉这个意图后直接分出一只手来搂着他,连逃跑这条后路都给他断了。   段云深在被子里慌里慌张地和人“搏斗”,只觉得自己和这狐狸比较起来真是弱小无助,最后逼得实在是没招了,抓着景铄的那只手按在自己小肚子上了。   这种场合段云深说“不”不管用,还是得小狐狸崽子来——段云深真是这辈子都少有这种急中生智的时候,平常遇上事情,他都是靠本能莽过去的。   景铄的手果然在段云深的小腹上停下来了,没再乱来了。段云深这才松下一口气,然后心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天天被自家养的狐狸调戏,自己真是半点饲主的威严都没有。   景铄的手停在段云深的小腹,这时候倒是老实了,没有再兴风作浪。段云深对自己这种卖腹求荣的行为表面唾弃了一下,然后就准备闭上眼睛睡觉觉了。   还是睡着了省心,再醒着还指不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谁知道他这才刚刚把眼睛给闭上,就听景铄道,“似乎又圆润了一些?”   段云深:……   ……你说得对,你说圆润就圆润。我不要和你说话,和你说话容易被你带进坑里,我睡着了。   景铄又道:“听闻孩子还在腹中的时候,是能听到父母的声音的,云深说他能听见么?”   段云深:……   你还挺盼着他能听见是怎么着?咱们能不能教他点好?   再说了,孩子能听见也没这么早听见的,那还得等几个月以后呢。   景铄:“他有动过么?”   段云深:……   段云深忍不住了,心说大狐狸今天话好多啊。自言自语的,一点都不符合自家狐狸这个高贵冷艳的形象气质。   段云深:“还早,三四月崽子还是个肉团,再过一两月他长出手脚,然后才会感觉到他的动作,就是所谓的胎动;至于听见声音那更晚了……”   尽管段云深努力想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像个科普的老学究,但是奈何几句话说完脸上还是臊红了一片。   这崽子在别人肚子里,这些话才叫科普,在自己肚子里的时候,又是说给景铄听,总觉得哪里有些微妙。   段云深搓了搓自己的脸,欲盖弥彰地迁怒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懂,一点常识都没有!再说我要嫌弃你了,闭嘴睡觉!!”   景铄:……   景铄一个男子,既不通医术,也没有过子嗣,对胎儿几月该是如何模样,自然没有段云深这个受过教育的现代人来的清楚。   这时候手落在段云深肚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过是因为抱着段云深和摸着段云深肚子里的孩子,心绪翻涌,话才多了两分。   哪知道这样就遭嫌弃了。   段云深臊得静不下来,扎在景铄怀里,试图把脑子里关于狐狸和狐狸崽子的事情都扔出去,这样才能让自己的脸皮达到降温的效果。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段云深突然听头顶上的景铄道,“真嫌弃了?”   这话问得淡然从容,也听不出情绪。   段云深无奈,磨牙道,“假的!非要问那么清楚做什么?睡吧,我真困了。”   .   第二天段云深一反常态,没有拉着景铄去城里到处转悠,老老实实待在客栈里,找掌柜的借了一把生锈的刻刀,拿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废木料雕小狐狸打发时间。   这时候他的咸鱼精神已经冒了头——解决不了的问题自己就躺平,不要管,也不要去看。   于是索性懒得出客栈了,他总觉得现在出客栈只要见着小孩儿就能想到昨天那孩子,还有小厮口中的那群无父无母的孤儿。   眼不见为净。   可他不出去看那些孩子,架不住有孩子回头来找他。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小厮敲门,送进来一个烤红薯,说是一个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孩儿给他的,让交给一个穿着大氅肤色略深眉梢有颗痣的男子。   小厮还说那小孩儿把烤红薯交给他就跑了,无影无踪的。   段云深:……   就算是孩子也分得清谁对他好谁对他坏的,昨天段云深是真心帮人,那孩子一开始确实存了坏心,但是后来又醒悟了。知道自己不仅配不上这好,而且还会给人惹麻烦,于是就跑了。   可跑了之后,他也没能平静下来,昨晚上一晚上都没睡着,一遍一遍地想着那个拉着自己手说要出银子让人教自己本事的男人。   想来想去,突然想起来他第一次偷段云深的东西的时候把人烤红薯给撞掉了。   本来也不过一件小事,和钱袋子、玉佩什么的比起来,那烤红薯真不算什么。可那小孩儿不知怎么上了心,一直记挂着,今天偷到好几个钱袋子之后,突然就脑袋一热下了决定。   他从钱袋子里分出钱来买了一个烤红薯送过去了。送过去是也没想别的,就想把那个烤红薯给还了。   这事儿风险很高,这些乞讨偷窃的孩子是不能花自己“赚到”的钱的。孩子们会互相监督举报,谁要是不规矩,就会有人给大人打小报告。私自花钱的人会被一顿毒打外加关小黑屋饿几天,举报的那个可以待在家里三天不出门做事,又暖和又有饱饭吃。   为了不让这块烤红薯不被发现,那小孩儿买了之后就一直藏在衣袖里,他就一件单衣,手腕那块皮被烫得生疼。   送出去之后他就跑了,心里想着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有限,玉佩和钱袋子都交了,这红薯也赔了。   能还的恩情都还了,自己和这人再没有关系了。   如此想完,便又毫无心理负担地接着去干偷鸡摸狗的事情去了。   段云深看着那小厮送上来的红薯,“小孩儿送的?”   小厮点头:“看着像是个小乞丐,身上衣服补丁摞着补丁的,哦,掌柜的提起说是您可能认识,就是昨天那个。”   段云深看着这红薯,心里膈应得厉害,这肯定是那小孩子用偷来的钱买的。心情复杂得很,既觉得堵得慌,又觉得有点生气,看着这红薯也不爱接,让那小厮随便扔了算了。   那小厮也不惊讶,将这红薯收回来,笑呵呵地拍马屁道,“我之前就说不用送来,掌柜的非让我送。老爷们这么金贵的人怎么会吃这种东西,那小孩儿一身脏兮兮的,这入口的东西经他的手了还能干净么?”   段云深:……   小厮说完就准备下楼,但是又被段云深给叫住了,“给我。”   小厮:?   小厮将那红薯递过来,犹豫着提醒道,“老爷别怪我多嘴,这些小孩儿平时什么坏事都干,他们送的吃食……还是别入口的好。”   小厮也是好心,段云深点了个头就挥手让他下去了。   红薯还是热的,散发着一种带着暖意的香味,段云深一直觉得冬天一定要吃烤红薯,好吃又暖手。   但是这时候他之前随手把红薯搁置在桌子上,也没吃,接着回去雕自己的小狐狸。   景铄原本在屋子里看一本医书,这时候知道自家爱妃心里估计是平静不下来了,便将目光从医书上移开,好整以暇地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也察觉到了景铄的目光,一开始装作没发现,可景铄也没收敛,依旧看着人,就好像在等段云深开口他说点什么。   段云深终于忍不住了,气鼓鼓地抬头瞪着景铄——这是迁怒,景铄可没招惹他。嗯,看着他不算招惹。   景铄随手把医书一搁,主动提议道,“我陪云深去把那个孩子带回来罢。”   景铄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既不会被这些小孩儿的悲惨境遇打动,也不会被这么一块红薯收买。   他难得发善心纯粹是因为觉得不把这事儿解决了,段云深可能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景铄这么为自己着想,段云深这怒气瞬间就“迁”不过去了,不仅迁不过去了,还有点愧疚。   他也没直接接话,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那把带着锈迹的刻刀在他手指转过一圈,那是学生时代转笔留下的后遗症。   段云深实话实说道:“我还没想好。”   景铄淡然问:“想好什么?”   段云深完全就是自己跟自己犯轴。   昨天那小厮说因为去年的江南闹灾,遍地都是这样的孩子。今天景铄可以为了他救这一个,那剩下的呢?   如果要去救那一个孩子,势必和那孩子背后的人接触,那自己肯定会看到其它孩子。自己这脾气,到时候自己一定每个都想救——那时候该怎么办,求景铄每个都救么,还是狠心只救一个孩子了转身就走?   段云深只是一个稍微有点良心的普通人,他既没有救世的雄心壮志,也没有那个能力,顶多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想要帮帮人而已。   可现在是他的力所不能及。真要出门救那个孩子,也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抉择困境而已。   所以他说他还没想好,是因为他想先自己想通了,拿出个具体的主意了,和景铄商量过再决定。   毕竟救那孩子的事,他也就有那颗心了,本身既没有银子也不会武功。能做到的大概就是抱起孩子就跑,剩下的的都得景铄来。   段云深低头继续雕狐狸,雕得心烦意乱的。   景铄心中叹了口气,走到段云深边上,把他手里的刻刀抽出来,然后瞧了一眼那雕出来模糊轮廓,“刻的什么?”   段云深实话实说:“狐狸。”   景铄:……   景铄发现自己最近听着这两个字感觉都格外的微妙。   段云深拿着这木头小狐狸半成品,突兀道,“我有点懂你当初说的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大罗神仙也猜不出段云深这句话指的什么。   景铄只能顺着问下去,“什么?”   许久之前,还在深宫里的时候,段云深第一次提起想和景铄出宫,说想出去找块地,养一只猫两只狗,养点母鸡吃鸡蛋,然后他们两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那个时候他们俩人还没如此亲密,景铄当时十分隐晦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说是当今世道百姓的日子没那么好过,让他还是待在深宫里好。   当时段云深并没有如何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出宫以来,段云深又一直都有景铄护着,吃穿用度不止没短缺过,还都是用的上品,所以也没觉得这人间有多疾苦。   可这时候他不过是掀开了一个小角,窥到了一隅,便已经为此觉得难受了。   段云深叹气,觉得自己这个性格似乎应该改一改才好。说好了要和自家狐狸游历天下,看遍万水千山——别回头拉着自家狐狸变游侠了,天天劫富济贫。   景铄干脆将那个半成品狐狸也从段云深手里抽出来,然后道,“走罢。”   段云深:“我……”   景铄打断道:“云深没想好,可是我想好了,是我要去带那个孩子回来。”   段云深:……   景铄语气淡然,面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说得跟真的一样。可就如同段云深一直以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一样,他也知道景铄是什么性格。   他才不爱管这种闲事,他分明就是为了自己这么说的。   段云深看着景铄,千般情绪在胸口汹涌,但是却凝不成具体的语句。段云深整理了半天,才勉强拼凑出来一句——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就拼凑出这么一句,还没能问出口。   这话要是真问出来,那可就太欠揍了。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自己真的不知道么?   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过是“心悦”二字而已。   段云深先是被景铄触动,而后便突然有几分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时候把刚刚脑子里纷乱的想法都扔了,平白想那么多做什么,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先去把人救了再说,就算救不了全部,能救一个也是好的。   自己背后有只顶天立地的狐狸撑着呢!   段云深从桌子边站了起来,刚刚那副愁云惨淡的模样一扫而空,“那就走,要不要叫项统领一起?”   景铄纠字:“统领。”   段云深知道失言,笑道,“下次注意。”   景铄:“我们两人去就够了。”   这时候已经快要天黑了,两个人因为要出门,便加了一件同色披风。   并肩出门的时候,外面飞起了小雪,小厮还殷勤地问,两位老爷做什么去,这都飞雪了,有事小的们可以帮忙跑腿。   段云深一边把披风的兜帽拉起来带上挡雪花,一边回头来笑道,“用不着,小哥帮我们留个门就好,可能回来的有些晚。”   .   要找那个送红薯的孩子不容易,毕竟这江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在大街小巷找某个特定的人难度还是大了一些。   所以景铄一开始没打算去找那个孩子,而是直接看中了一个在街角乞讨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也不知是几岁,瘦得过了头,空荡荡的单衣下面的身体好似是柴火棒堆起来的,都是干巴巴的骨头,统共也出不了二两肉。如此一来就显得头大得出奇,看着格外怪异。   段云深和景铄并没有惊动她,就近找了个馄饨摊子坐下,点了碗馄饨,等着那小女孩收工回“家”。   他们两人没有声张,只打算尾随。想来那些养孩子的人在孩子心中积威已久,他们贸然让孩子去带路,孩子不一定有胆子把他们往贼窝带,说不定反而会打草惊蛇。   雪越下越大,那小女孩面前的破碗里统共也没几枚铜钱。就这几个子儿,回去肯定吃不饱饭。   景铄等了一会儿,隐约猜出那小女孩大概是想再“赚”一点再回去。   为了避免在这空耗的时间,景铄便走过去放了一小块碎银在那破碗里。   小女孩本来就快冻僵了,没注意到走近的人,只盯着自己的破碗,看到那只漂亮得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手将碎银放进破碗的时候,她才抬起头来。   景铄身上穿着黑色的披风,和段云深一样,兜帽带起来了,遮雪。   兜帽下的那张脸俊美到近乎于妖,皮肤冷白,凤眸清冷,只是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对小女孩儿的悲悯也没有有钱人施舍的时候的高高在上景铄只是放下碎银便转身离开,小女孩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开始训练有素地不停叩头表示自己的感恩,嘴里道,“谢谢老爷,老爷一定能大富大贵儿孙满堂!……”   很多爱施舍的有钱人都很喜欢这个叩拜跪谢,这满足了他们的高高在上,但是刚刚那个长得好看的人头都没回,径直回到了馄饨摊上坐下了。   小女孩抬头的时候偷偷打量了那边一眼,正好看到坐在那个好看的男子的对面的那人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那人也很好看,五官略显异域,俊朗得很。视线对上的时候他对着小姑娘笑了一下,灵动得很,笑得小女孩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对自己笑,于是匆匆忙忙地抱起碗走了。   有了这块碎银,她今晚应该可以多分点吃的,这意味着今晚不用饿着肚子睡觉了。   如果碎银再有两块,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会有被子,不用和牲口一样大家一起挤在稻草堆里。   看到那小女孩走远了景铄和段云深才起身,他们跟太近反而会打草惊蛇。   景铄和段云深跟着孩子一路走,越走越偏,眼看着就到了他们未曾到过的地方。   虽说他们在江北城也待了一段时间,但是段云深素来都是听说哪里有好吃的好玩儿的,才会拉着景铄过去——他们并没有走遍江北城每个角落的打算。   现在这群孩子待着的地方是江北城的贫民窟,这处又脏又乱,道路上甚至还被人倒了秽物。这种地方自然没什么好玩儿的,段云深和景铄也没来过。   眼看着走着走着,周围出现的孩子也就越来越多。天黑了,该是孩子们回来交钱领吃的的时间点了。   段云深和景铄这身打扮在此处未免有些显眼,一路走来已经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在他们身上了。   于是景铄略一衡量,便挑了个无人的小巷带段云深上了屋顶。   两人落上屋顶的时候,景铄的兜帽被风吹开,几乎是立刻就有两片雪花落在了景铄的头发上。   段云深见着之后没忍住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   脑子里不着边际地想到,这样的长相这样的场景,上屋顶被风吹开兜帽,雪花飞落,放电视剧里那是要给慢镜头的!要让这只狐狸的美得纤毫毕现!   段云深一边笑一边伸手轻轻扑了扑景铄的头发上的雪花,然后再帮忙把兜帽拉起来给人带上。   景铄觉得段云深这好心情来的莫名其妙,看着笑意藏都藏不住的,忍不住问道:“笑什么?”   段云深没接话,只笑得更明显了。   某人的好看现在都是特供给自己的,别人都瞧不着!   景铄:?   段云深把景铄的手拉过来绕在自己的腰上,好心情道,“走罢走罢,别瞎想。”   景铄果真没多想了,带着段云深在各个屋顶之上跳跃。   这地方的孩子多了,也就不必一直跟着那个小女孩儿了,只要稍微留意一下这些孩子的移动方向便能找到所在。   那是个只有一层的四合小院,乍一看像是个荒废了的屋子,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地方还是能遮风避雨的。   至少屋顶的瓦片还全都在,应该不会漏雨。虽然是陈旧土墙,却也没有倒塌的迹象,破开的窗户也被修理过,估摸着是不灌风的。   景铄带着段云深落在屋顶上,段云深脚刚刚落到实处,便听到脚下发出清脆的瓦片破裂的声响。段云深吓了一跳,简直想把自己的两只脚都提起来——这屋顶的瓦片也太次了!   同样是落来屋顶,景铄踩在瓦片上就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景铄看段云深这模样,干脆直接把人抱起来,凌空在屋顶上飞掠了几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直接让段云深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抱紧了景铄的脖子,等到停下来的时候,段云深还搂着人没放。   段云深:……   ……抱可以,咱们下次提前打个招呼好么大宝贝?   景铄将段云深放下来的时候,段云深轻手轻脚的落地,但是还是踩碎了一块瓦。   段云深:……   这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我一个人代表了两个人的重量,碎瓦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景铄给人指点了一下迷津,落脚的位置是有选择性的,有些地方可以落脚,有些不可以,这才让段云深避免了踩碎一屋顶的瓦片的悲剧。   段云深对自家狐狸如此贴心甚感欣慰,犹豫着要不要亲他一口奖励一下。   他还没把奖励送出去呢,景铄已经先一步半蹲下来,掀开了屋顶的两块瓦片。   依着段云深的性格,总要先确认一下此处是不是真如那小厮所说的饲养孩子做恶事才好,凭着道听途说就直接闯进去总归不妥。   景铄掀开瓦片了,见段云深还在站着,略有几分疑惑地抬头看他。   段云深:……   大狐狸,你终于也有破坏我好多温柔的时候了……   段云深把那个“奖励”默默地收了起来,跟着景铄一起半蹲下来。   只掀开了两块瓦片,洞口本来就不大,两个人一起往下看的话,便要凑做一处。   这时候天色已然黑了,屋子里传出的暖黄色光线透过那个瓦片空出来的小口落在了段云深脸上。   景铄原本就不怎么关心那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凑做一处的时候两个人帽檐相碰,景铄便后撤了一些,将这“窗口”留给了段云深,他自己则看着段云深的脸。   段云深那张脸原本就有几分异域,五官立体,这时候一缕微卷的发从兜帽里漏出来,映在这灯光里。   暖黄色的光照着略深的肤色,段云深看着下面神情专注。   这人好像突然就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景铄突然心中微动,不管时间场合地凑过来在段云深脸上亲了一下。   段云深:?   段云深抬起头来看着景铄。   这时候原本气温就低,又还在下雪,一路过来吹风,导致段云深脸颊的温度微凉。   第一个吻一触就离。   微热的嘴唇贴上去微凉的触感十分明显,景铄却好像对那一点点凉上瘾了似的,离开不过两分,便又贴过来亲了一下。   这次是嘴唇,触碰的时候还有舌头轻轻地舔过。   段云深:……   明明两次都不过是一触就离的亲亲,这狐狸怎么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景铄亲完了便又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了,“看我做什么,不是来救人的,不找找你要救的那个孩子在不在?”   段云深:……   你说我看你做什么??   这不是你先……   段云深盯着景铄半晌,景铄没有一丝一毫心虚的模样。   段云深有心亲回去,教训一下这只狐狸顺便长一下自己的志气。但是……他对自己太有数了,没有胜算的。   这时候段云深也只能无奈地败下阵来,低头去看下面屋子里的动静了。   下面的屋子里只有三个成年人,剩下的都是小孩儿。   三个成年人面前摆着一张长桌,长桌的右边是一个小银箱,装着碎银铜板;中间摆着一锅潲水一样的碎米粥,几乎见不到米,看着全是水和烂菜叶子,颜色浑浊得让人觉得猪都不吃;最左边摆着一笸箩窝头,看着倒像是人吃的,只是个头不大。   桌子对面是排成长队的小孩儿,挨个挨个地走过来,交出自己今天的收获。   长桌另一边的最右端坐着的男人负责清点孩子们的收入,瘦高个儿,尖嘴猴腮的,一双老鼠眼滴溜乱转。   接过小孩儿递过来的钱财,手脚麻利地清点铜板碎银,分批放进小银箱里,另一只手还要负责算盘,打的噼啪作响,大概在算今天一共能有多少钱。   算好了钱报了数字,小孩儿便拿着破碗去左边领吃的。   左边站了个腰粗脸庞圆的中年女人,一手拿着一个汤勺,敲着那锅潲水粥的锅的边缘,“分到了就滚快点,没看后面的碗都递不过来了么!——钱没赚多少,一天天还挺能吃!老娘养你们这群猪是杀来吃肉的么??”   一边骂一边每一勺潲水粥都拿捏着分寸,有些孩子只带回来几个铜板的,只够铺满一个碗底。   这两个人背后站着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满面油光,脸上带着笑看着那瘦猴子似的人把钱财全部都放进小银箱,顺带还能假好人的劝那个女人两句,“多给一点,都是咱们的摇钱树嘛!”   那女人啐了一口,“呸!一天回来就几个铜板,摇个屁的钱!”   这时候一个只接了一勺潲水粥的小孩儿愣是站在那笸箩窝窝头面前走不动道,那女人呵斥了几声,那小孩突然抬头道,“我……我有话要爹娘说……”   这么一群黑心肠的东西,也好意思让这群小孩儿他们叫“爹娘”。   那小孩儿看着窝窝头咽了一下口水,然后道,“我,我白天看见逃跑了的二十五了,他在城北的那个破庙里藏着……”   这群孩子没有姓名,就用一二三四来代替。二十五是前两天逃跑了的,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直没线索。   那油光满面的胖子听完就乐呵呵地“摇”过去,亲手拿了五六个窝窝头,塞进那个告密的小孩儿手里,笑得和蔼慈祥道,“真乖,爹爹疼你,今天去西边那屋睡吧,接下来几天不用出去了——哎哟,看这小脸冻的。”   那孩子拿着窝窝头就找了个角落狼吞虎咽去了。   这时候突然在队伍里也有个人站了出来,“我也有话要和爹娘说!”   那胖子听着有人告密,也不知是怎么个毛病,笑得那肿眼泡都眯成一条缝了,声音软得让人觉得起腻,“要说什么呀?”   那小孩儿大声道,“我今天亲眼看到阿四偷花爹娘的钱,买了红薯!”   待在屋顶上的段云深一顿。   下面的小孩儿太多,他还没找到那个给自己买红薯的。这下可好,不用自己费心找了。   这话出来之后,屋子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那个胖子笑容褪色了一些,然后叫了一声,“阿四。”   叫完段云深就看到那个小孩儿从队伍里站了出来。虽然是被人告了状,但是这小孩儿好像一点也不慌。   胖子:“十七说你偷钱,你怎么说?”   “十七是嫉妒我偷东西技术比他好。我为什么要偷拿爹娘的钱,我是吃不饱还是睡不暖了?干嘛要做这种蠢事?”那个小孩儿说完,就从自己身上摸出来五六个钱袋子放在了桌子上。   段云深一时心情复杂。   偷了这么多东西你给我愧疚一点好么?别让我觉得我今天来救了个贼祖宗。   那胖子看了那些钱袋子,示意那瘦猴子清点入账,接着看着十七道,“阿四每次都是带回来钱最多的。像他说的,吃得饱穿得暖,你说他拿我的钱买红薯,有证据么?”   十七道:“爹平时怎么查我们的就怎么查他呗,让他吐,他胃里肯定还有红薯在!”   阿四:“你让我吐我就吐,那我胃里要是没有呢?你凭空栽赃我,没有红薯的话,你是不是要挨鞭子进小黑屋饿个三天三夜?”   十七一顿,有点被阿四这个态度唬住了。   但是十七被唬住,那几个黑心肠的大人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那个胖子给了那个瘦皮猴一样的人一个眼神,转过头来笑着对阿四道,“阿四啊,这么多孩子就你最出息,爹爹肯定相信你是清白的,但是这么多姊妹兄弟看着,证明你冤枉总要有实证才好。”   这时候那瘦皮猴已经过来一把薅住了阿四。阿四本身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在这种大人的手上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那瘦皮猴的手看着就跟枯树枝似的,直接就伸进小孩儿嘴里,抠挖咽喉,动作粗暴,那小孩儿喉咙都被刮出血来了。   就在此时,原本屋子紧闭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寒风裹着雪花儿刮进来。   阿四吐得双眼泛出了泪花,呕吐物都带着血,这时候听到声响侧过了头,朦胧间似乎看到有人走了进来,耳边是那自己那个“爹”受惊的声音,“谁?!”   对阿四来说,当天走进来的那两个人,就是神明。他们改变了自己可悲的一生。 第68章 救人x2   大概是门被打开的声音太大,“砰”的一声拍在墙上,屋子里的大人和小孩儿都有些受惊了。   尤其是小孩儿,原本他们规规矩矩地排着队,这时候全部都吓疯了一样挤成一团往角落里缩,屋子里瞬间乱成一团。   那三个大人主要是被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吓着了,心里抖了抖,但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那个胖女人用尖利的声音呵斥着那些慌成一团的孩子,意外看到一个小孩儿趁乱准备偷窝头,她直接抡着汤勺就敲在那孩子的脑袋上——抡得满,挥得急,半点没留力气,看着那力气都觉得能在小孩儿头骨上敲个洞出来。   瘦皮猴那双老鼠药打量着进来的这两个人,未曾做声。   那个胖子在最开始被惊到之后也很快回过神来,堆出一脸和气的笑意。   段云深和景铄这身打扮就和贫民窟格格不入。那胖子身上的衣着在江北城也算是中上等的,但是比起他们两人的行头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只需一看这两人的打扮,这胖子就能隐约猜到这两人来的目的。   这般有钱的人,既不会是来这里借宿的,也不会是因为小孩儿偷东西来找他们算账的。   胖子拎清了,那瘦皮猴可还没拎清。看这两人进来,习惯性就以为是来找麻烦的。   瘦皮猴等那群孩子没再乱跑,吓得没那么厉害了,才大声道,“谁偷了这两位爷的东西,自觉点站出来!”   若是遇上被偷东西的人上门找麻烦,他们都会把偷东西的孩子扔出去给人出气,然后再送上一份厚礼了事。   这种人都欺软怕硬,愿意破财免灾。更何况孩子们带回来的钱不少,但是上门来算账的却少之又少,赔点也亏不了什么。   段云深进门后便将兜帽放下来了。   兜帽下的脸生得疏朗清越,眉目动人,只是神情间少了平常的温暖与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瘦皮猴呵斥着孩子们出来背锅。   阿四这时候才刚刚吐完,抹了眼角的泪花才看清进来的人,然后完全愣住了。   他们这种惯常在烂泥地里打滚的孩子自然不会对生活有什么积极乐观的期待,此时看着这两人这进来,阿四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是来找自己算账的。   红薯是还了,但是玉佩和钱袋子可没有还。   他们会不会看自己只还个红薯,觉得自己在挑衅他们?   瘦皮猴一样的人呵斥完之后也没见孩子站出来,不免有些火大。   他在这里地位本来就不高,那两个人一个是“爹”,一个是“娘”,到了自己这里什么称呼都没有。   现在自己说话还不管用,顿时觉得威严扫地,这时候正要发作,却被那胖子给拦住了。   那胖子人精一样的,笑眯眯地看着段云深和景铄——这两人看着就一身富贵,怎么会为了丢了钱袋子之类的小事追过来?   那胖子笑着道,“这大雪的天,二位爷来这里想必也不是闲逛。我也就不跟二位爷绕了,两位爷是看上了哪个小孩儿?——看上了都可以带走,咱们这的小孩别的没有,就是可以随便玩随便用,死了也没人哭喊着要报官,量大听话随便挑,价钱都好商量。”   ……   段云深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沉了沉。   这话背后的意思是这群人不仅把这群孩子当赚钱的工具,他们还卖孩子!   至于这些孩子被卖去做什么了……谁又敢想呢?   那个叫做“阿四”的小孩儿看着段云深,呼吸几乎都窒了窒。   刚刚胖子的话让他浮想联翩,这两人是不是来买自己的?他们是不是要带自己走?   段云深:“价钱好商量?”   胖子笑起来,那肿眼泡的眼睛都快眯在一起了,“好商量的,咱们这的行情啊,女孩比男孩贵点,胖的比瘦的贵点,年纪大的比年纪小的贵点,会赚钱的比不会赚钱的贵点——不过,我看两位爷过来,应该是心里有人选了吧?”   段云深:“确实是有了。”   胖子笑呵呵:“哎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这么好命哟?”   段云深面无表情道:“我就买你。”   对面的三人和一众小孩儿都愣住了。   景铄侧头看了段云深一眼,段云深此时看着还是很唬人的,面无表情,说话语调沉静,带着一副胸有成竹却又高深莫测的模样。   景铄发现他家爱妃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软,这种时候看不出半点在自己面前又怂又乖的模样。   不过也是,当初深宫里那般景象,他都能跑回来陪着自己,本来就不是个胆小的。   这么一想,突然又觉得段云深在自己面前那副动不动就受惊的模样格外可爱了些。   那胖子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这是被消遣了,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冷道,“二位爷来这地方找茬之前,有查过这处底细么?”   这话说的,论背景底细谁比得过景铄。   就这一国之君的身份,去踢别人场子的时候还用得着查别人的底细么?   胖子给瘦皮猴使了一个眼神,那瘦皮猴会意,解下挂在腰间的一串锁链走上前去,看着段云深的眼神近乎带着怜悯,那张脸上就刻着几个大字——天堂走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虽然每次遇见要打架的时候,段云深都会把自己摆在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位置上,打架什么的他是真不在行。   但此时看着那人走过来,他却半点不着慌。   景铄都不用段云深给眼神便站在了段云深的前面。   那瘦皮猴脚步顿了一下。   刚刚段云深看着就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一看就没经过什么风雨,而且看那身量和走路姿态,也不像是练家子,所以瘦皮猴才敢如此嚣张。   但是景铄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撇开一些练家子不练家子的行话不谈,光是看着景铄的眼睛,瘦皮猴就心里有几分打怵。   那双眼睛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是在面对什么嗜血吃人的野兽。   景铄的眼睛很漂亮,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温度,淡漠下埋藏着狠戾。   和段云深出来这么久,整个人乍一看似乎是温和了些,不过那些温和几乎都是给段云深一个人的,别人可没这个福分。   那瘦皮猴先是心里一激灵,然后定了定心,这时候他不上就没人上了,毫无退路。   瘦皮猴越走越快,那条链子在他手中抡得极快,看着变成了一个圆圈,破开空气化作“呼呼”风声。   景铄看着那人走进也没什么反应,等到那链子划破长风甩过来的时候,景铄不过是轻巧地一个闪避,便避开了那链子直取咽喉的动作。   这一下落空,那瘦皮猴便改了攻势试图准备走下路,只是他手上的链子还没来得及换招,便觉得有什么东西迎面飞过来了。   那是一把匕首,手柄上的雕花纹路十分精巧,一看就价值不菲。   瘦皮猴慌忙去挡,但是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终究慢了一步,那匕首直接切开他的脖子。   匕首并没有留在脖子上,而是在切开侧颈后直直飞出去,钉在了对面的墙上——幸亏那个方向都是小孩儿,身高不够,这才没伤着别人。   那瘦皮猴只来得及觉得脖子上微微一疼,然后就是滚烫的鲜血从脖子处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起得头,孩子们的尖叫瞬间在屋子里炸开,本来已经安定了几分的小孩儿这时候大有再次暴走之象,他们拥挤着向角落缩去,恨不得缩进墙壁里面。   景铄依旧是那个做过暴君的景铄,放下对江山的仇恨并不意味着他就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温柔的人了。   出宫以来的种种,不过是身边多了人,而他愿意对这个人露出自己的温柔罢了。   段云深原本是不怎么适应鲜血的,但是说来也奇,今日看到这瘦皮猴的血飚出好几米,他愣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时候那个胖子和他的婆娘完全被吓呆住了。   说起来也讽刺,这三人也杀过人,孩子们在他们手上,有活活被打死的、饿死的、冻死的,为数不少。   可这时候见着和自己一路的瘦皮猴脖子处喷出了血雾,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血流了满地——这场面居然把他们吓得腿都软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是几个欺软怕硬的狗东西,看着小孩儿没力气反抗罢了。   等到那瘦皮猴咽气的时候,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今天来的这两位爷不仅是富贵,还可以是心狠手辣。   那胖女人的手都在抖,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   那胖子的脸上也再撑不起笑,看着带着兜帽的景铄就像看着阎王爷,吓得脸色青白。   这时候有个小孩子眼珠子转了一圈,心思突然活络了起来,噔噔噔跑过去将墙壁上的匕首拔了下来,然后殷勤地给景铄送了回来。   把匕首递给景铄的时候,他忍不住看了景铄背后的段云深一眼。   这小孩儿正是之前告密说阿四偷拿钱买红薯的十七。   景铄看了一眼匕首,道,“送给你了。”   景铄有洁癖,被这种人的血弄脏了的东西他原本就没打算要了。   十七愣了愣,看着手上精美的匕首如获至宝,然后十分顺势地就往景铄后面走,到段云深身边去了。   这孩子机灵得有些过头了,一眼看出了现在的形式。   在这年头里,机灵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太过爱顺势投机的人,终归是惹人不喜。   段云深还记得这孩子之前向那个胖子告了阿四一状。   阿四在那边默默看着,既没有说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动作。   他心中确实有几分想知道,这两人是不是为了自己来的——但是这个想法还没成型,他先开始在脑子里唾骂自己异想天开了。   那边的胖子这时候也已经看出了局势,知道这时候什么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保住命才最是要紧。   于是带着自己的婆娘二话不说就往地上一跪,认怂认得格外的快,半点看不出之前那副油腻又嚣张的模样,“两位大爷想要什么便拿什么,想要哪个孩子就带走哪个孩子,还求两位大爷放我们一命吧……”   段云深:……   段云深漫无边际地想道,从老爷到大爷,也不知道这辈分是降了还是升了。   景铄叫了段云深一声,段云深这才回过神来。   今日这事还得段云深说了算。   说到底,今天景铄是陪段云深来的,具体怎么处理景铄不打算掺和。   段云深看着这靠吸这群小孩儿的骨髓把自己养的脑满肠肥的人,一时心情复杂。   这种人真是能屈能伸,对谁应该嚣张,对谁应该认怂,拿捏得格外精准。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所以这种人一般都活得格外的好,格外的命长。   段云深若是又一时半刻的心慈手软,他们今儿就又能捡一命。   可段云深也知道,今日留下他们的命便是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以后再去吸别的小孩儿的血肉和骨髓。   那些孩子们全都战战兢兢挤作一团,惊恐地看着这边。   段云深的视线在这群小孩的脸上扫过一圈,没一个孩子看着身上是有二两肉的,一个个都跟柴火棒上面顶了个瓜似的,头大身子细,看着风吹就倒。   段云深目光略过阿四的时候,发现这孩子表情居然格外淡定。   这孩子大概早熟得很,之前被告状也没慌张。这种时候,他似乎也没有觉得害怕,目光沉静地看着那两位“爹娘”,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在里面。   倒是阿四抬头撞上了段云深的目光的时候居然愣了一下,然后就跟心虚似的,避开了段云深的目光。   段云深突然没来由地问那胖子道,“你们自己有孩子么?”   那边的胖子愣了一下,不知道段云深这话从何问起的,但还是回道,“有过,只是没过三岁就病死了。”   段云深:“没孩子就好。”   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们的孩子没人照顾。   段云深看向景铄,挺真诚地问道:“把他们剥光了扔雪地里冻一晚上怎么样?”   这样的天气,冻一个晚上不死也得残。不是喜欢让这群孩子在这种天气里出去乞讨偷窃么?那他们自己也出去感受一下呗。   这种人反正死不足惜。死在他们手上的孩子何其多,这些冤魂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冻死了就算了,冻残了他们也没活路,估计只能上街乞讨了。   要这两个人的命,景铄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有一个问题——“谁去剥?”   剥人衣服这种事自然不能劳驾景铄了,段云深想了想,决定自己来。   但是,段云深完全没意识到,他自己来景铄也是有意见的——这可是扒人衣服,虽然这两位估计扒了也没什么看头,但是架不住某人在这种事情上心眼小。   好在此时,急着献殷勤的十七举手道,“我可以帮忙!”   他才刚刚出声,阿四也声音嘶哑地接了一句,“我也可以帮忙。”   有他们两个孩子起头,这一大群孩子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爹娘”要倒台了,不用每天出去冻着讨钱偷东西了,讨来的钱不用回来上交换潲水粥了,讨来一两个铜板虽然不多,但是最起码买几个馒头还是可以的。   这世道依旧艰难,可只要少了这两个吸血鬼,他们的日子会好很多。   于是说要帮忙的孩子们越来越多,应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胖子听得心惊胆战,这时候脸上表情变幻,他算是听出来了,这两人是要自己死!   不仅他们要自己死,而且这群自己养着的孩子也……   无非都是一个死字,那胖子瞬间就起了放手一搏的心思。   只是他还没站起来,景铄的又一把匕首就已经飞过去,直直钉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下他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胖子疼得抱着自己大腿在地上打滚,他这样的人就算放手一搏,也是毫无胜算。   段云深这时候有些诧异,看向景铄道,“你身上有多少匕首?”   景铄从容道:“可能比云深想象的多。”   段云深:?   你平时藏在哪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有景铄盯着,这两人稍有不轨就直接要他们的命。   所以一群孩子上去动手,那两个人纵使百般不愿,居然也没敢反抗得太过分。   实际上他们这时候若是拉个孩子人质,说不定段云深也得头疼一会儿。   不过人都容易推己及人,他们自己不把这群孩子当人,自然也就会觉得别人也不会在意这群孩子的生死。再加上景铄这幅杀伐果断的模样,也不像是会为了几个脏兮兮的流浪孩子心慈手软的。   所以这两人最后一线生机,居然就因为他们不把这些孩子当个东西的潜意识而错过了。   这院子里有颗老树,十七捡了瘦皮猴手里的锁链,这群孩子直接用这带血的锁链把这两人给绑在老树上面了。   这两人被剥得就剩下几块遮羞布,阿四还捡着这两人的臭袜子塞进了他们的嘴里,防着他们待会儿冻疯了开始鬼喊鬼叫。   段云深和景铄带着兜帽站在雪地里看这群孩子忙活,光看这个氛围,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俩在看一群孩子堆雪人。   段云深一边看着孩子们过年似的劲头,一边在心里计较着这么一大群孩子该怎么办?   他们俩肯定是没办法负责了,先不说景铄愿不愿意带,就算景铄愿意,他们俩也带不走,毕竟接下来他们要去岭南看望方游和贺珏。   就在段云深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居然看着阿四走过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是景铄钉在那个胖子大腿上的那把。   段云深一怔,心道这也是来还匕首的?   还匕首只是个借口,阿四想来问问他们是不是来救自己的。   毕竟段云深当初说过要帮他,他们还有来有回了一个红薯。   但是他把还匕首的事情提了之后,愣是没能鼓足勇气问他们是不是来救自己的,自己还有没有接着去学跑堂学记账的机会。   景铄这把匕首也没要,随口说送给阿四了。   段云深惊叹,这是丢出去的匕首泼出去的水么?   腹诽完段云深便弯下腰,试图和阿四保持在同一个水平高度,问道,“那几个大人的钱放在哪儿你知道吗?”   阿四:??   ……你们不是来救我的么?   段云深这话问的,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来打劫的,打完了人现在要准备抢银子了。   钱财放在东边的房间里,那边是这几个吸血鬼住的屋子,里面桌椅板凳床铺衣柜一应俱全,还有碳火。   银子和其它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床底下的暗格里,阿四这孩子鬼灵精,看到过一次。   这下面大概是这群吸血鬼的全部家当,也不知道攒了多久,钱还不少。   段云深把这些东西拖出来,大致估了一下总共有多少钱,然后心中一喜,转头看着景铄道,“这笔钱也不少,咱们用这钱请几个老实靠谱的人照顾这群孩子怎么样?”   段云深本来以为来救这群孩子,肯定要景铄这个冤大头破费,直到看到这群孩子把钱都交给那几个吸血鬼了才反应过来。   这也算是帮自家狐狸省钱了,自己还是没有那么败家的!   景铄自然是段云深怎么说怎么好,毕竟若不是为了段云深,这事他都不会来掺和。   这时候夜色已深,连夜给孩子置办被褥什么的是不大可能了。   段云深指挥着一群孩子把这屋子里的碳火分了分,然后孩子们自己分成两部分,分别在东西两个有被褥的屋子睡,若是实在被褥不够,就靠近碳火挤一挤,至少暖和点。   这群孩子大概也是被这乱世操.练出来了,之前看着瘦皮猴死的时候还吓得滋儿哇乱叫,一副景铄是阎王爷的模样。   这时候尝到了甜头,知道自己不用再被那几个吸血鬼控制了,一个两个看着段云深和景铄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活菩萨。   段云深分着分着,突然发现自己今天这才是真的打倒地主阶级了,都开始组织分地主家产了。   段云深这时候看了一眼景铄这位最大的地主头头,也是今夜这次行动的无产阶级英雄。   景铄:?   段云深没来由地对着景铄粲然一笑。   景铄几乎被这笑晃了眼,愣了愣才故作淡然地转开目光,然后接着站在一边做门神。   把这群孩子今夜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段云深才和景铄离开,准备回客栈。   这事情虽然还未解决圆满,但是他们俩也是要睡觉的,剩下的明天再说。   回到客栈的时候小厮果然给他们留了门,还顺带帮他们备了热水。   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溜达,回来洗个热水澡才不容易风寒。   景铄让段云深先泡,段云深看着浴桶也不小,干脆拉着一起进去了。   两个人泡一起是有点臊得慌,但是脸皮没有狐狸的健康重要的。   万一受冻风寒了多不好。   本来身上穿得厚,也没觉得多冷,可进了浴桶方才觉得身上的寒气似乎都在顺着毛孔排出来了。   段云深舒服得无意识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就发现景铄在盯着自己看。   段云深:?   景铄:“帮了那群孩子这么高兴?”   段云深确实心情不错,虽然后续还有事情要解决,但是也都不是什么麻烦事。   段云深往景铄那边蹭了蹭两分,这浴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非要往景铄那边挤,水下难免就有挨挨蹭蹭。   段云深:“大狐狸。”   景铄:……   景铄真要没脾气了,这称呼十有八.九是纠不回来了。   段云深:“怎么不回应我?”   景铄:“云深想我怎么回应?”   咬你一口么?   段云深:“一般不都会‘嗯’一声么?”   景铄:“……嗯。”   段云深重新叫:“大狐狸啊。”   景铄:……   有些人就是欠,好端端的非要招惹一下,他才开心。   段云深没等到景铄回应,就看着他。   其实段云深就只是想叫叫这个人。   泡在热水里,整个人放松下来,某种心情就好像突然要漫溢出来了一样,此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这时候就只好无自觉地开始没事儿找事儿地招惹人。   段云深本来觉得景铄已经待他很好很好了,但是景铄却每次都在告诉他,还可以更好。   段云深看了人半晌,突然毫无征兆地道,“亲一下?”   景铄:……   景铄想起了自己和段云深初见的时候,那时候段云深身为南渝国献过来的求和礼物,见着自己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能亲你一下么?   不过那时候景铄好像没有回应这个请求,那时候两人距离太远,隔着勾心斗角恶意揣测。   ……此时回应好像也不晚。   段云深凑近了两分,景铄便贴了过去。   那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不是突然的袭击猝不及防,也不是偷偷的暗藏欢喜。   礼貌询问,然后温柔回应,在这种亲昵的事情上突然多出“礼貌”两个字,总觉得会掺进去一些不知名的暧昧。   明明才过了不到一年,那些距离就彻底无影无踪了。   两个人此时坐在同一个浴桶里,赤诚相对,心尖贴着心尖,感觉彼此心头最柔软的那块地方都快要长成一体了,再难分开。 第69章 乱局   第二天段云深醒得格外早,天还没亮就已经醒过来了,一醒就急着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看时辰。   他这么一动,景铄便醒了,只是声音尚且还带着几分模糊的睡意,这时候伸手把段云深冒到一半的头按下去,提醒道,“天还未亮。”   景铄隐约猜得出段云深醒的如此之早是因为牵挂着那些孩子,所以这时候便直接提醒段云深还可以再睡会儿。   段云深钻出到一半,但是已经看到屋内陈设影影绰绰,还笼罩在夜色里,于是又重新钻回去了。   只是这时候想睡却也睡不着了,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只能闭着眼睛窝在景铄怀里想了一会儿有的没的,然后就又从被子里钻出来了。   段云深小声道:“睡着了么?”   景铄声音带着睡意,朦胧得很,似乎下一刻就要入梦,但还是接话道,“未曾。”   段云深:“你说照顾孩子的人咱们要去哪里找?万一要是再选出个虎狼之心的,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景铄:……   景铄这时候不是很想接话,一来他作息比段云深规律,这时候睡意未褪,感觉闭上眼睛静一会儿就能接着入梦,困得厉害。   二来他觉得自家爱妃对这些孩子也太上心了些,这天还未亮就开始担心上了。段云深这个状态要是再维持个几天,景铄也说不清自己会不会为此不高兴了。   段云深没等来回应,以为景铄睡熟了,便又安静下来,只能自己计划此事。   他和景铄人生地不熟,此地没什么他们俩可以信得过的人。人心隔肚皮,万一有人为了钱财接了此事,他们俩一走,那人回头再虐待孩子们可怎么好?   段云深越想越愁,忍不住在被子里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刚刚出来,景铄闭着眼睛在被子下拍了段云深的臀部一下。   段云深:!   虽然不重,但是位置太特殊,段云深还是惊了一下。   景铄那点睡意算是被段云深折腾干净了,这时候声音清朗,“天亮再想。”   段云深:……   段云深既乖且怂地闭上了眼睛,准备睡回笼觉。   不过他们两人在这之后他谁都没能睡着,天亮之后段云深便第一时间起床了,积极得过了头。   景铄还坐在床上的时候,段云深就已经梳洗得差不多了,只是绑发带的时候一转头,发现景铄居然根本就没跟着自己起床的意思,只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忙活。   景铄也不嫌冷,就穿了件雪白的中衣。睡前取了发冠,这时候头发披散下来,哪怕睡了一晚上还没打理也没见着乱。   段云深:……   根据自己的长期狐狸养殖经验,段云深觉得景铄似乎不大高兴,在等着自己过去给他顺毛。   段云深把发带绑好,凑过去在床边坐下,看着自家大狐狸,想要直接问一句自家的大狐狸怎么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人明显就是被自己弄得不高兴的,自己再一副“我根本不知道我怎么把你弄得不开心”了的模样,未免有点讨打。   可是让段云深自己猜,他也猜不出来,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手痒似的顺手勾了落在景铄前胸的一缕头发。   狐狸心,海底针。   段云深手里摸摸“狐狸毛”,想着景铄这莫名炸开的毛该怎么顺才好。   景铄看着段云深一本正经地在那儿纠结怎么哄自己,心里可算是平衡了一会儿。   毕竟某人今天一大早就在想旁人的事儿不算,还搅和了景铄的睡眠。景铄都没舍得让他这么早起过,他今天倒是积极。   景铄把自己的头发抽回来,“知道错了?”   段云深:“……知道了。”   ——才怪,都不知道错在哪儿,但是先答应肯定是没错的。   景铄:“道歉呢?”   段云深想了想,抬头“啄”了人一下,乖巧道,“我错了。”   景铄:……   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好在景铄也没深入计较,大清早消遣了人出了气就跟着起床了。   两人下楼的时候客栈才刚刚开门,外面的街道积雪,风刮进来带着一股子寒气。   掌柜打开门转身拢了拢自己的衣服,然后就见着段云深和景铄从楼梯上下来。   那掌柜的笑道,“今日客官们都起得这般早,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多睡会儿?”   段云深:“都?还有谁起得早?”   “还有我。”   段云深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通往后院的门帘子被掀开,施月娉手里拿着一个削了皮的水萝卜冒了头。   段云深:……   这“咖嚓咖嚓”咬着水萝卜的形象实在是有些粗犷,和施月娉不太搭。而且施月娉看起来脸色也不大好,眼睛下面有两道青黑。   施月娉和一念也一起被大雪和封城令困在了江北城。施月娉执着寻求自己的如意郎君,困得住他的人,困不住他的心,自从伤好了就积极出门试图偶遇佳公子。   结果前些天还真叫她遇上了一个。   那人长相不错又性格温和,至少乍看之下很温和,施月娉从见着人到真心交付没超过半个时辰,之后几天便和那位佳公子打得火热,相处了几天之后就已经谈婚论嫁了……   然后就发生了意外,施月娉发现那佳公子居然并非他自己所说的尚未婚配,而是取了妻的,还是入赘。家中妻子凶悍,这才出来寻找解语花。   施月娉气不过被骗,去找这男人对质,结果这男人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深情款款,提出他可以置办一处宅院“藏娇”,绝不让施月娉受委屈。   施月娉当时就炸了,说了些话又直又难听,那男的被激得现了原形,舍了温情套路打算强来,施月娉差点在被骗心的前提下又失了身。   此事之后施月娉伤得不轻,心伤,整个人都颓了,昨夜更是几乎一晚上没睡。今天大清早的把自己给颓饿了,这才摸下来找东西吃。   顺带一提,那佳公子已经被一念给度化了,物理度化。   施月娉看着段云深,又看了一眼景铄,叹息道,“唉——良人都是别人的,怎么唯独我什么都没有。”   段云深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这话的句式微妙,段云深联想到某位名人有些想笑,但又觉得此时笑出来不厚道,只能绷着脸安慰道,“你也会遇见良人的。”   段云深安慰了人,转头和客栈老板提起了那群孩子的事情,也没细说昨夜是怎么教训那群恶人的,只是问问有没有什么靠谱的可以照顾孩子的人可以介绍。要求也不多,只要人不贪不坏,待孩子们好就行了。   施月娉在旁边听着听着突然插嘴接话,道,“你看我怎么样?”   段云深:“……什么?”   施月娉用水萝卜指着自己重复道:“不贪不坏,待孩子好。”   施月娉大概是受刺激受大发了,离家出走好几年,辗转过无数地方,始终未遇良缘,再加上这次的事情实在是伤着她了。昨夜就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说不定自己命里就没有姻缘。   这时候听段云深提起那么一群孩子需要有人照顾,施月娉突然就有了“顿悟”一样的感觉,就好像感受到了“命中注定”一般,所以便接了话。   ——当然,她这“命中注定”的第六感准不准也不好说,反正在她的第六感里面,隔三差五命运就会给她“注”一次。   段云深自然是不太愿意将此事交给施月娉的,倒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不一定有那个耐心去带孩子,年纪小都容易三分钟热度。   但是施月娉却是说风就是雨的毛病,一副已经跟段云深定下了的模样,一边让段云深等等自己,一边风风火火地上楼换衣服了,为去看孩子做准备。   段云深无奈,趁着施月娉离开了,转头对掌柜的道,让他还是帮忙留意一些,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就给自己说。   施月娉下来的时候换了衣服,也收拾了自己的面容,看起来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一副郑重的模样。   她要跟着去,段云深也没拦着。   谁也没想到施月娉这次是认真的,就连施月娉自己也没想到。   她原本是锦绣丛中长大的,未曾见过多少人间疾苦,去了看见那些孩子苦成这样,心里霎时软成了一片,自掏腰包带着孩子们去街上买过冬的衣服,置办被褥碳火,又包了一个酒楼请孩子们吃东西——心是好的,就是孩子们没怎么吃饱过,突然遇上此等好事,好几个都差点把胃撑坏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银子和关心双管齐下,再回来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管她叫姐姐了,亲昵得不行。   不仅管她叫姐姐,还从她嘴里知道昨夜救人的是“锦哥哥”和“段哥哥”。   当天夜里施月娉都没回客栈,直接在那个院子里和孩子们一起了,领着孩子们烧热水洗澡,铺被窝,还筹划着买个好点的院子,到时候把这些孩子全部都迁过去。   晚上客栈掌柜给段云深举荐了位年纪大了的大娘,以前做过有钱人家的奶娘,脾气温和有带孩子的经验。   段云深聘了人,施月娉和这位大娘一起照顾孩子也稳妥——万一要是施月娉这姑娘三分钟热度,孩子们也有个着落。   景铄看段云深如此挂心,到底最后还是当了冤大头,分出一部分钱财留给那些孩子了。   原本此事就该告一段落了,只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客栈里就来了两个小孩,说是不想跟着施月娉,想跟着段云深和景铄走。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阿四和十七。   这两人已经算是那群孩子里年纪较大的,只是大概吃不饱,所以看着个子都不高。   阿四是奔着段云深来的,他总觉得这两人过来教训了那些人,是因为段云深想帮自己。知恩图报么,自己虽然暂时还小,但是以后总能帮人做点什么的。   十七则比较功利,他觉得跟着这两位比跟着施月娉那个姑娘有前途。这两人一看就非富即贵,自己跟着他们,说不定自己有天就飞黄腾达了呢?   十七嘴甜机灵又会投机,满嘴的“知恩图报,当牛做马”。   阿四这个正经来报恩的却一句都说不出来,机灵劲儿全没了,最后还仿佛赌气一样地质问段云深,“不是你说愿意花钱让人教我本事的么,这时候却要扔了我??”   景铄本来没管这两小孩儿,由着段云深去和他们掰扯,阿四这句话一出来,景铄就看过去了。   某人护食的危机感真是强到没话说,连个孩子随口一句话他都起心要防着。   段云深肯定是不打算带这两个孩子的,自己和狐狸出行,带着他们算怎么回事?有一个项一越还嫌灯泡不够亮么?   但是好说歹说这两孩子都听不进,非要跟着人走。   看自家爱妃拒绝的这么坚决,景铄虽然有心防范,但是也没进来掺和,悠然在旁边喝茶。   结果喝着喝着,看热闹的项一越突然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不就是两个孩子么,带上就带上!平时给主子端茶送水也好,正愁主子如今没人伺候。这俩孩子收了,我做主,平时我可以教他们武功,再长几岁有大用,也不算吃闲饭的。”   段云深:……   景铄:……   十七立马嘴甜地拍项一越马屁,千恩万谢。阿四则是用一种近乎幽怨的眼神盯着段云深——我来报恩你居然不要我!   景铄则是皱着眉头看了项一越一眼,眼中的不悦十分明显。   项一越:??   项一越一脸懵,我又说错话了?   项一越看景铄一直没有说话,他又不会看眼色,还以为此事景铄是不管的。   就看到段云深一直在拒绝,可项一越对段云深又没有对景铄那般敬畏,这时候看两个孩子可怜,话就出口了。   不管怎么说,这俩孩子算是留下了,和项一越同住,果真是每天端茶送水,殷勤又勤快。   十七嘴甜活泼,阿四沉默一些,但是脑子很活,两人都学东西很快,而且会看眼色。   跟了景铄他们,这俩孩子将来别有建树也是他们的造化。   在解决了这些孩子的事情的第二天,朝廷那边派来安抚暴动的钦差就到了。   城门只是在迎接钦差的时候开了一天,但是依旧有暴民趁着这个空档溜了进来,并且在当天晚上将炸.药扔进了官府。   原本钦差是来“安抚”暴动的,这一记炸.药直接让双方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钦差与暴民的头领交涉,谈安抚的条例,各种允诺他们好处。来来回回的拉扯了好几天——看来景逸应该是给过命令,让这钦差务必“安抚”,而不是“镇压”。否则的话,就开局一个“王炸”的架势,很难想象这钦差脾气这么好。   景逸也知道,老百姓是活不下去了才有的暴动,这与其他的的暴动不同,堵不如疏。   最后好不容易钦差和暴民敲定了条件,流民那边同意放下武装,相信景逸这新皇和之前的暴君不同。   可就在他们放下武装的当天晚上,就有一个流民小镇全镇起火,与此同时有人散布谣言,说这是朝廷的阴谋,骗得百姓放下武器,然后再赶尽杀绝。   于是暴.乱再起,这次无论如何也安抚不下来了,朝廷只能调兵镇压。   那些暴民原本就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朝廷军队一来,立刻就被清剿干净了。   乍一看此事处理的轻松一点,实际上后患无穷。   因为民怨。   原本江北这里便起义过一次,景逸当初奉命过来,许下了重整山河的漂亮话,乍一看赈灾也安置的妥当,可不过一年此处便因为百姓活不下去再次暴动。   而且此次朝廷钦差过来,先是假意安抚,然后放火烧镇,紧接着武装镇压,清剿干净。   若是太平盛世,虽然听起来镇压手段狠辣了些,但是却也出不了乱子。   只是如今遍地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听到江北那边同样有人因为活不下去而起义,最后落得如此下场,那百姓自然心寒。   景逸登上帝位也没过几个月,原本不少百姓觉得他上了位,必然和暴君当政时有所不同。   可此事一出,几乎是寒透了那些对景逸抱有期待的百姓的心,一时间改朝换代勉强凝聚起来的人心再次涣散。   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次江北城的暴.乱从“安抚”被迫转变为“武力镇压”是有人背后推动的。   此次转变最关键的点便是流民镇的那把火,和紧随其后的谣言。   此事过后不久,江南那边就有势力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讨伐天子和朝廷的檄文,大意是说天子和朝廷都未曾将百姓当人,既然如此,这样的朝廷不要也罢,推翻了了事。   然后江南起兵戈,起义军直接和江南的朝廷驻军正面冲突,大获全胜。   江南的官员被溜成一排,公开被砍了脑袋,起义军从这些官员的家中搬出来银两米面,分发百姓。   一时间全天下的穷苦人都开始羡慕江南的百姓了,好似直接忘了这地方去年才闹了灾。   不管怎么说,这一套程序走下来,江南的民心是稳了。然后他们便自己建立了朝廷,改了国号,称为“东梁”,以雾水江为界,和景逸的朝廷对峙。   景逸现在是腹背受敌,西南方的岭南边境还没消停,南渝国三五不时就要派兵来打上一场。   现如今江南又起义,要将自己独立出去,直接将国土分走了三分之一。景逸虽有心收复江南,却因为和南渝国的战事未停,抽掉不出兵力来。   这帝王的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   景逸有见识又谋略,知道江北城之事该安抚而非镇压,可那又如何?天高皇帝远的,钦差到了江北城,最后还不是被逼的用了镇压的法子。   江北城的暴.乱镇压折腾了接近两月,之后城门再次打开。彼时天气也渐渐回暖,景铄和段云深便挑了个日子出城往岭南去了。   施月娉就留在江北带孩子了,她似乎带了这些天的孩子也未曾腻,说是除非这些孩子都长大了,否则她就不走了。   一念决定找个新的寺庙清修,也不知他这嗜杀的性子,到底是准备自己修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作别的时候一念给了景铄一封亲笔信和一块令牌。毕竟从小安寺过来,景铄救了他有恩,这令牌和亲笔信全当是报恩了。   有了这亲笔信和令牌,若是遇上了岭南的起义军,便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这令牌也可以问岭南起义军调人用。   十七和阿四跟着段云深他们上路,如今端茶倒水,生火做饭的事情都是他们来。项一越都跟着清闲,学会做甩手掌柜了,平时动动嘴皮子就好,不过好在他教功夫还是教得很上心的,两个孩子都悟性不错,也算是可造之材。   出江北城的时候段云深听到街上有孩子打闹着唱儿歌,也没什么调子,就是押了个韵脚。   段云深听了一耳朵,越听越觉得这词儿似乎听着有些奇怪,便招呼景铄也跟着听了听。   这歌的词大概是在说有一位“锦”姓的活菩萨,既帮忙除了京城到江北城官道上的土匪,又救了江北城乞讨的孩子,该长命百岁,该位列仙班。   景铄听了听便皱了眉头。   他这人奇得很,全天下骂他他安之若素,若有人夸他,他心里反而不舒服起来了。大概是在宫里的时候那些口蜜腹剑的角色见得太多,所以对这些夸赞之辞起了逆反心理。   听到车里说话的声音,坐在马车外面的十七掀开马车的帘子邀功道,“主子们喜欢吗?这是我编的词儿,教会了当初被主子们救过的兄弟姐们,然后又让他们教给了城里的其它孩子——主子们人这样好,该立祠供香火才对!可惜我没那样的本事,如果不然,我定让主子们的美名千秋万代传下去!”   十七可真是见缝插针地献殷勤,这么多天了都还没改过来。   而且他献殷勤还舍得下功夫,这拍马屁的法子一般人还真想不到。   只是景铄却不怎么受用,此时冷冷地看了十七一眼,十七瞬间明白自己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慌忙将马车帘子放下来坐回去了。   阿四向来看不惯十七这幅模样,这时候看他吃瘪自然开心得很,冷笑了一声,嘲讽意味明显。   就剩下项一越这个头脑简单的处在状况外,摸着十七的头夸赞他有孝心,十七只能对着项一越干笑。   如今过去了两个月,段云深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衣服都藏不住,坐在马车里自然也有几分不舒服。   这时候在车上换了几个姿势,最后干脆就决定放弃治疗,往景铄身上靠。   景铄自然而然地搂住人,问道,“不舒服得厉害?”   段云深摇头,“无事,就是……”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觉得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踹了他一下。   段云深:! 第70章 胎动   段云深被这动静惊得不轻,一下子就僵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过大脑的处理,所以催发了幻觉,他仿佛清晰得感受到了那个小东西是如何在里面翻转身体伸展四肢的,以至于不知道是小拳头还是小脚的部分碰到自己肚皮的感觉都格外清晰。   那种清晰的感觉有些……怪异。   段云深这时候已经僵住了,脸上的五官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好,心情复杂而微妙。   这小东西每一次成长,都是在加深段云深即将成为“孩子妈”的认知。   说不上抵触,但是心情也称不上欢喜。那种感觉像是看到了一件造型怪异又十分有美感的艺术品,似乎被它征服了,又不太想向这怪异感屈服。   因为他刚刚非要往景铄这边靠,这时候僵硬的动作在景铄感知起来就十分的明显。   景铄侧头看着段云深,表达自己的疑惑。   段云深和景铄对视了半晌,然后果断决定撒谎,“无事。”   话音刚落,就好像小狐狸崽子不满他睁眼说瞎话似的,居然又踹了一下。   段云深:……   这崽子将来肯定和大狐狸关系好,和我不对盘!!   怎么我说个谎,他还带拆台的?!   景铄感知到段云深这似乎又僵了一下,若有所觉一般地确认道,“孩子动了?”   段云深:……   不负你望对不对?   几个月前就在关心孩子动没动了,这时候可算是真的动了。   景铄:“云深?”   段云深牙疼似的回答道:“……是动了。”   景铄随意似的将手搭在了段云深的腹部,问道,“动得厉害?疼么?”   段云深:……   我家大狐狸还是爱我的呜呜呜!   虽然已经初春,但是说到底,天气还是带着寒意,大概是怕冻着,所以段云深穿着的衣服依旧有些厚。   景铄的手指白皙,挂在手腕处的佛珠穗子垂落下来,轻轻摇晃着,静静感受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好似是安静了。”   段云深:……   既然你也知道是安静了,能不能把你的狐狸爪子移开!   这时候贴着不放几个意思,你还要等到他待会儿接着动么?   段云深不高兴了,心道,刚刚的关心都是假的,喜欢狐狸崽子才是真的!   段云深表情严肃地把景铄的手给扒拉下来了——他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严肃个什么劲,大概是觉得用这模样拒绝的时候比较正式,比较能够震慑人。   不过气场这玩意儿可能是天生的。   景铄这种人,哪怕你和他再亲昵再熟悉,他不悦的时候一个眼神过来,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段云深这种恰好相反,只要和他熟了,那就算是可以和他无法无天了。这种时候他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反而让人想伸手在他脸上掐一把再搓一搓。   景铄好歹也是做过帝王的人,要脸,没幼稚到去掐段云深的脸蛋。只看着段云深的表情,微微扬了一下眉毛,带着一点戏谑,然后顺着段云深推开自己的手的力道将手收回来了,配合得十分乖巧。   段云深继续一本正经。   把狐狸爪子推开了,这时候有心想说点什么警告的话,但是搜肠刮肚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儿。   这能怎么说,总不能立下规矩说是景铄以后不能碰吧?有点过分。   景铄好整以暇地看着段云深的脸,好奇自家爱妃是准备用这幅严肃正经的模样下点儿什么口谕。   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段云深的说辞。   段云深就不是个会生气的,这种小事他气不了三分钟肯定破功。   这时候又被景铄这样看着,脸上的表情就有些绷不住,只能从严肃正经切换成无奈,“……行行行,你摸你摸,给你。”   段云深无奈地抓着景铄的手重新按在自己的腹部,只觉得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了。   自己这是拿这只大狐狸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来也巧,景铄的手刚刚落在段云深的腹部,就感受到里面的小狐狸崽子动了一下。   那种感觉很新奇。   就好像段云深这个没心没肺的以前说过的一样,以前肚子虽然突出了一些,但是感觉跟下面都是肥肉也没什么两样。这时候孩子在里面动起来,才有了新生命的实感。   肚子里这动静一出来,段云深下意识就去看景铄,谁知道正好看见景铄居然跟他一样,似乎被这动静弄得愣了一下。   段云深:????   段云深一下子就开心了,仿佛找回场子了!   大狐狸你泰山崩于前也临危不乱的镇定呢???   出息呢??   哈哈哈哈不行,我要去调戏他一下!   段云深兴致勃勃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正准备作一回大死,结果结果调戏的话还没出口,突然见着景铄微微笑了一下。   段云深:……   我死了。   嘤。   我家狐狸真好看!这模样谁舍得调戏啊……   景铄的手贴着段云深的腹部,感受到下面的动静,蓦然觉得好像从自己的心底冒出了个小芽,这时候正迎着春风舒展着嫩叶。   他活在在深宫之中的时候,勾心斗角暗无天日,只觉得自己都要被那黑暗同化了,他就是那座牢笼里最血腥可怕的怪物。   那时候何曾想到还有今日。   而如今的这些,都是自己面前这个人给自己的。   景铄看向段云深,表情温和。   段云深:……   其实段云深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生活在景铄的羽翼下面的,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无论是遇到危险还是日常的吃穿用度。   但在景铄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他觉得自己是被段云深拉着手往前走的。   段云深在景铄心中的那片孽海上撑着一支小舟,点着一盏渔灯,晃晃悠悠地将他往人间引。   景铄感受到胎儿的动作的时候,并不会如普通人一般觉得孩子是神明或者命运的馈赠。   他只觉得这是段云深给他的。   段云深这时候被自家狐狸晃得心神不定,默默激动了一小会儿,然后不知怎么的,突然脑子里一个急转弯,就开始想要感慨果然大多数新当爹的男人在孩子面前都是柔软的,自己这是快要退位做黄花菜了。   段云深这感慨有两个毛病,第一个他直接下意识将自己摆在“孩子妈”的位置上了,自己还浑然不觉。   第二个是他根本没想到景铄对这孩子这般柔软完全是爱屋及乌。   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三千佳丽的,生下的王子和公主都多得恨不得用箩筐装。人心就那么一点点大,匀到每个孩子头上的疼爱能有多少?景逸那头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景铄若是如以前一般,一直孤寂地坐在帝位上,只怕就算有人诞了他的子嗣,他也是无动于衷的。而且啊,说不准哪天算计来算计去的,就能把那孩子往谋略算计里一放,拿着当宫中争斗的工具用了。   景铄此人就跟常人不同,几乎算得是绝了七情六欲,所以他此时能有为人父的欢喜,主要还是因为怀着孩子的人于自己不同。   他这柔软始终都是给段云深一个人的,深情也无情,除了他心中的那几位,剩下人的命一概不叫命。   景铄对自己这灭绝人性的本性也有所知,不过也不甚在意,顶多就是在段云深面前会稍微藏一藏罢了。   只是这时候摸着孩子的胎动,心里头冒出来的那个小芽却在不知不觉间给景铄带了一些改变。   纵使这改变此时还未曾在景铄身上显露出来,可根确实已经扎下了。   景铄和段云深年纪相仿,只要段云深活着一天,景铄总能护住他的。但是这孩子却不行,总有一天景铄和段云深百年归老,要留这孩子独自在人间行走的。   那时候景铄会不会希望自己孩子独自在这人间的时候,是活在一个太平盛世呢?   .   景铄又等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手从段云深腹部移开,道,“似乎又安静了。”   段云深:……   你这语气还挺遗憾?   不是,我还是不是你的绝世甜甜小娇妻了?   我那么柔弱可怜又无助,你给我盼着这小崽子大闹天宫打太极??   这是人干的事是么!   你以为你的美丽容颜可以一直蛊惑我么?   我现在合理怀疑你的甜言蜜语和关切都是假的,只有小狐狸崽子才是你的心头肉!   我要闹了!.jpg   段云深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原本他是准备靠景铄身上睡一会儿的,这时候愣是把自己从景铄身上拔下来,换了个姿势准备靠在马车壁上。   景铄:?   事情发生的毫无预兆,景铄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家爱妃似乎是在生气。   段云深这姿势自然是不大舒服的,马车壁冷硬,颠簸起来还容易磕着自己的头。   段云深磕了两下头,心里过不去,心说明明是这狐狸对不起我,凭什么我要撞得满头包的遭这份儿罪。   这人“离夫出走”还没到片刻又一头扎回来,可谓是好好表现了一把什么叫做有孕的人容易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景铄只能无奈又好脾气地哄道,“云深又怎么了?”   段云深想了想:“……崽子出生以后,我还是不是你的甜甜小娇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痛经,有点影响状态,写不动了。   我明天要是缓过来了,就补字数哈。   么么大家~mua~~ 第71章 你看看我?   景铄被“甜甜小娇妻”几个字给弄得怔了一下,然后生出几分啼笑皆非来,突然反应过来,自家爱妃这话说得好像是在……争宠撒娇?   段云深这话近乎不讲道理。   他这人从小没什么吃过苦,过得顺风顺水的,又是咸鱼的底子,本身就心宽,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往心里放不上三分钟就忘了。所以看着年岁已经走到二十多了,实际上心理年龄指不定几岁呢。   再加上景铄这段日子要星星不给月亮,凡事都是惯着段云深来,于是眼看着段云深这猫尾巴快翘天上去了,左右摆着“S”形,嚣张得压都压不住。   段云深对自己在撒娇的事情浑然不觉,天生命好的人小时候有父母疼,大了有伴侣疼,撒娇这事儿是他们一辈子的事业,所以心里情绪上来了,真不一定能反应得过来自己现在这行为是个什么定性。   景铄心中啼笑皆非也未曾表现在脸上,顶多就是看着眸子里的情绪出现了变化,柔软得像是一汪春水。   段云深盯着人,自然是把这情绪变化收在眼皮子底下。但是完全没有为此心动,相反,这时候看景铄这反应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下意识就想炸毛。   问你话呢?   你似笑非笑几个意思?!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   景铄先段云深一步,直接这只准备发威的猫给按住了,同时道,“原来云深一直都是这般觉得的?”   我的娇妻?   段云深:……   段云深努力让自己的脸皮变厚一些,试图理直气壮:“不行么??”   行啊。   当然是可以的,景铄觉得这词表达出的意思还是很贴切的。   段云深看景铄这反应,像是被人逆着毛捋了一把的猫,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一时气结。   可气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这么点钱我跟他气什么呢?   段云深发愁地心道,自己再这么折腾下去非要变成怨妇不可,这难道就是妊娠期激素的神奇?   这情绪变化得太突然,都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仔细一想,都要觉得自己有点难伺候了,问完了一起掉水里还不够,问题还自带升级的。   段云深扪心自问,自己和景铄的位置要是调换,被人这么追着问,指不定自己就得炸毛。   段云深这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刚刚还在一本正经的生气,这时候思想已经一路狂奔跑进了新时代。一会儿想要感慨一下做母亲的真是不容易——这句话指的其他女性同胞。一会儿觉得自家大狐狸也怪不容易的。   段云深莫名叹了口气,“不是了就不是了,我这状态好像跟‘甜甜’也没关系了。”   景铄:?   景铄:“我说不是了?”   段云深:……   晚了兄弟,我回过味儿来了。   你现在说“是”我也不会开心给你看好吗?   ……去他喵喵的“小娇妻”,自己脑子里怎么想的,这种词都蹦的出来。   段云深靠景铄身上闭上眼睛准备睡一会儿。   景铄拉着段云深的小爪子,拇指落在手背,剩下的四指都在段云深的手心里,食指和中指轻轻婆娑着段云深手心的疤痕。   段云深被弄得手心有点痒,想把爪子抽回来,景铄便捏紧阻止了他的这个动作,顺带安抚道,“乖,不弄了。”   段云深:……   段云深嘟嘟囔囔地说了点什么,声音太小,景铄没听清,但是也没问。想也知道肯定是说他怎么那么多小动作的话。   等到段云深睡熟了,景铄的嘴唇在段云深额角轻轻碰了一下。   “你永远都是。”   .   京城。   安抚江北城暴民的钦差回了京城之后,便战战兢兢地去向新帝景逸回禀江北的情况。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禀报的,安抚失败,武力镇压,清剿了好几个安置流民的镇子。   紧接着以暴力镇压流民为导.火.索,江南地区下讨伐天子和朝堂的檄文,并火速处理了江南区的官员和军队,如今已经连自己的朝廷班子都拉起来了。   这些事,哪件都不小。   这位江北的钦差人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有驿站官报一路送进了京城,传到了景逸的耳朵里。   钦差这次去与其说是回禀情况,不如说是去请罪的。   景逸如今穿了帝王服,看起来与昔日那个温雅随和的王爷多有不同。   大概是近来麻烦缠身,睡眠也不足,这时候看着这办事不利的钦差居然带出了几分不耐和戾气的味道。   当初景逸的腿在景铄深宫策划的那场爆炸之中受了伤,虽然太医看了说是不会落下病根,但是之后他一直忙碌,没时间静养,这腿伤也一直没大好,都过了这么久了走路还是要拄拐。   钦差战战兢兢地汇报了江北城的情况,言辞中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话里话外都是那群流民不识抬举,一开始把炸.药扔进官府,后来又不愿意放下武装,最后暴动失控,迫不得已他才下令清剿。   景逸听罢冷笑了一声。   什么也没说那官员就已经开始战战兢兢。   这场面和景铄坐在帝位上时,倒是有几分相似。   景逸近来觉得有些无力。   他原本觉得自己是有本事整顿这山河的,但是江山真到了手里,处理起来却诸多不顺。   帝王的位子太高了,离所有东西都很远,这和他做王爷的时候不同,也和他在边疆前线的时候不同。   譬如这次,这官员出京的时候,景逸召见他,让他一定要以“安抚”之策处理——可结果呢?这人给他闹出这么大个烂摊子。   当初做王爷时,手下的人都是一条心,誓要扳倒太皇太后极其党羽。   如今自己成了皇帝,满朝都是自己的人了,他们却开始离心了。   拿此次江南独立之事来说,朝堂上有人主战,有人主和,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但是细算下来,不少人都是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说话。   真心为这个国家考虑的人,有,但是少。   如今两派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最近还开始背后里各种下绊子。   景逸坐在帝位上看着,然后发现这两派不就是当初的太皇太后党和王爷党,自己如今就是坐在了景铄的位置上。   还有现在,这官员去江北办事不利,违背自己的意愿,是抗旨不尊。   景逸这种在军中待过的人做事骨子里藏着一股雷厉风行,再加上近来烦忧之事颇多,原本是想着将此官砍了了事。   但是此人在朝廷之中根系颇深,而且还有兄弟在岭南边境御敌,骁勇善战。   自己若是要斩他,他兄弟若是不满,可怎么好?   最后只能贬官罚俸了事。   景逸甚至隐约有几分明白景铄当初为什么会成了暴君了,做暴君多省事,随心所欲。   可这种隐约的明白之后,景逸又近乎逆反心发作一般地断言,自己绝不会变成景铄那般模样!   周不愚来见景逸的时候,景逸正在批折子。   周不愚也没作出那副潦倒穷酸的模样了,进门便直接说了重点,“那暴君的下落有眉目了。”   景逸批折子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周不愚,“在何处?”   当初景铄段云深连同项一越一起失踪,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直没寻到痕迹。   周不愚言简意赅:“江北城。”   江北城毕竟是周不愚的老家,虽然离得远了,无法全面控制,但是消息还是可以传过来的。   景逸:“消息来源可靠么?”   周不愚:“可靠,他化名姓锦,在江北城的一家客栈住了几个月。画像给那家客栈的掌柜比对过,而且那人是从京城来的,身边的人也有符合那妖妃和项统领模样的人,另外还有一个僧人和一名女子。”   景逸皱眉,一边思索一边喃喃,“江北城,江北……依先生看,此次流民镇失火、暴动以及江南独立之事,可否是他所为?”   周不愚:“此事尚不清楚,不过依照那暴君的性子,也不是做不出。”   人名声坏了之后就是这样的,哪怕没有证据,也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能往这人头上扣。   景铄名声一直不好听的。   景逸:“先生没让人抓住他们?”   周不愚:“他们行事低调,我们的人也未曾想过他们会到江北去,所以没有防备。觉察的时候,他们人已经离开江北了。”   景逸:“去哪儿了?”   周不愚:“出了江北城往西,走了一段时间了。”   景逸沉默许久,然后道,“江北城以西的城镇,皆设关卡。一旦有他们的行踪,生死不论,只要抓住就有重赏。”   周不愚点头,然后沉默了片刻,突然抬手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摆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架势来,但是最后只发出了个“嗯……”的音节。   景逸干脆搁了批折子的朱砂笔看着周不愚,道,   “先生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周不愚抬手挠了一下眉毛,然后道,“其实草民说的事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就是觉得有些稀奇,想与陛下说说,又觉得此事说来扰了圣听……”   景逸打断道:“说。”   周不愚:“……那暴君,在江北□□声其实还不错。”   景逸:?   周不愚:“据说是救了江北城中行乞的流浪孩子,给人找了乳娘照顾,还留了不少钱财,江北城大街小巷都有孩子唱他的童谣。”   景逸:“……唱什么?”   周不愚:“无非是歌功颂德那一套。”   景逸:……   景逸只觉得心被揪了一下,然后怒火“腾”一下就起来了。   他坐在这帝位,腿伤老也不好,被这江山折腾得戾气难消。此时却听闻那人在民间做好事,享美名!   景逸:“传人!”   周不愚:“陛下这是?”   景逸:“……朕这侄儿未免也过得也太逍遥自在了。都说善恶有报,他将这江山折腾成这幅模样,难不成朕要坐在这里看着这等人安然活到百年归老么?”   如果说景逸原本只是想在江北城以西设关卡抓人,那现在他就是下定了决心要为景铄他们编织一张天罗地网。   .   段云深他们出了江北城先是一路往西,出了江北地界,便取西南方向,走了一段时间便入了岭南。   因为担心段云深不舒服,所以一路走得极慢,差不多也和游山玩水一个性质了。如今又是初春,山上各种花儿开得不少。   段云深从马车的窗口探出个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愣是伸长了手从路旁的矮枝上折了一枝桃花进来给景铄看。   景铄:……   景铄简直拿段云深没办法,这人除了有妊娠反应不舒服的时候能够自觉是个“孕夫”,剩下的时间里一概是活蹦乱跳的。   段云深对景铄的担忧浑然不觉,自顾自说道:“要是夏天从这里经过就好了,我刚刚伸出手去揪回来的就是几个大桃子。”   景铄:……   还大桃子呢!   段云深拿着花递给景铄,景铄没接,段云深便随手插在了车窗边,看着花枝随着马车颤动。   把花插上去段云深看了一会儿,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对。   后背突然有些不舒服,感觉像是被微烫的水给浇了一样。   而且那灼烫的感觉还越来越明显。   段云深:……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还是几个月前在小安寺,那时候也是毫无征兆。   景铄察觉到段云深脸色变化,“孩子又闹你了?”   段云深心说你能不能别一天天就只关心你家的小狐狸崽子!   但是话没说出来,后背实在是疼得有些厉害,他怕他张口就开始痛呼。   景铄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语气也紧张了几分,“云深?”   段云深的呼吸急促,这时候几乎是觉得后背上有一块烙铁贴着自己的皮肉。   自己能感受到后背那块在疼痛的时候传来了脉搏声,跳得很快很重,好像血管都会承受不住这脉搏的冲击而爆开一样。   景铄抓着段云深的手,“云深??”   段云深的惜字如金地从喘.息声中吐出几个破碎的字,“背……烫……”   是刺青。   或者说得更明确一点,是红销蛊。   景铄当即就要去查看段云深背后的蛊变成了如何模样,可是手刚刚分开段云深的衣襟,就被惊着了。   段云深的脖子处“游”过去了一条“小蛇”。正是段云深后背刺青上的那条蛇,它在段云深的皮肤上游走,微微凸起。   果真如一念所说,这不是刺青,而是蛊。   刺青是死的,静止的。但是蛊是活的。   不过片刻,段云深就已经疼得有些受不住了。   一开始还只是后背的那一小片地方,这时候转眼就觉得自己的整个躯干部分都疼了起来。   就好像有人把自己的四肢和头颅都砍去了,然后用钩子勾住躯干丢进炉膛里烤。   木炭烧出来的青蓝色火苗舔着自己的皮肤,每一寸的疼痛都是如此鲜活。   段云深疼得失控了似的,无意识叫道,“……景铄……”   段云深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景铄的名字,他们两人形影不离,日常用“你”和“我”就足够交流了,实在有需要就叫人“大狐狸”。   这时候叫出这么一声几乎是在剜景铄的心。   此时前面赶车的项一越和两个少年也察觉出了车内不对。   项一越勒住马车,转头问道,“主子?”   景铄的声音似乎也有些稳不住那平静了,“……去附近的集镇找大夫,立刻。”   项一越愣了愣,以为段云深要早产,慌得不行,这时候便起身去找最近的集镇。   景铄大概此生都没有如此慌张过。   段云深撑着那点清明,在第一次失控叫出“景铄”之后就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吐了。   这情况景铄帮不了自己,自己这么叫他,不过是平白让他难受。   可他这幅模样也不会让景铄好受些,看得更揪心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云深血管之中脉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像自己的大脑都跟着脉搏跳动的节奏一下胀大一下缩小。   意识在这情况下渐渐模糊,模糊到一定的程度之后,段云深好像听见了河水流淌的声音。   紧接着就好像出现了幻觉,有清凉的河水流过自己的身体,那种灼.热的痛感在消失。   剧烈疼痛之后,段云深的意识疲惫至极,昏昏欲睡。   在段云深的意识模糊的时候,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如同他的意识一般闭上眼睛放松下来。   他的眼睛慢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清明,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也渐渐止息。   景铄感觉到段云深身体的变化,还以为段云深此时已经从疼痛之中缓过来了,可一眼看过去,就看到怀中的人的眼神让人觉得陌生。   像是清澈的寒潭,澄澈明净,寒凉彻骨,那双眼睛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几乎在接触到那眼神的第一个瞬间,景铄就确认了,这不是段云深的眼神。   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下一个瞬间段云深好像惊醒一样,意识突然从深海中飞速上浮。   然后他眨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面那种寒凉漠然消失了,只有剧烈疼痛之后残留的疲惫。   段云深清醒过来之后被景铄的眼神吓了一大跳。   他回神得太快,景铄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表情。看着段云深的模样就像是下一瞬间就会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问他把段云深怎么了。   段云深:“大狐狸?”   景铄回神。   段云深看了景铄半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伸出个爪子给人摸摸,“我没事,别怕。”   景铄:……   这如何不怕?   他对这蛊毒一无所知。   景铄沉默不语,半晌,才开口询问道,“这刺青之事真不能告知于我么?就当是为了让我心安。”   段云深:……   段云深刚刚疼得太惨,这时候也知道这事儿可能非同小可,只是他真的不知道给能景铄说什么。   段云深:“你信我么?”   景铄:“你说我就信。”   段云深:“我真的不知道。”   景铄沉默了许久,然后道:“我信你。”   段云深这疼来的快也去的快,这时候身上不疼了,还要反过来安慰景铄。   景铄这时候沉重得让段云深有些觉得歉疚。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就听到了不远处传回来的动静。   是项一越回来了。   项一越直接从一个树梢落到另一个树梢,然后落在马车前缓冲似的向前蹿了几步,顺着这个势头直接到了马车的车窗边,语气带着几分紧张地禀告道,“城镇张贴着我们的画像,我当时急着去找大夫没怎么留意,被人给看见了,估计很快就会有人追过来!大夫也没能——嗯?”   项一越发现段云深好像已经没事了。   既然话说到这里,自然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官府张贴告示,想来是他们的行踪走漏了风声,景逸的手伸到了这里来。   事态紧急,段云深现在这幅模样,不适合和官兵正面冲突,项一越颇有些焦急:“主子,怎么办?”   马车太慢了,现在驱车离开肯定会被人追上。景铄略一想,让项一越斩断马车的绳索,然后纵马顺着这条道路往前奔驰,迷惑那些追来的人,以为他们弃了马车纵马跑了。   段云深现在这个模样不方便大动,他和景铄一道,稍微乔装打扮一番,转而改道,直接光明正大的进镇子——段云深这模样,让大夫看看比较让人放心,此地已经是岭南地界,这地方巫蛊和医术不分家,总能问出点什么。原本景铄是想着再南行一段,到南渝边界再去查此事,现在是等不得了。   这两个孩子也是跟着段云深他们。   其他人对这个决定自然没什么异议,衣服和乔装用的东西都是一早备在车里应急用的,每人都有一套,和身上这些华贵的打扮不同,只是平常百姓打扮。   段云深乔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要换女装。没办法,段云深揣着崽子,而且已经显怀了,穿着男装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打眼。   段云深作有孕的年轻女子打扮,换好了衣服之后,十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面粉团一样的东西,在段云深脸上揉搓了一番,愣是给段云深的脸改了个色,白了不少,还遮住了眉梢那颗痣,然后又拿出不知道什么东西蘸了水,黏贴着将段云深眼睛的轮廓改了改。   最后在段云深脸上,脖子上和手上点了几个小红点,再给段云深系上面巾,把头发和脸都遮了起来。如此一来,进镇子的时候就可以说段云深得了急症,出疹子,会传染,官兵也不会细查。   景铄换了一身普通书生的打扮,发冠取下来改用了发带。十七帮景铄将凤眼轮廓改了改,看着柔和了些,然后又在颧骨上加深了轮廓。   他们这群小孩儿从小在街上摸爬滚打,不管什么歪门邪道都会那么一点。   两个孩子也换了衣服改了脸,几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家五口的模样——还有一个是揣在段云深肚子里。   项一越在他们换装的时候便斩断了连接马车和马的绳索,胯.下骑着一匹马,手里还牵着一匹,顺着大道走了。   处理好了换下来的衣服,段云深他们先离开大道在山中隐蔽下来,等待追踪的人追寻项一越而去,然后他们再出来向着小镇的方向步行。   因为段云深之前那副毒发的模样,景铄始终有几分心神不宁,这时候改了脸换了衣服,脸上也依旧有些沉重。   几个人在山中找到了一块青绿的草皮在上面歇脚。   今日阳光不错,山上的桃花又开得正好,就是狐狸心情不是很美丽的样子。   段云深偷看了景铄好几眼,觉得狐狸变成这个萎靡的模样自己是有责任的,这时候想着怎么也该哄一哄,于是朝着景铄的方向凑近了两分。   看到段云深往景铄的方向凑,阿四就已经警觉起来了,直接就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着他们,不仅自己转了,还踢了十七一脚,让他也跟着转过去。   同行这么多天,景铄和段云深表面看着光风霁月的,实际上腻乎起来一点度都没有。阿四和十七这段日子算是深受其害。   段云深:……   阿四踹十七的时候向来不怎么留力气的,动作未免有点大。段云深想无视都不行,一转头就发现那俩小孩儿齐刷刷的“非礼勿视”的模样,抱着腿坐在草地上背对着自己,恨不得变成两个木头娃娃。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愣是把那点尴尬的情绪给压下去了,然后心道,这又不是我自己非要去跟人腻乎的。   这是情势所迫么!这么大一只狐狸,我不去哄谁哄!你哄么?!   段云深用眼神对两个小孩儿的过度反应表达了一下不满,然后接着往景铄身边凑。   景铄现在一副白衣书生的模样,段云深乍一看还有些不适应。   段云深:“大狐狸?”   景铄“嗯”了一声。   这次倒是接的快。   段云深:“……你看我一眼。”   我这个打扮丑着你了么?不看我是几个意思?   色衰爱弛来的这么快么?   景铄没回过头。   心里的事太过烦忧,面对段云深自己情绪可能藏不住。   段云深:……   我家狐狸好像抑郁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你这样我很慌啊!   刺青在我背上,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啊?   景铄:“云深不必理会我。”   ……你觉得我不理你可能么?   男人,你这是故意想引起我的注意!   这是在玩儿火!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我跟你讲!   段云深在自己走到景铄的对面去蹲着让他直视自己和想个办法让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这两个选择之中犹豫了一下,果断选择了最画风清奇的那个。   段云深看着景铄这身书生打扮,轻咳了一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软多情,“……相公?”   嗯,柔不柔软另说吧,反正效果不错。   段云深觉得景铄顿了一下。   那边两个小孩默默把自己往更远处挪了一点。   段云深再接再厉:“相公?”   景铄:……   景铄无奈,此时再是愁苦也暂且愁苦不下去了,只得搁置在一边想顾着自家爱妃。   段云深隐约察觉到景铄的变化,于是切回了正常说话语调,笑着道,“相公,你转过头来看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补字数,结果手速没跟上……   发红包叭,大家评论区按爪就可以了,么么哒~ 第72章 娘子   之前段云深说话软乎乎的,带着点玩笑的腻人,最后这句话切回了正常语调,衬托得这句格外诚挚动人。   景铄回过头来,看向段云深——然后他们两人齐刷刷升起了“此人是谁”的心思。   十七帮他们做的改装太过成功,段云深一副年轻女子的模样,面皮白了不止三个度,白得近乎有点病弱的味道。   眉眼也换了轮廓,脸上还点着“小疹子”,乍一看有点弱柳扶风的味儿,好似哪家多病的官家小姐,若不是那眼睛里的笑意太熟悉,几乎认不出此人是段云深。   景铄那头也好不了多少,因为加深了颧骨阴影,眉眼轮廓修改得柔和,再换了白衣书生的打扮,再加上他看段云深的时候大多都没什么戾气,看着表情平和,此时他那身艳鬼修罗的气质愣是被压下去了。男狐狸精突然就从良了,看着有种清俊的味道,似是清风两袖,但风骨不折。   段云深刚刚还在作妖似的跟人腻乎“你看看我”,这时候两人正经打了个照面,段云深愣了一下,然后便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狐狸精从良记!   这打扮太乖巧了,实在是和景铄不搭。   也不知道到底是戳段云深哪个笑点上了,这时候笑得肚子疼,不得不伸手撑着草地。笑着笑着又觉得肚子里的狐狸崽子似乎在抗议,愣是踹了他好几下。   景铄看他再笑就要趴草地上了,这时候不得不伸手扶着他。   段云深好不容易才从笑声中抽出个空来,气息不匀地调笑道,“对不住,我认错人了,这位公子你见着奴家相公了么?”   景铄淡然看着段云深,他知道自家爱妃肯定还有后文。   果不其然,段云深又道,“我家相公跑丢了,也不知道找不找的回来。要不公子给我做相公吧?”   那头阿四突然干咳了一声。   他也不是故意的,哪怕背对着这边,耳朵还是能听见的。小小年纪,遭受此等荼毒,这时候脸上已经烧得可以煎鸡蛋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得厉害,下意识就想咳嗽一声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结果咳完才意识到这举动不对劲,突然发现自己咳完之后存在感飙升,不仅十七看向了自己,他感觉到那边的两人也看向自己的后背了,于是默默把自己的腿抱得更紧了一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颗球。   段云深都快忘了这边还坐着两个小崽子了,被阿四这么一咳,也自觉刚刚自己闹腾得厉害,都有点不要脸了,于是便曲着食指用指节碰了碰自己的鼻尖。   然后他就听景铄答道,“好啊。”   段云深:??   段云深看向景铄,景铄一脸坦然,“娘子。”   段云深本来情绪都平息下来了,这时候没忍住,又开始笑。   可以,我绿我自己,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   他们此处离之前的大道较远,但是依旧能听见大道上的动静。等到官府那边派来追捕他们的大批人马过去了之后,他们才从此地出来,然后扮作一家四口的模样往最近的小镇子里走。   镇子进得很轻易,城墙上确实有张贴他们几人的画像,说是重金悬赏。   但是他们现在这幅模样好似换了一张脸,无人认得出来。   一进了镇子几人便直奔医馆。   原本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决定到这镇子上来的,自然不好在别处耽搁。   医馆的大夫是个中年男人,体格壮硕魁梧有力,那巴掌厚实得像是能拍死一头牛,看着不像是行医的,倒像是做镖师的。   段云深看着心中一抖,心道,该不会这世界上真有“急救拳”这种东西吧?遇到病患先打一顿,能好就好,不能好就埋。   景铄并没有直接提红销蛊,而是先买了一副安胎药,趁着那中年男子配药的功夫,才装作腼腆书生的模样,仿佛好奇闲话一般地提到了那刺青蛊毒的事,只说是在一本闲书上见的。段云深在旁边看着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自家狐狸居然有冲击奥斯卡的潜力。   那中年男子笑着道,“你们这种白面书生就喜欢这种文雅词儿,什么红销蛊不红销蛊的,你这么问在咱们这种地方可没人知道——不过听你说这刺青,我估摸着这大概南渝那边的不得好死蛊。”   段云深:……   不得……   这词儿听着可真堵心,你还是管它叫红销蛊吧。   景铄:“不得好死是?”   中年男子熟练地将药材称重,口中不以为意道,“这就一个统称,下面乱七八糟的类别可多。不过都有个共性,路上中蛊者死状凄惨,死样五花八门,所以得了这么个别名儿。”   景铄:“下面能分出什么类别,先生可知道?”   “那可多了,这玩意儿就跟专门用来吓小孩儿的鬼故事似的,什么都有,真的假的也没人说得清——说有的中蛊者会在蛊毒后期变成怪物的,有的会让人在中蛊后期人还活着但是身体开始腐烂,还有说什么驱尸遣鬼的……”   那汉子叭叭了半天,没一句重点,越说越离谱,跟神话故事似的,说到底这蛊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是没不清楚。   大致就和当初的一念是一个意思,类别太多,仿佛山中的蘑菇,有没有毒很难说,毒发作了怎么个症状也很难说。   只是中途提了一点,耐人寻味,他道,   “据说这东西纹身的时候自有讲究,多是纹两物,一静一动。动的那个动起来的时候便是蛊毒发作的时候,静得那个是中蛊人还可以活多久的沙漏——打个比方,有人用这蛊在身上刺了一副观音坐莲……”   段云深:……   哪个观音坐莲?   “……那这观音若是出现了眨眼抬手,或者这观音图案整体在身体上游动,那便是蛊毒发作。坐得那朵莲花,颜色由深到浅,或者荷花渐渐枯萎逐渐开败,那便是中蛊人命不久矣。”   景铄思索了片刻,又换了问题,这蛊若是想要祛除,该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几乎已经是点破了,那汉子抬眼看了景铄,笑道,“你这白面书生不老实,才不是什么书中看到的,身边有人中蛊了吧?”   景铄没有丝毫慌张,从容看着他。   汉子笑了一声,“解铃还须系铃人,谁种的谁解,别指望这东西跟病似的,是个大夫都能治。”   汉子把安胎药递过来,报了价钱。   景铄接过这安胎药的时候,那汉子突然反手成钩,直取景铄的咽喉。   景铄毫不意外,仿佛早有防备似的微微后仰,避开了。   段云深在那汉子变招的时候便站起来了,那两个小孩也有了几分防备。   景铄淡然地看着那汉子,那汉子却自顾自地笑眯眯拍了拍景铄的肩膀,“就说你这白面书生不老实,喜欢骗人,功夫不错嘛。”   景铄被那汉子拍肩膀的时候微微皱眉,但是并未发作出来。   汉子:“兄弟劝你看淡一点,给你指条明路,真要有人中了这不得好死蛊,吃点好的然后安心等死,折腾得多了平白受些苦。这玩意儿没那么好种,也没那么好解。”   景铄:“不劳费心。”   景铄付了安胎药的钱,却把那副药放在了医馆的小桌子上,然后对着段云深伸出手,“我们走吧,娘子。”   段云深莫名脸上一红。   之前调戏人调戏得开心,这时候景铄淡然从容的一句,直接就在他心头放了把火。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才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他们两人携手出门,阿四和十七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才跟上去。   在今天蛊毒发作之前,段云深都没怎么将刺青的事情放在心上,结果今天先煎熬了一波,然后又得了个“不得好死”的预言,心情复杂得很。   此时简直有心将系统挖出来严刑逼供,但是想了想他跟系统的情敌对立关系——算了,估计挖出来也没什么用,这破系统说不定就等着他死了好上位呢。   他们几人并没有在这镇子里多逗留,毕竟画像还贴着,人多眼杂,容易生出变故,段云深这肚子经不起折腾。   他们只在医馆待了一会儿,出来之后便在镇子里新买了一辆低调的马车,置办了一些需要的东西,然后就出了镇子。   在街上置办东西的时候景铄一直拉着段云深的手,买东西的时候询问段云深的意见也会叫“娘子”。   一开始段云深还臊得慌,只觉得自己把自己给玩儿进去了,比脸皮厚,自己是真比不过景铄的。   这人就是比较能装,实际上什么模样,自己与他相处这么久没点数么!   可臊来臊去的后来也习惯了,听着景铄叫“娘子”下意识就回头去看。两个人看着倒是真跟一对平凡的夫妻似的。   除了镇子之后,阿四和十七负责赶马车,段云深发现景铄一直沉着面色,未免又有点担心起景铄来。   他自己心宽,这种生死攸关但是无从解决的事情在脑子里只要超过半个时辰,态度就会直接转变为“事情很大,慌也没用,慢慢来不着急”。   景铄则相反,心重,这时候脑子里回响着那汉子的话,掰开了揉碎了,试图从里面挑出些更有用的东西来。   段云深偷了好几次景铄的脸色,纠结着怎么开口哄一哄,可偷看了几眼就被景铄发现了。   然后景铄主动捏了捏他的手。   段云深:?   景铄:“先别说话,我再想想。”   段云深心道,有什么好想的?你就这么急着忧思成疾好白头发么?这种白头可不算白头到老。   景铄依旧沉默。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想想我好不好?——额,我是说,你多想想我多可爱好不好,别想那些糟心事。   ……说自己可爱还怪不好意思的。   段云深试图帮景铄的思考方向拐个弯儿,道:“许久之前你不是给小狐狸崽子准备了半张纸的名字?过了这么久了,有中意了的没?说出来我帮忙参详参详。”   景铄一顿,转过头来看着段云深,“此事是孩子出生之后的事。”   段云深:……   啊?   不是,你这幅模样是怎么回事?我这说话也不是说我生完孩子就去死啊?   我就想跟你讨论一下小狐狸崽子的名字,到时候男崽我管他叫“景阿狐”女崽我管她叫“景小狸”你可不准生气!   ……突然觉得这俩名字还怪好听的,要不就这么定了吧,小名就叫狸狸子吧,娇俏又可爱。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说说看,有没有中意的。咱们提前想想,到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   你不说的话,这俩名字就定下了我跟你讲。   景铄:……   景铄想到了在小安寺的时候,听到的那老和尚讲道,他说“因果”。   他还想到了谢渺,那个本性算得纯善但是最后却因为谢翰心的牵扯而早夭的年轻人。   他其实对谢渺本身没什么印象,此时想起来不过是谢渺这时候似乎和段云深产生了一些共性。   他们本身都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只不过是他们和一些恶人有了牵扯,所以才……   景铄许久才道,“我似乎永远都无法像云深一般豁达。”   段云深:……   段云深觉得景铄此时情绪外露至此,自己似乎应该为他做点什么,于是便静了静,然后决定摊开了自己的心给他看,他道“那是因为这蛊在我身上。若是在你身上,我就无法如此豁达了。”   段云深说完又换了轻松的语调,“再说了,又不是山穷水尽,你这么发愁做什么?说不定还有得救呢?”   正说着话,景铄看着段云深脖子上冒出了一个蛇尾巴尖儿,一晃而过,很快就又消失在了段云深的领口。   段云深虽然未曾觉得疼痛了,也看不出不妥,但是并不代表那蛊就消停了下来了。   只是因为这段时间段云深表面并无异样,所以谁也没有察觉而已。   景铄虽然见着了,但是什么也没说,只抬手捏了捏段云深的耳垂,亲昵得恰到好处,“云深说的是。”   项一越那头引走了官府的爪牙,一时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段云深他们夜间依旧是露宿,阿四和十七帮忙拾柴火点了火堆,然后烤着一些肉食吃。   过了午夜的时候,原本都已经睡着了,只是景铄到底是比段云深和两个孩子敏锐,中途隐约察觉到周围似乎有人,就三两个人。   景铄起身,段云深便醒了,迷迷糊糊问他做什么,景铄只随口说是柴火不够,撑不到天明,他再去捡一些回来。   段云深准备和他一起,可景铄没让,让他接着睡。段云深也是迷迷糊糊的,说了让他早点回来,然后便躺下来了。   景铄进了树林里很快就将那些人都料理干净了。   那些人不像是官府的人,看身上的衣着,倒是像那个小镇子里的镇民。景铄在他们身上翻了翻,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找到了岭南起义军的令牌。   岭南起义军说虽然有个“军”,实际上严格算起来,应该是一群土匪。因为他们对抗朝廷,所以才用了“起义军”三个字。   毕竟是流民的队伍拉起来的,反了朝廷的原因就是吃不饱穿不暖。可他们既不像江南那般背后有施家这样的首富支持,也不像江北本身地方富庶临近京城。   岭南的队伍在对抗朝廷的时候,粮草和军费来源不足,大多时候都是靠抢的。   所以段云深和景铄白天进的那个镇子,其实就是个贼窝。   表面上看还属于朝廷和官府管辖,实际上镇子里镇民不少是起义军,或者说是,山匪。看白天那个大夫,体格壮的像是一拳能打死一头牛,哪里像个大夫?   白天景铄和段云深在镇子上买了不少东西,露了财,这才被他们给盯上了。   景铄处理了这几个人,正准备回去找段云深,结果却发现篝火旁边居然没人了。   段云深和两个孩子都没了踪影,车上的财务也被搜刮一空。   不过奇怪的是,马车里似乎留下了打斗的痕迹。   .   段云深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听到的是“嘤嘤”哭声,好不吵闹。   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已经日上三竿,而他被关在一个木头做成的笼子里面,笼子露天放在一个院子里,院子里还摆着好几十张桌子,看着就跟这地方马上就会过喜事开酒席一样。   他旁边还有一个笼子,里面有三四个年轻姑娘,正在嘤嘤啼哭。   段云深:??   自己眼睛一闭一睁,这就换了天地了?二次穿越了??   我其实进的是个快穿副本??   那我家大狐狸呢???   段云深左右看了看,看见两个似乎实在值守的男人,站在门口,距离有点远。   这时候除了旁边笼子里的几个姑娘,四周似乎也没别的活人。   阳光不错,正是初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段云深身上还是那身年轻女子的打扮,就是面纱被人揭下来了。   段云深往那几个姑娘的方向凑近了几分,问道,“姑娘?姑娘先别哭了,我问个话呗,这是哪儿?”   有个姑娘听到动静看过来,脸上泪痕未干,“你怎么醒了呜呜呜,你命也好苦啊,你要是一直睡着多好!”   段云深:……   一直睡着那不是死了么?   段云深:“为什么要一直睡着?”   姑娘:“这样被糟蹋的时候才不会太痛苦呜呜呜……”   段云深:……   我谢谢您嘞!   您看见我这大肚子了么?谁能这么重口味!   另一个姑娘拉过她,一边哭一边道,“你别瞎说,你没看他单独一个笼子么。她和我们不一样,你看她那大肚子。”   段云深心道,就是就是。   那姑娘接着道,“她是用来晚上祭天的。”   段云深:……   那姑娘看着段云深继续嘤嘤啼哭,“姐妹你好惨啊呜呜呜……”   告辞。   段云深坐回来,放弃了沟通交流,接着四处打量这里的陈设。   这时候突然听着门口传来了动静,接着段云深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熟面孔走了进来。   是之前给他配安胎药的那个大夫,他身后贴身跟着两个镇民打扮的男人,还未走近,就听到那两个镇民打扮的指着段云深道,“就是他,昨夜折了我们好几个兄弟。”   段云深:?   兄弟,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我昨天晚上烤着火睡着觉,眼睛一闭一睁我就到这儿来了。还折了你们好几个兄弟?我这是曹操附体了,好梦中杀人?   那中年男子打量了段云深,然后才爽朗笑道,“昨日只看出你男人功夫不错,倒是没想到你这么个小妮子也挺有本事。”   段云深:……   多给自己开点决明子吧,你这模样,离瞎也不远了。   段云深:“我家大……相公呢?”   有个镇民打扮的低声道,“这声音怎么跟个男人似的?”   中年男人也未曾撒谎,“昨夜没逮住他,但是逮住了你两个儿子。”   段云深:……   段云深:“他们现在如何?”   中年男人:“吃得好睡得好,你放心,咱们这山里再穷,也不至于把小孩子炖了吃肉的。”   ……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还有“炖了吃肉”这种选项。   兄弟,这已经超越土匪的范畴了!你们要不努把力去跟着汉尼拔学做菜吧,把我种花家的美食文化在变态界发扬光大就靠你们了!   那汉子道:“本来兄弟们抓了你过来,是因为你折了兄弟们的人,要拉你祭天——不过我看你本事不错,愿不愿意跟着我们干事?”   段云深立刻道:“愿意。”   说个“愿意”又不会死,我先从这笼子里出来再说。   大丈夫能屈能伸!   汉子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道,“口头愿意可不算。”   段云深:……   段云深:“那你说怎么着?”   汉子道:“无事,我看你男人和你还挺恩爱,等他来救你的时候,咱们再聊此事。”   这汉子不知道的是,“她男人”现在已经来了,而且此时还是他们的座上宾。   景铄去了那身白面书生的伪装,换回了以前的装束。他手上有一念的给他的可以调动岭南起义军的令牌,被他们以礼接待,这时候正悠哉地坐在他们前厅喝茶呢。 第73章 谁惯出来的?   那汉子还在与段云深说话,突然就听了外面有人匆匆赶过来,那人神色焦急道,“大哥,我听说你同意借人手了?”   汉子转过头看了一眼来人就皱起了眉头,道,“你怎么回了?今天你不是该在镇子里值守么?匆匆跑回山里,镇子里要是出事连个能镇场子的都没有!”   段云深瞧着这两人,进来的那个瘦高精悍,肤色黝黑,叫着汉子“大哥”,但是看着似乎比汉子年纪还大个五六岁,想来他们这大哥小弟的估计是按帮派里的辈分排的。   那肤色黝黑的道,“有兄弟给我传信,说是有个来历不明的人凭空拿着信物来找咱们调人,要去对付朝廷潜伏进来的人……”   拿着信物的是景铄,信物是一念给他的令牌。   要对付的是景逸调出来追杀景铄他们的鹰犬。景铄他们之前一路从江北到岭南虽然没有被景逸截到,但是沿路总会留下些痕迹。有江北城提供的线索,再沿路追查他们的行踪自然容易得多。再加上这个镇子算得是入岭南深处的一个隘口,所以景逸那边才会有人安排在这里设关卡,准备守株待兔。   那些人入镇隐藏埋伏的时候自然躲不过这些藏在此处的岭南起义军的眼睛,若是他们能对付,他们早就对付了。   那肤色黝黑一开始压住了情绪,假装以理服人,道,“咱们守在这里的兄弟不多,他一个外人,咱们谁都不认识他,凭什么借人给他干这种以卵击石的事。”   汉子:“那人有秦子星的令牌,秦子星的令牌有多大权利不用我多说吧?而且……此人看衣着打扮似乎是个财力雄厚的,若是能拉拢,必有益处……”   秦子星便是一念出家之前的俗名。   皮肤黝黑的人嗤笑一声打断了那汉子讲道理,道,“秦子星消失了这么久,有没有活着尚且难说,谁知道他这令牌哪里来的?就算秦子星活着,他消失这么长时间也早就和咱们岭南没什么关系了。再者说,那人再有钱也得兄弟们有命才能花……呵,大哥莫怪兄弟话直,你执意借人,难不成是收了那人的好处?”   ……   段云深在笼子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晒太阳。   这两人吵起来没完,黝黑的那位盛气凌人,一副绝不肯听从安排借人的模样,底气很足,看着似乎不服那汉子很久了。这副场面段云深只能想起来一个词,就叫“狗咬狗”。   而且都提到“秦子星”和“令牌”了,那来借人的是谁就不用多说了。   自家的狐狸真是一只让人安心的好狐狸!   啊,太阳真好。   两人吵得太凶,连那边的姑娘们都停下嘤嘤嘤开始看热闹了。最后这两位自然是不欢而散。   看了黝黑的那位走了,那汉子转身就安排人准备酒席,赌气一般地让晚上的时候兄弟们都出来认认人,既然来人是秦子星的朋友,那就要以大礼相待。   吩咐完了之后,那汉子便转身走了。   段云深等着自家狐狸来接自己,这一等就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景铄也非是故意要让段云深等着,实在是情非得已。   之前在镇子里的时候段云深和景铄乔装过后露了脸,两人俨然是做夫妻打扮,那汉子自己也说的是“等你男人来了”再商议,一副要拿段云深威胁景铄入伙的模样。   景铄此时如果自陈身份目的,只说是来找段云深的,难保这个汉子不会拿着段云深做要挟,段云深现在这幅身怀六甲的模样也经不起折腾,强行救人就怕有个万一。   景铄此时换了一个新身份来,说是秦子星好友,来借人对付朝廷走狗,这时候自然就将段云深摘出去了。   就如同之前那个汉子所说的一样,到了天黑的时候这里开始热闹起来,桌子上摆上了酒菜,不停有人进出。   那几个姑娘就跟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似的,动不动就会来几个男人站在笼子前评点一番——哪个脸最好看,哪个胸最大,哪个看着好生养,然后再下流而□□地盘算这批姑娘会先被谁睡,自己这个阶位有没有份儿。   段云深虽然也是做女子打扮,但是看着就有了身孕,这群人还算收敛,不过段云深依旧心情不大好。他以前就看不惯这种下流地对着女人开玩笑的行为,这时候被迫坐在vip席位看了快一个时辰,实在忍不了便出声了。   一开始那几个男的还不以为意,直到有人看到小蛇纹身在段云深的脖子上露了个头,然后又慢悠悠地游回了衣襟里。   也不知道是怎么吓着他们了,他们离开之后居然再没靠近。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这地方点起了火把,山上的兄弟也都几乎已经聚集在此处了,大多数人都坐在一起划拳喝酒哄笑。   那个汉子带着景铄走进来的时候才稍微安静一些,所有人一起看向进来的人。   景铄进门就到了段云深,略有几分惊讶。他原本以为找段云深还要再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居然这就着了。   段云深此时扮做女子模样,关在一个小小的笼子里。   自己进门之后,段云深便也瞧了自己。原本他坐在那里神情沉静中透着几分不耐,但是着自己之后突然神色就亮起来了。像是被人抓走关起来的猫,这时候突然着了来接他的主人。   其实段云深特别想伸长了手臂挥挥,然后欢快地打招呼——大狐狸我在这里!!   手才刚刚动了一下,还没举起来就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   看那个汉子对景铄的态度热情得很,如果他知道景铄就是他嘴里的那个自己的“男人”,按常理这时候就算不打开笼子放自己出去和大狐狸相认,也该看看自己这里吧。可那汉子对他这边完全就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这种情形段云深只想出了一个可能,景铄没让那汉子知道自己是昨天那个白面书生。   虽然不知道自家狐狸要干什么,但是段云深愣是把自己准备挥挥的爪爪给按下来了,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免得自己视线太热切坏了景铄的事。   谁知道段云深就在故意转开视线,顺带自我嘉许“自己真是个贴心的二十四孝好饲主”的时候!   那狐狸居然朝着他这个笼子走过来了。   段云深:?   那汉子:???   景铄在笼子面前站定,看着笼子里的段云深。   段云深抬头:??   做什么?   恩爱夫妻激.情相认?   但是好像还是哪里不太对?   ……这到底是能认还是不能认啊?   段云深看着景铄的眼睛,试图读懂自家狐狸在想什么。   但是景铄表情和情绪管理一向很到位,这时候段云深恨不得在他脸上看出两个洞,也看不出什么。   顶多就是觉得这只狐狸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饶有兴味的情绪在。   饶有兴味?   错觉吧???   那汉子在旁边干咳了一声,还以为这看着道貌岸然的富家公子起了色心,只能委婉提醒道,“这小妮子不是好对付的,折了我们几个兄弟,而且他男人也是个人才……啧,不瞒兄弟,我还想着将她男人纳入我们队伍里呢。兄弟要是有兴致,不妨看看那边的姑娘们。”   段云深转过去看着那个汉子,心情复杂——你当着你“兄弟”老婆的面帮他拉皮条真的好吗?   等等,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自己真是堕落了,现在已经开始自觉把自己填进“老婆”这种位子里了!   那汉子收到段云深的目光一脸问号。   大妹子我保你清白,你这么看着我是怎么回事?还是说你这么想跟着有钱的男人跑??   昨天的景铄是白面书生,清风两袖。今天的景铄是富家公子,锦绣金银具是不缺。   景铄也没去看旁边的姑娘,只悠然道:“无事,只是觉得这笼子挺有趣的,若是换别的材料打造便好了。”   段云深:……   换个什么材料,金丝么?   你不要以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个大狐狸子坏的很!   我不够乖巧可爱听话么?你居然盘算着要打笼子把我关起来?   信不信我……   段云深还没想完,肚子里的小狐狸突然踹了他一脚。   段云深:……   tui!你们狐狸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汉子打量了一下自家这笼子,实在是看不出这笼子有哪里有趣的,这不就是个用木头钉起来的关人关牲口的笼子么?   景铄无中生有道,“说起来……这女子似是朝廷的人,我曾过一回,没想到居然被胡兄给擒获了。”   段云深:……   大狐狸,我们是队友啊,你想干嘛??   你不会是想换老婆了吧!?   那汉子叫做胡三钱,要是按封建等级制度来,他和景铄的地位大概差出了个望远峰的距离,但是此时景铄和这人称兄道弟,倒也没着半点不快。可他本质也是个人说人话鬼说鬼话的的,做暴君和贤夫限制了他的发挥!   胡三钱听到这话顿生警觉,忍不住多打量了段云深两眼。   原本他就觉得段云深和那个白面书生身手不凡,只是当时并没有往朝廷方面想——景铄他们进了镇子只看了个大夫就买了马车和其他用品准备走,一看就是只个过路的。   这时候景铄这么一提,胡三钱倒是真有几分将信将疑起来了。   这时节里进岭南,难不成真是朝廷走狗?   段云深面对胡三钱的审视,有心来个否认三连,但是又怕自己否认了耽误了大狐狸布局。   布局布深了段云深顶多能察觉不对,但是看不出来具体。他的自我定位一直很准确,那就是保证遇事的时候自己尽量不拖后腿,以及必要时给景铄充当精神后盾。   于是此时段云深低头避开胡三钱的目光。   行吧,朝廷鹰犬就朝廷鹰犬。   ……可真是厉害大发了,这么算起来,我现在是准备混入岭南的女间谍,还是身怀六甲的那种?   这剧情我想想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景铄:“胡兄若是不介意,我可否单独问他几句话?”   这时候景铄隐藏身份的优势就出来了。同样是胡三钱想拉拢景铄,可之前景铄若是坦白,此时胡三钱估计会以段云深为要挟他入岭南起义军。   景铄没坦白此事,再稍加诱导,这时候胡三钱略一思量,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主动把段云深给景铄。   胡三钱:“既然兄弟你认出是朝廷的狗,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里人多眼杂,单独问话也不方便,待会儿散了,我让人将她送兄弟前面就是。”   段云深:……   幸亏说的不是“送你房里”,要不这剧情真要脱缰拉不回来了!   女间谍被俘送敌人房里拷问,听着就觉得十分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及清朗净网行动的建设!   景铄得了答案,便转身走了。   段云深待在笼子里,努力把自己狂奔不歇的脑回路给矫正回来。   接下来胡三钱给兄弟们做了介绍,将景铄夸了一番,大有“兄弟今生两家姓,兄弟来世一个妈”的热情劲儿。   再看景铄,从容淡然,名字都只报了一个“锦”字,就再没多说了。   看得出来岭南起义军似乎过得很不好的模样,仅仅胡三钱这个态度就让人觉得岭南起义军现在又缺人又缺钱,逮着个人就不撒手,能薅就薅,雁过拔毛。   段云深这时候想起来白天那个死活不同意借人的皮肤黝黑的男人,看那人那时候不服的态度,应该不至于在这种时候默不作声才对。   这姓胡的都跟大狐狸认兄弟了,他就这么干看着?——作为一个合格的炮灰角色这个时候都应该自觉主动地上场挑衅了。   段云深在笼子看了一圈,然后在靠前方的桌子上找到了那个黝黑男人。   他,以及他坐着的那一桌的人这时候都神色不愉,只是颇为克制,没有一个想上去闹事的意思。   段云深:???   接下来又喝了几杯酒,那叫做胡三钱的汉子才提起了“锦兄弟”身上有秦子星给的令牌,而“锦兄弟”又被朝廷走狗追杀,所以希望借人帮他处理一下那些追踪他的朝廷鹰犬。   景逸挂出的告示自然不会提抓的人是暴君景铄,毕竟暴君在他嘴里已经死了,给的罪名不过是逃犯。   此话一出,下面的反应分成两派,一边是很乐意和朝廷对着干的,提到要打朝廷的狗就兴奋。还有一派明显就是觉得景铄不过一个今天才面的外人,凭什么自己要帮他卖命?   段云深又看了一眼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发现他神色更加不愉,但是依旧安静如鸡。   段云深:????   勾心斗角谋划布局这种事段云深不是很懂,但是从看过的电视剧的套路来说,这人白天那么嚣张,现在这么反常,应该是在憋大招了。   之后又敬了几轮酒,大致都认识了一下,俨然一副景铄已经加入他们了的模样,今天就是他的新员工入职欢迎会。   来回折腾了不断的时间之后景铄才和胡三钱退场,留着这群兄弟在此处接着划拳喝酒。   景铄他们下去不久,就有人来带段云深了。   大概是段云深之前折了他们好几个兄弟,威名远播,所以这群人十分谨慎,来了好几个兄弟,将段云深五花大绑之后才运过去的。   段云深感觉吧,自己像是一头待宰的年猪,被一大群男人架着送上刑场,然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额,考虑是去自家大狐狸,那应该进的不是刀子了。   段云深被带过去的时候,胡三钱还在和景铄议事,隐约像是听到了边疆和南渝的战况,大概是景铄在套话。   既然那时候这汉子说段云深身上的蛊是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很有可能不会止于岭南,要深入南渝。景铄不可能看着段云深去死,哪怕是段云深的命已经在阎王爷手里了,他也要去争一争的。既然段云深从南渝皇室来,那南渝皇室肯定知道这蛊的由来。   看到段云深被带过来了,那胡三钱便将话头掐了,起身道,“既然锦兄弟有话要单独审问,我就不打扰了。只是还请兄弟问完了留这小妮子一条命,她肚子里有个小的,咱们这地方沾这种血,不吉利。”   巫蛊盛行的地方大多迷信,岭南和南渝皆是如此。   说完那胡汉三便带着人出去了,临走到门口,又嘱咐了一句,“别小瞧了她,她昨日折了我们不少兄弟。锦兄弟一个人,最好别给她松绑。”   段云深:……   什么样的拷问需要松绑啊亲!你不觉得你这嘱咐有些许的怪异么?   胡三钱出去之后便带上了门,屋子里一下就只剩下了段云深和景铄两个人。   段云深也不知道屋子外会不会有人监视,不敢放松太过,于是看着景铄,准备按景铄的眼色行事。   但是景铄这眼色太难辨认了,如果不是他想让人看懂或者是情绪失控,剩下的时间里想要看懂他的眼神可能都需要进修一套读心术。   段云深看了半天,也只得出一个结论——和昨天的白衣书生比起来,还是这个凉薄凤眸更好看!   景铄朝着段云深走近了两步,“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问?”   这就是要演戏审问情节了?   是外面还有人在监视的意思?   段云深懂了。   段云深觉得自己是时候表演一下宁死不屈地革命女英雄精神   “公子想要问什么?嘤。”   ……不是,妖妃款的戏精演多了,条件反射。   段云深调整了一下,觉得这次稳了,慷慨激昂,   “不管你问什么,洒家都不会告诉你的!!呸!”   景铄:“……”   景铄本来都走近了,愣生生因为这“呸”的一下止了脚步。   段云深:……   ……好像“呸”得有点过。   景铄:?   段云深:……   没事你过来吧,我不“呸”你了,这不是做戏呢么。   大狐狸你不要慌,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接着“呸”你呢?   景铄站在原地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   我还是喜欢你的,真的,嘤。   景铄这才走近了两步,语调平静,“云深如此,嗯,有气节?”   语气听着很正常,表情看着也很正常,但是段云深作为一个养狐狸老农,总觉得这话——戏谑味道那么重呢?   段云深听着“云深”的称呼有点懵,这外面到底是有人监视,还是没人监视?   反正这时候两人靠的近,段云深便压低了声音道,“现在到底是?”   景铄:“审问。”   段云深:……哦。   那我接着慷慨激昂一会儿,你要不退远点?   景铄:“云深想我么?”   段云深:……   这个审问内容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段云深现在还五花大绑呢,一副民族英雄英勇无畏的表情,试图站出一种傲然天地间的风范儿来   然后就被风花雪月兜头刮了一脸。   段云深看着自家大狐狸。   您到底能不能给个准信儿?我现在到底是你的甜心大宝贝,还是被抓的女奸细!?   ……我现在连性别都模糊了!!   景铄抬手在段云深后脖子和衣领之间拨弄了一下,拿出来一根枯黄的草叶儿,“怎么不答?想被严刑逼供么?”   ……有本事你来啊   段云深感觉到景铄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自己脖子处的皮肤带了一下,暧昧,且有点痒,虽然乍一看似乎只是他收回手的无心之举。   ……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咱们这剧情还得过审呢。   段云深清了一下嗓子,有些不大自在道,“……可能,也没有特别想。”   昨儿晚上还在一起呢,今天早上醒过来发现被抓,紧跟着没多久胡三钱和那个黝黑男人就进来义务送情报,段云深就知道景铄已经到了。   这分离统共没过一天,而且还心知对方安然无恙,已经来救自己了。剩下的时候当然就是一边心里夸我家狐狸真厉害,一边咸鱼等被救。   ……想什么的,也那么黏糊,一日不如隔三秋什么的不至于。不过若是段云深不知道景铄安危的话,那今天大概不太好过,担忧可不是相思可比的,别一日三秋了,那得度秒如年。   段云深说完偷偷看了景铄一眼,准备着这狐狸要是不高兴自己就立刻改口!   大丈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屈能伸,反正小猫咪是真的可以的。   景铄倒没有心有芥蒂,只语气淡然地评价了一句“没良心”。   没良心的妖妃自觉理亏,没好意思反驳,但是心里还是颇有微词的,怎么感觉自家大狐狸这脾气越来越不好伺候了,一天不没有想他就是没良心,到底谁惯出来的毛病?   ——好吧,可能是我惯出来的。   养狐狸的老农稍微骄傲了一下。   段云深就是把“想”的标准放的太高了,觉得说“我想你”那肯定就是牵肠挂肚辗转难寐。   这个标准要是放低一点,那他就是整天都在想了——狐狸现在在哪儿?好饿,不知道狐狸吃饭了没?狐狸什么时候来救我?太阳好暖和,不知道狐狸现在室内还是室外?   段云深看这个架势,估计外面是没人看着了,于是便对着自己大狐狸道,“帮我把绳子松开?”   景铄:“疼?”   段云深:“疼倒是不疼,但是这幅模样不太方……”   景铄:“那暂时别解了。”   段云深:?   我话还没说完。   为什么不解开?我这样很不方便!   ……嗯,怕突然有人进来,发现你给我松绑了?   景铄:“如此还挺好看的。”   段云深:?????????   大大的眼睛巨巨的疑惑!   兄弟,你不对劲。   好看什么??哪儿好看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之前是不是还说关我的那个笼子有趣来着?还要换材料给我做成金丝笼!   咱们不能如此枉顾礼法纲常知道吗?!   别管和礼法纲常有什么关系,反正说有就有!   咱们要有底线啊大狐狸!!   段云深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   景铄:?   段云深:“没事,我调整一下安全距离。”   ——甚至还想准备一个安全词! 第74章 “段云深”   景铄:“安全距离?”   段云深:“我怕配合演出的时候‘呸’到你。”   才怪,我是怕安全词也保不下自己的狗命!   妈妈,这个世界太可怕!!   谁能想到那么这大狐狸居然还会有这种爱好?合着以前的时候,你一直在压抑天性??   狐狸啊,你让我很难做啊!   段云深惆怅。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大部分时间自家狐狸都还是很纯良的,又乖又甜。今天猝不及防又是提到金丝笼又是觉得绳缚好看的,几乎要让人怀疑自家的狐狸是不是变种了?!   救命,我家的狐狸不可能这么变态!   景铄看着段云深在那儿退了两步还嫌不够,居然又退了两步,眼睛里的震惊根本藏不住,满满都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狐狸?!”。某人的眼睛是真的会说话。   段云深估算了一下这个安全距离,觉得好像不大够——这也没法儿够,两人这时候共处一室,还没外人,而且两人还是合法关系。此时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隐患的方法大概是段云深逃出这个房间不回头。不过很显然,不至于如此,狐狸还是一只好狐狸的。   景铄:“距离调整好了?”   段云深看了看距离:“嗯。”   勉强吧。   景铄悠然走近。   段云深:……   行吧,我还是想安全词吧。   用“油泼辣子酸汤面”好了。   ……饿了。   景铄这时候微微皱了一下眉。   段云深:?   景铄伸手,将段云深的衣襟稍微剥开了两分。   段云深:!   段云深:“油泼……”   景铄:?   段云深:“有破皮么?”   还好自己反应快!!   段云深差点被自己神奇的脑回路给带进坑里。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景铄分明就只是将衣襟拉开了两分,看了两眼,根本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   ——而且这五花大绑的,有什么意思衣服也剥不下来。   景铄刚刚是看到了段云深衣襟口似乎出现了那条小蛇纹身,所以才拉开段云深的衣服查看。   景铄:“今日云深身体有不舒服吗?”   段云深压根不知道此时自己身上的蛊毒还活泛着,听到这话便回忆了一下——除了被小狐狸崽子踹了一脚,别的都还好。   段云深摇头。   景铄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觉得安心,事出反常必有妖。   若是这纹身四处游动的时候,段云深如同昨日一般,觉得身体不适,反而让人觉得安心一些。现在这副模样,反倒像是埋下了什么隐患一般,不知道这蛊毒会怎样发作,何时发作。   毕竟那黑色的小蛇是如同活物一般的存在,此时在段云深的身体上面游走,不过一晃眼的功夫,它就已经游过段云深的锁骨,然后翻过了段云深的肩膀去往了后背。   这时候景铄也没了之前玩笑的心思,开始为段云深松绑。   段云深:……   不是刚刚还说我这样好看吗,怎么突然要给我松绑了!你这样我很慌啊大狐狸!!   松绑不会是为了方便脱衣服吧??   段云深艰难道:“……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景铄:“??”   段云深:“就是,不太好。”   景铄这时候已经将他身上的绳索解下来了,段云深这个语气就像是要让景铄把这绳索再重新给他绑回去一样。   景铄:“所以是什么不太好?”   段云深正代解释,结果抬头看到了景铄的脸,微微一顿:“……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段云深这话说的不假,至少和刚刚比起来现在景铄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景铄抬手捏了一下段云深的耳垂,然后道,“无事。”   ……才怪。   段云生特别想十分幼稚且认真地告诉自家大狐狸,撒谎不是一个好习惯,好孩子不能学!   恰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了喧哗跟吵闹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刀剑相碰打斗声。   段云深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地想到了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个黝黑男人,那时候胡三钱街上景逸,他却在一旁隐忍,一副憋大招的模样。   这是动手了?   段云深转过头看着自家大狐狸,“似乎是内乱?”   景铄似乎也没有什么惊讶的模样,表情从容淡然,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   话分两头,胡三钱与黝黑男人两人原本就不和,黝黑男人的资历要比胡三钱老上许多,但是不知为何上头楞是提拔了胡三钱做了这个地方的老大。   两人平日里最多维持表面上的和气,实际上背地里一直明争暗斗不休。这次景铄的到来正好成为了他们将不和摆到台面上的导.火索。   毕竟如果真的将人手借给景铄。那他们必定有所折损。不管什么人都是爹生娘养的,只有一条命,谁不爱惜?胡三钱这个为陌生人卖命的决策自然有人不满。   黝黑男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原本摇摆不定的那些兄弟也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趁机发动了叛乱。   天高皇帝远,只要他们先将胡三钱做掉了,剩下的怎么给岭南起义军的上头交代,还不是看他们张嘴怎么说。   胡三钱外离开了景铄的房间之后,便有兄弟过来请他议事,议事厅的座位都是固定的,而胡三钱那个座位边上的小桌上面摆的那碗茶一早就动了手脚。   甚至于不仅仅是胡三钱的那碗茶,还有支持胡三钱的兄弟也是如此。   所以表面上这是黝黑男人邀请胡三钱去重新商议要不要帮助今天来的那个外人,实际上这是他们发动的一次叛变。   不过这茶虽都动了手脚,却不能保证一定会成事。别人喝不喝全看运气,只要第一个喝下茶的人察觉到有问题,那就算图穷匕见了。   等有人手脚发软,怒斥茶水有问题的时候,黝黑男人的同伙第一时间跳了出来慷慨陈辞,细数胡三钱主持时兄弟们的不满,最后引出今日夺.权的本质。   支持胡三钱的人也不少,喝过茶的不过三两个人,不幸的是其中一个便是胡三钱。这时候双方陈词完毕,便开始动起手来,都是一副要致对方于死地的模样。   他们这边你死我活的打斗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因为段云深提到了阿四跟十七,于是景铄带段云深先去将这两个孩子救了出来。   他们倒也没有吃苦,只是被关在一处关牲口的地方,出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牲口身上特有的臭味儿。   景铄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个小孩子看段云深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当初岭南起义军是将他们两人与段云深一起掳走的,如果段云深那时真的与岭南起义军有过什么冲突,这两个孩子只怕是亲眼目睹了。   景铄心中隐约有所猜测,但是此时并没有直接发问。   只是阿四先耐不住心中疑惑,想要直接开口询问,只是不过刚刚说了两个字,就收到了景铄警告一般的眼神。于是阿四硬生生将问出口的问题拐了一个方向,将此事带过去了。   将阿四和十七救了之后,景铄才带着段云深和这两个孩子不紧不慢的朝着议事厅的方向走。   这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这山上的兄弟都听到了议事厅发生了内乱,所以全部都赶去了支援,乱斗成一团,以至于现在他们四人在这山上乱走,居然一个人也见不着。   景铄他们刚刚到议事厅的门口,便听到里面的胡三钱厉声质问道,“……那人既然有秦子星兄弟的令牌,咱们就该听他差遣,这是规矩!你这不满命令就造反的作风与山野土匪有何区别?!”   那黝黑的汉子似乎也受了伤,声音略有几分嘶哑,阴鸷笑道,“原来我们与山野土匪有区别么,我还以为没有呢。自从到了这个地方,每天不是在镇子上面卖东西踩点,就是组织兄弟抢劫过路的富商……我倒是不知道大哥居然志向远大,还觉得我们跟山野土匪有区别!”   段云深:……   虽然对你印象一般,但是我得说你比你大哥有自知之明,勉为其难给你点个赞好了。   黝黑男人在慷慨激昂的说完这几句话之后,突然神色一凛看向了议事厅外,喝了一声,“谁?!”   他听到了三四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十分从容,根本就不像其他兄弟赶过来时候的焦急模样,所以警觉了起来。   这时候,景铄带着段云深和另外两个孩子露了脸,在跨过门槛的时候景铄甚至还伸出手扶了段云深一下。   段云深:……   我还没有娇弱到门槛都迈不过去的地步好吗?!不就是揣了个狐狸崽子么?!   兄弟,我怀疑你看不起我!   段云深甚至想要原地给景铄表演一个跳高。不过鉴于议事厅里的眼睛都看着这里,段云深到底还是要脸,没好意思这么激动,乖乖扶着景铄的手进来了。   反正我穿着女人的衣服,还有孕,没事,不慌,不丢人。   景铄他们来的时机还算恰当,这时候议事厅里面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基本大部分人都受了伤,要么躺在地上。要么扶着自己的武器苦苦支撑勉强站立。   按现在这个情形看来,应该是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占据了上风。   胡三钱一开始喝了那碗加了料的茶,所以支持不住很快就败下阵来,全靠着他身边的兄弟帮他挡着。   而且因为今天他同意景铄来借人的事情,这么一刺激,所以原本很多中立的兄弟今天也站在那黝黑男子那边,那黝黑男子今日算得是占尽优势。   议事厅里面的人就看到景铄一席人如同在自家散步一般从容的走了进来,景铄身上那股养尊处优的从容优雅简直跟这里面的遍地血迹格格不入,以至于议事厅里的兄弟都愣了愣,全都干看着,一时心里没想出合适的呵斥的词儿。   倒是胡三钱,这时候看到景铄对段云深这格外自然亲昵的照拂举动,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落进了陷阱里。   还没等到那黝黑男子出声,胡三钱便先质问道,“你是昨日买安胎药的那个小白脸书生?!——居然是你,你们二人到此处到底有什么目的!?”   景铄淡然道:“胡兄都快没命了,我的目的是什么还重要么?”   胡三钱没想到景铄居然给出这样一个答案,而且这情形他也确实快没命了,愣是被噎了一下,居然忘了接下来该怎么问。   那黝黑男子手上拿着一把大砍刀,刀身染血,这时候冷笑一声,拿着刀尖遥遥指向景铄,“待我杀了我这好大哥,下一个便杀你!也不知道秦子星的令牌到底是如何落到你的手上的,我定要将其收回。”   段云深心道,收回之后就归你了是吗?准备藏着己用,还是交上去邀功?   看这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说要收回令牌,定然不会是为了所谓的兄弟情义。   这时候被那黝黑男子一打岔,胡三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也明白了现在的局势。   “你我白日相谈甚欢,而且我也已经允诺了会出手助你对付追杀于你的朝廷鹰犬。今日.我若是死了,那些承诺可就都不在了。”   景铄之前的答话暗藏的信息就是这个——对此时的胡三钱来说,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没那么重要,此时先保下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那黝黑男子只当胡三钱是病急乱投医,此时笑道,“你指望这么一个富家公子哥儿能救下你的命?”   为了将自己和昨天那个白衣书生共性彻底摒弃掉,自从上山以来,景铄就故意隐藏了自己的身手。所以此时的那黝黑男子不过将景铄当做一个普通有钱的富家公子罢了。   景铄未曾理会那黝黑男子:“胡兄如此聪明,自然也该知道我既然此时前来,那么想要的必定不止这些。”   说到底,景铄问胡三钱借人对付朝廷鹰犬不过是景铄来找段云深的一个幌子而已,根本无足轻重。   原本他救了段云深,还有两个孩子,之后便可以下山了。此时悠然出现在这里,是有其他原因的。   胡三钱略一沉吟,“你想要什么?”   景铄:“白日与胡兄交谈的时候,胡兄曾说自己有一半南渝血脉。我要胡兄知道的所有与红销蛊有关的消息,以及胡兄本人陪我走一趟南渝。”   段云深侧头看向了景铄,一时想说点什么,但是却又觉得没什么可说。   那黝黑男子看景铄与胡三钱自顾自的交谈,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知不觉间心头起了一股火气,“呵,你还是先确定自己有本事救他了,再来与他谈条件吧!!”   那黝黑男子说罢,便提刀去取胡三钱的命!   胡三钱原本就因为之前的茶水而手脚无力,之后的交手过程当中又受了伤。此时那黝黑男子突然发难,他竟毫无招架之力。   眼看着胡三钱与那黝黑男人交手险象环生,一个不慎就会在那黝黑男子的刀下毙命。   而景铄居然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从容悠然的看着。   那黝黑男子见此情形,冷笑着对胡三钱道,“看来你求助这个帮手也不怎么样!”   段云深把目光从景铄侧脸移开,这时候抽空心疼了一下那黝黑男子的智商。   景铄明显等着胡三钱先低头,作出允诺才会出手。   段云深猜的不错,景铄确实在等,胡三钱也确实在耗着。   南渝国巫蛊之术之所以神秘,便是因为知其具体的人少。而之所以知道的人少,是因为知道蛊毒的人,大多严守祖训,对其守口如瓶。   想必是白天胡三钱与景铄交谈的时候,在不经意之间露了他的祖籍,又带出了几分对蛊毒的了解,所以景铄才会再救了人之后没有直接带人离开,而是起了现在的心思。   胡三钱原本以为自己脑子里关于蛊毒的消息对景铄至关重要,就算自己不允下承诺,景铄也一定会出手相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于那黝黑男子的刀下,让那些消息和自己一起消失。   所以他此时有心赌一把,若是赌赢了,事后便可以赖账,说那时是景铄主动出手相救,自己颇为感恩,愿用其他的补恩情,但是蛊的事自己并没有答应过景铄会告知于他。   只是没想到景铄看着年纪轻轻,却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自己这边生死一线,他居然愣是不为所动。   胡三钱原本就是强弩之末,那黝黑男子又除人心切,两人此时交上手自然是险象环生。   胡三钱心中天人交战,祖祖辈辈的训词里面都有告诫,绝不可以将我族中巫蛊之事告知于他族的人,若有违者,定遭万蛊噬心。   从小便听着这些告诫长大,这些东西自然就刻在了他们的心底,再加上自己深知蛊毒的可怕,所以对泄密蛊毒有着本能的畏惧。   可此一时彼一时。   眼看着那黝黑男子这一刀自己避无可避,落在要害上,只怕他就要血溅当场了。   就算祖辈的训诫是真的,泄密会万蛊噬心,那也不知何时那万蛊才会落到自己身上。可自己若是不妥协,下一秒就要命毙于此了。   “可以!!”   胡三钱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黝黑男子的那刀都已经举起来了,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将那两个字喊出来的。   也就在他声音落下的一瞬间,一把雕花匕首径直飞了出去。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胡三钱出声已经迟了,毕竟那刀马上就会落到他的脑袋上,将他的脑袋变成个一分为二的西瓜。   景铄匕首飞出去直取那黝黑男子的太阳穴。   那黝黑男子的反应也算快,在察觉到匕首飞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变了招数,放弃了用刀劈开胡三钱的脑袋的打算,转而试图用刀身挡住飞过来的匕首。   然后他就见着那大砍刀的刀身居然被匕首给钉穿了。   那男人看着手上的刀,满脸的不可置信,“你……”   胡三钱松下一口气,满头冷汗。   景铄此时转头对段云深道,“云深站远一些,等我片刻,”   .   事情解决得很快。   景铄并没有要那黝黑男子的命,因为胡三钱出声制止,说那黝黑男子毕竟是他们岭南起义军的人,应当由他们自己处理。   这山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是一时片刻可以处理好的。帮胡三钱处理了那黝黑男子,景铄就带着段云深和两个孩子退场了。   这处理完了麻烦转身就走的架势乍一看还以为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游侠。虽然实际上这“游侠”讹诈了一把大的。   这一番折腾下来,山里的兄弟基本都伤得差不多了,广场上那几个关在笼子里的姑娘愣是因为这个被放出来当劳力用了——因为临走的时候景铄十分淡定从容有礼貌地问胡三钱要了饭菜和热水。   段云深脸上糊得那一层伪装也该卸了,而且在笼子里被困了一天,段云深没吃过东西,也该泡个澡放松一下。   趁着段云深泡澡的功夫,景铄问了阿四和十七两个孩子,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   “段云深”昨夜果真是动手了。   十七有些兴奋,用尽全力地鼓吹道,“我从未想过段公子也有这样的好身手!那招式,那身法,比起主子你也是半点不差的!”   阿四看起来倒是表情沉静,实话实说道,“那不像段公子,感觉像是……是,会武功的木偶。当时我发现有人靠近第一反应是去护他,可他直接将我掼了出去,我不信段公子清醒时会如此待我。”   阿四:“……他当时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自保,更像是无差别攻击靠近的人。最后是他自己停下来的,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四:“主子,段公子是有癔症的病么?”   景铄:“此事别告诉云深。”   景铄根本就没有回答阿四问题的兴趣,安抚孩子是段云深才会做的事,景铄嘱咐完此事便转身走了。   段云深这时候泡在澡桶里也发现了不妥,他本人终于发现那条游来游去的刺青小蛇了。   此时黑色小蛇悠然游过小腹,进入大腿内侧,然后抱着大腿转了一圈停下来了,蛇头对着大腿内侧吐着信子。 第75章 你给我等着!   段云深:……   这个场面过于诡异,以至于段云深一时愣住了,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就看着那条小蛇停在在自己的大腿上对着大腿内侧吐着信子,悠然自得得近乎耍流氓!   能看得出这刺青小蛇浮在皮肤上,微微凸起,细致到每一块鳞片都似乎有清晰的纹路,真实到几乎要让人怀疑当有光线照上去的时候,这鳞片能如同真正的蛇鳞一样折射出漂亮的光泽。   段云深:……   我这身上住了个美黑的白素贞?   还是我要变种了?   ……这要是和大狐狸要有生殖隔离了可怎么整?   那条小蛇对着大腿内侧吐了一会儿信子,然后眼瞧着它居然朝着大腿内侧的深处游了过去……   段云深看得大窘。   下意识就伸出手想要按住它,因为出手的动作太快,直接导致了浴桶里面水花四溅。   不过段云深只能按在自己的皮肤上,然后感受到那层凸起不慌不忙的从自己手掌下划了过去。   段云深:……   触感怪怪的。   恰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外面有门被推开的声音。   虽然隔着屏风,外人走进门也不能看到段云深沐浴的模样,但段云深此时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慌张了一下,问道,“谁?!”   “是我。”景铄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清冷淡然。他出声的功夫,人就已经绕过屏风进来了。   段云深:……   段云深泡在浴桶里面不.着.寸.缕,之前脸上涂抹的那些东西全部都被洗去了,露出原本清朗俊俏的面容来。   这时候扭过头看景铄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还未曾收起来——慌里慌张又有几分心虚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做了什么对不起景铄的亏心事。   景铄:?   段云深:……   段云深的爪子这个时候还按在自己的大腿上,靠近大腿根部的位置,姿势看着有些怪异和尴尬。   我不是,我没有!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刚刚准备抓一条蛇!!——额,不是那个蛇!   大狐狸啊,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清白啊   两人默默对视了良久,段云深不尴不尬地将自己的爪子从大腿上移开,然后别扭地转换话题道,“刚刚做什么去了?”   景铄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油纸包,“帮云深拿些吃的。”   油纸包里面放着的是片好的荷叶鸡,之前关在笼子里的姑娘帮忙热过,然后片好的。   景铄好奇似的:“云深刚刚在做什么?”   段云深:……   你猜我刚刚为什么要问你干嘛去了?你以为我在查岗么?——我好不容易转开的话题你又给我拽回来了!!   大狐狸不是我的解语花了吗?   ……好吧,好像就没是过,自己经常和大狐狸不在一个频道里。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欲盖弥彰道,“没事。”   景铄明显不信的模样,“真的?”   段云深:……   要不然你希望我告诉你什么?要是我说我在……你不会觉得丢脸么?那不是证明你的失职么?   宝宝,咱们长得这么好看,脑子里不要装太多有颜色的东西,答应我好吗?   而且我现在这身怀六甲的模样,把我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这种事情我还是很有分寸的!!   段云深切换了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面容看着景铄,言外之意就是“没有就是没有,你不要瞎想”。   景铄也没有过度为难段云深的意思,微微扬了一下眉毛,然后就将油纸包随手搁在了一边的桌子上,顺带还摸了一下茶壶——这吃的有点腻,茶壶有点茶比较好,不要冷茶。   段云深趁着景铄没盯着自己的功夫,再次悄摸摸地看了一眼自己大腿——那条小蛇已经不在那里了,这时候它已经悠然地游到了段云深的后腰上,进入了段云深的视线盲区。   ……见鬼了?   景铄确认过茶水,转过头来,就看见段云深正在低着头,也不知道是盯着自己的大腿根,还是凸起的小腹,还是别处。   前面可以说是进门的错觉,但是现在绝对就是抓现行了。   段云深再三确认了自己目光所及的皮肤上都看不到那条游动的小蛇,一边疑惑,一边迷茫地抬起头。   然后正好与景铄对视。   景铄斟酌了一下,然后用一种不紧不慢的礼貌语气问道,“也许云深想要我和你一同沐浴?”   ……不不不了吧。   你这个问句就很危险,尤其是我还刚刚做出了误导性动作。   段云深咽了一下口水——绝对不是馋的,是被吓的。   他现在有一种自己作了大死的感觉,而且现在还不知道该怎样挽回,这种时候拒绝自家大狐狸也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很明显,那个发出礼貌的疑问语句的男人不是在等自己说“no”,他可能在等自己说“雅美蝶”。   而且现在拒绝已经晚了,段云深眼睁睁的看着景铄朝着浴桶这边走过来了。   某人沉痛地心道,不作不死,自己怎么就是不信邪呢?   段云深欲哭无泪,恨不得在浴桶里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来表达自己的弱小可怜和无助。   段云深试图垂死挣扎:“其实我没有……”   “与云深无关,是我自己想陪云深。”景铄语调从容优雅,弄得段云深现在的紧张都好像是他自己过度脑补才把自己给吓着了一样。   段云深:……   大狐狸你这么体贴又善解人意的语气是要闹哪样?!我真的不用!   妈妈,我好慌。你是准备进来做什么?   咱们先约法三章好吗?   第一,……   “第一”之后的话还没有想完,景铄就已经进浴桶了。   带动着浴桶里面的水微微荡.漾,不少热水都漫了出来泼在了地上。   此时还真不是段云深脑补过度,景铄确实是抱着为段云深帮忙的心情进来的。   毕竟有孕之后,有些事情也不太方便,段云深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想歪,在想歪之外又会让人觉得此事情有可原。   景铄对段云深向来都是段云深要什么他便给什么,此时自然也不例外。   再者说二人拜过天地,做夫妻的程序他们一道都不少。现在段云深有需要的话,景铄自然是觉得自己应当满足他的。   只不过因为小狐狸崽子,即使帮忙,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景铄进入浴桶之后,愣是拉着段云深的手让段云深调整了一下姿势,坐进了他的怀里,用一种近乎是困住段云深的姿势,双手落在了段云深的身前。   段云深:……   我觉得现在这个情形吧,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不现在即兴发表一封口头遗书吧。   ……遗书个鬼!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狐狸精要吃人啦!!   段云深是真的很慌张。   他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这只狐狸精表面看着清冷淡然,实际上折腾起人来到底有多么的不知底线。   段云深:“……”   段云深:“那个,崽子还在……”   “别怕,不动你。”景铄的声音依旧淡然。   段云深:……   大狐狸啊,我是很想要相信你的,但是你的狐狸爪子似乎不是这么说的啊   它都碰到快要小云深了!   景铄将下巴靠在段云深的肩膀上,他的左狐狸爪绕过了段云深的胸膛,几乎将段云深困在怀里,另一只狐狸爪则顺着小腹往下……   段云深的后背贴着景铄的胸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段云深几乎要有一种景铄胸膛的温度比水温还要高的感觉——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不不,大狐狸,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一……唔!”   “云深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景铄的语气悠然。   ……没听清个球!!   你头就搁在我肩膀上!这个距离你跟我讲你没听清?!   做狐狸不要太过分!!   事实证明某只狐狸就是很过分。   悠然地,高高在上地,一点一点拨弄着段云深的心弦。   “……呜……”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敢了……   不知道错哪儿了,总之先认错就对了。   段云深捏住景铄的手腕,试图阻止他的动作,但是这动作的力道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段云深很快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能乖乖地软在景铄的怀里。   那条黑色的小蛇还在段云深的皮肤上面游曳着,微微的凸起在身体上四处移动,有一瞬间甚至是直接从景铄的指尖下游过,就在胸口,手指下的感觉格外明显。   抹上那条小蛇的触感很微妙,不自觉追逐按压,似乎想让那凸起平复下去。   段云深被折腾的不堪忍受,因为他的后背就贴着景铄的胸膛,所以景铄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段云深心脏鼓动的声音,“扑通扑通”的,让人觉得下一个瞬间心脏就会因为这鼓动的震动太大而破裂掉。   “云深?”   “……景……景铄……别……别那么过分……啊!……X,你轻点儿!……”   段云深已经被折腾到口不择言,然而就在某个脏字骂出去之后,他却似乎听到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景铄轻轻笑了一声。   很轻,段云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种时候你倒是笑得欢!!   你给我等着!   等这狐狸崽子出来了,我非要报仇雪恨不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唔嗯……”   .   事实证明,虽然这只狐狸精很过分,但是这个过分还是在底线之上的。段云深对之前景铄说的那句“不动你”有了理解,原来是这个“不动你”的意思。   事后景铄将段云深从浴桶之中抱了出来,帮忙擦干身体,又套了衣服。   段云深这时候只觉得手脚发软,可能是被热水泡的,毕竟景铄真的没动他。   他此时表示一点也不想再看到那支浴桶以及浴桶里面的水了。哪怕是余光瞄到,自己都会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顺带一提,现在听到景铄的声音也有这样的效果。   毕竟刚刚那个人就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到了后半段的时候还仿佛故意一般地凑到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调说一些没良心的话,大概就是类似于“云深声音小一点,会被人听见”。   段云深当时脑子里面还是迷糊的,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然后差点当场去世,耻度当场飙升直接爆表。   而且景铄说话的语气和他平时说话并无二致,以至于段云深根本就不知道景铄说那句话是为了戏谑自己,还是真的在好心提醒。   类似的话不止这一句,还说了很多,以至于现在段云深听到景铄用那种淡然从容语调说话,下意识就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自己的脸给罩起来——别问,问就是没脸。   这时候他也不觉得饿了,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只想窝进被窝里面,闭上眼睛睡一觉,把刚刚这些无下限的事情全部都忘掉。   不过很显然,景铄没打算让自己的爱妃饿着肚子睡觉。愣是把穿好了衣服的段云深又抱到了桌子边上,让他坐在凳子上多少吃些东西。   段云深食不知味,只要听到景铄说话,身上的汗毛就全部排排站的起立站好了,偏偏景铄对此毫无自觉,察觉到段云深神色不对,还能无辜且真诚地问一句,“怎么了?”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景铄现在就坐在段云深对面,披着一件外衫,头发散披着微微湿润,眉目如画,看一眼都觉得会被这狐狸把魂儿都勾走。   多么好看的大狐狸,他怎么就变成狼了呢?   这个变种可能是一个玄学问题。   段云深最后还是没吃多少,只简单吃了两口,然后便漱了口,和景铄一起去床上躺着了。   段云深在沉入被子之前,景铄先伸手将段云深困住了,愣是没让他沉下去。   段云深:?   景铄静静看了段云深一会儿,看得段云深都觉得景铄有些不对劲了,景铄方才开口道,“云深曾说要与我一同走过万水千山看遍人间景色,还记得么?”   段云深:“记得啊。”   景铄:“记得就好。”   段云深此时若有所感。   很多话即使他们彼此之间没提,但是也能够感受得到,蛊毒之事一日不解决,就一日无法安心。   段云深身体上那条小蛇一直没有消停下来,再加上昨夜的事情——按照阿四的说法,段云深是在熟睡之中被夺走的意识,变成了另一个仿佛木偶一样的人。   此时又要入睡,景铄怎么可能不担忧?   段云深反抱住景铄,嘟囔道,“你突然如此模样,我还怪不习惯的,差点以为我是做了负心汉遭狐狸大仙降灾天谴了?”   景铄未曾说话。   段云深此时抬头亲了一下景铄的嘴角,“大狐狸乖乖,别怕,我疼你好不好?”   景铄:……   段云深这态度轻拿轻放的,避开了这个话题不谈。说是疼人,就真的身体力行地疼人去了,毕竟在水里的时候只有段云深一个人舒服了。   完事之后两人又腻乎了一会儿,然后景铄抱着段云深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谁也不知当天夜里,当段云深的意识差点再次被拖拽进海底被藏起来的时候,段云深楞是凭着一丝清明自己逃了出来。   所以当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段云深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凌晨,就好像做过噩梦一般的突然惊醒。   景铄那是似乎睡得很浅,他的呼吸声放得很轻,轻得不正常,也没有熟睡时的那种悠长之感。   段云深窝在景铄的怀里没敢动,怕自己稍微一动就将景铄惊醒了,彼时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好像都沉静下来了。   一起看遍万水千山,不是骗人的。   段云深心道,我跟你这个一开始打算骗人的狐狸不一样。   …   大概是昨天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晚上也没有吃饱,所以第二天早上段云深吃的格外的多,那架势看着像是能吃下一头牛。   项一越也收到景铄之前留下的消息,大清早赶来回合了。   胡三钱昨夜连夜处理了帮派里的事情,来找景铄兑现承诺的时候,先是多了项一越这么一个大活人,然后又看到了男装的段云深,吓了一跳。   直到看到段云深的肚子,他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俊朗的男子是昨天的那个小妮子。   胡三钱:“……”   段云深看着胡三钱目瞪口呆的脸,神经大条地跟人打了一下招呼,然后接着去奋斗自己早餐。   景铄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早餐给段云深分了一半,然后才看向胡三钱,“胡兄今日来是准备履行诺言,告知蛊毒之事么?”   胡三钱答非所问,看着段云深道:“……他是南渝皇族?”   段云深原本正在晾粥,这时候搅动粥的动作一顿。   景铄看向胡三钱。   男子有孕,此事对景铄的国家来说是件稀奇事,但是对南渝来说却非如此。胡三钱自称有一半的南渝血脉,自然在这种事上格外敏锐。   红销蛊,男子有孕,气度不凡,被朝廷追杀。   知道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只要敢放开胆子去猜,答案就在眼前。   胡三钱先是过度震惊,然后又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表情,“竟是如此!”   景铄:“如此什么?”   胡三钱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景铄,道:“暴君景铄?”   景铄不见慌张,从容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在了深宫里。   胡三钱笑得嘲讽:“是,都说暴君已经死了,可你还活着。那么多普通民众还活着,但是生不如死。”   岭南起义军,反的就是朝廷。   最开始,反的就是暴君景铄。   胡三钱指着段云深道:“你说的红销蛊,在他身上罢?——蛮族妖妃!”   景铄未动,但是眸色暗了暗。   胡三钱:“不过这称呼似乎不大恰当,他应当是英雄才对,哈哈哈哈!!”   胡三钱:“他身上的蛊毒是南渝皇室男子特有,据说南渝皇室三代只出这么一个可以以男身生子的体质。蛊毒会以这等颠覆阴阳之躯为载。沐浴情爱则被唤醒,不可逆转,它只会一步步成熟,然后帮助载体变成一个遇人杀人遇鬼杀鬼的怪物,力大无穷,武功卓绝,不死不灭,谁也拦不住他!”   “当初南渝战败求和送了个皇子过去,南渝民间就有猜测了。原来果真是送的这么个玩意儿?哈哈哈哈——”胡三钱笑得快意,“他们这是想用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灭了你朝整个皇室。”   谁能想到皇子初入宫时是个废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可等过了几个月,暴君食髓知味,其他人也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变成了一个杀人的怪物。   胡三钱看着景铄:“他体内的蛊毒只会越来越深,最后会认不出你,然后撕碎你——暴君你将这天下荼毒成这幅模样,合该如此不得好死的宿命!快哉!”   景铄脸上神情没什么波动,从容淡定地像是在听故事,“撕碎我之后他呢?”   胡三钱:“他自然也不得好死,你以为这蛊是什么好东西么?等到他身上杜鹃花开败褪色,你自会知道什么样的下场叫惨绝人寰!——哦,不对,你瞧不着了!哈哈哈”   段云深一边看着胡三钱表演一边吃了一口粥,不知道是不是受景铄影响,他居然也挺淡定的,看着也像在听故事。   胡三钱说完,道,“早知你就是那万人唾弃的暴君,我宁愿昨夜死在兄弟的手中!也别说什么恩情偿还了,我不会带你们去南渝的!那恩情,我用命还!死前能治你定不得好死,也算是快事!”   胡三钱说完就准备自戕,景铄从容唤了一声项一越。项一越立刻会意,在胡三钱自戕成功之前把人拿下了。   景铄:“别让他死了,这人还用得着。”   项一越应了一声,带着人下去找麻绳了。   段云深此时问景铄道,“诶,大狐狸,按他这么说,我现在要是这么神智清醒地回南渝,是不是南渝的英雄啊?”   段云深:“你看,你当初在宫里把事儿闹得那么大,朝廷上的官员几乎全换了一遍血,死了这么多人,再结合刚刚这人对蛊毒的解说。你猜南渝会觉得当初宫里死了那么多人的事儿是谁干的?”   他们会觉得这是皇子为他们战事反扑创造的机会,是皇子完成了使命。   景铄看向段云深,眼睛里几乎有些惊讶。   事关段云深,景铄面上沉着,实际上心绪多少还是有几分不稳的,一时反应还没那么快。   此时听段云深如此一说,几乎立刻脑子里就有了怎么顺利进入南渝找这蛊毒解法的计策。   段云深看着景铄的神情变化,挺胸抬头——我是不是变聪明了?夸我! 第76章 老婆是谁啊?!   段云深挺胸抬头等了一会儿,也没等来景铄的夸奖。景铄此时脑中还在敲定相应事情的细节,谋划着接下来该如此行事。   但是对正在等夸奖的段云深来说,现在的景铄看起来就像是正在走神一样。   段云深:???   这种时候你给我走神?   你这只狐狸怎么回事?没人告诉过你夫夫相处的时候互相赞美是美德么?   段云深觉得已经应该提醒一下,所以干咳了一声给予暗示。   景铄果真如段云深所愿抬头看了过来,眼神关切,那模样就好像是在询问段云深是不是吃粥呛到了?   段云深:……   行,可以,你赢了!   不就是不夸么?我不在乎!   我肯定还能有更聪明反应更快的时候,我在乎这种小进步么?   我不在乎!   段云深内心抓狂,有时候觉得这只狐狸贼会撩,只要站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单单是不动声色看着你就好像能勾走你的魂魄似的。   有时候又觉得这只狐狸直男的有些过了头,比如现在这种时候,因为不是很常见,所以导致段云深甚至怀疑景铄是不是故意的?   这么不乐于见我聪明么?   智商捉急好方便你将来忽悠我住进你的金丝笼是么?   大狐狸,你说说你,你直接说我又不是不住,干嘛不夸我?   段云深觉得这夸奖自己是等不来了,于是放弃了要夸夸的打算,低头接着去吃自己的粥。   这还真不怨景铄,要是一个平时都咸鱼人某天突然一反常态地脑子灵活了一次,然后就被人说“你居然变聪明了!”之类的话……   这听着实在不像好话,感觉就像是平时别人都觉得他傻似的。   而且景铄从本质上来讲,还真不是什么特别会解风情的人,当年做暴君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往宫中送美人作眼线,可无论那些美人多么风情动人,景铄都只会看到其背后的势力关系——其中冷静自持自然占了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他就不是会被风情所迷的人。   这样的人,你从哪儿指望他解风情去。   平素看着景铄对段云深诸多逗弄暧昧的手段,大多都只是情之所至而已。毕竟聪明到了一定程度的人都自带天赋技能,只要他们真心想疼惜某个人,总不至于木讷到哪里去的。   只是段云深这脑回路日常游离在正常人脑回路之外,难揣摩得很,一不留神就开始在奇怪的道路上狂奔了,所以才一时跟不上,只略带疑惑地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求这时候吃粥吃得凶狠,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景铄看了一会儿,于是将自己面前仅剩的那碗粥也推到了段云深的面前了。   段云深:……   段云深:“你自己不吃了?”   景铄:“不饿。”   ……才怪。   我就不信你昨日和胡三钱周旋了一天,能有闲心吃饱肚子。   段云深心中道,以前还是我要什么就给什么,现在眼见着已经渐渐升级成了我还没开口他就已经把东西送过来了。   不就是个金丝笼么?   等你要是造好了,我能自己住进去!   因为项一越已经将胡三钱带了下去,所以此时这屋子里面就只剩下了段云深跟景铄两人。   段云深这时候心中一动,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就送到了景铄嘴边。   景铄:?   段云深:“你都不夸我,只能我夸你了呗。”   景铄:??   夸一下你对我如此不离不弃好了。   都已经听说我这蛊毒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了,不怕我把你撕成碎片么?此时还能这么从容淡然的坐在我旁边,怎么也得夸一下才对。   段云深心道,我家的狐狸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狐狸,他待我一定是天下第一顶顶好的。   段云深:“张嘴。”   景铄原本还在谋划蛊毒的事情,脑子里面一步一步推算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这时候楞是被段云深打乱了步调。   景铄按照段云深的要求张开嘴,将那勺粥含进了嘴里,表面看起来很是从容淡定。   段云深将这一口喂完之后就将勺子放回了粥碗里面,然后将那碗粥给景铄重新推了回去,“乖,剩下自己吃。”   万一被别人看到咱们俩这么腻乎多不好意思,段云深心道,我还是要脸的!   景铄:……   景铄看着粥碗似乎有点不太想动,由奢入俭难,段云深开了个好头,这时候景铄竟是冒出一种自己拿着勺子吃东西很麻烦的感觉。   .   话分两头,胡三钱被项一越带下去之后,口中还在骂骂咧咧,他对暴君景铄似乎有着滔天恨意,明明昨日两人还在称兄道弟。   正好项一越对景铄是忠心耿耿,就算是段云深那个得宠的妖妃对景铄不好的时候(项一越自认为的),他也能直接教训,丝毫不管景铄与段云深两人要是放在民间那叫两口子的事儿。   这时候项一越听到胡三钱口中骂骂咧咧,自然心中不大畅快,拿着麻绳把人捆起来了不算,还拿抹布把人嘴给塞起来了。   事实证明,不仅仅只有“喜欢”是闭上了嘴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的。   胡三钱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愣是看着项一越开始情绪激愤的骂脏话——骂了什么内容项一越不知道,但是看眼神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项一越不服气,重重地在胡三钱脑袋上拍了一把,拍得人脑袋一歪:“你知道个屁!主子有主子的难处,知道太皇太后吗?知道嘉王景逸吗?——你以为你骂得是罪魁祸首么?骂骂骂,骂个蛋!反正这天底下的黑锅都往主子身上推就对了!——愚不可及!蠢不可耐!!”   胡三钱:“呜呜!唔!呜呜呜呜!!”   胡三钱被堵着嘴,只能“呜呜呜”,想反驳根本就出不了声,听到项一越这说法就跟在说暴君无辜一样,顿时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呜呜”得更起劲了。   项一越看着胡三钱这副模样,有生之年终于体会到了把人说得哑口无言的感觉——虽然这“哑口无言”只是因为抹布堵了嘴,但是还是给项一越带来了一定的好心情。   项一越拍了拍胡三钱的肩膀,“你也不要激动,天下变成这模样主子是有一定责任,但是觉得他是罪魁祸首就不对了,兄弟啊,你还是太年轻,看问题太过表面。”   项一越左右看了看,然后用脚勾过来一个板凳坐在了胡三钱的对面,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模样   胡三钱:……   项一越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长达几个时辰的洗脑大计。   但是很不巧,他就不是能讲大道理的材料,也缺乏洗脑才能,说来说去不过是那么几点,无非就是当年景铄被太皇太后以及嘉王架空,根本做不了太多其他事情。所以很多伤天害理劳民伤财的政策表面上是景铄下达的,实际都是太皇太后拟定之后直接交给景铄……诸如此类。   这话说的也不算假。   景铄在位的时候扮演了太皇太后的傀儡,所以许多让百姓恨毒了的决策政令,还真不是景铄拟定出来的。他相当于是做了一个看客,看着太皇太后及其党羽要怎么蛀空这个国家,而他只是什么都没做而已。   真正算得对这天下有害的,是挑动朝堂党争,以及深宫的那一次谋划,那次朝廷官员折损大半,直接让内忧外患全部都浮出了表面。   不过此事是好是坏也很难评断,党政原本就在,不是景铄创造出来的。死在深宫里面的官员也是跟在太皇太后溜须拍马换来的高官厚禄,算不得什么好官。   景铄曾想要这天下入地狱的心是真的。但是这天下变成如今这副满目疮痍的模样,他在其中起到了几分作用,却是难说。   之前便说过,这国家变得如此岌岌可危,并非是一朝一夕的影响,也非一人的过错,早在无上皇时期这个国家就已经颓败了。   说起来人大概都是武断的,一个国家的灭亡,明明与好几代的皇帝及官员的决策都脱不了干系,但是历史和人们往往只会记得亡国那一代的人而已,万人唾骂的也是那一人。   项一越这些车轱辘话自然无法改变胡三钱的认识,但是却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隐约得知导致这这天下倾颓原因里,太皇太后和嘉王的党政也是一环。   .   胡三钱现在对景铄这般态度自然不适合让他公开露面了。   毕竟景铄他们此时还在胡三钱的地盘上,若是让胡三钱和自己的兄弟接了头,透露出景铄便是人人唾骂的暴君,定会横生事端。   所以景铄直接将胡三钱隐去,然后在胡三钱手底下找了一个做事灵活的兄弟,叫做徐雷广,给了一些好处让他代为传话——说是胡三钱带着谋反的黝黑男人去向岭南起义军的上层告状了,接下来此地事务由徐雷广代管。   项一越在胡三钱的身上搜出来了一个令牌,留下来当了徐雷广是受胡三钱命令接替代管此处的证据。   然后由景铄谋划下令,徐雷广转达,借用这山中的岭南起义军的兄弟将景逸派过来的追杀景铄的人处理掉了。   这些人常年盘踞在此处,对地形十分了解,再加上有景铄在背后谋划,所以处理下来也伤亡虽有,却也不重。   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即使此时处理了这批人,景逸那边很快也会派其他的人接替上来,不算一劳永逸。   此举不过是为了换取一段时间的安宁。景铄他们可以用这段时间穿越岭南,直接到达边境线上。   边境线附近连年战事,最近几个月也是冲突不断,而且那边有贺珏方游在军中接应,真到了那处,景逸就算是想要抓住他们,只怕也会是有心无力。   不过如此一来,这路上便赶得很,而且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特意避开了一些大的镇子和城池——那些地方大多有军队,守城镇自保用的。只要接到通缉相关的消息,他们便可以直接拿人,无需景逸特意调派人过来。   如此奔波下来其他几人倒还稍微好些,就是段云深被折腾的不轻,毕竟他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那小狐狸崽子忒不懂事,大概是察觉道路上颠簸,段云深心绪受蛊毒影响,夜间也不太稳,所以这小崽子闹腾得格外厉害。   段云深以前做妖妃的时候,芝麻大点事就能在景铄面前嘤两声的,真到了这种受委屈时候,他反而能自个儿扛着了,一句话都不提,全靠景铄自己察觉。   好在段云深身上的小蛇在游了几天之后,终于重新回到了背后的那块刺青之面,安静了下来。随之安静下来的还有段云深的梦境,他终于不用每天大晚上被惊醒了。   只不过取而代之的是,他大晚上的可能会因为小狐狸崽子胡闹而醒过来。   这天晚上段云深原本睡得好好的,结果硬生生被小狐狸崽子踹醒的时候,段云深觉得此时的自己大概只想给天下所有的母亲送锦旗——揣着这么个崽子,日子可真是太难过了!   赞美母亲伟大!这事儿要不是亲身体会,别人永远感觉不到到底有多辛苦!   段云深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算日子,算完之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别问,问就是想明天就卸货。   他这又是动来动去地算日子的又是叹气的,自然就将景铄给弄醒了。   景铄眼睛未曾睁开,只是自然而然地将手贴到了段云深的肚子上,好似安抚孩子一般的轻轻的抚摸着——这段日子段云深每天晚上醒来基本都是这个原因,景铄都已经轻车熟路了。   景铄:“他又闹你了?”   ……实不相瞒,我怀疑我怀了个冤家,这崽子将来肯定跟我不亲。   段云深咽了这话,转了话题道:“我刚刚算了算日子,你说咱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停下来,把这小崽子生下来了再去南渝。”   景铄原本正在安抚段云深的肚子,这个时候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段云深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他们这个时候去的是边疆,那地方战事不断,局势复杂,随时都可能出岔子。   而且边境还不是终点,很有可能要越过边境线去往南渝,到时候那边的情况更加难测。   若是按照现在的行进速度,估摸着这孩子出来的时候正好抵达边境线附近。   这万一要是点儿背,这孩子出来的时候撞上点儿事,那得多糟心啊!   不如先卸货,再接蛊。   托景铄的福,段云深这条咸鱼终于咸不下去了,对这事儿上心了。   景铄那日提到看遍万水千山的时候,段云深当时便改了心态,这种事不能咸鱼,咸着咸着自己就成了骗人的那个了。   景铄把眼睛睁开,这时候眼睛里面一片清明,一点都看不出刚刚才醒的模样。   景铄:“云深害怕么?”   我怕个球,天塌下来有只狐狸帮我顶着。   我要怕也不是怕你想着的那个。   段云深:“我说不害怕你又不信,有种害怕叫做大狐狸觉得我很害怕。”   段云深:“你怎么想?”   景铄:“云深不怕,便听我的。”   段云深求稳妥,所以想卸货了再去折腾。   但是景铄怕段云深等不起。   段云深想了想,在狐裘下面动了动,冒出一颗头来——今夜他们露宿郊外,所以用狐裘做了褥子和被子。   其他几个人也是这样的配置,不过项一越带了两个孩子挤在一起,胡三钱一个人便没有分被和褥,直接将他整个一卷放在那儿了,手脚都还是绑住的。   段云深的头发大概是在狐裘里面摩擦得生了静电,这时候看着头发丝都炸开了,头发蓬乱,实在是很影响他的美貌。   景铄:“别出来,外面冷。”   室外不比室内,哪怕季节已经变了,白天很暖和,但是晚上多少还是有些冷。   段云深没缩回去,反而看着景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亮,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大狐狸,说点好听的给我听听吧。”   这日子快没法儿过了,咸鱼都要开始发愁了。   自己要是再不给自己争取两口糖,就要被这日子苦死了。   景铄:“我很喜欢云深。”   段云深:……   可以。   简单,直接,粗暴。   你要是头一次对我说,说不定我就真的疯狂心动了,但是咱们老夫老妻的,你还毫无铺垫就说这么直,听起来这句话它就……缺点诚意,知道吗?   你这只狐狸最近水平发挥都不正常啊!   你的狐媚手段呢?   整天靠着容颜吃老本是不对的!   段云深得寸进尺:“再说一个。”   景铄:“……”   景铄:“要不云深先说一个?”   段云深:“……”   段云深上辈子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毫无实战经验。他还不如景铄呢,景铄至少双商在线,能现编,编不出来他能把别人绕进去,把自己摘出来。   段云深仰着头盯着景铄看了半天,脑子里面倒是真冒出了些“好听的”,但是脸皮薄,说不出口。   ——看看看看,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段云深:“告辞,我先睡了,晚安大狐狸,么么哒。”   玩不过了就开溜。   只不过头还没有钻进狐裘底下,就楞是被景铄困住了。   景铄:“我说了一个,云深不还我一个就跑么?”   段云深:“……”   段云深:“我……”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现代社会电视剧和书籍看了那么多,总能记住几句的。   那些曾看过的那些缠绵句子此时就在段云深的脑子里翻滚,糊弄人绝对是够用的   我是属于你的,永远而且完全地。   一转身就遇见了相隔万水千山的你。   不须耳鬓常厮伴,一笑低头意已倾。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愿你快乐。   ……   每一句都很贴切。   但是又觉得每一句都不贴切。   大狐狸是自己的,独一无二的。   但是这些情话别人的,是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的。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至繁归于至简。   各种各样的情话排了一长溜,段云深突然反应过来,所有的话在表达的都不过是一个意思   那就是“你”和“我”,那句话里只有你我,然后再加上一个表达喜爱的动词,仅此而已。   段云深前面还在觉得景铄那句直白的话缺点诚意,这时候兜兜转转居然自己给自己又绕回来了。   段云深:“额……”   段云深脸皮终究薄了点儿,不好意思开口。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这时候就想着开溜,闹着要进被子里睡觉。   景铄不放人,这时候倒是不怕段云深觉得冷了,不仅不放人,还能提醒段云深动静大了小心把项一越他们吵醒。   段云深:……   ……这个句式好耳熟。   我现在合理怀疑你提这句话是故意的!   景铄:“云深可以随便说些什么。”   段云深:……   你不要逼我,你小心我说我想吃酥炸狐狸肉!   景铄从容淡定地戳人心窝:“敷衍我也是可以的。”   段云深:……   这么一说,谁还好意思敷衍。   ……不吃酥炸了。   黄焖吧!!   你不要以为逼我就范我就会认输,我跟你讲,对着自己老婆耍心眼的狐狸都会被抓走煲汤的!!   ……等等,“老婆”是谁啊?!   行吧,自我定位真是越来越清晰了。   悲伤。   段云深放弃挣扎:“我是相公还是你是相公?”   景铄:?   段云深:“说,猜对有奖!”   景铄不吃这套,淡定地掀人老底:“分明前不久被皇叔的人追逐,云深扮作女子的时候,还唤我……”   段云深:“行!别说了,可以了!我知道了!你奖品没了,睡觉!”   段云深把奖品藏起来,在心底找了个盒子把它锁起来了!   人整个窝到狐裘底下去了,一副天塌了你也别指望我出来的模样。   景铄:“云深?”   段云深:……   景铄:“娘子?”   我特么……   段云深:“叫也没用,没了就是没了!”   段云深想了想,补了一句,“有本事你叫相公!”   景铄轻笑出声。   ——我喜欢你,你待我的每一分好,我都好好藏着,它们永远不会被辜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属于你的,永远而且完全地。愿你快乐。   一转身就遇见了相隔万水千山的你。   不须耳鬓常厮伴,一笑低头意已倾。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皆是出自《朱生豪情话》   其实我也很疑惑我日万的手速去哪儿了……   每天同一时间开工,但是手速越来越慢了orz   可能天太冷了……叭…… 第77章 重遇贺珏   段云深一行人在靠近边境线之后就没有再贸然往前走了,而是找了一个小村子暂时落脚。   太皇太后寿辰宴的当晚,南渝国夜袭边疆要塞,大获全胜。   戍边大将军贺勤下落不明,临时上任的暂代将军消极应对,于是在战事上节节败退,这一退再退,就退到了这个地方,此地名为陆原,往前是禹城,如今是驻守点之一,再往前的土地就被南渝人鸠占鹊巢了,虽是我朝疆土,但是却要改姓了。   段云深他们此时再贸然往前走就要靠近军事布防,只怕不安全,所以便停下来等人接应。   这小村子里的人很少,能走的几乎都走光了,还留在村子里的不过是些老弱病残,按这节节败退的架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到这里来了,稍微有些门路的早就已经逃了。   所以在这里住也用不上银子,毕竟到处都是无主的空房子。段云深他们随便挑了一间停下来歇脚,住进去的时候还看到有一个小孩趴在墙头看着他们。   那小孩看着顶多只有五六岁,身上衣服打着补丁,满脸黑灰,跟爬过灶洞似的。大概是这村子很少有外人过来,所以这时看着这群人格外的好奇,阿四和那小孩儿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在自己的口粮里分了一张饼给他。   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们住的这处地方就有人来打扰了,来的是一个看着年逾七旬的老婆婆,一手牵着白天那个小孩儿,一手提着一篮子饭菜,饭菜大多是素,看着像是山里挖出来的野菜,不见荤腥。   那老婆婆说她白天听自己的孙儿说村子里来了人,还给他分了饼子,所以特意来回礼。   这话是骗人的,她不是来回礼的。一个饼子换一篮子饭菜,而且还是在她自家也吃不饱的前提下,哪有这种好事。   这老婆婆就一个儿子,多年前就死了,儿媳妇也跟人跑了,家里就只剩下了她和一个糟老头子带着这个孙儿。   这地方不安全,说不定什么时候南渝就会打到这里来了,所以每次听说有人从此经过,她便提着一篮子饭菜过来,腆着一张老脸和人说话,讨好人家,想问问会不会有好心人帮忙,把她的孙儿也带离这里。   她自己是不做指望了,但是孙儿还那么小……   不过她这次来的不巧,段云深正在屋子里面补眠,还没睡醒。   景铄坐在床边给段云深掖被子,听到十七进来说有个老婆婆拿着饭菜过来,景铄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看了十七一眼,十七瞬间会意,出门去将那老婆婆打发走了。   十七也没收饭菜,反而偷偷摸摸从自己的口粮中分了两块饼子给他们。分完了就恶恶气地赶人,就好像这样拼命表现自己多听景铄的话就能多得赏识似的。   景铄他们只是在此处暂作休整,并没有就留,第二日便走了。那婆婆也再没来过。   当年景铄在军队中也埋得有自己的眼线,此时到了这个地方,自然可以用起来。   他在军中埋下的棋子叫做卓若阳,当初大将军贺勤失踪,太皇太后自以为拿稳了天下,想要套景铄埋在边疆的棋子是谁,就是此人。   消息一早便送过去了,所以他们只在此处停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便看着有十几人的小队进了这村子。   来接应的领头也算是熟人,正是方游。   方游将那些人手全部都留在了门外,只自己一人进入屋内。   见着景铄了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帝王礼,尊称一“陛下”,丝毫没有因为景铄已经离开宫城了而怠慢。   阿四跟十七两个孩子当时就在屋子里,听得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   头一次听说这么大年纪的人还玩过家家的——而且玩的还是这种掉脑袋的过家家。   景铄看方游如此只轻轻点了点头,便让他平身了,然后从容地提及了自己已经不再是君王之事。   明明只有几句话,方游却几乎是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位暴君整个人都似乎不同了——那种阴郁和戾气似乎消散了,看起来平和了许多。   若不是那张脸和脸上对其他人的漠然从未变过,方游几乎要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暴君了。   变化的也不仅仅只是景铄,段云深换回了男装,瞧着面容疏朗清越,比妖妃时俊俏好看得多,这时候就坐在景铄旁边的椅子上,看到自己看过去,便对着自己挺灿烂地笑了一下。   方游:……   方游实在是没办法忽视对方已经凸起了老高的肚子。   陛下还真是……天赋异禀。   其实不仅仅是景铄和段云深,方游自己也变化颇大。   他原来在京城之时,看着还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瞧着细皮嫩肉的,尤其是他还常年和项一越走在一起,被项一越那般皮糙肉厚的一衬托,越发显得俊俏可人。   可如今的方游看着不仅仅是沧桑粗粝了许多,更为明显的是脸上多出了一条长疤,自额角斜飞而下越过鼻梁。   段云深一开始也被这长疤吸引了目光,只是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未免不尊重,这才调整过来。   景铄素来淡定,就算心有惋惜,也不会放在脸上。   唯有项一越不同,一直盯着人的疤看。   方游与项一越原本就是情同兄弟,此时看兄弟身上带了这般的伤痕,项一越几乎快要炸了。   焦躁地站在一旁等着方游与景铄那套见礼跟说话的程序走完,关切的心情呼之欲出。   伤在那个地方不仅仅是破相的问题,还是后怕。   毕竟稍有不慎,那刀再割得深几分,估计头就会被豁开一个口子让脑浆子全掉出来。   方游目光落在项一越身上时,只弯起唇笑了一下,音轻快地叫了一,“统领,许久不见。”   项一越被这话说得一身浑身不舒服。   兄弟见面说什么“许久不见”的,那是文人们折腾出来的说辞,这时候听方游这么说只觉得怪生分的。   被这么一刺激,项一越也管不得景铄还在自己面前,自己贸然抢话会不会不恭敬了,直接道,“你这脸怎么回事?谁弄的?!”   方游抬手摸了摸鼻梁处的疤痕,笑道道,“几个月前的时候夜半遇袭,不小心挂了个彩,都是小事。”   项一越怒道:“……小个屁,你这还没娶媳妇儿呢,相破成这样了可怎么整?!”   几个月前正好是段云深他们还在江北城的时候,也正是那时,项一越晚上做了个噩梦,担心起了方游,当时还向景铄提及此时了来着。   项一越看着那伤疤就闹心,只恨不能现在就去把那个罪魁祸首两刀给剁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那一次袭击之后方游受伤,他才和卓若阳以及贺珏接上了头。   卓若阳原本就是景铄的人,方游到了边疆来,卓若阳自然暗地里多有照料,只是没有放在明面上。   贺珏与渡鸦虽然也悄悄到了边疆,但是因为贺珏原本在军中就有人脉,故而有人替他们掩饰行踪,行事低调,在他们主动来找方游之前,方游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边疆。   结果他那次脸上受了一道伤,胸口还被捅出了一个大洞,高烧不退生死存亡之际,这些人全都冒出了头,竭尽所能地拉了他一把,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一个小士兵死不死没人在乎,但要是有多个将军关切,那军中大夫就要上心得多了。   方游也没有与项一越过多的叙旧,只如此简单寒暄了两句,便恭恭敬敬地请段云深与景铄出门上马,去往禹城的驻扎营地。   方□□事谨慎,在出门之前愣是不知道从这没人住的屋子里搜出来了一个幕篱,让段云深戴在了头上——段云深原本就偏男子相貌,现在肚子这幅模样又藏不出,实在是惹眼了一些。   虽说今天过来接人的都是心腹,他们绝不会多问不该问的——比如,这一行人是什么身份。   但稳妥些总没有坏处的。   段云深带着幕篱坐在马背上,差一点以为自己是武侠小说里的游侠。   只不过这游侠本身不会骑马,得靠游侠他相公护着。   段云深和景铄同乘一马,景铄握着缰绳,将段云深放在自己怀里。   项一越和方游分别带着阿四和十七,胡三钱则作为俘虏交给那些士兵押着了。   他们一行人离开了这个小村子,穿过一段无人的地区,最后到达了禹城的驻扎地。   十七和阿四虽然聪慧早熟,但是毕竟还是两个孩子,进驻扎地的时候几乎是有些被吓到了。   这架势,几乎要让人怀疑他们跟着的是真的“陛下”了。   可……“陛下”两个字也太让人觉得不可置信了,这在老百姓的心里可不是什么好词儿,后面的意思让他们几乎都不敢去想。   他们不约而同地偷偷摸摸去看前面坐在马上的景铄——在他们眼里,那人虽然看着不怎么亲善,但也算不得坏人。   他和段公子一起救了他们和他们的兄弟姐妹,还找人照顾他们,给他们留了钱财——这是好人。   方游察觉到自己身前的小孩儿傻愣愣地看着景铄那边,忍不住笑道,“看什么呢小崽子?”   正常孩子进这种地方不都东张西望地长见识么?盯着那两人做什么?   阿四:“……没,没什么。”   方游顺着阿四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见着景铄在与段云深小说话,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景铄的侧脸。   但是依旧能看出那种平和,不,和那云妃说话时,几乎是温和的。   对,温和。   方游莫名觉得这大太阳底下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吓的。往日里,这暴君每次一反常态,必定是要有人流血的,反常得越厉害,死的人越惨。   但是此时此刻,这场面愣是透出一种温情的味儿来。   方游越看越心慌,转头瞧了项一越一眼,却见项一越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似乎早就习惯了。   ……暴君真是换了性子了?   这云妃真是奇了。   几人到了军营,下了马,方游便领着人去了特地备好的屋子里。   禹城是他们从南渝人手里夺回来的,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座空城了。城里的人都杀了,东西都被抢了,就剩下这空房子多。   几人进门,得,又遇见个熟人。   贺珏。   他正坐在屋子里自己给自己倒茶水,搁这守株待兔呢。   方游笑道:“既然贺公子来了,我接下来又还有事,就少陪了。”   项一越看帐篷里这架势,自觉此处没自己什么事儿,干脆追着方游去了,他们兄弟久别不见,还有很多闲话没说呢。   贺珏看着景铄和段云深进来,身边跟着两个孩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愣了一下才调笑一般地对着景铄道,“人丁如此兴旺,好福气啊!以前怎么看不出你这般天赋异禀?”   段云深:……   明明知道这调笑是奔着景铄去的,段云深还是忍不住把自己个儿塞进去了。   没办法,这事儿吧,怎么想都觉得天赋异禀的是自己啊   ……当然,说大狐狸他天赋异禀也没什么问题。   贺珏笑了一下,从屋外叫了个小兵,让他领着两个孩子出去玩儿了。   景铄没接贺珏之前的话茬儿,只好奇道,“渡鸦呢?你们不是形影不离么?”   贺珏听到这问他,突然破有深意地一笑:“不如猜猜看?”   景铄:“我听闻失踪好几月的贺勤在前不久回来了。”   贺勤是贺珏的兄长,也是戍边大将军。太皇太后和嘉王相争时,拿到了他与嘉王私自会面的证据,然后太皇太后以此为由,怀疑他们密谋造反,将嘉王下狱,同时要召回大将军审讯。   只是这召回的圣旨才刚刚抵达边疆不久,贺勤接了旨便消失了,都说是畏罪潜逃。   之后边疆的大将军一职由卓若阳暂代,景逸上台之后又撤了卓若阳,转而换了自己的人上去暂代。这一“暂代”就暂代了半年多,大将军是生是死也没人知道,也没说把将军之位给填上,毕竟这生死不明的,这事儿就这么一直耗着。   直到前段时间,这位大将军突然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敌军将领的头颅。   景铄扶着大肚子的段云深坐下,语气从容:“回来的那人不是贺勤罢?”   是贺珏安排渡鸦李代桃僵,   贺珏失笑,“你不是去游山玩水了么,怎么这偏远地方的事儿你也知道?”   渡鸦原本就与贺勤外貌相似,只要再联合卓若阳处理一下军中质疑的音,便能正大光明地替代上去——哪怕明眼人都知道是假的,但是在没有真的的前提下,有个假的稳定军心也不错,更何况这个假的还把敌军首领头颅带了回来,并且也和他们互通有无,自证并没有恶意。   景铄淡然反问:“你不是来找自己兄长复仇的么,不好好的找贺勤的下落,怎么带着渡鸦掺和边疆军防?”   为什么呢?   本来确实是为私仇来的,但是来了之后见着将士们节节败退,国土寸寸失守。贺珏血脉里那点忠肝义胆又活过来了,于是把渡鸦推了上去做傀儡,自己站在渡鸦身后谋划。   托自己那位狠心的兄长的福,自己这病弱的身子一辈子也做不了将军。   但是,自己多少感受过做将军的感觉了。   贺珏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了个果子,擦干净了递给段云深,“记得娘娘爱吃好吃的,岭南特色的石果,军中本来没有这个,收到消息之后我特意让人去最近的崖壁上采的。”   段云深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愣了一下,道了谢,接了过来,然后准备接着听这两人打哑谜。   虽然听不懂他们再说什么,但是总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段云深还不知渡鸦与贺勤长相相似。   景铄看段云深不吃,于是把石果从段云深手里接过来,帮忙剥开,再递回去——那果子外皮的裂纹看着像荔枝,比荔枝大一些,外皮是灰色的,剥开外皮果肉晶莹。   段云深接过来吃了,两人动作都格外自然。   贺珏:“啧——”   眼睛和心灵都受到了暴击。   自己这是做错了什么,一个孤家寡人在这看连孩子都有了的好友和他夫人炫耀恩爱。   ……而且人家态度很明显,他们根本没想炫耀,就只是毫无自觉地展露了一下他们的相处而已。   段云深尝了一下,觉得这果子甜味不重,但是吃完却让人有种齿颊留香的清香,于是自己又伸手在盘子里拿了一个,自己剥。   ——其实段云深一开始是想给景铄也喂一个的,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贺珏那副“烧死情侣”的单身狗特有目光,于是剥完自己吃了。   脸,还是要的。   贺珏牙疼似的:“所以呢,二位这是游山玩水地玩儿腻了,特意来刺激我一下?还是说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多个义父,找我来认亲?”   景铄:“我们要入南渝。”   贺珏:“……什么?”   贺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他问了“什么”,景铄也未曾说第二遍,他知道贺珏不是真的没听清。   贺珏看了景铄半晌,突然笑了一,道,“……懂了,有孩子了得回娘家,给孩子的姥姥姥爷报喜。”   段云深:?   好好说话,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阴阳怪气的!   贺珏上一句自然是玩笑话。   若不是说要去南渝的是景铄,贺珏早就觉得那人是疯子了。   正是因为是景铄,他这么说,自然是深思熟虑了的,所以那些尖锐刻薄的话说不出来,才开了这么个不好笑的玩笑。   如今边境线上战事不停,景铄他们要入南渝,得过我朝和南渝两道防线,就算贺珏利用人脉,将他们从己方边境线上放了过去,他们也还得自己过南渝人布下的防线,才能进入南渝国境内,其中若是被抓住,哪个都落不了好,更何况段云深还是这么一副身怀六甲的模样。   而过了边境线还只是开始,过了防线深入腹地之后,还会有诸多麻烦等着他们。   贺珏:“理由呢,过去做什么,总不会真指望我相信你们是去找孩子他外祖母报喜的吧?”   景铄未曾解释,只道:“非去不可而已。”   贺珏:……   贺珏无话可说。   贺珏:“……好,此时我可以帮忙安排,但是最近不行。最近南渝那边似乎又出了新的变故,你也知道我让渡鸦去杀了他们的大将,暂时夺回了一座城,就是咱们现在待的这处禹城。但是那大将一死,却冒出来一个战术诡谲之人,我摸不透他的路子,只隐约猜到最近一段时间很有可能会出乱子。”   那人原本和南渝国大将不和,但拿不到实权,所以从未在战事中冒过头,也没被贺珏放在眼里。   谁知道这大将一死,这人上了位,竟然会如此棘手。   原本贺珏盘算着先杀了敌方大将挫了对方士兵锐气,己方“将军”回归定会士气高涨,乘胜追击,将失去的城池全拿回来应该不成问题。   但是敌方新上位的那人反应太快了,贺珏只来得及拿回一城。   再去拿第二城的时候,差点入了套。   贺珏有预感,近来这人一定会再有动作,景铄他们此时过边境线不安全。   景铄淡然道:“你来找你不是让你行方便的,而是找你拿东西的。”   拿到了必要的东西,他可以带着段云深自己过去。   贺珏:……   贺珏:“……你就是来给我添堵的!——你别说话,我去找人商量,此事我做不得主。”   贺珏说完气势汹汹地出了房间。   段云深这时候剥开一个石果递给景铄:“你们说话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景铄知道段云深说的是什么,淡然道:“掐了吧,不该有这个想法。”   段云深:“掐不掉,我想试试。”   景铄:“云深若是掐不掉,我可以帮云深。”   段云深:“……嘤。”   景铄:“吃果子。”   段云深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用“南渝国英雄”的形象忽悠一把对面的南渝人。   比如,假意放消息说自己作为太后寿辰宴上的幕后黑手,完成南渝国给自己的任务后潜逃至此,正待回国,不想被贺珏他们截获。   然后让贺珏放消息,以自己为要挟,让南渝他们把侵吞的城池吐出来为交换条件。   到时候南渝霸占的城池土地能回来,段云深他们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南渝境内。   景铄将剥开的石果送到段云深唇边,段云深张口,故意咬了一下景铄的手指尖。 第78章 堂弟   景铄就觉得自己的指尖被段云深的牙齿轻轻磕碰了一下,指尖有点微痒,但是没多心细想,结果喂下一个的时候居然又被磕碰了一下。   景铄:……   景铄又喂了一个,然后他就看着段云深低头,故意露出自己一口白牙往自己指尖上磕……   景铄在被段云深咬住的前一刻将手和手里的果子拿远。   段云深磕了空——这是得亏没用力咬,要是用力了这时候上下牙齿都磕得发疼,不过段云深还是听见了自己牙关相叩的声音。   段云深:?   段云深抬头,发现景铄好整以暇看着自己。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装作无事发生,转头自己拿果子自己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   贺珏从景铄这里出去,便去找了卓若阳和渡鸦。   卓若阳原本就是景铄的人,按常理来说,景铄抵达此地他应该和贺珏一起过去拜见的,奈何这时间不巧,卓若阳、渡鸦,以及一些其他的将军每天这个时辰都会议事,沙盘推演战事,告知手下线人的消息,或者交流一些想法,故而脱不开身。   所以才只有贺珏这个闲人过去了一趟。   贺珏回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他们议事散场,军中高层三三两两地走出来,见着贺珏都道一声“先生”,贺珏现在的身份是军师。   等贺珏进门,屋子里只剩下了卓若阳和渡鸦两人,渡鸦端坐于高位,身穿铠甲,坐得端端正正,一副沉稳的模样,好似凭空年纪长了十几岁。   他那张脸原本就与贺勤相似,这时候换了衣着和神情,乍一看还挺能唬人的。   只不过贺珏一进来,渡鸦便将那沉稳之色卸去了,好似一只沉默但是忠诚的犬见着了主人似的,嘴上虽没说什么,但是一切情绪都在眼睛里了。   卓若阳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看着懒散极了,这时候把自己扔在椅子里,背靠着椅背,脚.交叠放在桌子上,坐没坐相的。   卓若阳看贺珏进来,姿势未变,只懒洋洋地笑着挥了挥手,然后道,“朝中传来消息,咱们嘉王殿下又下了新的决议,贺公子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贺珏:“卓将军慎言,‘嘉王殿下’这个称呼还是少用吧,没见着人家如今荣登大宝了么?”   卓若阳:“此处又没外人,总不能让我管此人叫陛下吧?——对了,陛下如何?”   后一个“陛下”问的是景铄。   贺珏:“好的很,正筹划着去南渝游山玩水呢。”   卓若阳:“……”   卓若阳原本没个正行,此时听到这话,终于表情正经了几分,正色看了贺珏一眼,以确认贺珏没有在开玩笑。   贺珏表情坦然。   卓若阳收回目光,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毫无诚意地自省道:“……我当初是脑子里塞了马粪么,怎么就决心跟了这么个疯子?”   贺珏:“现在改投嘉王也还来得及。”   卓若阳笑得不正经:“不,我这人精神洁癖,对主子和女人都是从一而终的。”   贺珏嗤笑一声:“有本事你将这话当着他的面讲。   卓若阳扬眉。   他没那个胆子,那可是暴君,把他和“女人”并排放着不是找死么?   虽说卓若阳确实觉得自己的女人是一等一的好,但是不代表别人也能觉得和自己的女人类比是好话。   贺珏:“你之前说嘉王如何?”   渡鸦此时接口:“嘉王准备收复江南了。”   贺珏:……   这国家本来就国库空虚,去年闹了灾,和南渝又战事不断,来回拉扯,战事至今未曾结束。仅仅是供应岭南这边的军需就已经很吃力了,结果景逸居然下令要收复江南——心是好的,可哪有那么多钱这么几头打仗的耗着。   贺珏此时听完,自然忧心岭南这边的军需补给会因此跟不上,下意识确认道:“这时候宣布收复江南?”   卓若阳摊手:“对,这时候,就几天前的事,调得是江北军,准备横渡雾水江杀过去,啧,就江北军那仨瓜俩枣的,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自信。消息是我在朝中的人秘密送过来的,所以到的比较早,恭喜贺小公子,你是此地第二批知道此事的人,第一个是我——诶,要是这么一看,嘉王可能也是个疯子,那这么一比还是跟着咱们陛下好啊,至少咱们陛下比嘉王好看。”   贺珏:“敢问卓将军一年能见着他几回?”   卓若阳笑道,“陛下一直在我心里,从不曾离开我半步。”   贺珏听着起鸡皮疙瘩,要不是他知道卓若阳在京中有位未婚妻,两人感情甚笃矢志不渝,他都要怀疑卓若阳对景铄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   贺珏看他说得这么煞有介事,忍不住抱着点落井下石的心态道:“你应该还没见过云妃?”   话题跳得太快,卓若阳一怔,才道:“那南渝送来的和亲礼物,蛮族妖妃?”   贺珏悠然道:“那可是独得圣宠,送进宫中的美人那般多,你见着谁能活过一个晚上的?容我多提醒一句,那云妃可爱吃醋得很,卓将军最好把你那似是而非的说话调调收起来。”   卓若阳笑道:“我若是不收又如何?”   贺珏想了想,挺真诚地道:“会见证你家陛下如何见色忘义。”   贺珏作为一个背了许久“白月光”称号而且还被景铄告知“离我远点”的妖妃吃醋受害者,在此事上格外有发言权。   卓若阳笑了笑未语,显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贺珏摇了摇头,有些人啊,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去被打击一次就不知道某暴君原来看着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这时候早就被“情”字腌入味了。   贺珏转而去看渡鸦:“有查出现在带领南渝军的是什么人么?”   渡鸦:“有些消息,只是不多。只说是个年轻人,似乎是南渝下一任国师的备选人之一,称呼为小国师。”   贺珏一顿,“南渝国师备选不是从皇嗣中选人么?”   南渝盛行巫蛊,其中他们的大国师便是最精于此道之人,除开巫蛊,他们还精通卜算天命之类的神神鬼鬼的东西。   这种人一句话就可以影响国家命脉的,他们要是说一句“天要亡我南渝”,那南渝就得人心惶惶。所以一直以来,国师都是皇族的人,从皇嗣之中挑选,对南渝绝无二心,从而确保他们绝不会假传天渝,危害南渝。   国师备选为小国师,成为国师之后称为大国师,大国师终身不得婚嫁。   卓若阳:“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贺珏:“谁会把这种既是皇嗣又是国师备选的人送到这前线来?而且这样的人居然一开始还拿不到实权,被南渝那个将领压得我们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   卓若阳沉思:“说的也是,南渝王宫里好好的清福不享,他来这地方做什么?”   卓若阳说完一顿,突然惊醒一般地道,“要这么算起来,此人岂不是那蛮族妖妃的兄弟?”   贺珏心生感慨:“还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劝卓将军将蛮族妖妃的称呼给改了,趁着你心中的陛下还没听见。”   贺珏与对面那位交手不多,但是却已经察觉出此人行事阴诡狠辣。再看看自己这边的云妃娘娘,那可真是看不出半点城府和坏心思的。   .   与此同时,南渝军驻扎大营,一个少年原本正在打坐,这时候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年纪,肤色略深,头发微卷,长得俊秀得很,眉心用金粉描了一簇火苗一样的图案,睫毛极长。   此人名为段灵辰,算是段云深原身的堂弟。   在他身边伺候的小童被他这般突然睁眼给吓着了,那双眼睛里像是写满了狂喜,有种近乎癫狂的味道。   只一眼,那小童就有种喉咙被扼住的感觉,后背生寒。   段灵辰看向被吓着了的小童,嘻笑道,“怎么了?”   这时候笑着的段灵辰看起来似乎正常了不少,小童将刚刚被吓到的那颗心安抚下来,道,“无事,小国师打坐这么久,可有疲惫?”   段灵辰:“本来是疲惫的,但是梦中得了个有趣的天谕,便不疲惫了。”   小童听到“天谕”两个字紧张了起来:“可要传首领们进来听天谕?”   段灵辰听到这话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他原本相貌就俊秀,这么一笑越发动人,几乎把那小童的脸都要弄红了,“才不要,这天谕是我一个人的~”   小童心动又犹豫,结结巴巴道,“不告知首领们会不会不好……上次天谕没告诉他们,他们罚了小国师好久呢!”   段灵辰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现如今还有谁能罚我?”   小童:……   罚段灵辰的那个被渡鸦斩了头,尸首都不全了。南渝军中一直有人传段灵辰分明算出了此事,却故意不做声。   段灵辰随手拿起搁在一边的小盒子,巴掌大小,乍一看之下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女人们用的小妆箧。   只不过细看之下,便会发现那盒子似乎是用柳条之类的材质编成的,上了清漆,而且看起来十分普通,也没什么纹饰。   段灵辰打开它,在那巴掌大的小盒子里居然盘着一条小蛇,黑色的,比小指都细。   盒子骤然被打开,小蛇便抬头看了段灵辰一眼。   段灵辰把手指伸进去,小蛇犹豫了一下,才绕着他的手指头爬到了他的手背上。   段灵辰看着小蛇,眼神中有种沉静的疯狂,这感觉矛盾而诡异,笑着道,“他回来了,开不开心?”   小蛇吐着信子。   段灵辰用另一只手屈指弹了一下蛇头:“你们当然开心了,你们都喜欢他。”   段灵辰自言自语,“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呢?”   小童谨慎道:“……谁?”   段灵辰:“一个很喜欢的人。”   小童愣住,有种失恋心碎的感觉。   段灵辰笑起来,他撒起谎来可真是半点都不脸红。   如果说喜欢的表现形式是把人给弄死的话,那他确实挺喜欢段云深的,不对,是段云深的原身。   .   段云深这时候正坐院子里的石磨上看项一越教阿四和十七怎么上马——段云深也很想学,但是他的肚子不允许。   这时候只能手里拿着一碟子盐炒豌豆边吃边看热闹,盐炒豌豆是贺珏让人送过来的。   本来看得挺乐呵的,段云深却突然觉得一阵恶寒,就好像有什么恶意扑面而来,激得自己一个寒颤。   段云深:?   这样天气怎么还会突然这么冷?   我的专用狐皮保暖人形衣呢?   段云深四处看了看,准备去找狐狸。   这时候直接就从磨盘上跳了下来,结果落地轻巧,下一瞬间肚子就跟着往下一坠   段云深:!   段云深魂儿都快飞出体外了,抢救一般扔了手里的豌豆碟子,转而伸手扶住自己的肚子。   好巧不巧,这一幕恰好被刚刚走出门的景铄瞧见。   段云深扶住肚子揉了揉,心惊胆战地松了一口气,缓过了刚刚下坠带来的不适,又安抚了一下肚子里小狐狸崽子,抬起头来正待装作无事发生,然后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景铄正看着自己。   段云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傍晚有点事耽误了,写不完了,明天补。   不补我是狗!!【突然】   小疯子是来为云深送解蛊法的,不准备让景和段往南渝跑了,友爱的堂兄弟送货上门。   最后亲一下小天使们——mua~*罒▽罒 第79章 猫窝   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拔腿就跑离开大狐狸的视线,这样的话,哪怕他想发火也没办法,等他气消了再回来哄;二、现在冲上去就亲,抱住狐狸不撒手,亲到他根本就想不起来刚刚看见了什么。   问,以上两个方法哪个更适合用来保命?   景铄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爱妃。   他倒是要看看,自家爱妃还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项一越和两个孩子在听到段云深扔掉盐炒豆子的碟子的时候就看过去了,毕竟碟子磕在地上直接碎了,可响了。所以项一越他们也就跟着一起目睹了段云深抢救肚子的全程。   此时屋子里格外寂静,大家就这么你看着我看着他。   沉寂了一会儿之后,十七先沉不住气了,直觉告诉他这种危险的地方不适合久待。于是他偷摸摸地拽了一下项一越的衣角。   项一越:?   十七用口型道——项先生,咱们走。   项一越:……   虽然但是,说得有理!比待会儿殃及池鱼的好!   项一越带着十七转身就往屋外走,段云深听到了动静,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灵魂恨不得伸出一个小钩子抓住他们——球球你们了!!带我一起走吧!!不要独留我一人面对这个惨痛的世界啊   还有类似的想法是阿四。   刚刚项一越本来就在教两个小孩儿驭马,阿四现在还坐在马背上,也没人接他下来,这时候眼睁睁看着项一越和十七跑了……   阿四低垂着头,心里默默给十七加了一笔黑账。   迟早问这个冒坏水的讨回来,这人肯定是故意不提醒项先生接我下来的!   阿四现在骑虎难下,只觉得自己已经半只脚踏进阎罗殿了。   就在阿四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时候,突然听到景铄道,“还要我送你出去?”   阿四:?   说我?   阿四壮着胆子抬头看过去,发现景铄正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眼神淡然无波,看着好像很平静,但是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而且很明显那话就是和自己说的。   阿四愣是不敢说自己无法自个儿从马上下来——他们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的,长得慢,个子不高,脚都踩不到马镫。   于是,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一个普通的小男孩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么用缰绳控制马,愣是骑着马从院子里走出去了。   段云深目送着阿四骑马出了门,他出门之后,门外不知道哪个守门的小士兵那么有眼力劲儿,居然把院门还给关上了。   段云深:……   谢谢你堵死我逃跑的后路哈……   段云深看向景铄,惊恐地发现本来自家的狐狸站在门口,但是这时候居然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你属猫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段云深连着后退好几步,垂死挣扎:“心肝大宝贝,你先别激动,我觉得刚刚你看见的事我还可以狡辩一……不是,解释一下。”   景铄宽容大度,点头道:“云深说说看。”   段云深沉默了一下,然后沉重地开口:“……你有没有听说过地心引力,实不相瞒,我刚刚感受到了地心引力的召唤,所以才……”   景铄:“帝辛什么?那是谁?”   段云深:?   是谁??   不是,咱们这是要往吃醋的方向发展吗?   还是你打算再给我加一条罪名!?   这四个字的,地心又不是复姓,为什么要觉得它是个人名啊!你就是想吃饺子了觉得缺醋对不对?!   段云深急中生智:“是你!”   段云深接着往下编:“来自帝心的引力!我刚刚感受到了你的召唤,所以急着来见你——大狐狸,你刚刚是不是想我了?我都感受到了。”   我真是个机智的小可爱!   景铄:……   谁说的一孕傻三年,自家这爱妃最近分明有变聪明的趋势。   这谎虽然扯得很不走心,但是胜在够悦耳。   段云深再接再厉,“都怪你突然想我,我心里一急,差点就把小狐狸崽子给摔了。”   把一切责任推给狐狸什么的,我的良心一点都不痛!!   景铄:“这么说还是我的过错了?”   段云深试探道:“……那要不然,咱们平分,算我们一起的过错?”   景铄:?   段云深给了景铄一个“就这么办吧,挺好的!”的眼神。   景铄:……   景铄原本是有些生气的,愣是被段云深东拉西扯的弄得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生气才好了,此时只觉得无奈又有点想笑,甚至想要纵容。   景铄:“再过一月,就没有这般好说话了。”   再过一月,小狐狸崽子就该出生了,到时候某人再这么作天作地还拒不认错胡言乱语,那肯定是要被好好整治的。   段云深冲着景铄笑得没心没肺的,他就能听出这句话的意思是——今天这件事就算了。   咸鱼么,活在当下,将来的事情将来去发愁,万一要是将来的时候自家大狐狸还是舍不得为难自己呢?还是很有可能的嘛!做咸鱼要有梦想的活着!   段云深乐颠颠地凑近了一点,“我家大狐狸果然天下第一好。”   景铄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赞同个什么劲。   景铄拉着人伸手揉了揉段云深的肚子,“刚刚落下来是不是难受了?”   段云深这时候一放松下来,又开始口无遮拦:“还好,其实也没那么金贵,哪怕早高一点,我跳下来也……”   景铄:“也什么?”   段云深:“……”   我不是那个机智的小可爱了!   段云深第一时间认错:“我错了。”   景铄:“就这样?”   段云深张嘴就来:“我不该从高处跳下来,我要是再这么不长记性,我就……”   景铄:……   景铄凑过去亲了段云深的嘴唇。   亲上去之后还是觉得有点生气,然后咬了段云深的嘴唇一下。   段云深:“呜嗷……”   咬得有点狠,自从这大狐狸彻底变成了家养的之后,就算咬人那也都是闹着玩儿似的,几乎没有故意要让段云深疼得多厉害的时候。   今天是个意外事故。   景铄咬了一下就撤开了,一开始也没安抚人的打算,离开之后才发现段云深嘴唇居然见血了。   景铄:……   刚刚咬的那下是就着胸口的火气下口的,自然分不清轻重,此时见着流血了又有点后悔。   谁让刚刚这人一副准备赌咒立誓的语气,段云深就不是个长记性的人,景铄可太知道了。明知道他不长记性,那那些立誓的话怎么好让他乱说?   有的人自己不信神佛不信天命,但是却忌惮自家爱妃随口胡诌几句誓言。   段云深觉得疼得有点厉害,试探着拿手指抹了一下——嗯,手指上有红色了。   段云深看了看手上的红色,又看了看景铄。   景铄就算此时心中有了三分后悔,但是脸上也还是那淡然的模样,似乎他就是故意的,根本没有为此惊讶和后悔,此时坦然一般地回应段云深的目光。   段云深:……   心肝儿狐啊,你……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下这么狠的口啊你!!我都认错了!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戏好像有点多。   段云深:“疼……”   景铄表面上不为所动:“嗯。”   段云深强调:“疼……”   景铄:“疼才长记……唔。”   段云深撞上去了。   我咬死你!!   就嘴唇破皮那点小伤口,本来就是一会儿就能凝血了,这时候愣是撞上去摩擦辗转撕扯,像是恨不得把那伤口再扩大一点。   血味儿有点类似铁锈,尝起来的味道并不是那么美好,但是段云深完全没有撤退的打算,好像嘴里尝到的不是自己的血的一样。   景铄有种被蛊惑了的感觉,唇舌濡湿,淡淡的血腥味像是刺激了什么原始的本能。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再疯一点,可能会想将这人撕碎了一点一点吞下去。   但是好在段云深是自己的。   有此人则万事足。   段云深带给景铄的是一种安定的感觉,感觉只要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还好好的,那就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曾经根植在自己心中的戾气与怨怼,因为段云深的存在,如今也完全消散干净,再想不起半点昔日满身戾气的感觉。   所以他才会觉得“如果自己再疯一点”才会撕碎他吃下去。   现在不会的,他知道段云深是自己的。   从身到心再到灵魂,段云深让景铄确信这一点,无需不安也无需猜忌。所以如今的景铄面对段云深更多的是守护照顾,而不是不择手段的占有。   他已经占有他了,那个人心甘情愿的。   段云深能觉察到自己的肚子很碍事,都碰着景铄了。好巧不巧,这时候居然还胎动了一下——大狐狸这次肯定感受到的格外清晰。   分开的时候,段云深没忍住舔了自己刚刚那处伤口——喵的,更疼了!   段云深看了看景铄的嘴唇——挺好看的,除了颜色因为摩擦而深了一些,一个伤口都没有。   我不是去咬死他的么?   我……咬在哪儿呢?   不行!   我得咬回来!这狐狸快无法无天了!   段云深在景铄身上打量了一下,脖子肩膀脸颊下巴颏——最后决定了,凑过去在人耳垂上啃了一口。   恰在此时,原本被关住的院子门被推开了,卓若阳走了进门。   此人过来之前还特地把铠甲清理了一遍,洗了把脸,换了个发冠才过来。   推开院子门的时候,心里想着待会儿自己应该在院子里下跪请示,等待景铄说完了才能进去——他以为景铄会在屋子里待着,担心在院子外请示不好,声音小了里面听不见,声音大了显得自己粗鲁。   哪知道进来就见着这么有伤风化的一幕——那男子看起来就跟挂在自家陛下身上一样,大着肚子还在投怀送抱,往自家陛下怀里扑,看着似乎是想……凑到陛下耳边轻声耳语?   段云深叼着景铄的耳垂,跟只叼着小鱼干的猫似的,他这个角度刚刚好看见推开门的卓若阳。   段云深:……   卓若阳:……   两人四目相对,一起愣住了。   卓若阳不愧是久经沙场,见过各种大场面,愣了一瞬间之后,他就恢复了正常表情,面不改色地将自己踏进来的那只脚收了回去,把门重新给关上。   就好像刚刚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在门外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清了清嗓子,恭敬道,“锦公子可在?”   段云深叼着耳垂:……   这脸皮厚度跟心理素质都是自己望尘莫及的水平啊!   不动声色地退出去就算了,退出去了居然还能这么淡定地重新敲门,除了“佩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景铄:“爱妃?”   段云深:“绳莫(什么)?”   景铄:“该松开了。”   段云深:……   哦。   段云深把耳垂松开了,决定向刚刚的高人学习,面色如常地退开,拍了拍自己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土,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对景铄道,“似乎是有人敲门?”   景铄看在眼里,简直有心将此人再折腾一番。   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他只抬手帮段云深抹了一下过于湿润的嘴唇。   段云深:……   段云深“面色如常”不下去了,因为他察觉到景铄的手指大概会因为刚刚的触碰而沾湿,对,是口水。   然后段云深脸上不自觉飞起一层薄红。   景铄察觉到段云深的神色变化,微微扬眉。   段云深:“咳嗯。”   这时候门外又规律地响起了敲门声,听起来不急不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门外的人格外有涵养。   景铄:“进来。”   卓若阳这才推开门进来,脸上没有半分不自在的表情,看起来沉稳靠谱,无比自然地对景铄与段云深行了礼。   段云深就跟偷吃了什么好吃的一般,做贼心虚地再次抹了抹自己的嘴角。   项一越他们出去怎么没把院门锁死?办事一点都不靠谱!——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还在埋怨关了门的那个人是堵了自己的逃生路的。   卓若阳来见景铄也没什么正经事,毕竟景铄是他的主子,主子到了自己的地盘,自己理应过来接见。   此人在贺珏他们面前的时候还是一副坐没坐相的嚣张样子,说话也是口无遮拦,到了景铄面前倒是规矩不少,笑起来的时候依然能看出他那股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但是在言语间收敛了不少。   卓若阳简单汇报了一下如今这岭南边境局势,大概分哪几条的战线,主持每一条战线大概都是什么人,现在我军情况如何,南渝军又如何——总之,听起来像是来做总结报告的。   景铄只听着,也未曾多说什么,一直到卓若阳提起对面的小国师的时候,他才停下来多问了几句。   最后说完了,景铄淡然道了一句“辛苦。”   卓若阳:……   他有点被这句给惊着了,愣是靠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场露出惊讶的神色。   景铄待人虽然一直都是亲疏内外有别,但是很多话都不会放在口头上。   他还是暴君的时候,虽然也不会对自己那些忠心于自己的人如何亏待,但是也绝不会把有些关切话直接说出来——平心而论,那时候对别人也少有关切之情。   今日一句“辛苦”,卓若阳便有些手足无措了,此人看着吊儿郎当,骨子里是只忠犬。   这头得了主子关切,心里是高兴的,可另一方面又高兴得不太.安心,自家主子是个疯的,这一点自己一直都是很清楚的。既然如此,那他的关切,很有可能不只是关切。   卓若阳:“陛下可是觉得属下有什么事做的不妥?”   景铄闻言睨了人一眼:“你觉得有?”   卓若阳:……   因为这句“辛苦”,卓若阳当天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在琢磨这句话背后是否有深意。   琢磨到后半夜的时候,有亲兵进来禀告,说是“大将军请他过去一趟”。   这里的大将军说的是“渡鸦”,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都是贺珏找人,借用的大将军的名义。   卓若阳一边穿衣一边琢磨,难不成贺珏也被陛下.体恤关切了?找我商议背后深意是什么?   那我可得沉着点。   卓若阳进门的时候,果然看到是贺珏在所谓的“大将军”处等着自己,他衣着随意,像是刚刚起床,身上披着“大将军”的披风。   贺珏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自从到了岭南又一直在耗神,没好好休息,这时候又是睡到一半起来的,瞧着脸色煞白。   卓若阳挑眉,调笑一般地道,“你这脸色可不好,‘大将军’在床上也不知道节制些的么?”   他一边说,一边找了把椅子,把自己扔了进去,依旧是一副坐没坐相的模样。   贺珏没理会卓若阳这句,开口的时候神色之间居然有几分沉重,“今夜南渝人奇袭,你可知道?”   卓若阳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道,“真的假的?我也没听见响动啊。”   贺珏:“袭击的不是禹城,而是王将军那边。”   王将军说的是王瑞重,此人是景逸的人。   卓若阳打了个呵欠:“那可是好,早看他不顺眼了,那龟孙子死了没?——不是,这么点事,也值得你大晚上的把我叫起来?还有什么事,直接说重点。”   贺珏:“王瑞重派人来报消息的时候,说是南渝人奇袭失败,他们生擒了不少人,其中有两个人比较特殊,一个是我的好兄长你们的大将军,贺勤。还有一个是咱们的新对手,小国师。”   卓若阳:……   卓若阳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维持不下去了。   贺勤已经失踪了好几月,从未出现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前段时间贺珏一时重燃了骨子里那点忠义魂,用渡鸦李代桃僵,当时为了让渡鸦坐稳这个大将军的位子,还费了不少的功夫。   结果这时候居然抓到真的了,不仅抓到了,而且贺勤还是和南渝人一起来夜袭的。   还有另一个被抓的小国师,交手次数虽少,但是彼此有几斤几两都心里有数。   他一个小国师,何等身份,凭什么跟着来夜袭,而且还居然被抓了?   此事绝对有诈。   贺勤不必说,他仅仅是被抓就已经能够造成混乱——此时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将军,谁真谁假?   那小国师此时冒险过来,估计也别有图谋。   卓若阳神情凛然,没了刚刚打呵欠的闲适模样,皱着眉头道,“王瑞重那边怎么说?”   王瑞重是景逸的人,与他们不和。   岭南军中分为两派。   卓若阳、贺珏以及渡鸦都是景铄的人。   他们下面的人大多是一些贺珏父亲,也就是贺老将军的旧部,这些旧部不少本来就和贺珏有联系,也知道贺珏比贺勤有才能——不过这部分人的支持只是看在贺老将军的面子上,帮着对抗的王瑞重,他们既不知道暴君景铄还活着,也没有反对景逸的意思。   王瑞重是景逸的人,他的支持者都是贺勤的亲信,贺勤虽才能比不过贺珏,但是终究行军打仗那么多年,过命的兄弟还是有几个的。这些人都对贺珏带渡鸦偷天换日之事多有不满。   只是当时时机特殊,大敌当前,渡鸦又带着敌军将领人头出现,振奋了士气,他们当时没戳穿渡鸦,失去了机会,后来又受到多方牵制,才将此事搁置下来。   贺珏:“王瑞重暂时还未曾声张,说是会将这两人送过来,大家商议着来。”   卓若阳扬眉:“哟,抓到了贺勤这么好说话,还送过来?——啊,也是,贺勤都与南渝一起夜袭咱们了,他们这群挚友兄弟也没脸面声张此事。”   贺珏:“……这么想也说得通,可我总觉得此事处处透着不对,细细去想,又想不透——那小国师把自己送进我们的营地做什么?夜袭这种事用不着他,他肯定是故意把自己送进来的。”   卓若阳伸了个懒腰:“想那么多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小国师自己都送上门来了,咱们总不能因为怂,又把人给送回南渝去吧?”   卓若阳伸着自己的长腿,搁在了桌子上,整个人神情放松,“贺小公子,就没人告诉你么?这么爱操心是会短命的!”   渡鸦原本一直安静坐在一边,没发表任何意见,好似这屋子里一件摆设,这时候听到“短命”二字才转头看了卓若阳一眼,目光不善。   卓若阳迎着渡鸦的目光笑着调侃道,“大将军呐,自己的人还得自己疼,别等着人都操心没了。”   贺珏此时接话:“谁说我是他的人?”   卓若阳:“难道不是?”   贺珏这时候没心思和卓若阳在这打这种无聊的言语官司,他倒是想是呢,奈何渡鸦头上顶了颗榆木脑袋。   早就说过了,此人愿意为了贺珏而死,但是却不愿意与他同塌交颈而眠。   贺珏唤了渡鸦一声:“卓将军好奇呢,我这张嘴没可信度,不如你告诉卓将军。”   卓若阳笑道:“贺小公子真是善解人意。”   原本贺珏以为渡鸦定然会撇清关系的,再来一套“尊卑主仆”的言论,谁知道渡鸦只是木着一张脸道,“卓将军好奇得太多了些。”   卓若阳话里有话似的调笑道:“大将军这句话说得可真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懂了,不打听了。”   贺珏懒得接话,他头疼。   身体底子薄,夜半又被叫醒,这时候又绞尽脑汁地在猜对面那个小国师到底意欲何为——思虑太过,头就疼起来了。   他现在的身体底子就只适合在京中做个富贵闲散人。   ——都是贺勤,是那个善妒的兄长将幼年的自己在冬天推入冰湖,想要冻死自己,若非如此……   卓若阳察觉到不对,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我比你虚长几岁,干脆给你做回哥哥。当哥哥的给你指条明路,等贺勤送来了你就找个机会和他单独相处,我和这位‘大将军’帮你守门,你趁他被绑着的时候直接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一句废话都别说,解决完了之后就回你的京城去吧,要是不想回京城就跟着陛下一起到处瞎逛也行。”   贺珏看了卓若阳一眼,“你确定要做我哥哥?我这辈子想的最多的可就是如何“克兄”了。”   听说过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克兄可是头一回听说。   卓若阳摇了摇头,一副觉得贺珏无药可救的模样,站起身出门,“蠢吧你就!”   渡鸦这时候到了贺珏身边,“可要让人熬药?”   药是军医开的,都是治标不治本。贺珏的根本问题是底子太弱,得靠养,整天靠药吊着算是怎么回事儿?是药三分毒,迟早吊出事来。   贺珏摇头,自己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然后问道,“刚刚你怎么不否认?”   渡鸦沉默。   他知道贺珏问的是卓若阳问贺珏是不是他的人的时候,渡鸦怎么不否认。   贺珏:“说话,装什么哑巴。”   渡鸦:“我确实只是觉得卓将军好奇得太多了。”   贺珏不知是不是自作多情,他总觉得自己从这句话中品出了点别的味儿来,“你是觉得他对我太过好奇了?”   渡鸦:“属下不敢。”   贺珏听着“属下”两个字就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不耐道,“不是早就让你不准用‘属下’的自称了吗?”   贺珏本来隐约尝出的那点甜被这两个字毁了个干净,也不想和此人说话了,站起身来准备回去躺着。   睡不睡得着另说,总之躺下舒服一些。   刚刚走出去两步,渡鸦便赶过来将人直接打横抱起来了,带回了卧房。   卓若阳在那儿掰扯了半天他们俩的八卦,也不是空穴来风。他们两人确实同住一间房,只不过是贺珏睡床,渡鸦睡地上——也不知道这能有什么好避讳的。   渡鸦抱着人回了房间,又帮人脱衣,最后塞进了被子里,掖好了被角。   贺珏:“真不与我同睡?又不是让你睡我。”   渡鸦:“不妥。”   贺珏笑了一声,懒得再说,将眼睛闭上了。   .   景铄那边今夜也睡得不太.安宁,主要是段云深睡得不太.安宁。   他做噩梦了,每次堪堪入睡,就会听到“咝咝”声,还有爬行的声音。   而且入睡之后他的意识很沉,像是上面栓了一个重若千斤的铁块,带着他往下沉。   这个过程他很熟悉,上次蛊毒发作后有一段时间便是这样的感觉,原本有了那段时间的经验,应对起这样的事情来应该算得心应手的。   但是……耳边的“咝咝”声却似乎对他产生了干扰,像有好多好多的蛇在自己的枕头边爬来爬去。   段云深心宽胆肥,原本蛇虫鼠蚁蟑螂蜈蚣都不在他的惧怕范围之内,但是那种近在咫尺而且数目繁多的感觉还是让人起鸡皮疙瘩。   段云深在第三次惊醒之后有些慌张,从被子里钻出来,点了油灯脱了衣服,非要景铄帮他看看身上那条小蛇是不是又开始到处跑了。   景铄认真帮他查看过,没有。   别说小蛇了,后背那副刺青根本就没有现出来,段云深现在体温正常,也没有泡澡,那刺青要遇热才会显露出来的。   段云深再次钻进被窝里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安心,连续三次惊醒实在不像是什么巧合。   而且,那种意识被拖拽的感觉太熟悉了。   段云深谨慎地提醒景铄,自己最近可能会有一次蛊毒发作。   景铄“嗯”了一声,乍一听简直像是没将此事往心上放——他看得出来段云深为此事心神不宁,自己若是再摆出严阵以待的姿态,只怕段云深会更加不安。   段云深躺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漫天瞎想,然后又问道:“……你会卸人手脚吗?”   景铄:“什么?”   段云深想了想自己在小说电视剧里面看到过的内容,“大概就是让人手脚脱臼?反正就是失去活动能力,回头装回去就又好了。”   景铄:“会。”   段云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说了,我要是真的像那人说的,蛊毒发了就六亲不认想要撕碎你,你就把我手脚卸下来,等我发疯发完了,你再给我装回去……嗷——你打我干什么?”   景铄声音淡淡的,但是还是听得出有几分薄怒在里面的:“你说我打你做什么?”   段云深:“我认真的——嗷!”   段云深在被子底下揪住狐狸爪子,“别老是打我屁股,我这年纪是可以打这地方的么?你把这招留着教训崽子不行么?……喵的!”   段云深刚刚说完,就被崽子踹了一脚。   段云深抓着景铄的手,“我真的是认真说的,咱们俩要是互换,我有你的本事,你中了这个蛊,我肯定不会由着你来撕我……嗯,我给你找个笼子关起来,什么时候正常了我就放你出来。”   人在凭空想象的时候总是格外理智的,当我遇到了什么什么情况,我一定会怎么怎么样。   更何况段云深现在抱着的心思就是往狠里说,免得到时候进景铄对自己下不去手什么的。   景铄听着有点生气,但是大晚上又不想跟人计较,默了半晌,用着一本正经的语调哄人道,“我明日就替云深去找笼子,金丝做的好不好?”   段云深:?   你果然还是想把我关进金丝笼里!!   ……不对,重点有点错了,他这话好像顺着我的话说的,说明他赞同的是我的观点。   但是,怎么感觉那么不对呢?   段云深:“……也不是说不好,咱们换个别的材料行不行?”   景铄顺着摸毛:“云深想要什么材料?”   段云深:“不是金丝的就行。”   景铄:“云深确定不是金丝的就行?”   段云深:……   我本来是很确定的,但是你要是这么问的话,我就觉得后面有坑。   段云深用自己有限的智力扫了一下雷,没扫出来。   这还能有什么说法?一个笼子还能翻出花儿来吗?   景铄:“问云深呢?”   云深:“大概,也许,可能,不是金丝的就行,吧……”   景铄:“布做的也行么?”   云深:?   布能做笼子?!!   你是不是想说布艺猫窝?   ……不对,这时代也没有布艺猫窝,你们用旧衣服做猫窝么?   段云深原本贴在景铄的怀里,这时候段云深觉得景铄将自己推开了两分。   段云深:??   我这就把天聊崩了?   不让我睡你怀里了??   我的狐皮人形自走猫窝没了???   ……等等,猫窝是什么?   紧接着段云深就感觉到景铄推开自己之后,似乎在被子里底下解开了自己的中衣。   段云深:?   景铄解开了中衣之后,又将段云深拉了回来,让段云深贴到他的胸口,然后将解开的半面中衣前襟盖过了段云深的肩膀,再把人抱住。   段云深在景铄的怀抱里保持懵逼脸:?   段云深突然恍然大悟:!   布,布做的笼子就是这个?!   这分明是用你做的笼子!!   你这个逻辑很有问题啊!   打个比方,我是一头老虎……对,我终于不是一只小猫咪了,我是一只随时发疯要吃肉的大老虎,我觉得我很危险,建议你用笼子把我关起来,结果你用肉给我做了个笼子?   这就是来自偏执暴君的宠爱么?   大狐狸,我怀疑你和我待久了,智商被我拉低了。   是我对不起你。   嘤。   段云深抬头亲了一下景铄的下巴   别怕,我会努力变聪明的,咱们俩不能在智商上团灭! 第80章 堂兄你…   亲完了之后段云深就重新缩回了景铄给他做的专属猫窝里面,闭上眼睛准备睡了。   说来也怪,之前段云深睡在景铄怀里也挡不住连续三次睡着之后被魇住,然后惊醒。   这时同样是窝在景铄怀里,不过是少了一层中衣,居然愣是生出了点不同来。   一开始段云深睡着之后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意识被拖拽的感觉,那种“咝咝”和爬动的声音也犹在耳侧,但是这次他却无比确信那些蛇奈何不了自己。   之前听到那些响动的时候,段云深觉得像是自己睡在了蛇群里,它们就在自己的耳畔。   但是这时候却好像隔了一层,就像是有人给自己画了个金刚伏魔圈,愣是将自己罩在里面,护住了。   谁说金丝笼只是为了困住小雀儿呢?说不准它是为了保护小雀不被外面的大老鹰抓住吃掉。   段云深把头埋在景铄的胸膛上,脸颊贴着景铄胸口的皮肤,相贴的地方暖得两人皮肤都像是生了汗似的,有种微微的濡湿感。   景铄没打算入睡,抱着人静静等着。若是段云深待会儿再惊醒,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也正是如此,他清晰地感知到了段云深是如何缓慢入睡,又仿佛被魇住一般身体僵硬,呼吸急促。   景铄先是安静等了一会儿,段云深上次蛊毒发作之后日常深夜自救,景铄天天抱着人睡,也隐约有些猜测,这才等了片刻。   片刻之后见段云深还没有从梦魇之中脱离,便忍不住唤醒他。在他唤了两声“云深”之后,段云深没有醒过来,而是急促的呼吸平稳下来了,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就好像在梦中被景铄的声音给拉住了一样,脱离了出来。   景铄感受着段云深慢慢重新平稳入睡,也未曾安心,又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确定段云深不会再惊醒了,才自己闭上眼睛准备入梦。   可能也该是今夜不安定,段云深这头才刚刚睡得安稳,景铄就又开始做梦了。   他这梦倒是没段云深那么古怪,没什么蛇虫鼠蚁。他在梦中见到了少年时的自己,正坐在一个凉亭里面背帝王策,周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彼时的他少年端方,眉目间见不着沉郁的戾气,也看不到那近乎漠然的淡然从容,看起来像是个会长成明君圣主的模样。   景铄只看了一眼便转身了——这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他不是个爱追忆往昔后悔曾经的人,所以梦见这样的场景心里也没什么触动。   只是他才刚刚转身,突然就听见远处传来了清亮的一声“大狐狸!”。   景铄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就看到一个穿着太监服的小少年在远处冒了头,手里端着一碟子糕饼。   那人自然是段云深,不过似乎还是少年模样,所以看着身体比现在还要单薄,脸还带点婴儿肥,也比现在矮几分,小小的,是不同于成年段云深的可爱。   景铄看着段云深端着糕点朝着少年景铄那边飞跑,脸上的笑容近乎灿烂。他好像没看见自己似的,径直越过了自己   鬼使神差之下,在擦肩而过的下一瞬间,景铄伸手拽住了少年云深的衣袖。   居然还真叫他拽住了,少年云深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这个成年版的景铄,面带疑惑。   景铄拽着人没松手,默了片刻之后,才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脸来,问道,“云深去这是要去找谁?”   少年云深看了看成年景铄,又转头看了看凉亭,却发现此时的凉亭处空无一人。   少年云深无奈道,“怎么一会儿没见你就这么大了,吃仙丹了?”   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糕饼分了一块给景铄。   景铄看着那块糕饼,一时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就在刚刚,这人还从自己身边跑过去,就跟不认识自己一般。   段云深:“不喜欢?”   景铄松了拽住段云深的那只手,将那块糕饼接了过来,但是眼睛却没有离开少年云深,他用目光描摹着这人的轮廓与眉眼。   景铄:“你刚刚不是去寻年少时的我的么?”   少年云深疑惑抬头:“啊?”   少年云深看着景铄,像是对景铄这个问法颇为不解,“还能这么分,少年的你和成人的你不都是你么?我找他不就是找你?”   他如此坦然单纯,倒是让景铄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就跟被这话安抚到了似的,景铄心头像是被滴到了一点暖热,“云深这样想么?”   少年云深往嘴里放了一块糕饼,笑得没心没肺,道,“自然,这道理不就好像现在的我和下一刻的我都是我么。”   景铄还没来得及想这个“下一刻”指得是什么,就见着段云深突然出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他们两个人离得太近,景铄又从未对段云深设防,此时直到被少年云深扼住咽喉要害的时候,景铄方才回过神来。   面前的段云深就好像突然换了一个灵魂,面色平静,身上半点暖意也无,浑身上下都只散发着森寒杀意。   那个“段云深”看着自己,冷道,“大狐狸?”   .   现实中的景铄惊醒一般猛然睁开眼睛。段云深还贴在他胸口安然睡着。   景铄兀自平静了一会儿,然后本能一般地将怀里的段云深紧了紧。   他发现段云深的想法虽然经常奇奇怪怪,但有时候却又莫名能与现实合上。   就如同当初他第一次提及用棺材离开皇宫的法子,也如同刚刚入睡之前说的应该用笼子将他困住。   用笼子困住,也许真的是个不错的方法。   刚刚那个梦已经切实证明了景铄对段云深下不了狠手,哪怕明知那个人已经不是段云深。   可他又怎么舍得真用笼子把这人困起来呢?   段云深说是想出来游历,他便愿意一起游历天下;若是段云深有一日说此地很好,我们停下来吧,想必景铄也是愿意停下的。   金丝笼什么的,也不过就是口上说说,偶尔心里犯浑的时候想想。景铄不愿意,也没必要去将心头上的人用这种方法困住。段云深那么乖,谁舍得?   大概是梦中变故带来的心绪激荡,让景铄也想了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他无自觉地段云深抱紧,这时候突然感觉到段云深肚子里的胎儿动了一下。   景铄突然回神,发现自己将段云深抱得太紧了,然后才松开了几分。   谁说这小狐狸崽子只和景铄亲的?   .   另一边,段灵辰这时候也还没睡。   他被抓住之后就被单独关在一个囚车里,囚车外面蒙着黑布,不给他和任何人接触的机会。   抓住他的王瑞重本身就有些过于迷信,曾经有过因为听见山上有乌鸦叫觉得晦气而决定连夜拔营的壮举,抓住段灵辰之后他只简单问了几句话,在段灵辰坦然承认小国师的身份之后,王瑞重就将他关了起来,不仅如此,还给他的笼子盖上了黑布作为罩子,不准任何兄弟和他接触,就怕自己的兄弟一不留神受了这妖邪之人的蛊惑。   巫蛊之术倒也没有神奇到看人一眼就控人心智的地步,王瑞重这是过度反应了。   段灵辰此时靠着笼子坐着,曲着一条腿,右手的手肘搭在膝盖上,手脚带着镣铐,但是神态轻松随意,手里拿着一片不知道哪儿来的叶子吹着不成调的曲子。   开始还没人敢管他。   但是无奈这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糟心了,不成调就算了,气息还续不上,也不知道是在哄小孩儿尿尿还是在大半夜的招鬼——吹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壮着胆子过来用刀鞘恶狠狠敲了敲笼子,“他妈的老实点!!”   段灵辰看了一眼出动静的位置,就好像能隔着黑布看见敲击笼子的人一眼,眸色深深看不出心绪,但还是将手上那片叶子从唇边拿开了。   不久过后,一条还没小指粗的小黑蛇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关押段灵辰的笼子里。   段灵辰看着小黑蛇,一改脸色,笑眯眯道:“过来了?”   小黑蛇在笼子里慢慢扭动着自己小小的身体,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段灵辰:“我还以为带你去见他,你会很开心呢。”   小黑蛇好像听懂了似的,抬头看向段灵辰,审视一般地吐着蛇信子。   段灵辰对着小黑蛇伸出手,像是个诱哄小孩儿的人贩子,“别这么不情愿,我知道你很想他。”   “你在跟谁说话?!”笼子外传来了士兵质问的声音。   因为王瑞重的三申五令,他虽然出声质问,但是却没敢掀开那块黑布。   段灵辰没理会,只看着小黑蛇。   小黑蛇犹豫了一下,顺着段灵辰伸出的食指绕了上去,钻进了段灵辰的衣袖里藏了起来。   段灵辰和贺勤被送到禹城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此事进行得近乎悄无声息,只有极少数的高层知道此事。   大敌当前,军心乱不得。   当前的大将军是假的,真正的大将军伙同南渝人夜袭。此事若是传扬开,只怕军中要出大乱子。   知道此事的人也包括景铄与段云深,毕竟贺珏与卓若阳自然也不会瞒着景铄。   南渝国国师本来就精通巫蛊,抓住这样的人,景铄自然是不会放过的。至于段云深,他与景铄向来都是同时形影不离的,自从出宫以来,除开段云深被胡三钱俘虏那次,剩下的时候两人分开的时间最长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更何况段云深现在既是蛊毒在身,又是狐狸崽子即将临盆,景铄更加不会放他一个人。   所以贺珏与王瑞重交接的时候,段云深和景铄两个人也都在。   亲自护送贺勤与小国师是王瑞重与贺珏卓若阳不和,他算是贺勤与景逸的死忠。平时见贺珏他们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话也是阴阳怪气夹枪带棒,遇上心头火起,更是恨不能一刀劈了贺珏他们。   结果这次相见,他愣是没好意思直视他们,整个人好似一个锯了嘴的葫芦,目光漂移,所以一开始连对面多出了个活着的暴君都没发现。   卓若阳这种人向来不懂什么叫做“做人留一线”,这时候看着王瑞重这幅模样,那自然是逮着机会就要好好落井下石一番的。   贺珏在旁边作壁上观,他虽没开口,但是看热闹还是看得很开心的。   王瑞重被卓若阳刺激得火大,最后不得不强自撑起气势,怒道,“谁说和南渝人一起夜袭就一定是叛国了?!你们见着人了么就这么放屁!”   卓若阳:“哎哟,这可是新鲜,都和南渝人一起夜袭了还不算叛国?敢问王将军,那什么算叛国啊?”   王瑞重:“你少他娘的在那儿叽叽歪歪!巫蛊之术你懂么?那玩意儿那什么……摄人心魄,大将军那是被人控制了,他不是自愿的!!”   卓若阳嬉笑:“别说,贺勤养的狗还挺会编故事,而且比他本人忠心不少。”   王瑞重本来因贺勤夜袭而觉得理不直气不壮,这时候被卓若阳一刺激又口拙舌笨,一口气上不来就准备放弃口头官司,直接准备提拳揍人,但是在他出手之前,贺珏掺和了进来,“王将军说是此事事关重大,要和我们商议着来,就是这么商议的么?”   王瑞重:“……”   王瑞重:“我知道我说了你们也不信,你们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王瑞重领着人去见了被锁链困住的贺勤,他果真未曾说谎,贺勤确实是被巫蛊之术毁了神智的模样。   此时看起来像个疯子,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脸上还有血溅上去的脏污,一直没有擦洗又碰上了尘土,糊成一团,脏得仿佛路边的乞丐。   见着这样的贺勤,在场的人都收了声音,脸色沉了下去。   包括贺珏。   贺勤没什么卓越的才能,他无才却擅妒,还是少年时就敢推弟弟入冰湖,想要比自己有才能的亲兄弟去死。   这样的人,自然不能说他是好人。   但是他落得如此下场,实在让人心情复杂。   大部分普通人还是希望这个世界存在因果式的正义的,举例来说,因为你杀了人,所以你被官府判处秋后问斩,或者是被被杀之人的亲属复仇送了命,这才是人们期望看到的。   但是如果一个杀人犯,在杀人之事上没有被惩处,反而是他因为某天一时发了善心庇护了一个可怜的孩子,结果被恶人给打死了——这就让人心情复杂了。   贺勤就属于后者。   他对不起贺珏,那这笔账应该由贺珏来算。但是他还没等到贺珏来送他一个因果报应,便因为他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而被敌军下了毒手。   贺勤失踪,并不是外界传闻的畏罪潜逃,也不是什么私通卖国。   而是因为他亲兵中有奸细,那个奸细给他设了陷阱,骗他出了军营再伏击,然后送到南渝军营之中,由小国师给他种了蛊,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王瑞重都不敢看笼子里的人,只红着眼睛道,“现在你们信了!?”   在场无人接话,就连卓若阳都闭了嘴。   贺珏只觉得此时自己的胸腔仿佛石化了,没办法起伏呼吸——恨了那么多年,筹谋了那么多年,一步步,一点点。就想着将此人从属于自己的将军之位上拉下来,然后让他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可如今,所有的恨都像是无处可依,落不到实处了。贺珏要的是这人清醒地跪在自己面前,对自己忏悔。   可眼前这个疯子他能做什么?他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么?他记得当年推亲弟弟入冰湖的事情么?   渡鸦察觉出不妥,这时候不动声色地靠近贺珏,扶住了他。   贺珏推开渡鸦,上前两步,看着被锁链缠身的贺勤道,“诸位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与兄长独处片刻。”   卓若阳:……   卓若阳当初给建议的时候自然是诚心诚意的,但是此情此景听到这话,心中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怪异。   王瑞重虽不知道他们两兄弟的年少冰湖之事,但是他们兄弟不和总还是知道的,自然是要反对他们独处。   不仅反对,还伸出手将靠近贺勤的贺珏给扯回来,让他离贺勤远一点!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贺珏,就被渡鸦捏住了。   渡鸦:“他说都出去,王将军听不见吗?”   王瑞重:“你他娘的算老几!一个冒牌的狗真以为自己有本事发号施令了?!”   卓若阳接口道,“他若是冒牌的狗,那贺勤大将军是什么,真的狗?”   卓若阳说罢挑衅似的笑了一声,率先离开了此地。   景铄此时也转头对段云深道,“我们先出去。”   景铄与贺珏虽是朋友,但都互不干涉对方的私事,就如同当初景铄要在宫中拉天下陪葬贺珏也没有阻止一样,如今贺珏想做什么决定,景铄也不会劝说。   景铄这话说完,王瑞重才发现屋子里居然还有这么两个人。   他盯着景铄的脸僵住了,眼神里的恐惧呼之欲出——暴君不暴君的倒是其次,他主要是觉得见着鬼了。   之前便说过,他是个极度迷信的人。   他虽是景逸的属下,但是景逸也不至于将景铄未死的事情宣扬的天下皆知,那些被他派出追杀景铄的人都只知道自己追杀的是一个朝廷的逃犯。   王瑞重自然也不知道景铄未死之事,按他知道的消息,这暴君应该死在了宫里才对。   王瑞重看鬼似的看着景铄,景铄却未曾将这样的小角色放在眼里,眼神都没给一个,带着段云深出去了。   出了门之后,段云深便问卓若阳道,“不是说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小国师?”   卓若阳:“娘娘想见?”   .   小国师并没有和贺勤关在一处,按王瑞重的说法,是怕小国师再施巫蛊之法影响贺勤。所以进了禹城后,在王瑞重特意嘱咐之下,将两人分开关押了。   贺勤被王瑞重优待,纵然锁链缠身,但是是关在干净的房间里。   而小国师直接被关进了监牢,是禹城原有的监牢,关罪犯用的,潮湿阴暗不说,不少监牢里还有死尸——当初禹城被南渝人所夺,自然没人管监牢里的罪犯,好多都被饿死了。   如今几个月过去,很多牢饭里只剩下白骨了,还意外养肥了不少老鼠。   卓若阳就把景铄他们送到牢饭门口就停下了,未曾跟着往下走。   于是走进牢房的只有段云深和景铄。   段灵辰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便越发的明显与疯狂,那脚步声简直就是一步一步踩在他的心尖儿上。   一切都是按照他所预料的发展的。   这样很好。   段灵辰看向入口方向,他能感觉到小灵蛇在感觉到段云深的气息之后第一时间离开了他,滑到了地上,然后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吐着信子。   段灵辰看着那条小黑蛇,嗤笑了一声,早就知道这东西是养不熟的。   他们都更喜欢那个人。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段灵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朝着来处开了口,“云深哥哥,好久不……”   “见”字没能吐出来。   逆着光,他看见门口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而且是一个抱着另一个进来的。   别问,问就是监牢里光线不好,段云深下阶梯的时候脚滑了一下,差点摔一屁股蹲。就他这肚子,摔一屁股蹲儿那是闹着的玩儿的么?   然后景铄就把人给抱进来了。段云深挣扎过,反抗过,据理力争过,但是很明显,没起到作用。   段灵辰用一个接近石化的表情看着自己的“云深哥哥”被人抱到了自己的面前,隔着监牢的栅栏与人对视。   景铄将段云深放在地上,段云深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他听说里面这个是原身的堂弟,自己不能露怯。   段云深端好了堂兄的架子转过身来——转身的时候段灵辰多角度确认了段云深的肚子确实是鼓起来了。   很明显,不是吃胖了的那种鼓起来。   段云深:“堂弟,好久不……”   段灵辰打断他,质问一般地道:“你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段云深:???   你这幅我跟别人私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是,大狐狸你听我解释,我不认识他!! 第81章 修罗场   这人谁?贺珏查来的消息不是说是我堂弟么??合着我这身体原主还有风流债吗?也没人跟我说啊   这就猝不及防的修罗场了我?   这也不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就算这兔子想吃,这堂兄堂弟的晋江审核也不能让它过审啊!   段云深看着段灵辰,心情复杂。   同学,你问题很大啊!   我不相信原身的节操,但是我愿意相信阿江的审核制度!   段灵辰同样隔着栅栏审视着段云深。   而景铄在段灵辰那句很有歧义的话冒出来之后,也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   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不慌!!   谁能想到,自己两世童真——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居然有一天也能遇上修罗场这种事。   上辈子一个对象都没有,这辈子还能出现情感纠纷了?   神奇啊,你的名字叫做命运。   段云深感觉自己现在仿佛是带着老婆逛街,然后正面遭遇了分手没分干净的前女友。   而且吧,因为先后关系和正宫关系两相冲突,大概这两位都觉得对方才是插足者……   段云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自己身为渣男……啊呸!自己身为事主,需要简单说两句。   最起码先把大狐狸的正宫身份扶稳了,以免待会儿被秋后算账。   段云深清了清喉咙,“咳嗯,那个……”   还没来得及开口,景铄突然抬手,然后一道银光扎进了自己脚尖前的地面。   是景铄的雕花匕首。   离自己的脚尖只有那么一丢丢的距离。   段云深咽了一口唾沫,没敢低头看匕首。   大狐狸别动手,是我啊!   我是你的甜心大可爱啊   景铄还真不是要对甜心大可爱动手,而是就在刚刚,这个修罗场喜增一位人外角色。对,人外。   他们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时候,被人遗忘的小黑蛇一路狂奔地往段云深脚边赶,要不是景铄反应快,这时候估计已经顺着段云深的小腿往上爬了。   小黑蛇也算是反应灵敏,闪躲得快,未曾被匕首伤到。但是这时候却也不敢贸然向段云深靠近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段云深,等着段云深给它主持公道。   段云深和那小蛇对视了片刻,十分神奇地感受到了小蛇的哀怨。   很明显,这位好像也觉得它才应该是正宫。   段云深:……   从狐狸到蛇再到蛇精病,自己可真是个涉猎广泛的罪恶男人呢。   那边的段灵辰看着丢人现眼的小黑蛇笑了一声,“没见着人家和新欢恩爱着么,你还在那儿等什么?”   小黑蛇坚信段云深会为自己做主,试探着朝着段云深又爬了两步。   小小的身子扭发扭发。   段云深后退了一步,有点紧张。   他不仅自己退,还抓住狐狸一起退——咱们俩都离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远点!   虽然小黑蛇看着似乎有点可怜,段云深也不像很多人那样害怕蛇虫鼠蚁,但是这并不代表段云深能接受这东西往自己身上爬!!   而且!曾几何时,段云深要是没记错,那个刺青也是这么扭发扭发地在自己皮肤上到处游动的!!   段云深警惕的模样让小黑蛇大为受伤,不仅止步了,还整条蛇的蔫儿了。   要不是对蛇来说,流泪这种行为太有挑战性,段云深相信这蛇现在能对着他挤出两滴哀怨得如同弃妇一般的眼泪来。   段云深:……   我现在有一种自己是个渣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当爱吃醋的正宫,和看着就很病娇很神经病的前女友,和看着就好像弃妇的非人类生物,三路人马正面遭遇,问,作为渣男的自己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别人怎么会处理段云深是不知道,反正对段云深来说,这时候第一要务就是——抱住自家狐狸不撒手!   这两位是谁啊   狐狸可是自家的狐狸,要过一辈子的!这种情况下选择得罪自家的那位的男性同胞们,你们的脑阔多少有点问题!   段云深第一时间抓住狐狸爪子不撒手,就差对天起誓我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放眼整个动物世界,我肯定是最爱你的!蛇和蛇精病都不在我的取向范围之内!!   景铄的手都快被段云深抓住红印子了,大概是很能感受到段云深那颗诚挚的心的。   景铄此时淡淡看了段云深一眼。   段云深神情真挚——大狐狸你放心,除了你,别的物种我看都不看一眼!   段灵辰:……   段灵辰觉得自己有点亮,亮得有点多余,一时间简直有些怀疑自己折腾这么一番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段灵辰对着小黑蛇唤了一声,“还在哪儿杵着做什么,嫌自己不够丢人现眼?”   小黑蛇不情不愿地朝着段灵辰的方向走,眼看着就要游过那条栅栏了。   景铄却突然心中一动,于是又是一个匕首飞出去,挡住了小黑蛇的去路。   小黑蛇:?   段云深身上的刺青与这小黑蛇如此相似,总会有些联系,景铄虽不愿这小黑蛇近段云深的身,但也不会看着它回到段灵辰的身边去。   小黑蛇等不来别人给自己主持公道,只能委屈巴巴地自己换了个方向接着往段灵辰的方向游。   结果又是一把雕花匕首飞过来,还是钉在了它的去路上,这次要不是它闪得快,头都已经被切下来了。   小黑蛇:qaq   有没有天理啊,有人欺负蛇了!!   小黑蛇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觉得自己好像听到那条小蛇“嘤”了一声。   段云深:“……”   朋友,你别这样看着我。   我和我家狐狸一条心,我现在帮了你,回头狐狸吃起醋来,我就会被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你知道吗?   段灵辰看着景铄,打量了片刻才道:“云深哥哥那时不是要将自己送给那个残疾的敌国君上么?这人是谁?”   段云深还未曾接话,就听景铄面无表情道:“叫那么亲昵做什么?”   段灵辰挑衅一般地,笑着拉长了调子,“云——深——哥——哥——”   景铄:“再叫?”   段灵辰:“云……”   下一个字还没出来,雕花匕首就擦着他的耳畔飞了过去,钉进墙壁导致的碎石崩溅到耳廓上,生疼。   景铄依旧从容淡定,就好像刚刚这事儿不是他干的一样。   段灵辰脸上的笑容渐渐褪色,看起来就像是突然被惹毛了的小孩儿,“你威胁我?”   景铄:“不行?”   ……幼稚!   段云深简直觉得没眼看,连自家狐狸都跟着幼稚起来了。今天这是过来做什么来了,参加幼稚园团建活动?   大狐狸,你醒醒啊大狐狸!你不是这个人设啊   段灵辰看着景铄,表情阴沉,顿了片刻却又突然切了一个笑脸,看着段云深道:“云深哥哥,有人欺负我。”   段云深:??   什么玩意儿??   段灵辰:“你不是最疼我了么?”   ……你果然和蛇有缘分啊蛇精病弟弟!刚刚那个小蛇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它吃亏在不会说人话!   还有,我什么时候最疼你了!你也给我清醒一点好么?!   景铄转头看着段云深——你最疼他了?   段云深:“我肯定最疼你!”   话音刚落,肚子里有只小狐狸踹了他一脚。   段云深:……   行!可以!   不就是修罗场么!大不了我今儿死在修罗场上!我倒是看看今天这修罗场还可以再来几个人?!   可是就在段云深出声之后,段灵辰的脸色就变了。   他收敛起笑容,皱起眉头,盯着段云深的脸,整张脸都沉了下来,“你不是他,你是谁,他呢?”   段云深傻了。   他万万没有没想到这看着跟个蛇精病一样的小孩儿居然这么敏感,自己只不过在他面前开口说了一句话,就被扒了马甲——之前没说完的“好久不见”不算。   段云深肯定不是段灵辰认识的“段云深”了。他穿书过来快有一年了,天知道那个真正的“段云深”去哪儿了。   这事儿乱的。   来找这小国师不是为了问问红销蛊的事情的么?这剧情怎么一路从修罗场飞奔到了扒马甲的!   段灵辰死死盯住段云深的脸,就好像恨不得用目光把段云深的脸皮给刮下来一层,看看这脸是不是真的一样。   还没等到段云深回答,段灵辰又先自己否认了之前的说法,自言自语一般地道,“不对,纵使我一开始认错,灵蛇也不会认错。”   错乱了吧孩子?   知道为什么吗?你的知识储备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你知道“穿书”这个题材大热是为什么么?是因为它宣扬了知识就是力量和做人就要多读书的社会主义正能量(不是)。   段灵辰:“你到底是……什么?”   段云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开始胡说八道,“实不相瞒,亲爱的堂弟,我在嫁过来的路上被人偷袭敲了一闷棍,醒过来就失忆了,不记得你也不记得南渝了。”   所以原身要是和你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不符合晋江审核标准的关系,那都跟我没有关系知道吗?   段灵辰不悦:“你把我当傻子耍?”   段云深惊讶:“我这意思表达的这么明显吗?”   段灵辰:“……你!”   景铄淡淡看了段云深一眼。   就在刚刚,景铄躺着中了一箭,这话段云深对景铄也说过。要是说这话是耍傻子的,那被当成傻子耍的肯定不止段灵辰一个。   段云深这是光顾着挑衅对手,结果一不留神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景铄不动声色地将这笔账记下了,准备过会儿再和自家爱妃细细清算。   段灵辰干脆舍弃了追问面前这人是谁的打算,转而问道:“既然你不是他,那还来这里做什么?”   段灵辰原本是从所谓的“天谕”得知段云深到了此处,自己以身犯险,吃准了段云深不会扔下自己这个堂弟不管,所以才会气定神闲地坐在这儿等着自己堂兄来救。   他原本的打算是,只要段云深来救他,他就一定会嘲讽他委身于人,以及设计让此人不得好死。   段灵辰对原身段云深的情感很复杂。   段云深原身是个十全十美的人,少年老成的大家长一般的人物,成熟稳重是他的标签,仿佛不管多糟糕的事情到了他的手里,都能解决得妥妥帖帖。   对上恭敬孝顺父皇母后,对下宠爱弟妹,对友人忠义,对下属体恤,完美得就好像圣人一样。   当初嫁给残疾暴君,以自己作为红销蛊宿主的主意,也是他自己提出的。   因为南渝国国师得到“天谕”,南渝有劫,若是处理不好将会有亡国之祸。天谕启示有限,只知道会有劫难,可到底具体什么劫,怎么解,国师却算不出。   单单是靠人力来推测,他们则只能想到外祸战争,刚巧那时南渝战败,于是他们越发坚信此事。   好似圣人的皇子段云深在此时将自己献了出来,准备以他一己之力,牺牲他一人为解南渝之祸打开一个口子。   多好的人啊。大家都喜欢这样的人,父母兄弟,国师臣民,无不赞颂。   段云深原身待段灵辰也算不薄,可谁知段灵辰大概天生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脑子有问题,不仅是养不熟,反而平白无故地还养出仇来了。   段灵辰也说不出他为什么不喜欢段云深,但是他就是觉得不喜欢,看不惯对方做派,见不得别人赞颂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天天盘算着怎么把这人从高处拉下来,看他名誉扫地。   段灵辰心情不大好地看着段云深,这个看起来完全不一样的段云深,没了那圣人的做派。   段灵辰的样子让段云深想到了恶作剧失败的小孩儿。失落,不开心,甚至隐约有开始恼羞成怒的趋势。   景铄自然不会管这小孩儿的心情,直接道:“关于红销蛊,你知道几分?”   红销蛊??   段灵辰看向景铄,又看向段云深,心情突然变好,笑了起来,道,“怪不得不记得我了还来找我,不是来救我的,而是他快死了对么?”   段云深:……   段云深听着不太高兴,“做人不要想得那么美,活得比你长我还是有信心的。”   什么死不死的,你当着我家大狐狸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家大狐狸跟着我几天没睡好了,他要是因为这句话心情不美丽了,我就掐死你!   段灵辰就跟突然来了兴致似的,看着段云深道,“觉得我说得过分了?”   段云深:……   这幅神情做什么?   段灵辰继续兴致勃勃,那样子就跟一些特别讨人厌的大人逗小孩儿似的,看着小孩儿被逗哭了或者生气了他们就在旁边哈哈笑。   段灵辰看着段云深情绪变化,突然没头没尾地道,“之前没注意,现在看来你这脸生起气来还真是……你比那人好玩儿多了。”   段云深:?   比谁?原身么???   你对你堂兄的评价标准就是“好玩儿”??不是,哥们儿,你长歪成这样,你家里人知道吗?   段灵辰用一种骗小孩儿的语气:“这样好不好,你跟我回南渝,做我的云深哥哥,我就帮你解红销蛊。我将来是大国师哦,很厉害的。”   段云深:“这位弟弟,我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阶下囚。”   段灵辰笑眯眯:“暂时而已,要不要跟我走?”   段云深作为一条咸鱼,心态平和,很少会有觉得别人欠抽的时候。   但是今天好像是个例外,段云深特别想替原身教育一下这个狗东西!这孩子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怎么就在花朵的年纪里长成了这么一颗毒草?!   景铄:“云深可以出去等我片刻么?”   教训熊孩子是吧?我可以,我不走!我要全程观看并且落井下石!   景铄似乎看出段云深所想,语调平和地劝道:“可能会见血。”   段灵辰听着这话愣了愣,他计划里可没有这一项,毕竟原身段云深肯定是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的。   他特意选择去王瑞重那边夜袭才被抓,也是做了准备,得知王瑞重忌惮巫蛊之术忌惮的厉害,所以猜出王瑞重不敢让其他人近自己的身。   也就是说,他虽然把自己送进了敌军的军营,但是却没有做好受皮肉之苦的准备。   景铄这几个字说得云淡风轻,但是段云深却感觉自己像是已经嗅到了血腥味儿。   大狐狸好像生气了。   景铄:“云深不想看我怎么对人动手的吧?”   段云深:……   本来是觉得可以看的,但是你要是这么提醒我,我就觉得我好像不太适合看了。   段云深:“那我……先出去?”   景铄“嗯”了一声,然后嘱咐道,“看着路,慢些走。”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段云深嘟囔了一句,转身欲走,转到一般又转回来了,想嘱咐景铄点什么——比如,巫蛊之术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邪门的,这人说自己将来是大国师,肯定也懂这个,你要小心一点。   话到了嘴边段云深又觉得自己在说废话,这种事大狐狸用得着自己来提醒么?   段云深飞快地瞟了段灵辰一眼,然后决定无视这个脑子里有坑的熊孩子,光明正大地问景铄道,“要不要亲一下?”   景铄:?   段云深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腻乎,但是!他觉得大狐狸应该是会喜欢的。   自家大狐狸有多爱吃飞醋自己可太有数了,这时候主动帮大狐狸证明一下主权问题,段云深还是很乐意的。   毕竟这属于自救行为。   果不其然,景铄惊讶过后,目光都柔和了不少,然后无奈又纵容地低头,嘴唇在段云深额头上碰了一下。   浅尝辄止的温柔。   段灵辰看着这场景,居然没被刺激到。察觉到面前这人不是过去的段云深之后,心态转变了不少,此时兴致勃勃地看着。甚至脑子里还在盘算着要是自己抓走了这个替代品,有没有可能有一天这人也对自己说“要不要亲一下”。   这样的话,配合着这张脸,实在没法让人不期待。   段云深被亲了之后就摸了摸额头。   今天还亲得怪纯情的!想完了就转身准备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景铄:?   段云深:“啊,没事,想着帮你把麻烦带走。”   段云深看向那条弃妇一般的小黑蛇,“要不要跟我走?”   蔫儿的小蛇一下就活了,飞快地游过来。   段云深道:“敢不规矩的话,我就踩你身上了啊。”   小黑蛇很听话,老老实实跟着段云深往前走,没像之前似的往人身上爬。   小黑蛇太小,段云深的步子它有些跟不上,这时候逼着自己爬得飞快。   小黑蛇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满心以为段云深重新接纳了自己,实际上段云深心可黑了。   段云深带着小黑蛇出了监牢,见到卓若阳第一件事就是问卓若阳要了个水囊。   段云深把水囊里的水倒光,然后蹲下来,用水囊的口对着小黑蛇的头,“特意给你准备个小房子作为见面礼,要不要进去看看?”   小黑蛇:?   卓若阳:???   一时分不清这位到底是觉得这蛇聪明到能听懂人话,还是觉得这蛇傻到分不清“诱捕笼子”和“见面礼”的区别。   卓若阳刚刚吐槽完,就看到那蛇哀怨地看了段云深一眼,见段云深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居然就悲怆地放弃治疗自己钻进去了。   卓若阳:……   段云深把水囊的塞子塞上,转头看见卓若阳看着自己露出一个堪称复杂的表情。   段云深:“怎么了?”   卓若阳:“没事,就是觉得刚刚那蛇,好像挺可怜的。”   .   段云深走出去的时候,段灵辰的视线一直黏在段云深身上,还带着一种迷之骄傲感在那儿感慨道:“云深哥哥现在这幅模样真可爱。”   景铄拿出卓若阳提前给自己的监牢钥匙,打开了门锁,语气平静地提醒道,“可爱么?我的。”   和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堂弟没一毛钱的关系。   景铄推开监牢的门,走了进来。   长身玉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刚刚的柔和,也没有以前那种戾气横生的感觉,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把雕花小匕首,寒刃闪烁着冷光,“看来未曾有人教过你,不可随意觊觎别人的东西。”   段灵辰:……   景铄:“是你自己说,还是我一句一句问?” 第82章 flag   段云深拎着那只水囊站在监牢门口左等右等,等得花儿都快谢了,也没见自家大狐狸出来。   段云深有点慌。   不是怀疑自家大狐狸的水平,他是担心敌人太过奸诈用阴险手段!巫蛊之术,这玩意儿听着就神神鬼鬼的有没有!   段云深从监牢门口的左边晃荡到监牢的右边,再从右边晃荡到左边,眼看着那门口的地都要被他用靴子秃噜掉一层皮了。   卓若阳看不下去,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挺着个大肚子这么来回溜达的,他腿脚不会觉得难受么?   作为一只骨子里的忠犬,嘴上再怎么没正经,看着再怎么吊儿郎当,那还是要急主子之所急忧主子之所忧的,于是差人搬了个椅子过来给段云深坐着等。结果段云深还没把椅子坐暖和呢,不知道脑子里想起点什么,又站起来了。   卓若阳:……   活祖宗,你又要干嘛?   段云深抬步就准备往监牢里面走,卓若阳一把将人给拽住。   段云深:?   考虑到段云深在自家陛下心里的位置,卓若阳斟酌了一下用词,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态度,正经劝道:“既然锦公子让您出来等,那我觉得最好别再进去了。”   兄弟,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很担心呀!   我家狐狸那么单纯,他要是被那个蛇精病小孩儿骗了怎么办?这么久没出来,他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卓若阳没敢松手。   清楚自家主子的疯子本质,现在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形还真不好说。万一要是这位闯进去看到了点不该看的,影响他们夫妻和睦,自己说不定就会变成被殃及的那条烤鱼。   卓若阳在这儿忧主子之所忧,奈何平时嘴上缺损惯了,这突然要收敛下来正经劝人,居然觉得没什么好词儿可以用。   这一耽搁,这头措辞还没整理出来,就见着景铄从监牢走了出来,好巧不巧,正好看见卓若阳抓住段云深不撒手。   段云深、卓若阳:……   段云深觉得可以给今天设立个纪念日了,自己明明洁身自好自尊自爱,两世童真就独守了一只狐狸,但是今天的自己却仿佛坐拥了一整片鱼塘——原来自己是海王?   卓若阳接收到景铄视线的第一瞬间就将自己拽住段云深的手给松开了,顺带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炷香。   今天大概是出门没看黄历。   景铄走近了之后才对段云深道:“等着急了?”   卓若阳见缝插针地给自己解释,“可不是,刚刚非要进去找您,我差点没拦住。”   意思就是我拽着他是为了拦住他去找您,您别多想啊陛下!!   景铄挺淡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这小国师若是还有用,便请个军中大夫看看罢。”   卓若阳会意,翻译一下大概就是,不请大夫那人大概就要死球了。   段云深确认了一下自家大狐狸全须全尾,头发都没少一根,便放下一颗心来,和自家大狐狸一起往回走。   景铄瞧着段云深手里的水囊,“这是?”   段云深:“额,蛇宝宝的家。”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之后,段云深突然有些惊讶的发现今天的景铄规矩得有些奇怪。毕竟段云深不省心,揣着狐狸崽子还能每天都让自己飞起来。所以景铄不得不一个人操着三个人的心,之前抱着人进监牢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时候两个人并肩走了一段路,段云深几乎是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家大狐狸今天居然没在十步之内抓住自己,让自己慢点走。   段云深以一个固定频率偷看景铄,就好像这样就能确认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反常一样。   景铄:“看什么?”   段云深:“……”   你这么反常我有点慌啊大狐狸,你没事吧?刚刚也没看出什么,你该不会受了内伤吧?   景铄:“手上沾过血,不碰你。”   要不然早就伸手把某个人拽住了,刚刚看段云深边走偷看自己,景铄就觉得他这样走路很容易摔跤了。   段云深听着这解释一顿,然后心道,自家狐狸新添毛病了这是?我又不是菩萨,什么时候碰我还得沐浴焚香了,再说,以前看你碰我的时候也没这么讲究。   段云深薅住狐狸爪子看了看,这不是挺干净的?哪儿沾过……   手上是没血,但是段云深在景铄袖口发现了一点深色。手上的血在出来之前都用丝帕揩干净了,当着奄奄一息的小国师的面,擦手擦得优雅从容。   不过手上的血能擦干净,衣服上的却不行。景铄景铄这衣服是深色,血点子溅上去也不明显,但若是认真看也能发现那种飞溅上去的深色。   段云深看到袖口的血点子之后愣了愣,然后好似没看见似的,反而自然而然地把手握住了。   自己养的是狐狸,不是兔子,又不是头一天知道狐狸是肉食动物。   景铄由着段云深抓着自己的手,“云深不想问问结果?”   段云深不以为意:“又不是我不问你就不说了。   景铄静了片刻,然后道:“确实可解。”   虽然段云深很想兴高采烈一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没有想象之中的那种惊讶和狂喜。可能是自家大狐狸太靠谱了,他出手自己潜意识里就觉得一定会马到功成。   景铄:“解法有些繁复,会遭些罪,而且也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会花时间,算起来解蛊之事可能得等到孩子出生之后才能进行。”   段云深点头。   他才不信像景铄说得这么容易。   可解估计是真的,但是解法应该挺折腾的,不过自家狐狸担心自己被吓着,所以避重就轻罢了。   明明已经找到了解法,但是段云深和景铄反应都有些近乎诡异的平淡。   景铄其实是觉得逼问出蛊毒解法的过程顺利得过了头,这小国师一头扎过来,简直就像是故意来送解法的。   他直觉一般地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妥,却又一时反应不过来,这种感觉让他无法彻底地安下心来。   景铄和段云深两人一起离开之后,卓若阳便让人去请了军中大夫过来。   他想着的是还真不能让里面那个小国师死了,此人还有大用处——就算问不出南渝那边的情况,留着此人做个人质也是好的。   不过,卓若阳要是能提前知道这小国师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他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当天晚上段云深和景铄睡下的时候,景铄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居然散了。   明明也没有勾到什么东西,就那么无缘无故地串佛珠的线断了,漆黑滚圆的佛珠散了一床。   景铄只是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微微皱眉,段云深则是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这是flag啊   电视剧必备有没有,效果几乎要等同于“打完这场仗我就回家娶你”,杀伤力超大!   段云深慌了,坐在一堆佛珠里发散思维,他现在有很强烈的预感,今天晚上他肯定会蛊毒发作,不仅会发作,而且还会对自家大狐狸出手!   景铄倒是没想那么多,皱眉只不过是有些不开心于段云深给他的东西坏了而已。   这时候伸手将那些滚圆的佛珠收起来放进了一个床头的小盒子,就准备和段云深一起睡下了。   但是段云深坐在床上不肯往下躺,这时候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家的大狐狸,“要不你把我绑起来吧?”   景铄:?   段云深说干就干,跳下床就准备去找绳子,这“伏笔”都给的这么明显了,再不自救对不起自己看过的那么多电视剧套路,这东西迟疑不得。   结果他刚刚跳下床,就又被景铄给拽回来了。   景铄:“云深做什么去?”   段云深理所当然道:“找绳子啊!”   景铄:?   景铄拽着人,突然回过神来,“不过一串佛珠而已。”   “不过”和“而已”这两个词真是恰如其分的体现出来自家大狐狸的年轻和单纯!   段云深作为一个看遍套路(没有)的现代人,知道今夜一定会出事,但是又自觉这个东西很难和自家狐狸掰扯清楚,于是决定乱刀斩乱麻——甭管什么刀,反正斩了就对了!   段云深:“我是不是你的甜心小娇妻?”   景铄:“……”   段云深:“是就把我绑起来。”   这话的前后逻辑大概就是没有逻辑,但是胜在段云深眼神坚定!   景铄显然没能理解段云深这突如其来的无理要求,而且也不打算实行的模样,还兀自沉浸在“是不是你的小娇妻”的质问里,下一秒“绑人”就被段云深强行拉入因果逻辑提上日程。   景铄决定放弃弄清楚自家爱妃小脑瓜里在想什么的打算,直接把人拉回来塞进被窝里,拉被子里盖好了——把头都给盖起来了,省得某人不省心。   段云深愣是挣扎着冒出一个头来,直接挑衅,“大狐狸你是不是不行,说好的想要金丝笼呢,不是说我被绑起来很好看么?”   景铄不为所动,把段云深的头给按回去,“消停些。”   此一时非彼一时,这只狐狸行不行段云深只怕是深有体会,景铄用不着此时多做证明,自然态度云淡风轻得很。   段云深挂心那串佛珠,满心以为今夜的事情会出在自己身上,愁得睡不着,恨不得自己出去找条绳子把自己给绑了,奈何被景铄以身为笼困住逃不掉。   两人睡到后半夜,卓若阳却突然登门。   卓若阳匆匆而来,情况紧急以至于敲门都敲得失了风度,着急得好似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入。   贺珏那边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把景铄问蛊毒讯息那段删了,留着显得大狐狸挺残暴血腥的(?)缺的字数明天补昨天的评论区让我很想跟小可爱们分享一个表情包,看我专栏头像 第83章 蛊发   卓若阳进门之后看段云深和景铄两个人似乎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是白日里去见过贺勤的将军不少都仿佛感染瘟疫一般地发了病,尤其是贺珏、渡鸦与王瑞重,他们三人在那个房间里逗留的时间最久,也离贺勤最近,自然感染得症状最凶,据说王瑞重这时候已经快昏迷不醒没要没命了。   卓若阳确认了自家陛下无事,松下了一大口气才道:“也不知是染了什么脏东西,似乎还会传染,连下午照顾‘大将军’和贺小公子的亲兵都已经有了症状,此时我已经下令将染病的将军极其亲兵都隔离开了,也不知能起几分作用。”   段云深听罢,问道:“确认是贺小公子的兄长的关系?”   卓若阳:“算来算去只有这个可能,要不哪里来的这么急的疫病,而且感染的还都是见过贺勤的人。想来是南渝使了计,咱们这是运了一个瘟疫源回来。”   原本以为段灵辰送上贺勤是来上演“真假将军”干扰军心的,哪里知道这个目的还只是其一,实际上在贺勤体内还种下了其它的类似于疫病的东西。   这疫病潜伏在贺勤体内,一开始未曾外显,于是抓住人的王瑞重只当是贺勤被巫蛊之术给弄疯了。   一代大将军落得如此下场,未免可怜可叹,看在昔日情分上,军中旧友定会好好照料他。   总之,只要不杀了贺勤,这疫病就会在贺勤的体内慢慢成长,成熟之后就会以贺勤为源头感染周围的人,最后逐渐蔓延。   好巧不巧,正好在成熟之际,王瑞重被卓若阳杠得脑子失了智,一心证明自家将军是被南渝人种下蛊毒失去理智,而非背叛,带着贺珏以及不少将军看贺勤。于是这一举直接就让不少高层将军一起染上了。   卓若阳:“想来是那时候咱们离贺勤较远,那时候又离开得早,所以才走了这狗X运,没让玩意儿落在咱们头上——就是可怜贺珏和那个姓王的二缺……”   景铄:“那小国师呢,可有审问过此事?”   既然是小国师带过来的疫病,那他就一定有解法。   卓若阳沉默了半晌,似是没脸开口,许久才道,“他失踪了。”   景铄:“失踪了?”   卓若阳:“陛下离开之后,我便让人给他找了个军中大夫,也没去亲自看着。只以为军中大夫看完了伤情,自然会与我报告——可等我傍晚想起此事,派人去看便发现那军中大夫已经死在监牢里了,门口守卫也纷纷没了命在,而那狡诈的小国师……下落不明。”   卓若阳突然行大礼道:“……是卑职的疏忽!卑职已经让人去彻查搜捕小国师了!”   景铄看着卓若阳:“无需向我认错。”   卓若阳:……   卓若阳心知景铄这句话并不是因为他足够宽容,而且景铄自认现在并不是卓若阳的主子,所以才说无需向自己认错。   虽然卓若阳私下总是“陛下陛下”的叫着,但是景铄却已经不把自己当“陛下”了。对景铄而言,现在的卓若阳项一越等人,与其说是下属,不如说是有几分情分的朋友。   景铄提点道:“这般难得的机会,南渝极有可能就是今夜突袭,可有准备?”   卓若阳:“此事已经吩咐下去了,敌军确实蠢蠢欲动。”   景铄:“贺珏现在如何了?我去看看他。”   卓若阳:……   那东西与疫病相似,极有可能传染,卓若阳有心劝阻景铄,但是细一想,做这个场面功夫做什么,此事应当拦么,拦得住么?于是就把劝阻的话给吞回去了。   段云深原本也想跟着去的,但是景铄却不让,段云深揣着狐狸崽子,此时不比其它时候,一来有孕的人身娇体弱更容易染病,二来若是真染了病,大人小孩一起,更是凶险万分。   段云深虽心知是这个道理,但还是争取了一下:“我与贺小公子也算是朋友。”   景铄:“我知,所以云深的问候我会帮忙带到的。别让我担心。”   段云深:……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段云深还能说什么?   段云深:“那,见到贺小公子,代我告诉他,他肯定会好起来的,我祝福人的时候可灵了。”   景铄点头。   段云深朝着景铄招了招手,等到景铄凑过来了,段云深从景铄领口将那个佛牌翻出来确认了一遍,然后道,“佛珠没我亲手做的这个灵,这个还是好好的,所以你也会好好的。”   景铄“嗯”了一声,算是赞同了。   说起来这后面还有“私人狐狸”什么的,估摸着大狐狸还不知道这个。段云深心虚地将佛牌放下,“那,你早去早回。”   .   贺珏刚刚吐过,清水一般的呕吐物里面带着奇怪的铁锈色的长丝,看着怪恶心的。   这时候坐在床头脸色苍白,渡鸦站在一旁帮他擦额头的虚汗。   同样是感染了病症,渡鸦除了低烧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症状,贺珏这时候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去了半条命。只能说到底是身体底子不如人。   听到有人来报说卓若阳带人来看望的时候,贺珏险些不顾礼仪风度地送他们一个白眼——都得癔症了?病病歪歪的有什么好看望的,特意来找自己染病么?   本来贺珏以为来的就是卓若阳,结果等他们进门了一看,发现景铄居然也跟着进来了。   贺珏说话几乎接不上气,但仍然挡不住那不领情的语气:“平日里也没见你们待我多亲善,这时候全都上赶着凑过来找死么?”   卓若阳看贺珏如此,只笑了笑才道,“珍惜吧,我这样不顾生死来见你的兄弟这年头不多见了。”   贺珏懒得搭理他转而看向景铄,“草民果然是陛下心头白月光,不枉当年你后宫纳妃的时候我彻夜不眠,对月寄相思——咳咳……咳,咳……没事,别这么看我,死不了。诶?话说你就直接这么来找我,不怕被你家宠妃吃醋挠花脸么?”   景铄:“云深托带话,说他祝福人灵验得很,你定然可以痊愈。”   贺珏一顿,自己小人之心拿人开涮,人却是君子之心,怪不好意思的。   贺珏不尴不尬道:“那谢过娘娘。”   贺珏:“看也看过了,两位要是没事就出去吧,我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卓若阳:“急着轰人做什么?我还有军中的事和你商量呢,那群老头子可不听我调遣——对了,我听说你没要贺勤的命。”   贺珏沉默片刻,然后才换了副神情道,“那么想给我做哥哥?要了他的命好给你腾位置么?”   卓若阳笑了一声,懒得点破贺珏那点心思。   刚刚卓若阳提起军中的事,倒是让贺珏想起点什么,这时候看向景铄道,“反正你都过来了,要不帮我个忙吧?”   景铄皱眉。   聪明人对话,不用对方开口也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很显然,贺珏这个忙,景铄不太想帮。   贺珏:“我听闻此次染病的将军不少,南渝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军的日子会很难熬。若是染得这脏东西无解,走到最后一步军中实在无人,你能不能……”   贺珏这意思很明显,若是到了最后,军中能挑大梁的人都染了疫病了死光了,景铄能不能帮忙。   贺珏自己这一副活不久的模样,不关心自己,还在这操心军中的事情也是让人唏嘘。   想他幼年时就是京中有名的神童,还小的时候就能一本正经地和自己的父亲用沙盘对阵复盘一些著名战役用来做玩乐,再大些说起兵法来头头是道。   再加之自小受贺老将军耳濡目染,对军中有种莫名的归属感,仿佛自己注定为此而生为此而死——可是他的亲兄长让他注定与军中无缘,在京中做了十几年的闲散富贵公子。   十几年后,本着一颗复仇心来的这边疆。仇还没复呢,就把一颗心扑在这军中了,殚精竭虑,如今这副模样了,还想着这些事。   可从始至终,军中无他姓名,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军师而已,将来史书上提起本朝的大将军,留的名字不会是贺珏,也不会是渡鸦,只会是贺勤。   贺珏看着景铄,目光平和。   这是一个朋友的托付,几乎是算得强人所难。   景铄:“为了什么?”   贺珏:“嗯?”   景铄:“江山,天下,苍生?”   在景铄看来,这些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不值得如此。   景铄和贺珏曾都是因为心中有恨之人,但是他们终究有所不同。   贺珏只恨一个人,他的恨像是一把刀,刀尖落在一个点上,只那一人;而景铄曾经的恨如同漫漫无尽的长夜,覆盖万物。   “我也不知为了什么,天下苍生太远,我没那个追求,”贺珏笑了一声,“我只是觉得,为将者应当如此,呵,虽然我不是‘将’——当我个人的请求吧,你还欠我人情呢。”   景铄:“真要是军中无人,景逸那边自然会有调遣,用不上我。”   .   景铄和卓若阳走后,段云深横竖也是睡不着,爬起来在床上盘腿坐着,串那串散了的佛珠。   他直接在断掉的线上打了个结,挨个挨个将佛珠穿进去之后发现线短了点,于是干脆取了一颗佛珠下来,这才顺利收尾。   不过少了一颗珠子之后就小了不少,景铄带着可能会觉得勒。段云深试着套在自己手腕上倒是刚刚好。   还是不好,拆了留着有合适的线了再串吧。   段云深正打算将手上的佛珠串退下来,可突然动作就是一顿。   疼。   后背果然灼烧起来了。   段云深撑着将那串佛珠扯下来,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就知道flag这种东西立起来了就一定会出事!   让那只大狐狸把我绑起来非不绑,出事了吧?   段云深随手将佛珠揣进怀里,趁着后背的灼痛还没发展得太厉害,准备起身把门给反锁起来。   没有笼子就只能自己造个笼子了,之前自己还对大狐狸说“早去早回”,他要是回来推开门被我迎头敲了一闷棍怎么办?   先把门反锁起来,自己出不去。等到他们回来发现进不来,想必也能料知到这屋子里出了事,不至于进来的时候全无准备。   只是段云深刚刚走了两步,突然就听得“啪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段云深一转头,就看见白天里装小黑蛇的那个从桌子上水囊落下来了,这时候正在地上震颤着——这是水囊里面的小蛇不安分,正在里面攻击水囊壁,这才导致了它震动着从桌子上落了下来。   段云深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那条游动着的小黑蛇刺青。   这小黑蛇在与刺青共鸣?   还是它察觉到主人蛊毒发作,心里焦急,想要挣扎出来护主?   段云深走过去,将水囊捡起来。   大概是感觉到段云深的靠近,里面的小蛇挣动得更加厉害,弄得水囊不停得震动,很难想象那么不到小指粗的小蛇能有这般力气。   这时候段云深后背的灼痛已经快要接近不堪忍受了,他刚刚想将水囊放回桌子上,屋子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段云深以为是景铄回来,结果一回头,却是几个自己没见过的士兵打扮的人。   段云深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那几位来人居然给他跪下了,“见过三皇子殿下。”   段云深怔住。   见过谁???   “吾等来迟,三皇子受苦了!吾等愿护送三皇子回家。”   段云深手里的水囊还在颤抖不休,这时候后背的灼痛也几乎要夺走他的全部神智。   这等情形下,他愣是撑住几分清明整理了一下来龙去脉——南渝人?   南渝人混进来了?   也是,若是没有南渝人混进来做内应,那蛇精病的小国师是怎么跑的?总不能遁地吧!   情况紧急,段云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镇定,愣是忍住了后背的灼痛,稳住自己脸上的平静,他听到自己从容道,“尔等辛苦。”   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段云深一边忍痛,一边颇有娱乐精神地帮这几位接了后半句。   那领头人答道,“为三皇子,吾等万死不辞。此地不宜久留,随时可能有人发现此处异样,还请三皇子随我等……”   “我在此地尚有事情未曾处理,还不能离开。”段云深直接打断他们的话。   如今解蛊法已经拿到,没有任何必要再去南渝了。自己要是在这种时候被掳去南渝做“英雄”,那可就真是乌龙大发了。   那几个南渝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想不出段云深如今在此处还能有什么事情没做完。   毕竟如今南渝胜券在握,用贺勤作为载体完成了疫病的投放,小国师此行就是来接三皇子的——至少对外声称是接三皇子的。   小国师已经成功被救了出去,他谎称自己已经与三皇子接上了头,只不过三皇子受困,此事正在等人去接他回家。   段灵辰对现在的段云深很感兴趣,如果是现在的段云深,他不介意把活着的他带回国。   “可小国师说三皇子正在等……”   “你的意思是小国师的命令高于我的命令,是么?看来我真是离国太久了。”   “吾等不敢!三皇子恕罪,吾等不是这个意思!”   “那尔等还停在这里做什么?”   段云深悄悄用手扶住桌子,手指用力得恨不得抠进桌子里。   他的神智快要撑不住了,汗如雨下,眼前一片模糊,整个人仿佛被放进了烤炉,火炭燃出的火苗子舔.舐着自己的皮肤。   疼,烫,难受。   每一寸的皮肉都在疼痛。   像是下一秒就会陷入昏迷,但是他却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段云深开始想念景铄了。   如果那个人在这里,自己早就躺平让自己昏过去了。   毫无底线的宠溺让人变得柔软和懦弱——自己这时候想他还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   那几个人还跪在地上,这和他们接到的命令不符,以至于他们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段云深让自己的语调严肃了几分:“尔等还不走,若是行踪暴露,误的可是我南渝军机。”   果不其然,为首那个人纠结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妥协,这时候说过几句三皇子多保重自己的话,站起身来准备撤退。   段云深一口气松下来,差点直接两腿一软摔在地上。   身上的小黑蛇刺青悠哉悠哉地从段云深脖子上爬过去,和段云深现在强弩之末却又不得不强撑着清明的模样对比鲜明。   眼看着那一行人马上就要退出屋子,却突然听得院子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出声的是十七。   十七这时候出来起夜,正好撞上这几人。   段云深:……   那趁夜摸进来的几个人原本就是做贼心虚,这时候听这少年开口,居然下意识就想去杀人灭口。   听得拔刀出鞘的声响,段云深心里一急,忙道,“住手!”   他原本就一直在强撑着,这一声出去直接露了底。说话中气不足,最后的语调几乎是在发飘。   而且这一声出去之后,只觉得头晕目眩,脑子里一胀一胀地发疼。   片刻过后,他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河流的声音,幻觉之中好似有清凉的河水流过自己的身体,安抚自己灼痛难忍的身体。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段云深无比清楚,自己疲惫的意识会在这种安抚之下渐渐沉睡,然后会有另一个自己醒过来。   他已经没办法维持住站立的姿势,几乎要软倒下来,此时侧身撞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响。   于是乎,外面有叫“段公子”的,有叫“三皇子”的,一起响起来,听着都是心焦得不行。   段云深的意识被拖拽进了深海还不忘吐槽,心道你们叫个球!但凡有一方省心一点,我这时候早就躺平了,至于在这撑么!?   那几个南渝人毕竟离得近,第一时间回身去扶段云深,段云深抓住自己最后一线清明,留下的话是——低调行事。   这话的目的原本是为了让他们做事低调点,不要杀人,但奈何听在这群南渝人耳朵里不是这回事——他们觉得三皇子的意思是要杀了这少年,这样才算低调,否则这少年待会儿一叫,想低调都低调不下来。   于是他们分出两人扶着段云深,然后剩下的人都出去解决十七。   十七这时候人已经快赶到门口了,段云深毕竟救他有恩。看着这群来历不明的人在段云深房间里,他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发现段云深似乎出了变故,便赶过来查看。   只是人还没进屋子,就听到领头人吩咐“杀了那小子”。   十七心中一动,立刻反身撤了出去。   他虽然跟着项一越练了一段时间的招式,但是毕竟能力有限,先自保才是正经。   那几个人在院子里和十七交上了手,动静不算大,可也不小。原本阿四在屋子里睡着,这时候听到动静便出来查看。   结果这一推门,正好是十七被整个打飞出去,刚刚好撞进阿四的怀里,因为冲击力过大而两个小孩子一起摔进了屋子里。   阿四在下面当了人肉垫子,也没来得及弄清楚现在的情况,颇有几分怒气地道:“……你他妈大半夜又招惹什么鬼了?”   十七胸口疼痛得厉害,冷笑了一声,反嘲讽回去,“这鬼可不是我招回来的,你心上的段公子可差点被这几只鬼给吃了,我是准备去帮忙救人的!”   这两人大概天生八字不合,这种时候还能拌嘴。   阿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十七,急道,“段公子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有人提着刀走了进来,刀身雪亮。   阿四:……   阿四和十七两个人都是手无寸铁,十七还重伤,这时候几乎是毫无胜算。   若是项一越在此处,倒是还有救。只是不巧,项一越今夜去找方游了。   阿四仰着头,居然面无惧色,“你们是何人,打算做什么?你们把段公子怎么了?”   十七按着胸口咳嗽了两声,侧过头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么挂心段公子敢让主子知道吗?   “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那南渝人说罢,便举起了手中的刀。   只是手中的刀还没落下,突然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响动——居然是有自己人从屋子里被打飞出来了。   那人这时候摔在院子里,脸上带着不可置信,“三,三皇子?”   就在那人回头的功夫,十七突然取下自己束发用的木簪猛地挥下,愣是靠着爆发力扎破了那南渝人的靴子,深深扎进了他的脚背。   南渝人吃痛,正待还手,却因为脚受伤而失去了平衡,阿四在下一瞬间一跃而起,直接将人扑倒在了地上,然后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手指插.进了此人的眼窝。   疼痛几乎让此人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反应能力,只剩下了暴怒。阿四在他反击的第一时间撤退,让他打了个空。   他摔倒的时候刀脱手了,十七正好捡起来,在阿四撤开的时候,十七拿着刀补上。   “噗”的一声。   解决了此人,阿四和十七一起看向院子里。   段云深此时刚刚好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片空白。   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好像是一汪寒得彻骨的清泉,仿佛看一眼都能让人从心底觉得冷。   段云深原本就是俊朗的长相,只不过常年在景铄这等妖孽旁边待着,所以衬得长相不算出挑。再加上他整日里咸鱼一条,不是在追着自家大狐狸跑就是在研究好吃的,活蹦乱跳的没一点架子,显得格外有烟火气,总让人觉得此人离自己近得很,仿佛就是邻家的那个谁——距离感也影响对外貌观感,越是和自己离得近的人,越是看不出美丑。   只是这时候的段云深带着一种沉静,整个人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恍然之间仿佛换了一个人。   阿四几乎被晃了眼。   他看着段云深从容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把刀,应该是从那南渝人手上夺过来的。夜风吹动他微卷的发,沉静之下仿佛藏着一个天生的杀戮机器。   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活人。   更像是是一柄凶器,锋刃闪烁着寒光,越是锋利越是惹人。   阿四还太年幼懵懂,不至于对段云深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段云深确实在他心中有着不一样的位子。   那是阿四年少时的梦,自己对他并没有非分之想,那是他一直藏在记忆里的美好。   .   那些南渝人在经过了一开始的惊讶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家三皇子很有可能是蛊毒发作。   很清楚现在的段云深是六亲不认,所以他们也没有硬抗,几乎是当机立断地决定了撤退。   不过,绕是他们反应够快,也依旧有人在段云深手底下丧命。   十七看得心惊胆战,“段公子这肚子能经得起这么折腾么?”   阿四:“……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也想问呢!”   南渝人逃出去之后,段云深并没有回房间,而是穷追不舍地追了几步,直到没了他们的踪影,才仿佛梦游离魂一般地开始四处游荡。   阿四和十七不放心,一直在悄悄跟着。   原本这院子外安排了士兵守着的,只是南渝人进来的时候便将那些士兵都解决了,所以此时出门也没遇到活人。   段云深此时浑浑噩噩。   和第一次蛊发的时候不同,第一次蛊发他全无经验,又有景铄在旁边待着,他在蛊发的过程之中几乎没有任何抗争,是被蛊推着走的,先用疼痛煎熬意识使其虚弱,再用安抚来淹没意识使其沉睡。   可今日段云深先是身边没了景铄镇着,失了安全感,然后又变故丛生,再加上之前在睡梦之中对抗意识沉沦有了经验,所以此时他一直未曾完全将自己交给蛊毒。   表面虽看不出什么,依旧一片沉静。实际上整个人的状态浑噩,一时有了几分清明,似乎想起了点什么,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把什么都忘了,挖空心思地想自己是谁、在哪儿、要做什么。   他一路走,一路迷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   像是想要去找人,又像是觉得现在应该找个笼子把自己关起来,过一会儿又想找个地方自己藏起来。   阿四和十七跟着段云深在禹城的各个小巷子里面到处走,也亏得是只在各个小巷子乱窜,要是入了主街道遇上夜巡的士兵,这问题可就大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突然听到了一段极为难听的小调——不对,那玩意儿根本就不配被称为调子,按十七想的,他拿着豁了口的笛子给缺了门牙的小孩儿乱吹都比这调好听。   阿四:“你听到没有?”   十七:“听到了,耳朵快瞎了!”   阿四:“不是那个,我是说段公子身上好像有声音在回应那支难听的调子。”   十七:……   声音很轻,像是拍击小鼓的声音,其中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那条小黑蛇在水囊里发出的动静。   阿四:“……不行,段公子身上肯定有东西在回应别人,这样段公子会被人抓住的,我得去看看。”   十七还没得及阻止,突然有人从天而降,然后两把刀架在了十七和阿四的脖子上。   十七、阿四:……   与此同时,一个吹着树叶的少年从小巷子尽头冒了头。   此人正是段灵辰。   段灵辰的头上和手上都包了纱布。拿着树叶的那只手明显缺了小指和无名指,头上包住的是右眼,隐约有血迹从眼窝的位置渗透出来。   段灵辰放下手上的树叶,看着脸上一片空白的段云深,笑道,“他说不能觊觎我就不觊觎了么,人到了我的手上就是我的了。”   刚刚从院子里逃走的一个南渝人跟着出现在了段灵辰的一侧,拍马屁道,“还是小国师厉害。”   段灵辰没理会这句,直接走到了段云深面前,试图牵起段云深的手,笑眯眯道:“云深哥哥,跟我一起回家吧?”   只是他的手还只来得及碰到段云深的指尖,段云深就突然抬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第84章 他是谁?   喜闻乐,段灵辰玩儿脱了。   这时候的段云深能轻易捏断他的喉咙,那只冰凉的手贴上段灵辰的脖子的时候,段灵辰几乎感觉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奈何桥。   同行而来的南渝人在小国师受制的第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准备出手救人。   段灵辰下一瞬间被整个扔到了墙上,落下来的时候抑制不住地摸着自己的喉咙不住咳嗽,再抬头的时候看向段云深的目光几乎有些恨意。   刚刚还一副亲昵模样地邀请人一起回家,这时候翻脸跟翻书似的。   阿四和十七被刀架在脖子上,也帮不上忙,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的。尤其是阿四,那神情像是恨不得飞身过去替段云深挡刀。   十七看着镇定些,但是心里也在跟着打鼓。毕竟上次段云深蛊发的时候他们两人也在,而且目睹了全程。   那次段云深一开始也是看着勇不可当,可后来突然就跟睡着了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所以尽管此时看着是段云深占上风,但实际上到底结果如何还很难说。   段灵辰被人扶起来之后,脸色有几分苍白。他今天白天的时候受伤不轻,他伤得不仅仅是手指和眼睛,只不过是手指和眼睛的伤处最先被人看到罢了。   说来此事也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明明景铄问解蛊法的时候段灵辰格外识相,有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他要是一直保持那个乖巧模样也不至于这么惨。   可他非要在聊完解蛊法之后细述一下自己对段云深浓厚兴趣和非分之想——不是一般的非分之想,包含了他想将有身孕的段云深如何如何的详细描述。   天下人与物那么多,景铄单单将一个段云深放在心尖上,谁都碰不得。   可段灵辰非要在这种事情上试探,那可不就是把自己的脖子往景铄的匕首底下送么?   只是这小国师那时候是阶下囚,对卓若阳与贺珏他们还有用,而景铄又借他们的人情才到小国师,贸然杀人自然不好。所以景铄才看在卓若阳与贺珏的份上留下他一条命,否则只怕他早就命丧当场了。   这时候有人凑到了段灵辰的耳边,小声提醒道,此处弄出的动静不小,再拖下去只怕会被人发现。   段灵辰自然也知晓此事,只是蛊发的段云深,一般人也奈何不了他。   段灵辰思索片刻然后道,“你们觉不觉得云深哥哥今日的反应有些奇怪。”   按理说,红销蛊发应该遇人杀人遇鬼杀鬼的,但是段云深是在等段灵辰站在他面前了,他才动手的。   还有那两个小崽子,一直跟着段云深,段云深若真蛊发得毫无意识,最先死的应该是一直鬼鬼祟祟跟着他的那两个小孩儿。   段灵辰突然醒悟,走到了阿四和十七面前,接过了架在阿四脖子上的那把刀,道,“云深哥哥,你还醒着对不对?”   段云深那边毫无反应,就好像没听到段灵辰的话一样。   段灵辰不以为意,表情看起来像个小疯子,语调欢快得近乎诡异,“我数到三,如果云深哥哥没停手,我就杀了他。”   段灵辰:“一。”   阿四突然猛地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凭自己的力量逃脱,但是却被另一个南渝大汉给按住了挣脱不得,挣扎间刀刃割破了皮肤,有血顺着脖子往下淌。   段灵辰:“二。”   阿四:“段公子不必管我!”   十七忍不住白了阿四一眼。   他虽然也对段云深和景铄心存几分感激,但是促使自己跟着他们的,更多的是来自于想要出人头地的执念。所以,他还真是理解不了阿四这一心报恩不顾生死的心思。   他甚至觉得阿四自从出了江北城性格都扭捏起来了,尤其是面对段云深的时候。   段灵辰笑得灿烂:“三……”   .   段云深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自己胸口的位置冰冰凉凉的,像是压着什么东西,贴着自己的皮肉那种,他那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就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胸口,然后抓住了……一条小蛇。   段云深把小蛇拎出来和它对视。   两人对视片刻,小蛇不知道误解了什么,开心地把自己的尾巴尖儿缠上了段云深的手指,对着段云深吐信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段云深觉得这条蛇的豆豆眼里愣是自带飞桃心效果。   段云深:……   糟心。   我家的狐狸呢!!我那么暖那么大那么可爱又贴心的狐狸去哪儿了?!   谁要和蛇玩儿啊!   习惯了在在自家大狐狸的怀里醒过来,这时候睁眼没着狐狸反而着了蛇,还把自己胸口弄得冰凉,段云深觉得自己可能会因此多出一个“起床气”的毛病。   段云深把蛇扔床头柜,然后用杯子罩住它,把它困了起来。   然后正待起身寻找一下自家大狐狸,结果一转头就发现自己好像不在禹城的那个房间里。   这是……哪儿?   段云深左右看了看,然后就到了坐在桌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段灵辰。   段云深:?!?   段灵辰笑起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做什么?”   说完之后指着自己缺了眼球后蒙着纱布的右眼,笑道,“你要是觉得现在的我看起来很丑很惨很可怕,我得告诉你,这都是你男人干的!”   段云深艰难地消化了一下“你男人”这个措辞。   上次被这么说,是因为自己作女子打扮,现在无缘无故用上这个词儿,听着还真不是一般的违和。   段云深慢吞吞地坐起来,顺带昨天晚上的记忆也开始回笼,这时候终于记起来自己最后好像还是被那群南渝人给掳走了,也就说现在在南渝,而非禹城。   段灵辰笑道:“云深哥哥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他动人眼睛好过分?”   段云深纠结了一下,然后决定把自己的良心团吧团吧扔了,“当他帮你整容了,现在比原来好看。”   段灵辰:?   段云深看着段灵辰的表情摇了摇头。   弟弟,那只狐狸是我这辈子的命定狐狸,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你而说他很过分啊?   再说了,你要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变成这幅模样我应该会同情一下的。但是现在,很明显,可怜的人是我——我一个阶下囚为什么要去可怜绑架犯?   段云深隐约还记得昨天这蛇精病把刀架在阿四脖子上的模样,虽然那段记忆如同雾里看花,但是段云深不觉得这记忆是自己在做梦。   段云深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这位传说中的自己的堂弟,真心实意道,“我以为你已经清楚明白地知道我不是段云深了。”   我就是个穿越的冒牌货,咱们俩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吗?   段灵辰微笑着没说话。   虽然昨天他就有这个感觉了,但是看小灵蛇这么黏他,而且被抓回来之后,他也检查过段云深的脸和身上的刺青——如假包换,至少这个壳子是真正的段云深。   段灵辰:“所以你是真的和昨天那个男人有不正当关系?”   段云深:?   这个话题怎么跳这么远的?   还有,我跟我家大狐狸关系是绝对正当的,合法的好么!?   段灵辰:“肚子里的种也是他的?”   段云深:……   问句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个措辞好欠抽啊!   段灵辰盯着段云深被子下凸起的肚子看了一会儿,略带遗憾地道:“可惜月份快满了,孩子都长成了,要不一碗药下去就没了——要不这样,咱们把这孩子挖出来扔掉吧。”   段云深:“……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么?”   段灵辰:“什么?”   段云深:“他昨天怎么就没要你的命呢?”   段灵辰咯咯笑起来。   段云深被段灵辰笑得毛骨悚然的。   这孩子已经不是长得歪不歪的问题了。这是从根儿上就有问题,没救了,建议回炉重造。   喵的,南渝国得多想不开才能把这样的东西放出来做预备国师?   段灵辰干脆直接站起来走到段云深的床边坐下,“其实我很好奇,昨天那个男人是谁?”   段云深:“很明显,我老婆。”   段灵辰:?   段灵辰放弃了纠结“老婆”这个词汇,转而道:“他是那个残疾君主对不对,南渝上下都还以为你成功了,和他以及他的那些官员同归于尽了呢——啊,对了,你知道他的命轨发生偏转了么?”   命轨?   那是什么东西?   你要是想说命运轨迹的话,那么我知道,因为某个天杀的系统告诉我,他原定命运是死在深宫里,是我把他拽出来的,谢谢。   “原本命格未满,如今却占尽天下气运,”说到这里,段灵辰一顿,然后笑道,“云深哥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听着像是句好话。   段灵辰:“简单来说,就是此人有帝王命。这样的人,时运自会推他上位。”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自会有“时运”在背后推着他走。   段云深:?   ……不了吧,从那深宫里出来还挺不容易的。   段灵辰:“是你帮他改命的么?”   段云深:“你太高看我了。”   我顶多就是在出宫的事情上掺和了一脚。   段灵辰凑近了一点,笑容灿烂,“这么谦虚?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宝贝了!”   段云深:“被你觉得是个宝贝,我都想用柚子叶去晦气。”   段云深这时候看到段灵辰的腰间别着一把雕花匕首,看着花纹格外眼熟。   那是景铄的,昨天他就是用这把匕首断了段灵辰两根手指。他有洁癖,染了血的匕首就丢了,被段灵辰捡了回来。   段灵辰顺着段云深的目光看到了匕首,然后笑着道,“啊,这是你男人的,将来会有一天我要用这把匕首割断他的喉咙,”说完之后他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右眼,“给我的右眼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状态不对,先更三千   补发红包吧,评论按爪就行   别担心云深,他过去南渝是拿装备的 第85章 剧情章   段云深很不给面子地笑出来了。   虽然段灵辰说的很认真,但是还真不是段云深看不起他,他这小身板就不是自家大狐狸的对手。   抛开“我家狐狸天下第一厉害”这样的主观意识加成,从客观角度分析,段云深要是没猜错的话,段灵辰应该跟自己一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设——哦,不对,他可能还不如自己,毕竟自己万一要是蛊发,四舍五入也算是从小猫咪超进化成大老虎了。   至于这位,段云深还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好像把他提起来摔墙上了来着。   段灵辰被段云深这个笑容刺激到了,皱眉不悦道,“你笑什么?”   段云深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没笑什么,年轻人嘛,梦想还是要有的。”   段灵辰:……   段灵辰凑近了几分,伸手捏住段云深的下巴,“你觉得我做不到?”   段云深把段灵辰的手掰下来,淡定道:“四舍五入也算是你堂兄,做哥哥的劝你一句,注意安全。”   段灵辰冷哼了一声,大有点“走着瞧”的意思。   段灵辰安静下来,段云深也没主动开口的意思,这时候转头看到那个罩住小黑蛇的杯子居然在朝着桌边移动——那小黑蛇还挺聪明,等杯子从桌边掉到了地上,它就可以逃出来了。   段云深淡定且缺德地伸手把那只已经靠近桌边的杯子移回了桌子的正中央。   段灵辰看着段云深的动作,不知道被触及了那根神经,突然又兴致勃□□来,笑着问道,“你猜那人会不会来救你?”   段云深不假思索:“当然会。”   段灵辰笑眯眯道:“这么确信?那边现在可是自顾不暇,那个大将军带过去的东西现在已经爆发出来了吧?”   段云深看了段灵辰一眼,莫名觉得他这幅高兴的模样有点碍眼。   都是兵不厌诈,这小国师以贺勤为载体送疫病进禹城也没什么问题,古往今来的战争哪个是讲求五讲四美的,打仗只要能赢,剩下的东西都无所谓。   但是兵不厌诈和嗜杀冷血是两回事,很显然,段灵辰这幅为疫病蔓延而开心愉悦的模样证明他属于后者。   恰在此时,段云深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动静,似乎是守门的官兵交接。   段云深听到这声音心中一动,突然扬声道,“来人。”   段云深原本就是试探一下,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南渝的三皇子,是舍身为国的英雄。这么算起来,他在此处的地位不一定就比段灵辰这个小国师的地位低。   当然,此处有前提,那就是段灵辰没有将他不是段云深的事情公之于众。   段云深叫了一声“来人”之后,就见着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南渝盔甲的男子走了进来,恭敬道,“三皇子有何吩咐?”   段云深看了段灵辰一眼,这小蛇精病居然还真没有将自己是冒牌货的事情捅出去。   不过仔细一想,段云深也能隐约猜到理由。他这壳子是如假包换的,而且南渝若是将景铄在深宫谋划的那场事情算在自己头上,那自己应该是南渝的英雄才对。英雄归国,段灵辰若是说他是假的,必然有风险,可段云深的身体如假包换,记忆里不记得南渝之事大不了撒谎说是失忆。   换句话说,段灵辰说他是假的是拿不出实证的,反而会平白惹些是非。   想通了这一点,段云深便安心端起架子,模仿了一下景铄平日里说话的语气,悠然淡定却又带着上位者的从容:“送小国师出去。”   段灵辰看着段云深眼睛里都盛满了笑意。   当他已经知道现在的段云深是什么性子之后,再看他来伪装从容,就好像看着一只小猫崽子用毛笔在额头写“王”字一样,别有一种趣味。   段灵辰笑完了才配合地站起身,一副配合出门的模样,嘴上还不忘乖巧道,“那云深哥哥好好休息。”   段云深:……   突然有点想命令这些南渝士兵把这小国师暴揍一顿是怎么回事?   段云深控制住自己的冲动,愣是用一副从容淡定的脸看着段灵辰笑眯眯地出去了。   确认人出去了之后,段云深才开始盘算起自己现在的处境。   既然小国师没把他的事情透露出去,那就说明自己还是有很多能做的事情,毕竟“三皇子”要比“阶下囚”来的自由得多。   但是看门口那换班看护的模样,段云深也能隐约猜到这自由是有限度的。想必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红销蛊,这些人看着自己大概是害怕自己突然蛊发然后伤了他们自己人。   想到这里,段云深愣了愣。   按理说自己作为“英雄”功成身退,红销蛊毒若是真可以解,南渝人应该不会选择看着自己蛊发才对。   不解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这蛊根本就不能解,小国师昨日骗了自家的大狐狸。   还有一种可能是,这蛊可以解,但是现在还不是时机。这个“时机”的影响因素自然多得很,比如,小国师故意耍花招不解,或者解蛊需要准备什么药材而此处没有,等等。   段云深想来想去,就有些跑偏,想到了自家的大狐狸。   也不知道自家大狐狸发现自己不见了是什么反应。早知如此,昨夜就该坚持要跟着大狐狸一起去看贺小公子——也不对,那那时蛊发自己伤的就是大狐狸和贺小公子了。   段云深想来想去,最后心思落在一个点上,他肯定要急坏了。   正这么想着,段云深脑海里突然传来了一声系统提示音   【您的系统已上线!】   段云深:?!   .   景铄昨夜看望过贺珏出来,和卓若阳走在一路的时候,还未曾回到他与段云深住的小屋就遇上有人来禀报,说是出事了。   段云深以及阿四十七两个孩子都不见了,屋子里有看见做过伪装的南渝人的尸首。   卓若阳立刻分派人手去追查,但是一无所获。倒是景铄循着一些蛛丝马迹,最后在一个小巷子里捡到了那串被重新串起来了的佛珠。   此事还没能查个彻底,紧接着便是南渝军队大肆进攻禹城,来势汹汹。纵使卓若阳与几个未曾染病的将军虽早有做准备,但是却因为内贼未除吃了大亏——他们这边有混进来的南渝国奸细,如何部署防御,皆在对面的掌控之中。   卓若阳在奸细的暗算之中受了伤,虽救回一条命,但伤的不轻,几乎卧床不起。   要不说贺珏这人好似开过光呢,上次手写了一张“早生贵子”,当晚段云深和景铄就把种子种下了。   前面才刚刚提过“若是有一日军中无人”,这会儿军中就真病的病伤的伤了。   景铄之前拒绝贺珏说的是,真要是军中无人,景逸那边自有调度,用不着他。可谁知道变故来的这般突然,景逸这个皇帝远在京城,他还没收到信,这场战估计已经结束了。   景铄原本是薄情惯了的人,真要是把“国家”“忠义”之类的词儿砸在他头上,他也未必会为之所动。   但是贺珏和卓若阳算是他私交好友,贺珏疫病缠身,出不得门。卓若阳被人偷袭,肚子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肚肠都差点漏出来。虽救回一条命,却也上不得战场。   看着卓若阳腰上缠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这幅模样还在准备披甲上阵,景铄便接过了这个担子。卓若阳对他忠心耿耿,他总不能对此情形无动于衷。   实在是军中无人,本来倒是也还剩下几位没染病也没受伤的将军,但基本都是平庸之辈,冲锋陷阵他们尚且算是英勇,但是要让他们临敌应变拿主意,却是为难他们了段云深被南渝掳走,藏在何处未可知,其后多番打探消息,却无所得。一来是小国师把人藏得紧,二来段云深在南渝得人心,舍身为国,稍微有些血性的南渝人都不会吐露出他的所在。一番折腾下来,看起来就好似除非踏平南渝军队,将他们的地盘翻个底朝天,否则就绝寻不到段云深一样。   景铄愿意接此事就已经算是难得,可偏生还有不知好歹的。   一开始景铄进入禹城,借着贺珏与卓若阳的掩护,知他的身份又知道他来此处的人不多。后来见贺勤之时虽被王瑞昌认出来,但王瑞昌之后就染了疫病,接连当晚又有南渝入侵,变故太多应接不暇,此事就被搁置下来了,所以景铄的身份还算是捂得紧。   可如今景铄走向台前,贺珏要将这大将军之权交于他代管,军中便炸了。不论是王瑞重那边的人,还是曾支持贺珏的贺老将军旧部,一个两个都跟疯了似的。   “暴君之名天下皆知。大权落到了这样的人手上,难保他不会让我军弃械投降,敞开城门欢迎南渝人进来!”   “你可知道这天下如今是谁家的么?那是当今陛下的天下。这暴君出现在此,当诛!”   ……   反对的声音洪亮,转眼间这禹城之中似乎人人都知暴君未死,而且就在禹城。   用言语反对的还是轻的,自从“暴君”身份藏不住,就开始持续不断地出现暗杀的,试图让景铄感染疫病的。   贺珏想交权,可到底还是没能完全交出去,众人心不服。   最后景铄手上最常用的是一支卓若阳抽调精锐组建起来的隐秘队伍,人虽少却是精锐,在景铄的指挥谋划下破了好几次南渝的敌袭,还俘虏了南渝不少人。   景铄亲自主审了这批人,除了一些关于南渝的情报,还问了段云深的下落。情报倒是套出来不少,可段云深的下落却始终不明。   简直有些诡异,其中有些人对段云深近乎是奉如神明,宁死不说一个字。   此时距离段云深失踪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贺珏病得半死不活,半个月过去瘦的脱了相,总觉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殒命。就连渡鸦那般的身体底子,也在开始吐血。   景铄偶尔会去看看贺珏。   贺珏那处疫病传染严重,去的次数少,也待的时间不长。去了也多数是听贺珏东拉西扯,可能会提及军中部署,也可能会提到一些幼年旧事。   景铄在审完了那些南渝人之后,去了贺珏处一趟。贺珏看出此人今日来是有事,所以难得闭了嘴安静等着。   可景铄只看似从容地坐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   贺珏在他离去之后叹息了一声,对渡鸦道,“有什么可藏的,直说他的云深失踪半月有余,挂心得很,不知道对方身上的蛊毒有没有再发,牵挂孩子是不是即将临盆。”   渡鸦口拙,听出贺珏也有几分牵挂,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所以干脆什么都没说,这时端着药碗过来准备喂给贺珏,却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栽在地上了。   他自己也是染了病的人,体弱得很,可惜半点自觉都没有。   .   边疆告急的消息在半月前就已经送入了京中,但是京城那边却一直没有消息送回来。   景逸那边也不好过。他当初要收复江南,甚至让军队横渡雾水江挑衅,下场就是让江北军彻底陷进去了。这半月岭南边境不消停,雾水江畔也未曾消停过。   南渝与江南两头开战,明眼人当初就知道这般做事朝廷肯定耗不起。可景逸有什么办法?是让他眼睁睁看着江南独立出去不置一词,还是看着边疆领土被南渝侵占。   两边都放不下,就有肯定两边都救不了。   事到如今,岭南这边等着朝廷那边送补给。雾水江那边也是个大窟窿,等着钱粮往里面填。   岭南这边等了半月有余,终于等来了朝廷的回应——朝中没有送来军中需要的补给,而是让他们撤出禹城,说是和谈使在路上了。   这回应几乎是凉透了边疆将士的心,一开始几乎无人愿意相信。   原本在此次与南渝的战事之中他们就不占上风——南渝撕毁和约袭击岭南的时候,正好是太皇太后寿辰宴,那个晚上朝廷官员折损大半,而且大将军贺勤也在此之前失踪,后续朝廷粮草支援与前线决策都跟不上,南渝国一举将战线推进到了岭南三分之一的腹地。之后双方拉锯,一直都是在岭南土地上,受苦的是岭南百姓。   后来贺珏和渡鸦掺和进来,勉强夺回了禹城,这才算是重涨了士气。   如今禹城内,虽然内不少人卯足了劲儿准备诛杀暴君什么的,但是有一点却是上下一致的——那就是死守禹城,绝不退让。   景逸也是在边疆待过的,自然知道此时后撤意味着什么,士气必定低落,一蹶不振。   所以衡量再三,决定一旦撤退就不再打了,干脆低头求和。此事在朝堂上来回拉扯了好几天,这个官员说不妥,那个官员说无奈之举,仅仅是和谈使选谁就争了不少时间。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景逸也不愿。只是雾水江临近江北,江北临近京城。和遥远的岭南相比,自然是保住雾水江一线最为重要。   若是雾水江失守,怕是江南那边就可以直接打到京城脚下了。   景铄不是景逸的臣子,自然没去接什么旨,在听到旨意的风声之后,思量了片刻,让项一越把胡三钱带了上来。   一开始景铄带上胡三钱,是因为此人有一半南渝血统。景铄想着若是入南渝取解蛊法,留着此人必定有用。   如今用不着他入南渝了,不过却有几分其它的作用。   景铄将秦子星的令牌交给胡三钱,然后让项一越押着胡三钱去问岭南起义军借物资。城中物资已然接不上了。   岭南起义军向来是土匪做派,雁过拔毛,想必是囤了不少东西。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让岭南起义军分拨出些物资救支援几天,应该还是够的。   起义军起义反的是朝廷。他们纵然将军队都看作朝廷走狗,但也应是分得清亲疏里外的,在对抗外贼守住国土的事情上,想必起义军里也能有拎得清的人。   再者说,秦子星曾经坐了岭南起义军第二把交椅,拿着他的令牌问岭南起义军借东西,对方总会给几分薄面的。能坐上第一把交椅的人,总不至于是泼皮无赖。   胡三钱拿着令牌,一时有几分恍惚。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景铄是那人人唾骂的暴君的时候,见着这“锦公子”的气度,曾也是想着要拉拢人才的。   他又想起当初项一越冲着他叨叨的那些“歪理”,什么暴君当年也是受制于人,被太皇太后与嘉王架空,天下如此景象也非是他一人的过错。   当时他听着不以为然,只觉得是项一越替他主子狡辩,如今看着那曾经仁名的嘉王坐在帝位上,这江山还是那个破烂的江山,不,甚至还不如当初,现在沦落到要问南渝求和的地步了。   说来讽刺,居然是这曾经的暴君在这边疆帮忙守着这一方领土。   这么细细想来,胡三钱几乎要相信这暴君的骂名背后另有隐情了。   景铄向来不在乎他人看法,自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何况,他也不是如他们所想的为了人间大义。他就只是为了几个朋友,还有那个人而已。   胡三钱的态度改变只是一个开端,大概是有了景逸这般放弃禹城的决策做对比,禹城中的官兵都对一直留在城中一同对抗南渝的暴君的态度和善了不少,连暗杀和投毒的都渐渐见不着了。   按照圣旨上所说,大军准备撤出禹城。   可出人意料的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次将会以战败求和收尾的时候,阿四从南渝逃回禹城了,并且带回了消息。   阿四受了些伤,但是并不严重,看着似乎也没在南渝军遭什么罪。   他道,“如今南渝军正是内乱,段公子不知学会了什么通天本领,能和小国师一般获取‘天谕’,多次预言均有灵验,而且借由自己三皇子的身份,很是得人心。现在南渝军中分做两派,许多人都不再愿意听小国师的安排了。”   阿四:“段公子帮我逃出来,让我把消息和这些东西交给主子。”   阿四说完,拿出了一封信和一张军事布防图交给了景铄。   景铄直接打开了那封信,就看着段云深那手.狗爬字,上面写着——“我很好,勿念。”   就五个字。   但是却是段云深揪着头发纠结了半夜写出来的,废稿无数,有柔情蜜意的,有正经建议他们过来打南渝的,各种各样,可最后就凑了这五个字。   我很好,别担心。你还好吗?   我自己逃不出来,但是我把南渝的军事布防图给你送过来了,来接我吧。   .   半月前。   【您的系统已上线。】   段云深:??!   谁?原来我还有系统吗?   好吧,正经点,它怎么还没被主系统抓住。   主系统,你办事不行啊!   【段云深:讨命来了?】   【系统温馨小提示:保命的来了!你肚子里还揣着我家景铄的娃,能不能给我省点心?你死了孩子还有命在,这么想一尸两命吗?】【段云深:?】   【系统温馨小提示:续命任务,每天你都要吻,不对,是亵渎,亵渎我家景铄一次,记得么?你要被困在这儿,活不过二十四小时。为了我家景铄的孩子,我来给你放水了。】【段云深:那个每日续命任务不是你驴我的么?我当初被抓进大理寺,没亲也活下来了。】【系统温馨小提示:谁说我是骗你的,这是主系统分发的任务,我有病,骗你给我送绿帽子?】【系统温馨小提示:……等等,你从那个时候就觉得任务是假的了?】【段云深:对啊。】   【系统温馨小提士: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对啊,后来每天没有去专心做任务了,我怎么活下来的?   看来是情之所至,平时亵渎他家景铄亵渎得比较勤快? 第86章 私人狐狸   【系统温馨小提示:……表情收一收,亵渎的时候没不好意思,这时候这幅不好意思的脸是要给谁看。虽然我这趟来是来保你命的,但是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想撂挑子你知道吗?】【段云深:我觉得我有必要说明一下,现在我都是被动完成任务的,大狐狸主动找我亲的,而且他不高兴的时候风险很高,咬人你知道吗,上次他还给我嘴上咬了个口子,可疼了。】【系统温馨小提示:行了,别凡了!凡这一下你真的很快乐吗?】段云深扬眉,然后不尴不尬地抬手摸了一下鼻尖——真的很快乐啊。   段云深再次由衷体会到什么叫做只要本宫不死,尔等完全没机会。大狐狸真好,安全感爆棚又靠谱,而且家养之后就很让人放心。   【段云深:对了,反正你来都来了,干点人事呗?】【系统温馨小提示:我不是人,不干。】   【段云深:不要这么骂自己,我会心疼的。】   【系统温馨小提示:……】   怎么就骂自己了?这叫实事求是!!   【段云深:帮我个忙,回头我在大狐狸面前夸夸你。】【系统温馨小提示:……用不着。】   要真用不着的话你犹豫什么?   段云深试图低成本走入舔狗的内心世界。   【系统温馨小提示:别怪我没提醒你,上次你让我帮忙换了代价还记得么?】记得,离开深宫的那个晚上,系统让他十月之后离开大狐狸。可是这不是还没到十月吗?再说了,我到时候就不走,你咬我啊。   【系统温馨小提示:问你呢,记得么?】   【段云深:记得。】   【系统温馨小提示:记得就行。】   【段云深:你看我都快要离开大狐狸了,这也算临终请求了,帮个忙?】【系统温馨小提示:……说说看。】   .   系统虽然不做人,但是事实再次证明,功能还是很强大的。   当它愿意做人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帮段云深科普了一下南渝这边的基本情况和原身段云深是什么样的人,方便段云深伪装成真正的南渝三皇子。   然后又协助段段云深做了一些未卜先知冒充天谕,号称得了上天的启示,光明正大地直接和小国师抢饭碗。   段云深第一次号称自己获得天谕的时候,南渝人都震惊了。段云深原身是绝没有获取天谕的资格的,而且也没有这个能力。   虽然段云深在南渝人心中位置不低,但是此举就好像是闻名朝野的大将军突然号称自己要改行帮人算命,而且还说自己算得贼准。   但是这种震惊和疑惑很快就被事实给抚平了。因为段云深给的“天谕”都一一应验了。   连段灵辰都有些将信将疑,段灵辰虽然有获取“天谕”的资格,但是此等上天的启示乃是可遇不可求,什么时候获取天谕,能知道的详细到什么程度,都得看运气。若是遇上时运不好,好几年都不一定能遇见。   可是段云深却稳定输出,一天一个“天谕”,大到奇袭敌国的结果,小到当天什么时辰会落雨,他甚至还帮一个将领送了一个喜报,说他远在南渝国都的妻子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而且还真让他说中了,那人三天后就收到了家书。   好好的“天谕”真被段云深给弄成算命的了,可好处是足够精准,而且出现的时间足够稳定。   段灵辰掐着段云深的下巴,认真审视着这张自己无比熟悉的脸,“你到底是什么人?”   段云深把段灵辰的手给拍开,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被掐得有点痛的下巴,戳人心窝子似的道,“少了两根手指头还不消停?我要是你我就天天把这缺了手指头的爪子藏起来。”   段灵辰皱起眉头有些不悦,但还真把自己那只手给收回来了,此时眯起仅剩的那只左眼,边审视边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段云深:“我想回去陪我的狐狸。你要是觉得我天天这么算命让人觉得害怕,现在连夜打包把我送回去还来得及。”   段灵辰:“狐狸?你养了宠物?”   段云深:“不,是我对象。”   段灵辰:?   段云深淡定地把手里一块饼子撕下一小条放进了嘴里——这就是南渝分发午餐的一部分,不怎么好吃,但是管饱。   段灵辰看了段云深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吃到嘴里的东西哪有吐出来的道理,云深哥哥最好安安分分地待着,别惹我生气。”   段云深不走心地“哦”了一声,然后又道,“我刚刚又得到了个天谕,你要听吗?”   段灵辰:……   段云深看到段灵辰再次皱眉,甚至抿紧了嘴唇,属于少年的略有些圆润的下颌线都绷紧了,一副想吃了自己的模样。   看来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自己天天公开算命了。   段灵辰:“来人!把三皇子看起来,没我的命令,不准他见任何人!”   段云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孩子,你这是在刺激内乱知道吗?   【系统温馨小提示: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能这么欠?】【段云深:我欠吗?我难道不是一直乖巧可爱吗?】【系统温馨小提示:……要点脸能死?】   【段云深:我劝你赶紧下线,回头主系统追过来了。你昨天不是还说最近上线得太勤快,导致主系统开始重点蹲守了么?】【系统温馨小提示:河还没过完就开始拆桥了?】【段云深:我这是关心,你要是被逮住了,我这戏就不好唱了。】【系统温馨小提示:我家景铄喜欢你什么?】   【段云深:喜欢我可爱。】   系统:……   【您的系统已下线。】   .   段灵辰做人行事都太过张扬,原本就在军中惹人不满,只是碍于他皇族和小国师的身份,才一直没人公开反对他。   但是此时段灵辰软禁三皇子,则让这一直隐藏着的矛盾直接被激化。   毕竟南渝军不知这个段云深是假的,本来壳子就是真的,现在又有个系统随时打补丁补充原身知识,冒充原身冒充得天衣无缝。   因而不少人都觉得小国师软禁三皇子是因为三皇子也获得了“天谕”的能力,段灵辰这个小国师嫉恨而且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所以才这般行事。   段云深被段灵辰软禁之后,南渝军自己的内部高层多次爆发冲突,段灵辰也明显觉得那些原本就不满自己的人越来越难以控制。   表面上看段云深被软禁起来之后变得很乖,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再也没提过“天谕”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耽误军中其他人想要得知这两天的三皇子得到的“天谕”是什么,为什么小国师不让他说出来。   段灵辰刚刚处理过一个非要去见段云深的首领,这时候心里烦躁得厉害,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被自己软禁起来了还能嚷嚷着要吃水果的男人,未免有点恨得牙痒痒,这么一想突然就起了心思去找了段云深。   明明这时候已经是晚上,既不是晚饭的点,也不是夜宵的时辰,可是拦不住段云深这时候还在吃东西。   看见段灵辰进来,段云深还特别自然地与段灵辰打了招呼,问他要不要一起吃——这么热情主要是因为心情好。   段灵辰的手上还缠绕着绷带,这时候在段云深对面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冒牌货的堂兄,食指和中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子。   段云深:……   段云深:“有话就说,你这么看着人容易让人消化不良你知道吗?”   段灵辰脸上浮现那种让人熟悉的愉悦笑容:“你前几天放跑的那个小孩儿很聪明,钻了很多我们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孔子——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些孔子的存在的。”   段云深动作一顿。   阿四没跑出去?被抓住了?   阿四出去的路线图是系统帮忙给的,哪里有可以利用的漏洞他它清楚,若是段云深肚子里没有这小狐狸崽子,他就利用那些漏洞带着俩小孩儿一起跑了。可是现在他一个临产孕夫,只能是原地待着才比较稳妥。   段灵辰十分满意地看着段云深听到自己提到那个跑了的小孩儿就这幅受惊的猫似的模样,好好欣赏了一下才笑着道:“云深哥哥不会真以为我什么都没发现吧?——啧,你也别慌,我又没说‘但是’。我们的人发现得晚,还笨,所以云深哥哥派出去的那小孩儿顺利跑了。”   段云深把心揣回肚子里,看这意思,段灵辰既没有抓住阿四,也不知道阿四带走了军事布防图。   段云深稳住心态,抬起脸来对着段灵辰笑了一下,看似挺真心地道,“那还真是让人遗憾,你们的疏漏很大啊,记得加强。”   “会的。”段灵辰先是虚心接受建议,然后才笑眯眯地道,“既然那小孩儿跑出去了,应该就会把你的位置告诉给那个人了,你说那那人是不是快来救你了?我一直在想,到底该不该把你转移到别的地方藏起来——转移了你显得我面对那人没自信似的。毕竟若是想钓鱼却连饵都不敢下,看着就是难成大事的人。”   段云深:“虽然但是,钓鱼容易没……嗯。”   段灵辰:“没什么?”   段云深:“我是个文明人。”   段灵辰:“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也经常这么莫名其妙?”   段云深:“我和他一般说话比较少,做事比较多。”   【系统温馨小提示:……你信不信我现在扔下你就走?】实话实说,这么生气做什么?   要不是系统提起续命任务是真的,段云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和大狐狸这么勤奋的。   段云深刚刚低调地对着系统嘚瑟了一把,然后就遭报应了。   他这头话才刚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自己肚子里的胎儿有种下坠感像是变明显了,而且小腹还有种胀痛的感觉,疼得很奇怪。   段云深:!   【段云深:……系统同学,我好像出了有点事,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是我想错了。】【系统温馨小提示:哦?你想什么了,说来我听听,你不说的话怎么知道你想了什么,是想对了还是想错了。】这态度真是悠哉得让人觉得欠揍!   【段云深紧张地:小狐狸崽子他……】   【系统温馨小提示:他?】   【段云深忐忑地:我肚子它……】   【系统温馨小提示:它?】   ……他们不太好。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系统温馨小提示:是不是现在小腹明显感觉到疼,而且那块像是有种硬.邦邦的感觉?而且最 重要的,是不是从几天前胎儿有种明显的下坠感?】段云深有点慌。   【系统温馨小提示:恭喜你,这是快生了的预兆,那个疼我们一般叫做“宫缩”。】【段云深:……】   【系统温馨小提示:很快就能有个大胖小子躺在你怀里吃奶了,开不开心?你马上就能体会做妈妈的感觉了,快不快乐?】【段云深:……你特喵的别描述得那么细致!】   【系统温馨小提示:咦惹,好凶,说好的是个文明人呢亲。】.   禹城。   景铄刚刚遇袭了,来人不多,但是身手都不错,是在偏僻处下的手,出手狠辣果决。好在最后没出大事,景铄只受了点皮肉伤。   说来也是惊险,对方有人用的细钢丝,都绞上脖子切进皮肉了,却还没来得及完全用力就被景铄的匕首正中眉心没了气息。那细钢丝居然真就只割破了皮肉,愣是没成致命伤。   卓若阳得知消息之后,愣是拖着自己开膛破肚过的身体被亲兵扶着去看望景铄,看到了伤口都在心里感慨这简直是大罗神仙显灵保命,伤在这种地方都能不死,那真不是一般的运气好。   景铄任由军医给自己脖子处的伤口上药,也没多言语。   卓若阳艰难地坐下,忍着腹部的疼痛询问道:“听闻这次动手的是‘外人’。”   这个外人”指的是非禹城城内的将士。毕竟景铄暴君身份暴露之后,城内一直多有将士刺杀暴君,一直到这两天景逸撤退求和的消息的传过来,对比出了这暴君的好,刺杀之事才消停一些。   景铄只简单道,“是他的人。”   卓若阳听完一怔,“还真是他的人,我还以为城中的人胡乱说的。”   “他”说的是景逸。   景铄留了一个活口,问过他们的出处和目的,确实是景逸的人。   景逸要杀景铄不奇怪,只是在这种时候还选择杀景铄,未免太蠢了些。   景铄在这禹城之中做的事将士们都是有目共睹,尤其是有了景逸后来的撤兵求和做对比,越发显得这暴君和传闻不同。   这几天就连平时叫的最凶的那几个王瑞重手下的人都消停了不少,甚至军中还有人开始跟着叫景铄什么“锦先生”“锦公子”的。   他们也曾真心恨不得暴君被五马分尸的,只是如今外敌当前,同是一起抗敌,纵使一时被迷了眼睛,但等到将士们反应过来之后就能明白该怎么做才对。   倒是这时候的景逸,先是下令撤退求和,然后又让人暗杀一直在帮忙守禹城的景铄,这般行事难免给人留下阴狠小气不顾大局的印象。   卓若阳:“他怎么想的?”   景铄:“不奇怪。”   发生这样的事的原因可以有很多,比如景逸被岭南和雾水江两边的战事弄得焦头烂额昏了头,当初下令追杀景铄的命令忘了撤回,所以执行命令的人还在按照当初的命令追杀逮捕景铄,如今逮到机会,他们就来围攻景铄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景逸知晓了边疆之事,心存忌惮。他这帝位本来就来路不正,景铄在岭南军中得了人心自然不是好事。杀人虽会落人口实,但是若是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话,有人说几句闲话算什么?   卓若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笑道,“本来军中还有少数人对陛……锦公子你不满,他来这么一出,只怕又要有人对他失望而倒向公子了。”   卓若阳用到“陛”字的时候,那个处理伤口的军中大夫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太大反应。   对军中大夫和最下面的普通士兵来说,暴君还活着并且就在禹城里带着大家抵御南渝这种事仿佛天方夜谭,没什么真实感。   卓若阳知道景铄也不在乎那么几个人的人心,所以也没等景铄的回应,转而道,“幸亏伤得不重,要不今夜去接段公子的事只怕要耽搁了。”   景铄言简意赅:“不会。”   只要景铄未死,今夜就一定会去把段云深接回来的。   这时候,那个正在帮景铄上药的军中大夫处理好了他脖子上的伤口,顺手就将景铄脖子上的佛牌吊坠的绳扣用剪纱布的小剪刀给剪断了,然后扯着绳子一端试图将佛牌取下来。   卓若阳在他剪吊坠绳的时候便吓了一跳,呵斥道,“你做什么?!”   那大夫被吓得心头一抖,手不自觉一松,那佛牌吊坠就落了下去,在景铄膝头崩了一下,落到了地上。   军中大夫先是被吓了一跳,这时候反应过来未免就有些恼羞成怒,“……这吊坠的绳子容易摩擦到伤口,我自然是打算取下来交给这位公子先放起来,等伤好了再带上——卓将军以为什么?老夫要偷东西么,试问何处有像我这般光明磊落地偷东西的?”   这军中大夫是头一次与景铄打交道,虽然听说过暴君的名声,但是终究没什么实感。更何况如今的景铄一身戾气褪尽,大多数时间都带着一种漠然的平和,这军中大夫自然也未曾太过畏惧。   而且在军中大夫都是宝贝,行军打仗哪有不受伤的,都指着大夫救命呢,若非情况紧急,平时说话自然客客气气的。   这大夫平时打交道的都是一群糙汉子,自然也没那么多讲究,看着那吊坠绳会磨到伤口,觉得碍事便先斩后奏了,谁知道这就惹上了麻烦。   卓若阳反应过来这大夫也不是成心剪那绳子,担心自家陛下突然再现暴君风范,于是有心打个圆场,愣是忍着自己腹部伤口的疼痛弯腰将那块佛牌捡了起来,然后转移话题一般地道,“听说这种东西灵验的时候都邪门得很,公子这次伤在脖子上都未曾出事,说不准就是这佛牌在冥冥之中保佑。诶?公子哪里求的,改明儿我也去求一个。”   景铄看了卓若阳一眼。   卓若阳被这一眼弄得莫名其妙的,心道自己也想求一个有什么问题么,怎么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不对劲?   景铄:“此乃云深亲手所制。”   卓若阳:……   行,怪我多嘴,我不该问。   卓若阳同情地看了军中大夫一眼,他们两个同是无知踩雷的可怜人。   卓若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佛牌,东西倒是做的精致,佛像虽小,但却生动得紧,佛的脸上仿佛着一种慈悲的味道。想必那人雕刻的定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卓若阳看了一眼,就准备把这烫手山芋送还给这位疯子陛下。   这东西留在自己手上,自己都心里慌,虽说此次在禹城再见景铄便觉得这位陛下平和了不少,但是事关那位,难保不会出现点意外情况。   卓若阳正准备将佛牌递出去,然而指腹却又仿佛察觉到佛牌后面似乎还有什么刻痕,凹凸不平的。   他这人虽然在景铄面前努力做到行事规矩,但是到底骨子里是个轻挑的性子,这时候察觉到背后有刻痕,先于自己的理性,好奇心便驱使他将佛牌反转了过来。   然后他就见着悲悯的佛像背后不伦不类地刻着两排小字——“私人狐狸,生人勿近”。   右下角刻了一个印章模样,中间嵌了个“段”字。   卓若阳:……   卓若阳看向景铄,却见着景铄似乎也是刚刚才发现佛牌背后的这八个小字,看着像是有些愣住了。   卓若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陛下可能不知道,我自小不爱读书,字认识得不多。”   这上面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   “私人狐狸”是什么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第87章 我们回家   段云深原本以为自己身为一个雄性生物,能体会一次怀胎十月就已经很神奇了,万万没想到,命运告诉他这事儿还能更神奇。   段云深:“……真不能剖腹产吗?”   段灵辰看着这位和自己堂兄一模一样的脸的人,好笑道,“你还真想把孩子挖出来丢掉?——怎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南渝人,觉得揣了敌国皇帝的孩子很羞愧难当了?”   段云深:……   羞愧难当个锤子!   你不要说得这么血腥好不好!!什么叫做“挖出来”啊,我有挖冰激凌球的画面感了!   段云深躺在床上欲哭无泪。   这种时候自己身边不该是大狐狸吗?不该是大狐狸抓着自己的手跟自己讲“不要怕”么?   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啊!   【段云深:系统同学,真不能剖腹产么?我一个男的,顺产它不科学……】【系统温馨小提示:你一个男的怀孕就很科学了?咱们这是古代设定,剖腹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一般都是问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段云深:……】   【系统温馨小提示:而且我家景铄的孩子也生下来了,剖腹的话你能不能活就看我心情,把命交给我你放心?退一万步讲,我今儿心情好。那么你猜,你大出血的时候我会不会因为正在被主系统追杀而刚好需要下线。】【段云深:咱们主仆一场,你就忍?】   【系统温馨小提示:……】   主仆个鸡儿,咱们是情敌!   段云深痛苦无奈,要不是肚子的客观原因,他估计现在会在床上打滚滚。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直以为可以剖腹产,划个口子就把孩子拿出来了,然后缝巴缝巴就好了。   结果啊自己居然还要顺产是什么鬼啊这硬件条件肯定不过关吧!!   杀了我吧。   我不想活了,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亵渎大狐狸亵渎得太勤快吗?   这悲惨的人生,要来何用!!   段云深靠在床头,“我想大狐狸……”   段灵辰:?   段灵辰:“狐狸军中是没活的,不过我有件狐皮披风,云深哥哥要吗?”   段云深:“……要。”   你快给我出去吧,别在这站着!   你在这凑什么热闹,去加强巡防不好吗?你站在这儿我也不开心,万一要是今天来了个奇袭误了事也不开心,何必如此互相伤害呢?   段灵辰并没有如同段云深所想的下去拿披风,而是吩咐下人去取了。   段云深:……   这才刚刚发作,所以还算比较轻松,段灵辰既不着急,也不觉得自己碍事,拖了个凳子在段云深床头坐下,那副兴致勃勃盯着人看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变态。   段云深:“……小孩子家家的你小心长针眼。”   暂时盯着看的是脸,但是这蛇精病的秉性,接下来真的不好说。   段灵辰被段云深幼稚的说话逗笑了,这时候指着自己的右眼道,“那就长好了,长这边。”   缺了一只眼睛你还真是无所畏惧了哈。   段灵辰前倾了几分,笑眯眯地道,“我还真是幸运,原本只有云深哥哥一个筹码,现在马上就要有两个了——云深哥哥你猜,我要是让他二选一的话,他是会选你,还是会选他的骨肉?”   什么狗血又恶俗的问题?   还有,什么叫做他的骨肉,这是在我肚子里长大的,靠我身体提供的营养长成这么大一个球的,要算那也是我的骨肉!   段灵辰:“怎么不说话?云深哥哥没自信吗?”   段云深无视这个蛇精病,闭上眼睛开始安静等待自己肚子二次发作。   段云深才刚刚把眼睛闭上没多久,突然觉得有陌生的气息扑到了自己的脸上。   几乎是第一瞬间,段云深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后撤了几分,看着凑上来的段灵辰简直想要杀人。   段灵辰笑眯眯的,“这个孩子出来了之后,是不是意味着你就跟那个人没关系了?做我的人好不好?——啊,不过做我的人你得听话一点,像之前那种用天谕来挑拨离间的小手段不可以再用了。”   段云深现在就想一巴掌抽这小孩儿脸上,这人就是欠收拾。   段云深很清楚,这小孩儿对自己没半毛钱兴趣,他顶多就是对段云深原身有执念,现在这个壳子里换了一个灵魂,这种事会让他产生一种微妙的新鲜感。   再加上景铄卸了他两根手指和一只眼睛,所以他现在有一种要跟景铄抢“玩具”的小孩儿心态,景铄重视什么,他就想要抢什么。   段云深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这人仅剩的左眼睫毛根根分明,模样生得标志,眉心的金粉有种意外的细腻感。   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就是个神经病呢?   段云深忍着肚子的不舒服,努力做到了语气平静,“别这么中二病,中二病毕不了业的都会被生活教做人的。”   段灵辰:“中二病是什么?”   段云深正经脸:“一种蛊,你中的很深。”   段灵辰警惕了一瞬,认真想了想才道,“不可能,没人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给我下蛊。你也不行。”   段云深懒得继续这个话题,推开段灵辰两分:“乳臭未干的别凑这么近,味儿太冲。”   段灵辰顺着力道退开两分,然后扬眉:“你还没告诉我,要是你和他的骨肉二选一,你觉得他会选谁。”   段云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试图让自己的肚子好受一点,“如果你非要想知道的话,那么我告诉你,我觉得他会选我。”   自信且嚣张。   虽然真要有这种时候,段云深希望那人选孩子。毕竟孩子不能自己跑,但是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是可以自己跑的。   段灵辰笑得格外得甜:“那我们试试好了,我个人是觉得男人都会更爱骨肉的。要是云深哥哥输了,就跟我回南渝好不好,记得要将你得天谕的本事为南渝所用哦。”   “哦”个球!   你以为你很萌吗?   我现在难受得要死,为什么要跟你鬼扯这种东西?我好好躺着不香吗?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奔跑的声音,然后一个小童猛地撞开了门,慌里慌张的,“不好了小国师!出事了!!”   小童都不是军中的人,而是侍奉段灵辰这个小国师的。   段云深扶了一下塞在自己后腰的枕头,听着这话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喜闻乐见。   出事了就好,出事了这倒霉孩子就可以滚了,等着顺产已经很糟心了,身边要是再待一个蛇精病,那今儿晚上段云深大概是会想自杀。   段灵辰倒是不见慌张,从容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也就是南渝军内乱了。   反感段灵辰所作所为的人密谋了一番,这时候打上门来,准备抢出被段灵辰软禁的三皇子,并且要扶三皇子掌控军中事宜。   段云深听罢略微惊讶了一下,虽然他和系统折腾出他可以听到天谕的这事儿折腾出来就是为了刺激南渝内乱的。但是居然能有南渝人为了救自己打上门来,跟小国师叫板,段云深还真是没想到。   他以为此事顶多就是让南渝军心不齐,互相使阴招下绊子而已。结果遇上对自己这么忠心的,为了救自己这么豁得出去的,老实说,段云深有点愧疚——虽然他也清楚,这些人主要还是因为原身段云深才采取的行动。   段灵辰听到小童汇报之后,脸上居然未曾有什么变化,就按好像此事在他意料之中似的。   段云深十分“善解人意”,“去吧,路上小心。”   别跟我这儿待着,影响我心情万一小狐狸崽子生出来不好看怎么办?   段灵辰看了段云深一眼,虽然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但是那只左眼里面的情绪却有着不对,明显对段云深这个欢实的语气很不满意。   段灵辰伸手,似乎想掐住段云深的下巴,奈何段云深对如何应付这招已经轻车熟驾,轻而易举就避了过去。   段灵辰也没太在意,反而还笑了一下,然后准备捏人下巴的拇指和食指捻了捻,道:“那我很快就回来,云深哥哥等我。”   段云深:“好走不送。”   段灵辰吩咐了那个小童留下来看着段云深,然后便匆匆出门了。   段灵辰离开之后,段云深安心了不少,这时候长舒出一口气——然后就发现自己的肚子又开始发作了。   生孩子什么的段云深也没经验,这时候就闭上眼睛拧着眉头生受着。   结果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突然发现那个小童居然在向自己靠近。   段云深:……   上一个突然向自己贴脸靠近的才刚刚走,这个就又凑过来了?你们都是什么毛病,我身上有信息素吗!?   段云深睁开眼睛瞪着那个走近床头的小童,把那小童吓了一大跳,他手上拿着一条狐皮披风,此时结巴着道,“……那个……我……听说殿下想要这个。”   段云深:……   小童:“我,我还有事想告诉三皇子,那个叫做十七的少年很好,三皇子别担心。”   一开始段灵辰没那么防备段云深的时候,阿四和十七都相对自由一些,甚至还在段云深身边贴身伺候了一段时间。   段云深被软禁起来之后,才跟他们分开,只能靠这两个孩子偷偷摸摸混进来才有接触。   本来当初的计划是阿四和十七一起离开的,不过这俩孩子逃到一半,就被人发现了。关键时候十七出人意料地主动选择了去引开敌人,自己被抓住了,让阿四逃了出去。   此事段云深知道,系统告诉他的。系统还有说十七那孩子脑子活泛得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被抓住也没怎么吃苦,该交代的老实交代,然后就被关起来了。   这小童就给十七送过几次饭,也不知怎么就勾搭上了,居然这时候还能想着帮十七给段云深报平安。   不过有这小童报平安也算是好事。就听系统在那儿夹枪带棒地暗示那两小孩儿一个逃出去一个被抓却无恙,段云深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然的话,之前段灵辰提起阿四逃跑的事,段云深也不会第一反应就是“阿四被抓了”。   虽然不放心,但是他也没敢问段灵辰,段灵辰这性子有病似的,就怕自己没问的时候十七没事,自己一问,段灵辰知道自己上心,抽风了就拿十七开刀。   段云深看着小童道:“多谢。”   那小童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简直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才好。   段云深:“他受伤了吗?”   小童:“都是皮 肉伤,无碍。”   那就好。   段云深接着坐在那儿忍着肚子的不舒服。更为要命的是,他那点浅薄的生活常识告诉他,这不舒服还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越来越难受。   此时忍不住漫无边际地瞎想,也不知道大狐狸给小狐狸崽子的名字取好了没。   这时候段云深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小狐狸木牌,那是他在江北城的时候打发时间的时候刻的。因为成品比较满意,所以就一直带着没扔。   .   南渝军内乱只是一个开始。   那群支持三皇子的人一腔热血地准备去把被软禁的段云深救出来,但是却没想到遇了挫,小国师这边仿佛早有准备一般,他们直接一头撞在了铁板上。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脸皮都已经撕破了总不能再缝回去,双方甚至动起了手。   他们这头的内斗还没出结果,就遇到了一次敌袭,有人潜入进来并且精确地找到了他们的粮草点,然后一个一个地全给点了。   这事就出乎小国师的预料了,于是还要分出精力去去应付那些潜入进来的人,一时间南渝军内部鸡飞狗跳的。   听手下来报,点粮草的人当中似乎有一个就是断了自己手指的那人,小国师几乎没有犹豫就带人赶了过去。   .   随着时间推移,段云深渐渐开始疼得喘不上气了。那种疼痛近乎难以忍受,相比起来似乎断骨剜心都不是什么大事。   段云深现在甚至有了一种“如果能大难不死,自己一定要在古代大力推广避孕套——唔,就先从发明这个东西开始”的不着调想法。   那小童已经被他赶出去了,他也知自己忍疼生产的样子不会太好看,实在是没有让这种不想干的外人看自己狼狈的爱好。   所谓的“接生婆”这种东西也是没有的,毕竟没谁跑军中来生孩子。军中大夫倒是有,可段灵辰没让人去请,段云深也就一直没提。   没大夫的下场就是因为不得法而下.半.身生生撕裂流血。   段云深愣是一声都没出,撕了衣服团成一团塞进嘴里咬着了。   明明感觉到每一次用力,皮肉都在不停地被撕裂,但是此时却要让它继续撕裂下去,根本没有任何选择。   当景铄按照阿四之前的口述找到困住段云深所在的地方,解决了门外的守卫之后进门接人,却没想到进门第一瞬间居然是闻到的血腥气。   段云深对有人进屋子的事情浑然不觉。   他不愿意示弱,明明这时候正是需要呼吸顺畅方便用力的时候,他却担心自己漏出来的呻.吟和痛呼传出去,所以愣是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一开始哪怕景铄进了屋子,也没怎么听见呻.吟的声音,只是被这血腥气给惊着了。   屋子里乍看之下没人,就一团被子在瑟瑟发抖。   当被子被掀开的时候,下面的段云深发丝凌乱,额头上都是汗水,都分不清是被子里闷出来的,还是活生生疼出来的,原本称得上俊俏的脸此时已经疼得苍白脱色,闷在被子里的浓郁的血腥气也随着被子被掀开而涌了出来。   察觉到被子被掀开,段云深第一反应就是段灵辰回来了——就这小蛇精病有这种胆子和爱好!   此时咬着破布,看向掀开被子的人的时候,段云深目光既狠且戾——他大概这辈子都从未流露出这样的目光。   只是自己如今这幅模样,还要面对被那小蛇精病笑嘻嘻地看热闹和说风凉话,脾气再好的人也不能忍的。   可目光接触到来人的脸的时候段云深就愣住了。   段云深:……   不过转瞬之间,目光之中的狠戾就融化成了柔软和委屈,刚刚还一副能生吃人的模样,这时候突然就变回小猫咪了。   那双眼睛生动地在诉说一句话——我他妈快疼死了,你怎么才来啊   景铄也愣住了。   他是来接他家云深回家的,自然从未想到会遇见这样的场面。   被子里散发出的血腥气更浓,段云深看起来疼得脱了力,这时候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仅仅是被这样的目光看上一眼,就觉得心上像是被人剜了一刀似的。   段云深刚刚还能咬牙一声不出,这时候却软乎乎地从被子里伸出自己的小爪爪,像是要去问景铄借力气。   景铄立刻抓住了段云深的手,然后坐在了床边,将段云深从被子里扶出来一些,让他能靠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又将段云深嘴里的那块布给取了下来。   景铄柔声道,“我在这里。”   段云深:……   鬼扯!你刚刚根本不在!!   我差点疼死了,不,我正在被疼死!!   段云深心里叫嚣得凶巴巴,但是实际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原本就疼得厉害,这时候景铄来了,好像疼得更厉害了。   本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咬咬牙就过来了,但是这时候突然来了个关心自己的,那完了,委屈瞬间翻个三五倍还不止。   更何况现在来的这个还是自己遭这么大罪的始作俑者。   景铄扶着段云深,尽管自己心里也有几分不知所措,但是这时候却未曾在段云深面前露出来,只稳住自己的声线,尽量柔和地道,“别怕,云深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段云深没办法分出力气说话,只能点头。   景铄任由段云深的手指无自觉地掐进自己手掌心,语调却依旧平稳柔和:“云深别太用力,慢慢来,一点点加力。”   之前是直接用力太猛才导致的撕裂。景铄在江北城的时候,闲暇时翻过一些医术,粗略了解过一下。不过那时候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真会有用上的时候。   .   方游此次和景铄同行,这时候已经把十七救出来了,就等着景铄把段云深接出来两人汇合。   结果等了半晌也没动静,毕竟身在敌营,这么一直等下去难保不会生出乱子,方游略一犹豫,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结果进去之后,脚还没踏进房门,就听到景铄呵斥了一声,“出去!”   方游一顿,这才闻到了血腥味,以及段云深传来的急促喘.息声。   方游到底是聪明人,瞬间反应这是什么了,立刻识相地退出去了。一边退还能一边心道这孩子可真是赶上的好时候。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也不好贸然移动段云深,只能等着那胎儿降生了之后再说。   可此事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小国师应该很快就会反应过来那边烧粮草的“锦公子”只是一个幌子。方游开始在心里盘算起了若是起了意外该如何脱身。   景铄呵斥进来的人的时候段云深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吼的不是自己,然后愣是在这疼得喘不上气的时候抽出了几分空闲时间哭笑不得。   刚刚对着自己说话还柔和平稳的,这时候对着别人戾气这么重,看来自家大狐狸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嘛。   段云深深吸一口气,正想趁着用力的空档给景铄送个鼓励的眼神,结果转头就发现景铄的手心被自己掐得见了血。   段云深一顿,慌忙想要松手,但愣是被景铄又给拽回来了。然后反而是景铄扣住段云深的手不放。   景铄:“我愿意和云深一起,云深流的血比我多。”   段云深:……   段云深鼻子一酸,差点因为这么一句话感动的哭鼻子。有个疼着自己的人在身边,人注定是会越活越娇气的。   孩子降生之后,景铄只看了这孩子两眼,便用狐皮的披风裹了起来,交给了方游带着。   而景铄自己则抱起了段云深,段云深出血严重,这时候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   景铄轻轻碰了碰段云深的嘴唇。   我们回家。 第88章 埋伏   方游抱着孩子人都快傻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怀里抱着一个精致又纤薄的名贵瓷器,脑子里警报响彻——这是个烫手山芋啊!   这是暴君的孩子,而且还是暴君宠妃去了半条命生下来的,这万一要是在自己手里有个好歹……   方游僵硬地抱着婴儿,又看了看景铄的方向,艰难地咽了一下唾沫。此时他们身在敌营,待会儿出去的路上肯定不怎么顺利,出意外的可能性会很高。   再者说,这孩子刚刚生下来,哪有交给别人抱的?是亲爹吗?——而且这小孩儿还在哭!   十七倒是没有方游那么紧张小心,这时候还好奇地踮着脚去看这刚刚出生的小孩子。   初生的小孩子大多不怎么好看,皮肤红红的,脸是皱皱巴巴的一团,现在这孩子还在哭,一哭起来更丑了。   可就是这幅模样,居然不知道戳到了十七的哪个点,他居然觉得这小孩儿有几分可爱,小脸儿胖乎乎的。   十七没忍住,想伸出手指去戳小孩儿的脸。   方游吓了一跳,一边抱着孩子躲开十七的手指一边瞪了十七一眼——小兄弟你不要命了,这也敢戳?!   十七愣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手,反应过来刚刚的行为确实不妥。不过也就是把手收了回来,这时候还是盯着那孩子看。   小孩儿眼睛还挺好看的,又黑又亮。   景铄用一床毯子将段云深包裹起来才抱着人走出来,血慢慢浸润了毯子。段云深的头软趴趴地靠在景铄的肩膀上,脸色苍白。   十七被这场面吓了一大跳,他到底是个孩子,没曾想生子居然如此不易。看着段云深便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段公子没事吧?”   景铄:“他会没事。”   十七听到回答后愣了一下,有些没想到景铄会回答自己。毕竟这位主子对他们一直都是爱答不理的。   此时的景铄与其说是在回答十七,不如说是在否认他言语间的段云深会出事的可能性。   段云深这时候没什么力气,歪在景铄肩膀上闭着眼睛,乍一看像是昏迷了,实际上却还在和系统扯皮。   段云深让系统把当初在皇宫用过的那个类似导航的功能再给他用一下,现在正是逃亡的时候,这功能用起来正好。   系统不知道哪里抽风了,以孩子已经出生了为由,嘴上说着不想搭理段云深,自己就想麻溜下线免得一个不留神被主系统抓住了,但是死活就是不走,在那儿和段云深打语言官司。   两个人拉扯了半天,系统觉得段云深真是又惨又烦。明明这时候出血量超大,结果他不急着让自己帮忙治伤,却在这拉扯这种东西,车轱辘话一堆一堆的往外冒。   当然,这种想法也不是说段云深急着让它治伤它就会治。毕竟刚刚才亲眼目睹景铄柔情似水地陪人生孩子,完事又无比自然地亲了段云深一口,系统颇有些受刺激——它总算知道段云深怎么活到现在的了。   段云深死活不松口,指名要那个地图,系统本来就被刺激得心头烦躁,这时候更烦躁了。   【系统温馨小提示:给你给你给你,烦死了,你最好今天就死在这儿,免得我上线见你和我家景铄亲亲我我,看着就碍眼!我下线了!】【段云深满意了:嘿嘿,爷慢走,下次上线接着找我玩儿呀!】【系统温馨小提示:你那脸皮什么东西做的,可厚可薄,前几天赶我下线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说辞。】【段云深:此一时彼一时么。再说了,我知道你也想给我那个地图的,别不好意思。】【系统温馨小提示:……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段云深弯唇笑了一下。   系统要是真不想给自己,早就直接下线了,哪儿会在这跟自己绕车轱辘话。   不过段云深相信系统想把这功能地图给自己,主要是因为它想用这个保证景铄能平安出去,跟自己关系可能不大。   如果不是景铄刚刚抱自己之前亲了自己一口刺激到了系统,估计系统早就直接给了。   亲眼目睹这个场面,心里别扭上了,这才拖了这么长时间。   等段云深从系统那儿把功能地图忽悠过来,景铄和方游已经行进了一段距离。   段云深在脑海里把地图调出来,确认了一下他们现在正在移动的方向,以及南渝人的分布情况,然后才试图提起力气和景铄说话。   一声“大狐狸”叫得气若游丝,段云深感觉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也不知道景铄哪里来的那么好的耳力,居然轻轻“嗯”了一声作应答,然后柔声道,“云深醒了?”   段云深心道,我就没睡好么!   他们此时正躲在隐蔽处,等待必经路上的一队巡逻的南渝士兵过去。   按理说此时应该要保持安静才对,但是见段云深醒过来,在场几个人都心绪波动了几分。   方游更是抱着孩子凑上前来给段云深看,然后道,“娘娘放心,孩子很好。”   段云深:……   看方游这么积极,一副担心段云深牵挂孩子的模样,段云深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光顾着忽悠系统怎么把功能地图给自己了,压根没想起要看看孩子。   这小孩儿可怜见的,刚刚生出来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爹娘才是真爱,孩子只是个意外”。   不过既然方游送上前来了,段云深也顺便看了孩子一会儿,然后真心实意地气若游丝道,“长得好丑。”   方游、十七:……   方游默默抱着孩子退远了。   段云深嘴上说着丑,但是视线却追着孩子跑。   “丑”是实话实说的,但是视线和孩子的目光接触的一瞬间,他内心忽然而至的柔软也是真实的。   那是他和景铄的孩子。   虽然暂时还看不出到底长得像谁,但这不重要,真长得丑也没关系,自己做妈……呸,做爹的不嫌弃孩子丑。   景铄抱着景铄,柔声道,“辛苦云深了。”   “那夸我一句。”段云深没见着孩子也没想起来,这时候见着孩子好好的,不知怎么的,莫名心情好得仿佛万里无云的晴空,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笑,神情轻松。   景铄正经且温柔:“云深很厉害。”   段云深有点想撑起身子凑过去亲一下景铄的脸,但是一来他现在被景铄抱在怀里,二来实在身体没力气动。   段云深声音依旧有些无力,但是隐约听得出欢快的心情:“我还可以更厉害。”   景铄:“我知道。”   段云深失笑。   乱接什么话?你知道个球球你就说“知道”!看我现在身体弱就纵着我,什么都顺着我说是吧?   你现在不应该说“我知道”,你应该问“云深还可以怎么厉害啊?”。   段云深笑道:“要不要见证一下南渝巫蛊之术的神奇?”   景铄一点都不好奇什么巫蛊之术,他就希望段云深歇歇,这时候哄道,“睡一会儿吧,醒来我们就回家了。”   段云深:?   我找系统拉扯了半天借来的道具,你不给我表现机会的么?   段云深:“真的很神奇。”   景铄:“我知道。”   段云深:?   你不知道!!   你这只狐狸今天怎么回事?!   方游抱着孩子默默又退了两步。   他觉得自己很多余,此时不仅没有插话的余地,他甚至想拉着十七抱着孩子原地挖个坑一起躺进去,以避开现在这个奇怪的氛围。   段云深懒得卖关子了。   该配合自己演出的狐狸他视而不见,别逼一只最爱你的猫即兴表演。   段云深:“放我下来。”   景铄正待说话,段云深坚持道,“放我下来。”   景铄犹豫片刻才将人放下来,不过段云深下来之后也腿软,根本站不住,只能靠景铄扶着。他能感觉到原本染在裤子上的血液,这时候因为姿势的改变和重力影响而顺着自己的腿往下流淌。   因为那些血并不是刚刚才从身体里流出,所以这时候划过小腿的时候感觉得到那种黏腻液体的冰凉。   段云深忍着疼慢慢蹲下来,然后用手指头在地上将脑海里的周围的兵力分布图画了出来。   段云深汗如雨下,却坚持着解说了一遍,指着一处道,“此处大概有数十人把守,是所有能出去的关口守住的人数最少的。出了这处地方,需要避开这里,约有支数百人的队伍,此时大概在这里,他们正在向这里靠近,我们可以从这边走,这里有个隐秘的缺口……”   方游抱着孩子,听了几句话之后就明白过来这云妃在说什么,敛了之前的神情凑过来,跟着一起蹲下来研究。   景铄皱着眉头,只看着段云深额头的汗珠,也不知他到底听进了几句。   段云深说完,扯了扯景铄,示意他将自己扶起来。   方游还在回忆刚刚段云深说的路线,沉思了片刻然后又似有几分不敢相信地道:“娘娘到底是如何得知他们现在的兵力部署和行进方向的?”   段云深撑着笑了一下——说了是神奇的巫蛊之术了!   不过他刚刚说了太多话,这时候没力气多说了,所以笑了一下就作罢了。转而去看方游怀里的孩子。   ……现在看好像也没那么丑,好像可以忍,是这么快就已经看习惯了?   段云深突然有点想抱抱他。   段云深:“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方游还在看着刚刚段云深画的地图,这时候突然被问了一句,愣了一下之后就去看景铄——孩子交给他的时候就裹着狐皮披风,他不知道性别的。   段云深顺着方游的视线看向景铄。   景铄:……   景铄也不知道,那时候段云深血流成河似的模样,他根本没心思管这孩子。用匕首割了脐带简单处理就把孩子裹起来交给方游了。   就算是当时出于亲情本能多看了两眼,那也是看的脸。   所以这是生下来半天了,根本没人关心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现场沉默了一会儿。   方游干咳了一声,低着头对着小孩儿一本正经地道了一声“得罪”,然后掀开狐皮披风看了一眼——男孩子。   十七看着那个小小的器官十分微妙地皱了皱眉头,心中迷之冒出来一个想法——为什么不是个女孩子呢,明明眼珠那么亮。   段云深听到方游说是男孩子之后便“哦”了一声,心道,景阿狐。   曾几何时,段云深想的男孩子叫“景阿狐”,女孩子叫“景小狸”。大名他是做不了主,反正小名定下来了。   段云深想着想着就觉得脑子里好像有点迷糊,这时候靠在景 铄身上,然后道,“好像是有点累,我睡会儿。”   景铄“嗯”了一声。   他从刚刚就一直握着段云深的手,段云深的手是冰凉的,像是冷玉,没一点温度。   景铄:“云深,别睡太深。”   段云深先是“嗯”了一声,然后仗着两人格外的近,景铄又耳力好,所以又小声补了一句,“好像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很想你。”   景铄没接话,只握住段云深的那只手紧了紧,然后便重新将人抱了起来。   按照段云深刚刚给的路线,他们一路走得还算顺利。段云深也真一直未曾睡太深,中途还撑着清明帮景铄他们临时修正了两次路线。   等到彻底离开南渝军的势力范围,段云深才松下一口气,这才准备安安心心地睡一会儿。   可他这头放松下来睡着了,景铄却是心急如焚。   不知道是段云深失血太多的关系,还是景铄因为担心太过的心理作用,他觉得段云深的身体好像变得越来越冷。   裹着他的毯子冰冷黏腻,血腥味一直挥之不去,景铄的衣袖都被血浸透了,全部都是他的云深的血。   出了南渝地盘之后,便用上了他们提前备下的马匹。此时策马疾驰,眼看着禹城越来越近,马上就能回到禹城给段云深找大夫,可变故却来的猝不及防。   在离禹城不远的一处荒丘,有人给景铄他们设伏。就在他们疾驰的马儿经过此处的时候,绊马索被突然拉起,马儿直接被绊得摔了出去。   景铄反应还算快,抱着段云深腾空而起。   方游则稍微慢了一瞬,他手里抱着个孩子,还带着十七,变故突生,都不知道要顾及哪边才好。这么一犹豫,险些跟着马儿摔了出去,最后好险护住了婴儿,但是十七却在地上摔了几个跟头,似乎扭到了胳膊。   景铄落地之后,就看着约有数百人从荒丘隐秘处冲了出来,将景铄他们团团围住。   方游在看到那些人的脸和身上的衣服的时候就愣住了。   他没想到他们全须全尾地从南渝军中脱身而出,却在靠近禹城的地方被自己人设了埋伏。   对,包围住他们的人,都是自己人,甚至有些人还是熟面孔。这些人将景铄他们围起来之后,便拔刀相向,一点也不像是误会的模样。   景铄看向这群人的领头人——此人他有印象,那是王瑞重手下的一个小头领。在禹城内的时候就刺杀过自己好几次,自己曾用匕首钉穿了他的肩头。   不过在景逸传来撤退和谈的消息之后,这群人便安分了不少。   方游抱着孩子,有种很强烈的不安感,这时候朗声质问道,“诸位兄弟这是做什么?”   那小头领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道,   “锦公子与段公子大义,送了南渝军事图,今日又烧了南渝的粮草,想必接下来只要我军出击,必定能一举扭转开战以来的颓势……”   景铄抱着段云深,皱眉不耐道,“客气话便不用说了。”   小头领保持着拱手低头的姿势,未曾直起身子,道,“锦公子与段公子对我军的大恩,我等铭记在心。今日.我等兄弟也是奉命行事,来日地府相见,兄弟们必定任由两位公子处置!”   方游听着“奉命行事”四个字皱眉道:“王瑞重那厮让你们来的?”   景铄反应比方游快些,纠正道,“只怕是我那皇叔让他们来的。”   景逸秘密下令给王瑞重,王瑞重再秘密下令给他们。   景铄自从出宫之后,一路施恩,从解决流匪到江北城的乞儿,现在岭南起义军和禹城守城将士,都对景铄有所改观。江北城关于“锦公子”的童谣,岭南边境关于“锦公子”的大义,都传得越来越广。   景逸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这一切发展下去,从民心到军心,这已经足够让景逸觉得忌惮了。更何况他那帝位来路不正,当初是谎称暴君在太皇太后诞辰宴上身亡,然后再让群臣走了再三请他登帝的路子,这才坐上去的。   若是让天下知道景铄未死,而且还在出宫之后一路行善,那这民心走向可就难说了。   斩草除根,让这位“锦公子”就这么死在这场岭南战事里,让他用“锦”字留个英雄名,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那小头领也没回答到底是王瑞重还是景逸下的令,只面部纠结地将头更低了两分,道,“对不住,实在是军令如山。”   说到此处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直起身子,收了脸上的纠结和不忍,挥手下令,决绝道,“动手!”   .   在禹城的时候,王瑞重的人是刺杀景铄刺杀的最多的,景铄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他们也算是清楚,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做出的决定就是用人海战术拖死他们。   再是厉害又怎样?他们总有精疲力尽的时候。   景铄如今要护着段云深,方游带着个婴儿,十七的功夫还不到家。这种情况下,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方游知道越是耗在这里越是不利。   此时这些人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景铄那边——毕竟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除掉暴君。方游这边压力稍小,于是带着十七杀出了一条路。   在杀出了包围圈之后,方游把孩子塞给了十七,自己为这两个孩子断后,“回禹城找卓若阳!”   禹城的将士也不都是愚忠。这些人嘴上说的军令如山,实际上还是因为他们是王瑞重的人,而王瑞重是景逸的人。这样的背景注定了他们若是违抗军令,就再无前途可言,甚至有性命之忧。   禹城剩下的人中大多还是明事理的,既然已经接纳了景铄,他们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为守城出过力的人死在自己人手里,只要让他们知道此处发生了什么,他们必定会过来支援。尤其是卓若阳的人,更是如此。   十七也知道现在局势紧迫,耽搁不得,于是忍着胳膊的疼抱着小阿狐朝着禹城的方向而去。方游他们身后挡住了那些试图追上去的人。   景铄此时则完全被困在了包围圈的中心,近乎有四分之三的人是以他为目标的。   段云深自从出了南渝,一颗心放下来便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此时身体冰凉呼吸微弱,一条命全靠景铄护着。他再怎么说也是名成年男子,还昏迷不醒,景铄带着他自然行动受制。   景铄心知段云深此时命悬一线,多拖一分,段云深就多一分危险。   以前说过,景铄曾经的恨如同漫漫长夜,覆盖万物,却没有落于任何一个具体的点上。原本那些恨已经消散了,可此时,那些消散的狠戾又重新出现了,这次它们全部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景逸。   这对叔侄大约是命中注定的不死不休。   景铄明明已经放下过去,只愿与段云深游历山水,走遍人间。可景逸却不依不饶地追着他们,从入岭南开始,一直到现在。针对景铄的上一次暗杀才刚刚结束,景铄伤到了脖子,这就来了第二次。   景铄护着段云深,自然自己身上就会增添伤口。可绕是如此,依旧还是锋刃落到段云深的身上。   段云深身上添伤的时候,便是景铄心中狠戾重新复活的时候。   不是他想回去重新与景逸斗,而是景逸做事太绝,得了自己想要的天下还不知足,生怕自己坐着的龙椅有一分一毫的差池。   景铄若是离京之后荼害百姓,景逸如此行事便也罢了。可景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哄段云深开心而随手救了几个孩子而已。至于守禹城之事,非要说起来,守得还是他景逸的江山。   景铄手中的利器割开那小头领的喉咙的时候鲜血飞溅。他下意识将段云深的脸埋在了自己的胸口,担心这血溅到段云深的脸上。   段云深是他苦海中的一盏灯,带他看到了人间的光。   谁若是动了这盏灯,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会让那人后悔自己在这世间出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要红包吗,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orz那个,还是按爪 第89章 太迟   禹城的救援来得太迟,禹城根本就没收到十七的求救。   他和小阿狐一起消失在从荒丘到禹城的那段路上,谁也知道这两个孩子去了哪里,是运气不好被狼叼走了还是路上被人追上了。   之所以能有人过去支援景铄他们,还是卓若阳自己先反应过来出了事的。   毕竟景铄是带了一小队人一起入南渝军的,可那些领了烧粮草和混淆小国师视线的将士已经顺利回禹城好几个时辰了,卓若阳却还没能等到景铄回来的消息。   如此耗了许久,卓若阳便猜想景铄他们可能是在南渝军中出了事,于是立刻准备组织人手前去救援。   可人手组织到一半,王瑞重的人却突然跳出来多番阻拦。卓若阳心中着急,自然和阻拦的人有所冲突,王瑞重的人在冲突的时候说漏了嘴,提到了“天子令,暴君当诛”之类的话。   卓若阳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当即一边召集人手强行出城救援,另一边把消息送给了贺珏,贺珏渡鸦虽是重病,可到底这军中大权还在他们手上,收到消息的贺珏立刻采取了措施,将王瑞重极其麾下的将士都扣押了起来。   可就算如此,支援的人到的时候也依旧晚了。   .   此时王瑞重派过来的人已经死了近半,方游因为一时不慎受了重伤,苦撑了一段时间但还是倒进了尸体堆里陷入了昏迷。   剩下的人团团围住景铄,举着兵器,却不敢贸然上前。他们来的兄弟不少,生生被景铄屠到只剩下这么些人,就连那个小头领都死在景铄手下了。   他们自己亲眼所见的真实就是——谁上前,谁死。   景铄身上的匕首已经用光了,随手从对方的人手里夺过来的刀也已经卷刃,浑身浴血,身上伤口不计其数。   段云深靠在他身上,虽看着像是有攀附着他,实际上却没几分力气,全靠景铄揽着他。   两人都像是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似的。   景铄大概此生都没有这么狼狈过,被血浸透的衣衫已经褴褛,汗水和血水混杂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发丝也乱了,有碎发凌乱地贴在了脸上,和血汗濡在一起。   他也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车轮战的打法,大罗神仙也受不住的。之所以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若是自己倒下了,段云深也会跟着自己倒下。   段云深是在刚刚才醒过来的。   他甚至怀疑自己现在的清醒是回光返照,身上添了好多伤口,但是却不怎么觉得疼。灵魂仿佛飘飘然一般的和身体脱离了。非要说还有感觉的话,那么,他只是觉得冷。   此时醒来看到如此场景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就看着对面那些将士战战兢兢地围着他们转,却没人敢上前。   明明功能地图要到手了,经过这里的时候可以提前发现埋伏,但是那时的段云深却因为虚弱而在沉睡。   段云深见到这个场面第一反应是去联系系统,但是系统不在,可能是下线了。要不然的话,它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景铄被围困住。   段云深眼前有点模糊,分辨不清对面的衣服,这时候只靠着惯性思考,小声问景铄道,“我们被追上了?”   要真是被南渝追上反而好了,以南渝人对段云深的敬重程度,想必不会看着段云深去死。   景铄听到声音略有些惊讶,此时强弩之末却还是分出几分心神照顾段云深道:“怎么醒了?”   段云深沉默片刻,才实话实说道:“刚刚,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重伤昏睡的时候却迷之听到有人叫他而醒过来,怎么听都像是回光返照。   段云深气若游丝的语调配上这样不详的话,越发加深了这种可能性。   段云深回忆一般地道:“我听到我妈的声音,是……另一个世界的妈妈,就是我过来之前的那个世界,她凶巴巴地骂我不该睡懒觉……”   “云深。”景铄未曾细想什么“另一个世界”,此时已然被回光返照的想法骇住了,于是直接打断段云深的絮叨,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   段云深听景铄叫他,果然停了话头转而轻轻“嗯?”了一声。   景铄笃定道:“你会没事的。”   段云深看了对面的那些围住他们的人一眼,沉默片刻,“大狐狸。”   景铄没接话。   段云深:“有些时候,把累赘扔了才能走得更轻快——你先别觉得我这话没良心,我认真的。”   景铄只觉得段云深这话深深剜下他心头一块肉。   累赘?   原来这人也知道这话没良心。   段云深当然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诛心,但是他没有办法。但凡现在还能看到另一条路,他都不会这么劝景铄。   这样劝一个在乎自己的人真的……很过分。   可是现在的他就只能看到两种结果,要么景铄被自己拖累死,要么景铄放下自己搏一线生机。   小阿狐还那么小,要人养的。   而且自己这模样,系统又不在线,实在是不像能活命的样子——段云深一直很有自知之明,现在也是。   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久了,为了护住一个马上就要变成的人,当然不值得。   段云深想到这里却又忍不住有些不合时宜地玩笑心思。   如果真是如此,是不是该遗憾一下自己还没来得及给那小狐狸崽子喂过奶——算了,这种事情不遗憾也行,万一孩子长大了知道自己被一个大老爷们喂过奶将来有心理阴影怎么办?   段云深靠着景铄走了一会儿神,嘴上说着让这人扔下自己先走,但是这时候手却还扒拉在景铄的身上。   心里想着再扒拉两秒就松手,但是两秒之后又两秒。   舍不得这只狐狸。   要是死了,就要一个人躺在这里等待腐烂了,再也没办法窝在大狐狸的怀里睡觉了,也不会从被窝里冒出头就有亲亲了。   这么一想,段云深近乎有点不管不顾地心想,要不就不放手了吧。同生共死就是幸福团圆大结局,两个人牵手走到哪儿就在哪儿安家,阴曹地府也不是不行。   ——可是就是不行,他们去阴曹地府安家了,那小狐狸崽子怎么办?   段云深扒拉着人,舍不得。   这么好的狐狸,便宜别人了怎么办,自己占便宜还没占够,算起来和大狐狸认识的时间加一起都没到两年,好短。   想把他生生世世都定下来。   .   不过片刻的功夫,段云深脑海里已经转过千万个念头,从理智的转到不理智的。   当他看到围住他们的人中终于有人壮起胆子冲过来的时候,段云深知道自己该松手了。   可就在段云深放下自己攀住景铄的手同一瞬间,景铄就将他揽得更紧了一些。   景铄突然道:“云深还记得我的遗书吗?”   段云深愣住。   景铄:“现在的云深与那时的我有何不同。”   景铄的刀挡住第一个冲上来的人,明明语调平稳,但是却似乎暗藏着凌厉,“我不会松开云深,但云深若执意如此,我会生气。”   段云深:……   段云深想起当初约好与景铄一起出宫游山玩水,可自己却在出宫后看到了景铄的遗书的心情。   大家约好了一起走,但是当要陷入危险的时候,那个人却以爱为名将你推了出去,准备独自赴死——这叫做自私,它的本质是你用你以为的好去对待别人,却未曾想过别人的感受。   当两人付出的情感是对等的前提下,这样的做法比贪生怕死更卑劣。   当回忆起看到那份遗书的心情段云深突然明白了什么,重新伸手搂住了景铄,抱得死死的。   谁要跟没良心的狐狸做一样的事!   .   有了起头进攻的人,剩下的人也一拥而上。原本就是一个包围圈,这时候刀光似乎变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好像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休想从这墙内逃到墙外。   景铄不是大罗神仙,他是个凡人,而且是个已经快要精疲力竭的凡人。   段云深抱着人,想做点什么却无能为力,他太虚弱了,连独自站立都没有力气。   若是能变成一件刀枪不入的金丝甲就好了,把他的大狐狸罩起来,而不是让他为了护住自己而受伤。   每一次有锋刃靠近景铄,段云深的心就仿佛针扎一般,痛苦且无奈。   如果自己不是如此虚弱。   如果自己不是如此手无缚鸡之力。   如果自己可以不再拖累自己的狐狸。   如果能有什么方法,让自己也帮上忙。   他察觉到景铄的体力已经快要到极限了,自己的狐狸已经撑了很久了,在自己醒来之前。   要是自己能够做点什么,去保护他,而不是被他保护。   执念在悄悄膨胀,心灵好像变成了一个快要被撑破的容器。   在无人看到的血衣下,那支杜鹃花与小黑蛇的刺青慢慢显现出来。   小蛇绕着杜鹃花枝缠绕了一周,然后自行离开了花枝,开始在后背游走。   与此同时,杜鹃花开始褪色,原本还算艳丽的红就好像突然黯淡了下来,萎了色。   几乎没有任何征兆,没有灼痛,没有幻觉,没有昏迷。   段云深的眼睛突然沉静下来,就好像原本在那双眼睛里的所有情绪都褪去了,变成了幽深又寂静的墨色寒潭。   景铄察觉到段云深再次松开了抱住自己的手,他以为段云深又起了让自己丢下他的心思,忍不住皱起眉头。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感觉到刚刚还仿佛身上没有半点力气的段云深突然自行站稳了,并且在下一刻离开了他的怀抱。   另一个段云深苏醒了。   胡三钱曾说,蛊毒控制下的人会变成一个遇人杀人遇鬼杀鬼的怪物,力大无穷,武功卓绝,不死不灭,谁也拦不住他。   .   卓若阳的人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此处血流成河,脚下泥土踩下去就会冒出猩红的血水。   景铄抱着段云深坐在那片尸体堆里,无悲无喜。   可纵使如此,活人看着这般景象,只觉得景铄像是来自地狱的阎罗一般,踩着尸积如山,却依旧面色平静。   他的云深在蛊发之后勇不可当,不知疼痛也不会疲倦,与他一起杀退了剩下的所有人。   当最后站着的人只剩下他和段云深的时候,景铄看着那双冰冷如寒潭的眼睛,也曾以为段云深下一个就是要杀了他。   毕竟知道红销蛊的人都是这般说的,蛊发后的人六亲不认,见人杀人遇鬼屠鬼。   可他的云深却只是停了下来,木然似的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弯了一下嘴角——那表情很诡异,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木偶一般空白的脸部表情,但是嘴角弧度却是温暖而熟悉的。   太熟悉,以至于某一个瞬间景铄甚至觉得下一刻那双唇之间就会吐出一声“大狐狸”。   可是没有。   那人微笑过后就毫无征兆地突然倒了下去,摔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笑容,脉搏,呼吸,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补,明天加更,明天肯定不虐了! 第90章 重写了!!   段云深十分确信,当对着景铄微笑的时候自己的神智是清醒的。   甚至于,今日蛊毒以来,他一直都是清醒的,从来没有迷失。也许是他想要帮忙做点什么的信念太过于深刻,以至于他从始至终没有被这蛊毒给彻底控制住。   当一切平息,他看着景铄依旧还活着,心中强撑的那口气突然就卸下去了,于是他就好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摔了下去。   景铄接得很及时,没让人他摔进着死人堆里,自己的大狐狸永远都是那么好。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从他醒过来的那一刻,就明白过来自己是回光返照。此时切实感受到死亡的降临,段云深的心情却十分平静。   他原本就是已死的人,只不过阴差阳错之下,所以才有了这么一次在书中重活了一次的机会。   他觉得自己的第二次人生,比一次第一次要精彩,虽然他还是一条什么都不会的咸鱼,但是他这条咸鱼把一只特别好特别好的狐狸忽悠到手了。   就这一点,自己这辈子就不亏了。哪怕自己这一辈子只活了一年多,但是却感觉比上辈子活了二十来年还要值得。   就是不知道在自己死后,留下的大狐狸和小狐狸要怎么办?   段云深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景铄,弥留之际,他用尽全力的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景铄的脸颊。   但是他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能体会到的所有都只是死亡即将来临之前的冰冷。   明明景铄这个时候正抱着他,但是他却慢慢无法感受到景铄的体温和触碰。   “云深……”   “云深看着我,别睡。”   “云深,听得到我说话吗?看着我好么?”   听到了大狐狸。   我听到了。   我看着你呢,我要把你的脸留在脑子里,这样下辈子的话就不会找错人了。   “云深?云深别睡!云深?!”   景铄本人也受伤不轻,只是这个时候他却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一般,他能够感受到段云深生命的流逝,但是他却没办法留下他。   他的云深眼睛渐渐地从平静变成了空洞,他留给自己的微笑也在渐渐褪色,胸口的起伏缓缓消失   景铄曾经杀过很多人,直接的或者间接的,他的暴君之名算得是名副其实,而且他也从未为那些杀戮而后悔过。   世人在他的眼里犹如蝼蚁,生或者死,并没有太多的区别。等到他成年之后,便极少为了一个人的死而惋惜。   他从未觉得“生命”二字珍贵,不论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曾是一个决心与天下一同赴死的人。   直到他的云深的生命就在他的怀里慢慢逝去,他才突然惊觉一个格外浅显的道理——生命之所以珍贵,便是因为一旦他逝去了,便再也不会回来。   无论你会有多不舍,多思念,多么的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对方都不会再回来。   此刻的无力感侵蚀了景铄的心,他甚至想,若是自己当年没有恨毒天下而做下那些荒唐事,而是选择做一个明君圣主,努力去让这天下盛世太平,那自己的段云深就应该会一直安安全全地待在深宫之中。   不会在诞生子嗣的时候遇上这样的事情,也不会现在躺在自己的怀里失去脉搏与呼吸。   景铄能在自己死前的最后一刻说出对自己所作所为都不后悔。但是当他怀里抱着段云深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此时此刻,景铄心底深处终于跟曾经那个暴君不同了。来日他在决定要一个人的性命的时候,想必也能想到今日今时的自己。想到那个被自己索要的性命的人也有自己的父母亲儿爱人朋友。   .   卓若阳的人到达此处之前也曾设想过最坏的结局,但是他们想的是景铄为人所杀。万万没想到过来的时候居然能看到这般惨烈的景象。   脚下的泥土踩上去便会有鲜血冒出来,此地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   今夜的禹城注定是个不眠夜。先是有人宣告那暴君带人烧了南渔军所有的粮草,还生擒了小国师。原本战士们欢天喜地,可欢喜了没多久,卓若阳的人就雷厉风行的控制了王瑞重极其亲信,紧接着又传出了风声,说是王瑞重居然等大包天的在禹城外设伏要暗杀景铄。   原本这些日子以来禹城的将士对景铄的态度已经大为转变,反倒是景逸的所作所为寒透了他们的心。就在这样的时刻,王瑞重身为景逸的人,在禹城城外设伏要谋杀景铄,稍微有点脑子的想一想就能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原本军中大多就是有血性的汉子,见不得官场上那些勾心斗角的鬼魅伎俩,此时景逸这般作为,可谓是败光了自己在军中的那点人心。南渝一战几乎让景逸跟景铄在军心所向的问题上完全调转了位置。   段云深与景铄被带回军中之后,立刻就有军中大夫过来治伤。   段云深几乎不用多看,呼吸脉搏已停了,在这些军中大夫的眼中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景铄外伤不轻,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然而却也没有乖乖任由军中大夫治伤。他先是将段云深的尸体放置妥当,然后便召见了卓若阳。   贺珏卓若阳都算是景铄的亲近之人,他已经决定了要找景逸复仇,自然就会有所计较谋划。   而且还有小阿狐,他也需要确认他们此时是否安好。   也是到了此时卓若阳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两个孩子的事情。只是卓若阳从未接到这两个孩子的消息,换句话说,这两个孩子失踪了。   景铄听到此事之时,沉静了一瞬,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窟,只觉得此事似乎出乎意料,又似乎没那么出乎意料。   那么两个孩子,在那种情况下,如何逃得出?   他原本就是重伤,此时只觉得喉头涌起一股腥甜。   他的云深离他而去了,而云深留给自己的孩子居然也不知所踪。   卓若阳不用等到景铄再说,便立刻下令分出人马去寻找这两个孩子。   景铄咽下那股腥甜之后,便生出了无限悲凉。原本段云深在他怀里慢慢失去呼吸的时候,他尚且还能稳住表面的平静,只是紧紧地抱住段云深。   这时接二连三地变故,便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了。原本他的身体便是强弩之末,此时安排完了事情,站起身来回到段云深的身边,在段云深身边坐下,任由军医处理伤口的时候,突然生出了无边无际的疲惫。   等到军中大夫一走,他便靠在段云深床头睡过去了,这一睡,就险些没醒过来。   .   系统二次上线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自己面临的将会是这样一个难以收场的烂摊子。   此时他的宿主已经命悬一线,马上就要咽下最后的一口气,要不是有红销蛊吊着他的命,只怕现在早就去见阎王了——虽然说从表面看来,别人似乎都以为他已经去见阎王了。   他的景铄此时也是深受重伤,昏迷不醒,军中大夫一波一波的来,一波一波的走,却都束手无策。   一来是景铄确实身受重伤,王瑞重派出的人数不少,一翻车轮战下来大罗神仙也要去他几条命的。当初景铄一人应对数百人,尚且还要护着怀里的段云深,自然受伤不轻。哪怕没有致命伤口,可那无数的刀口加在一起,他那身体离千疮百孔也不远了。   二来是段云深之死和小狐狸的失踪对景铄实在是打击过大,景铄或许原本不是一个会懦弱到逃避现实的人,但是再见过光之后却又突然重新回到黑暗之中,无论是谁思及此处,意识深处都会有几分回避的心思。   系统看到这样的场景的时候,十分想要将已经昏迷不醒的段云深拽起来摇着他的肩膀问问——不是已经将战略地图给你了吗?怎么还会搞成这个模样?!   系统与段云深的深宫之约原本就是段云深生下孩子之后,便需要离开景铄,从此生死由命各不相干。   可是此情此景,系统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段云深要是真的没了,景铄也会跟着没了。   纠结了一番之后,系统到底还是只先救了景铄,打算要不要救段云深先看情况行事。   无论是谁都不会愿意将自己喜欢的人拱手于人的,更何况他与段云深早有约定,此情此景他不救人也算是正当。   系统要是一个心怀宽广助人为乐的人,它就不会沦落到为了景铄而被主系统追杀了。   也不知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景铄醒来之后,并没有如同系统以及贺珏卓若阳所预料的那般要与段云深同去,相反,看起来倒是从容淡然的有些诡异。   若是换了不知道的,只怕还要以为段云深对他而言也不过如此。   景铄醒来之后沉默了片刻,然后便问卓若阳是否有找到那孩子,此时景铄几乎已经沉睡了一天多,但是小狐狸的下落始终不知所踪。   卓若阳几乎不敢开口,可是听完这样的结果景铄也并没有其他的反应,就好像这样的事情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便撑着身体起身体看段云深去了——他昏迷之后,为了方便照顾,军中大夫便将他与段云深的尸首分开来了。   卓若阳看景铄如此,担心景铄有个万一,此时心一横,壮着胆子道,“大夫说段公子可能还活着。”   景铄看了卓若阳一眼,也不知信没信,只陈述一般地道,“他的脉搏与呼吸都停了。”   在他怀里的时候就停了。   “这个……”卓若阳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才犹豫着说道,“可是军中大夫说,段公子确实有可能没死。”   只是有可能。   在景铄沉睡的时候,卓若阳曾经安排人去为段云深梳洗干净并换上干净的衣裳,去掉那一身的血污,毕竟人都死了,至少要体体面面的走。   可帮忙的人很快就发现段云深的身体始终是柔软的关节灵活,并没有出现所谓的“尸僵”,半点不像死人。而且他的身体也没有变冷,一直维持着低于正常人一些的体温,虽然低一些,但是终究与死人的温度不同。   甚至于在段云深呼吸脉搏停了一天之后,伤口居然出现了缓慢的自愈现象。   这些,都不可能发生在一个死人的身上,这样的事情军中大夫也说是闻所未闻。无人说的清楚现在的段云深到底是死了还是还活着。   景铄重新回到了段云深身边的时候,段云深已经被洗干净了,换上了整洁的衣物。只是脸色苍白,胸口平静并没有起伏,此时静静躺在床榻之上,与尸体也并无什么区别。   而且存在于段云深身上的红销蛊依旧处于活跃状态,那条小黑蛇还在段云深的躯干之上游来游去,景铄看到它在段云深的脖子上露了头。   卓若阳此时告了罪,然后上前撩开了段云深胳膊上面的衣服,露出了手臂上的一处伤口,此时那伤口已经结痂。   死人的伤口是万万不会结痂的,清洗过后,应该只剩下一道惨白的裸露出的血肉才对卓若阳:“不仅仅是这处,段公子身上的其他伤口也全在愈合之中。”   景铄看着那出痂痕心中转过许多念头。   卓若阳见景铄不语,便主动说道,“我们请多位军中大夫来看过了,谁都说不出原因来。只是我想,段公子这伤口既然在自愈的话,说不定他没有……”   景铄:“有让南渝那小国师来看过么?”   卓若阳愣住了。   小国师被抓进禹城之后,可谓是吃尽了苦头。撇开此人是敌国人不谈,他当初以贺勤为媒介将瘟疫散播入禹城的行径也让无数人恨毒了她。无数将士因此感染上了瘟疫丧了命。   自从被抓进了禹城段灵辰就一直在接受严刑拷打,毕竟因为这疫病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像贺珏这样的人物有许许多多的军中大夫照看着,各种汤药不间断的送进去,尚且已经虚弱到了只剩下一口气的地步,那些染了疫病的普通士兵早就死了一茬又一茬了。   所以此时抓住了小国师,当务之急自然是要问出这疫病的解法。   卓若阳不知景铄此时为何会提及段灵辰,但既然景铄如此说,他便让人将段灵辰带了上来。   段灵辰被带上来的时候,那些人一松开手他便直接摔在了地上,看着像是连腿都已经被打断了。   不过当段灵辰抬起脸来的时候,还是那样一副笑模样,凄惨也凄惨得疯得很。   段灵辰看到景铄的时候便弯起嘴唇笑了起来,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我听说你被自己人伏击了身受重伤,居然没死么,这可实在是让人遗憾。”   卓若阳皱起眉头,这个开场白实在是不怎么让人愉快,看向将段灵辰带上来的士兵道,“谁向此人透露的此事?去查出来,军法处置。”   此事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审问段灵辰的过程当中有人说漏了嘴。   段灵辰态度自然,笑眯眯的。   景铄此时也不与段灵辰再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询问段云深现在这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在南渝巫蛊和医术是不分家的。   段云深这种不生不死的状态太过于诡异,正好跟巫蛊之术那种诡异又可怕的面目不谋而合。   这时候有人将段灵辰扶了起来,让他凑近床榻,方便他查看段云深现在的状态,那段灵辰本是一副消极怠工的模样,可是看了段云深的脸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居然还真抬起自己的手,翻看了一下段云深的眼睑,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解开了段云深的衣物,翻看了一下他身后的红销蛊。   景铄:“如何?”   段灵辰停下手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回过头来看上了景铄,“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吗?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给我,我就告诉你。”   当初景铄挖了段灵辰的眼睛,段灵辰记恨至今,当初甚至还留着景铄的匕首,想着要亲手将这笔债讨回来。   不过看此情此景自然超出他的预料,自己亲手讨债怕是有些困难。那就退一步好了,只要能将债讨回来就行,是不是自己动手倒也无关紧要。   景铄还未曾说话,卓若阳便先行道,“我看小国师是另一只眼睛也不想要了?”   段灵辰笑起来,“想要便拿去。反正我现在是阶下囚,是生是死只需你们一句话。不过我可提醒你们,若是我死了,那我这云深哥哥说不定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景铄:“你的意思是说段云深还活着。”   段灵辰:“他要是死了,我还有和你们谈条件的资本吗?——眼睛,给我。”   卓若阳也算是见识过景铄对段云深帝情深的,这时候就怕景铄一个不理智就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了,一句“陛下三思”卡在喉头不上不下的。   然后景铄却只是示意那些扶着段灵辰的人松手,让段灵辰摔在地上,然后他才蹲下来看着这位小国师,“告诉我怎么救他,我保你一条命。”   段灵辰笑起来,“你好像没听懂,我说我要你的眼睛。”   景铄悠然道:“想必你也知道,南渝现在节节败退,没了粮草没了你这个小国师也没了所谓的三皇子,军心大乱,这样的军队是绝无战胜的可能性的,此战南渝必败。这样的连连战败被我军追击的情形下,你猜南渝能分几出精力来救你,你觉得救出你的几率是有多大?——你给禹城带来了瘟疫。禹城将士此刻大多恨你入骨,想必只要从你身上套出了解开瘟疫的方法,你必死无疑。当然你也可以说你绝不会吐露出瘟疫的解法,那等着你的就是漫无止境的皮肉之苦。而且你等得起,那些染了疫病的人却等不起,等到那些人都死光了,你觉得你还有什么本钱来保下你的命?”   景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就好像是故意留出时间给段灵辰思考一样,然后才语调和缓地问道,“你做好准备死在这里了吗?”   段灵辰:……   景铄:“要么告诉我云深现在如何,我保你一命——要么我现在就送你去死。”   段灵辰一顿:“我死了,他永远都不会有再醒过来的机会。”   景铄:“听起来和现在也没有差别,不是吗?”   景铄盯着段灵辰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段灵辰可以清晰地看到景铄眼睛里平静下的疯狂,只一眼就让人觉得胆战心惊,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个疯子。   景铄并没有离开视线,依旧维持着那种诡异的平静,然后对着卓若阳伸出手,道,“把刀给我。”   无论落到何种境地,与段灵辰这样的人做交易都是下下之策。   就算景铄此时愿意将自己的眼睛给他,段灵辰也绝不会信守承诺地将段云深的情况据实以告。他只会按照自己的贪婪本性,愉悦而恶劣地,再要景铄的手指头,手指头要完就要景铄的腿,最后再要景铄的命。这才是段灵辰的性格。   在很多情况下,当你愿意率先低下头和对方谈条件做交易的时候,你就已经认输了。   景铄决定赌一把,赌段灵辰是个惜命的人,他不打算将自己的性命留在这禹城。   卓若阳将自己的短刀解了下来,“这等小事让我来。”   景铄:“给我。”   卓若阳是个正常人,他考量的东西太多,比如这小国师手里还有疫病的解法。   只要心中稍有犹豫不决,便骇不住这小疯子。   卓若阳将刀放进了景铄的手里。   段灵辰的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心知景铄这是在逼迫自己,也知道自己一旦低头就是认输,并且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可是身体却仿佛不受他控制一般地开始了紧张,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加快。   他确切地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疯子,他做得出要自己性命的事,就好像当初他挖出自己的眼睛斩断自己手指的时候一样,可以毫不犹豫。   那支匕首戳进自己眼睛,将自己的眼球挑出来的时候,这个人的表情也是如此的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景铄一手抓住段灵辰的头发固定住他,另一只手将刀放在了他的脖子上,“我数到三。”   段灵辰的声音终于稳不住了那种笑嘻嘻的语气,“你杀了我他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景铄:“一”   “你疯了?杀了我与你有什么好处?”大概景铄的眼神此时太过于认真,以至于让段灵辰实在是藏不住心头的慌张。   景铄:“二”   段灵辰咬牙强行按下自己的不安,叫嚣道:“那你便杀了我好了,我与云深哥哥一同上路,路上也不寂寞!”   景铄在吐出“三”字的时候,便将刀压在了段灵辰的脖子上,肌肉已经开始发力,仿佛下一瞬间就会直接割开他的喉咙。   死亡之音如此清晰地在段灵辰的耳边响起。   “等等——!!”   ……   段灵辰喘着粗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已经被切出了伤口。   不过是在看谁比谁更疯而已。   段灵辰一直以来之所以能够这样泰然自若,被打断了腿也不为所动,不过就是吃准了这些人不会要自己的命而已。   身上的皮肉之苦再痛那也都是可以以忍的,只要还有命在就能东山再起。   但是景铄这样的疯子突然就不管不顾起来。命都只有一条,谁能不爱惜,没了命就什么都没了。   段灵辰试图再讲条件:“你不可以要我的命,并且要将我平安送回南渝。”   景铄:“只保你的命,若是你再配合些交出疫病解法,我也可以保你免受皮肉之苦。”   段灵辰看了景铄良久才离开视线,语气带着一种不甘愿,“他确实未死,是他身上的蛊毒失控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第91章 重写了!   此事说来也是因缘巧合,是红销蛊帮段云深苟下一条命来。胡三钱曾说红销蛊发作的人“不死不灭”,此话纵使有些夸张,却也不是空穴来风。   红销蛊蛊发的时候会最大程度的调动蛊毒宿主的身体机能,让其力大无穷且身手灵活。另一个方面,它还会将一些会对身体会产生负面影响的东西大幅度削弱。例如伤情,蛊毒会抹杀痛觉,并且第一时间去控制伤口出血量,控制心脉跳动频率,这也算是不死不灭说法的来由。   当时面临险境的时候段云深的执念催发了蛊毒,让蛊毒彻底失去控制。   此刻蛊毒对理智的压制导致段云深陷入沉醒不过来,对身上伤情的遏制帮他封住了最后一口气,甚至让他的身体开始自愈,让他未曾彻底变成一具尸体。   景铄听完段灵辰的解释,便道,“若是如此,解开红销蛊云深便可醒过来?”   段灵辰虚弱地笑了一声,就好像是在嘲讽景铄的天真,“你若是现在解开蛊毒,那他现在便会死。你看看他这遍体鳞伤的模样,若没有红销蛊压制疗愈,他早就该去见阎王了。”   卓若阳:“这意思是说要等到红销蛊将段公子身上的伤治好,然后再解开蛊毒,他就能醒过来?”   段灵辰摇头,看着这二位的神情心情似乎愉悦了几分,完全忘了自己刚刚狼狈的模样,“你们若是如此想,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那就要看云深哥哥等不等得起了——疗愈尚需时日,可我刚刚看他身上的杜鹃花色已经很暗淡了。这杜鹃花完全褪色的时候,便是我这云深哥哥殒命的时候。”   这红销蛊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   卓若阳听着这意思居然是段灵辰也没有办法解决现在这个情况,接下来所有能做的只剩下了听天由命。   看老天爷是先让段云深身上的伤被红销骨被治愈,还是先让这红销蛊让段云深殒命。   景铄:“带小国师下去吧,想必你也还有问题要问他,我与段云深单独待一会儿。”   卓若阳接下来确实有问题要问他,禹城疫病的解法还需要小国师吐出来。   小国师大概是被景铄的作风吓到了,这时倒是配合的很,只是卓若阳却是也敢轻信段灵辰。   此人实在是太过于狡猾与无常,因此从这小国师嘴里拿到解法之后,先是小批量地给染病兄弟试用过后,确定其稳妥才放开了胆子给其他人治疗。   此时贺珏差不多只剩下了一口气,几乎已经是整日陷入昏睡。   卓若阳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在上次渡鸦晕倒之后,这两人的关系便好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非要说起来的话,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那种带有分寸的距离感没了。   以前的渡鸦都恪守主仆之别,所以他们二人虽然终日形影不离,却始终让人觉得他们隔着一层,就算是亲近也亲近得有分寸。   但是自从那次渡鸦晕倒之后,再加上贺珏看着越来越虚弱,似乎将死,他们两人倒像是打破了什么。突然开始亲密得过了头,好几次有军中大夫进去送药,都是一脸尴尬地红着脸退出来的。   拿到了疫病的解法之时贺珏已经彻底陷入了昏睡,是渡鸦做的主张,让贺珏也成为这解法的第一批试验品。毕竟贺珏已经等不及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幸好结果未曾让他们失望。   .   在十七与小狐狸失踪的第三天,终于传来了消息,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他们二人先是去了半条命才跑到禹城,十七毕竟手臂受伤,而且这段时日一直在南渝境内做俘虏,自然也称不上什么吃饱穿暖,体力有所不继。   好不容易进了禹城,却还没来得及向卓若阳求助,便先被王瑞重的人手扣押了下来。之后诸多转折,最后险些被人送出了军营,准备送往景逸的手中,好在十七机敏,这才逃了出来。   明明不过三天的时间,十七整个人却像是脱了形一般。   大概就连十七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把将小狐狸护到最后。他原本跟着段云深他们,只不过是觉得跟着此二人会有更好的出人头地的机会,与阿四这个单纯报恩的孩子不同。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无论是最开始被抓的时候,还是最后逃离的时候,几乎是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认真想要不要丢弃这个孩子,自己独自逃跑。   可是那孩子在他怀里的时候软软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知道现在的情况危急,自己让他安静一点,他就知道安静。   到最后十七还是没能狠下心丢下这个孩子。当然,他也付出了代价,他从马上跌下来摔伤的那只手留下了永久损伤。   连阿四都对这件事情觉得不可思议,他与十七单独相处的时候,曾直言道,“我听说你与段公子的孩子一起失踪的时候,就猜想若是遇到危险,你会毫不犹豫的就丢弃他。”   阿四对十七的印象一直不太好,比如当年在江北城的时候,十七为了能吃得更饱睡得更暖,便向那对“爹娘”告状他为段云深买红薯的事情。也比如在那之后,十七跟着他一起来到段云深跟景铄的面前,他也心知此人不过是为了谋求更大的好处,而不是为了所谓的报恩。   十七嘲讽一般地看着阿四冷笑道,“你以为我没有想过扔掉他么?我一个人逃跑要比带着他逃跑方便多了。出来之后我只需要装一下可怜,告诉其他人,我是没信心能两人一起逃跑成功,才决定率先逃跑出来求助的,如此一来,想必其他人看我一个孩子也不会为难我。万一要是因为我报信及时,他们要是施救成功,那小崽子没事,说起来我依旧是功臣。”   阿四冷冷地看着十七说了一长篇的废话,“那你怎么没扔了他?良心发现,终于记得段公子救我们的大恩了。”   十七:“……”   十七:“因为他抓着我的衣服不松手。”   十七说的认真,就好像他没有扔掉这个孩子,真的就只是因为孩子抓着他的衣服导致他扔不掉一样。   .   景铄与小狐狸崽子大概是天生不对盘。   这小崽子在十七的怀里一起逃难的时候乖巧又听话,后来转到了卓若阳的怀里也算安静。   卓若阳知道这才出生的小孩子遭了罪,在找到这孩子的第一时间并没有直接将孩子交给景铄。而是稍微耽搁了两个时辰,将这孩子打理干净,又喂了提前备好的羊奶,确定了这可怜见的孩子看起来没那么糟糕了,才把找到孩子的消息告知给景铄这小狐狸崽子在卓若阳手里,不论是换□□还是喂羊奶都乖巧得不行,可唯独一见了景铄,突然就开始扯着嗓子哭。   景铄也是初为人父,连怎么抱孩子孩子才比较舒服都不知道。   原本得知孩子寻到便是有些不敢相信地不知所措,这时候孩子一哭,他便有些慌乱起来,此时心中又酸又软,看着这孩子便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云深。   那时候他在敌营之中一个人生子,一开始也是那般坚强无畏,好像一个人就可以撑起一片天,可只是自己往他身边一站,那个人便突然脆弱了起来。   这样的脆弱让景铄觉得安心,他愿意他们这样依靠自己。   此时景铄抱着孩子,也不知该怎么哄,小狐狸得厉害。   最后不知怎么的,突然没来由道:“要不要去见云深?”   这小狐狸崽子愣了愣,居然好像听懂了一样,慢慢抽抽嗒嗒地将哭声收起来了。   .   在那之后,禹城将士枉顾景逸撤兵和谈的圣旨,私自扣押了和谈使,在有岭南起义军支援粮草的前提下,一举将南渝军杀回了南渝境内,将所有被南渝侵占的国土一举收了回来。   其后京城送来了好几道圣旨,对岭南军这边抗旨不尊的行为轻拿轻放,甚至还主动提起了“军机不可失”以及“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之类的话,称赞将士们将外贼打出国土,此乃幸事。抗旨不尊”这么大的罪名,最后却只轻飘飘地点了几句,自罚三杯式地将此事揭过去了。   但纵然景逸摆出了一副宽宏大量的态度,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人心不稳了。   景铄在岭南军中地位的改变有目共睹。景铄坚守禹城一直不曾后退,段云深被掳后为禹城送来了南渝军事防御图,景铄带人烧掉敌军粮草,活捉小国师,派人向岭南起义军请求粮草支援,扭转战局。   可景逸做了什么?后撤和谈的一张圣旨。   贺珏在军中做事雷厉风行,疫病治愈之后便重新接过军权,直接将参与对景铄设伏的王瑞重极其亲信党羽全部处理。   原本在军中支持景逸的人便大多是贺勤的部下,贺勤消失之后,这群人便大多依附于王瑞重存在。贺珏此举相当于一举将景逸留在军中的亲信扫除。   现在的岭南军说是景铄的岭南军也不为过。   贺觉纵然已经治好了疫病,但却依旧虚弱得很,看着还是病病歪歪的,几乎起不来床。卓若阳有事与他商量,基本都要去他的地盘,差不多回回都要被他与渡鸦二人上瞎了狗眼。   贺珏坐在渡鸦的怀里喝着药,渡鸦板着脸,但是动作却细致温柔的很。   卓若阳坐没坐相的靠在椅子里,看着都觉得眼睛疼,此时脚放在了桌子上,生硬地挑起话题道,“南渝人都已经被我们打回他们自己的国土了,怎么还没见他们消停?”   贺珏喝了口药,随口道:“看出了我朝两面开战耗不起,他们自然趾高气昂。在他们看来一时战败没什么,只要咱们内乱不清,他们那边总能找到机会再次侵入我国领土的。”   贺珏说的是雾水江之战,江南江北对峙在这段时间终于有了结果。江南军成功渡过雾水江,打入了江北区。如今朝廷在江北城附近设防,战事焦灼。   这也是景逸对“抗旨不尊”之事轻拿轻放的原因,这种时候景逸若是追究岭南这边的将士抗旨大罪,要砍抗旨的人的人头,那便是在逼岭南的将士反。   贺珏喝干净了碗里的药,转而问卓若阳:“段公子那边如何了?”   卓若阳:“还是老样子,我都担心这位一睡不醒。陛下好不容易瞧着有点人样,他要是死了,咱们陛下非得再疯回去不可。”   上次逼段灵辰的时候就隐约见着着端倪了。   贺珏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段云深这模样确实结局难料。这时候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有些事情都是命。”   卓若阳苦笑了一声,“话虽如此,可真正能看透的又有几个呢?”   他们两人此时多说这个话题也是无益,于是卓若阳先行转了话题,有几分不安地道,“听闻江南军已经打到江北城了,也不知这江北守不守得住,我家小姑娘还在京城呢。”   “小姑娘”说的是他的未婚妻。   此事也不是什么高兴事,江南真要破了江北,那下一步就是京城脚下了。   贺珏:“江北城要想守住,只怕是难。”   贺珏这嘴就是开过光,他这头话音一落,不过两天江北城就破了。   也就在决定回京的那天,景铄决定开始解开段云深身上的蛊毒。   他身上的杜鹃花越来越暗淡,伤虽然还未曾好,但是景铄怕段云深等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第92章 停电小番外   难得用电脑码回字,结果停电了   所以稿子,啪!全没了【猴猴表情包.jpg】   2021第一天啊   ……   好吧,也不是没了。它们就在电脑里,会有本地备份,开机能找回来。但是不来电的话电脑就打不开,打不开的话这稿子就取不出来。   停电原因不明,微信群里说还在排查原因,实在不行的话可能明天白天才能解决。   正好也写得不是很顺不是很满意,停电了我就干脆换了个心情,用手机写了个两千字的番外放上来了,还是放作话。   爱你们~么么哒~   作者有话要说: 景煜,也就是小阿狐,长得和景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是性格却完全和景铄不一样,不着调的模样有点像段云深,但是比段云深聪明。   这么一来问题就很大,孩子又皮又聪明,很难管的。抓在手里的时候又乖又软,怂了吧唧地扮可爱,可一撒手他就能满世界给你闯祸。   这孩子最淘气的年纪大概是在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教孩子什么的全靠景铄镇着。段云深偶尔也会想着帮帮忙,可是他一来不是小阿狐的对手,二来经常教育着教育着就开始跟着小阿狐一起闹。   可能他去找小阿狐的时候还是气势汹汹的,觉得这孩子无法无天了,逮着了非要好好骂一顿不可。   结果找到了孩子之后教训的话还说不到三句半,小阿狐可怜巴巴地耷拉着头,瞧着软乎乎的,段云深就心软了。   再而且段云深是一条宽松的咸鱼么,在他心里除了天塌无大事,所以只要孩子不干什么违背天理道德的事情,剩下的小淘气其实都是可以原谅的。   段云深不知道的是他这种心慈手软直接导致了小阿狐总结出了一整套对付他的方法。   于是后来段云深找孩子算账的流程基本就固定下来了,先装模作样教训两句,然后看着小阿狐的模样心软,放弃了算账的打算。紧接着小阿狐就反客为主给他一顿忽悠,然后段云深就表面嫌弃实则愉快地加入了一起捣蛋的阵营。   景铄曾无数次抓到这两人一起闹腾,抓到之后每次都是小的加倍罚,大的……大的只要不是太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小阿狐在心中对自己父皇的这种双标行为表达了严厉谴责和严重抗议,但是现实里景铄看他一眼,他就立刻乖了,什么抗议的想法都没了。   这天小阿狐被段云深抱着,两人一起趴在大树的枝条上掏鸟蛋,只不过没想到来的太晚,鸟蛋都变成雏鸟了。   一大一小一起看着鸟窝里面的雏鸟发愁,他们本来是打算掏鸟蛋了烤来吃的,但是鸟蛋已经进化成雏鸟了,这顿美餐很明显就没指望了。   小阿狐被段云深搂在怀里,段云深踩在枝条上,一手搂着小阿狐,另一手扶着树干。   既然没指望了,段云深就准备带小阿狐下树,可小阿狐非要够着身子拿手指头去碰小雏鸟的喙。   段云深侧了一下身子,让小阿狐的手被迫移开,提醒道,“别乱碰,粘上你的气味,小鸟的爹娘就会不要它们了。”   小阿狐听完之后眼睛亮晶晶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还有这种好事?这意思是不是我碰一下就归我了?”   段云深:?   段云深侧过头来和自家孩子大眼瞪小眼——宝贝你这就开始准备往奇怪的人设上走了?正常小孩子都会说‘它们没有爹娘会好可怜那我不碰了’才对吧??   小阿狐:“怎么了?”   段云深:“不许碰,雏鸟没有爹娘要了不可怜吗?”   小阿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把自己的爪子收回来。   没了鸟蛋,又不让触碰小鸟,小阿狐无聊地目光四处乱瞟,然后就见着景铄的龙辇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走。   小阿狐:!   小阿狐见着景铄向来都是耗子见了猫的反应,这时候吓得话都说不顺溜了,不停扯着段云深的衣襟,“出出出事了云深,父皇过来了!”   段云深:?   段云深:“叫爹!”   段云深顺着小阿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景铄的龙辇果真在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然后小阿狐就见着段云深一脸欢实地准备和自家大狐狸打招呼。   小阿狐眼疾手快,一把捂住段云深的嘴,压低了声音道,“你做什么,我们俩这个身份爬树掏鸟窝,父皇会罚我的!!”   段云深:“那滚我网声莫缸系(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罚我。   小阿狐睁着漂亮的大眼睛震惊地看着段云深,没想到他能如此理直气壮。   震惊了一瞬,小阿狐决定改变策略,转而用一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段云深:“父皇上次罚我抄书你忘了吗?我抄了好多字,手好疼的……”   段云深心道,你有什么好诉苦的?   就那么几个字,换我上的话我盏茶的功夫就抄完了。你非给我闹着写不完,最后还是我帮你抄完的,结果还被大狐狸查出来了。这么帮你作弊,你以为我就没吃苦头么?你父皇咬人很疼的!   小阿狐声音软软的:“爹爹……”   这小崽子低着头,扯着段云深的衣服。他要是能有狐耳朵,这时候就能看见他的飞机耳了。   段云深心里也跟着软乎乎的,勉为其难地点了一下头作为妥协。   小阿狐瞬间复活,在段云深脸上亲了一口,“爹爹最疼我了。”   段云深:……   段云深知道这崽子的话很没诚意,但是架不住就是吃这一套——风水轮流转啊,他平时也是这么对付景铄的。这算什么,祖传的取悦人的手段?   然后他们俩一大一小地猫在枝头,安安静静地看着景铄以及跟着他的宫人从树下走过。   段云深看着龙辇由远到近,然后马上要由近到远,这时候不知道哪根筋出了毛病,一手搂着小阿狐,另一只手在枝头揪了一个拇指肚那么大的青疙瘩小果子丢了下去,故意砸的景铄的龙辇顶。   小阿狐:?!   你不是答应我不和你相公打招呼的么?诚信呢!   小果子在龙辇顶上崩了一下,传来一声轻响,但是里面的景铄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段云深又砸了第二个。   小阿狐:……   小阿狐有心揪住段云深的手,但是又担心自己一拦这位就破罐子破摔地就直接出声打招呼。   段云深砸了好几个没收到回应,有点失望,看着那龙辇走远了,小阿狐却松下一口气。   等着景铄走远了他才转过头来瞪着段云深,小脸气鼓鼓的。   段云深掐了一把气鼓鼓的小脸:“做什么,河豚似的。”   小阿狐:“云深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对我说么?”   段云深自知刚刚有点出尔反尔,这时候哄人道:“行了,我不对。那这样,若是下次调皮被你父皇发现,我帮你……”   小阿狐接口:“吹枕边风!!”   段云深:?   小阿狐无视段云的震惊,对这个道歉很满意,比“对不起”有诚意多了,于是决定大发慈悲地原谅段云深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并且捧着段云深的脸再亲了一口。   而另一边景铄在龙辇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突然吩咐随行的宫人去搬个□□架在那颗爱掉果子的树下,说是,“树上有两只猫儿不安分,要是下来的时候摔着就不好了。” 第93章 倒数第二章   江北城破之后,贺珏这边虽然有些心痛于国土陷落,但是另一方面也看出此事有可乘之机,于是拿出了“勤王护驾”的名号,光明正大地分拨出了所有稳妥且可调动的岭南军去往京城。统领这支临时队伍的将军是个幌子,实际上的统领人是景铄。   随着景铄与这支队伍一起同行的还有段云深跟小狐狸崽子。   段云深还是维持着一个不生不死的状态,整日里安静躺着,体温较低,纵使恢复了呼吸脉搏也格外微弱,几乎察觉不出。他这副整日躺着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与尸体差异不大。   只是景铄与小狐狸似乎都会曾意识到此事一般,与段云深相处格外自然,仿佛段云深只是小睡了片刻,下一刻就会醒来和他们说话。   小狐狸回到了景铄和段云深的身边之后大多数时候乖巧听话得很,平时就是吃了睡睡完了吃,一点也认生,谁来抱他他都是乐呵呵的。除了第一次见到景铄的时候差点哭得背过气,剩下的时间几乎没什么哭过。   不过这小狐狸崽子看着不认生,谁抱都行,但是却添了个奇怪的毛病,他非要贴着段云深睡觉。   婴儿本来就困倦的时候比较多,每次要睡了他也不哭,就发出一些哼哼唧唧咿咿呀呀的声音,用各种响动引起景铄的注意,尤其是晚上的时候,那折腾的是一点安宁的时刻都没有,非要让景铄将他放到段云深的臂弯里了,他才会安静地闭上眼睛。   所以到了晚上景铄都会将小狐狸崽子放在他跟段云深之间,好在景铄睡觉还算规矩,现在的段云深也乱动不了。所以放在两人之间也还算稳妥。   小狐狸崽子要是睡醒了也不闹,不过小手喜欢乱扒拉,不是拽着段云深的中衣,就是捏着段云深的头发。   血缘之中的联系大概就是如此神奇,客观上来说,现在的段云深几乎与死人区别也不大,整日不生不死地躺着,自然也没办法和这小崽子互动,可这小狐狸崽子每次看到段云深的时候都格外的开心和亲昵。   甚至有一次景铄将着小狐狸崽子放到段云深胸口的时候,小狐狸崽子还十分亲密的凑过去,用手指去摸段云深的下颌,因为这种的触碰而嘴里发出开心的笑声。   景铄到底是不如小狐狸崽子这么乐观,虽然面上见不着担忧,实际上一颗心始终悬着未曾落下。   景铄在每次入睡之前都会亲吻一下段云深,这仿佛已经变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习惯。   偶尔景铄也会想起自己与段云深在深宫的时候,这个人夜夜翻.墙爬窗地过来找自己索要一个吻,说起来那时候他好像还编了他们南渝人结婚后不与伴侣接吻就会死的瞎话。到了今天,景铄自然也未曾信这话,只是依旧为了段云深保留了这个习惯。   也正是这一次又一次的亲吻,帮段云深留住了这条命。   系统依旧维持着每天上线的习惯,但是几乎每次都是气鼓鼓地下线的——它始终还在犹豫是否要救段云深。   要是按照系统个人的心情,大概是恨不得段云深现在就去死的,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景铄的身边了。   但是偶尔理智在线的那么一两个瞬间,它也会想着会不会段云深醒过来才对自家景铄更好——不过每次出现这样的想法的时候,基本都会被他们一家三口的亲密场面给刺激到,试想一下救了段云深之后这种和谐美好的场面以后就得天天见,然后它就决定把这种想法扔进雾水江里了。   曾经段云深十分严肃正经地和景铄诉说自己的纠结,关于要不要给小狐狸崽子喂母乳。   那时候觉得段云深觉得自己只要试想一下这个场面就足够自己羞耻得原地打个洞把自己藏进去。然而此时真到了需要给小狐狸喂母乳的时候,他却陷入了不生不死的沉睡,彻底避免了这种尴尬的事情。   这时发生的事情太多,景铄也未曾想起此事,一开始小狐狸崽子都是喂的都是准备好的羊奶,后来离开了岭南边境,经过有人烟镇子的时候,景铄便花重金聘请了一位随军的奶娘。   直到有一天景铄帮段云深擦洗身体的时候,才意外发现段云深的胸部似乎和原来相比有所不同——在大小上倒是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区别,不至于膨胀到女人那个大小,只是能够明显感觉到那平坦的胸膛似乎微微有些鼓胀,而且那颗小红豆明显变成了樱桃的模样。   此时想到段云深有孕才几个月的时候曾提过自己胸部发胀的事情,景铄试探着轻轻揉.捏了一下。   景铄:……   谁也没想到段云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这样的状态居然还能分泌母乳。   就算是景铄平时维持着波澜不惊的做派,这时候也看着溢出的乳白色的液体也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可此时的段云深这幅模样,也不会自己处理此时。景铄顿了片刻,然后伸手用手指抹掉。   那滴乳白色因为这动作停在景铄的指尖的时候,景铄突然想到,若是段云深此时还醒着,目睹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怕现在不是羞得开始狼嚎,就是开始满世界逃窜了。   可此时的段云深安安静静的。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景铄居然将指尖上那滴白色涂抹到了段云深的嘴唇上。   原本就只有一点点,抹上去之后就彻底看不出了颜色,只是让段云深的嘴唇更湿润了一些。   段云深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这时候依旧闭着眼睛安然沉睡着。   低垂着头,接近小麦色的皮肤细腻光滑,睫毛纤长,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因为刚刚帮他洗过头发,所以这时候还是湿润的,有水滴顺着微卷的发梢滴落下来,滴在肩头。   景铄凑过去,吻住了段云深的嘴唇,用舌头将他嘴唇上残留的奶香味舔净。   一点一点,就好像是在故意的一样,没个动作都放的很慢。   只是情绪这样暧昧浓稠,他却并没有更深一步,只是舔净了那甜香便退了回来。   退回来之后便认真地看着段云深的脸,就好像在期待这个人能够在下一瞬间睁开眼睛,然后开始慌张无措又羞耻地各种找补。当然,也有可能他只会傻乎乎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在他嘴唇上涂抹了什么东西。   但是他的云深并没有睁开眼睛,所设想的情形都没有发生。   他就只是安静且乖巧地继续沉睡着。   景铄叹息了一声,带着一点点惆怅与无可奈何地纵容,“云深还要睡多久,不想看看小景煜吗?”   段云深自然没有回答,景铄便重新拿起浴巾继续帮段云深擦洗身体。   虽然段云深依旧不曾醒过来,但有了这一遭,小狐狸崽子终于吃上母乳了。   之后小狐狸崽子再饿了,景铄便扶着段云深靠坐在他的怀中,然后景铄的手臂从段云深腋下穿过去,在段云深胸前帮忙抱住小狐狸崽子,解开段云深的衣物,让小狐狸崽子能够吃得舒服一些。   在外人看来,这种姿势下一家三口恨不得贴成一个人——这个外人专指系统,就它能看见。   小狐狸崽子吃的香甜,景铄偶尔看着靠在自己怀中沉睡的段云深会莫名生气,幼稚地凑过去在段云深的脖子上面轻轻地咬了一口。   与此同时心上叹上一句,这人到底何时才会醒?   .   岭南到底是与京城有些距离,等到这支队伍赶到京城的时候,江南军早就已经打到京城脚下,并且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景铄并没有带段云深以身涉险地打算,在京城外不远找了个安全的小镇子将段云深和小阿狐安置下了,顺带留了阿四十七照顾他们。   段云深依旧没有醒,他身上的蛊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   景铄点上了一支专门为解红销蛊研制出来的香,然后又用特定药浴浸泡了段云深几个时辰,一直泡到段云深身上地刺青仿佛癫狂一般地失去控制,飞快地四处流窜的时候,再割开段云深的手指,在手指下放了一个细长的金酒杯,杯底放着的是南渝那条黑色的小灵蛇的一颗毒牙。   段云深身上的蛊就好像被那颗毒牙吸引了一般涌了过来,于是从段云深指尖滴落出带着奇怪的异香的黑色血液。   那些黑色的血液落到酒杯之中之后并没有静止,反而缓缓地蠕动起来,包围了那颗毒牙之后,便开始带着毒牙顺着酒杯的边缘往上爬。   只不过那金色酒杯略深,它们爬到一半的时候就后继无力了,又缓缓地落了回去,如此重复。   等到段云深今日可排出的蛊毒排尽之后,景铄便点燃了酒杯里面的蛊,然后便见着那黑色的血仿佛原油一般燃烧起来,还传来细小的滋滋声,就好像是有水落进了油里一般。   只要再这样重复几次,段云深身上的蛊毒就该除尽了。   这几日段云深身体的温度已经明显回到了正常人的体温,呼吸和脉搏虽然恢复了,可是却极不稳定,尤其是心跳,格外紊乱。   谁也不知道等着他的会是怎样的结果。   将刚刚去除蛊毒所用的东西全部收拾妥当之后,景铄洗净了手,然后才走过来亲吻了一下段云深的额头,“我接下来可能需要离开几日,云深和小阿煜乖乖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段云深依旧是一副乖乖沉睡的模样,倒是不远处的放在婴儿篮里的小狐狸崽子咿咿呀呀地发出了声音。   景铄过去将这小狐狸崽子抱过来,放到了段云深的身边,然后伸手摸了一下小狐狸崽子胖乎乎的脸蛋,便起身走出了房门。   阿四和十七都在房门外等着,景铄简要交代了他们一些该如何照顾段云深和小狐狸崽子的话,便离开了此处。   系统在景铄离开的第二天准时上线。   景铄离开之后,段云深若是完不成续命任务则是必死无疑,系统可以选择放水救他一命,也可以选择就这么看着他死掉。   系统这天躲着主系统上上下下地跑,上线了十来回,上线的时候都是拿定主意了的,可是一会儿又后悔了。   在临近子时的最后一刻,系统帮段云深续了命——续命的时候,它脑子里面想的是,说不定这倒霉催的解开蛊毒了就因为身上的伤过重未曾痊愈而死了呢?   他可以死得很自然很顺理成章,想必自家景铄对段云深会因为蛊毒而死也有所准备,自己今天给他续命只是不让他死得那么突然。   系统已经在开始心软了,准确地说,是它发现景铄以为段云深死去的时候潜意识里选择了沉睡不醒一副要跟着段云深去的模样的时候,它就已经在开始犹豫要不要让段云深继续活着。   之后景铄与段云深的亲密,一方面把系统气了个半死,可是另一方面也让系统发现了,这两人在自己 下线的那段时间里已经变得亲密无间,段云深似乎已经成了景铄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它不愿意让段云深活下来。这是情敌,而且还是得了景铄的宠爱生了景铄孩子的情敌,这仇快不共戴天了!   可是另一方面它也担心段云深若是真的死了,它家景铄以后的日子会变得孤寂,变得很难熬。   于是系统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个拖延症跟选择困难症的双重患者,每天都在疯狂和自己斗争,每次上线都是不一样的主意,但是它却始终做不出最终的抉择。   它没有救段云深,也没有让段云深去死。   .   岭南军此次回京,打出的旗号是勤王护驾。但是这支军队到底是选择勤王,还是选择和江南军一起踏破京城,全看景铄一句话。   原本所有知情的人都以为景铄会带着这队人马和江南军一起攻入京城,就连跟随景铄而来的这些将士们也在暗自忐忑等这曾经的暴君下令之后该如何抉择。   景铄原本是天子,他未死且流落在外,景逸登基,此事便已经说明了当年太皇太后诞辰之事另有隐情。景逸极有可能是谋权篡位。而且禹城之事,景铄已经在军中得了军心,反倒是景逸的行径让人失望。   可另一个方面,与江南军这种反贼一起踏破自家的国都这种事,未免也有些让人没办法接受。   此事对于回来“勤王”的岭南军来说,是两难。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天下以为景铄会带着人攻入京城的时候,景铄居然选择了先对江南军动手。   此事不仅是岭南军与京城城中的官员惊讶,就连江南军都没想到。   岭南禹城之战,“锦公子”便是暴君的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此事由岭南开始向其它地区传播,江南军得知此事,自然提出愿意与景铄合作,一起攻入京城,然后平分天下。   兵不厌诈,就在江南军宴请景铄的酒席上,景铄拿下了此时江南军首领——此人是江南施家长子,若是真的将江南的独立称王当真的话,此人算得上是江南的太子。   说起来能如此顺利的拿下此人,也少不了一念,也就是秦子星的里应外合。   当初江南军破江北城的时候,施月娉还在江北城之中照顾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就是段云深与景铄救下的那些。这姑娘居然真的定下心来,放弃了找如意郎君的打算,一心扑在了这群孩子身上。   因为孩子的数目太多,所以根本无法带着他们逃出江北城。   一念虽然与江南施家关系不怎么好,但是与施月娉这个妹妹却是感情颇多,想当初在小安寺的时候,施月娉为了护着一念,还身受重伤险些丢了命。   如今施月娉在江北城身陷险境——她是施家的女儿的事情一旦暴露出来,必然会被江北抓起来做人质要挟江南撤军。   一念自然不会看着这种事情发生,便赶过去护着这个妹妹。   此人做事向来简单粗暴不讲道理,知道自己这个妹子留在景逸朝廷的势力范围之中始终不会安全,于是便在江北城内活动,帮助江南破了江北城——他当时的想法是,只要江南破了江北城,让江北城变成江南军的势力范围,施月娉这个施家女儿自然就能生活在施家的保护之下。   只是一念未曾想到的是,施家长子破了江北城,在江北城接回了自己的妹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妹妹打包送给了一位贵人,这位贵人就是当初施月娉的逃婚对象。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施家的大哥居然能如此之狠,莫说是一念了,便是施月娉自己也没曾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她原本以为那个大哥只是对自己疏远些,不怎么亲近罢了。   江南世家虽然是首富,但毕竟多的都是钱,若是没有这位贵人的相助,他们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培养起军队来。   说起来此人也没多喜欢施月娉,只是当初定下了婚约,施月娉的逃婚让他面上无光,所以便生出了几分带着恨意的执念来。   施家长子将施月娉送到此人手上,施月娉其后遭受的凌.辱自然可想而知。   一念彼时也在江南军中,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是事发的第二天早上了。他也并为当时发作,反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地蛰伏了下来。   直到施家长子提起了要与景铄这个昔日暴君合作一起破京城。   毕竟岭南军已经赶到京城脚下了,此时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这时候他们两个要是在京城外打起来,让京城里面那个渔翁得利就不好了。   于是他特意宴请景铄,说是要帮他夺回皇位,然后大家天下平分,各自为王。   只是不巧,在他接触景铄之前,一念先和景铄联系上了。   他们二人也算是有旧,此时目标一致,很快便定下计策里应外合。一念作为内应,直接抹杀了宴会出事的时候江南军出现增援的可能性,并且将自己和施月娉放在了安全的位置——毕竟表面上来看,拿下施家长子并杀人的是景铄这位昔日暴君。   最后是施月娉亲自将刀送进了这位“好兄长”的心脏,结束了他的性命。   所有人都看不透景铄为何如此选择,毕竟依照他的性格及利害关系考量,与江南军合作才是最优解。   对抗江南军,于景铄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京城之中的是他的宿敌。而且他对付江南施家,若是稍有不慎,让他与江南军两败俱伤,那只怕就是京城内的景逸翻身的时候。   只有景铄自己知道,此事不过是因为一个段云深而已。   回京之前,卓若阳曾找到景铄,请求景铄回京之后庇佑自己的小姑娘。   不过当时卓若阳的意思却不是让景铄直接对抗江南军,不过是想景铄入京之后护她家小姑娘一家的安全便可。   卓若阳说此事的时候,眼神里的担忧那般真挚。他原本看着是个很轻浮的人,但是提起他未婚妻的时候,眼神中的担心是如此真挚,那种恨不得飞去她身边护着她的心情呼之欲出。   景铄原本是性情凉薄之人,只是此次在岭南先是与段云深“死别”,而后又有和小狐狸的“生离”,这样的变故终究还是对他有所触动。   卓若阳的心情,大概就是他对段云深的心情,那种想要护那人一世安稳,但是却因为种种原因无能为力的心情。   人人都说想要天下太平,人人安居乐业。   但是实际上“太平盛世”这个词未免有些空泛,大多数时候,人们说的这个想要,不过是想要自己与自己所爱的人都能喜乐安康,然后再推己及人,希望他人与他人所爱的人也能平安喜乐。   景铄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是否爱着世间,但是他觉得自己开始希望这世间变得美好一些。如此一来,他的云深和他与云深的孩子,才能再不遇见那样的事。   世人谓我爱长安,其实只爱长安某。   所谓爱世间,也不过是因为爱了这世间的一人而已。 第94章 系统下线   当京城中的人得知是暴君景铄拿下江南军首领的时候无不震惊,唯有景逸看起来似乎格外平静。   此时堂下议事的官员纷纷猜测着这暴君此举是什么意思,他带着岭南军勤王护驾,解京城被围之困,是不是说他如今已经打算安于做一个臣子,愿意站在朝廷这边的?毕竟他若是来对付朝廷的,直接与江南军一起打进来多好。   景逸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觉得有些荒诞可笑。不过才一年,居然就有人忘了暴君景铄是个什么样的人,对着他心存这样的幻想。还是说自己手下这些人在京城这种富庶之地安逸惯了,这时候见着危险到了京城外,一个两个地全开始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   “依下官之见,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如咱们派位大人过去探探这暴……这锦公子的口风,也好知道该如何应对。”   “张大人高义,不如这使者就由张大人来当吧?”   “这……”   “呵,自己提的计策都不愿意去试,指望别人帮你做那等去探口风的蠢货么?——陛下,依我看,这暴君解了京城围困之局,说不定只是为了博百姓心中一个好名,为他的狼子野心做打算啊!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说得轻巧,不可掉以轻心,那你说要如何?你知道他带来的岭南军有多少人吗,咱们城内的将士才多少人?如今不指望与这锦公子言和,难不成你打算用城中这点兵力与他血战?”   ……   景逸静静看着这一群臣子在这儿扯言语官司,自从他当了皇帝以来,这样的场面几乎天天都能见着。   要不要收复江南,对南渝是和谈还是血战到底,粮草不济国库空虚该如何解决……桩桩件件,全都要被摆上台面如此拉扯一番。   景逸是真的有些乏了。这些人说得都是些废话,恐怕就算是把“今晚要不要吃宵夜”这样的问题摆出来,这群人也能撕扯一番。一边的人说晚上吃宵夜不利于肠胃,另一边的人说不吃宵夜饿坏了你们负责么?——至于到底要不要吃宵夜,该怎么拿主意,他们却只会说“陛下三思”。   此情此景,景逸没说任何话,直接站起身来离开了此处,连随行的太监都慢了半拍,然后才踮着小脚叫着“陛下”追上去,剩下一群刚刚还在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走出了议事厅之后,景逸看着天上的满月,突然无来由地问道,“周先生还是没消息吗?”   那太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问的他,因为这周围就没别人。   他一个伺候饮食起居的小太监哪里知道周不愚的下落,这时候犹豫着道,“似乎,未曾听说有新消息传来。陛下也别太担忧,如今京城被困,说不定周先生安然无事,只是报平安的消息送不进来罢了。”   周不愚曾请命守江北城,江北城破的时候周不愚曾送出过最后一封消息,之后便杳无音讯,极有可能是死在江北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周不愚之死江北城破,似乎对景逸的心境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这些时日以来,景逸整个人变化颇大。   景逸仰头看了这月亮一会儿,心中生出了无限苍凉。如今这局面,他是寻不着半点可以反败为胜的可能性了。贺勤与王瑞重一死,他就失去了对岭南军的掌控能力,现在手头能调用的地方军队不多,而且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想来自己为了爬上这个帝位殚精竭虑那么多年,没想到最后这帝位带给自己的只有一个“亡国之君”的名头。   还有周不愚,自己曾经许他一个太平盛世,他才把自己手中的兄弟交给自己,只是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景逸语调苍凉,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兜兜转转,居然要败在那人手中,这让朕,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太监被这话中的意思吓了一跳,慌忙跪在地上宽慰景逸道:“陛下莫要多想,如今不过是一时之困……”   景逸未曾听这太监细说,自顾自迈步超前走去。   ——怎么会甘心将这江山就这么还给那人?   .   岭南边境,贺珏与卓若阳这段日子也没有闲着,乘胜追击,一路打进了南渝国的腹地,连着拿下了四城,然后在一处天险要塞停了下来,仗着天险霸占住了这处地方,然后双方开始拉锯战。   直到南渝国传出消息,说是南渝国的大国师前些日子老死了,这时候国师之位空缺,人心惶惶,整个国家都在等着小国师回去继位——虽然国师候选人一开始的时候有多个,但是段灵辰这人心思何其歹毒,其它候选人早几年就见了阎王爷了。   所以这时候大国师一死,南渝那边便着急起来了,组织来救小国师的人是来了一波又一波,贺珏正好将计就计,又抓了一波俘虏。   这翻身仗打的漂亮,一路也还算是顺风顺水,贺珏经常落井下石地去给段灵辰送东西吃,主要就是为了奚落一下现在的南渝国和段灵辰本人,这事儿干的格外缺德,渡鸦随行护着,就怕贺珏被小国师突然暴起给打死。   只是段灵辰本身也是个没皮没脸的,贺珏再怎么挑衅,他都不为所动。   只除了一天,贺珏去见人的时候段灵辰正闭着眼睛,似乎在冥思。贺珏叫了两声,段灵辰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一片迷茫无助,看着就跟个突然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似的。   这模样可新鲜,贺珏看热闹似的笑道,“小国师这是发了噩梦了?怎么慌成了这幅模样?”   段灵辰茫然似的静了片刻,然后突然露出了一个似哭还笑的矛盾表情来,“……原来我是这般下场。”   贺珏:?   段灵辰从“天谕”之中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贺珏原本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是第二天南渝那边便送来了信,说是愿意付出任何条件来换取他们的小国师归位。   这个“任何条件”就很有意思了,反正天高皇帝远的,正好景逸那边最近也忙,贺珏这边靠着起义军们支援的粮草也有些底气不足,总担心别人突然断供,于是就干脆做主看看这个“和谈”的诚意。一见之下,对方诚意果然看起来很足,连愿意永远臣服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当然,能信几分还是难说。   贺珏这边本着看热闹的心情去凑合了一下所谓的“和谈”,谁知道他一走后院就起火了,真起火了。关押小国师的地方失火,段灵辰直接被烧成了一具焦尸了。   段灵辰当初在禹城散播疫病,死了不少人,军中总有那么几个死了好友兄弟的有血性的人不愿意看到这种人被送回南渝,拼了被军法处置也要给自己死去的兄弟报仇。   贺珏被这一出弄得还有点尴尬,毕竟景铄曾说了要保这人的命的,谁知这人命薄。   而且出了这件事南渝那边必定会如同疯狗一般反扑,贺珏做好了准备等着迎接,谁知道南渝居然退了一步,未曾追究此事,转而开始探寻段云深的下落——段云深也曾展示过自己能收到天谕的能力的。   可段云深还在京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子上沉睡,他身上的蛊毒已经被清得差不多了,那条在身体上游走的小黑蛇已经变成了一条浅淡的灰线。   与之相对应的是,段云深的伤口自愈速度越来越缓慢,并且极其容易恶化,眼看着几处原本康复情况良好的伤口居然开始感染化脓。而且呼吸与心跳始终没有稳定下来,有时候呼吸轻得听不见,而有时候却仿佛拉风箱似的,像是下一刻就会抽过去。   阿四日夜守在段云深床前不肯走,夜里都不敢睡,就怕段云深有个万一。小狐狸崽子几乎都是十七带着。   系统还在拖延症与选择困难症之中打转,又想段云深去死,又怕他真的死了。于是每天上线下线好几次,原本他在南渝军里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主系统的主意,这时候这么折腾好几次都差点被主系统逮住,弄得每次上线顶多待几分钟就得赶紧下线。   .   施家长子死后,江南军就成了一盘散沙,而后一念又用了一点手段,使江南军高层彻底分裂,让这盘沙散得更彻底了一些,再解决起来就轻松多了。   京城围困之局解开之后,景铄便让人给景逸送消息,问他是主动开城门还是等着他破城门。   破城门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平白增添了将士伤亡以及让城中百姓遭殃而已。   景逸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下令打开城门迎接勤王的岭南将士入城,并摆下了宴席要为功臣们接风洗尘。   京城之中的守城将士都没怎么见过血,肯定敌不过在边疆浴血厮杀出来的岭南军英勇,自己打开这城门,反而留了几分体面。   此时差不多整个天下都已经知道这个所谓的锦公子是谁。景铄曾有暴君之名不假,可他再怎么说也是正统,倒是景逸的这个帝位来路不正。说是暴君妖妃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他才坐上帝位,可如今暴君不仅没死,还帮忙守住了边疆。几乎天下人都在等着看这出皇家恩怨的结局。   景铄未曾等到所谓的鸿门宴,进城之后便直接带人攻入了宫中。   景逸那般主动开城门然后又提出接风洗尘的贤明态度不论是做个天下看的,还是另有图谋景铄都不在乎。   他担心段云深等不起,若是段云深红销蛊解开之后撑不住……景铄不想自己连段云深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景逸端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景铄带人走进来,只觉得世事无常。这样的事一年前才的生活一次,不过那个时候,他与景铄颠倒了一个位置。   景逸与一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嘉王全然不同,沦落到亡国之君的地步实在是很难不让人颓靡。   与做王爷时不同,成了皇帝之后,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离所有的东西都远了,当初江北城之事有人办事不利。岭南从贺勤换了个壳子到上下将士换了军心……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无能为力。   自己被架在高处,只能看着,手却碰不到,而帮自己做事的人却多是一群废物——当年为了与太皇太后相斗,在朝中也拉了不少人做党羽,自己爬上高位之后,总不好将这些人直接丢掉。   尤其是太皇太后诞辰的时候,那场爆炸还让朝中官员损失了大半,死得多大多是太皇太后党。景逸上台官场缺人,自然只能从自己从前的党羽之中抽调,其中不乏世家之子,只是这些人已经在锦绣丛中消磨了志气,不堪大用。   这一年下来,与其说是在治理江山,不如说是一直在跟那群废物扯皮和收拾烂摊子。很多变故,原本可以避免发生。   景逸看看自己,再看看台下的景铄。   “锦公子”的美名在江北城有童谣传颂,在岭南有大批的将士心怀感激。贺珏更是下手狠辣,将王瑞重极其党羽都清理了个干净,让他最有利的军中依仗也消失了。   景逸感慨一般地道:“没想到你我叔侄居然会以如此场面重逢。”   景铄悠然从容:“都是皇叔惦念得紧,要不此时我也不会在此处。”   若不是景逸做事太绝,段云深何至于现在还沉睡不醒?景铄又如何会舍下段云深那游山玩水的愿望,回来蹚这趟浑水。   景逸笑道:“原本朕还以为以小铄的性格,朕开城之后你定会带兵屠城,却居然是直接入宫,看来这一年变化不小。”   既然城门肯定关不住,那主动开门之后,景铄若是真屠城,景逸至少能在史书上扳回一城。景铄若是从容进城,那就势必得将大部队驻扎在进城之外,只能带小队人马入京。   景逸随意一般地问道,“朕最近一直想着这帝位是不是有什么诅咒,为什么坐上来的人都难以保住本心?昨夜午夜梦回,朕还认真地反思了自己是不是与当初的小铄一般模样了。”   说道此处景逸一顿,“不过小铄似乎是在坐上帝位的第一天便有了暴君之名,亲下的命令要杖毙你母妃,据说那场面血流成河。”   景铄的母妃曾是他碰不得的一道隐伤,就如同他做暴君的时候,宫中连佛手酥这么一道糕点都没人敢提。   可是如今被景逸这般直接提起,景铄突然发现那道伤痕好像早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被抹平了,即使被提起,也没什么异样的感受。   景铄:“父皇当年为了朝局平稳,让皇叔的母妃含冤而死。我突然有几分好奇,既然皇叔在这帝位上坐了一段时间,这时候可否回答我,若是此时要用你后宫之中的一个女人来换此时局势逆转,帮你稳住这江山,你会如何选?”   景逸一顿。   景铄似有笑意:“成了与我一般的模样也不可怕,不是么?”   先帝那般选择,导致了景逸失去了母妃。哪怕景逸现在已经坐到了帝王的位子上,可他依旧记得年少的他多方奔走却求救无门的模样。   而如今,他恍然发现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会做出和先帝一模一样的选择。   和此事一比,成为一个像景铄一般的人人唾骂的暴君,确实还不够可怕。   景逸皱起眉头,就好像被戳中了痛脚,“难不成你要告诉朕,你的选择就与我与皇兄有不同?!”   景铄:“皇叔是想说这样选才是对的?是为了你口中的大义,朝局稳定与天下安定么?”   景逸想说“是”,但是景铄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嘲讽。   景铄:“那父皇舍弃了皇叔的母妃之后稳住天下了吗?”   自然没有。   先帝为了稳定朝局,没有动母家是丞相的母后,也没有动母家是大将军的宠妃,最后他就在这两个女人手上丧了命。   景逸如今被拖累到这种地步,与他那些废物的世家党羽势力,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座名为江山的房子已经烂透了,可是房子的主人却都在想着要如何在保持原样的情况下修补,烂透了的木头楔个楔子便有救了吗?   景逸沉默了许久,突然冷笑了一声,“朕这个位子你也坐过,做得不比朕好。”   景铄悠然道:“也许认真一些就不同了。”   景铄摆手,示意身后的将士去将这位陛下从高位上拉下来。   景逸却突然笑道:“还记得你当初在太皇太后诞辰上埋的□□吗?”   景逸之所以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变成了景铄的模样是有原因的。   如果注定自己守不住这江山、这帝位,那至少自己不会把它还给此人。   .   段云深做了噩梦。   他原本因为蛊毒睡得很沉,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蛊毒快要被解开了,松了对神智的压制所以才会做梦。   他梦到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在朝着自己狂奔,然后一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射杀了它。箭头穿过了它的心脏,它整个因为被箭射中的冲击力而飞了出去,然后落在了马路旁边的草地上。   段云深呆了一瞬才跑过去,原本是出于人道主义想要把小动物送进宠物医院,可是等他把那只狐狸抱起来的时候,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丢了某个很重要的东西,但是自己想起不来那个东西是什么。就算想要去找也无从找起。   那只漂亮的狐狸靠在他胸口嘤嘤嘤,用头蹭他,像是想要段云深看看它。只是段云深抱着狐狸一路奔跑,到处找宠物医院,无暇低头看他。   在梦里,无论他跑过几条街,怎么找人问路,都找不到可以救这只狐狸的地方。   他跑得没力气了,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学生时代刚刚跑完一千米一样,胸口因为鼓动幅度过大而胀痛,心擂如鼓,喉咙口因为张着嘴呼吸而好像被砂纸摩擦过一样的疼。   明明也没有跑多久,可是段云深却有一种自己累得喘不上气的感觉。   尤其是心脏,疼得就好像下一瞬间就会因为撑不住而爆开,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急促到自己的肺部根本就感受不到空气的交换。   段云深抱着狐狸,跪倒在一个十字路口,周围车水马龙,但是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到他。   谁来帮帮我。   这只狐狸……   它受伤了……   段云深想把狐狸按在自己胸口抱紧它,但是又害怕这样会碰到它的伤口,他开始觉得他们都要死了。   一点空气都感受不到……   胸口好疼……   就在段云深发梦的同时,阿四近乎是惊恐地发现段云深的身体失控了。蛊毒原本只剩下了一线灰色,且行动迟缓,可是这时候却飞快地在段云深身上乱窜。   段云深的呼吸很急促,胸口起伏的频率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救……唔……”   他的嘴唇开合,但是因为过于急促的呼吸而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救救这只狐狸。   阿四看着段云深身上流窜的蛊毒,明明没有经过线香与药浴的催发,可是这时候它实在是活跃得不正常。他近乎是慌张地去翻箱倒柜地找那只金杯和毒牙,然后过来割开了段云深的手指。   可是当他这样做了之后,段云深指尖流出的血却是红色的。   “十七!!十七!快来看看段公子!”   阿四病急乱投医一般地叫着十七,就好像多一个人就能多出一个救人的法子一样。   梦里的段云深也觉得喘不上气,踉踉跄跄爬起来想要抱着怀里的狐狸往前走,但是走不到两步就膝盖一软,先是跪到了地上,然后没力气一般摔了下去。   那狐狸落地的时候“嘤”了一声,似乎碰到了伤口,然后试图往段云深这边爬,它的血已经把段云深的胸口全部染红。   段云深感受着身体的痛楚,与此同时也有些迷惘。   渐渐的,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在错位,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不见了,那只受伤的狐狸也不见了,他身上的衬衫牛仔裤也变成了奇奇怪怪的宽袍大袖的衣服。   心脏疼得像是下一瞬间就会爆裂,可段云深执着地想着自己到底是丢了什么东西。   这时候,突然有人对他伸出了手,像是准备扶他,那人道——“云深。”   ……   “嘭——”   段云深像是听到了自己心脏爆开的声音,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想起自己到底是丢了什么东西。   现实中的段云深睁开眼睛,阿四和十七还没来得及惊讶,就看到段云深突然吐出了一大口血。   那些粘稠的红色液体从糊满了他的下巴和侧脸,段云深抑制不住地呛咳。   段云深一边咳嗽一边茫茫然地转头看着这两个孩子,停了一下然后才问道,“他呢?”   阿四像是被这口血吓傻了,彻底呆住了,看着段云深不知所措。   倒是十七猛然反应过来,段云深这副模样可能是撑不过去了。这时候慌忙将小狐狸崽子抱了过来给段云深看,与此同时匆匆道,“主子帮他取名了,叫做景煜,说是煜字为火焰,这孩子若是遇上黑夜,自己便可成为光。”   “段公子放心,主子尚且安好,那次设伏留下的伤,主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主子此时另有要事,不在此处。”   “……”   一桩一件,翻译过来就是“你走得安心些。”   段云深看着小狐狸崽子,抬起自己重若千斤的手,缓慢地在自己的怀里摸索。   十七:“段公子找什么?”   段云深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早就不是他离开南渝军营的那套了,也不知道那之后过了多久。   段云深:“狐……木牌……”   阿四猛然回神:“有的!还在,主子帮公子收起来了,我这就去拿!”   阿四再次翻箱倒柜地去找那个小狐狸木牌,段云深盯着小狐狸看了一会儿,有点想说这孩子好像变好看了。   小狐狸在这里,大狐狸呢?   段云深也想看看他。   阿四还没把小狐狸木牌找出来,段云深便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他的脑子里传来了系统上线的提示音,于是段云深抓紧时间问了系统一句——大狐狸呢?自己突然很担心他。   系统还没来得及想该怎么处理段云深这处,救还是不救,就被景铄那边的情形吓到了。   这时候也不用纠结救不救段云深了,段云深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对系统而言,想办法救景铄那边才是正经。   本来系统这段时间天天上上下下地就引起了主系统的主意,好几次都差点被逮到,这几天上线下线都得跟打游击战似的,于是这时候上线不到一分钟,就有主系统提示音响起来   【★主系统警告!主系统警告!检测到违规者上线★】从主系统发出警告,到系统被抓,一共大概五分钟。   按照系统逃离主系统的丰富经验,原本应该是来得及跑的,只不过它执意留下帮景铄保了命。   于是一直在半昏迷的段云深脑海里出现了新的系统音   【★主系统通知:您的系统已注销★】   【★主系统通知:您的新系统正在生成中……★】【★主系统通知:您的新系统已上线★】   【系统温馨小提示:宿主您好。】   .   阿四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是泪,小狐狸崽子这时候也如同感知到了什么一般开始哭了起来。十七没那么情绪化,虽有几分悲伤却不浓烈,此时抱住小狐狸崽子哄了哄,准备带他离开,虽然是婴儿,但是看到自己生母的尸体终归不好。   就在十七前脚刚刚踏出了门槛的时候,阿四看着刚刚已经彻底咽了气的段云深重新睁开眼睛,然后若无其事一般地坐了起来。   阿四、十七:……   段云深擦了一把下巴上的血,神色之中还带着几分忧虑不安,“你们刚刚说景铄他去哪儿了?”   【系统温馨小提示:您好,您的攻略对象此时位于皇宫。由于故障系统的违规操作,已经确认存活成功。但鉴于我方疏忽给您安排了故障的系统,对您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所以我方愿意提出补偿措施,您若是不满意攻略对象的存活情况,现在还来得及修改结果。】【段云深:?】   【段云深:你们的补偿措施就是建议我对象去死?】【系统温馨小提示:出于对宿主自身安危考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这个建议。攻略对象不死,每日任务就仍在继续中,您今日的任务还未曾完成哦,对宿主来说很危险。】【段云深:……不是补偿我吗?把这个每日任务跳过去!跳!】【系统温馨小提示:这是基础续命任务呢,我没有权限跳过哦。】【段云深:?】   【系统温馨小提示:您如果想提前任系统曾经这么操作过的话,那么他是违规操作呢。而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系统哦!】段云深:……   段云深掀开被子下床,健步如飞,一把抢了十七怀里的孩子就准备跑。   阿四回过神追上去,“段公子,这是去哪里?”   段云深:“去抓紧时间找亲!”   说完看到了追上来的阿四手里的小狐狸木牌,然后便接过来了塞在了小狐狸的襁褓里。   小狐狸崽子脸上的泪水都还没干呢,这时候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去拽段云深的衣服。   阿四和十七也不能这么看着段云深一个人跑,都追上来了。最后两人各自骑了一匹马,十七单独一匹马,阿四带着段云深,段云深抱着孩子,往京城的方向赶。   此地离京城也不算远,大概半日的路程。只是一路走来见着的景象实在是有些让人心生感触,多的是百姓流离失所。   段云深回想了一下自己和景铄出京之后的所见所闻,那些普通百姓的疾苦就藏在他们沿途所见的每一处。   赶到京城的时候,在城门口见着的都是出逃的百姓,拖家带口地准备背井离乡,段云深这种往城里面走的反而不多见。   有系统主动提供攻略对象定位功能,段云深找起人来也不费劲,就是去见人的时候受到了阻拦,差点被人拖出去打一顿。   段云深抱着小狐狸崽子看着自己跟大狐狸只有一步之遥,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苦情话本的主角——男子飞黄腾达,原配带子寻夫然后被拒门外的那种话本。   好在军中多少还是有人眼熟阿四和十七两个孩子的,耽搁了一番这才将段云深他们放进去。   两人重逢,一个被另一个身上的伤吓了一大跳,另一个则完全没想过这位会出现在此处,于是双双愣住了。   过了好半天段云深才敲了系统,问问这伤能不能再进一步给治一下,最好是能和自己一样直接一键满血复活那种,但是得到的答复是——它是遵纪守法的好系统。   ……段云深觉得这个系统好像没有以前那个好。   “……云深?”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段云深拎着小狐狸崽子走进去,把小崽子往景铄身上一放然后直接在床边坐下,接着瞧了景铄身上的伤口,皱起了眉头。   疼不疼啊?   抬起头却发现景铄正看着自己的脸。   段云深沉睡的日子不短,这样活生生的段云深,景铄虽未曾说,但也确实在心中做过准备,可能自己再也见不着了。   段云深被景铄这般盯着,感觉自己像是整个人都会融化在景铄的视线里,一时间居然冒出几分酸涩的情绪来,“好端端地跑京城来做什么?说好的游历天下,怎么又回这个地方了?”   景铄抬手碰了一下段云深的耳垂,实话实说道,“帮云深报仇。”   段云深:……   景铄:“还想给云深和阿煜一个更好的人间。”   一个哪怕自己不在他们身边,也能让他们喜乐安康地活下去的人间。   景铄:“我可能要回去重新做皇帝了。”   段云深有几分惊讶,但是好像也没那么惊讶,回想自己在路上见着的那些匆匆出逃的人,段云深突然没来由地道,“你会是一个好君王。”   天下不信你,我信。   景铄:“那云深要做我的皇后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个寂寞orz,明天接着写 第95章 阿狐饿了   景铄身上这伤虽然不怎么致命,却也养了不短的时间,期间还需要处理诸多的事情,譬如岭南那边的军需物资该续上,溃败的江南军也需进一步处理,江北江南该如何进一步收复,空虚的国库,朝堂上的一群尸位素餐的官员……   这破破烂烂的江山实打实地是个烂摊子,谁捡谁后悔。   好在如今战事稍停,有了喘息的机会。   南渝那边多次提出议和。对别的国家来说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对南渝却是国不可一日无国师。大小国师一死,无法得知天谕,国内民心惶惶,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指着段云深这个可以获取“天谕”的三皇子回去,好赖也算是能有个顶替上的。   江南那边暂时也兴不起风浪。江南军在京城脚下溃败,施家长子已死,京城外有景铄带回的岭南军驻扎。   一念和施月娉两人回了江南,离开时他们兄妹曾与景铄秘密见过面。明明过去的时日不长,施月娉却仿佛换了个人,再没了那般天真烂漫的小女儿情态。   一念直接与景铄开门见山地道,若是他与施月娉回江南之后,能从江南内部止息这场纷乱,景铄能不能还这天下一片安宁。   一念对天下安定没什么执念,说到底,是施月娉心疼江北城那群无父无母的孩子。她在江北城照顾了那些孩子大半年,兵临城下她也未曾舍弃他们独自逃跑。   明明段云深与景铄当初救过的孩子数目尚未过百,可不过半年时间,施月娉带着的孩子数目已经差不多翻了倍——江北城极其附近听说城中有好心人帮忙养孤儿,便持续不断地有人把孩子往她那里送,婴儿就是偷偷把孩子丢在大门口,大点的孩子就是父母带着孩子上门下跪祈求。   父母们养不起孩子,也不想让孩子饿死,只能寻个稳妥的人送出去。   施月娉知道自己就算是在江北城养孩子养到七老八十,也养不完,无父无母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多,她知道自己救不了天下的孩子,但是眼前这个男人说不定可以。   有了施家长子一事,再加上施月娉记得江北城破的时候那些孩子的可怜,她可谓是恨毒了战事,也厌了施家那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亲人。   虽然如今江南之乱还没止息,但是施月娉和秦子星两人回到江南之后从内部攻破,再与景铄外部配合,想必彻底止息江南之祸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段云深这几日里一直拎着狐狸崽子进进出出,景铄养伤不方便动,他便带着小阿狐帮景铄送送吃的跑跑腿。   其实不拎着崽子到处跑也行,可是他与小阿狐分别那么久,让他搁下小阿狐是不可能的,他是一刻都舍不得。   十七到底是和小阿狐是“生死之交”,小阿狐虽然整天乐呵呵的,但是十七看着他整天被段云深带进带出地实在有些忍不住地心疼,于是弄了个巨大的婴儿篮过来,里面铺上柔软的锦缎,让段云深提着跑。   这晚段云深带着孩子刚刚从奶娘处回来,就见着景铄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   段云深用脚勾了个凳子往景铄旁边一坐,把孩子从篮子里捞出来二话不说就放景铄腿上——一般来说,景铄不管在忙什么,这种时候总会停下来逗一会儿小阿狐的。   段云深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纸:“是我上次说得那几人?你让人去请了?结果如何?”   换了个新系统之后段云深可算扬眉吐气了。新系统没有旧系统那么龟毛且小气,虽然做事一板一眼,但还是很靠谱的,而且凡事都将宿主放在第一位考虑。   于是段云深天天抓着系统压榨,各种敲诈原文信息,类似于,现在京城中哪些能人有可能为景铄所用?江南和南渝现在各是什么情况,可有什么弱点?景铄身边有没有潜藏的危险人物?原文有没有什么快速恢复民生的法子?原文没有的话,你能不能帮我ⅹ度一下?   反正套出有用的信息了之后,就全说给景铄听,段云深有理由相信自家大狐狸知道该怎么利用这些信息,反正自己做个信息中转站就行了,剩下的都不用自己废脑子。   他也是心大,得亏是如今景铄把他放在心尖儿上了,现在段云深就是掐着景铄脖子,景铄也不会觉得段云深有什么坏心。如果不让,就他最近这个倾倒信息的密度,早就该被抓起来严刑审问他是什么人消息怎么来的有何目的了。   景铄调整了一下小阿狐的姿势,让他在自己腿上趴得更舒服一些,顺便接口回答道,“查过这些人的底也让派人私下探过口风,确是有才之人,只是想他们出山怕是不易。”   景铄虽然因为“锦公子”而洗去了一部分民众对暴君的印象,但是更多的人对景铄的态度依旧是将信将疑的。   而且景铄上位之后先将贪污舞弊的毒瘤官员进行了一场大清洗,然后又将尸位素餐的世家子弟下放至无实权的位置——此事说起来虽是大快人心,但是这行事果决狠辣,且波及面积极广,总会让人想到“暴君”二字。   段云深之前听闻此事,也有几分疑虑,“纵然是蛀虫,但是有一个放在那儿终归还是能做些事的,就不能一步一步清理吗?你现在直接一次扫干净了,朝中不就没做事的了?”   景铄倒是不怎么在意,按他那说话,正好趁着这格局乱,把这些毒瘤都挖干净了,给新人腾出位置来。现在养着他们,等到这阵乱过去了,他们回过神来就不好动他们了。   而且这都已经走到过兵临城下的地步了,离国破也就一步之遥,此时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实在不行就当那时候江南军破了城,京城没保住好了。   段云深听完这言论都惊呆了,当时景铄也是抱着小阿狐逗他,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也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为了不让段云深担心才胡说八道的。   段云深那时道,“……你也不怕这江山病得太厉害,你这一剂猛药下去把它给治死了。”   景铄不以为意一般地:“死了这个便再建一个新的。”   推翻了重建指不准比修补这个旧的来得让人舒坦,反正景铄也不是留恋祖宗基业才回来做皇帝的。   只是这般大刀阔斧地改革,乱子肯定是少不了的。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话除了用在百姓身上,用在官员身上也是可以的。景铄重新坐上皇位没多久,一系列政策推行下去丝毫不留情面,于是理所当然地惹了朝中被削的权贵。   要说这些大人啊别的没有,窝里斗的本事可是一等一。江南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一个两个的做缩头乌龟,到了这种时候谋划起逼宫的事情倒是有效率。   不过不巧,景铄手中握着一部分兵权而且早有防备,再加上段云深的系统提前精确预警,于是这些人动手的时候正好被一锅端了。   那些人被清扫了之后,朝中确实干净了不少,也空出大量的位子。   段云深这边直接找系统要名单,景铄一边将那些原本就在朝中当差却没有得到重用的贤能之人提拔了上来,另一方面也让人去请那些个准备独善其身的能人出山,除此之外在地方紧急选纳考核人才的政策也发放下去了。   .   段云深看着小狐狸崽子仰躺在景铄腿上,伸手想要去抓景铄的手指,景铄那模样仿佛逗小猫儿似的,就是不给他抓到。   段云深觉得小阿狐一直抓不住有点可怜,于是干脆将景铄的手按住,然后把景铄的食指送到了小阿狐的手掌心。   景铄看着段云深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侧头看着段云深的眼睛,不紧不慢地道,“云深这是打定主意要偏心了?”   段云深:?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我做什么了我就偏心了?   段云深这时候感觉自己握住的景铄的手低了一些,转头一看就见着小阿狐拽着景铄的手指塞进嘴里了。   景铄扬眉。   段云深尴尬了一下,帮忙把景铄的手指头拽出来了。   早说啊小崽子!   你要说你拽他的手指是为了吃我就不帮你了,不知道大狐狸他有轻微洁癖么?   小阿狐哼哼唧唧:“……呀……唔唔……”   明显是抗议段云深的做法,伸着手去抢景铄的手指,不让段云深抽走。   段云深坚定不移地把景铄的手从小阿狐的那里抽了出来,然后四下看了看,看能不能找个丝帕什么的帮景铄擦一擦手指头上的口水。   结果还没等找到,景铄突然抬手在段云深脸上划了一下。   段云深愣了一下才抬起袖子擦自己的脸,无奈道,“你做什么?”   景铄淡然从容:“报复。”   段云深:……   你信不信我把你手指头再给塞回去?正好给小狐狸崽子做奶嘴。   反正袖子也擦脸了,段云深抓着景铄的狐狸爪子在自己的袖子上来回擦了擦。   反正快要睡觉了,衣服要换洗的。   小狐狸崽子这时候不知道闹什么脾气,哼哼唧唧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一副要吸引注意力的模样,等到段云深看过去的时候,就对着段云深伸出手,整个人的肢体语言就在喊着“抱抱!”。   段云深下意识就伸手去抱小阿狐,结果就看着景铄下一瞬间就把小阿狐捞起来放自己怀里了。   小阿狐:?   段云深:??   小阿狐愣了一下开始抗议,蹬腿扭动挣扎,然后朝着段云深那边伸手,“啊唔!……啊——”   段云深看着这场面,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大狐狸同学,你是不是,嗯,小狐狸要和我亲近这件事,你到底是在吃我的醋还是吃他的醋?   小阿狐:“唔唔……呀……啊!……”   系统在吗?你那边有婴儿语翻译器吗?我觉得这小狐狸崽子好像在骂他爹。   ——这个爹指的不是我。   段云深看着小阿狐扑腾,像是恨不得生出对翅膀然后飞进自己怀里。   段云深真心实意道:“虽然这小崽子确实不怎么爱哭,但是我觉得你要是再不松开他,他可能要咬你了。”   景铄看了小狐狸崽子一眼,“是吗?”   小阿狐:“唔呀!”   景铄:……   景铄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把那边的婴儿篮勾了过来,整理了一下小阿狐的襁褓——把崽子放进去了。   放进去还不算,还把这小崽子往远离段云深的方向放了放,放到了桌面的另一边。   小阿狐:?   段云深:……   景铄脸上依旧是淡然如风,悠然从容地看着段云深:“看着我做什么,云深也想要我抱?”   段云深:……   不了,我怕你抱了三分钟不耐烦了就找个箩筐把我塞进去。   可紧接着段云深就看到景铄居然对着自己伸出手,一副邀请美人入怀的模样。   段云深:“……不不不。”   景铄:“就抱一会儿。”   抱着有点太腻歪了,咱们俩这个年岁,是吧?   但是……好像有点心动是怎么回事?   段云深做贼似的朝外面看了看,确认了一下会不会被人看见的问题。   段云深:“就一会儿?”   景铄:“嗯。”   段云深站起身,慢吞吞地把自己的屁股挪到了景铄的腿上,刚一落座,又觉得还是太腻歪了,于是就准备后悔,“腾”一下就站起来——可“腾”到一半,又被景铄给拦腰按回去了。   段云深:……   段云深自己个儿“嘤嘤嘤”撒娇卖萌打滚的时候不觉得羞耻,可这么突然一调换位置,承受“被撒娇”,就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自在了,城墙厚的脸皮突然就薄成了一张馄饨皮的水准。   段云深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但是找不到词儿。   景铄抱着人,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抱着人觉得格外的安心。   这段日子以来先是段云深由死到生折腾了这么一遭,紧接着这多事之秋景铄又捡了个烂摊子,虽然本质是为了让段云深和小阿狐以后能安稳,但是终归也被夺走了精力。弄得他们两人似乎最近都没怎么特别亲近过。   若是段云深如他做暴君的时候一般整天主动黏着他,追着他跑倒也还好,只是近来云深似乎又将注意力分给了小阿狐一半。   这时候把人锁在自己怀里,也是为了让自己那颗心定一定。   段云深如坐针毡,心道,不是说一会儿吗?这个一会儿是多久?待会儿来人了怎么办,我这老脸要不要了?   时隔一年,暴君洗心革面,妖妃重操旧业?   景铄:“我一直想问云深一个事情。”   段云深:“……你说。”   景铄:“云深是如何知道那些贤能之人的名字与居所的?”   段云深:……   我还以为你不问了呢!这都多久了?终于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是吗?   段云深轻咳了一声:“这都是神奇的巫……”   “想好再说。”景铄打断段云深的瞎话,手贴着段云深的侧腰滑行,“云深可以不说,但是不能说谎。”   “那我选不说,”段云深毫不犹豫,然后,“——嗷!咬我干嘛?!不是你自己说可以选的吗?”   景铄:“重新选。”   段云深:?   这就是你的可以选不说?呵,男人——不对,好像把我自己嘲讽进去了。   呵,帝王心。   景铄的手下能清楚地感知到段云深瘦了,有点心疼,但是嘴上却还是接着上面的话题道,“云深怎么不说话了?”   段云深:……   段云深:“……我在思考强吻和逃跑,哪个成功率比较高。”   这回答老实得有点可爱,景铄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想出来了吗?”   段云深:“理论上来说前者。”   景铄:“然后呢?”   然后?鉴于这只狐狸有点欠,我想作个大死,选个刺激的。   段云深把在自己侧腰流连的狐狸爪子抓住——不知道狐狸爪子好不好吃,咬一口效果怎么样?   可是段云深这个大死还没开始作,就听得旁边的小狐狸崽子开始咿咿呀呀地闹起来了,也不是哭,就是声音格外响亮。   到底是亲生的孩子,景铄听着这小崽子开始闹,便立刻分出一只手,伸过去将婴儿篮拉回来了。   段云深凑过头去看,“小阿狐怎么了?”   【系统温馨小提示:说不定他是想拦住您作死。】段云深:?   【段云深:你怎么冷不丁地突然说话。】   【系统温馨小提示:本来是来为宿主送消息的,正好看见这个场面有点被闪瞎,不小心没忍住,我很抱歉。】【段云深:送什么消息?】   【系统温馨小提示:就在刚刚,南渝国痛下决心,决定派出使团前往京城。】【段云深:做什么?】   【系统温馨小提示:接你。】   段云深:?   【系统温馨小提示:宿主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段云深:……谢谢啊。】   【系统温馨小提示:不客气。】   系统隐退,段云深心情复杂:“大狐狸,我刚刚……嗯,又得了个天谕。”   景铄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南渝那边可能有使团要过来。”   景铄闻言倒是不见什么异样,似乎是早有准备一般,随意道:“来得正好,与南渝的事也该解决了。”   说完之后突然话锋一转,提醒段云深道,“小阿煜好像是饿了。”   段云深听罢愣了一下,心说自己刚刚才从奶娘那儿回来!   跑,一定要跑!   自己感受到了自家的大狐狸在满肚子坏水地摇尾巴。   结果段云深站起来一半又被按了回去,摇着尾巴的大狐狸声音从容,“云深不喂孩子么,做什么去?” 第96章 明君   南渝国使团入京原本就是奔着段云深来的,入京之后一边表面与景铄手下的官员虚与委蛇,另一边却在偷偷摸摸联系段云深。毕竟在他们心中,三皇子是自己人,忍辱负重才待在敌国这么久。   然后他们千辛万苦递到自家三皇子手中的信就被段云深拿着和景铄一起观赏了,两人十分不厚道地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下这封信——信中简要介绍了一下如今南渝的局势,最后还要求段云深与他们相见。   段云深原本是打算与他们相见的,因为他准备借着“天谕”的力量告诉这群南渝人应该停息战事,不可再挑起争端。景铄接过来的这江山实在是经不起风雨了,若是能争取到几年的安稳休养生息的话,自是再好不过。   只是景铄却不怎么愿意,段云深原本就是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人,自然不会再容许他有半点闪失。最后能同意此事还是因为景铄心软,毕竟只要段云深执意要求,景铄总是狠不下心拒绝的。   段云深去与南渝使臣私会之时,景铄也随行了,但没在明处,就连段云深一开始也不知。   南渝那边倒也不会真将段云深这位三皇子如何,见了面也不过是倾诉南渝现在的艰难,还请三皇子回去继任国师之位主持大局云云。   段云深靠着系统,把南渝国如今的局面点拨了一番,就连这群南渝人未曾汇报过的事情也点出来了,乍一看仿佛真有通天之能。取信于人之后,方才拿出“天谕”的开始忽悠他们,说来说去,不过是南渝不适合再起战事和自己不适合回到南渝继任国师否则将有灾祸。   靠着“三皇子”三个字在南渝的威信以及系统的帮忙,段云深愣是将这群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等到离开的时候,使团再三保证回到南渝之后定会规劝他们的王止息战事。   段云深也借着系统,告知他们新一任国师是王室之中的哪个孩子,让他们回去之后便让那个孩子接替国师之位便可——那孩子如今不过几岁,等他能接收到天谕的时候,只怕景铄这边已经把烂摊子收拾得差不多,也可以腾开手了。   段云深虽说心在景铄这边,但是到底还是记挂着曾经在南渝军营被段灵辰软禁的时候,也曾有南渝人为了救自己反抗小国师。   所以此时也不是全是糊弄这群南渝人的,至少新的小国师的事情和只要南渝止息战事,便不会再起灾祸的事情是真的——段云深会劝景铄,只要南渝不主动进犯,那么就算景铄这边休养生息调整过来了,也不会主动去挑衅南渝。   打仗消耗的是双方国力,南渝自然也被耗得厉害,能再不起兵戈对双方的百姓最好。   段云深端着三皇子的沉稳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在回皇宫的半路上,景铄便就钻进了他的马车。   段云深当时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出了刺客,反应过来是谁之后便哑然失笑道,“你这做皇帝怎么这么闲?”   景铄深深看了段云深一眼。段云深自知理亏,这人分明是为了自己才追出宫的,立刻摆出笑脸开始准备补救。   景铄摆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似乎是不为所动,但是却没忍住抬手帮段云深拨了一下被夜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   景铄:“有时候我都会想,云深到底是哪位神仙送于我的。”   明明有时候看着天真随性,但是有时候却又似乎沉稳得很,比如今夜在与那些使节团打交道的时候,半点看不出自家皇后平日里跟自己“嘤嘤嘤”的模样。   段云深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话好像是在夸自己,笑着道,“不是月考送给你的么,你还想是谁送的?财神爷?”   景铄表情淡然地跟着不着调:“那等国力盛了,我在京城为云深修一座月老祠?”   这月老祠后来还真修了,据说是很灵验,段云深还曾偷摸摸出宫凑过热闹,是小阿狐把他给逮回来的,那个时候距今差不多十来年,小阿狐都快成年了。   南渝使节团离京之后,南渝边疆便安宁了下来,只是岭南军却也未曾懈怠,景铄改变了土地法并且改良推行了府兵制。边疆将士家属随营转移,编为军户,住于军坊,不属州县管辖。军人平时耕作,每年有一定时间轮番宿卫,战时出征。   至此,贺珏与渡鸦直接在岭南扎了根,生活虽比不得在京城做公子哥儿的时候富贵安逸,但那无关紧要。那是贺珏梦中也放不下的军队,身边的是自己希望携手一生的人。   江南之祸的解决要拖得久一些,一念与施月娉初回江南除了身上的血脉之外任何依仗都没有,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势力终归要花费一些时间。正好景铄也用了这段时间休养生息,磨砺军队。在京城被围之后的第五年,才终于成功收回了江南。   江南那些祸首被押送往京城的时候,一念与施月娉也一同过来了。一念还是一副笑里藏刀的出家人模样,倒是施月娉变化颇大,说话做事都带着上位者的风范。   如今施月娉才是江南的主子,一念在岭南的时候便是坐的第二把交椅,如今到了江南还是坐的第二把交椅。   说来也是缘分,施月娉当年离家出走,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寻如意郎君没寻到,但是回到江南之后却遇上一位。   那男子原本只是一个小统领,嘴笨口拙的,但是却对施月娉极忠心极好,多次护施月娉于危难。至于那些不快的记忆未曾在施月娉心中留下多少痕迹,如今也算是生活美满。   施月娉抵达京城之后,与景铄讨论了一些行商的政策,她想在江南民生恢复之后,将施家的产业往邻国推一推。   她与段云深也私下见过一面,施月娉对段云深的印象一直都很好,这个男人虽然只是当年众多如意郎君备选中的一个,但至少是印象最深刻的那个。   段云深听景铄说过旧事,去见施月娉的时候提起十二万精神,生怕自己提到什么相关的惹施月娉伤心,谁知施月娉居然自己提起旧事了。   施月娉态度自然,只回忆着道:“当时一念哥哥和锦公子让我把刀扎进那混账的胸膛的时候我手都在抖,他是我的亲大哥,却亲手将我送给他人折辱,我自然是恨透他了,但是我却没胆子杀人,希望他死但是又不敢自己动手——很窝囊是不是?”   段云深真心道,“不是,我们只是普通人,不敢杀人才是正常的。”   施月娉笑道:“云深哥哥一直这么温柔。”   施月娉笑完便感慨似的道,“如今我觉得要感谢他们那时给了我亲手报仇的机会,若非如此,那可能会是我一辈子的心结,绝不可能放下的那么快。”   段云深听着这话,想了想才道:“我倒是觉得能从黑暗与苦难之中走出来的人,需要感谢的都只有自己。”   段云深想到一件旧事,景铄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没有施月娉说的这么直白,只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大概都是,是段云深让他看到了光,带他走向了人间。   段云深当时想反驳此话,结果刚刚起了个头就被景铄给把话题引走了。   人一生会有很多的机遇,但是到底能不能抓住就要看自己的本事。   段云深觉得自己不过是万千机遇中的一个,景铄能从暴君之名走到如今这般重整山河天下称颂,与自己关系其实不大。反倒是自己整天躺着做咸鱼,却靠着这位明君莫名多出了个“贤后”的名头。   他是觉得,路都是自己走的,没必要因为自己摔倒时旁人扶了一把,便把自己坚持走下来的功劳都给别人。   和施月娉聊过此事之后,段云深就把这事挂在心头上了,想着回头与景铄说说此事。   于是当天景铄就被自己的皇后抓着一顿叨叨,耐着性子听了半天,等到段云深停下来喝水的时候,才道,“可若是没有云深,我便死在太皇太后的诞辰宴上了。”   段云深:?   合着我说了半天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景铄摊开段云深的手心,看着段云深掌心那条长长的疤痕,“等到这天下再稳定一些,我便将这皇位传给阿煜,然后我陪云深游山玩水,走遍天下名山大川,好不好?”   段云深:“……阿狐知道你这么安排他吗?”   景铄沉思了一下,“他若是不愿,那咱们便找个贤能的人继位,咱们带他一起走。”   段云深:……   事实证明,小阿狐比景铄更适合做皇帝,他也愿意做皇帝。   景铄重新继位二十年,将这天下整顿安好,恢复了太平与安稳,然后这天下传到了小阿狐景煜的手上,景煜就着景铄定下的根基,开启了一个空前繁荣的时代。   景铄退位的时候他与段云深都已经四十好几了,两人四处游玩了几年,那时已经是天下太平,百姓和乐,再也没有出门就遇到山匪的事,也不会见着到处都是乞讨的孩子。   等到游玩够了,他们便停下来在江南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了宅子雇了佣人,安心准备养老。   两人也未曾说起自己的来历身份,当地人都以为他们只是普通富商而已。   当有一日段云深靠在窗边剥橘子吃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扫地的仆役闲谈,说起了退位的太上皇,也就是景铄,口中冒出来的赞誉之词简直是用箩筐来装都装不下。   段云深乐呵呵地听着别人夸他家大狐狸,然后被不知何时走进来的景铄拿走了他手里的橘子,剥好,又重新放回来。   景铄:“就这般高兴?”   段云深笑道:“有人夸我的人,还不让我高兴了?”   段云深掰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笑道,“我那时便说了,你会是位好君王。”   景铄想了想,突然道:“但我更想做个好夫君。”   段云深愣了愣才笑道,“那岂不是只有我一人能评判?”   景铄:“云深觉得如何?”   段云深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勾手指道,“大狐狸你凑近些。”   景铄听话地附耳过来。   段云深:?   段云深伸出手,把这只不解风情的狐狸的脸掰正,然后亲上了景铄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汇报一下行程,大概还有三个番外(养崽子,平行现代,贺珏渡鸦),如果小天使们还有想看的番外,或者想问的问题可以告诉我我这两天尽量把更新稳定下来,这两天三次元确实有点乱,如果断更了还是发红包,嗯。   今天也发,评论区按爪就可以。   新文提上日程了,就是魔尊那个,有兴趣的小伙伴们可以看一下吖,如果忙得过来大概是下周开坑,应该下周可以开,嗯,迷之自信。   就,祝福小天使们天天开心吖~【突然 第97章 养小狐狸随记   小阿狐其实挺黏段云深的,除了因为血缘里那点天生的亲近感之外,还有段云深性格的原因,毕竟人好说话,咸鱼做派,凡事不苛求,又能带着小阿狐满世界野——这样的人自然会讨小孩子喜欢。   小阿狐两三岁的时候,天天跟着段云深脚边跑,跑不动了就伸手要抱抱,万一遇上段云深逗他说“不抱”,他就抱住段云深的腿把自己挂上去,真.大型腿部挂件。   到底是是亲生的崽子,这么黏自己段云深自然欢喜,也愿意带着这小崽子从东跑到西,偶尔还能偷摸摸地带着孩子出宫野一趟,领着小孩儿各种疯,说起来景煜哪怕是长大了之后,性子里也还留着几分不着调,这都是段云深这个亲爹荼毒出来的。   景铄若是遇上政务没那么繁忙的时候,偶尔也能和段云深他们出宫一趟,只是“天子”两个字的重量在那里,要沉稳端庄,到底是不方便,所以三人一同私服出宫的时候要少一些——不过小阿狐也乐得景铄不跟着,有景铄在他终究还是拘谨一些。   看着小阿狐这么黏段云深,景铄一开始也还能忍,毕竟亲生的。但是后来这小崽子越来越过分,恨不得光明正大和自己父皇抢人了,撒娇打滚卖萌的要段云深陪,父皇?父皇那么大个人了他又不要别人陪他玩儿!   于是这崽子大了一些之后,景铄就做主和孩子分房间睡了。   只是刚刚分开的时候,小阿狐会失眠,凌晨都鸡叫了还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睡不着。他也不是一个人睡觉得害怕,就是睡不着。   景铄也不是铁石心肠,虽然是他拿的主意,但是到底不放心,晚上都要询问好几次伺候小阿狐的宫人,得知小阿狐睡不着,便起心让他回来。   段云深难得有比景铄心狠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现代社会“孩子分床睡培养独立意识”的影响。   不过段云深虽然不主张付景铄改主意,却决定了晚上去哄睡,等着小狐狸崽子睡着了他再走,循序渐进,让小阿狐慢慢适应怎么一个人睡。   结果小阿狐在第一个晚上发现段云深后半夜跑了之后,第二天睡之前就抱住了段云深的胳膊,想着段云深要是想溜,抽胳膊的时候自己就会醒。   段云深躺床上无奈且惆怅,没忍住用右手弹了一下小阿狐的脑门,“拽这么紧你睡不着的。”   小阿狐抱着段云深左胳膊理直气壮:“不抓紧你就跑了!”   小阿狐愤愤不平:“父皇那么大了,你让他自己睡怎么了?他是孩子还是孩子?”   段云深信口瞎掰:“你父皇没了我睡不着,做噩梦。”   小阿狐想了想,笃定道:“他骗你的!”   段云深:?   小阿狐:“他就是嫉妒你天天跟我玩儿。”   段云深:“……这有什么可嫉妒的?”   小阿狐听着段云深的话不满意了,“如果我和父皇同时遇险,你救谁?”   段云深:?!   段云深震惊地看着这个小崽子。这句式真是完美复刻了“我和xx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段云深:“不是,这问题谁教你的?”   小狐狸崽子:“父皇。”   别瞎说,不可能,他教你这个做什么,我家景铄不是这种狐狸。   小狐狸崽子看段云深不信,不服气道:“去年夏天的时候咱们去碧华宫避暑,父皇特意请人教我凫水泅渡的时候说的,他说你曾问他,要是我和他一起落水他会救谁,他那意思分明就是我尽快学会凫水,他就不用两难了!”   段云深:……   段云深感觉脸上有点烧,这问题他还真问过。   那时候小狐狸崽子还没生下来呢!当然那话也就随口一提,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嘤嘤嘤”找个正当理由。现在小阿狐要真和自己一起掉水里了,他哪里会等景铄来,等得起么?   小阿狐的眼睛在夜色里也是亮晶晶的:“既然你能问父皇,那我也能问你才对,我和父皇一起落水你救谁?”   段云深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这石头还是他几年前搬起来的。   虽然现在他也能抱着侥幸心理来一句“你和你父皇现在都会水,不用我救”,但是又觉得这个回答不大真诚。   段云深深思熟虑过后才道,“宝啊,咱们这么想,你和我一起落水我救你,你和你父皇一起落水父皇救你,明明是两个人的电影,不需要有第三个人的姓名。”   小阿狐:“电影?”   段云深:“……皮影戏。”   小阿狐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皮影戏那句不太懂,不过前面那个意思和我当时想的一样——等我会水了,落水的时候我就可以直接救你们,不用等人来救,所以我当时学得可认真了。”   ……这话说得有点窝心了,段云深的良心有点痛。不仅自己很痛,现在还想去抓自家大狐狸起来一起痛。   看看,咱们两人不着调,这孩子的思想觉悟都比咱们高!!   “不过,”小阿狐没等段云深感动完,话锋一转,继续道,“虽然现在我可以救你们,但如果呢,如果我和父皇都不会水,云深选谁?”   段云深:……   小阿狐看段云深哑巴了,于是低头抱着段云深胳膊开始嘤嘤嘤,还用段云深的中衣袖子擦他嘤出来的鼻涕:“我知道了,我和云深落水,父皇选云深。父皇和我落水,云深选父皇。你们都不爱我,所以才会要我一个人睡,对不对?所以今天晚上等我睡着之后云深还是会走对不对?”   段云深:?   你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为了在这个事情上落脚?小小年纪还知道战术迂回攻心为上了,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我在这留着陪你睡通宵呗?   刚刚白感动了!   段云深强行把胳膊从小阿狐怀里抽出来。   嘤到一半的小阿狐:?   抽出胳膊之后,段云深把小阿狐搂进自己怀里,帮忙盖好被子,顺带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睡觉!”   小阿狐埋在段云深怀里,可怜巴巴,“云深……”   段云深:“什么?”   小阿狐继续可怜巴巴:“爹爹,你不是最喜欢阿狐了吗?”   段云深被这软绵绵的语调弄得头都大了,心说崽啊,你对着我耍完心眼还撒娇合适吗?   小狐狸崽子继续嘤嘤嘤。   段云深妥协让步:“行行行,陪你,陪你行了吧?睡睡睡!”   小狐狸崽子立马收了可怜巴巴开始咯咯笑,在段云深怀里扭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闭眼准备睡觉。   .   段云深这头去了几个时辰还没回来,景铄便隐约猜到他大概是在小阿狐那边睡下了。   小阿狐还小,景铄也没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自然没多等,处理完奏折便歇下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身边少了个安心之人的关系,夜里居然发了梦,如同走进了一个迷宫一般,居然找不到出路。   他在那个迷宫里遇见了许多人,太皇太后,先帝,前前丞相谢翰心,皇叔景逸……   许许多多的人都站在那个迷宫里面,仿佛一个路标,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鲜血淋漓。   景铄漠然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直到他看见了自己的母妃。   贺骊依旧穿着她那身华丽繁复的贵妃行头,容貌艳丽,只是身上却仿佛断得没有一根好骨头,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她脚下流出来。   景铄的脚步终于停下来了,他近乎木然地看着这个女人。   就在他停下脚步的同时,“贺骊”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了景铄,“铄儿……”   景铄还来不及对这一幕产生什么心绪,突然听见从远处传来了段云深的声音。   景铄一顿,目光下一瞬间就从贺骊的脸上移开,“云深?”   .   “……下……陛下?醒醒!”   景铄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段云深抱着小阿狐坐在自己床头,微微愣了一下。   因为怕把小狐狸吵醒,段云深压低声音询问道,“做噩梦了?”   他看到景铄睡梦之中似乎不太.安稳,这才出声叫醒他。   景铄按了按额头才坐起来,也没隐瞒,“梦到了一些故人。”   段云深脸上有些担忧,但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想抱一下自家大狐狸但是自己怀里还有个崽子,于是这时候只能腾了一只手出来,捏了捏景铄的手。   景铄被这个安抚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愣,再看向段云深的时候眼睛里隐约有了些宽慰一般的笑意,“梦而已。”   说罢便先将话题转来了,问道:“我还以为云深今夜陪阿煜了。”   段云深把用毯子裹起来的小狐狸递给景铄,让景铄帮忙放进被子里,“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我刚刚觉得不太.安心……”   说到这里,段云深自觉失言,把后面的话给咽回去了。   景铄把小阿狐放到自己身边,盖好被子,顺口接道:“不太.安心?”   段云深跟着爬上床,自己解了外衣,尽量语气随意地道,“……就是突然想见见你。”   景铄抬头看段云深:?   段云深:“本来都睡着了,结果突然惊醒,然后就很想见见你——这不是答应了这崽子要陪他睡,所以带着他一起回来了。”   段云深解了外衣就自己缩进被子里躺着,小阿狐放在景铄和段云深之间,这时候段云深一进被子小阿狐就开始往他身上扒拉了。   景铄坐在床头,侧头看这一大一小抱成一团躺在自己旁边,眼神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段云深伸手拽了一下景铄的中衣,“躺下来啊,不冷吗?”   景铄看了段云深一会儿,突然弯下腰凑过去与段云深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段云深的下巴尖,辗转舔.吮,一点点吞掉段云深的呼吸。   段云深:??!   段云深慌得不行,小狐狸崽子这时候八爪章鱼似的扒在他身上,就怕闹出点什么动静弄醒了这小崽子。   可这时候挣扎和拒绝明显都只会加速小阿狐醒来的进程,段云深心脏突突乱跳,睁大了眼睛紧张得不行可又不敢反抗。   本来以为自己这么乖巧等结束的姿态能很快迎来大狐狸的消停,谁知道这人差点把他亲断气之后还不算,居然顺着下颌吻下去。   段云深呼吸有点错乱,一边配合地抬起脖子,一边无奈心道,怎么还不消停,你是不知道这只小狐狸的求知欲有多旺盛吗?   好在景铄也没太出格,在段云深的喉结上停了下来,咬住皮肉磨了磨,便放开了他。   段云深气息不匀,这时候有心抱着小狐狸崽子翻个身,让小狐狸离他远点,但是转念一想,这个操作对自己来说太危险了。   景铄躺下来,因为小狐狸隔住他们的关系,也不能抱住段云深睡了,于是便从被子底下伸过手去勾住了段云深的手指。   段云深愣了一下。   景铄:“云深明晚也回来看我好不好?”   段云深笑起来,“陛下也没我就睡不着了?”   景铄:“嗯。”   ……嗯?   嗯?!   大狐狸你今年几岁?   景铄勾住段云深的手指,轻轻道:“云深?”   段云深表情严肃:“没用了,你崽子刚刚已经用过这招了。”   说完段云深停了一下,然后道,“不过鉴于你态度比他诚恳,我可以后半夜溜出来找你。” 第98章 出宫游玩随记   景煜继位之后,景铄和段云深在京城之中停了半年才走,一个是段云深有点舍不得景煜,另一个是新帝才刚刚继位,景铄也帮忙看顾一段时间。   此时的小阿狐已经是大阿狐了,和景铄差不多高,段云深站在他面前差不多要矮大半个头,模样仿佛是和景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是和景铄性格不同,大多时间都是笑着的,对内还好,对外颇有点笑面虎的意思。   待了半年,将该处理的处理妥当,该嘱咐的也嘱咐了十万八千遍,可景铄和段云深出宫的时候景煜去送,眼眶还是红了,瞧着依依不舍的。可景煜到底是二十多的人了,不好意思做出拽段云深衣角嘤嘤嘤的事情了。   段云深看着阿狐的红眼眶心软得一塌糊涂,简直有心现在就抓上两只狐狸往回走,不去游什么山玩什么水了。   但是两只狐狸到底是比他有决断,纵然也有几分不舍,却也不至于就为此改主意,景煜最后抱了抱段云深,到底还是没忍住,撒娇道,“那说好了,逢年过节便要回来。你们不回来,宫里可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景铄不动声色看了这小崽子一眼,宫里可不止他一个人,他心上人也在宫里陪着他呢。这分明是临走了还要耍心眼让云深为他牵肠挂肚的。   段云深拍了拍小狐狸崽子的背,“不仅年节回来,你过生日也会回来的,给你带特产好不好?”   景煜点头,又抱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段云深。转而去抱了抱景铄,对自己这位父皇他倒是不敢耍心眼了,想说点什么,但是却拘谨得很,抱着人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会照顾好这江山的。”   景铄声线沉静道:“你需要告诉我的是你会照顾好自己。”   景煜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胡乱“嗯”了一声。   段云深坐马车上时格外的惆怅,和景铄道:“你说我们俩这么撂挑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景铄未曾接话,转而道:“云深现在应该想想接下来要去哪儿玩。”   段云深:“陛下不是也舍不得吗,不好意思承认?”   景铄顿了顿:“没了我的影响,他做决策会更大胆一些,我们离阿煜远些也是好事。”   .   段云深走的时候格外舍不得阿狐,可是出去几个月就快要把阿狐忘光了,做攻略看景点吃特产,玩的不亦乐乎。看得景铄很担心,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离他几个月,这人也能把自己给忘了。   景铄疑虑这种问题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盏茶,段云深就能拽着他到处去玩儿去了,帮他把这种疑虑忘了。   明明两人年纪也不小了,但是时光却似乎没在他们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两人走在路上说不准还有小孩儿看着背影管他们叫哥哥。   那年酷暑时节的时候他们正好在南方,看过了当地的景,又热得不想赶路,就在当地住了一段时间。   那地方偏远但富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景铄他们准备付钱租一个小院子,但是遇到那家主人刚好要全家去走一趟远亲,于是也不收钱,直接借他们住了,交换条件是在主人回来之前帮忙喂喂篱笆里面的鸡。   世道好了,盗窃与土匪就少,于是遇上陌生人的时候,人们总会倾向相信对方是好人。而且景铄与段云深的打扮,也不像是看得上他们家里那点东西的。   普通人家自然不会如同京中富贵人家一般存冰块,热的时候只能自己找避暑的法子。   段云深发现了一条隐蔽的小溪,于是白天拉着景铄去小溪附近避暑摸鱼,晚上就用草席铺在干净的草地上,然后用竹竿架起一个简易蚊帐,带着薄被躺里面纳凉,不远处的火堆上飘过来烤鱼的香味。   不过因为段云深出去给烤鱼翻面的时候忘记把蚊帐掖紧了,于是回来的时候待在蚊帐里还被咬了好几个红疙瘩,山里的蚊子毒得很,红疙瘩又疼又痒。   同样是待在蚊帐里,景铄就不怎么招蚊子,看段云深挠红疙瘩的劲头简直怀疑他会把那块皮肉给挠烂了。景铄认命似的把他胳膊给拉过来,说是帮他,但是只用指肚轻轻刮蹭着。   段云深没一会儿就忍不了了,“你让我自己来,这个挠法我这块要痒疯了!”   景铄拽着胳膊没松手,让他自己来这块皮马上就得破。   段云深抓狂地凑过去和人抢自己胳膊,两人原本只是坐在草席上,这时拉拉扯扯的,一个没稳住平衡两个人就一起歪倒在草席上了。   段云深终于把胳膊捞了回来,但是还没开始挠痒痒,整个人就被景铄翻过来给压住了。   段云深:?   发生了什么,这个姿势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就为了阻止我挠红疙瘩,不至于吧?   景铄垂头凝视了段云深半晌,然后低头亲了段云深一下。   段云深:……   段云深眼睛眨巴眨巴,看起来好像稍微有点纠结,但是又没有明确的拒绝。   主要是这地方实在是太微妙了,荒郊野外的就一个蚊帐,天为被地为席的,虽说是在晚上,但万一要是点背遇上过路的……   景铄低头又亲了段云深一下,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   那是一种没有说出口的询问。   段云深咬了一下嘴唇,挣扎了一下,但是美色当前   他家的大狐狸哪怕四十多了也是一只勾人的狐狸,面容与当年几乎没有区别,反而这些年越发的沉着内敛,简直看一眼就让人愿意甘心把灵魂交给他一般。   段云深也忘记胳膊上的小疙瘩了,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揽住景铄的脖子,压低声音小小声道,“那我们动静小一点。”   景铄凑到段云深耳边咬了一下他的耳垂,“那要看云深了。”   大概是因为在野外,所以两人也不曾褪尽衣裳,甚至段云深的腰带都还在身上,只是胸口衣襟两分,大腿直接从下摆间露出来。   等到骤雨初歇,那边的烤鱼已经被烤焦了,段云深和景铄大晚上的溜到小溪里去洗澡,洗完出来之后两个人裹着薄被一起分烤焦了的鱼。   明明都是一起进的小溪一起出来的,段云深愣是体质差了一截,第二天就染风寒了。   夏天风寒不容易好,人也累,段云深病恹恹的就算了,他还不爱喝药,景铄切好了西瓜给人送到床上吃的,觉得歉意得很。   谁能想到这是几只蚊子引起的惨案呢?   两人也不去小溪了,晚上的时候景铄就抱着人在院子里吹风,吹着吹着段云深就开始靠在景铄怀里打瞌睡。   “云深?”   段云深“嗯?”了一声,困意和风寒带来的疲惫双重叠加,声音又软又糯。   景铄抱着人,也不知该是怎么个感受,大概是只想让段云深赶紧好起来,然后把这样的日子过到天荒地老。   段云深撑着一点清明,未曾睡熟,这时候小孩儿似的扒拉景铄的手指玩儿。   段云深:“大狐狸?”   景铄侧头亲了一下段云深的头顶,“什么?”   段云深:“我们两人都四十多了,快要奔五十了。”   景铄“嗯”了一声,等着段云深接着说。   段云深沉默了半晌,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真好。”   景铄微微侧头看着段云深的头顶,“嗯?”   段云深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的,也没接话,这时候转过头来仰起头亲了景铄一下。   现在四十多,再过几年五十多,然后六十多七十多……一起慢慢变成老爷爷和老爷爷,一眼看得到头的幸福美满大团圆。   段云深打了个呵欠,往景铄怀里蹭了蹭,也不怕热,“下次见到阿狐要给他讲,等我们俩死了,就装同一个棺材……”   景铄听得直皱眉,把人从自己怀里挖出来,“云深。”   段云深:“嗯?”   景铄:“别说这种话。”   生病的时候说什么死不死的。   段云深愣了愣,然后凑过来又亲了景铄一下,笑道,“好,不说,给我靠一下,我好困。”   景铄:……   景铄在段云深脖子上咬了一口,没舍得用力,牙印都没留下,自然也拦不住段云深的困意。   段云深一头扎进景铄怀里,死活不出来,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景铄等暑气过去了,就把人抱进屋子里,搂着人,帮人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段云深明明带着小阿狐睡觉的时候睡相挺规矩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躺到景铄的旁边的时候,哪怕睡前再规矩,一睡着也会开始黏糊糊的。   大夏天的,两人这么抱着自然一身都是汗,不过好处是出了一身汗之后,第二日一早段云深就神清气爽地病好了。   段云深窝景铄怀里睁开眼睛眨巴眨巴,景铄还没醒,但是段云深大腿似乎碰到了点什么,于是一番深思熟虑,他果断翻身把景铄压住,跨坐在景铄的身上。   景铄醒转过来,声音带着困意与疑惑:“云深?”   段云深:“昨晚好像说错话惹你伤心了,我补偿你一下好不好?” 第99章 现代平行番外1   段云深在自家门口捡到了疑似醉酒的上司。   之所以说是疑似,是因为自家上司看起来十分沉着冷静,依旧风度翩翩。就是他满身酒味,目光涣散,看到自己之后,问的第一句话是——“你有双胞胎弟弟?”   别问,问就是喝醉酒了看东西带重影。   段云深这上司叫做景铄,虽然他们俩年纪差不多大,但是景铄那边是家族企业,所以同岁不同命,职位愣是压了段云深好几阶。   本来两人是没什么交集的,但是上个月的时候,段云深去他办公室递文件,发现对方脸色不好,文件交接的时候段云深碰到他的手,感觉他有点低烧,然后多管闲事把自己放在公司的没吃完的感冒药分了对方几颗。   送药和热水过去的时候,段云深感觉自己被景铄瞪了——也是,怎么说也是公司太子爷,上赶着巴结的那么多,自己这么“体贴殷勤”是容易被人误解。   段云深作为一条咸鱼,也没什么借着太子爷往上爬的打算,于是送了那一次药之后就主动断了来往。   直到上周公司聚会,这位顶头上司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愣是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   他这人平时做事风格太狠辣,能力确实突出,不过下面的人也怨声载道,和他没交情。所以这时候他喝醉了愣是没人管他,段云深看着觉得怪可怜的,作为一条心地善良的咸鱼先生,最后还是他把景铄拖回家照顾了一晚上。   哦对,那个晚上他还差点被景铄给扑了。到底是年轻有为太子爷啊,估计经常出入健身房,那力气半点不像喝醉酒了的,段云深差点以为自己要献祭童贞了,不过最后景铄抱着他亲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估计景铄也不记得喝醉酒的时候闹的事,在段云深床上醒过来脸色黑如锅底,看着段云深的眼神格外的奇怪,不像是看着照顾了他一晚上的好心人,倒是像看着一个垂涎他美色劫掠他回家的小流氓。   段云深惶恐,毕恭毕敬地伺候这位大爷穿衣洗漱,包做早点,给他当司机。景铄最后坐段云深的车到公司之后,两人才分道扬镳。   段云深当天对天起誓,自己再也不要和这个脾气怪怪的上司打交道了。   这个誓言还没过去一周,他就在家门口捡到了新鲜出炉的醉酒上司一枚。   他本来是打算出门扔垃圾的,结果打开门吓了一跳。景铄看样子是准备按门铃,门突然被打开,他也吓了一跳。   两人面面相觑,满身酒气的景铄眯了眯眼睛,盯着段云深看了一会儿,疑惑得十分严肃正经,“你有双胞胎弟弟?”   拎着垃圾的段云深:??   段云深差点被酒气熏了一个跟头,在“你喝酒了?”和“来我这有什么事吗?”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把两个问题综合一下   “你迷路了?”   景铄皱眉,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我是来找你的。”   段云深:“……找我做什么?”   景铄:“你开门是准备做什么?”   段云深把手上的垃圾袋往起提了提,给景铄看,“丢垃圾。”   景铄“哦”了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然后从容接道,“我是来陪你丢垃圾的。”   段云深:?   段云深还没反应过来,景铄就把他从门里拽出来了,一手接过了垃圾袋,另一手牵过了段云深的手,准备一起出门扔垃圾。   段云深懵逼地跟着走了两步,心道这位铁铁这是喝了多少啊?   两步之后,景铄先停了下来,松开了段云深的手,然后……回过头去帮忙把门给带上了。   “别……!”   段云深出声得太晚,来不及了。   景铄回头看着段云深,眼神之中带着一点疑惑。   段云深沉默良久,然后决定悲痛地告诉这只醉猫真相,“我没带钥匙。”   景铄想了想,然后用一种给策划案提意见的客观公正表情,配合语气淡然的语气道,“正好,那今晚去我家吧。”   说完就回来接着牵段云深的手。   ……正得哪门子好?   两个人像幼稚园小朋友一样手牵手下楼扔了垃圾,还好段云深随身带手机,打了个电话,让房东送一下备用钥匙。   等钥匙的时候两人一起站在门口,段云深身上就穿了件家居服,等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凉,没忍住搓了搓冻得冰凉的胳膊。   景铄看到他这个动作顿了顿,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是酒精麻痹的大脑反应有点奇怪,于是他想了想,然后走过去把人圈起来了——从正面圈的,他想了想,还把头埋进段云深脖子里了。   段云深:?   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段云深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电梯门打开了,房东小姐姐拎着一串钥匙走了出来,一抬头,正好看见门口搂成一团的两位青年才俊。   房东小姐姐:……   段云深:……   一片寂静之中,只有景铄反应不一样,他微微皱眉,然后瞪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姐姐,像是要吃人。   “那个,你们等会儿,楼道有监控!”小姐姐踩着高跟鞋飞过来开门,拿着钥匙就往锁眼里怼,“我马上开门,你们克制一下!”   段云深:“……那个。”   小姐姐:“我懂!”   景铄:“懂就好。”   段云深:???   什么玩意儿,你们俩脑电波好像同频了,就我一个人在状况外?   小姐姐越急越乱,怼了三四个钥匙还没找到正确的那个。   段云深:“他喝醉了你知道吧?这是我……额,哥们儿,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小姐姐:“……我知道我知道,醉了好办事。”   景铄:“嗯。”   段云深:?   “嗯”是几个意思??要办什么事?你们俩怎么回事!?   小姐姐终于捅开了房门,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正准备开溜,免得被灭口。   段云深垂死挣扎——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小姐姐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突然想到了什么,走了回来。   段云深以为小姐姐终于明白过来了,调整了一下心态,这时候友善招呼人,“进来喝杯水吧,大晚上还麻烦你。”   小姐姐低头从自己的手提包里翻出来几个套,塞进了段云深手中。   段云深:?   小姐姐:“本来是给我老公买的,大家姐妹一场,看这位大兄弟好像醉酒得挺突然的,你可能没准备那么多,也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反正凑合用。爱情不分性别,但是保护好自己是很有必要的,知道吗?”   知,知道……但是怎么就姐妹了?你就这么看扁我吗?一个醉鬼我压不住吗?——不对,这好像不是重点。   小姐姐做完活雷锋,踩着高跟鞋火速逃离了现场,段云深看着小姐姐的背影,觉得事情变成这样……怎么想都是这位上司的错!你没事乱接什么话啊!   段云深觉得头疼:“天也还不晚,应该还有出租车。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拿个钥匙换个衣服,然后打车送你回家。”   景铄:“……你不要吗?”   段云深:“什么?”   景铄:“我。”   “啊?”段云深震惊地看着景铄,可景铄又什么都不说了,只默默松开了段云深。   段云深进屋换衣服,景铄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等着被送走。   段云深换衣服换到一半,卧室门被敲响了,他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回道,“马上就好。”   外面的景铄:“我可以进来吗?”   “额,进吧。”段云深衣服已经换的差不多了,而且两个人都是男人,也没什么避讳。   景铄推开门,看了段云深半晌,然后才道,“我今晚想在你家休息。”   段云深动作一顿:“为什么?”   景铄沉默。   段云深挣扎了一下,“也不是不行,就是,你能不能保证明天早上你别阴沉着脸瞪我。”   景铄:?   段云深:“……额,你喝醉酒了挺粘人的,又亲又啃的,那天乱七八糟的话一堆一堆的,我知道,你肯定不记得了。但是那天你睡了一个晚上,我失眠了一晚上准备措辞,想着怎么回应你才好。”   因为觉得你人还行,工作对我也照顾过好几次,我经过深思熟虑,离答应你就差那么一丢丢了。结果第二天早上我在你眼里就变成轻薄你的小流氓了,翻脸无情,怪伤人的。   我当天就下定决心跟你保持距离了,结果你又给我喝得醉醺醺的跑过来了?   景铄:“我尽量。”   段云深把外套拉链拉到顶,“我送你回去吧。”   景铄看着这个架势立刻改口:“我保证。”   段云深:……   行吧,保证了我就……不为难你了。   段云深照着上次伺候醉鬼的流程来了一遍,不过这次景铄这次看起来醉得没那么厉害,所以进浴室这个流程段云深也就没跟进去,想着让他自己去洗。   可景铄进浴室没到三分钟,就听到浴室里传来了瓶瓶罐罐翻倒的声音,段云深吓了一跳,冲进去一看——花洒开着,景铄没脱衣服在花洒下面淋着,洗发水沐浴乳什么的摔在地上。   段云深:“……你这到底醉了几分啊铁铁?”   景铄被花洒淋得湿漉漉的,就那么看着推开门进来的段云深,看起来软乎乎的,一点都没有平时那股子高冷干练的模样了。   段云深被看得心头一软,挽起袖子,认命地过来给这位顶头上司洗洗刷刷,洗刷干净了给人套了自己的睡衣,领到床上放好了。   鉴于上次同床共枕之后的被啃的记忆太深刻,段云深把人放好了就准备自己去沙发对付一晚上。   结果他人刚刚转身,就被景铄抓住了手腕,然后猛地把段云深一拽,段云深猝不及防地失去平衡,摔床边了。   段云深:……   想骂脏话。   景铄:“不上来一起睡吗?”   段云深:“不了。”   景铄:“不给晚安吻吗?”   段云深:??   景铄看着床边的段云深,凑近了几分,“一起睡吧。”   段云深:“不。”   景铄看段云深拒绝的如此真诚,沉默片刻居然就真松手了。只是松手之后他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然后二话不说把段云深抱到了床上,塞进被子里,再自己躺进去,把人抱住。   段云深在以上行为发生的每个阶段都有试图反抗,只是被一一镇压,最后愣是被景铄锁进了怀里。   段云深:“兄弟?”   景铄闭上眼睛:“我要睡了,晚安。”   段云深忐忑不安地睡了一个晚上,结果第二天,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脸色黑得像锅底的景铄。   嗯,是那个正常的、没喝醉酒的、行事作风果断狠辣的、有“暴君”外号的上司了。   虽然“暴君”脸黑得如同锅底,但是被子底下抱着人的手一点没松,质问一般地道,“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诱拐醉酒的我回家上同一张床了,也许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段云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红包,评论区按爪就可以0w0 第100章 现代平行番外2   段云深沉默半晌,答非所问道,“现在是早上七点,应该吃早餐的时间,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不觉得饿吗?”   段云深总结陈词:“因为你的良心,现在躺在你的胃里。”   酒鬼做出的保证果然是不可信的!   景铄沉默片刻,居然没对此话做出任何类似于反驳或者生气的反应。如果此刻的段云深和这位暴君上司的接触再多一点,他就会明白,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某人开始心虚了。   虽然醉酒之后的事情确实没记忆,但是自己的心中所愿是什么,景铄还是很清楚的。   本来觉得是段云深诱拐自己,但是这时候段云深理直气壮地顶了一句,他就开始觉得喝醉酒的自己也不是干不出来醉酒了跑过来找人的事情。   这么一想,景铄顿时……脸色更阴沉了。   要是段云深诱拐,那说明段云深对自己也有意。可这要是自己跑过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景铄因为从小在高要求的环境下长大,所以自尊心很高,像这种对方对自己无意,自己还喝醉酒了跑来骚扰他的事情,自己都没办法原谅的。   他默默收回了被子底下抱住段云深的手,自己先坐起来了。   段云深看着对方这面色变化,琢磨着这是怼过头了,不开心了?要不要哄一哄,再怎么说是公司的太子,万一要是工作上给自己找茬怎么办?   ……应该不至于,这人工作上还是很靠谱的,虽然要求严苛,但是公私分明。   段云深跟着爬起来尴尬了一会儿,两人一起坐床头,感觉他们俩这个场景像是一夜情醒来发现睡错了人。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吃什么?还是我做早点然后载你去公司吧。”   “不用。”景铄下床,左右看了一眼,找到了自己来时的衣服,然后道,“借一下浴室。”   他洗了个澡,换回了昨天的衣服,然后直接走了,当时段云深正在穿着家居服做早餐,听着门口传来“啪!”的一声,探出身子看了一眼,景铄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段云深看了看锅里自己煎的双份的鸡蛋——大不了自己吃两份,不用纠结双蛋黄那个给谁了,都是我的!   白天上班的时候段云深和景铄有过短暂一次的交接,景铄看着从容得很,似乎没有半点不自在,身上的衣服也换过,看起来是大清早的还绕了个远,回了趟家再来上班的。   段云深目光从景铄的衣服又转回到他的领口,再转到耳垂,头发……然后觉得自己这位上司说不定去娱乐圈发展也很有前途,这张脸就很合适。   人都喜欢好看的东西,不分男女,段云深自然也不例外,不知不觉就盯的时间有点长,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景铄正在回看着自己。   景铄把文件递回来:“你看什么?”   段云深下意识接道:“看你好看。”   景铄:“哪儿好看?”   段云深笑道,“说出来,你改?”   景铄奇怪地看着段云深:“为什么要改?”   段云深就是脑子一抽想到了那个“你喜欢我什么,说出来我改”的固定搭配了而已。   这时候景铄这么正经地反问,段云深反而更尴尬了,打了个哈哈就准备溜,他觉得这个上司的反应好像有点不正常。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在段云深刻意避免下,倒是没怎么和景铄打交道,顶多就是有电梯里碰见互相点个头——不对,景铄连头不点,直接无视他。仿佛闹脾气一样,全方位无视。   半个月之后办公室里有个同事过生日,于是一起出去庆祝了一下,很不幸,段云深喝醉了,被灌醉的。过生日的妹子和段云深走得近,正常同事关系,但是架不住好事的人起哄,于是一杯接一杯。   最后景铄看不下去,坐段云深旁边了,冰山阎罗似往哪儿一镇,什么都不必说,谁都不敢闹了。   虽说如此,可架不住段云深自己没出息,酒劲儿没半小时就上来了,还是醉倒了,脑袋晕乎乎的,问景铄为什么有三个脑袋。   散场的时候,段云深理所当然地被景铄拖回家了,无数同事用同情的目光目送段云深被“暴君”带走。   景铄直接把段云深带回了自己的家,就是车停进车库了,段云深不愿意下车,死活赖在副驾驶座上,口齿含糊道,“这不是我家……你拐卖……”   景铄站在副驾驶门口和人讲道理,“我不卖。”   要真是“拐”到手了谁会舍得“卖”。   段云深用自己浆糊了的小脑瓜想了想,相当不解:“不卖那你拐我做什么?”   景铄从容淡定地胡说八道:“拐来吃肉。”   “……吃肉好,吃肉可以。”段云深一边表达赞许,一边高兴地从副驾驶爬出来了。   景铄沉默,干脆把爬到一半的人拉过来一把抱了起来。他就不该选择跟喝醉了的人讲道理。   段云深在景铄怀里嘟嘟囔囔,要求吃自己的时候不可以放香菜,还要微辣。   景铄先把人带进浴室洗了洗,主要就是除酒气,也没敢洗得太细致,怕出意外。洗完了给人换上自己的浴袍,把人裹好放在沙发上,然后打开Ⅹ度,开始搜怎么做解酒汤。   段云深裹着浴袍凑过来看着菜谱一样的东西,“怎么做我比较好吃?”   景铄放下手机侧头看人,“怎么,做好了你还想尝一口自己?”   段云深:“可以吗?”   段云深察言观色了一下,决定改口:“我不吃了,都给你吃。”   景铄……并没有被这句话宽慰到。   他盯着段云深看了半晌,最后放弃了,转而问道,“难不难受,会不会想吐?”   段云深摇头。   行,那不做解酒汤了,景铄怕段云深待会儿自己跳进锅里。   段云深裹着浴袍,这时候像只白乎乎毛茸茸的动物,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脑子里突然扯着了哪根弦,“你上次问我要不要和你试试看的话,我认真考虑过了。”   景铄:?   景铄现在和段云深明显不在一个频道,段云深回到了景铄第一次醉酒之后的告白的时候。景铄不记得醉酒的事情,还以为这两天有哪个自己不知道的人和段云深表白了。   段云深:“我觉得可以试试,你人挺好的。”   景铄:……   段云深:“我刚刚进公司的时候没经验,做的方案被顶头上司骂了好几次,结果后来有人偷偷给我文件夹里贴便利贴,提醒我注意事项,那人是不是你?”   景铄皱眉心道,贴便利贴的人是我,你以为是谁?   他发现此时的自己好像站在了小美人鱼的位置上,听着那个渣男王子讲述救他的邻国公主有多好。   段云深:“我认出了你的字迹。”   景铄心道,你认出了个猫咪!   段云深:“而且我发现你喜欢越过我顶头上司,叫我去给你送文件。”   景铄:?   还有人找你送文件,谁?   段云深:“你还帮我挡酒。”   景铄:……   景铄一方面在皱着眉头思索这个人是谁,另一方面又隐约有点觉得这个描述有点像自己,但是很快否认了,因为段云深提到的前提条件是“问过要不要和他试试”,很明显自己差了这关键的一步。   段云深:“综上所述,我觉得你人不错,所以……”   景铄打断段云深:“我是谁?”   或者说是,你把我当成了谁。   段云深看了景铄一会儿,像是有点疑惑面前的人为什么会提出这种问题。但是看了几秒觉得自己现在意志力薄弱,实在是经不起诱惑。   这是一只会摄人心魄的男狐狸精。   景铄诱哄一般的,“我是谁?”   段云深经过思考,谨慎道,“你是……我准男友?”   景铄:?   怎么这个反应,答案不对?   段云深修正了一下答案,“那,我未来老婆?”   段云深观察了一下景铄的表情变化,怎么还不对。   “那你说你是谁?”   “……景铄。”   “对啊,景铄,那要不然……未来老公?”   景铄:?!?   景铄愣住,下意识确认一般地追问道,“我是谁?”   段云深爱怜地摸了一下景铄的头,“你失……算了,没事,失忆了有我养你。”   正常人谁会追着问别人“我是谁”的。   景铄看着段云深——所以这个人刚刚是在对自己说愿意,吗?   景铄一时居然有几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可出口的时候居然是又提醒了一遍,“我是景铄。”   “嗯,景铄。”   景铄凑近了几分,“云深?”   段云深:“嗯,我,云深。”   .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段云深发现自己居然是在景铄怀里。   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啊!   段云深当时就精神了,半点宿醉后遗症都没有,认真回想了一下景铄曾经的语气,“诱拐醉酒的人回家还睡同一张床,也许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景铄在被子里底下抱紧了人,“我喜欢你。”   段云深:?   等等,这个流程是不是不太对?   景铄从容道:“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觉得很熟悉,晚上便做了梦,然后我就发现自己似乎是喜欢你了。”   那是个绮丽的梦,梦里的景铄和段云深是他们,又不是他们。那个人如此鲜活与动人,足够自己越过真实与梦境,对他产生无法割舍的牵绊。   景铄抱着人,亲了一下段云深的额头,“不过喜欢不是理由,诱拐云深回家确实不对,云深可以罚我。”   段云深:“……你等等,住口,我有点乱……还有你怎么突然就亲了,不需要经过我同意的吗?”   景铄:“那同意吗?”   段云深:“……也不是说不同意。”   段云深试图整理出重点,“我们昨晚喝醉酒,发生,额,那个……”   景铄:“没有,云深喝醉了。不过以后会有。”   段云深:……   景铄:“喜欢我吗?”   段云深:“我觉得有点突然。”   不突然,某条咸鱼的心比自己的脑子走得快,他只是需要一点反应过来的时间。   景铄:“知道你昨天喝醉酒了说我是谁吗?”   段云深:“……谁?”   景铄:“你未来老公。” 第101章 现代平行番外3   段云深:“不可能!”   我就不是这种人,你不要仗着我喝醉酒了就乱说话,就算我承认我们之间有发展不正常关系的可能性,那也是我是你未来老公。   段云深试图从景铄锁住自己的胳膊里逃出来,但是刚刚扭了两下,还没找到“逃跑”的突破口,就觉得自己大腿好像蹭到了什么不该蹭的东西。   段云深瞬间警觉,然后立刻老实了。   这个不可以有。   这“暴君”喝醉酒的时候自己都没能反抗成功,这种时候要是擦枪走火,自己就在劫难逃了。   景铄从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气定神闲道,“云深怎么不接着往外挣了?”   段云深一本正经:“我觉得我应该学会保护自己,不要铤而走险,否则容易马失前蹄。”   景铄弯了弯唇角,然后放低了声音,“这可是云深自己不走的。”   段云深:?!?   我怎么觉得你这个说法很危险,你刚刚是不是恐吓我了?   景铄作势收紧胳膊,段云深当机立断,从景铄怀里爬出来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景铄松手得格外干脆,并没有继续拘着他的打算。   这个发展让段云深有点懵,坐床头疑惑一般地低头看着景铄,景铄这个时候还躺在床上,目光带着柔和地看着段云深。   平心而论,景铄实在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眉目有种很锋利的美感,近乎有种妖异的味道。   段云深一时看得失了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被景铄的外貌所蛊惑了,还是被他眼神里面的温柔所蛊惑了。   不知道为何这样景铄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这样的模样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段云深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笃定,虽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个声音到底从何而来。   本来已经逃出了景铄的怀抱,段云深此时此刻就可以直接下床收拾一番,然后离开此地,就跟当初的景铄一样。   但是这个时候看着景铄段云深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十分柔软的情绪,让他舍不得离开。   这个人是自己的。   或者说,他应该是自己的。   段云深迟疑片刻,然后把话题带出了十万八千里:“你小学和初中在哪里上的?”   景铄:“什么?”   段云深:“我怀疑我们俩可能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小学初中同学那么多,说不准当过同学没印象,那也是有可能的。   景铄微微扬眉:“我在见到云深第一眼的时候便有这种感觉了,不过从段云深的简历来看,我们所成长的城市和轨迹完全不同,到云深来我司实习为止,以前应该从未见过。”   景铄:“云深见到我之后,有梦到过我吗?”   段云深:“?”   景铄:“没有也无妨,云深今晚会梦到我的。”   这样的笃定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段云深的直觉居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景铄这个时候也跟着坐了起来,然后先下了床,“不管怎么说,今天还要上班,时间快要来不及了,介意我先用浴室吗?”   段云深:?   他们俩这是一个比一个话题跳的远,景铄看段云深发呆愣了一下,突然有点想把他重新扑进被子里的冲动。   段云深也许应该感恩今天是工作日,当然,最该感恩的可能还是X江的严苛审查和管理。   .   景铄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段云深已经在煎蛋了,食材都是从冰箱搜罗出来的。   段云深看到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食材时还有点惊讶,因为景铄看着实在是不像会自己做饭的人。   实际上景铄若是如他所想,冰箱是他从段云深家离开之后才填满。他走的那天早上段云深就是在做早餐,还打出了一个双黄蛋,景铄是一口都没吃上。   那天之后,景铄便对那顿没吃上的段云深亲手做的早餐耿耿于怀,突然有一个瞬间就冲动地决定用食材把自己的冰箱塞满。   事实证明,这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要不然的话今天的段云深亲做早餐又要飞了,他们俩只能出去吃。   段云深一手拿着铲子,“戳”了一下煎蛋之后,便抬起手用手背挡住嘴唇打了个呵欠,一副没睡饱的模样。   这模样很生活也很可爱。   打完呵欠段云深就发现了景铄,转过头来和人打招呼,说他居然又打出了双黄蛋,还招呼景铄过来看。   景铄本来是觉得这没什么可值得惊讶的,双黄蛋没那么常见可也没那么少见,但是看着段云深很欢喜的模样,所以十分赏脸地过去了。   段云深展示了一下,然后用铲子点了点那颗双黄蛋,然后宣布,“这个,我的。”   景铄完全没有异议,就冲着段云深这个高兴劲儿,这两个蛋没他的份他都不会有异议的。   景铄到底还是觉得蛋没有人好看,转过脸来看着段云深,“能问问云深为什么这么开心吗?”   “打出双黄蛋说明运气好啊,”段云深想了想,再补了一句,“而且能跟你分享这件事也很开心。”   有时候孤独就是,你一个人在家里,水杯被碰到地上,你眼疾手快仿佛武侠高手一般一把抓住,避免了破碎惨剧,自己开心了一会儿然后发现这一幕除了自己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可以分享。   这就是孤独。   所以生活需要一个在旁边鼓掌喊“666”的人,多了这么一个人,就可以让所有的开心久一点。   段云深上次一个人吃了一个双黄蛋也没人知道,但是这次他可以招呼景铄过来说,“快过来看我今天早上打出的双黄蛋!”   当然,这并不是说以前的段云深就是孤独的,某个片刻的感受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生活状态。它只是说,多出了一个人之后,生活开始变得更加完整。自己的生活不会因为多出来的那个人而被打扰,反而填补了很多空白。   景铄就是那个段云深愿意与之分享生活,并且可以填补他生活空白部分的人。   就如同景铄出来的时候看到段云深拿着铲子打呵欠,便觉得心底开始化开的柔软与欢喜。   在这个平行世界,没有对方他们也是可以独自活下去的,但是有了这个人,会活得更好。   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吃早餐,段云深吃完了之后拿着餐巾纸擦了嘴,然后道,“你之前问我喜欢你吗,我当时说感觉有点突然,但是我觉得现在自己有答案了。”   景铄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我觉得我会喜欢你的。”   你是我生命缺失的另一半,不论我们流落在哪个时间空间,都会努力寻回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平行番外应该收尾了,毕竟是番外,写太长不好。   还剩下一个贺珏和渡鸦,里面会带一下卓若阳和他的小姑娘,猫猫和狐狸可能会串一下场子。   目前计划差不多就是这样,之前说的做个主角相性100问的那个,我可能等一周再做,因为可能会有小天使养肥,标完结之后他们才会回来,就等等他们。   大家有问题可以接着问,我回头整理哈,么么哒~mua~ 第102章 番外贺珏Ⅹ渡鸦   渡鸦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贺珏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   南渝小国师用贺勤做容器,将不知是疫病还是蛊毒的东西带进了禹城军营。这疫病越来越严重,军中大夫也没什么好法子,陆陆续续已经死了不少将士。   渡鸦其实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准备,他与贺珏可能会死。   尤其是贺珏,他太脆弱了,小时候冬夜落水冻坏了他这身体的所有底子,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已经有了裂纹的瓷器,轻轻磕碰一下都可能会碎裂掉。   这些日子渡鸦嘴上不说,心中却担忧得紧,恨不得无时无刻地守着贺珏,全然忘了自己也是染了病的人。   谁也不是长生不死的大罗金仙,渡鸦染病后还装作没事人一样照顾贺珏,自然撑不住,这不就倒下了?   他晕倒的时间不长,这时候醒过来看见贺珏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心中蓦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碰了碰贺珏的头发。   可刚刚触碰到的一瞬间又突然惊着了似的,猛然将手收了回来,收回两分顿住,这才重新伸手过去碰了碰贺珏的头发。   渡鸦知道贺珏喜欢自己,此事很明显,贺珏并没有瞒任何人。   但是渡鸦曾经是讨厌贺珏的。   他是为了报恩入的贺家做暗卫,不过一开始的报恩对象并不是贺珏,而是贺老将军,也就是贺珏的父亲。   贺珏的父亲对自己的父亲有恩,父债子偿,所以自己来报恩了,后来贺珏身边需要一个可以保护他的人,贺老将军便将渡鸦给了贺珏。   给之前贺老将军问过渡鸦的意愿,渡鸦有些木讷,他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是贺老将军手下的人,忠心耿耿,那股近乎于“愚忠”的劲儿也遗传给了渡鸦。   恩人让自己保护他的孩子,那自然也是可以的,在他看来此事根本用不着问自己的意见。   可去了才知道贺珏不是个消停的主儿,渡鸦生着一张与贺勤极度相似的脸,而贺勤夺走了贺珏的一切。这样的人整天在身边晃悠,贺珏心里怎么会舒坦,他不舒坦自然也不会让别人舒坦。   在东街要吃西街的特色烤鸭,来回时间不能超过半盏茶;夜半三更想吃鱼,还非要是刚刚从溪流摸回来的活鱼;倾盆大雨,贺珏手中两把伞,他能踩坏一把,然后自己单独打一把,让渡鸦淋着;酷暑烈阳,贺珏让他在庭院里晒着,晒得皮肤黑红生疼,后来更是脱了一层皮……   年少的贺珏仿佛一个极端任性的孩子,他一边依赖渡鸦的贴身保护,每次遇上意外都得渡鸦救他。另一方面又极其苛待渡鸦,日常找他麻烦,仿佛渡鸦不开心就能让他开心了一般。   那时候的渡鸦有点讨厌贺珏。   若不是因为报恩,他说不定会偷偷把这个惹人厌的少年绑起来教训一顿。   负责照顾贺珏的老管家偏袒小少爷,经常对着这位面无表情的冷面主儿提起“主仆尊卑”云云,意思是只要主子高兴,怎么处置我们这群奴才都是理所应当的。   渡鸦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一来自己欠了人家恩情,二来主子确实有任性的权利,所以纵然觉得贺珏有些讨厌,但还是忍了。贺珏要是真出了事,他还是第一个出来护着他的。   不过到底还是有他没护住贺珏的时候。   此事说来也没什么不得了的,贺珏在倚翠楼喝花酒,喝得不开心了刁难渡鸦,要渡鸦去城外给他采枝桃花回来,连夜去。   渡鸦进城出城的功夫,贺珏就被人给打了,原因是花楼大堂里有客人对弹琵琶的姑娘动手,贺珏多管闲事出个头,帮了那姑娘一把。   可对面那个找茬的醉得爹娘都认不得了,哪里认得这是贺家小公子,根本不卖那个面子,撩起袖子就上来揍人。   贺珏这身体底子多差啊,挨了一拳头还流了鼻血,幸亏周围人多,有人及时拉着那醉鬼才没吃大亏。   渡鸦拿着桃花回来的时候贺珏鼻子里堵着一小根白布条,渡鸦愣了一下,当时居然心里有几分畅快,大半夜出城采花的怨气也散了几分,觉得恶人自有恶人磨。   贺珏何等聪慧,看到渡鸦的眼睛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发了一顿邪火,然后喝了个烂醉。   烂醉之后的贺珏抓着渡鸦的领子要揍他,揍着揍着,突然恍惚把渡鸦认成了贺勤,于是抽了渡鸦的剑追着他砍。   渡鸦不能扔下酒鬼,又不能真对他动手,左支右绌。好不容易贺珏力气耗尽了才在花楼的地砖上躺下来,喘着粗气,喘着喘着突然开始失声痛哭。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在花楼被人打破了鼻子。他本来应该接替自己父亲的位子变成本朝大将军的,可是他现在成了什么?一个废人!   护一个姑娘,还被酒鬼打到了脸上毫无还手之力,哪怕自己看出了不对身体也根本跟不上反应。整天泡在药罐子里,各种名贵药材吊着,有什么用?   渡鸦没想到贺珏会哭得这么突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笨拙且无助,犹豫了半天才到贺珏身边去,想安慰有口笨舌拙,就干杵在那儿。   渡鸦突然有点想告诉贺珏,你欺负错人了,我不是他。   渡鸦觉得这人有点可怜。   第二天,那个打了贺珏的人酒醒了,自知惹了祸,他父母带着人上门道歉,贺珏半点面子都不卖,让渡鸦打断他一条胳膊。   渡鸦十分干脆地打断了对方的胳膊,他觉得昨晚贺珏会哭得那么惨,跟这人有莫大的关系。   .   谁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谁先动心的,又是因为什么而动心的,只是一开始两人都将自己那点心思藏得格外深。   直到有一日贺珏刁难渡鸦,让他在屋外守夜,不让他睡觉。守了三夜,贺珏心软了,半夜披着衣服起来看,发现渡鸦抱剑倚着柱子睡着了。   贺珏当时看了一会儿之后,鬼使神差地抬手碰了一下渡鸦的嘴唇,然后渡鸦便醒了,两人四目相对。   贺珏破罐子破摔,干脆抓着人领子强吻了上去。   自此之后,试图藏住这心思的就只剩下了渡鸦一个人。   渡鸦愿意为贺珏而死,但是不愿与他交颈而眠——因为“主仆尊卑”,也是因为自己动了这心思便是对不住贺老将军的恩情。   一晃眼,这么多年便过去了。   渡鸦摸着贺珏的头,知道自己此举不应该,但是他忍不住。   这疫病如此凶猛,贺珏与自己撑不了多久。人这一世匆匆而过,谁知道下辈子还找不找得到这人呢?   难不成真要等到他与贺珏生死诀别那一刻再去后悔吗?若是现在开始珍惜,似乎也还没有太晚,至少要比到了最后一刻才开始珍惜要好。   贺珏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移动到了床榻上,渡鸦坐在桌前,脸色有几分灰败,桌上放着一碗药。   这场景日日可见,贺珏却觉得心里堵的慌。如今两人都是病人,渡鸦既然已经晕倒过了,说明也染病症状不轻,可此人一直装作没事的模样还在伺候自己的饮食起居。   渡鸦将药递过来的时候,贺珏没接,反而怒火攻心,“你要真这么想死,不如别这么麻烦,把你的剑给我。”   渡鸦一脸莫名,但还是抽出腰间的剑递给贺珏。贺珏接剑就刺,若非渡鸦反应快,只怕当场就要被贺珏刺穿心肺。   贺珏也没力气,没刺中不说,人反而前倾得厉害,差点从床上摔下来。再抬头时神色讥诮,冷笑道,“你躲什么?”   渡鸦沉默半晌,到底不是什么聪明人,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平息贺珏的火气。   想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得先把剑拿回来——就冲这个,也就贺珏把人当宝贝了,只怕别人都受不了这个委屈。   论起手上功夫,贺珏这辈子也没办法追上渡鸦了,渡鸦想拿剑贺珏根本留不住。   贺珏怒道,“我有让你碰剑吗?!”   渡鸦不管,强行把剑给夺了。   贺珏只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死于这疫病,而是会被气死在这里,嘲讽意味极浓地道,“我说话不管用了?今日不提尊卑主仆了?”   渡鸦端过药碗:“喝药。”   贺珏睨着渡鸦,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血海深仇的仇人,有那么一个瞬间,他都想下令让人把渡鸦拖下去,剁碎了蒸熟了,然后自己再一口一口把他吃下去。   表面看渡鸦什么都可以给贺珏,他愿意为了贺珏死,愿意容忍贺珏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脾气,也愿意陪着贺珏到边疆顶替贺勤的身份做傀儡,甚至如今染了疫病他都愿意撑着自己照顾贺珏。   但唯独贺珏最想要的那个他不肯给。   贺珏有时候都会怀疑这是一场报复,报复自己那些小性子。   渡鸦看贺珏这般看着自己,不知怎么的,心中一动,端起药碗将药喂到了自己的嘴里,然后上前两步准备强灌。   原本就已经做好准备要珍惜接下来的日子了,接下来的每一日,都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日。   可渡鸦上前两步之后,愣是不敢低头强吻,“主仆尊卑”之类的东西又从他脑子里冒出来,挡住了他。   他就那么盯了贺珏半晌,然后“咕咚”一声,把嘴里的药咽下去了,“我再去问刘大夫拿一碗。”   说完便转身准备走,却被贺珏叫住,“你刚刚是准备做什么?”   渡鸦:“……”   贺珏:“你过来。”   渡鸦老老实实地凑近床榻前,贺珏仰头审视着他,“你刚刚是想做什么?”   渡鸦沉默片刻,然后壮着胆子在床榻边坐下,可坐完觉得不自在,最后还是改成了单膝跪地,看起来像是一位勇敢但老实的将军跪在他的君上面前。   渡鸦:“军中大夫至今没找到解决这疫病的法子,死去的将士也越来越多。你我都是最先染病的人,可能都没几天好活了。”   贺珏嗤笑一声,了然道,“然后你觉得后悔了,后悔没有早抛弃‘主仆’的念头,想要珍惜剩下的时日?”   渡鸦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啪——”   贺珏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也不知他病歪歪的,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渡鸦的脸几乎是立刻就红了起来。   贺珏:“最后几日你说想要珍惜了?那你以前做什么去了。”   渡鸦不语。   贺珏气得厉害,他真的觉得自己今天要被气死在这里了。   贺珏:“你对我可有私情?”   渡鸦犹豫许久,点了一下头。   “啪——!”   又是一耳光,有私情还能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贺珏:“还在意尊卑主仆吗?”   渡鸦摇头,然后做好了准备再挨一耳光。   但是贺珏没抽他耳光,而是拉着他的领子将他往前拽了一把,“证明给我看。”   渡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个“证明给我看”是什么意思,抬起头看着贺珏,几乎不敢置信——这绝不是惊喜的意思。   贺珏的生命快要被疫病消磨光了,虚弱得厉害,这时候碰他,跟要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贺珏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证明给我看,你不是说要珍惜最后几日吗?”   渡鸦:“我……”   贺珏:“只是说说而已是吗?”   渡鸦:“不。”   贺珏:“那上来,到我床榻上来。”   .   自那日起,渡鸦与贺珏之间的相处便出现了一些变化。   因为贺珏没给渡鸦留退路,所以后来抓住小国师问出疫病解药,他们两人也未曾退回以前的主仆关系。   那之后渡鸦与和贺珏便留在了边疆,渡鸦借用了“贺勤”的身份做着大将军,而贺珏则在他背后控制边疆的一切。   贺珏最后成为了将军,只是和年幼时的预想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他们二人唯一一次离开边疆回京,是卓若阳大婚。   边疆战事停了之后,卓若阳又在岭南蹉跎了几年才回京了,准备迎娶他的小姑娘,再拖下去小姑娘都要变成老姑娘了。   这人一直“我家小姑娘”“我家小姑娘”的叫,弄得贺珏他们都以为那姑娘是娇羞的小家碧玉,结果大婚当天他们亲眼见证了卓若阳家的小姑娘多么“剽悍”。   晚上闹洞房的时候,卓若阳旧友过来折腾新人,卓若阳在外面就已经被灌得七八分醉了。   到了洞房里,这小姑娘看着卓若阳醉成这样了,护短,明明看着个子不高长相乖巧,但直接掀了盖头,把那几个闹的最凶的提溜着扔出去了。   闹洞房的时候贺珏渡鸦没去凑热闹,而是和景铄他们在一起。   景铄重登帝位,当时推行了不少休养生息的政策,朝堂上下也洗过一遍,眼看着这国家渐渐恢复生气,“暴君”之名几乎无人再提。   渡鸦哪怕与贺珏突破了“尊卑主仆”的界限,但是这种场合依旧习惯站在一旁。   景铄和段云深坐在对面,景铄帮段云深剥了一个桔子,剥好递给段云深之后,段云深又分一半递了回来,这互动看得贺珏眼睛疼。   贺珏拿了一个桔子递给左后方的渡鸦,故意道,“剥,剥好了喂我。”   渡鸦愣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接过来剥桔子去了。   景铄看了贺珏一眼,面无表情喂了段云深一瓣桔子。   段云深:?   贺珏:……   那头渡鸦已经把桔子剥好了,贺珏接过来自己吃了,活了这么多年,他发现自己还是要脸的。   四人重聚,却也没什么国家大事商量,不过是闲话家常。聊起曾经的旧事,皆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景铄曾一心想亡了天下,如今却在给予这天下一份安稳。贺珏曾一心复仇,可实际上他没有手刃贺勤,贺勤死于南渝蛊毒。   贺珏:“我记得小时候我兄长也曾背着我翻过墙,带我去逛灯会。”   景铄:“然后便心软了?”   贺珏:“如果他还是贺勤,我会亲手杀了他。但他因为蛊毒疯成那般模样,独处时他口齿模糊地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贺珏:“那一瞬间不是心软,而是觉得可悲,我觉得杀那种东西脏了我的手。贺勤无才却自傲,他如果还神智清醒,绝不会说出这种低头认错的话来,这比被杀还惨。”   贺珏:“我永远怀念那个背我□□的兄长,也永远想要杀了那个推我下水的兄长报仇。至于那个疯子,他是谁?”   段云深听得云里雾里的,偷偷拽了景铄一下,“什么?”   景铄想了想:“大概就是所谓的‘放下’。”   贺珏笑道,“可惜我没有云深这样的人做指引,放下的没你早。”   渡鸦:……   景铄:……   段云深:??   在太皇太后诞辰宴那天,景铄便为段云海放下了所有仇恨与执念。   贺珏:“都看着我做什么?”   贺珏觉得这气氛不大对,这时候站起身准备开溜,招呼渡鸦道,“咱们今天不走宫门了,从皇宫溜出去吧,跟以前一样。”   景铄看着渡鸦抱着贺珏出门就上了屋顶也没多说什么,反而对段云深道,“云深以后离他远一些。”   段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