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兽种田记(重生)作者:姚麦 乌玖重生成了一只鸟,刚破壳那种,他被告知必须完成数量庞大的种田任务才能回归原生位面,至于一只鸟究竟该怎么种田,却没有人告诉他,不过,最初的乌玖也没空纠结这些,他首先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 好在,衣食父母及时出现了,沉默寡言犬系帅哥对他不错,给吃给喝还帮忙梳羽毛。 看在衣食父母这么殷勤的份上,乌玖决定让他成为第一个种田壮劳力!虽然衣食父母并无种植经验,但乌玖并不担心种下去的庄稼无法成活,因为,他有一方能活根须的灵泉。 世界设定:蛮荒位面,动物可以变成人型,粗略的讲就是个种田、打怪、升级、谈恋爱顺便建立强大部族的故事~ 内容标签: 强强 随身空间 种田文 美食 搜索关键字:主角:乌玖 ┃ 配角:戎骁 ┃ 其它:重生,种田文,升级流,爽文 第一章 1 乌玖重生成了一只鸟,雏鸟,刚刚破壳而出的那种,周身灰扑扑的绒毛还没褪尽,羽毛还没长成,这荒诞的转变不知因何而起,好在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会维持现在的状态一直到老,只要顺利的完成任务。他还能重新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里。 任务并不简单,要在这片全新的位面拥有万顷良田。 至于一只鸟要怎么种田,那神秘的声音没有告诉他。 好在,为了达成这个目标,那神秘的力量给了他一眼泉,那泉水被收束在一个独立空间里,只要乌玖在心底默念开启就可以进入。 空间内没有光源,纯黑一片,只有一眼粉色的泉散发着暗淡的莹润光泽。 乌玖凑到泉边往下看,却见粉泉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他鸟形的身躯,天然畏水,想要去到那池底一探究竟,只能另想对策了。 那神秘的声音告诉他,这汪泉名为碧水涧,是从神河晋江源头撷取的一瓢,乌玖虽然不明白,这粉色的泉水为什么名为“碧水”,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泉水清冽甘甜,可解渴! 乌玖站在泉边,喝饱了水,这才抬头,打量起这片未知的空间来,空间是个纯黑色的立方体,乌玖试着丈量这空间的大小,随即发现,整片区域不过八九个平方,只有储藏室大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它同外界分隔开。 空间内里一片荒芜,除了位于正中的粉色泉眼,再无它物,不,也不能说全无一物,乌玖踩了踩脚下,那漆黑的,似乎跟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的地面,有着跟四周的屏障截然不同的结实触感。 这地面是细腻而松软的,乌玖用自己尖而短的鸟喙啄了啄地面,随即发现,地面并不是一面屏障,而是一块儿由黑色泥土铺就的大地。 也许以后可以在这里种些什么,乌玖盯着这片土地如是的想到。 从空间内出来,外面的世界变得明亮起来,于暗夜中降生的乌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全新的世界,就先一步被吸引到了独立的黑色空间内,此刻,从空间中转出,他终于将注意力放到了四周的环境上,这是他自破壳而出后,第一次打量这个全新而陌生的世界。 像所有鸟类一样,乌玖降生在一个硕大的鸟巢中,除了他自己,鸟巢里还有一群唧唧喳喳的同类,每一只雏鸟都只有婴儿手掌大小,乌玖数了数,加上他一共有二十只之多,除了像他这样,有着一身灰扑扑的斑杂绒羽的,还有几只周身羽毛洁白,看上去更为漂亮些的,当然,这种毛色鲜亮洁白的,并不多,一整窝二十只雏鸟里白色羽毛的也不过三只而已。 这群刚刚破壳而出的小家伙要比乌玖活泼的多,叽叽喳喳的说着鸟语,不时扑扇着翅膀,将抢占了自己地盘的家伙挤到一边,颇像一群骄纵争胜的顽童,乌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转开。 顺着鸟巢的边沿将自己的生存空间环顾了一圈,乌玖发现,整只鸟巢像一只正放的大腕,四周隆起,中间凹陷,雏鸟们就位于凹陷处,硕大的鸟巢里并没有大鸟存在,也不知它们的生身父母是什么品种。 站起身来,乌玖慢慢挪到鸟巢边沿,想要看看下方的情景,一道劲风猛地从下而上吹来,将乌玖卷回了鸟巢里,巨大的力量,让乌玖弱小的身躯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摔得七荤八素的乌玖抬头看去,却见一直周身玉白的大鸟骤然出现在鸟巢上方,硕大的影子,几乎将整个鸟巢都笼罩住了。 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那白色大鸟收束羽翼,缓缓落到了鸟巢的边沿上,跟刚刚破壳而出的乌玖不同,鸟巢内其他雏鸟见到那白鸟都激动起来,它们不再打闹,全都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跑向白鸟停靠的地方,鸣叫声变得更加尖锐剧烈了。 乌玖虽自忖不懂鸟语,但是,此刻,却明白了它们所表达的意思,这群雏鸟,在跟眼前的白鸟讨食,它们饿坏了! 一时间,乌玖也觉得腹内空空,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在黑色空间内饮用了一点点泉水外,他还粒米未进呢。 却见那白色大鸟抖了抖翅膀,在鸟巢边缘站定,先是将鸟巢内里环视了一圈,随后看向了鸟群最外侧的乌玖,不知是不是错觉,乌玖只觉得大鸟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顿了顿,不过,他并没有太过在意,此刻的他正被饥饿的本能驱使着,奋力向前,挤到那一群挨挨挤挤的雏鸟之中,等待着白鸟的喂食。 好在,食物并不是让人难以接受的活虫或者反刍流食,而是一种灰黑色的谷物,谷物灰黑色的外壳很脆,黄褐色的内里十分绵软,带着一丝丝甜味。 乌玖刚吃了一颗便喜欢上了这种食物,可惜,这食物并不管饱,乌玖刚吃了三分饱,便被白鸟用尖细的鸟喙拨到一边了。 被挤到外围的乌玖发现,白鸟喂食时有着明显的偏向,那三只毛色跟它一致的白色雏鸟被分到了充足的食物,而像他这样一身灰色绒羽的雏鸟,即使饿的嗷嗷直叫,也只被吝啬的给予了两三粒谷物果腹,而那三只白色雏鸟里,一只绒羽茂盛,周身玉白的小胖鸟格外受照顾,大白鸟除了给它足够的食物外,还会在最后,小心的帮它梳理羽毛,直到小雏鸟发出舒服的咕噜声,这才满意的后退几步,抖着翅膀,飞身离去。 随着那白鸟的离去,刚刚饿的不住哀叫的灰鸟们也慢慢忘记了饥饿,扑扇着翅膀,重新玩闹到一处,全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乌玖饿着肚子缩到角落里,并不想加入到这耗费体力的活动里,蹲下身子,他只觉得一阵困倦袭来,刚破壳还有些虚弱的乌玖很快睡去。 在乌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那白色的大鸟展开羽翼,从放置鸟巢的高木上盘旋而下,在落到地面上时,他身形拉长,绒羽渐褪,竟变成了一个身姿修长的青年模样! 这有着一头银发的美青年面颊容长,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似玉,远远看去,仿佛在发光,周身绒羽化成了一身简单的牙白色衣袍,将他修长的身躯完全包裹了起来,就见他郑重的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施施然往外走去。 高木四周,围着一圈密密匝匝的栅栏,一群高壮的汉子在各个方位把守着,看到青年出来,这群壮汉不由低头俯首,恭敬的道:“巫祝大人。” 青年闻声,矜持的点点头,并不多看他们,为首的壮汉见了倒也不以为意,面上噙着笑意道:“圣木上的十九名羽族可还安好?” “不是十九,而是二十名羽族。”眼见壮汉发问,美青年出言纠正道:“前几日的一枚新卵一直没有动静,蛋蒂也枯败的不成样子,本以为是一枚死卵,谁知今天却又破壳了,他倒是好运,若是再晚一天,怕是要被育巢直接吞掉了。” “这么说,我族今年要迎来二十名羽族了!真是可喜可贺。”那壮汉闻言,不由大为振奋,站在他身后的青壮们闻言,也跟着高兴起来。 “不过是一只灰羽而已,值得什么。”青年轻笑一声,混不在意的摆摆手。随后又叮嘱道:“今日的精谷已经喂过了,羽族们全都安康,我这便去了,你们小心看守,切不可轻忽。” 青壮们以那壮汉为首,全都高声应诺,一时间倒是颇有气势,青年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了声明日再来,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一直到那青年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一众壮汉才从放松下来。有那性子跳脱的,已经开始仰头看向天空。遒劲的圣木之上,硕大如盘的育巢内一丝声音都传不出来,那壮汉看了半晌,不由轻声道:“不知今年谁运气好,能得那羽族爱慕了。” 那为首的汉子见状不由嗤笑,拍了他一下道:“又在发梦,羽族婚配全由族长跟巫祝决定,自己岂能自专,你若是真想成家,不如好好表现,得了巫祝青眼,说不得,能将你往前排一排呢。” 他话一出口,四周的壮汉全都哄笑了起来。 那最先出言的汉子倒不难为情,挠挠头,大大方方的道:“若是真发梦,我便要那新生的白羽与我为伴,将来为我繁衍子息,便无憾了。” “哼,你倒是会想,”为首的壮汉不由哼声道:“那白羽难得,只有族中最为悍勇的战士才能娶到,你们若是以此为目标,那可要从现在开始努力了!” 壮汉们闻声,不由纷纷应是。 眼看夜幕降临,为首的壮汉神情转肃,正色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各自化形,好生看管各自的方位吧,羽族贵重,你们是全族遴选出来的勇士,切莫让族长跟巫祝失望。” 壮汉们闻声,也不敢再笑闹,就见他们各自站定,身形一矮,化身成了数头牛犊大小的猛犬,呲着锋利的犬齿,开始在栅栏四周,来回巡视起来。 第二章 2 巨木下的小插曲乌玖并不知晓,在巢中安睡了一整晚后,他在第二天变得格外精神,不但体力增强了不少,周身的绒羽也褪掉了许多,乌玖检视了一下自身,又看了看周围的同伴,不由暗自咋舌,只花了一天的功夫,他便追上了那些比他早出壳数天的雏鸟的成长速度! 乌玖暗暗诧异的同时,不由得猜测,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变化,会不会是那泉水的功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乌玖很快决定,这几天都饮下足够的灵泉,密切关注自己的身体变化。 做好了决断,乌玖不在关注这件事,转眼看向四周来。 睡饱了的乌玖精神头格外足,他的目光飞快的从喧闹的雏鸟们身上转开,再次将注意力放到了栖身的这只硕大的鸟巢上,鸟巢大而空阔,除了雏鸟们活动的这个深深的凹陷处,其他地方都只有光秃秃的彼此交叉衔接的树藤。 乌玖没有再接近鸟巢边沿,而是围着鸟巢最外侧走动,很快,他发现了雏鸟们的饮水点,那是一个隐藏在树藤中间的小水洼,有清澈的活水,从藤蔓的间歇渗溢出来,这里位于群居处的视线死角,如果不是乌玖发现,有很多雏鸟在这里徘徊,恐怕会直接错过这个饮水点,而当他观察其他雏鸟的动向后,推测相似的饮水点应该有至少三处,这个推测,在随后查探中被一一印证,三个饮水点成正三角形分布,分列于鸟巢的三个靠近外侧的低洼处。 乌玖转了一圈,找了一处围聚的雏鸟较少的饮水点,想要尝尝这供给的水源味道如何,谁知刚凑到近前,便听到一串尖锐的鸣叫声,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雏鸟,正气势汹汹的看着它,发出尖锐刺耳的喳喳声,乌玖听懂了它的意思,它在向他示威,让他离开这处饮水点,而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站在它身旁的另外一只小白鸟,也凶狠的鸣叫起来,似乎在声援自己的同伴。 乌玖随即明白了这处饮水点人少的原因,这里被那三只白色雏鸟当成了私人饮水点,单独霸占着,拒绝其他雏鸟凑近,而其他灰色雏鸟也畏惧这三只白色雏鸟形成的小团体,自觉地远离这里,去到其他饮水点饮水,不过,那两只小雏鸟凶狠的叫嚣对于乌玖是不起效的,他看着眼前这有拳头大小的雏鸟,根本生不起一丝一毫的畏惧,毕竟,他曾经是一个体量比他大出十余倍的成人。 没有理会尖叫的雏鸟,乌玖直直走向那饮水点,附身喝了一大口。 眼看着乌玖无视自己释放的威压,就这么大喇喇的抢水喝,两只小白鸟都有些傻眼,以往百试百灵的技能突然失去了作用,让它们既慌乱又疑惑,对视了一眼,它们齐齐扭头,看向最后一名同伴,那只最被大白鸟看中的小胖鸟,后者正专注的喝着水,忽然被两道凌厉的视线定住,羽毛一抖,惊恐的抬起头来。 另两只小雏鸟立刻凑了过去,叽叽喳喳的似乎在陈说乌玖的罪状,而那小胖鸟似乎有点呆,在老老实实的听完前因后果后,他抬起头,看着乌玖,哀哀的叫了两声,随后又缩起脑袋,安安分分的喝起水来。 这毫无攻击性的声音,却是连示威都有些乏力了,那叫嚣的最凶的白色雏鸟见状,不由大为恼火,一时间,不知该抱怨队友不给力,还是乌玖太难缠了,而在他们陷入纠结的这片刻功夫里,乌玖已经尝过了这处活水,味道没有他的灵泉好,除非万不得已,他以后不会再饮用了,对活水失去了兴趣的乌玖当即起身,施施然离开,徒留两只小白鸟大眼瞪小眼。 在将整个鸟巢转了一圈后,乌玖除了发现了三个饮水点外,再无其他收获,他无聊的举目四顾,终于,将目光定在了一堆碎裂的蛋壳上,那是雏鸟们破壳而出的地方,无数蛋壳静静的躺在那里,挨挨挤挤的堆放在一起,因为时间久了,蛋壳变得硬脆,很多都碎成了粉状,因为蛋壳太多,又质地脆弱,一脚踩下,便会陷在碎裂的蛋壳里,雏鸟们嫌这里碍事,鲜少有在附近活动的。 乌玖倒是很喜欢这处清净,他迈着爪子走过去,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蛋壳——在雏鸟活动区域的最外侧,唯一保存的还算完好的,乌玖猜测,是因为他破壳比较晚,所以,自己的蛋壳还没有被不小心玩闹到此处的雏鸟们踩碎。 细碎的蛋壳,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灰色的瓷质光泽,乌玖用爪子踢开覆在最上面的那一片盖子一样的半圆形蛋壳,随后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蛋壳的另外一端,长者一根瓜蒂一样的东西,跟鸟巢下方粗壮的树藤紧紧相连,乍一看去,这灰色的鸟蛋,就像是从树藤上长出来的一样!再看其他雏鸟的蛋壳,无一例外的,都有着一根蒂把同脚底的藤蔓相连。 乌玖觉得惊奇,不由俯下身,用鸟喙敲了敲那连接着树藤跟自己蛋壳的根蒂把儿,谁知,那看上去十分紧密的联系竟异常脆弱,乌玖只轻轻一碰,那看上去已经有些枯败的瓜蒂便脱落下来,咕噜噜的滚到了一侧,乌玖正看得傻眼,忽听得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却是那刚刚还盘绕在一起充作鸟巢的树藤,竟突然“活”了过来,万千藤条结束了彼此的纠缠,变作触手,慢慢覆向那碎裂的蛋壳袭来。 在乌玖震惊的视线里,藤蔓化作的触手小心的将四周细碎的蛋壳包绕起来,粉碎,吞噬!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将那些蛋壳完全吞吃干净,“饱餐一顿”后,藤蔓们重新缠绕起来,只片刻功夫便各归各位,仿佛刚刚那让人惊骇的一幕并不曾出现一样,只剩下乌玖脚边那一小截干枯的蒂把儿还在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乌玖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思索了片刻,乌玖附身啄起了脚边那一小截干枯的蒂把儿,心底默念进入,进到了黑色空间里。 嘴里叼着干枯的蒂把,乌玖举目四望,开始在空间内寻找合适的种植区。 乌玖本就想试试黑色泥土是否可以进行种植,如今有了现成的试验品,正好用来做实验,虽然,他对这段枯败的蒂把能否成活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万一成功了呢。 说不定,这根小小的蒂把,能种出一群像他这样的雏鸟同伴呢,用鸟喙奋力刨土的乌玖如是的想到, 没有双手,只有短小的鸟喙跟不那么灵活的爪子,乌玖费了点功夫,才将这一小截蒂把埋进土里,颇有成就感的看了看地面上鼓起的那个小土包,乌玖暗自期待着它真能长出点什么来。 从空间内转出,乌玖立刻听到了熟悉的鸟鸣,投喂时间快到了,乌玖丝毫不敢耽误,扑扇着翅膀,迈着小短腿,连跑带跳的挤到雏鸟群中,跟其他嗷嗷待哺的同伴一样期盼着白色大鸟的到来。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那白色的身影如约而至,在盘旋下落之后,白鸟照例先将巢中的雏鸟审视一番,眼见所有雏鸟都健康活泼,它似乎满意了,开始像昨天一样投喂灰谷,乌玖这样的小灰鸟照例每人只分到了勉强果腹的三五粒谷物,而三只金贵的小白鸟则吃的肚皮滚圆。 鸟群中,那冲着乌玖叫嚣的小白鸟此刻骄傲的看向乌玖,似乎在炫耀自己能吃饱这件事,乌玖当然不会理会这过于可笑的挑衅,甚至没有多看对方一眼,而是专注的含着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吃食。 这一次,乌玖没有急着把谷物全部吞食掉,在被其他雏鸟挤出中心圈后,他默默退到了最外侧,眼见白色大鸟喂食完毕,飞身而去,他再度转进空间内,将一枚谷物的籽粒种在了黑色的泥土中。 做出这个决定,乌玖一阵肉痛,他一共才得到了三粒灰谷,如今少了三分之一,今天的食物连果腹都做不到了,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乌玖并不想每天都饿肚子,如果黑色空间内的试种真能成功的话,他以后便不用再加入这种无意义的争抢了,当然,这将是个十分漫长难熬的过程,毕竟,乌玖并不清楚种下的籽粒是否能够成活,而长成结果又需要多久,不过,乌玖并不怕吃苦,他前世的成长经历中,比着更加难熬的日子,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在将那枚黑色的谷子小心翼翼的种下去后,乌玖又万分珍惜的吃下了剩下两枚籽粒,并喝下了大量了灵泉,让胃部有了被装满的错觉,这才从空间内走出,今天吃到的食物连三分饱都做不到,乌玖本以为自己会饥饿的睡不着,谁曾想,困意很快袭来,像昨天一样,乌玖很快沉入了黑甜的睡梦中。 第三章 3 鸟巢内的日子漫长而无趣,雏鸟们每天规律的进食、打闹、饮水、睡觉,一开始,乌玖还会根据晨昏交替记录时间,但他很快放弃了这项对现状没有任何帮助的记录,转而开始关注自身的变化来。 乌玖最初的感觉没有错,在一直坚持喝灵泉后,自己的成长速度的确要比其他雏鸟快上一线,就在其他雏鸟还有大半绒羽没有褪净的时候,他不但早早褪掉了周身的绒羽,一袭硬质的灰色初羽已经开始慢慢生长出来了。 羽族幼年期会有三次明显的褪羽,第一次褪掉绒羽长出初羽,第二次褪掉初羽长出成羽,而等到第一层成羽褪掉,就可以开始学习化形了。 褪羽的快慢跟天资也有些关联,一般资质最低的劣等灰羽褪羽期最为漫长,有的甚至毕生都没有化形的可能,而比灰羽高出一个品阶的白羽则要快上许多。 白羽之中,破壳最早的一般天分最高,若养护得当,三年内定能完成化形,若天资再高一点,能够感应到魄力的,那便是下一任巫祝的备选了! 说起来,那小胖鸟被大白鸟格外照顾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它不但是三只白羽中最先出壳的,身形也足够壮实,好生培养,说不得将来便是巫祝之位的继任者!也难怪身为巫祝的大白鸟会另眼相看了。 乌玖对于这些羽族的常识自然是全然不知的,不过,身为一个成年人,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是不缺,虽然大白鸟每次来到鸟巢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每次喂食之前,都会细致的将所有雏鸟查看一遍。 乌玖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不但如此,那白鸟晶亮的眼眸中,透出浓浓的疑惑来,虽然不知对方是如何摆出这幅颇为人性化的表情的,但乌玖还是第一时间警觉起来,自己的成长速度,有些异常了! 这快人一线的成长速度究竟是好是坏,乌玖并不知晓,但是,他现下对于这全新的世界一无所知,表现的太过招眼恐怕会有后患,正所谓枪打出头鸟! 不愿意做这出头鸟的乌玖在充分验证了灵泉的效果后,很快调整了饮食结构,每天开始老老实实的跟随其他灰鸟一起饮用鸟巢外延那没什么味道的活水,至此,乌玖的成长速度终于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逐渐变成了跟其他灰羽一般的进度。 他却不知,前几天特异的表现给大白鸟带来了多大的震撼,破壳最晚的劣等灰羽,在十天之内竟然褪完了周身绒羽!这速度不但远远的超过了一般白羽,恐怕再高一个品阶的羽族都要望其项背了,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其貌不扬的小灰羽有什么卓于常人的禀赋不成? 巫祝白熠暗自惊诧的同时,不由的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那灰羽身上,就连给小胖鸟梳理羽毛时,都没那么专注了,好在,这特异的表现也不过昙花一现,没过多久,那小灰羽的成长速度便慢了下来,并很快泯然众人。 白熠事后想来,不由暗嘲自己多疑,那最劣等的灰羽,资质从出生时便定好了的,便是偶尔有一只表现出些许异常来,过不了几日便会被打回原形,他着实不用太过关注的。 眼看乌玖变得“正常”起来,白熠立刻将目光重新放到了三只白羽身上,特别是最先破壳的小胖鸟,更是得到了万分精心的照顾。 乌玖见那大白鸟的注意力终于不在自己身上,倒也放心下来,适应了鸟巢上的日子,乌玖每日除了照常饮食喝水,便是照看空间内种下的那些根须种子了,那黑色的土地果然可以进行种植,乌玖每天省下来的种子陆续成活了,不过十余天的功夫,便迅速的生根出苗。 乌玖每天目光灼灼的看着这些已经长的比他还略高一些的茎秆,只盼着它们尽快拔节、育穗,好让自己尽早吃到新鲜的籽粒,他着实饿的太久了! 相较于长势喜人的灰谷种子,最先种下的那截枯败的蒂把倒是没什么动静。 蒂把被种在了距离灵泉最近的位置,不但种下的时间最早,因为靠近灵泉,得到了水分也最为丰沛,但不知是不是真的枯死了的缘故,数天下来,没有任何成活的迹象,依旧是皱缩着的墨绿色的一团,连新芽都没发出一根来。 若不是有灰谷出苗作为印证,乌玖险些以为这黑色泥土不能种活物了。也好在有着灰谷托底,乌玖不至于太过失望。 虽判定这蒂把九成无法成活了,乌玖依旧将它埋在了原本的位置,毕竟,现下十余颗灰谷幼苗也占不了多大地方,乌玖并不是什么勤奋的农人,对于最初种下的那根蒂把,便也听之任之了。 除了每天一盼灰谷成熟,乌玖还开始有计划的锻炼自己。 随着灰色的羽翼渐渐长成,乌玖扑扇一下翅膀,也能向上窜上一窜了,这奇异的凌空感让乌玖不禁开始畅想以后真的展翅飞翔究竟是什么光景。 说起来,那白色大鸟虽偏心的可恶,但每次潇洒的在天际翱翔的时候,乌玖还是十分羡慕的,这辈子做鸟他认了,这飞翔的好处,自然要提早品尝到。 乌玖遵循自己的鸟类本能,每天定时定点的做着羽翼伸展练习,助跑起跳训练等等。 虽然没了灵泉加持,生长速度明显放缓,但是乌玖还是能够感觉到自己正一天天长大,羽毛更加硬实,翼展更加有力。 他想要让自己更快的熟悉这具躯体,并用最短的时间掌握飞行的要领,看着那白色的大鸟来去自如的模样,乌玖眼神炽热,他暗下决心,终有一天,等他羽翼丰满时,必要一展羽翅,肆意翱翔! 就这样,乌玖每天的作息也开始变得规起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关注幼苗的生长,以及练习飞行了。 这样的日子倒也平淡安恬,除了每天吃不饱肚子,偶尔需要应付小白鸟幼稚的挑衅之外,再没有让人不满的地方了。 不知是不是乌玖想飞行的意愿太过强烈,他的第一次“试飞”,竟比预料中要来临的早得多,并以一个他绝没有想到的方式出现了。 这天与以往任何一天都没有任何不同,乌玖从大白鸟那里得了当天的食物,草草吃掉,又余出一粒种下后,像往常一样,练习了一番展翅动作,便缩到角落里,准备睡觉了,毕竟,饥饿只有深度睡眠可以抗拒。 没了灵泉润泽,乌玖后来几天里的睡眠质量明显下降,夜半睡得很浅,一般轻微的动静便会让他惊醒,唯有早早开始酝酿,才能多睡一会儿。 走到距离雏鸟群罗最远的地方,乌玖慢慢酝酿睡意,随着夜幕降临,其他雏鸟们也慢慢安静下来。 渐渐地,远处的打闹声慢慢变得低沉,乌玖的意识也开始有些迷糊,就在他马上便要陷入黑沉梦乡的时候,忽的,一阵诡异的冷意袭来,乌玖打了个寒颤! 猛地从睡梦中醒来,乌玖睁眼看向身后,第一时间朝那冷气的源头看去,待看到鸟巢边沿猛地探出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后,周身的羽毛都炸了起来! 突然出现在鸟巢边沿的也不知是什么怪物,一双碧色的眼睛在夜里闪着幽幽荧光,那眼睛十分怪异,瞳孔是一道竖线,便像是前世的某种猫科动物。 还不等乌玖想明白这怪物的来历,一直黑色的爪子猛地朝他抓来! 爪尖在月光下放射出的森冷银光,乌玖脑子一空,身体已经提前做出了反应,却是猛地扑扇着翅膀,直接离地数寸,躲开了这骤然一击! 不过,做着本能反应的乌玖显然忽略了自己所处的位置,离群索居的他本就距离鸟巢边缘较近,此刻猛地向后窜出数步,立刻便到了鸟巢的外延! 乌玖奋力的扑扇着翅膀,却还是没能重新回到鸟巢里,夜半风大,凌乱的气流立刻将他朝巨木之下卷去,乌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急速的向下坠落了! 那一身黑皮的怪物有些可惜的看了看那骤然坠落的灰色雏鸟,目光一转,待看清不远处那一整窝雏鸟后,他眼底的惋惜之色立马消散,一双狡诈的碧眼片刻间便锁定了鸟群里那三只羽翼格外洁白的羽族。 看着那一身亮眼的白羽,黑皮怪物眼底闪过贪婪的光泽,它腰身一甩,整个身躯轻盈的落到了更高的树冠上,皎白的月光在这一刻映在他身上,倒是终于将他的身形整个映照出来,却是一只通体黝黑的猎豹! 这猎豹也不知是如何躲过猛犬的层层防备,来到这育盆之上的,此刻,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贵重羽族,他也管不了许多,一挑眼便选中了其中最为壮实的一只白羽,圣木之上,无法恢复人形,猎豹怕刚刚那莽撞的表现弄伤了眼前的白羽,索性附身张嘴,将那白羽小心的叼在嘴里。 那白胖的雏鸟远没有那小灰羽的警觉,整个过程中闭眼安睡,完全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倒方便了这猎豹施为。 猎豹小心翼翼的叼起白羽,刚将它含在嘴里,正准备悄然离去,忽的,一声清越的鸟鸣猛地打破了四野的宁静。 随着那鸟鸣声传出,树下骤然紧张起来,数头猛犬从栅栏外窜进来,开始焦躁的在树下狂吠起来,显然,这身姿轻灵的小偷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叼着白羽的黑豹眼底闪过一抹凶光,他猛地从树上蹿下,虚拍出一爪,一个由魂力凝聚的巨型爪印猛地袭向树下的猛犬! 第四章 4 乌玖在急速的坠落,他能感觉到呼啸的风声卷起他周身的绒羽,盘旋的力道禁锢着他的身躯,他仿佛深陷泥潭之中,就连将羽翼展开都做不到。 这一刻,他倒是终于看清了这巨木的全貌,合抱粗的巨树足有十几层小楼那么高,乌玖十分确定,要是就这样被风力裹夹着落到地上,他将必死无疑! 不知是不是濒死的恐惧激发了自身的潜力,乌玖发出一声清越的鸟鸣,羽翼猛地张开,跟四周盘旋的气流做起殊死搏斗来,早早长出的厚实初羽到底是帮了他大忙,翼展如刀般划开了万钧的风力后,乌玖终于收住了下坠的力道! 惊魂未定的乌玖大力扑扇着翅膀,让自己维持在半空中,全身发力让他脚踝一阵剧痛,他这才感觉到自己在流血,想来,刚刚在鸟巢中他虽避过了致命一击,但到底被黑豹伤到了。 歪歪斜斜的在半空中打转,乌玖听到了树底下传来的狂暴的兽吼声,他登时一惊,难道那攀上高木的怪物还有其他同伴不成? 乌玖立刻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拍打着翅膀在半空中打着旋,努力适应着全新的能力,终于,他挣脱了这一小片气旋,借着四周更为平缓的风势,在暗夜里翱翔起来! 而在他视线无法触及的巨木另一端,一头矫健的黑色猎豹从高木上一跃而下,跟树下十余头猛犬斗在了一处。 本着趋利避害的本能,乌玖下意识的远离这危险的巨木,在越过了一圈数米高的布满荆棘的栅栏后,那狂暴兽吼似乎也变得遥远起来。 随着飞行本能让全身的协调性慢慢变好,乌玖也渐渐冷静下来,当眼睛适应周遭的黑暗,全新的鸟类全景视野倒是让乌玖将周遭的景致尽收眼底,乌玖愕然的发现,他所处之地,并不是茂林,而是一片布满荒草的旷原!整片旷原之上,除了成片的荒草,只有这一棵巨木孤零零的伫立着! 好在,巨木周边并不是荒无人烟的野地,而是一个大型的部族,乌玖目光所及之地,无数造型各异的房屋呈正圆形分布,密密匝匝的将整颗巨木环绕起来,从上向下看去,颇为壮观。 这些房屋的排布显然也有讲究,数量最少,造型最为结实美观的圆顶毛毡房距离巨木最近,穿过这片圆顶毛毡房,则是一些用少量蓬草跟大块兽皮扎起来的兽皮棚子,这些兽皮棚子距离巨木稍远,虽造型算不上美观,但胜在结实耐用,数量也是最多的,围着圆形毛毡房屋建立,密密的排布了数圈,而这兽皮棚子之外,还有更为简陋的草扎屋棚,看上去四面跑风,破败至极,数量略少于兽皮棚子,却也将整个部族最外围的大圈堪堪布满了。 在乌玖定睛观察的这部族房屋排布的片刻功夫,那距离巨木最近的圆顶毛毡房屋里传来一阵喧嚣,显然,刚刚的响动,引起了毛毡房子里住户们的注意,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不少灰暗的房屋变得明亮起来。 而随着圆顶毛毡房内的住户被惊动,更外围的住客们也陆续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时间,整个部族变得空前喧闹起来。 但即使是这样大的变故,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在乌玖的视野里,反倒是无数头高矮不一的猛犬从房屋内窜出来,开始向着巨木集结,这让本想就近落在圆顶毛毡房上的乌玖谨慎的决定再往前飞一段。 乌玖忍着疼痛继续往前飞,他不知道究竟该去到哪里,对于这全新而陌生的世界,他太过无知了,曾有一刻,他想要进到黑色空间内,不过,在飞行的过程里,无论他如何默念进入都没能成功,也不知是不是那空间出了问题,更添焦急的乌玖意识到自己必须先找一个安全的落脚点,但此地究竟何处更安全,没有人能告诉他! 随着飞行距离的增加,身体的不适终于开始显现,不知是刚刚挣脱气旋时用力过度,还是失血过多引起了脱力,乌玖只觉得一阵头昏,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他暗道一声糟糕,立刻盘旋着想要下落到地面上,但,这具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乌玖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身形不受控制的向下栽去。 好在,他下落的地方并不是毫无一物的空地,而是一个破败的草棚,扎在一起的厚实蓬草缓和了他下坠的力道,就听噗的一声轻响,乌玖就像一颗毛绒绒的炮弹扎向了那草棚的房顶,将那本就脆弱的屋顶扎了一个圆形的窟窿! 圣木遇袭立刻便让整个犬裔部族紧张起来,族中用以示警的骨笛发出沉闷的呜咽,不用族长发令,部族的勇士全便俱都匆匆化形咆哮着跑向巨木的方向。 黑色猎豹被一群猛犬围在正中,却怡然不惧,他有魂力加持,行动迅疾如风,并不惧这十余头猛犬的围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着栅栏外圆顶毛毡房内灯火亮起,越来越多的猛犬朝着巨木处围聚过来,猎豹还是升起了几分忌惮,他碧色的眼睛凶光毕现,魂力外放出来,无数兽爪的虚影出现在半空中,狠狠拍向自己的敌人,围在圣木四周的巨大木质栅栏被那兽爪爪出了一个巨大的抓痕,伴着猛犬的痛呼,刺鼻的血腥味散溢开来。 眼看自己的存在吸引了足够多的注意,猎豹终于不再恋战,就见他四足发力,猛地跳起,身体就像是弹簧一样跃出数米,轻巧的越过了那高耸的栅栏,落地之后,他便如同一只黑色的幽灵,隐匿在月影之中,想要凭借迅捷的速度逃出升天! 就在越来越多的部族居民被卷入圣木风波的时候,距离圣木最远的草质屋棚终于也被远方的喧嚣声惊醒了,其内的居民从各自的屋棚中探出头来,他们并不像其他族裔们,一听到号令便奋不顾身的立即奔向圣木处,反倒是率先看向一座貌不惊人的草棚,眼看那草棚中的人对外面的喧嚣毫无反应,他们不由从各自的屋子内走出来,围聚到了那草棚之外。 眼见四周围聚的人越来越多,一名年龄稍长的中年壮汉排众而出,试探的朝屋棚中喊道:“阿骁,可在屋里。” “在的。”一个年轻凝定的声音从屋棚中传出来,随着声音落下,那被当做屋门的下垂的蓬草丝条被一只蜜色的手臂撩开,一名身形颀长的少年从屋内走了出来。 简陋的屋棚内并没有亮灯,四周黑洞洞一片,但是皎白的月色,还是将这少年的眉目映照了分明,就见他乌眼黑发,五官深刻,端肃的神情带着一种跟年龄并不相符的沉稳。 少年精赤着上身,只用一块儿皮裙裹住了腰间的重要部位,他显然常年在户外活动,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蜜色,周身的肌肉线条分明,肋下的马甲线清晰的隐没入皮裙之下,看上去有一股卓然跃动的悍勇之气。 就见他先是冲最先出言的壮汉点了点头,随后抬眼看向四周的人,所有跟他对上视线的人全都恭敬的低头示意,显然,这少年,在这群人中的地位不低。 “刚刚听到骨笛示警,似乎圣木周围有变,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眼见主事的少年来到人前,那刚刚出言的壮汉立刻问道。 少年先是抬眼看向部族中心处那颗耸立的巨木,随后眼眸微闭,侧耳细听远处的动静,他似乎听力极强,风中轻微的响动让他双耳翕动,将无数细微的声响带了过来,片刻之后,少年凝声道:“有些不对,先等等。” 他声音很轻,语调不急不缓,但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决断力,四周围聚的族人们闻声全都信服的点点头,一时间,因那骨笛声生出的焦躁情绪似乎也随着这简单的几个字消弭开来。 那壮汉闻言倒也不以为意,转而问道:“刚刚屋内可是有事,怎地外面这么大的声响都没有出来查看。” 少年闻声,从腰间取出一只兜囊,将其内的活物倒在了手掌中,中年壮汉定睛看去,却见一只受伤的灰色雏鸟,正静静的躺在他掌心。 壮汉倒吸了一口气,惊声道:“羽族!?” 他的声音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人群中有人道:“什么羽族?哪里来的羽族?” 还有人挨挨挤挤的想要凑到前来看,口中不绝道:“是灰羽还是白羽,快让我瞧瞧” 又有人道:“我就闻着四周气味不对,原来是羽族!这羽族怎会出现在阿骁房里啊?” 一时间,四周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响,那为首的壮汉眉头微皱,不由出言喝止道:“都噤声,成什么样子!先听阿骁安排!”他虽也疑惑这羽族的来历,但现下部族的危机显然更为紧要,他的话也很有几分分量,话已出口,四周再度安静下来。 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的少年神情不变,在将受伤的小灰羽重新装回兜囊之后,他沉声道:“我们不去圣木那里,所有人两人一组,各自看守一处外围要道,彼此以啸声相互照应,防止有人趁机作乱。 “你说那生事之人还有同伙?”壮汉十分警觉的道。 “极有可能,只是不知那同伙是已经隐在部族内,还是埋伏在外,所以,内外两处都要小心看守。”少年沉声道,虽是推测,但他神色笃定,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这下子,刚刚叫嚷着要看羽族的中年壮汉们全都安静了下来,虽然现下并未出现任何敌人,但是,少年的话,已然让他们升起了全部的警惕。 而事情的后续发展印证了少年最初的判断,就在四周的族人们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各自戒备的时候,部族中心处突然燃起漫天大火,显然,那蛰伏许久的贼人同伙终于出手了! 第五章 5 白熠看着不远处的战团,面沉如水,数头猛犬正将一头矫健壮硕的黑豹围在中间,虽猛犬一方人多势众,但那黑豹战力惊人,魂力外放,勃然的威压瞬间便将己方的斗志全都压了下去,一时间,对方以一敌众,竟也斗了个不分胜负。 一直站在战局外的部族长老们不由大为紧张,喃声道:“怎么偏偏赶在族长不在部族内的时候,这可如何是好!” “慌什么!”白熠凌厉的看向那长老,随后轻喝一声,一个巨大的白鸟虚影从他身体内挣脱而出,出现在半空,从那战局上方掠过,却是白熠祭出了自己的魄力,一时间,刚刚还被黑豹压制的猛犬们精神一震,白熠放手施为,任那白色大鸟的虚影在战团中心盘旋,猛犬们的战力瞬间提升了许多,至此,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终于有了改变,战斗的天平开始向猛犬一方倾斜。 “还好有巫祝大人在,我族方能安稳。”人群中有人十分庆幸的道,立刻引来一片应和声,白熠自得的一笑,若不是此刻外敌未退,恐怕要矜持的自谦一番了。 他们在战团外正说的热闹,那位于风暴中心的黑豹猛地抬眼看了过来,见到长身玉立的白熠黑豹碧色的眼眸猛地一亮,眼底满是晦涩的贪婪,跟自己口中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相比,还是眼前这美人儿更让他眼热,若不是此时还有要务,一定要将这美人儿也抢了去! 黑豹的邪念只是在心底一闪即逝,他也清楚那美青年在部族内地位贵重更胜自己口中的白羽,若是贸然出手,今日怕是真的不能善了了,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不再恋战,猛地一展魂力,祭出漫天的利爪虚影,不但将眼前的猛犬逼退,更将天空中不住盘旋的白鸟虚影直接拍散,端得是威能无匹。 白熠只觉得心底一空,却是那凝聚的魄力被一道爪痕抓的四散破碎,他猛地瞪向那黑豹,眼底闪过滔天的怒火,后者此刻正巧看来,锐利的碧色眼眸隐在黑团团的五官里似乎在无声的嘲笑白熠魄力的脆弱。 “快截住他!”白熠厉声喝道,不过,此刻,被骤然一击削弱了大半战力的猛犬们却是无力去围堵黑豹了,后者从容的从战团中脱出,越过了圣木外侧的栅栏,便要从白熠一众的眼前脱出,白熠心下大恨,正要拼劲全力重新凝聚魄力,就听得各个要道上传来无数奔袭的声响,伴着震天的犬吠,援军终于到了! 低沉的骨笛声像是吹响了战斗的号角,猛犬们全都战意勃发,愤怒的奔向此行的目标,白熠缓缓收回凝聚的力道,这下,这黑豹定要俯首就擒了。 白熠打算的不错,但是黑豹的身形比他想象的还要迅捷,就见他后足发力,一下便跃上了毛毡房的圆顶之上,借着晦暗的夜色,黑豹化身为一道黯哑的流光,仿佛下一刻便要隐匿到这夜色之中了,白熠只是一个错眼,后者便已经窜出了数丈。 好在,围聚此地的猛犬们有着人数优势,左右长啸支应,让那黑豹轻易脱身不得,刚刚恶斗时消耗了大半魂力,此刻,却是再也使不出那凌厉的杀招,片刻间身上便添了数道伤口,一身殷红的鲜血溢出,远远看去,霎时骇人。 白熠见状,只道大局已定,不由高声道:“他口中有一只偷来的羽族,大家小心一些,切莫让他伤到那羽族。” 白熠的这句吩咐,旁人尚未做出回应,倒是那似乎已是穷途末路的猎豹闻声突然扭头看过来! 目光灼灼的望向白熠,黑豹张开嘴,露出了一口锋利的尖牙,以及被他含在嘴中的羽翼洁白的雏鸟,大喇喇的展示给白熠看,似在示威,又似在暗示什么。 白熠看到那被他精心照管的小胖鸟此刻在黑豹口中生死不知,惊声道:“快将那白羽还来!” 此刻,大半部族战士已经围聚在此,白熠只将黑豹的示威当做濒死前的反抗,但看着对方诡异的笑容,又觉得隐隐不对,不等他想出其中关窍,一团明黄色的火焰猛地窜上天空,火势漫天,眼看便要借着风势蔓延开来。 “是兽栏,兽栏那边着火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先惊呼了一声,下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漫天的火焰上。 白熠心底耸然一惊,原来,这看似孤身前来的猎豹并不是毫无准备的孤军,他不过是吸引众人注意的饵料,那兽栏内的禽畜才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那珍贵的白羽事关部族繁衍固然重要,但是,那兽栏里的兽群更是关系着部族的存续,其内饲养的禽-畜-除了供部族食用,还有数头惊心供养的是用于向郡都上贡的,若是贡品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本就奉命看守兽栏的猛犬再顾不得眼前的黑豹,立刻扭头奔向了着火的方向。 一时间,原本整齐的队列变得混乱起来,那黑豹看着陷入混乱的猛犬,眼底满是早有所料的自得,趁着这乱事,他终于得以脱出。 黑豹放足狂奔,眼看距离部族外围越来越近,马上就可以逃出生天,他眼底闪过不容错认的暗喜,这一趟,当真是赚到了!正当他放松戒备,想要跃入暗夜彻底隐匿行迹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前行的路上,隐隐挡住他的路,却是个身量颇高,面色沉稳的少年。 看到前方有人,黑豹先是一惊,待看到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后,黑豹眼底又是一阵轻蔑,眼看四周无人,他所幸褪去化形,变成个猿臂蜂腰的壮硕汉子,一手拎着那昏迷中的白羽,另一只手仍维持着锋利的兽爪模样,冲着眼前的少年凶声道:“快让开!” 眼见对方仿若未闻,一动不动,不由嘿然道:“兀那小子,你连化形都还做不到,就敢挡我去路,不要命了吗!再不让开,休怪我利爪无情!”说着,他一抬左臂,锋利的尤带着血丝的黑色兽爪看上去狰狞可怖,伴着壮汉外放的威压,登时杀气凛然。 若是旁人,面对这个魂力颇高一身杀气的悍徒,恐怕要立刻吓得乖乖让路只求活命,但眼前少年的表现却有些不同,听完黑豹的威胁,他面上丝毫未变,只盯着对方一字一顿的道:“留下那羽族,我放你离开。” 黑豹见少年丝毫不受威压的影响,眼底闪过一丝新奇,但嘴上丝毫不让道:“若我就是要带着这小白羽离开,你又能奈我若何?” 就见少年闻言不疾不徐的从腰间取出一根两端尖锐的棍状武器,淡声道:“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也只能把你拦在这里了。” “哼,一根破木棍就想拦住我,小子,切莫太过狂妄!”黑豹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出去,锋利的右爪狠狠的爪向眼前的少年,那少年见状不退反进,木棍的尖端猛地刺向黑豹的利爪,他虽还未能化形,但是,身体反应丝毫不慢,登时截住了黑豹的去势,木棍被他挥来仿佛也自带杀气,两端的木刺专向黑豹周身要害刺去,竟将对方逼得后退了数步! 少年并不争胜,眼看将黑豹逼退,他沉声道:“我知你们冬日难捱,才会出此下策,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见好就收吧,切莫太过贪婪。” “你知道我们?”黑豹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一眨不眨的看向少年,似乎在判断对方话语的可信程度。 少年不答,只是道:“快些吧,一会儿那火势熄灭,旁人怕是没有我这般好说话,你刚刚在圣木那边已经耗费了大半的魂力,一会儿若是再被围堵,想要脱身怕是很难了。”他说的笃定,似乎所有事便会按照自己所说发展一般。 那黑豹惊疑不定的朝远处斜觑了一眼,愕然发现,那漫天大火真的有被扑灭的迹象,怎会?兽栏处的守备明明被引开了大半的!他心中困惑,最终不敢去赌,就见少年正好整以暇的看向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黑豹暗暗咬牙,最终是散掉了周身的杀意,一步一步的朝部族外走去, 少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定定的目视着他,终于,在越过少年来到部族边沿后,黑豹一脸不甘的将手中昏迷的白羽往少年处一丢,眼看对方错眼去接那白羽,他化形成豹,咆哮了数声,转眼间没入了黑暗里。 那黑豹离去前的咆哮显然是一个信号,登时,起火点周围的小小的骚动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事态至此终于得到了控制。 少年小心的将昏迷过去的白羽捧起来,跟灰羽一般,放到随身的兜囊里,刚将白羽收拢好,身后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直隐在暗处的中年汉子担忧的声音远远传来:“那白羽没事吧。” “无事的,阿叔不用担心。”少年回身道,让对方不必担心。 “那黑豹可是三阶魂勇士,竟被你几句话吓走了。”中年汉子一脸赞叹的道。 “他一人在圣木周边鏖战许久,已然力竭,魂力大减,而且,他应该也察觉了你在一侧埋伏,自然不敢乱来。”少年轻描淡写的道,似乎对于自己这个还未能做到化型的初阶魂勇者轻易喝退了三阶魂勇士这件事不以为意。 “我听得意思,你竟知道它们的来历?” “以往听阿父说过,不过是一群冬日聚集的乌合之众而已。”少年语焉不详的解释了一番,神色淡淡。 中年汉子却适时的住了嘴。顿了顿才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们去兽栏处看看,现在全族的老幼应该都去那里了,想必巫祝跟长老们也在,这两名羽族无恙还是尽早告知巫祝大人为好。” 中年汉子听得巫祝两个字,他面色微变,眼见少年面色如常,这才点头连声道:“合该如此。” 部族外侧的这场对峙以少年的胜利而告终,兽栏处的危机也也终于得到了控制,那漫天的火势看着凶猛,其实着火的位置并不在兽栏的核心处,只是一堆靠近兽栏的蓬草被点燃了而已,引火者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制造混乱,给被围攻的黑豹创造脱身契机而已,他们此行的最大目的是兽笼中那鲜活的禽-畜! 冬日即将来临,这群饥肠辘辘的流亡者不得不提前为自己找到足够多的食物,在驱赶到了足够多的鲜活-禽-畜-后,他们十分乖觉的沿着原定的逃亡路线快速离去,只留的满地狼藉。 最先赶到的居住在部族最外侧的老弱们倒是看清了这群匪徒的模样,却是一群高矮不一的野犬并其他战力不强的无名兽人,也不知这群乌合之众是如何聚集在一起的,他们也无力阻拦这群强盗,只能先一步控制火情,得幸他们来得及时,本就集中在一地的火势并没有向外蔓延,等围聚在圣木中心的部族勇士匆匆赶来时,漫天的火势终于得到了控制。 待巫祝白熠领着一众部族长老姗姗来迟时,那惊人的大火已然全部熄灭,一众族人已然开始清点此次的损失,好在,贵重的贡品没有损失,那群乌合之众不过是带走了一部分鲜活的禽畜而已。 白熠在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却听的一名长老既庆幸又可惜的道:“万幸贡品无恙,只可惜了那羽族,那可是难得的白羽啊。”话音一落,便引得一众长老的附和。 白熠想到那丢失的羽族,神情也不负复刚刚的轻松,就在四周的气氛逐渐变得沉凝一起来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低沉气氛。 “阿骁把两只羽族带回来了。”中年汉子爽朗的声音十分具有穿透力,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从狼藉的兽栏转向了声源处。 白熠看着那不远处长身而立的少年,不由目光微缩,后者浑然不觉,越众而出,一步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少年摊开手掌,掌中的一对雏鸟出现在他众人眼前。 看到那一对羽族,白熠因为看到少年而在心底升起的那一丝复杂情绪瞬间消失无踪,他根本不看那似乎受伤颇重的灰羽,先一步将那昏迷中的白羽捧到了掌心,眼看这贵重的白羽失而复得,他不由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白熠小心的查看了一下白羽的周身,却见它肉翅处似乎被猎豹的牙齿伤到了,一道细小的伤口隐隐有血丝渗出,不由大为心疼,抬眼再看那奄奄一息的灰羽,他毫不吝惜的露出爪尖,抬手便要将那灰羽的肚腹划开。 少年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猛地将双掌一合,眉峰微敛,沉声道:“这灰羽伤在腿上,肚腹处可未受伤。” 白熠先是一愕,随后抬眼定定的看向眼前的少年,片刻后才道:“这灰羽伤的极重,肯定挺不过今夜了,他身体里的魄晶还有些用处,取了出来,还能给白羽和缓伤势。”言下之意却是灰羽重伤难救,还是率先紧着更为贵重的白羽为好。 白熠身为族中巫祝,本就地位超然,说出的话虽不近人情,但是也不无道理,人群中,已经有人低声劝说着少年交出灰羽,少年毫不理会,双掌牢牢的合在一起,只定定的看着白熠。 白熠眉峰一挑,冷声道:“我是不会耗费贵重的羽药救治这劣等灰羽的,你如果现在不愿将他给我,那就等他今夜死了,明天我再破开肚腹取出魂晶,也是一样,你便送他最后一程吧!” 说着,他小心护住那昏迷不醒的白羽,转身离去,留着那少年站在人前,人群中,已经有声音在说少年违抗巫祝的命令,太过不懂事,少年对那刺耳的指责充耳不闻,只低头看着掌中仍在昏迷中的灰羽,沉吟不语。 第六章 6 乌玖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他被一头黑色皮毛碧色眼睛的怪物追赶的疲于奔命,他拼尽全力向前跑,却发现道路尽头是一处悬崖。 前方是万丈深渊后方是可怖的怪兽,乌玖焦急之际依稀记起自己是有一对翅膀的,眼看那怪物锋利的爪尖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他毫无选择的从崖边一跃而下,强烈而真实的失重感登时让他惊醒了过来。 乌玖猛地睁开双眼,梦中的一切瞬间消散,他感觉到自己落在了结实的地面上,周身传来一阵剧痛,仿佛全身的骨骼都碎裂了一般。 乌玖在地面上缓了许久,直到那疼痛终于不那么剧烈了,这才抬眼看向四周,入目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他随即警惕起来。 视线将周围扫过一遍,乌玖随即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破败的草棚中,草棚的四壁跟屋顶全都用捆扎起来的蓬草堆砌,屋顶有一处似乎是疏于修补,破漏了一个圆形的窟窿,一线阳光从那小口中漏了下来。 屋内的物品十分简单,除了一卷睡觉用的草席,便只剩下一方木质的粗糙矮几了,睡梦中的乌玖正是从这矮几上掉下的,这才会突然惊醒过来。 随着记忆开始复苏,乌玖慢慢回忆起昏迷前的画面,那时,他正飞在半空中,失血跟脱力让他开始慢慢坠落,最后落到了哪里,就不知道了,回忆起前尘,乌玖先一步看向自己受伤的腿,却见那里被一块儿粗劣的麻布细细包扎了一圈,他被人救了! 乌玖登时安心下来,要知道,这破败的草棚物什看不出一丝生活气息,乍一看去,像是一座闲置已久的空屋,若真是如此,他恐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奋力自救了,而此刻,那周身的钝痛清晰的提醒着他,想要恢复如初自如行走,还需要很长时间的修养,让他自救,怕是要颇费一番功夫,但现在,有旁人帮助,情况就会好上许多。 眼看自己的的救命恩人——这座草棚的主人一直没有现身,乌玖随即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除了自己的伤势,乌玖最关心的是那黑色的神秘空间,他飞在半空浑身脱力时,曾想要进到空间内,但那一刻,进入空间的口诀却失效了,让他惊慌不已,此刻,落在地面,乌玖再次在心底默念进入,一时间,周围的环境为之一变。 刚刚还是青天白日,转眼间,周遭的一切便被无尽的黑暗完全吞没了,整个静谧的空间内,只有一汪粉色的泉眼,闪动着粉色的荧光,乌玖像往常一样,站在空间的最边沿,就像是真的从外界进入到此地一样。 看着这黑色空间重新对自己开房,乌玖不由长舒一口气,看来,飞在半空中是无法进入到空间内,他默默记住这个限制,随后望向空间正中的灵泉,如果是往常,他可以直接快步走到那灵泉边,尽情的去喝泉水,但现在,他周身骨骼如断裂了一般脆弱,稍动一下便是一阵疼痛,想来是从空中坠落后,伤的不轻。 生怕妄动再让伤势加重,乌玖只能趴伏在空间边沿,巴巴的看着远处的灵泉了,他试验过灵泉的效果,知道它除了口感不错,对身体也大有好处,想来,此时去饮,对伤势的恢复也该有些作用,但是,受制于身体条件,要去泉边饮水,得等他身体恢复一些,起码能够站立行走之后了。 有些遗憾的看了看那汪灵泉片刻,乌玖将目光放到了种在空间内的植物上,他不知昏迷了多久,此番再进来,那些灰谷比上一次又长高了许多,有的在顶端已经有青色的籽粒出现了! 看着那刚刚生出的青色籽粒,乌玖激动极了,多日的等待总算没有白费,很快,他就会有充足的食物吃了! 顺着那摇曳的灰谷根茎见的空隙,乌玖也看到了种在更远处的蒂把,不知是不是乌玖的错觉,他只觉得那蒂把上似乎也有青色的幼叶出现。 不过,他此刻隔着些距离,加上有灰谷阻挡,乌玖隐约间也不真切,但即使如此,乌玖还是高兴起来,这黑色泥土应该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土壤,不但可以增加植株的生长速度,还可以让濒死的植株重获新生,想来,他那万顷良田的任务虽然十分艰巨,但是,有这空间内的灵泉跟黑土的帮助,应该还是有完成的希望的,一时间,乌玖对于未来充满了信心! 从黑色空间内退出来,乌玖收获了慢慢的好心情,他依旧躺在最初进入空间的位置,整个房间内,依旧空空如也,那神秘的救命恩人依旧没有出现。 乌玖身体无法动弹,只能这样静静的等下去,屋顶上的那一眼孔洞将外界的光线清晰的照射进来,让乌玖能够感受到时间的变化。 他看着日头从初生到正午,直至西斜,一整个白天即将过去,夜晚即将来临,乌玖只觉的腹内空空,又渴又饿,也不知这具身体究竟多少天没有进食,而这屋子的主人还没有回来。 就在他打算再度进入空间内,不管不顾的先滚到泉边喝点水解渴的时候,伴着一阵轻微的响动,低垂的草帘被一只蜜色的手臂拂开,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乌玖立刻抬眼看去,却见门口站了个身形矫健的少年,借着夕阳那一丝微光,乌玖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少年,对方俊眉修眼,五官深刻,蜜色的肌肤没能模糊他疏阔的眉眼,反倒让他的气质中多出了一份裹夹着野性的异域风采来。 那少年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立刻抬眼看过来,黑色的瞳孔仿佛一汪幽潭,让人看不清其中深意。 看到滚落在地清醒过来的乌玖,他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倒是很快走过来,俯下-身小心的将乌玖托了起来。 此时,乌玖还陷在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活人的震惊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要知道,从初临此地直到昨天俯瞰整片地域,乌玖只看到了颇为人性化的白鸟跟凶暴的猎犬还有不知名的怪物,曾有一刻,他以为这里是完全由高智动物主导的动物世界,直到此刻,看到一个真正的大活人的出现,乌玖才终于安心下来,虽然他此刻还是鸟身,但是,看到一位人形生物,不管从何种意义上说,都是十分高兴的,毕竟,在乌玖本心的认知中,他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大活人。 戎骁静静的看着掌中小小的雏鸟,黯哑沉厚的灰色羽翼,没有一丝光泽,虽然初羽已然长成,却依旧其貌不扬,周身每一寸都昭示着它劣等羽族的身份,同色的眼眸倒是十分灵动,眼珠转动时,他能感受到它明显的愉悦,这愉悦,是因为他的出现而产生的,他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高兴起来。 这莫名的亲近让戎骁疑惑之时,又觉得有些妥帖,毕竟,是他连守了三个日夜耗费了巨大的代价,才将他从濒死中救回来,三日坚守让他终于意识到,羽族究竟是何等脆弱的生灵,一切果真如阿父所说,越是等级低下的羽族,越不堪一击。 但就是这脆弱不堪的生命,却也有韧性十足的一面,没有羽药的救护,只靠他浅薄的魂力温养魄晶,曾有一刻,戎骁以为这雏鸟必死无疑了,但谁能想到,这小小羽族竟然挺了过来。 彼时,性命无虞的雏鸟依旧在昏迷中,阿叔说最少要再修养三日才能醒来,戎骁初晨上工时,便直接将他放置在了屋中的矮几上,毕竟,羽族爱洁,想来,那放在地面上的草席,他应该是不喜的,谁想到,这小羽族竟然只隔了一日便苏醒了过来。 此刻,戎骁捧着雏鸟左右查看了一番,见没有大碍倒也安心下来,这矮几不过刚到他小腿,雏鸟从其上跌下来,倒也上的不重,倒是他数日前从空中坠落,虽然有蓬草和缓去势,还是伤到了周身的骨骼,再加上腿部被三阶魂勇士抓伤的地方,想要恢复如初,怕是要将养些时日了。 好在,戎骁并不缺耐心,他本就是有始有终的秉性,既然决定要将这灰羽养好,便会全力以赴。 将小雏鸟重新放回矮几上,没了掌心的温热,那小雏鸟明显的瑟缩了一下,真是脆弱啊,戎骁如是的想到,手中的动作并不停歇,就见他先是给受伤的小腿重新包扎了一下,随后,从兜囊里取出了一小截清脆的树叶来,将树叶撕成指尖般大小,戎骁捏了一小块儿,慢慢靠近雏鸟的鸟喙。 这是给他吃的吗?看着那大小刚好入口的清脆叶片,乌玖心道,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少年,见对方眉眼平淡,并没有其他指向,便张开嘴,将那叶片整片吞进嘴里。 嗯,翠绿色的叶片带着脆嫩清新的口感,入口并不难咽,虽味道不如灰谷,但是可以用来果腹。 少年连喂了他六七片树叶,乌玖胃里刚有了三分饱,便停手不再喂食了,乌玖抬眼看了看少年,后者神情端肃冷峻,看上去并不好说话,他随即放弃了继续讨食的企图,反正,只吃三分饱什么的,他在鸟巢里就习惯了。 却见少年喂完食物后,又从一个盛水的囊袋中倒出了极少的一点清水,清水堪堪没满掌心,少年将手掌停在乌玖嘴边,示意他喝水。 乌玖低头便饮,这清水的水质远不如灵泉,甚至比不上鸟巢里的活水,但是,此时的乌玖已经干渴许久,根本顾不得评论水质的优劣。 一口气将少年掌中的水全部饮尽,他这才觉得干涸了许久的嗓子得到了一丝润泽,至此,困扰了乌玖一整天的饥饿与干渴,终于在此刻逐渐离他远去了。 第七章 7 翌日,乌玖苏醒的消息便传开了,并很快在陋棚区造成了不小的轰动,被巫祝大人断言必死的羽族竟然硬撑了三日,并在第四日活了过来了,这是多么顽强的生命力!乌玖的存在,简直颠覆了众人对羽族脆弱不堪的固有印象,至此,戎骁的小小屋棚内,每天便有三五成群的“参观团”前来光顾了。 骤然面对无数双陌生的眼睛,乌玖有些不知所措,被当成稀罕的物什欣赏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乌玖觉得自己就像是动物园中被公开展览的动物,区别只是四周没有牢笼阻隔而已。 身处被救者的立场上,乌玖也无法抱怨什么,他唯一能做的消极抵抗也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不回应任何形式的逗弄而已,好在,少年不会让他一直维持这种如公开处刑般的状态,一旦他体力不支陷入昏迷的边缘,少年会客气的把这批观光客请出去,让他休息片刻后,再把下一波观光者放进来。 而乌玖在经过羞-耻-的第一轮围观后,也终于调整好心态,旁人用打量稀罕物的视线看着他,乌玖同样将探究的目光放到他们身上,毕竟,这些是跟少年一样的,货真价实的人类! 乌玖观察了片刻,随即发现,这群观光客以老弱为主,除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几乎没什么青壮年,老人看着精神尚好,身体也健朗,外露的肌肉线条分明的四肢表明了他们强健的体质和长于劳作的事实,幼儿则多是残疾,残缺了腿脚或者眇了一目的,看上去有几分可怜,难道这部族里的人类全都是这样的吗?这奇特的老少组合让乌玖不由暗暗皱眉。 随着参观时间结束,看客们依依不舍的从屋内离去,而早就精力不济的乌玖至此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时已是深夜,因为被参观耽误了些时间,屋外的暮色变得更加深沉了,乌玖是通过房顶那一角孔洞察觉外界的变化的,粗陋的草棚没有窗户,那里反倒成了白日里唯一的光源,好在,夜晚并不是全然黑暗,当夜半归家,少年在查看完乌玖的伤势后,拉开了矮几一侧那一角草席,将草席下方遮盖的火塘引燃,随着暖黄色的火光亮起,屋内变得温暖又明亮。 随着人群消散,狭窄的屋子倒是生出几分空阔来,少年照例给乌玖喂了食水,仍旧是几片撕碎的脆叶以及并不那么可口的净水,喂食完毕后,少年随意的盘膝坐在火塘边,借着明灭的火光着手编织着什么。 是要修复屋顶破漏的部分吗?看着少年将数根柔韧的细藤熟练的编织在一起,乌玖不由猜测道。 出乎意料,乌玖猜错了。 就见少年熟练地将柔韧的细藤理顺,编织成一块儿方帕,铺盖上柔软的草垫后,将乌玖小心的挪到了上面。 这全新的纯手工软垫比乌玖最初栖身的鸟巢还要舒适,藤条隔绝了湿气,蓬草被阳光晒得温暖而蓬松,陷在其中的乌玖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才意识到,这软垫是少年专门给自己制作的小床铺。 他猛然回想起自己被少年直接放在硬质矮几上时表现出的明显的瑟缩,原来少年将他当时的不适看在了眼里,乌玖抬眼看向面前端肃的少年,后者还在调整那蓬草的堆放,虽依旧是面无表情一副不好亲近的模样,但是,乌玖还是觉得生疏戒备之气渐去,他与他素味平生,能为受伤的自己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个好人啊! 被发了好人卡的戎骁毫无所觉,在安置了小雏鸟后眉眼有了一丝放松,他似乎听力极好,在完成这一切后,似有所感的看向门边,却听得门帘微动,有人一挑门帘,走了进来,却是一个面目鲁直的中年汉子。 “阿叔”看到来者,戎骁的眉眼缓和了下来,点头冲对方示意。 这面容鲁直的男子名唤戎克,正是黑豹夜袭那日给戎骁压阵的中年壮汉,他同戎骁的关系比旁人亲近许多,进到屋内也少了几分拘束,就见他先是点头回应了戎骁,随后转到矮几旁,饶有兴致的看向了其上的乌玖。 “你待他倒是不错。”戎克先是将乌玖左右查看了一番,随后指着乌玖身下那只刚做好的软垫道。 戎骁也抬眼看向那小床铺,算是默认了戎克的说法。 “没想到这小灰羽这般命大,苏醒的也如此迅速”,想到这个比自己预计还要早醒过来的小雏鸟,戎克最终还是赞叹了一句,毕竟,这可是最劣等的灰羽,羽族天生脆弱,品阶越低体质越弱,劣等的灰羽,脆弱如虫萤的羽翼,略一用力就会碎成齑粉,好在,这最为脆弱的灰羽也最是易得,育巢中每年都会有灰羽诞生,庞大的基数让各个族裔得以存续。 “这灰羽有些不同。”戎骁闻言不由道。 “有何不同?”戎克听出了戎骁的未尽之意。 戎骁张了张嘴,似乎在考虑如何描述,在给乌玖进行救治的时候,他的魂力曾深入到乌玖体内,探看过他的魄晶,当戎骁的魂力拂过魂晶时,那魄晶忽然变得异常明亮,虽然只有一瞬,但那至纯至粹的亮还是被戎骁感受到了,即使这之后,它变得跟普通的灰羽魄晶一样暗淡无光,戎骁依旧记住了那一瞬间的明亮,这本就是不正常的,毕竟,最劣等的灰羽感受不到魄力,魄晶也永远不会被点亮。这个发现让戎骁更加专注的检查小灰羽的身体,当魂力的触角拂过灰羽身体的每一寸,戎骁发现除了魄晶的异常,这小灰羽的体质也比普通灰羽强健许多,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信任的男人,戎骁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魄晶发光?怎会?是不是是看错了?”戎克一脸这不是真的的质疑,毕竟,戎骁所说的话颠覆了他的常识。 眼见戎骁陷入沉默,戎克不由续道:“便是真的明亮了一瞬又怎样,灰羽驽钝,永远无法理解魄力,出身便决定了一切。” 于是,戎骁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就当他是真的看错了吧。 戎克也很快将戎骁这个不算是发现的发现丢到了脑后,盯着乌玖调笑道:“你说,白熠何时来领回这小灰羽,它苏醒的消息今日已经传开,说不得那白熠明天就会着人来领了,哼,他当初不肯给羽药,任这小家伙自生自灭,没想到这小灰羽还是被你治的活蹦乱跳,就不知那只小白羽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因白熠当对戎骁日毫不客气的出言,戎克此刻难得有些幸灾乐祸得道 “阿叔慎言。”眼看那中年汉子面上露出几分跟恶质的笑,戎骁不由道,而且,这小雏鸟此时的状态也着实离活蹦乱跳相距甚远。 “怕什么,我本来说的便是事实。”戎克满不在乎的道,在只有二人的情境下,他一贯维持的鲁直外壳终于有了一丝崩裂。 “若是明天就来要人,你这小睡床可就白做了,真是的浪费,怎用了这么多韧藤。”戎克很快转开了话题,在知晓了给乌玖制作睡床的主材后,他便一脸痛心疾首的开始絮叨起来。 面对戎克的絮叨,早习惯了的戎骁只以沉默相对,毕竟,戎克所叹的这些他真的不以为意。 在戎骁跟戎克对话的整个过程里,都没有避着乌玖,因为,他们知道,眼前的小灰羽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在完成三次褪羽之前,所谓羽族仍是蒙昧的兽,只有真正完成了三次褪羽,兽才会生出真正的灵智,而有了灵智,才能够进行语言,规则的学习,以及进行化形的练习,而这也是很多灰羽毕生都无法化形的原因,因为始终无法完成第三次褪羽,他们神志未开,仍旧是懵懂的低等兽族,它们无法进行对传承的学习,自然也永远无法完成为人的转化,好在,劣等的灰羽最为易得,每年都有大量出产,各大族裔并不缺用来孕育子嗣的灰羽。 乌玖的确不知道戎骁跟戎克究竟说了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静静地观看,并从对方的动作情态中推测可能的对话方向,这面目鲁直的中年人,乌玖明显的感受到他跟少年更为亲近的关系,这足以让乌玖对他投注更多的关注。 而让乌玖更加注意他的另外一点是,他是今天出现的,唯一的青壮,不是老者,不是残缺的儿童,是真正的年富力强的青壮,他的存在直接颠覆了乌玖最初对于居住此地的人的年龄构造的推测,并不是只有老人跟儿童,青年,壮年的人同样存在,只是没有出现在自己眼前而已。 两人的对话乌玖一个字都看不懂,但是,乌玖知道他们正在谈论着他,他看出了他们各自的态度与情绪,他从少年身上读出了对自己的看重,迷惑,以及欲言又止,也从鲁直汉子的神情里发现了对自己隐隐的不屑与不在意,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甚至有些矛盾的情绪,乌玖不知它们为何会出现,他对此十分好奇。 可惜,这个谜团暂时无法解开了,在自己的新床上舒服的睡了一夜后,第二天,他被挪回了初生的鸟巢中,乌玖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重伤未愈正处于恢复期的他,那时正在深眠中,是谁将他放回了高木上的鸟巢里?他无法知晓。 可惜了,乌玖异常真心的想到,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那少年家中呆上许久(毕竟,对方特意给自己制作了一个可以栖身的床铺),他甚至打定主意继续观察少年跟他身边的所有人,慢慢学习他们的语言,但是,这一切计划,都被一瞬打破,对此,乌玖除了道一句可惜也做不了其他,他现在还是一只弱小的雏鸟,他无法反抗任何力量强过他的人对他处置的决定。 所以,无数的无奈最终也只能汇成一句可惜了。 第八章 8 乌玖没想到,来到这个全新的世界不过月余,他便要面对一次生存危机,是的,危机,真正意义上的! 作为一名重伤患,在回到鸟巢后,他没有得到任何特殊照顾,在被随意的丢弃到鸟巢一角后,再没有人来理会他,别说在少年家中享受到的那种精心照料,就连最基本的食水供应都没有了。 大白鸟依旧每次定时定点的来喂食,但是,他并没有因为乌玖这名重伤换而改变自己的喂食规则,它依旧高傲的站在那里,等待众雏鸟前来争抢,而浑身是伤,连站立都困难的乌玖显然是无力去抢食的。 乌玖躺在属于自己的小角落,静静的看着白鸟身前汹涌的抢食图景,就见对方先是敷衍的喂完一众灰羽,随后像往常一样将更多的谷物分给跟他毛色相同的白羽,不知为何,巢内白色羽毛的雏鸟只剩两只了。 不过,这并不是乌玖关心的重点,他需要先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在大白鸟喂食的整个过程,他一直目光灼灼的看着它,甚至不时哀叫几声,明确的传达自己的求生意志,可惜,对方在将两只白色雏鸟喂饱之后,便展开翅膀飞走了,整个过程里,甚至没有多看乌玖一眼! 盯着白鸟远去的背影,乌玖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意识到,那大白鸟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甚至,它正打算饿死他! 夜幕降临,当其他雏鸟蜷缩在一起沉沉睡去后,只有乌玖瞪着眼睛直直的看着黑沉的夜色,饥饿正折磨着他,他根本睡不着,乌玖在思索如何自救,通过今天的喂食他已经明白了大白鸟对他的态度,想来,未来的更多天,情况只会更糟,他不良于行,又没有饭吃,饥饿和病痛会很快让他变得虚弱,并最后步入死亡,至此,乌玖倒是终于领会到了动物群落里生存竞争的残酷性,但乌玖绝不允许自己以如此窝囊的方式死去! 在夜幕下,乌玖的身影消失在了这片位面,他进入到了那片黑色空间中。 再一次站在空间的边沿,乌玖看向不远处的植株跟泉水,他的目光变得异常炽热起来,食物、水源,两大生命之源就在眼前,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调动全身的力气挪动到那边水食周边,所谓的身体养护,重复伤害全都被乌玖抛到了脑后,不论这时的举动会给他的身体造成何种损害他都必须要做,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他会死的更快。 伏在地上,乌玖首先试着站直双腿,但这很难,他腿部被黑色怪物划出的伤口很深,几天的恢复期不过是把血止住了而已,要完全自由行走还需要更长时间的休养。 一次尝试让乌玖疼的直皱眉,不过他没有放弃,很快开始了第二次尝试,这回,他试着煽动他的翅膀,经过上一次试飞,他已经多少掌握了飞行的要领,虽然展开羽翅同样让他周身疼痛,但这次的痛感可以接受。 闭了闭眼,乌玖猛的煽动羽翅,他歪歪斜斜的飞了起来,霎时间,周身细碎伤口带来的痛感折磨着他的神经,他勉强维持着低空飞行的姿态,目标是空间正中的泉池。 黑色空间本就不大,位于中心的泉池跟乌玖所在的空间边沿也不过相距四五步成人步幅的距离,但这对于此刻的乌玖而言,依旧是万分漫长的,本就是低空飞行的乌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不受控制的一点点滑落,伤痛让他的身体不够协调,而这对于飞行是致命的! 啪,青翠厚实的叶片拍在了脸上,位于植株顶端的翠绿色的籽粒被撞掉了许多,乌玖心下悚然,他滑落到了根灰谷植株一样的高度,如果进一步坠落,他将掉进这片密集的种植区,而在这个落点,他根本无力再次展开羽翅! 拼了!乌玖猛的拍打羽翅,不管不顾的加快飞行的速度,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不那么圆滑的弧线,乌玖终于穿过眼前半人高的植被,他不管不顾的飞向了此行的终点,粉色泉池! 而用力过猛的后果就是飞行失控,乌玖被强大的前行惯性带着向前,一头栽进了泉池之中! 泉池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小雏鸟的身躯便整个沉入水中,鸟类畏水的天性让乌玖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泉水将他的身躯包裹起来,窒息感随即袭来。 乌玖没有做盲目的挣扎,因为,这会让他下沉的更快,就在他积蓄体力准备奋力向上的时候,一股和缓的力量拖住了他,自水池底部涌上来的新泉将他一点点往上推。 噗,水面破开,乌玖被那力量推到了泉池边,无力的伏在岸边,乌玖依旧对刚刚发生的是心有余悸,后怕让他甚至不敢往身后看上一眼,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把他推到岸边的,但好歹,他活了下来! 随着后怕慢慢退去,乌玖随即感到了身体的细微变化,那是伤口结痂时轻微的痒意,汩汩的泉水来回冲刷修复着他的身体,虽然这十分缓慢,但他可以感觉到!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修复在无声无息的进行,乌玖趁着身体恢复的间歇大口大口的喝下身边的泉水,让胃部增加一点可怜的饱腹感,不知过了多久,当熟悉的疲倦感再度袭来时,乌玖连忙从水池中爬了上来,他不管周身润湿,在黑色的泥土地上打了个滚,随后便陷入了黑沉梦乡。 在他入睡后,他身上残余的水汽汇成一颗颗水珠开始向他周身的伤口汇聚,以润物无声的方式,一点一点继续细致的修复那些伤口。 在这个过程中,灰色雏鸟暗哑的灰色羽毛开始变的厚实而有光泽,原本其貌不扬的他似乎变的顺眼了许多。 当然,陷入梦想的乌玖对此一无所知,当他从梦中醒来,看着眼前一片黑暗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在空间内睡了一个整觉,他忙不迭的从空间内退出来,一瞬间,入目的是大亮的天光,新的一天已经到来了。 灰色雏鸟们对于乌玖的突然出现毫无所觉,依旧懵懵懂懂的打闹玩笑,倒是那两只白色雏鸟朝乌玖出现的方向看了几眼,不过,它们也只是多看了几眼,随后便缩在自己的独立饮水点休憩起来,她们并不关心乌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乌玖哪里都没有看,他的目光只落在自己身上,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好了许多,周身细碎的刮蹭伤已经悉数结痂,活动起来不会再有痛感,腿部的伤口虽然还有些许疼痛,但是却比昨天轻微一动便是眼前一黑的强烈痛感强上太多。 乌玖试着站起身来,随即发现,简单的走动已经不再是问题,只要放慢速度,痛感也是可以接受的,他眼底涌起一阵狂喜。 随着日上中天,大白鸟的身影在此出现,乌玖立马站起身来,一步步向着人群走去。 白熠盘旋下落,像往常一样低头喂食,呼的,不远处几声雏鸟格外尖利的鸣叫让他抬起头来,随后,他的目光定在了一处,却是那昨日还伤的不能起身的小雏鸟此时竟然一瘸一拐的挤到了抢食的雏鸟群中,那鸣叫声便是被挤到一边的雏鸟发出的。 白熠惊诧极了,没有羽药,没给水食,他本想放任这只碍眼的雏鸟自生自灭,但谁曾想,只用了一天,他便恢复了这么多!?难道,他真的如传说的那样,生命里格外顽强吗? 大白鸟探究的视线乌玖感受到了,他没有理会那目光,只是一心一意的将挡在身前的灰羽拨到一边,奋力的抢到了属于自己的四枚灰谷,随后,便安静的退到了一边,缩回到属于自己的角落里。 白熠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乌玖的脚步,他打量了乌玖半晌,只觉得那灰色雏鸟除了毛色鲜亮些许外,再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到最后,还是一以贯之的信念占据了上风,不过是一只灰羽而已,并不值得他花太多心思,他放下了这个问题,像往常一样在树顶盘旋了一圈后,落到了树下。 上一次黑豹的夜袭让整个群落警觉了许多,围栏外的守备增加了一倍,看到白熠行来,守卫的勇士全都恭敬的低头行礼。 白熠随意地点点头,并不多看任何一人,昂首挺胸的离开了这里,族长大人带走了部族内最为精锐的人马,原本守护圣树的侍卫长并他的卫属,也被带走了大半,空虚的防御也是那头三阶黑豹能够悄然潜入圣木的原因,现在守在这里的全都是一阶二阶的低阶魂勇者,并不值得白熠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屈尊寒暄。 一路来到属于自己的圆顶毡房内,却见屋子正中的软塌上,一只胖嘟嘟的白羽正躺在一团绵软干燥的绒毛毡内,它羽翼上的伤口已经被小心的处理过了,羽药淡淡的异味布满整个房间,多日过去,白羽浅浅的伤口已经基本恢复,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度惊吓,过了这么多天,它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为什么同样是被黑豹挟持,偏偏是受伤更重的劣等灰羽早早恢复过来,更为贵重的被自己寄予厚望的白羽反倒昏迷不醒呢,白熠有些烦闷的想到,他绝想不到那被他小视的灰羽并非被黑豹挟持,而是在受伤后凭一己之力用刚长出来的初羽飞到了部族边沿,当然,这堪称玄幻的经过,除非亲眼所见,白熠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第九章 9 乌玖不但在恢复而且他恢复的效果以及速度都比白熠想象的要好和快的多,有了灵泉这个作弊器,乌玖的身体不但完全复原而且在向更好的方向改善。 每当夜幕降临,进到黑色空间里的乌玖除了用泉水浸润全身外还会喝下大量灵泉,他不再刻意压制自己的身体变化,因为他从大白鸟那放任的态度中读到了对自己的不在意,想来,即便他表现的再特别,只要不超过某个超高的限度,后者都不会对他投注更多的关注了吧,毕竟,他全部的心神几乎都放在了那几只白色雏鸟身上。 当然,即使被格外关注了,乌玖也不会像以往那样忌讳,他已经学会了飞翔,这小小的鸟巢已经不再是束缚他的牢笼,他有了进行选择的权利,一旦鸟巢不再适宜他生存,他完全可以展翅离去,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最先播种下去的第一粒灰谷种子长成的茎秆迎来了成熟期,乌玖再无顾及! 乌玖在第一时间开始进行收获,他飞到半空中,用爪子左右摇晃那不算粗的茎秆,很快,满是灰褐色谷物的厚重的穗从茎秆上被摇了下来,乌玖第一次收获了多达二十枚灰谷! 看着散落满地的食物,乌玖兴奋极了! 当夜,他将第一次的收获吃下了大半,至此,在他来到这陌生的位面快两个月后,他终于第一次品尝到了饱腹的感觉,而这只是第一粒灰谷种子所得的收获而已,在接下来几天里,那些被他依次种下的植株将会陆续成熟,单算他种下的这一小片植株,他便能得到足够十数天吃的谷物,而他完全可以将谷物重新作为种子,继续播种,直到将整个空间完全种满,虽然因为空间有限,播种下的植株是有定数的,但仅仅是这一小片区域的开垦,便完全能够满足乌玖自给自足的需要了。 乌玖心下大定,有了这批食物跟涌动的泉水,他终于有了在这片地域独立生存的底气!而经过了多日的修养,他的身体也已经完全康复了,被泉水修复过的身体比过往更加强韧,不论是飞行时的耐力还是活动时的灵活度,都比过往提升了一个层级,更让乌玖高兴的是,他周身的硬质羽毛已经有褪羽的趋势,从最里层慢慢向外,新生的,更加柔韧结实的羽毛,开始取代外侧硬质的羽翼,乌玖相信,当这一次褪羽完全结束,他应当可以飞的更高更远了! 饱餐了一顿,将剩余的谷物一般收拢起来,另一半悉心种下后,乌玖从黑色空间中退了出来,夜幕刚刚降临,玩累了的雏鸟们已经缩成一团准备入睡了,但是,乌玖睡不着,渐渐习惯了饮用泉水的他不会再轻易陷入昏睡中,而今夜的收获则让他兴奋的睡不着,空间内的东西,让他感觉到一种握住自己命运的踏实,最起码,当再有人将他丢在一旁,任他自生自灭的时候,他有充足的物资对抗这种恶意的放任。 怀着激动的情绪,乌玖再一次站到了鸟巢边沿,此刻,他体力充沛,羽翼丰满,那从巨木下刮上来的劲风再也不能将他退缩分毫了,一展羽翼,乌玖让自己融入到风力,借着盘旋而上的风势,他开始了第二次夜飞。 不同于上一次的 ,这一回,乌玖飞的十分从容,像大白鸟一样在树梢上盘旋了一圈后,乌玖慢慢飞向远方,他首先看到的是上次冲突中出现的猛犬,被重新加固过的栅栏外,有近二十头猛犬在来回巡视,乌玖好奇的看了看它们,随即发现,这群猛犬虽然没有人驱赶,但是十分自觉地分成了两队,分别以栅栏入口为原点,向两侧来回巡视。 看来,这群猛犬跟上次出现的黑皮怪物并不是一伙儿的,乌玖一边看一边想到,他的身形慢慢向下压,风带走了他周身的气息,犬裔本就嗅觉灵敏,登时,便有一头正在巡视的猛犬抬起头,惊疑不定的左右探看。 乌玖见状扑扇着翅膀向上攀升,灰色的羽翼几乎跟黑沉的天色融为一体,当周身的气味都被风吹散远去,再没有人发现他的行迹,那头警觉的猛犬在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后,疑惑的收回视线,很快,重新混入了自己所在的队列中。 乌玖从天空俯瞰身下的大地,随着夜幕降临,这个大型部族内的人流开始从几个固定的聚集区往各自的屋棚处分流,这一次,乌玖终于看到了族群中除了老弱之外的人类,出乎意料,青壮的数量比乌玖想象中还要多,他们大都居住在那种用兽皮跟蓬草搭建起来的房子里,虽然质量不如最好的圆顶毛毡房,但很显然,要比最外侧的那些单用蓬草搭建的棚屋好上许多。 而这群青壮的活计也十分明显,作为整个部族的中流砥柱,他们的主要工作,便是驯养部族内的食物,在这群青壮的聚集地,乌玖看到了一个用围栏圈起来的巨大的养殖区,无数鲜活的禽畜在其内悠闲的踱步,数头猛犬在围栏里,不时来回跑动,将不同的禽畜赶到各自所属的栏圈里。 猛犬,又是猛犬,乌玖看了看那些状似牛犊,工作勤恳的犬只,不得不承认,它们虽然看上去十分骇人,但是作为工作犬却称得上兢兢业业,毕竟,它们的“主人”都各自归家了,这些犬支还在辛苦的进行各自的工作。 乌玖调整羽翼,飞向更远的地方,他很快发现了老弱们白天集中的区域,在这个部族内,还有一块儿单独辟出的田地,这些老弱们白天应该就是在这里劳作,在一小片种植区,乌玖轻易的发下了他食用的那种灰色谷物,不知为何,这种谷物只种植了一小片,植株的茎秆看上去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出产的籽粒也不如黑色空间内的饱满,除了这一小片灰色谷物区,剩下的,便是大片的金黄色类似蓬草的东西,乌玖看不出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盘旋了一圈,便向高空飞去。 乌玖在天空盘旋了许久,默默的注视着部族内的青壮和老弱们,眼看着他们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屋子前,并很快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很快,灯火亮起,部族的夜终于来临。调转方向,离开部落聚集区,开始飞往更远的地方。 乌玖并不是特意要去到那里,只是想测算一下现有体力能够支撑的飞行距离而已,而他毕竟只是一只弱小的雏鸟,在飞离部落不过数分钟后,身体的反馈便明确的告诉他,不能继续向前了,乌玖看了看远处渺远深沉的黑夜,十分乖觉的调转方向,部落明亮的灯火让他不至于迷失方向。 乌玖没有回到鸟巢中,他在部族最外围的简陋草棚中巡视了一圈,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俯冲向下,简陋的草棚片刻功夫便近在眼前,出乎乌玖的预料,房顶上那个圆形的孔洞,竟然还没有被补上,他落到了屋顶上,勾着脑袋,顺着那圆形的孔洞向屋内探看。 屋中的少年五感格外灵敏,立刻便发现了他的窥视,后者猛地抬头,直直的朝他看过来。待看到孔洞外探看的乌玖,少年黑色的眼眸亮了亮,似乎很是惊奇,但并没有厌恶或者抗拒的意思,于是,乌玖放心下来,他大胆的顺着那孔洞钻进屋内,在屋中盘旋起来,狭窄的屋子,只转一圈便能够完全看尽,乌玖欣喜的发现,那个专门为他制作的蓬松的睡床依旧摆在那熟悉的矮几上,是的,在他离开了那么多天后,它依旧被放在那里, 没有丝毫犹豫,乌玖立刻飞扑过去,陷进了属于自己的床铺里,如果不是发声部位已经异化,那舒服的感触怕是要让乌玖直接shenyin出声, 少年一直看着他的动作,眼见乌玖熟门熟路的飞到那蓬松的床铺里,他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他看着乌玖,用他完全听不懂语言,说出了几个单音,虽然乌玖并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但是,乌玖从对方的神情里,依旧领会了那单音的含义。 是你啊,少年叹声道,只用了一眼,他便认出了他。 第十章 10 被特意制作出来的小床铺果然比鸟巢舒服了许多,乌玖一躺到床铺中就不想起身了,让乌玖欣慰的是,少年在认出他后,并没有出言驱赶,还贴心的将他挪到了火塘附近。 一股暖意借着火势扑面而来,乌玖从面上到心底都变得妥帖起来,最近几天气温下降了不少,特别是在夜里,跟白天全然是两个温度,一次夜飞,便让乌玖深刻的感受到了夜半天空的寒冷。 但此刻,火塘的暖意将乌玖一张鸟脸映的忽明忽灭,不过片刻,融融的暖意便将周身凛冽的寒意完全驱散,乌玖夜飞归来被夜雾打湿的羽翼再度变得干燥起来。 真是好人啊!乌玖缩在火塘前,感受到周身的绒羽因为顺利脱水而变得重新蓬松起来,不由愉悦的想到。 在默默又给少年发了一张好人卡后,乌玖有些无聊的扫视起这个狭窄逼仄的房子来,屋中的摆设跟上次来没有太大区别,毕竟屋内唯二的家具也不过草席跟矮几而已,唯一有些许不同是屋角处多出了一件奇特的工具。 乌玖好奇的细看过去,却见那工具由木柄跟骨质的柄头组成,木柄两端尖锐,骨质的柄头看上去笨重而钝,跟木柄的衔接处沾满了泥土。 武器?乌玖看着那奇特的工具暗自猜测道,但又觉得那沾满泥土的柄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杀伤力,这件工具应该在最初始便斜立在墙边,不过因为太过不起眼,一时没能引起乌玖的注意,此刻,当乌玖再度以更为认真的眼光打量这座破败的房子,才发现了它的存在。 应该是某种农具吧,乌玖盯着那柄头处厚实的新土,最终确认道,这几天,他沉迷于在黑色空间种地,对于泥土分外敏感。 在得出结论后,乌玖暂时放下了对屋角工具的兴趣,重新将目光放到了身侧的少年身上,却见对方盘腿坐在火塘前将一大堆厚实的杂乱的蓬草捆扎成堆,他的手十分灵巧,做的又十分认真,枯燥简单的手工在他做来也颇具美感,乌玖虽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但这不妨碍他看的津津有味。 没有了上一次人来人往的热闹,屋子里只有两个人,显得格外的静谧,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来,让乌玖没来由的觉得放松,窝在蓬松的床铺里看着少年重复而又灵巧的动作,乌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很快便迷糊的睡了过去。 以后就在这里安家也不错,乌玖在睡梦中美美的想到。 但现实总是会把梦想顷刻间击碎。 翌日,一觉醒来的乌玖惊愕的发现,他又被送回了鸟巢里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少年家有个任意门可以直通树顶鸟巢吗!于睡梦中毫无所觉的乌玖不由郁闷的想到。他随即又烦恼起少年的态度来,昨天看上去明明十分和谐,他还以为对方默认自己借宿的行为了,谁知竟然是自作多情,他明明自带水食很好养好不好! 如果能说话就好了,提前把情况说清楚,总好过不明不白的被送回来。乌玖踢着脚,一边踱步一边颇为不甘的想到,也许是外放的气势太过哀怨,所到之处,其他雏鸟全都自觉自发的让出道路来,就连那两只白色雏鸟都有些畏缩的躲在角落里不敢叫嚣。 乌玖兀自懊恼,却不知少年正因为他一时兴起的滞留惹上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羽族的气味瞒不过人,戎骁也做不出私藏雏鸟的事情,在第二日清晨上工前,便将乌玖送回到了巫祝手里,于是,自然是免不了被一顿盘问。 “这是怎么回事?”在把乌玖送回育巢后,白熠冷着脸,口气不好的问道。 “不知道,昨天飞到我屋子里的。” 戎骁实话实说,一脸坦荡。 “不可能!”白熠立刻道,那可是一只劣等灰羽,灰羽怎么可能自己会飞? 戎骁挑了挑眉索性不再不说话了,对于说不通的事他习惯保持沉默。 于是白熠又不高兴了,他看着少年年轻而英挺的面容,眉眼长得都像极了他的父亲,性子却又跟他那上不得台面的羽父一样,小家子气偏又执拗的不行,面对质疑竟然连一句替自己辩白都说不出来……这简直,简直! 若不是还要维持几分巫祝大人的威仪,白熠几乎要把痛心疾首几个字写在脸上。这份隐秘的气闷让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一时间,白熠也没了盘问的兴致,他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戎骁从然如流点点头,干脆的退出了这阔大却无比压抑的圆顶毛毡房。 白熠眼看少年二话不说直接撤走,登时气的仰倒,生了一阵子闷气,白熠终于开始思索今天发生的事,头痛之余生出几分疑惑来,怎么又是那只灰羽! 是的,白熠对乌玖这只有些特别的灰羽十分有印象,不论是初生之处的褪羽速度还是受伤后的恢复速度都让他暗自心惊,如今,竟然连飞行都自己学会了,不,那可是一只灰羽。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羽族在幼年期便无师自通的学会飞行这种事,在整个羽族浩瀚的历史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白熠记得,他读到过的一本羽书中曾有记载,百余年前曾有一名格外聪明的羽族刚刚褪完绒羽便早早学会了飞行,可他羽翼未丰又控制不好力道,不慎从育盆中坠落恰好被当时在圣木下巡视的侍卫长救起,后来,那侍卫长有心求娶,还成就了一段佳话,但那可是一只墨羽,仅次于皇裔彩羽的最高品阶! 脆弱的灰羽,呵,这种劣等羽族怎能可以相提并论! 但这只羽族的确是不同的,一个声音提醒着他,他的一些列的异常都在昭示着自己的不同,但白熠选择无视这些,他根本不会相信,一只低劣灰羽身上能够发生什么奇迹,虽然白熠也意识到,这种偏见中包含着一种名为迁怒的情绪,但是他拒绝承认,灰羽,哼,他十年前就看透了,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白熠在回忆前尘的时候戎克正拉着戎骁说话。 “先说说昨天是怎么回事。”戎克端着一张鲁直的面孔,还是颇有长辈范儿的。 戎骁一向对这位阿叔知无不言,便将昨天的事情简略的说了说。 “刚长了初羽的小雏鸟会飞?那小灰羽从育巢上飞下来,还专门来找你了?”戎克瞪大眼睛,一副听梦话的表情。 “本就是如此。”少年平声道。 “好吧,便当这小灰羽天赋异禀,”戎克立刻道,他也清楚自家侄儿不会说谎,想了想又道:“你怎么没把他立刻送回育巢还留他住了一夜,”他也不看戎骁面色,大剌剌的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不过是一只劣等灰羽,脆弱的很,若是不小心死在你屋子里,这可怎么说得清。” 没想到话一出口自家小侄颇为不悦的皱起眉来,看了自家阿叔一眼,不再说话了。 戎克也自知失言,见状,悻悻的不说话了,自家侄儿啥都好,就是这闷不吭声的气势有点吓人啊。戎克一边走一边心有余悸的想着。 。 第十一章 11 重新回到鸟巢内,乌玖有些无所适从,整个鸟巢他已经完全逛熟,在他看来,偌大的鸟巢作为一个差强人意的暂居地,除了那根不知能否成活的蒂把外,再没有什么看上去有价值或者能够引起他兴趣的东西了,毕竟,一群懵懂的雏鸟根本无法跟他形成交流。 当乌玖掌握了飞行这项技能,逼仄的空间跟每天规律到刻板的作息便开始让他难以忍受,当灰谷迎来了成熟期,他的食物也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后,滞留在这里彻底失去了意义,毕竟,就连每天例行的喂食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在夜飞伊始,乌玖便在考虑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滞留在这里,对于他的“种田大计”不但没有任何正向作用还会徒劳的浪费时间。 但是,在实际测算过最大飞行距离后乌玖清楚的意识到,以自己现有的体力根本无法离开部族太远,于是,乌玖在思索之后,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去到少年家里暂居一段时间,这样,不但可以就近观察部族众人的语言跟风俗习惯,耳闻目染的学习一些生存技巧,还可以得到精心的照顾,甚至交到朋友。 介于少年一开始表现出的友好,曾有一刻,乌玖还动了把少年发展成种田成员的念头,他有一方可以增强体质的灵泉,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筹码,如果少年同意,他可以跟对方商量出一个两方都可以接受的合作模式,但这些打算还没有形成清晰的框架便被现实直接打碎,少年根本就没有收留他的打算! 抖了抖羽毛,乌玖把这件让人不快的事情抖掉,他站起身来,再度来到了鸟巢边沿。 张开翅膀,乌玖轻松的滑-入了风里,平和的风托举着乌玖的身躯缓缓上升。 照例在巨木上盘旋了一圈,乌玖惊奇的发现,在树下巡视的变成了四队健硕的成年男子,就见他们在栅栏外列成两排,队中首领模样的人正在面对面交流着什么,至于昨夜那些矫健的猛犬,则失去了踪影。 早晚倒班么?乌玖疑惑的想到,并暗自困惑那些猛犬的去向,这疑问刚刚升起,乌玖便震惊的发现,那两队像是负责交接的壮汉,在送走了另外两队人马后,全都身形一矮,变成了十余头牛犊大小的犬只。 乌玖:“!” 目睹了大变活人的乌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他有心想要留在空中再看一会儿,地面上的人却发现了他的存在,他们发出或惊讶或震骇的高吼,立刻向自己的方向追了过来。 乌玖见状不慌不忙的调转飞行方向,朝着远离圣木的方向飞去,他并不惧怕那些猛犬,更不虞被他们追上,毕竟,自己身有两翼,况且,就是真被追上又如何呢,不过是回到巢中再安分的呆上几天而已,根本不值一哂。 不疾不徐的煽动羽翼,乌玖居高临下的看向身下的大地,此刻还是清晨,晨曦将这片无遮无拦的平整旷原完全照亮,视野比夜晚好上无数个量级。 极目远眺,乌玖大略计算了一下自己在白天里视野的极限,随后便收回目光,从高空俯瞰这个沐浴在晨光里的大型部族,他不意外的在部族的主路上看到了去往各自工作地的人群,新的一天已经来临,牲畜圈养区跟小型种植区也要开始运转起来了。 在偌大的牲畜圈养区上空盘旋,乌玖看到了更多变成犬只的壮汉,他终于确信,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高智群体,拥有动物和人形两种形态,那么他是否可以变化成人形呢?这个想法刚刚浮现,乌玖便觉心下一突,风势有了细微的改变,有什么东西,缀在他身后,毫不迟疑的追了过来。 鸟类的全景视野让乌玖很快看清了来者,那是一只大白鸟,乌玖只见过一只大白鸟,便是每天前来鸟巢中投喂食物异常偏心的那只! 他下意识的调整翼展,想要躲开这将会造成空中事故的冲撞。这样的调整,让他毫无防备的撞进了一片光里,那团骤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无法在半空中踩刹车的乌玖毫无选择的撞了上去,当那光线打在身上,乌玖只觉得身体开始不听使唤,有什么东西将他整个束缚起来,他再也无法维持飞行的姿势,很快便身不由己的开始向下坠落。 失重感再次袭来,乌玖毫无依凭的开始向下坠落,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那只用怪力束缚住他的白色大鸟以俯冲的姿势跟在他身边。 近了,当地面骤然近在咫尺,乌玖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却见那刚刚还顺着风俯冲向下的白鸟在半空中缓缓拉长了身形,变成了人形模样,并在安然落地后,轻巧的接住了他! 在目睹了人变成猛犬后,乌玖在极短的时间里又近距离看到了鸟变成人类,这一回,他眼中少了惊讶,多了一丝狂喜,如果白鸟可以变成人类,那么很显然,他也可以!事情一下子变得有趣起来了,乌玖立刻决定对于自己的去留进行重新的评估,很显然,这个世界,他需要深入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 且不说骤然被惊喜击中的乌玖,恢复成青年形态的白熠,远没有后者那样的好心情,拎着小雏鸟那两只张开的羽翼,他眼底多了一丝恼怒,眼前这不安分的小灰羽太能惹事了,他根本没想到,一只灰羽竟然是育巢中最先学会飞行的,更没有料到,只是一个昼夜,他便敢再度从育巢中飞出来,继续惹事! 白熠自持巫祝的身份,最重视的便是规矩,一直以来,他对灰羽唯一的要求便是安分守己恪守本分,那些资质低劣的灰羽们,全都可以达到他的要求,但眼前这有些特殊的小灰羽,却是连基准线都做不到,白熠觉得,他需要给这小灰羽一个教训,让他知道点厉害了。 一路酝酿着惩戒措施,白熠的神色格外难看,乌玖对于即将来临的危险毫无所觉,被大白鸟幻化的青年一路揪着羽翼也不以为意,眼睛灵活的看向四周,全景视野让他将周围的情景尽收眼底,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以如此低的视野观察这个部族。 乌玖看到一大群正值壮年的汉子将不算宽的主路,堵得密密实实,人群全都向各自的工作地汇聚。 白鸟青年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而他在这个神奇的部族里似乎地位超然,人群看到他自动自发的让到两边,给他让出一条通路来,白鸟青年便如达摩分海一般,轻易的从人群中穿了过去。不过,这也让他成为的人群的焦点, 乌玖感到,有不少隐含探究的视线也落到了自己身上,不过,在少年家被公开展览后,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视线的注视,并毫不迟疑的回看回去。 随后,他发现了壮汉中混迹的人数不算多的老弱,依据他从空中俯瞰的路线,他们将在下一个路口跟壮汉们分道扬镳,青壮去往圈养区,老弱则去往种植区,目力极佳的乌玖还在人群里看到了少年,他身边站着的是让乌玖印象深刻的那位鲁直的壮汉,此刻,他们正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少年的目光里,更是带着些许担忧。 是在担心他么?那为什么要把他送回去啊,乌玖有些费解的想到,这个疑问自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跟少年的对视只是一瞬,乌玖被白鸟青年带着,很快便越过人群,跟人海中的少年错身而过。 不同于乌玖一路一脸新奇的左右探看,白熠一路上目不斜视,一脸矜持的无视旁人的行礼,作为一名地位尊崇的巫祝,在这部落中,除了族长跟高阶战士,他不需要向任何人回礼。 一路回到圣木前,刚刚那追出去的两队人马也陆续回来了不少,看到白熠手中的小灰羽,全都面露羞惭,这只灰羽,是在他们眼皮底下不慌不忙的溜走的,作为圣木护卫,他们失职了。 白熠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对那外出未归的族长大人,也不免多了几分抱怨,后者一次性带走了所有的高阶勇者,让这群刚刚被选拔上来的后补护卫们群龙无首,一遇到突发情况便方寸大乱。但他并不是侍卫长,这种事,并不是他管辖的范围,白熠便只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两名临时小队长闻声更是心下惴惴,眼看巫祝拎着那落跑的小灰羽踏入到围栏内,他们互看一眼,连忙殷勤的跟了过去。 白熠似乎知道两人跟在身后,一路走到圣木前,随手将那小灰羽往身后一丢,曼声命令道:“把他丢到浊溪中,这两天不要给他吃食。” “这……”骤然接了个烫手山芋的临时小队长不由面露难色,他抬眼看向白熠,期待巫祝大人能改变主意,但后者此刻,已经将目光放到了圣木粗重的树干上,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周身透出的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那小队长见状,只得照办,他双手合十,将那小灰羽禁锢住,一路带到树下的浊溪面前,有些犹豫的看着那浑浊的水塘,他扭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家巫祝大人,眼见后者背对着他,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他最终狠了狠心,将那不断挣扎的小灰羽丢进了圣木之下那个只有一尺见方,却布满黑泥充满异味的“水塘”里。 浊溪,圣木之下最为污秽的所在,其内充满了羽族讨厌的气息,按照羽书中的记录,浸灌浊溪是最让雏鸟害怕的惩罚之一,而在犬裔部落,数年来,这个惩戒措施还从未被启用过。 第十二章 12 白熠抬起头,直视眼前高耸入云的巨木,远处传来了一阵细碎的鸟鸣声,那小灰羽显然并不甘愿就这样被丢进浊溪中,正不住的挣扎着,但,这徒劳的挣扎又有什么用呢,白熠心底一晒,将那声音当做杂音过滤掉,对于那劣等的灰羽,他并没有多少宽容之心,况且,犯错者,本就应当受到惩戒。 收敛心神,白熠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圣木上,这棵年轻的圣木还不到一百岁,它的前身不过是一小截手臂粗细的枝杈,经过近百年的成长,才成为如今的繁盛模样,有了它,犬裔可以自行奉养羽族,繁衍自己的后代,而不必花费其他代价去换取珍贵的成羽。 这根珍贵的圣木枝杈,是百年前族中强人向当时的牧云郡君俯首称臣后得到的奖赏,从此,犬裔部落整族成了郡君的家仆,为郡君世代驯养牲畜,养护珍禽,兢兢业业,不敢懈怠,但也因此,犬裔部落在这贫瘠的牧云边陲生存了下来,并且得以不断繁衍,变成了现在繁盛强大的模样。 白熠紧盯着巨木粗壮的树干,树干的最底部有两根十分深的刻痕将整棵巨木围绕了一圈,用魄力去看,可以看到,那刻痕上,布满了繁复而密集的古意的符文。 两道刻痕,代表着这棵年轻的圣木低劣的等阶跟稀薄的圣木血统,白熠清楚的知晓,唯一让部族的历代主事者们耿耿于怀的,便是这件事。 从郡君府中的圣木上撷取的一小节,让圣木本就庞杂的血统,变得更为稀薄,这棵圣木上,无法出生更高品阶的羽族,除了劣等的灰羽之外,平等的白羽便是其能够生出的品阶最高的羽族了,至于上等,上上等的高品阶羽族,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棵圣木的育巢之中的。 确认了这一点,白熠心中一定,他现下十分确信,那一身灰毛的小雏鸟,只可能是一只劣等灰羽!即便他早早褪羽,还最快学会飞行,也依旧无法改变他那与生俱来的低劣血统,想来,当他慢慢长大,那灰羽独有的脆弱愚钝的品行便会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这下,白熠心底彻底安定下来,他不再更多停留,回过身,快步离开了这里,毕竟,那只被他寄予厚望的小白羽,还等着他去照顾呢。 乌玖万万料想不到,自己会被毫不留情的扔进一个臭水沟里,灌入鼻腔的难闻气味让他难以忍受的眯起了眼睛,在经过最初的愕然后,他隐隐明白过来,这恐怕是那只偏心的大白鸟对他的惩罚了。 乌玖把自己今天的行为回想了一遍,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受到惩戒的事情,毕竟,他不过是在白天低空飞行了一阵,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骚-乱而已,不过,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乌玖很快收敛心神,着眼当下。 在水池里挣扎了两下,乌玖便发现自己并不会溺水,这个布满粘稠物质的黑色水塘浮力惊人,让他可以仰躺着浮在水面上。 这一发现,让乌玖安定了不少,确信自己不会淹死后,乌玖便挣扎的想要靠近岸边,尽快从这惹人厌的臭水沟里爬上去,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黑漆漆的臭水沟里,漂浮的粘稠油腻的黑色物质,让乌玖的羽毛黏连在一起,极大的限制了他的行动,此刻的他,别说飞,就连舒展羽翼都做不到! 至此,乌玖才真正领教了这惩罚的厉害,停止了挣扎,乌玖任凭自己平躺在了黑泥潭里,他首先想到的自救方式,是去到黑色空间内,不过,这个方案随即被他否掉了,他能够感受到,隔着栅栏,那些巡视的壮汉们,不时会将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乌玖不想贸然暴露黑色空间的存在。 权衡一番,乌玖打定主意,等夜深后,再进入空间内,毕竟,他已经吃到了引人关注的苦果。 于是,乌玖彻底安静了下来,开始静等夜晚到啦。 随着夜幕降临,整个部族陷入了黑暗中,壮汉们重新化作猛犬,在围栏外来回巡视,乌玖一直在观察外面的猛犬,眼见对方的视线终于不再落到自己身上了,乌玖心下一松,正想没入到黑色空间内,池水边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他警觉的瞪大了双眼,倏地看了过去,夜色模糊了对方的面容,但那熟悉的身形轮廓还是让乌玖一眼认出了对方! 少年伸出一指,抵在唇间,乌玖便将那一声惊呼飞快的压了回去。而整个过程中,栅栏外的猛犬们毫无所觉! 乌玖瞪视着少年的动作,就见他无视乌玖的惊讶,不疾不徐的盘腿坐下,从腰间兜囊里掏出了一片乌玖眼熟的叶片,像数天前那样,将青草叶掰碎了递到乌玖嘴边。 乌玖扭开头,拒绝了少年的喂食,倒不是他突然迸发出了什么不吃嗟来之食的骨气,实在是周遭的气味熏的人毫无食欲,而且,他空间内自有灰谷灵泉可以食用,并不缺这点食物,当然,乌玖绝不承认这其中多少有些许迁怒少年的成分。 面对乌玖明确的拒绝,少年倒是并不着脑,略一思索,他探身,将浊溪中的乌玖捞了出来,拎着一身脏污的乌玖,少年缓步来到了圣木的另外一侧,却见一汪清澈的水塘出现在这里,乌玖目测了一下,随即惊讶的发现,这清池跟那污浊的水塘分列圣木两端,呈平直的夹角,将圣木所在的方位夹在了中间。 他没来得及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少年便将他放到了水塘边,清澈的水流缓缓的留下来,那些黏腻的,覆盖在羽毛上的污渍,便被这清澈的水流一点点洗净了。 第十三章 13 戎骁一直等到周身的水汽完全被魂力蒸干,才慢慢凑近那落入浊溪中的小雏鸟,后者跟他想象中的一样聪明,在接收到他收声的信号后,立刻便安静了下来,他本想先喂它一点食物,可它直接拒绝了自己的喂食,戎骁对此倒并不意外,羽族天性喜洁,想来,不将这只小雏鸟弄干净,他恐怕什么都不会吃了。 探身将小雏鸟从浊溪中拎起来,戎骁带着它一路带到了清溪边,戎骁半蹲在那灰色的小雏鸟身前,将周遭细碎的风遮挡开来,在身前空出一块儿更为温暖的区域。 用清溪的水小心的淋在雏鸟身上,清澈的水流很快便将小雏鸟周身的秽物洗净,不过,被淋成落汤鸟的小东西看上去还是蔫蔫的,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戎骁见状不由眉心微蹙,脆弱的灰羽,经不起任何摧折,特别是在幼年期,若是任凭寒意入体,恐怕翌日便要生病了。 乌玖自然是不清楚少年的忧虑,他还在震惊于少年的突然出现,毕竟,圣木周围的守备堪称森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开二十头来回巡视的猛犬再越过高高耸立的木质栅栏,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身体被冲干净了,那恼人的异味也随之消散,这让乌玖舒心了不少,虽然绒羽上还挂着淋漓的水渍,但这已经不会影响他的食欲,如果少年再递给他掰好的细碎叶片,他便不会再拒绝了,被夜风冻得直打哆嗦的乌玖,急于通过进食补充热量。 不过,少年做的比乌玖想象的还要多,就见他皱眉看了乌玖一会儿,随后伸出一只手,指尖碰到润湿的绒羽。 一股隐秘的能量慢慢浸入,乌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电了一下,他惊诧的跳到了一边,瞪着一双晶亮的鸟眼,惊疑不定的看向少年。 少年先是一愣,随后似乎被乌玖的反应逗笑了,一直古波不惊的眼眸闪过一抹难得的笑意,就见他紧接着伸出双手,将受到惊吓的乌玖整个捧起来,制止了他的躲闪。 整个过程中,乌玖一只紧盯着少年的眼睛,少年的眼眸虽深邃,但眼底除了对他纯粹的关心,看不出任何其他东西,于是,乌玖慢慢的放松下来,静静的等待他施为。 很快,熟悉的感触再次从少年的指尖传来,乌玖周身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紧绷起来,好在,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乌玖不再像最初那样抗拒了。 当那力量将整个身体包饶住,没有感受到任何实际伤害的乌玖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他随即感受到了一股能量流入了体内,带来了充沛的力量跟暖意,随着少年的手指揉搓,那能量被和缓而均匀的覆盖在绒羽上,很快,周身润湿的水汽被那暖融融的力量慢慢蒸干,乌玖只觉的从内而外,整个人暖和了过来。 好神奇!乌玖忍不住再次看向少年,后者笑着将他重新放回到地面上。 乌玖抖了抖周身的绒毛,蓬松的感觉像是被阳光洗过,他舒适的眯起了眼睛。 状态变好的乌玖跳到少年跟前,用鸟喙轻轻啄了啄他的指尖,除了表达感谢外也默默将最初的迁怒一并解开了,若是此刻能够交流,乌玖恐怕会十分“大度”的告知少年,自己不会再计较少年偷偷把他送回鸟巢这件事了。 可惜,两人还没有形成任何默契,在交流上难看带上了更多的主观性,乌玖冰释前嫌的动作被戎骁理解为讨要食物的前奏,他立刻取出了存放在腰间兜囊里的食物,将刚刚掰碎的叶片再度递到了乌玖眼前。 Enmmm……虽然肢体交流发生了偏差,但是,已经饥肠辘辘的乌玖并不会拒绝这些难得食物。 眼看食物递到了嘴边,乌玖从善如流的大吃起来,虽然这叶片口感一般,但乌玖依旧吃的很开心,毕竟,这是一顿包含少年心意的食物,光是想到这一点,便让乌玖有了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而更让乌玖高兴的是,少年一反初见时的“吝啬”,给出了足够多的食物,整整两大张叶片,让乌玖吃的十分饱足。 戎骁一直观察着乌玖的反应,眼见他一脸满足,终于停下了喂食的手,用掌心盛了一点清溪的水,小心的喂给了他。 乌玖尝了尝味道,随即发现这水跟鸟巢上的出水口供应的清水味道一致,他不禁抬头看向高高耸立的巨木,又看了看位于同一水平线的一清一浊的两个水塘,心中一动 戎骁并不知道乌玖正在思索着清溪浊溪跟圣木的关联,他见后者眼眸低垂,只道他吃饱后困倦了,此时已是夜半,雏鸟应该要入睡了,他随即将乌玖捧在手中,重新走向那浊溪边。 乌玖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待意识到自己要再度被扔到臭水沟里的时候,想要抗拒也晚了,他有些发蒙的看着少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下此重手。 那哀怨的情绪既是不做语言交流,戎骁也能看明白,他只能安抚的摸了摸眼前的小雏鸟,夜里寒凉,圣木之下没有其他取暖措施,浊溪虽然气味难闻,但其中的黑泥可以很好的保暖,起码不会让小雏鸟在夜间冻伤。 “安顿”好乌玖,低声保证明天会再来后,戎骁站起身来,准备趁着夜色离开,再多停留,那在外巡视的部族勇士恐怕要发现他的存在了。 乌玖眼睁睁的看着那少年背身而去,他情知少年是偷偷前来,也不敢喊破对方的行迹让他被外面的猛犬发现,只能哀怨的看着他的背影,随后,他知晓了少年能够悄然出现在圣木内部的原因,却见对方走到刚刚给他清洗身体的清水塘边,在水塘前纵身一跃,随后整个人没入的溪水之中, 从水中过来的吗?乌玖的关注点随即转移。 他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暗自猜测那水路一直通到哪里。 随着少年的消失,乌玖终于得空进入了黑色空间内,虽然他隐约意识到少年将他“安置”在臭水坑中是一片好意,但是他完全无法接受在那种地方躺一夜这种事!还是黑色空间内的居住环境更让人安心。 第十四章 14 进到熟悉的空间内,乌玖感到安心的同时顿觉困倦袭来,虽然身上满是脏污,但乌玖不愿意把灵泉当做洗澡水,毕竟,宝贵的泉水是用来喝的,况且,羽毛弄湿了也不易干。 不做更多讲究,乌玖索性席地而卧,枕土而眠了,黑色空间内静谧的环境是最好的助眠剂,乌玖很快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睡醒后的乌玖愕然的发现,自己竟然“发芽”了! 一朵脆嫩的叶片从绒羽的缝隙中娇羞的钻了出来,让乌玖半晌无语。 瞪眼看着那细幼的叶片,许久,乌玖才伸出另一边的羽翅,小心的碰了碰那黄豆大小的叶片,叶片被拨动时只是轻轻摇曳,并不见脱落,一副扎根很深的模样,乌玖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幼叶并不是从绒羽内长出来的,而是扎根在那些附着在他羽毛上的黑泥里,发现这一点的乌玖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心中一动。 这叶片细看去,便是昨夜他所吃的那种翠叶的缩小版,想来,昨天不知是什么时候沾到了一粒草种,今天竟然发出芽来。 没想到那臭水沟中的黑泥竟然有如此惊人的肥力,乌玖有些哭笑不得的想到,他把那一小颗幼芽小心翼翼的从绒羽中剥离下来,随手种在了灰谷旁的空地上,虽然翠叶口感不如灰谷,但好歹也是一种难得的食物,乌玖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增加空间食物多样性的机会。 熟门熟路的将幼叶播种下去,乌玖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黑泥,倒也不觉得厌烦了,他准备一回儿带回一些新鲜的黑泥,在空间内那颗最早被播种下去的蒂把上试一下,如果黑泥真的有一夜成活植株的肥力的话,或许可以让它成活也说不定。 不知是对空间环境水土不服还是黑土的肥力太低,这根蒂把数天前发出一段新芽很快死去,这让养好了伤想要见证蒂把成活的乌玖失落了好一阵子,现下,有了新的催活手段,心思活络的乌玖自然要试一试。 当然,如果这黑泥连蒂把都能够催活,乌玖说不得要囤积一些以备不时之需了。 心里做好打算,乌玖从黑色空间内退了出来。 重新回到臭水坑内,乌玖也不再烦躁了,毕竟,他身边布满的很可能都是极好的种田辅助材料! 趁着栅栏外的猛犬正在换班还没注意到自己,乌玖运回了一批新泥给空间内的蒂把施了一次肥,做好这一切,乌玖仰头躺倒在了浊溪中,静等夜幕降临。忽略掉浊溪中的异味,暖融融的泥浆倒是比干硬的黑色泥土舒适一些。 此刻已是清晨,日头慢慢升起来,细微的阳光从巨木茂盛的枝杈间散落下来,乌玖紧盯着树干上斑驳的光影,在心里总结这两天自己的所见,首先,他看到了两种不同于前世地球的全新物种,一种可以在人形和猛犬之间转换,另一种,可以在人形跟鸟型之间切换,因为并不知晓这两种生物的确切称谓,乌玖暂时将这两个种族称为犬族与鸟族。 这两个可以在人形和兽形之间来回切换的族群固然让人惊讶,而让乌玖惊讶之余心生疑惑的却是,这两个正常应当全无交集的种族为什么会混居在一起,那可以化作人形青年的白色大鸟,在这个混居族群中是怎样的存在?那些健壮的猛犬为什么要对柔弱的白色大鸟一脸敬畏呢?除了那只成年白鸟外,是否还有其他鸟族的存在?树顶那一窝雏鸟,又是如何出现的呢? 一连串的谜团不断涌现,缺乏线索的乌玖因为无从去解答,只能通过之后的观察慢慢搜集相关的线索了。 从沉思中慢慢回神,乌玖的视线从树干转向了昨天洗澡的清水塘的位置,昨天恍然在脑中闪过的疑惑不由再次浮现,这一清一浊两个水塘分别位于巨木的斜对角处,究竟是偶然,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他现下无法知晓的原因?可惜,这个问题注定暂时没法得到答案了,毕竟,乌玖甚至听不懂这里原生族群的语言。 夜伴,少年再次来到浊溪边,等了许久的乌玖立刻精神起来,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 少年照例把他从池中捞出,领到了清水塘便冲洗,乌玖洗干净了全身黑泥,便半张着翅膀等待起来,习惯了昨天的烘干过程,乌玖甚至有些期待起来。 少年好笑的看着面前支棱着绒羽,站的笔直,一副我准备好了模样的,像昨天那样,将体内魂力引到指尖,随后,缓缓的没入乌玖体内。 来了,熟悉的电击感之后,舒服的暖意开始在体内散溢,并由内之外的将湿漉漉的绒羽烘干。 乌玖仔细的感受着体内热量的流动,眼神慢慢变得明亮起来,他已然意识到,这股暖意显然并不是少年独有的某种特异功能,而是某种更加具象化的能量,就像数天前大白鸟捕获他时使用的那样,而这一发现,无疑是在意识到自己可以重新变为人类后,最让乌玖眼热的事,他禁不住去想,如果少年跟白鸟都可以使用这种力量,那么,他是否也可以获得这股力量呢?这个想法辅一出现,乌玖便激动起来! 戎骁自然无法知晓乌玖心下所想,眼见后者周身的绒羽完全烘干了,他从兜囊中取出了今天用于投喂的食物,一小截洗的十分干净的白色根须。 乌玖好奇的看着那根须,并不期待它有什么让人惊艳的好味道,毕竟,卖相比它好出许多的翠叶口感便十分一般。 却见少年珍而重之的把根须托在手里,小心的撕扯成了极为细碎的小块儿,一点一点的喂给乌玖吃。 不得不说,少年有一双异常灵巧的手,白色的根须被他撕扯的大小相近,极易入口,这让乌玖对吞吃根须这件事抵触情绪少了许多,眼看食物递到眼前,他立刻上前啄了一口。 根须入口,食物的滋味在口中散开,乌玖不由瞪圆了眼睛。 真甜!好吃! 根须的口感出乎预料的好,那清甜的滋味,就像是某种水果,一小截根须下肚,乌玖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集聚在心底的压力与不满全都消散了。 当少年再递来一小截的时候,他立刻满怀感激的吃了下去,在吞吃的过程中,他不忘留了些许短根须藏在绒羽里,心底期待着神奇的黑泥能让它也成活。 如果这种可口的白色根须也可以种植,那就太好啦! 第十五章 15 黑泥的肥力果然惊人,白色根茎的一小截短须经过一夜催发,在翌日长出了很小的短奶白色的幼芽。 乌玖为其额外开辟了一个单独种植区,期待它能够像灰谷一样茁壮成长。 在种下这种新植株后,乌玖照例去查看其它植株的生长情况,灰谷依旧长势良好,昨天才种下的翠叶看着也很精神,乌玖最后去看了看位于灵泉旁的蒂把,它看上去没什么太大变化,不过,围在四周的黑泥少了许多,就像是被吸收掉了一般,乌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根蒂把不像以往干涸枯败半死不活的样子了,经过一整夜的养分培育,它外露的部分看上去饱满了许多,乌玖试着用羽翼碰了碰这根埋在土中数日的蒂把,最终,他惊喜的发现,根须扎在泥土里的感觉不像以往那样松垮,开始变得紧实起来,乌玖见状,立刻来了精神。 从浊溪中运回了更多的黑泥,乌玖相信,再过几天,这个一直以来半死不活的蒂把会最终活过来!到时,他的黑色空间里,说不定会出现一个出产活物的新型植株来,乌玖忍不住开始对未来的畅想。 在所有的植株前巡视过一遍,并分次带回了更多黑泥后,乌玖带着好心情重新躺到了浊溪里,毕竟,长时间的种植跟搬运也是很消耗体力的,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眼看着日头偏西,乌玖不由的开始期待,今天,少年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吃的呢。 夜半,戎骁趁着夜色前来,随后便看到了仰躺在浊溪中昏昏欲睡的乌玖,后者不复最初的惶惑不安,变的异常安适恬然,仿佛自己此刻并不是在接受受罚而是在享受福-利一样。 羽书上记载的对羽族最为严厉的惩戒之一,对眼前的小灰羽似乎完全失去了效用,这让戎骁看的既有趣又新奇,它是真的并不害怕啊。 浅眠中的小灰羽毫无警惕心,直到戎骁用指尖碰了怕那个他,才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抬眼看到戎骁,小灰羽明显高兴起来,一双灵动的眼睛闪过喜悦的光芒,如果不是双翼被禁锢无法煽动,恐怕要扑扇着翅膀表示欢迎了,看着他亲近熟念的模样,戎骁面容也不自觉的变的柔和起来,他照例先把小家伙从浊溪中捞了出来,一路拎到了清溪镇前。 这次,不用戎骁费力,小灰鸟先一步跳到了溪边,在低头喝了点清水后,将清水衔在口中,一点一点的清洗自己的羽翼。 真聪明,不过几天就学会了用鸟喙跟羽翅清洗自己了,戎骁不由暗赞一声,他只觉眼前的小雏鸟跟以往自己见过的所有灰羽都不一样,不过是一只懵懂的小雏鸟,便显得特别聪明,有时看向自己的眼神,灵动的就像是已经有了独立的思维了一般,如果不是确信他还要经过一次褪羽才能真正练习化形,他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是化形完成,有了神智的成羽了。 有趣的看了一会儿,戎骁开始上手帮忙,在帮着浇了点水后,淋了一身水的小雏鸟重新变成落汤鸟,这次,他显现出了跟昨日一样的积极性,站好等待戎骁处理身上的水渍。戎骁自然是笑着立刻满足了他的要求。 感受着奇特的能量再次充盈身体,乌玖从最初的惊奇新鲜,变成了更加认真的感受,可惜,那能量终究不是属于他的,在给身躯带来暖意后,便冲出躯体消散了,乌玖不由心下遗憾,出乎预料,今天戎骁带来的食物并不是植物,而是一种乌玖没见过的面食。 说是面食,其实是一堆圆形的米团,米团呈现奶黄色,散发着隐隐的甜香,十分勾人食欲,每只米团只有成-人指尖大小,乌玖可以毫不费力的一口啄食掉一个,少年似乎害怕他噎着,一次只放了一粒米团在掌心,引得乌玖去啄食,看到全新的食物,乌玖自然不会客气,大方的跳了过去,将那看上去异常香甜的米团一口吞入腹中。 米团几乎入口即化,乌玖只觉的一股软糯甜香入口,随后便消失在了肚腹间,不得不说,这种加工过的食物比前两天那种出极品高出了数个档位,一下子便抓住了乌玖的味蕾,即使这并不是可以进行种植的食物,但是,依旧打击不到乌玖食用到美食的好心情,他低头啄了啄少年的指尖,催促他继续投喂。 却见少年嘴角微弯,似乎笑了笑,随后,将兜囊中的米团一粒粒拿出来给乌玖吃,乌玖放开肚皮将少年手中的米团全都吃完了,还觉得有些不够饱足,不过,他也知道,这是食物更为难得,眼看少年手中再没有吃食了,十分乖觉的去到清水塘前饮水,补充腹内空阔的部分。 少年从后面将他拎了起来,不让他喝那么多水,似乎吃怕他吃的太饱了,乌玖倒也从善如流。 片刻后,重新躺回黑泥中,乌玖目送着少年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自认是个知恩图报的,对于旁人的援手从来不会吝啬回馈,少年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不仅仅是空口发一张好人卡可以答谢的了,对方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候对自己进行施救,乌玖毫不怀疑,如果没有少年,自己这三天一定不会过得这么肆意,即使有空间在也是一样,那么,他能不能为少年做些什么呢? 一时间,乌玖想到了自己那一汪灵泉……再等等吧,等他把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完全弄清楚之后再作出这份回馈,乌玖将心底那隐含感激的情绪慢慢压下去,随后开始思索起自己的处境来。 连续过去了三天,大白鸟虽然最初示意将自己丢在那臭水坑中,但也不是不闻不问,每天,他都会在喂食之后过来查看一下自己的状态,并在发现自己依旧活蹦乱跳后,快速离去。 乌玖对于他冷眼旁观的态度不以为意,有空间跟少年这两支外援,他根本不慌,不过,他倒也从大白鸟的表现中读出来对方的态度,只要自己不死就行了。 虽然有些鄙夷大白鸟的行为,不过,乌玖对于自己的未来倒是不再担心了,大白鸟并不是要致自己于死地,而只是单纯性的给出一个惩罚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按照时间推算,这惩戒距离解禁应该不远了。 毕竟,正常生物的生-理临界点都不超过三天,他若是一直毫无依仗的小雏鸟,即使喝风饮露吃黑泥,三天也是上限了,大白鸟并不会任凭自己饿死,乌玖从他看着自己那饱含厌恶又异常认真的模样大胆推测,自己这场无妄之灾,应该很快便要结束了。 得出了这个结论,乌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趁着夜半没什么人关注,乌玖又运了些黑泥进入到空间内,毕竟,一旦自己被解-禁,近距离接触到这里的机会便不那么多了。 乌玖兀自开心的进行着最后的搜集,戎骁却是一路飞快的往回赶,他今天的活计才做了一半,必须尽快回去补足剩下的部分,随着冬日的临近,每天被派下来的活计越发多了起来,让戎骁几乎要忙碌一整晚,不过,这本就是做熟的工作,戎骁并不会去抱怨什么,他只是担心自己的时间不够。 在水中穿行,戎骁像是一条大鱼,清溪下的水道勾连交错,像是无数根须一样,呈放射状分布,但是,有两个十分明显的连同点,一个是圣木一个是浊溪,清、浊两座水塘,就像是圣木下沉到泥土下的肺叶,帮助它净化周身的浊气,保证躯干的“清洁”。 如果乌玖此刻能够在水下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对自己前几日的困惑有所明悟,这呈平行分布的两座水塘跟圣木的确有着极深的联系,它们相当于它的外部净化器,最污浊的全都沉淀在浊溪,成为黑色的肥料,最清澈的则来到清溪,作为刚破壳的初生雏鸟的养分,供养这些脆弱的生灵慢慢长大。 当然,乌玖暂时是看不到这一切了,在这复杂的地下水道中的只有戎骁,他很快找到了回程的路径,如箭一般窜出数米,消失在了这片水道中。 清溪水道的尽头联-通着部族外的一小片平湖,戎骁从湖中出来走上岸,一边蒸干周身的水渍一边警惕的看向四周,他的眼睛在夜间依旧能够清楚的视物,他的耳朵灵敏的捕捉着空气里轻微的响动,这里虽然距离部族极近,但是,这终究在部族之外,而在深夜里孤身一人在部族外停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待周身的水汽完全被蒸干,戎骁确认了四周的安全,他不再迟疑,朝着部族的方向发足狂奔。 部族外负责守卫的壮汉跟他是熟识的,虽然困惑他为什么老是会在夜间外出,但还是很快将他放了进来。一路回到自己的草棚,戎骁还未进屋便察觉到有人,幽暗的火光中,自家阿叔圆胖的面孔出现在屋中一角。 “你这几天都到哪里去了?”戎克见到戎骁进来,先是抱怨了一句,随后状似随意的道:“我听说你去跟阿记讨要羽食,可是夜半跟哪只灰羽私会了?” 戎骁:“……”虽然两个意思千差万别,但是,不得不说,戎克说对了一半。 戎克见他没有回应,只道他默认了,不由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戎骁看着他一副我侄终于长大的模样,不由一阵无语。 第十六章 16 戎骁叔侄之间的一番口舌,乌玖自然是无从知晓的,当新的一天来临,他首先关注的还是自己的命运。 乌玖的判断没有出错,这天,他的“囚徒”生涯终于结束了。 将乌玖从浊溪中带出的是一名犬族守卫,乌玖认得他,数天前,正是他受命把自己丢到浊溪中的。 被捏着翅膀吊在半空中,乌玖并不慌张,视线一扫,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站在远处发号施令的美青年身上。 化作美青年的大白鸟并没有靠到近前来,只是站在远处做隔空指挥,乌玖满身泥浆的模样似乎让他颇为不适,他的视线里带着不容错认的嫌弃与厌恶。 乌玖:“……” 好在,拎着他的犬族壮汉并没有嫌弃他周身的黑泥,还十分负责的将他带到了不远处的清溪进行冲洗,不同于少年的小心细致,那壮汉的手法堪称粗糙,在将乌玖放到地上后,后者用一双大掌捧了一大捧清水,从上而下的直接倾倒在了乌玖身上。 乌玖:“……” 被瞬间淋成落汤鸟的乌玖眼看着壮汉的第二捧水就要落下,立刻错身让开,并在壮汉惊愕的目光中自行去到清溪边冲洗。 鸟喙外加羽翅协作用力,不过片刻便将身上的黑泥渣洗的干干净净了。 当乌玖自动自发的给自己清洗的时候,且不说惊呆了的戎氏小队长,就连白熠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即使心底不愿,但白熠还是需要承认,这只灰羽,相比他那些生来愚钝的同类,要聪明的多。 可惜了,有这份灵性,为何偏偏是一只灰羽,这个念头在白熠脑海中一闪而逝,很快被他哼声摇掉,等阶本就是天命所决,低阶羽族便该乖乖认命! 从片刻的心绪中脱出,白熠再度抬眼,冷眼看向眼前的小雏鸟,虽然被清水从头顶灌下弄得绒羽尽湿,行状颇为狼狈,但他眼神依旧清亮,行动也依旧灵活,从他刚刚清洗自己的模样来看,他甚至连对身体的掌控都提升了许多,他所表现的状态,根本不像是饿了三天的模样,让人不由怀疑,它除了聪慧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优于常人的禀赋。 说来,羽族饿上三天的确不会死掉,但还是会虚弱不堪,特别是在那污浊之地受苦,更是会磨灭意志,白熠自认这是一次非常严厉的惩戒,在作出决定前,白熠甚至预想过小灰羽将会出现的惊慌恐惧萎靡不堪等种种后果,并暗自做出了应对之策。 但是,三天过后,那些白熠曾经猜想过的状态,都没有在乌玖身上出现,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似乎变的更加结实健康了,这让白熠困惑之余又有些不甘,总觉得自己的惩罚似乎并没有落到实处。 虽然心中腹诽,但白熠到底不会真让一只健康的灰羽就这样在惩罚中饿死,三天一到,还是将他从浊溪中放了出来。 眼看那小灰鸟将周身清洗干净,难闻的异味也随风飘散,白熠终于提步走了过去。 有些烦恼的看着眼前湿-漉-漉-的小-雏鸟,白熠开始考虑接下来对它的处置。 不得不说,眼前这只貌不惊人的小灰羽如今成了一个让人头痛的存在,他已然学会了飞行,又天性活跃跳脱,肯定是不会再甘心再待在育巢中每日等待投喂了,白熠毫不怀疑,若是再度放任他回到育巢中,他会像数天前那样,逮到机会便肆意在部族周围飞行。 而这是白熠决不允许看到的,在他看来,这只不太懂事的小灰羽作为一名规则破坏者,任凭他肆意妄为,不但会打破部族原有的平和宁静,还会在未来带来意想不到的混乱。 身为族中巫祝,白熠本身便有抚育教养羽族的职责,更是不可能让他胡来……如此,便只有将他放到眼前看管了,毕竟,不安定的因素还是放在眼前约束最让人放心。 白熠打定主意,便不再继续纠结,他没有理会身侧诚惶诚恐的犬裔小队长,自行拎起乌玖的两扇羽翅,带着他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乌玖被带到了一所临近巨木的圆顶毛毡房子中,这显然是大白鸟的房间,屋内陈设呆板规整的模样跟大白鸟的气质暗暗相合。 不等乌玖将整个房间仔细打量一番,就被大白鸟放到了一方软垫上,不同于少年手制的藤木小床,这方软垫主料是更为难得的兽皮和毛毡织物,柔软舒适透气性极好,浑身湿透的乌玖躺上去也没有任何不适。 就在乌玖一脸新奇的感受着软塌的舒适的时候,白熠正将魄力缓缓凝聚在掌心,眼看那小雏鸟四下探看一副狡狯模样,不由在心底哼了一声。 待掌心的力量变得凝视,他慢慢覆掌到小灰羽身上,和缓的热力可以缓缓将羽翼上的水渍蒸干,羽族是十分脆弱的,尤其是在受寒之后,一场风寒比外伤更容易夺走羽族的生命,而蓬松干燥的羽翼,是它们保持体温恒定的最大保障,这是羽书中代代承袭的养护知识,白熠自然不会让乌玖一直维持周身湿透的模样。 又来了,神奇的力量!周身的绒羽刚被大白鸟的掌心覆上,乌玖便是一阵颤栗,全身的细胞都在暗暗戒备,提防着一会儿将会来临的电击般的酥麻感,但让人意外的是,大白鸟掌心的力量异常的和缓,甚至不具有穿透性,只是在绒羽最外侧和缓的作用,慢慢的蒸干乌玖毛发上的水渍,虽然效率上慢了许多,但无疑舒适度安全性上都提升了不少。 乌玖立刻意识到这股力量跟少年所使用那一股有所不同,相较于少年略带攻击力的能量,大白鸟所使用的,无疑温和安全了许多,但是,周身被这温柔暖意覆盖的乌玖,还是感受到一丝隐隐的不适。 乌玖说不上来这不适感究竟来自哪里,如果硬要说的话,少年的力量虽然更具攻击力,甚至带有隐隐的伤害性,但跟自己的身体却更为契合,相反的,大白鸟这和缓的力量,却让他不由升起一丝天然的排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气场不和,还影响能量介入么?乌玖有些困惑的想到。 这一点疑惑不过一闪而逝,乌玖的关注点很快转移,原来,鸟族也可以使用那神奇的力量! 虽然跟少年的力量相比,这种全新的力量有些许差异,但是,乌玖依旧倍感振奋,就是不知道,这力量是如何产生的,自己能否获取或者修习了? 乌玖沉下心神,努力去感受这力量的运行规则,他很快发现,在身体外部运行的能量,带着某种隐晦的规律,相较于少年能量的无迹可寻,大白鸟的能量让乌玖模模糊糊的摸出了一些线索,他感到自己跟真相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屏障,只要能想通各种关窍,应该就可以真正的触摸到有关这力量的一点皮毛了,就在他准备专注的再度跟随那力量的运行轨迹摸索其中的真意的时候,那覆盖周身的力量,骤然消散了。 就差一点点了!距离顿悟之差一线的乌玖不由大为懊恼,他猛地抬起头,却见那美青年已经抽回手,正用一条细麻编织成的手巾来回擦拭手掌,乌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周身的羽毛已经完全被烘干了。 白熠眼看魄力将小灰羽周身绒羽蒸干便立刻抽手,他可不愿意为这小灰羽额外耗费魄力。 待将双手擦拭过一遍后,白熠俯身从矮柜中取了一只藤木罩笼来。 一把将小灰羽连同他栖身的毛毡软垫一并罩住,白熠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乱飞了,他无视小灰羽的高声抗议,在往藤笼边沿的两个食盆里各加了一点清水谷粒后,便径直离开了,毕竟,还有一只更加贵重的白羽等着他去照顾呢。 第十七章 17 藤木罩笼又厚又沉,根本不是雏鸟的喙能够轻易撬动的,乌玖略尝试了一下,就放弃了,同样被他放弃的,还有用尖利的鸟鸣进行抗议行为,因为,这样的抗议没有任何意义,大白鸟比他想象的要难缠的多,他对于乌玖的抗议声置若罔闻,在满屋的噪声中,依旧能面不改色的做自己的工作,在乌玖发现这一点后,便十分明智的放弃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反抗方式。 待被限制自由带来的怒意渐渐消散,乌玖开始认真思索整件事,发现他之所以会落到这种境地,主要还是因为他对大白鸟行为模式缺乏了解,最初,他表现出些许异常的时候,大白鸟一直对他采取放任无视的态度,这让乌玖心底的警戒心不由得放低了,从心底觉得他是可有可无的,但这一次发生的事,和以往都不相同,最大的区别是,他掌握了飞行能力,可以轻易离开鸟巢了,这在乌玖看来,是个可喜的进步,但是,在大白鸟看来,却是,鸟巢已经不再能够限制住它了。 也正因如此,惩罚结束后,事情才没有被翻篇,被大白鸟视作隐形麻烦的乌玖,被重新放到了一个可以对其活动范围进行限制的地方——大白鸟的眼皮底下。 虽然,这种限制多少也带有一些看护的成分在,但乌玖还是感到颇为憋屈,不过,事已至此,再多的懊恼悔恨都失去了意义,想办法从这桎梏中重新脱出才是最重要的,乌玖不由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附身在案几上低头看着什么的美青年。 当从极端情绪中回过神来,理智从新占据主导,乌玖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房间来,相较于少年逼仄狭窄的简陋草棚,眼前的圆顶毛毡房不但空间要开阔不少,内里环境也要优越许多,最起码,大白鸟休息的睡床不是一卷简单的草席,而是由兽皮铺就的厚实绒毯垫。 相较于少年乏善可陈的屋内摆设,大白鸟屋子内的陈设也丰富的多,除了床边的两张矮几外,还有一组收纳物品的矮柜,一张用于办公书写的案几,随后便是安置乌玖的高台了。 这高台上,除了安置乌玖的软垫跟罩笼,还有一方没有设置罩笼的软垫,内里睡着一只胖乎乎的白色雏鸟,乌玖认出了他,正是从鸟巢中消失不见的那只,他看上去被照顾的相当好,不但外形更加圆胖了,羽毛也厚实了许多,最初的绒羽褪掉了大半,看上去,很快便要像乌玖一样,周身长出全新的硬质羽毛了,就是不知为何,一直处于沉睡中。 夜已深沉,抗争了一天的乌玖很快便感到疲惫,他吃了一些食盆中的水食,随着疲倦感袭来,他在软垫中很快睡去,临睡前,屋角案几上那一豆灯火依旧亮着,大白鸟究竟在看什么呢?这是乌玖临睡前最后想到的。 深睡了一夜,重新精神百倍的乌玖发现事情并不想他想象中那么糟,当他安静如鸡的在软垫上躺了一会儿后,美青年走过来,解除了他的桎梏。 自由了!?看着被拿掉的藤笼罩子,乌玖还有点不敢置信,他先是怀疑的看向美青年,却见后者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短暂的对峙了片刻,乌玖抖着翅膀,慢慢的升到半空。 没有被阻止!?他毫不迟疑的飞向门口,砰!那看上去毫无阻碍的门边一角像是被一块儿无形的屏障覆盖着,乌玖就这样无遮无拦的撞上了一块铁板! 该死!是那力量,乌玖用爪子蹬了蹬那看不见的屏障,随后意识到,这无形的屏障是由青年的能量所化,他调转身形,重新看向施施然站在不远处的美青年,后者一脸淡漠的看着他,似乎对于他的行动早有所料,乌玖看了他片刻,没有再去冲撞那被屏障阻隔的大门,而是扑扇着翅膀缓缓上升,落到了屋顶的木梁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年,青年只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回到自己的工作的案几前,不再理会乌玖了。 乌玖倒是很快明白了大白鸟的意思,他有限的活动范围仅限毛毡房内部,外界,依旧是他不能踏足的,虽然行动依旧受限,但是,活动范围的扩大还是让乌玖气顺了不少。 落在高出,居高临下的乌玖,视线正好可以看到美青年案几上的东西,他一直想知道,美青年究竟在看什么。 却见不甚宽的案几上向上摊开放置着几张被磨得平滑裁剪的规整的四方兽皮,兽皮上布满了形制古怪,隐有规律的“花纹”,乌玖看了片刻,便判定,这是一种文字! 却见美青年一边看着兽皮上的内容,一边在一张更为粗糙的兽皮上写写画画,他手写的跟兽皮上的出现的“花纹”内在的规律是一致的,这无疑间接证明了其为一种文字的事实。 虽然,乌玖一个字也不认识,但他还是倍觉兴奋,文字,是通向文明的标志,这广阔荒芜的地域,比他想象中要开化的多,就是不知道,这文字是在鸟族中独立流传的,还是通用的了。 清晨,在静谧中缓缓划过,当新的一天真的来临,白熠也开始了例行的工作,身为巫祝,他每天的行程异常满,除了定时定点的喂养照看育巢中的雏鸟外,还有很多的应酬与杂事,不过,这些,本就是白熠做熟了的,丝毫不觉得烦乱。 而在他有条不紊的做这一切的时候,一双眼睛,正不着痕迹的将他的所有行动收在眼底。白熠对乌玖的观察有所察觉,却也不以为意,他根本不会相信,那还未化形的灰羽雏鸟,能有这样的聪敏与洞察力。 首先进入到帐中的,是两名身形壮硕的成年男子,两人看上去似有仇怨,互相瞪视着走近屋里,面上身上都挂了彩,像是刚打过一架的模样,压着他们前来的,是个气势更盛的壮年汉子,就见他先是跟大白鸟见过礼,随后指着那两名汉子,语调平和的叙述着什么。 大白鸟先是听完了壮汉的陈述,随后,看向那两名面容狠厉的成年男子,分别让他们各自陈述,相较壮汉的简练干脆,这两人在叙述中,带着更多的情绪,随着叙述的深入,不时凶狠的望向对方一眼,显然是积怨已深,好在,他们摄于大白鸟的威严,到底不敢在屋内动手了。 在三人叙述的过程中,大白鸟至始至终都在认真地听着,面容平淡,显示出中立而公正态度,作为屋内唯二的听众,乌玖听得也很认真,虽然对方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通过观察,对于那三人的情况作出一个大致的推断,不过是一场斗殴而已,那最先负责说话的壮年汉子,显然是阻止矛盾升级的主事人或者中间人,而大白鸟则是更为高一阶的存在,他负责判断,这场矛盾中孰是孰非,并给与相应的奖惩,这让乌玖再一次强化了对大白鸟的认知,在这个大型部族中,他是个地位超然的存在。 乌玖看着屋子下方的那一场官司,却见三人各自叙述完后,大白鸟语调沉稳的开腔了,他的话似乎带着某种一锤定音的奇效,一席话毕,盘桓在屋内的戾气消散了许多,那互相看不顺眼的两名壮硕男子此刻面上都是悻悻,不知是被大白鸟□□了,还是受到了什么惩罚了,此时,那最先出言的壮汉再次来到最前面,就见他先是双手握拳,交叉放于胸前,规矩的向大白鸟行礼,待大白鸟颔首示意后,这才领着那两名壮汉走出了屋子,想来,这一场官司已然盖棺定论,他也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整个过程中,乌玖一只饶有兴致的观看着,而这显然只是一个开始,很快,更多或结伴,或孤身的部族成员来到了大白鸟的帐中,他们有的怒不可遏,言辞激烈的指责着什么,有的悲悲切切,喃声叙述着自己的哀怨委屈,在这个过程中,乌玖注意到了一个全新的,以往未曾见过的种群,他们同样男子身形,但是相较于那群壮年汉子,要瘦削矮小的多,虽然大都面容清秀,但气质却大都十分畏缩,他们有的是跟随壮汉前来的,有的似乎是自己偷偷跑过来的,藏头露尾,让人看着不由皱眉。 这是一个有别于大白鸟跟犬族壮汉的全新种群,乌玖只消一眼便能轻易分辨,因为,他们身上的气质太过突出,剥离了所有阳光,自信,开朗的正向情绪,周身包裹着各类哀怨鄙薄的消极情绪的共同体,让人着实喜欢不起来。 就在乌玖暗自猜测着这个族裔的身份的时候,一名壮汉的举动,让他了然过来,那是一名怒意勃发的壮汉,就见他扯着一名瘦弱青年的头发大步来到帐中,他显然怒极,一路将那瘦弱的男子拖行到屋里,不等大白鸟出言阻止,便高声陈说起来,乌玖看的明白,他在陈说的是那瘦弱青年的罪状,因为,他每说一句,那被他钳制的瘦弱男子,头就更低一分。 那壮汉显然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一把扯起那瘦弱男子,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被打飞出去的瘦弱青年吓得肝胆俱裂,再也维持不住人形模样,就见他身形渐缩,一袭灰败的衣襟变成了同样暗淡无光的羽翼,那是一只灰鸟,一只与大白鸟身形仿佛,却暗淡丑陋的多的灰鸟! 就见他扑扇着翅膀惊慌失措的想要逃走,却被那怒意勃发的汉子一把攥在了手里,紧紧地攥着那灰鸟,壮汉面目狰狞,锋利的犬齿仿佛下一秒便要将那灰鸟撕成粉碎! 整个过程中,大白鸟只是静静的看着,沉冷的面色中带着一份让人心寒的淡漠,他并没有斥责壮汉的举动,正相反,他默许了壮汉的动作,很显然,壮汉的一系列暴-行,在他看来,是恰当的可以被允许的! 待那壮汉终于发-泄-完周身的怒火,大白鸟这才缓声出言,他说话的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很快,那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壮汉,一脸羞愧的低下头来,他当然不是因为伤害到那灰鸟而羞愧,让他感到悔愧的,是刚刚在帐中肆意妄为的态度,这对于大白鸟,是一种逾距,是异常的失礼行为。 好在,那一脸宽仁的大白鸟似乎并么有过多纠结礼数的缺失,眼见后者彻底冷静下来了,他又出声劝慰了几句,却见那壮汉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大白鸟给出的建议,至此,一场风波就此消弭,没有人理会那被伤害后可怜兮兮的灰鸟,那壮汉在临去前,朝着大白鸟胡乱的做了个礼,便拎着那可怜的灰鸟,消失在了帐中。 整个过程里,乌玖一直在冷眼旁观,冥冥之中,他有了一丝了悟,原来如此,大白鸟对他的不屑鄙夷似乎全都找到了源头,即使出生在同一个地方,即使最初的成长经历大同小异,但他们从来都是不同的,那些同样有着一身暗淡的灰色羽翼,弱小到让人鄙夷的,受伤也不敢反抗的青年们,才是他的同类! 第十八章 18 看着那可怜的灰鸟一路哀叫着被那凶暴的壮硕汉子抓出帐外,乌玖冷静的收回视线,心底并无太多波动,这堪称凄惨的画面,除了唤起了他对于弱者的些微怜悯之外,并没有更多的触动到他,毕竟,他打从心底,并不将对方认作是自己的“同类”。 认同感来自于初始认知,同样的外形,同样的成长经历,同样的人生遭遇,甚至于同样的阶层,这些共同构成了个人意识的一部分,让有着相似经历,相同认知的人慢慢靠拢,有认同感进而才有归属感,最终化为一类,便为同类。 如果乌玖真的是一只新生的雏鸟,三观还未建立,所知一切来自于外界反馈和自身探索,看到那跟自己外形相仿的可怜男子,可能还会唤起一些物伤其类的同理心,但这对于穿越前已然成年,三观完整的成-年人乌玖来说,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论现下是什么造型,乌玖始终不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只鸟,他是一个成年人类,一名曾经生活在水蓝星的高智碳基生命,能够被他认作同类的,只有同样拥有双手双脚,可以直立行走的人类而已,对于那灰鸟的遭遇,他除了给予一些同情,再不会付出更多的感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都显得过于感性了。 当然,这支灰鸟群体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乌玖的关注,不论他心底是否认同这种类别划分,披着一身灰皮他,自出生便跟那个阶层化为了一体,习惯于未雨绸缪的乌玖需要提前对自己的未来生活情况有所了解。 现下看来,这支由灰鸟组成的群体,无疑属于部族中的底层人群,至于它们跟生活在部族最外围的那群老弱之间,哪个位于鄙视链最底端,估计再观察几天,便可以看出端倪。 让乌玖好奇的是,灰色鸟族被划成底层的原因,毕竟,同为鸟族的大白鸟在这个部族内可是地位超然,在乌玖看来,两支鸟族种群除了毛色不同外,没有更多的差异,它们都出生在那高木上的鸟巢里,幼年期的成长环境几乎一模一样,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两支鸟族在成年后有着如此巨大的阶级分化呢?这是族群斗争的结果吗?为了保持优势,一方强势压制住另一方。 一时间,乌玖已经脑补出了古早期灰色鸟族跟白色鸟族的斗争画面,最终这场阶-级之争以白色鸟族大获全胜告终,于是,对于灰色鸟族的全面压制以及奴化教育随即展开。 乌玖随即想到了大白鸟喂食时明显的偏向,以及在对待两种毛色的羽族时,毫不掩饰的差别,甚至是面对他时言语跟神情中的轻视,要知道,幼儿期的引导、暗示以及区别教育对于成年后的人格形成有着巨大的影响,如果从出生便被区别对待,在后期进行阶层划分时的确会少掉很多麻烦。 而长久的引导教育很可能便是造成整个灰鸟族群保持弱势的最大因由! 心底思索着这个可能,乌玖眉头微皱,虽然一切看上去都趋向合理,但这个展开还是让乌玖心底升起了微妙的违和感,如果一个族群内只有鸟族,这种假设或许可以成立,但是现在,这部族里,除了鸟族外,还有非常多的犬族人口,他们显然武力强势,智力不弱,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把灰羽跟白羽区别对待,并对白羽尊重有加,对于灰羽蛮横无理呢?如果只是单纯的族群阶-层斗争,便有些说不通了! 再回想今日看到的犬族跟灰羽青年们的相处方式,乌玖心下更是暗暗生疑。 想到那相携而来的或态度亲昵或尊卑有序,直至最后大打出手的犬族跟灰色鸟族,那一幕幕,简直,简直就像是夫妻一样! 这样的想法刚一升起,不由让乌玖神色一凝,隐约间,他似乎摸到了一点,让这两个完全不同的族群能够和谐共处的原因,不过,这种猜测太过荒诞,乌玖脑中刚升起这种想法,随即闪过生-殖-隔离、基因,染色体等等让他满头黑线的相关知识跟专有名词。 摇了摇头,暂且放过了这个让人惊诧的猜测,他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了,用结果倒推原因,总会出现不可预知的偏差,还是需要真正深入到这个族群中,通过对旁人言行的观察搜集到更多的信息,才能完善自己的猜测,而这,势必需要能够做到正常的听说读写,文字,语言,乌玖在心底默默念叨,这一次,他将这两项必备技能的学习提上了日程。 心下做出决定,乌玖收敛心神,重新回到灰色鸟族跟白色鸟族的阶层划分上来,因为有犬族的存在,乌玖相信,鸟族的阶层划分,除了所谓的阶层斗争,应该还有更为致命因由存在,这样的认知,不由让他心情糟糕,如果因为出身被视作弱势群体,想要获得旁人的认同,便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了。 一直以来,乌玖都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良田万顷,这个任务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个人任务,万顷万顷,说出来轻飘飘,真要去丈量,却是个骇人的数字。 一公顷为一万平方米,差不多一个球场那么大,良田万顷便是一亿平方米,差不多一万个足球场……这么大的地块儿别说他一个人去种植管理,就连最开始的开垦,便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跟精力,况且,以乌玖的观察,他现下所在的地域,土地十分贫瘠,即使勉强开垦出几个地块儿来,能不能够得上任务中的“良田”标准还是两说呢,所以,乌玖的思路很简单,为了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他需要人口,大量会打理田地吃苦耐劳又听命于他的人口! 如果这些人能够被视作他下辖的人力资源进行田地的开垦,这个任务在他有生之年,还是有完成的可能的,这便是他脑中最初的解题思路,当然,如果田地开垦出来,最终不被任务所认可,乌玖也毫不吃亏,有了这些人口,他完全能够建立一个了自给自足的属于自己的势力,这将是他在这片地域立足的根本,即使永远无法完成任务,他也可以在这个位面生存的很好。 想到此处,乌玖不由将视线放空,探出这狭窄的毛毡房屋,看向更加深邃渺远的琼宇,这个部族,只是他的起点,他终有一天,将会离开这里,打造一片独属于他自己的疆土! 心中对未来有了模糊的规划,乌玖整个精神为之一振,他抖了抖翅膀,正想老神在在的继续在屋檐上观察,忽然,一道视线锁定了他,乌玖绒羽一炸,低头朝梁下看去,却见原本附身在案几前的大白鸟,此刻抬起头,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即使是仰视,化作美青年的大白鸟面上依旧满是骄矜,见乌玖低头看过来,他扭过头,用下巴尖点了点不远处放置着藤笼罩子的绒垫,虽没有任何言语,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乌玖跟他对峙了片刻,终是不情不愿抖开翅膀,飞到了那软垫上。 眼看那灰羽十分自觉的飞回了软垫中,白熠不由又看了他一眼,聪明通透,偏偏是只灰羽,真是可惜了,这心绪一闪而过,没有再心底留下半分涟漪,他上前几步,将藤笼罩子重新罩在那软垫上,警告的看了看那狡诈的小灰鸟,确定它暂时安分了,这才提步朝屋外走去。 乌玖看着那美青年十分夸张的整了整衣摆,随后撩开屋门前的布帘,化成白鸟模样,飞走了,先是一愕,随后了然,喂食的时间到了,高木上的鸟巢中,还有一群雏鸟在嗷嗷待哺。 随着大白鸟的离去,整个毛毡房内,除了他,便只剩下那只昏睡中的白色雏鸟了,乌玖看了那雏鸟一会儿,确定他不会醒过来,又测算了一下大白鸟往返的时间,随后,十分放心的进入到了黑色空间里。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位面,黑色空间和内里的灵泉变成了他安身立命的最大底牌,以往,乌玖每天都会进到空间内查看,昨天因为事发突然,加上被大白鸟监视,他没得到机会,如今得空,他立刻便进来查看了。 一天的时间,黑色空间内没有太多变化,被他移栽到空间内的三种作物都长势良好,乌玖查看了一番,吃掉了几根白色的甜根须当零嘴,随后便朝不远处的灵泉走去,刚走到灵泉边,乌玖不由轻咦出声,吸引它视线的,并不是那粉红色的汩汩泉水,而是泉水旁边那根刚刚成活的蒂把。 一夜过去,那蒂把前方,呈直角方向,分出了两个指甲大小的坑洞! 乌玖皱眉细看那两个坑洞,洞口不大,坑道也相当浅,其中一个蒙上了浅淡的水渍,另一个,则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黑泥。 这是什么?乌玖先是一愣,随后目光一凝,他想到了部族中那个抚育雏鸟的巨木,巨木的前方呈直角分布了两个水塘,一清,一浊! 围着那神秘的蒂把转了一圈,乌玖眼底有着隐隐的兴奋,他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有关那巨木和其上雏鸟的秘密,若是这蒂把不断成长,清水塘暂且不说,这污浊水池中上好的肥料,便可以源源不绝的获得了! 一时间,乌玖难得的振奋起来,只觉得,土地贫瘠的问题,已然被他解决了大半。 若不会此刻还是鸟形,恐怕要激动的摩拳擦掌了。 围着那还没有他高的低矮蒂把又转了几圈,平复了心绪的乌玖,又喝了几口灵泉,这才从空间内退出来。 刚落到软垫上,白色大鸟便回来了。他先是往乌玖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对方老老实实的待在软垫上,这才转开视线,走到一侧昏睡的白色雏鸟跟前,查看后者的状况。 乌玖的目光,不由的也跟随者他,看向了一侧安睡的白色鸟族。 眼看着化作美青年的大白鸟万分怜爱的给那昏迷中的雏鸟梳理羽毛,他不由心下一叹,他对于那白色雏鸟的关怀,是真心实意的,想来,在这个族群内,他一直都是被鄙夷轻视的存在,不论是大白鸟,还是这些天遇到的犬族壮汉,对于他的态度,都只是可有可无混不在意,唯一向他传递善意的,便只有少年了,只有他,是不同的! 想到少年,乌玖便有些怀念在浊溪中,少年给与他的精心照顾,不论是每天不重样的食物,给他烘干绒羽时的细致,还是看他时清澈温暖的眼神,都让他无比怀念,这是他来到这个位面,唯一感受到的一份善意,让他异常珍惜。 转开视线,乌玖不再看那专心给雏鸟梳理羽毛的美青年,跌回到自己的软垫中,兀自想着心事,也不知少年知不知道他被带到了大白鸟的屋子里,说起来,他离去前,还没有跟对方道别呢。 被乌玖记挂起来的少年戎骁此刻正在自己的陋棚中做工,随着冬日临近,白天采收的活儿多了许多,给禽畜扎草节的工作便只能放到夜半了,这原本就是做熟的工作,戎骁生来手巧,扎的格外快些,不过,今天的神情不像往日那般从容,眼眸一直紧盯着身前的篝火,神色肃然,似乎在想心事。 戎克进到屋内看到的便是他这幅模样,他对于自己这侄儿十分熟悉,一看便知他心底有事,不由奇道:“想什么呢,那么专注?” 戎骁闻声,看了戎克一眼,只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这件事本就不能对外人道,昨夜他沿着水道再次去到圣木下,给那小灰羽送吃食,谁知却扑了个空,黑沉的浊溪中,已经没了灰色雏鸟的踪迹。 难道又被送回育巢中了吗?戎骁不由猜测着,若是这样也好,每天能吃到充足的精谷,总好过他寻到的那些成羽才能吃的羽食,当然,这些是不能跟自家阿叔细说的,水道的事,只有羽父知道,他答应了谁都不能说。 戎克见戎骁沉默不语,便知自己问不出什么,他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道:“明日便是最后一批精谷采收的日子,我提前去点了数,这次多亏了你看顾的好,精谷比上旬增收了半成,明日去巫祝那里交差,你便跟我一道吧。”顺便在巫祝面前卖个好,这句话戎克想了想,倒是没说出口。 谁料,戎骁听到巫祝两个字,面上便冷了下来,语调坚决的道“不去”。 戎克被噎了一下,不由气到“怎么还是那么固执,这都多少年了,卖个好又有什么难得,你才多大,难道真要在这陋棚区呆一辈子!” 戎骁闻声终于抬起头,定定的看向戎克。 戎克被那眼神煞到,悻悻的住了嘴,气闷的沉默了一阵,本就多话的他终是换了个话题出言道:“说起来,今天在那巫祝的屋子里,倒是出了件怪事,一只小灰羽,落在那巫祝大人的房梁上哩,你说,那巫祝白熠不是最讨厌灰羽了吗,怎么会让一只小雏鸟爬到自家屋顶上,这小灰羽倒也厉害,竟然能飞了,哎,说起来,这不会是前几日来找你的那一只吧,我听说,它被送回育巢还不老实,竟然在白日擅自飞行,惹了大乱子。” 戎克打开了话头,便有些受不住,兴兴头头的说了一大堆,:“说起来,这事儿还是阿记发现的呢,他今日去到那巫祝的屋子内,正巧撞见了那小灰羽,你说他这三天两头的跟自家伴侣结怨,也不怕被打死,今天又是一路闹到巫祝大人的屋棚内,还被打了一掌,我见到他时,半边脸上都是肿的呢,就这样还不安分。” 戎克一边说一边叹气,不过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意,似乎并不同情那灰羽的遭遇,只是单纯的可乐。他说到阿记,话便不自觉的多了些,慢慢发散开来,瞬间便模糊了重点。 戎骁却没有认真听他后面的话,戎克的话,他前前后后只记得一句,那便是巫祝屋中有一只灰色雏鸟。 会是它吗?戎骁在心底道,他瞬间便被牵住了心神,恨不得立刻去到巫祝的物帐中看个究竟。一瞬间,心底对于那里的抗拒也消减了不少。 他抬眼看了看物资滔滔不绝的阿叔,沉默了片刻,终是道:“明天交差,我跟你去” “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被戎骁的突然发言呛了一下,戎克不由奇道。 “不过是去看看而已。”戎骁闻言,冷硬的道,他眼底坚定显示出未曾被动摇的决心,显然,对于过往所做的决定,他没有忘怀。 戎克有心劝慰他一番,想了想,终究没说什么,阿骁能放低身段自然最好,这种事,还是徐徐图之最为有效,不管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巫祝白熠毕竟地位尊崇,若能将往日的关系修复一二,便再好不过了。 他家阿骁,不应该埋没在这陋棚区内! 第十九章 19 第二日,再度恢复自由的乌玖像昨日那样,飞到屋梁上的“观众席”,低头俯瞰整个房间。 大白鸟见他老实听话,便又恢复了最初那种漠不关心的姿态,不再太多关注他,只埋头专注做自己的事。 乌玖发现,大白鸟的学习习惯很好,只要得空,便会坐在桌案前,看那些布满文字的兽皮,并不时写下心得体会一样的东西。 可惜,他一天之中,有空的时间并不多。 据乌玖两日的观察,大白鸟每天做的最多的,便是协调部族内出现的各种矛盾。 在乌玖看来,这些矛盾有的十分尖锐,有些又太过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繁杂费神,前者势必要大白鸟亲自出面,以身份弹压,后者却只需交给稍有权威的副手便可以轻松解决,根本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但大白鸟并没有做出这种划分,他将所有的矛盾琐事全都摆在了自己的案几前。 这样的状态让乌玖不由对于整个部族的权责划分有了更多的猜测,在乌玖看来,大白鸟虽然喜欢装腔作势,但权-势-欲-并不强,造成这种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情况,如果不是某种非常时期的集-权-需要的话,便是整个部族一直以来都是原始的扁平化管理状态,由最高层一锤定音,还没有形成有效的权责明确的职权机构。 当然,不论是以上哪种情况,乌玖都不在乎,事实上,现下的他正需要大白鸟这种大权总揽的状态,因为,只有这样,大白鸟的帐内才会每天聚集形形-色-色的人,涌现众多亟待解决的人和事,给乌玖的观察提供充足素材,让它能按图索骥,发现更多有关这个部族甚至整个位面的运行规则。 抱着学习的心态,乌玖不会错漏房梁下任何一位来访者,通过观察每个人的言行举止判断他们各自的诉求,乌玖在这种几乎儿戏的猜测中,慢慢摸索到了一些关于这个全新部族的运行规则。 今天的来访者大都是因为打架斗殴被送到这里的,这些犬族壮汉各个身高体壮,瞬间便让开阔的房间变得逼仄拥挤起来。 他们见到大白鸟倒是异常的乖顺恭敬,不论在帐外出了何种矛盾,但凡进到帐中后,都努力的维持着心平气和的态度,等待大白鸟进行协调,仿佛在遵循着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 当乌玖再一次目送走五名被中间人带来的疑似打群架的犬族后,两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大白鸟的帐中。 乌玖看着少年熟悉的身影,眼底有着不容错认的惊讶,难道这世上正有梦想成真的事发生,他昨天才想到少年,今天他便来到眼前? 当然,事实证明,这只是乌玖的脑补,戎骁跟戎克叔侄前来找的人是大白鸟。就见他们各拎了四只半人高的麻布口袋进到屋内,那面容宽厚的犬族壮汉似乎十分擅长交际,一进到屋内,便笑眯眯的跟大白鸟攀谈起来。 乌玖注意到,大白鸟在面对两叔侄的时候,淡漠的神情里多了一丝隐隐的不自然,就像是为了隐藏情绪刻意端着姿态,但这份刻意为之,便也失了从容,让乌玖一眼看了出来。 难道,这大白鸟对那犬族壮汉有意思?视线在美青年跟憨厚的中年壮汉之间来回睃了睃,乌玖心下一抖,迅速把这个想法摇掉,这两天目睹了一对对犬族跟鸟族的诡异组合在屋内上演的各种类型的“爱恨情仇”,让他的脑子都有些不正常了。 好在,那憨厚的中年壮汉客套了几句便很快便转入了正题,就见他将放到地上的麻布袋指给白鸟看,一边说话一边摆弄手指,那是在计数时不自觉的反应。 待一脸笑意的报完数字,他扯开了其中一只麻布口袋。 乌玖看了一眼,不由眼眸微缩,那是灰谷,整整一袋灰谷! 乌玖定定的看着那一袋满到快要溢出来的灰谷,没有留意旁人的关注,却见那站在壮汉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在此刻,略一抬头,朝他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乌玖还沉浸在数量巨大的灰谷中,并没有回应少年的对视,戎骁也不在意,他只是想确认小灰羽的安全,眼见对方活蹦乱跳,精神似乎比前几日更好了,便放下心来,收回视线,安静的在戎克身侧,当一个称职的布景板。 可惜,他家阿叔并不准备放任他的就这么沉默下去,亮出精谷后,立刻将戎骁扯到身前,笑吟吟的道:“此番精谷能够增收半成,全都要靠阿骁,若不是他细心,恐怕收不到这么多谷子呢。” “是么。”白熠闻言不由扭头看向了那被扯到前面的少年,赞了一句道:“你做的不错。” 戎骁闻言点了点头,他神情淡淡的,对于白熠的夸奖没表现出任何欣喜,白熠面上刚浮现的几分笑意,便也淡了下来,让一侧旁观的容克焦急不已。 这到底是要修好还是寻仇哦,戎克面上虽还带着笑,心底却是快要被这倔强决绝的侄儿愁死了。 戎骁对此不以为意,他此行唯一的目的便是确认一下乌玖的行踪,在看到房梁上的小灰羽,确认他安全无虞后,戎骁便对此地失去了兴趣,对于白熠,他无话可说,若不是固有的习惯让他还维持着几分礼貌,此刻,恐怕要干脆的告辞离去了。 眼看气氛越来越冷,戎克再也不敢多留,扯着戎骁忙不迭的告辞了。 一路来到帐外,眼见自家侄儿神色如常,似是对刚刚怠慢巫祝的事毫不在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若是不愿意,最初便别来啊,这不是平白结怨吗,他一脑门官司,此番再回想自家侄儿在那帐中的一系列表现,眼珠一转,回过味来。 “你这次去,该不会就是为了借机看那小灰羽一眼吧。”戎克疑声道,越想越觉得可能,再回想他前几日诡异的作息,每天晚归的模样,他心下一惊,不可置信的道;“ 你前几日弄了那么多羽食难道是为了它?”心下不敢相信,但看着少年模样,却是八成被自己猜中了。 戎克不由站定,看向自家侄儿,皱眉道:“那不过是一只小灰羽而已,化形都没学会,身姿也未成,以后能不能变为成羽都不一定,你费这些心思给谁看!” 他言语间对灰羽不自觉的带出几丝鄙夷,自己并不觉得如何,一侧的戎骁闻言,面色却是沉了下去,却听他淡声道:“此事不劳阿叔操心,我这么做,本也不会奢求任何回报。”他一句话截断了戎克的发言,便转过身,兀自向前走去。 戎克见状,更是着急,急慌慌的追出几步,不住的劝说道:“前几日是阿叔错了,不该调笑你,你年纪还小,想那些羽族又有什么趣味,你切莫着急,只要好好修炼,早日化形升阶,翌日别说这族内白羽,便是郡城中的上阶羽族也不是遥不可及的!” 说着说着,思维发散开来的戎克不由的又絮絮叨叨的说起有关试炼考核的事:“三年前是戎术那厮暗中使坏,明年开春后的试炼却是你成年后最后一次机会,他若再想扣住你,我便要直接找巫祝族老评议了,看看他堂堂一族之长,为何跟一位部族遗孤过不去,你且放心,明年不论如何,都会让你进行试炼的。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戎骁,像是从他身上寻找着某人的投影,近乎虔诚的道:“你是最好的,不过是耽误了太多时间,让人别人抢了先,只要完成化形,所有人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轻视你了!现下还是专心修炼,切莫让这些小事扰乱心神。” 戎骁知道阿叔在他身上寻找着的是谁的影子,眼看他又开始老生常谈般的畅想明年的试炼,只觉得厚重的压力再度笼罩下来,他动了动嘴,最终没有说什么。 戎克却觉得并不过瘾,毫不迟疑的继续加码道:“所以,别再想什么灰羽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羽族有什么可在意的,要知道,你阿父全盛时期,便是郡都的紫羽,都是娶得的。”他大大啦啦的说了一通,自觉是为了自家侄儿掏心掏肺,却不料最后一句话却是触到了对方的逆鳞。 却见戎骁猛地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戎克,凝声道:“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只灰羽结契!” 看着戎骁凝定的眼眸,戎克不由心底一滞,只一句话,便让他哑了火,他先是一怔,随后神情由不解变成了郁怒,他抖着手指着戎骁道:“我就奇怪,不过是一只灰羽而已,你这么上心,竟然是因为你那羽父,怎么着,莫不是看那小灰羽可怜,想起你那只会乞怜的羽父了,我告诉你,那贱人……” “够了!”戎骁轻喝一声,截住了戎克即将出口的恶言。 他的话,过界了! 戎克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气势定住,他下意识的闭上了嘴,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加倍的恼火,狠狠的看了戎骁几眼,他闷哼一声,越过戎骁大步离去。 戎骁面色如常的跟在他身后,这场谈话就此终结。 两人各怀心事的朝楼棚区走去,一路无话,一直到了戎骁屋棚前才分道扬镳,这一次,戎克没有像往常那样提议到屋里坐坐,阴沉着脸径自离开,戎骁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并没有出言挽留。 屋外叔侄俩人的言语官司乌玖自然是毫不知晓的,他此刻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屋檐下那整整八袋灰谷上,那足有一人高的麻布袋里,谷物满的冒尖,这些出产显然来自部族内的田地,乌玖记得从高空俯瞰时,并没有与之对应的大型地块儿,它们是从哪里采收到的,土地的肥力如何呢?是不是自己最开始的假设太过悲观,其实,这里的地块儿水准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糟 心底冒出无数猜测,乌玖久久未能回神,直到下一批来访者的到来,才让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进入到白熠帐中的是一群有着同样的白色羽翼的大白鸟,他们翩然而至,在帐中变成了人形模样,年龄各异,却都容貌不俗,细看去,甚至有几分相似的气质。 那一身傲气,目下无尘的模样,跟屋内的大白鸟如出一辙! 乌玖低头看着这群来客,却见他们身着颜色相近的白色服装,形制略有差异,却也各有特点,大都极好的衬出了自身的长处。 这群身着白衣的美人熟稔的进到屋中,先是在案几后的大白鸟说笑了几句,随后围聚到了高台前,将那沉睡中的白色雏鸟团团围住,不时谈论几句,也不知谈论的内容是否是关于那沉睡的小白鸟的,至于乌玖,这个跟屋内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存在,被直接无视成了空气,整个过程里,没有人向他所在的房梁投注一眼。 真的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吗?不,正相反,所有进到屋内的白色鸟族都发现了他,但是,所有人又都刻意无视了他的存在,甚至努力让眼尾都不要扫向自己,这都是什么毛病,乌玖颇为无语,不过,这腹诽并不耽误他继续观察这个由大白鸟足证的特殊族群,并暗自猜测他们的来意。 这群骄矜自持的白羽们来到这里显然不是为了让大白鸟评断是非的,就见他们兴致勃勃,又隐含兴奋,似乎在共同等待着什么。 很快,乌玖的困惑得到了解答,在万众瞩目中,那沉睡了多日的白色雏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先是迷茫的看了看四周,随后,拍打着翅膀准备像往常一样起身,异变在此刻发生,就见那刚刚还一脸迷蒙的雏鸟,突然开始惊声尖叫! 在雏鸟惊恐的尖叫声中,他的身体如吹气球般胀大,雪白的羽翼开始幻化,奶-白-色的肌肤在变形拉伸的骨架经络外独立成型。 很快,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乌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不同于乌玖的惊疑不定,其他白羽见到此景却是异常高兴起来,被巫祝大人寄予厚望的白色雏鸟,刚从“休眠”中苏醒,便直接完成了三层褪羽,不必引导,便自行化形,这份悟性,不负巫祝大人的眼光,不负白羽的资质,当真是可喜可贺! 第二十章 20 羽族一生会经历两次化形。 第一次,由鸟形变为人形,化形成功后的小雏鸟会变为孩童或者小少年的模样,年龄阶段在六到十五岁之间,年岁越小代表悟性越高,这个时期,被称为羽族的承袭期。 承袭期算是雏鸟最为珍贵的学习期,尚处于懵懂状态的它们将由成年的羽族教导各类常识以及生存准则,白羽以上的高等羽族,还会开始体悟魄力,为以后打基础。 承袭期为期三年,三年之后,学习结束的羽族将进行第二次化形,这次化形后便成了成年的成羽,可以抚育后代了。 按理说,羽族化形本不是什么大事,白羽以上的高等羽族,化形都是应有之意,品阶越高,第一次化形所用的时间越短,但若是寻常羽族,不论品阶高低,在雏鸟时想要冲破藩篱,完成蜕变,多少需要些引导,才能成功。 像白熠屋中这只小雏鸟,自昏迷中苏醒后,便直接完成化形的,就十分难得了,这份与生俱来的聪颖,是天赋高绝的体现,何况化型后展现的年龄阶段又那么小,好好加以引导,待他完成第二次化形,日后成为巫祝的接班人也足以服人了。 一众白羽先是向白熠道了声恭喜,随后便开始商议起有关这心生白羽的教导问题了。 教导好这未来的巫祝接班人,在白羽族群中可算是件头等大事。犬裔部落的圣木品阶不高,虽然每年都会生出一批羽族胎果,但孵化出的羽族大多是灰羽,白羽数量稀少,根据族中记书所载,以往甚至有两三年都没有白羽出生的情况,像是今年能一窝生出多达三只白羽,都算是多年罕见了。 产量稀少,造成部族内的白羽数量并不多,不过,稀少的数量并没有影响他们在部族内的地位。 都说物以稀为贵,珍贵又数量稀少的白羽,一般只有族中强者才有资格求娶,这些白羽依附强者生存,又相互团结起来,一代代积累下来,倒是在部族内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百年前,在族内还没有圣木的时候,巫祝原是由魂力强横的族老担任的,不过,如今时移势易,族中的新生儿们只知道魄力强大的白羽当为巫祝,以往的旧俗,早忘的一干二净了。 白羽们通过几代人的努力终于得到了跟犬裔强者分庭抗礼的势力,自然愈发团结排外,而为了保持这份优势,每一次巫祝的选择都是慎之又慎的,巫祝,是族长之下部族内权势最高的人,也是部族内所有羽族们当之无愧的代言人跟话事人!由此可见它的重要性了。 而被一众白羽们万分看重的小雏鸟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寄予了多么深重的期望,此刻,正惊诧的看着自己刚“长”出来的双手双脚,又新奇又畏惧。 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身躯,那些能给他带来暖意跟安全感的羽毛不见了,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尖锐的鸟喙,满脸的绒羽也没有了,这突兀的变化让他惊慌又无所适从,好在他身边站了一圈跟他形貌相似又带着温和气息的同类,他们的存在让刚刚变成人形的雏鸟安心了不少。 他乖乖巧巧的站在一旁,倒是让一众羽族更喜爱他几分。有一名看上去格外和蔼的男子不由轻笑道:“这孩子还不知事呢,应当是吓坏了,今天就让他歇下吧。” 一众羽族闻声便也轻笑起来,纷纷转眼看向主位上的白熠。 白熠看了那雏鸟一眼点头道:“今日给他授课的老师都定好了,你们各自回去好生准备,明日开始,我先教授他声韵启蒙,等会说话了,其他课程便由你们各自来教授,时间便在每日傍晚吧。” 白熠一锤定音,被点名的老师自然齐声应诺,众人又亲近的将那小雏鸟围观了一圈,便离开了白熠的屋子,各自散去。 随着一众人的离去,屋内顿时空旷了不少,白熠冲那刚完成化型的小雏鸟招招手,后者立刻乖巧的走向他。 在伸出手小男孩眉心一点,一股和缓的魄力释放出来,小男孩很快眼眸低垂下来,朝白熠倒去。 白熠将昏睡过去小男孩安置好,便化成白鸟飞出了屋子。 乌玖一直目送大白鸟飞出屋子,有些讶然的张了张嘴,自己竟然没被提前关起来!? 他惊讶了一瞬,便也反应过来,大概是那白色雏鸟变人这件事太过惊喜,让大白鸟直接忘了自己的存在了,不过,乌玖现下倒也没想着逃走,他扑扇着翅膀从房梁上飞下来,落到了小男孩身边。 乌玖凑近看着那稚嫩的身躯,眼底还有一丝不真实感,一只鸟就这么变成人了,关键还是跟他在一处出生,幼年期相处了好几日的雏鸟,这让乌玖心潮起伏,恨不得将他抓起来问问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不过,他现在一副鸟-样,又不会说话,即使心中焦急到底也做不了什么。 泄气了的乌玖倒也冷静了下来,他细看那男孩,却见后者皮肤雪白五官精致,发色跟大白鸟一样是雪白微卷的,小小年纪便是个美人坯子,让人一看便心生喜爱。 若是将来他化型了不知是何种模样,想到近几日来到白熠屋内的那些消瘦畏缩的青年男子,乌玖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即使他从不妄自菲薄,但对于这位面的等级规则还是即丧气又服气的,等级高的族群,就连样貌都要更胜一筹。 不再看那小男孩,趁着此刻自由,乌玖先一步观察起大白鸟的屋子来,他没有动那紧闭的柜子,而是先一步来到了那桌案前。 白熠平日里常看的兽皮“书”,此刻全都细致的卷好了放在了桌案一侧,乌玖自然不敢去动那些有数的珍贵书籍,他的目标是那些被写废了丢在一角的兽皮纸卷。 乌玖观察过,这些东西,大白鸟每天都会丢到火中处理掉,他深知,此地虽然有了知识传承,但是这些知识包括文字、经验仍旧是珍贵的流传不广的,那些写废了的手稿上的内容,大白鸟也不欲让外人知晓,全部烧掉正是防止有人窥觑到。 乌玖不知道这里面记载了什么,只拿了几张写的最密看上去最有条理的,剩下的仍然堆做一堆,明日它们将变成的一堆灰烬。 收了东西正准备进到空间内,乌玖略一侧脸,却看到矮柜跟夹角内,有一卷灰蒙蒙的东西,这里是视线死角,乌玖居高临下也没有看到此处,如不是此刻凑到角落里翻拣“废纸”恐怕根本发现不了这里,乌玖相信,大白鸟也从没留意过这里,否则以他爱干净的程度,肯定不会留着一个卫生死角在。 没有丝毫犹豫,乌玖他立刻飞了过去,仗着身量小,缩进窄缝间,倒是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一卷不知何时掉落在这里的烧的只剩一半的兽皮“书”卷! 乌玖打量着这一卷兽皮,它掉在了柜子后面,已经粘灰了,显然是被主人遗忘了许久了,犹豫了一下,乌玖叼起书卷也将它带进了空间内,做完了这一切,乌玖不敢在空间内多呆,很快转了出来。 飞到屋梁上,乌玖缩着脑袋扮乖巧状态,不多时,屋帐被掀开,大白鸟回来了。 白熠进到屋内,先一步抬头看去,看到仍旧站在房梁上老老实实的乌玖,他愣了愣道也没多说什么,白羽化型的好消息让他今日格外宽和,招手让它飞下来,多喂了它几口精谷,这才将它重新关到罩笼内。 第二日,苏醒后的小男孩被白熠教授了第一样礼仪—跪坐,在他处理族内诸事的时候,小男孩便乖巧的坐在他跟前,懵懂又迷茫的听着他处理族内诸事。 族内诸人待看到白熠身边的小男孩后,多是一愣,有那心思灵巧的已然明白过来,看向那小男孩时,面上也对了几分敬重。 乌玖看得明白,白熠这么做是在昭示小男孩的身份,那懵懂的男童以后多半是他的继承者了。 他不甚关心小男孩的命运,只专注的看着前来的访客,今天,从众人的谈话里,他又提取出了几个熟悉的词汇,并且大体推测出了它们的意思,乌玖相信,长时间的观察下去,他本年之内肯定能完全掌握这门语言,但这样的进度未免有些太慢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里呆上半年。 好在,乌玖的隐忧,在夜晚得到了彻底解决。 夜深人静时,白熠将小男孩领到书案前,开始细致的教授起他一套歌谣般的口诀来。 口诀朗朗上口,涵盖了所有日常用语的词汇,正是化型后幼童学习的启蒙材料,白熠像儿歌一般说给幼童听,直到后者开口跟着学唱起来,这才放他去休息。 因为是在自己的屋帐内,白熠教授时并不避人,详尽而专注。 却不知,屋角罩笼内,正有一名目光灼灼的“旁听生”,如饥似渴的汲取着每一分知识。 第二十一章 21 白日的巫祝屋帐总是很忙碌,族长不在族内,便只有地位最高的巫祝可以服众,以往由族长管辖的犬氏青壮们,这段时间里,也尽由白熠代管,故而,在乌玖栖身于此的这段时间里,便看到了巫祝帐内,日日人来客往,喧闹不绝的景象。 虽乌玖不知道这番缘故,但这种安排他是异常欢迎的,无数的访客前来,每天都有各类谈话场景在大白鸟帐中展开,这让他学习语言的进度一日千里。仅仅两个半月的功夫,他已经能够大致听懂房梁下的对话了! 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乌玖学习刻苦,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有了大白鸟这个“语言老师”的系统性教授。 任何一门学科,有老师教学跟完全自学的进度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特别是初入门的时候,乌玖学了两日,便觉得以往无数谜团迎刃而解。他终究不是牙牙学语的幼童,前世也颇精通两门外语,对语言学习有些心得,此刻有了正经的老师教,立刻便能够举一反三。 白熠教授给小白鸟的是一支朗朗上口的歌诀,虽有上百句之多,但它设置巧妙,首尾平仄相扣,十分易于记忆,那小白鸟跟着念上数遍便记熟了,这套歌诀,包含着所有日常用语的短句,一个是锻炼幼儿的发音,再有一个便是在此过程中,将一些浅显的对话场景套入进去。 乌玖初学不觉得什么,待后几日听得屋檐下访客对话,才砸嘛出点滋味来。 待小白鸟记熟了歌诀,白熠更是会套用歌诀中的话语颠倒语序,跟他进行对话练习,有了大白鸟的一路引导,小白鸟固然进步神速,乌玖更是一日千里,但他还是忍不住心下叹息,他现在还是一只鸟,想要发声学语是不可能了,只能默记默念,故而一路学来,全都是哑巴外语,想要在口头上熟练运用掌握,还需要变成人形后更多的练习了。 不过,现下他终于能听懂旁人说话,再不是两眼一抹黑,前情全靠猜的局面,比最初已经是好上太多。 乌玖兀自感叹,屋帐内已经迎来了今天的第一拨访客。 进到帐中的是一对情态亲密的男子,两人一个壮硕悍勇,一个高挑清秀,若不是同一性别,即使是乌玖看来,也是颇为般配的。 乌玖关注的重点却不在此处,他视线定在你高挑的美青年身上,那是一只白羽,白发雪肌证明了他的出身,乌玖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这是第一只跟犬族青年相携而来的白羽。 两人进到屋内,先是恭敬行礼,显示出极好的教养。 上首位子上坐着一大一小两名白羽,见状便也颔首回礼。 那小白羽自化形后,便一直被白熠带在身边,白天端坐在白熠身侧,以继承人的身份旁听族内诸事,是族内尽人皆知的事。 “有事?”看到同族,白熠面上便带着笑,神情跟面对一众灰羽大为不同。 却见那两名青年闻声相视一笑,最终,还是悍勇的青年先一步道:“我欲与阿冽结契,请巫祝大人成全。” “这种大事,本当由我同族长大人商议,你们倒是先商量好了?”白熠撂了手中的笔,笑骂道,虽是责备,但神情中不见任何怒意。 “所以我们才提前来说,巫祝大人切莫将我许给别人了。”悍勇青年闻言,面上噙着笑,一脸讨好得道。 “结契是大事,应当有您跟族长大人决定的,便是我私下许了又有何用?”白熠并不应承,连连摇头道。 一侧的白羽闻言一急,便要说话,却被那悍勇的青年拦在身后,却见那青年笑着看向白熠,语调轻松的道:“怎么不能,大人的话,族长总是愿意听的。” “便是要我去说,也得有些依凭,你倒是说说,你凭的什么,能同我族白羽结契?”白熠定定得看着那悍勇的壮汉,终于肃然起来。 “我已是二阶魂勇者,突破第三阶指日可待,再过几日便是试炼日,我便向族长陈请,待我过了试炼,成为三阶魂勇者,巫祝大人再帮我去说和,可好?”悍勇青年见白熠难得严肃,丝毫没有被吓住,立刻抛出了自己的筹码,言语间透出强大的自信。 “若是这次真的能够通过,我便去同族长大人说。”白熠深爱这份自信,面上不由再度绽出笑意来。 两名青年得偿所愿,谢了白熠,便转了出去。 待二人从屋棚内消失,白熠才对一侧的小男孩儿道:“你且记住,我族中的白羽,只有最悍勇的战士才能配得,日后你若为巫祝,每年冬季指婚,切不可犯糊涂,但凡有情投意合的来到你这里,也要看是否匹配,便如刚刚那位,年纪轻轻便已然是二阶魂勇者,马上办便要进阶三阶魂勇者,即便得了白羽也能够服众,不会平白遭人记恨,况且他年轻悍勇,也是我们需要笼络的对象。” 前一句分说族中的婚娶规则,后一句便是事关白羽的直白的利益了,白熠丝毫不掩饰对自己族群的看中与偏向,此刻,一丝不差的全都传递给身侧小男孩。 小白羽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的点点头,将刚刚白熠所说的全都记下。 白熠这才满意了,扬声让候在屋外的下一名访客进来。 这回,进到屋内的却是一名孤身而来的灰羽。 蹲在房梁上的乌玖一眼便认出了他,只因他实再是这物帐中的常客。 果然,便听得那大白鸟见着来人,声音立刻冷了下来,沉声道:“阿记,今天又是何事?” 却见那清秀的羽族男子勾着脖子,讨好的冲上首的白熠跟坐他跟前的小男孩打招呼道:“巫祝大人好,小大人好,我是来献东西的。”他声音宛转,语调和悦,却是一副难得的好嗓子,虽然行止畏缩,但说话时却是十分大胆,与数日前被伴侣拉扯着过来,连骂带打的落魄模样全然不同。 乌玖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想知道这次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白熠却根本没耐心应付他,异常冷淡的道:“有这份功夫,不如好好去讨好你的伴侣,老往我这边跑有什么用?” 那名为阿记的青年被白熠训斥,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手指勾着衣角,还是踟躇的不愿走。 白熠无法,只得道:“带来什么,呈给我看看。” “好嘞。”那刚刚还一脸失望泫然欲泣的青年立刻笑开来,变脸的速度让看惯了他“表演”的乌玖都叹为观止。 就见那青年从腰间兜囊中小心取出一包麻布包裹的东西,奉到白熠眼前道:“我做了一种新果子,奉给巫祝大人吃。” 说着解开包裹,却是一小包颜色青翠的团状点心。卖相且不说,但说气味,便十分吸引人。只闻那气味,便知是好物。 乌玖站在屋顶眼馋,有觉得那气味十分熟悉,只恨不得飞下去抢上一枚尝尝味道。 那坐在近处的少年,闻得更真切些,甚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白熠素知阿记会做些羽食,不论是过来讨好他还是在部族中给旁人换物,都是极受欢迎的,他虽不耐烦他多事,但是对这羽食还是十分喜欢的,看了看麻布中的团子,语气也好了几分:“你这回来,便是要给我送吃食?” “还有一件东西要让大人看哩。”那阿记只把羽食当敲门砖,见白熠神情果然化和下来,立刻便说出戏-肉,便见他更加小心的从兜囊里抓出了一小撮灰黑色的东西,双手捧着呈递了上来。 “这是何物?”白熠看着那灰黑的颜色便没甚好感,语气不冷不热的问道。 “是菜种,冬日里也可以长的,做菜团子,可好吃。”阿记显然十分激动,话都说不利索了。 “哦,那又如何?”不知不觉的,白熠的神情又冷淡起来。 那灰羽青年丝毫不觉,还当白熠没明白意思,立刻便将自己的“思路”全盘托出道:“冬日种下去,可以活的,种下去,长出来,嫩芽做菜团,根茎给禽畜吃,便是禽畜不爱吃,还能做烧料。”阿记掰着手指头,一样样的说着好处。 白熠却不耐烦再听了,打断他道:“部族统共那么点田,除了用来种珍兽的牧草,便是用来种精谷,哪来的余田给你中杂菜,况且,食物尽够了,从来又有哪个短了你的吃食?再则,我惯常便说了,灰羽不得出部族,哪个擅自带着你出去的外面?” 白熠越说越气,最后,一脸怒意,看着便像是要迁怒抓人的模样。 那名为阿记的青年被白熠一番连消带打登时被骇破了胆,更是忘了来意,生怕被逼问着供出了旁人,手一抖,把那草籽一撒一地,他也不管,一掀屋帘,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白熠一直看着他离去,方才收了面上怒气,冲一侧的小白羽哼声道:“冬日里,族内所有的田地都要歇冬,否则,来年再种,肥力便不够了,不管哪个来寻着要田地,都不能给,”见小白羽点头,又道:“灰羽一族,一定要严加管理,平日里安分守己便可,像刚刚那样的,不论是好是歹,一律压服便是了,没得做了坏榜样,带坏了其他灰羽。” 小男孩哪有什么好恶,更不知何为坏榜样,听得白熠如此说,便忙不迭的点头,只将那心思活络的当成是坏榜样。 两人说这话,都没有再看那散落一地的菜籽,只有乌玖紧盯着那黑色菜籽,目光炽热。 白熠跟小白羽说完,再看那青团也没了胃口,只继续叫人进来,每次待处理了访客的纠纷,再就要点,掰开了给小男孩细细分说,如此,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午。 因为小白羽顺利化形,白熠特意在下午多留了一段时间,作为专门的授课时间,虽然给小白羽单独叫了老师,但很多重要的内容,还是白熠亲自来教授的,而想要深入学习,除了有语言基础,再便是要学会文字了,羽族颇重传承,白羽以上的品阶,皆要会看羽书,而要做一族巫祝,能够细读羽书更是基础中的基础。 白熠在最初教授小白羽说话时,便会连带着交给他文字,每天都不多,一到三个不等,拿了兽皮纸,让他照着自己所写的,描画练习,等学会了语言,在将往日里写的字翻出来,各个指点着,讲授其深意,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乌玖同小白羽便囫囵的学了近两百个字了。 “昨天记得三个字,先默给我看。”还没上课,白熠便开始检查昨天的功课,小白羽十分乖觉的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出来,白熠又抽查了各个字的意思,这才满意了,随后便将今日份的新内容教授出来。 让一侧跟着学习的乌玖,都觉得亚历山大。 白熠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进度有多快,教授完了今日的内容,让小白羽在一侧练习着书写,一边看着一边问道:“一会儿是谁来给你上课?” “是白露大人,今天他来教我礼仪的。”小白羽闻言,搁了笔,一脸恭顺的道。 “那便准备一下,把这青团吃了,便当做晚饭吧,我这便去育巢看望雏鸟了。”白熠也不多留,交代了一番,便化成白鸟,飞走了。 那小白羽一直目送对方出门,直到后者离去许久,这才卸了双肩的力道,不再笔直的挺着背脊,彻底放松下来,一会儿跟着白露大人学习,对身姿的要求更高,不赶紧休息一下,夜半身上要痛了。 他伸出手,捡了一只清脆的团子送到嘴里,阿记的羽食做的好吃,他上次便记住了,今次又能吃到,高兴地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边吃,一双眼睛不住的在屋内乱看,最终定在了藤笼中的乌玖身上。 乌玖对于小白羽的目光浑然不觉,站在藤笼内,他一边吃着饭盆中的水食,一边回忆刚刚学到的内容,直到牢牢记住了,这才抬头,一抬眼,便撞上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小白羽见乌玖一副受惊的模样,顿时觉得有意思起来,伸出手指去够他,乌玖左躲右闪,并不愿被他摸到。 小白羽看着反觉得好玩,高兴的咯咯直笑,又拿青团来逗他,乌玖到底不是真的鸟,不过,那羽食也着实可口,便也屈尊纡贵的陪他玩耍了一阵,换了点口粮。 看着兴致勃勃的玩着自己的小男孩,乌玖别扭之余,又觉得他有些可怜,前世他这个年纪,应该刚刚上小学,他的学习压力,委实太重了些。 一说起大白鸟亲自制定的学习表,乌玖便是又悲又喜,这只被给予厚望的小白羽,自化形后,各类课程是交叉并行的,除了语言和文字的学习,还会分日子学习化形转换,仪态礼仪,鸟态飞行,甚至是一些乐理,白日里还有跟着白熠处理租种食物,真的是从睁开眼睛起便一刻不得闲。 只用这般鸭填式的教法,实再让人瞠目,再乌玖看来,实在是不如循序渐进来的更能夯实基础,他却不知,承袭期只有短短三年,等到小白羽成年,即使他贵为巫祝继承人,依旧会有抚育后代,协助教化管理羽族,日常劳作等等工作内容,当日常工作和责任一并袭来,再没有像现在这般单纯的学习生涯了,故而,白熠自是要在这段时间里,将尽可能多的知识教授给小白鸟。 当然,虽然学习内容如此繁重,小白鸟跟乌玖都是拼下新力发狠了去学,虽然没有循序渐进,虽然不是由浅入深,但是,他二人,一个天赋高绝,悟性拔俗,一个见识广博,博闻强记,虽磕磕碰碰,倒是都勉强跟上了进度。 当然,虽然心中暗觉这种教授方式有些不妥,但是自觉占了便宜的乌玖还是不会去实名反对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在这物帐中呆多久,自然是能多学一点便是一点了。 乌玖耐着性子跟着小白羽玩了一会儿,那玩的忘形的小白羽到最后,更是索性将乌玖重新从藤笼中放了出来,正打算跟他好好做耍,忽觉物帐被人猛地掀开。 小白羽登时一惊,待看清来者立刻低头施礼道:“巫祝大人,白露大人。”一瞬间,被暂时丢弃的形容礼仪全都回来了,他已然如绷紧的玄,随时准备进行接下来的课程了。 谁知,联袂而来的两名白羽谁都没提上课的事,甚至都没有多分出一眼看向被从藤笼中放出的乌玖,就见他二人低声商谈了几句,白熠终于分出精力来,指着还在发楞的小白羽道:“收拾一下,随我出去,迎接族长大人归来!” 却是那离族近三个月的族长,终于赶在冬日来临的最后一刻,归来了! 第二十二章 22 犬裔部族高耸的木质围栏外,巫祝白熠并一众白羽跟族中的族老战士们分列两侧,迎接着从遥远的郡都归来的族长,一去数月的族长大人带走了整部最精锐的战士,此番归来,一直忧虑族内安防的族老们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茫茫旷原,没有任何太多遮挡,视野极尽辽远开阔,眺目望去,一个黑点出现在了视线最远方,很快,那黑点逐渐放大,却是一队威势逼人的猛犬,拉着几只精美的车架,由远而近,急速奔来。 领头的猛犬只远看便能发现其雄壮,高亢的啸声根本不加掩盖,夹杂着磅礴魂力的威压猛地四散开来,竟让草丛间的虫鸟都没了声息。 守卫的战士光听得啸声便知道是自家族长回来了,无不昂头长啸,与那高昂的啸声相和。 白熠站在人群最前方,他神情冷静,显示出惯常的庄重自持,在看到那一队黑犬所拉的精致车架的时候,他目光微凝,暗自猜测着自家族长此番去到郡都的斩获。 待得那车架靠近,一众犬裔青壮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确是一股诡秘幽远的香风扑面而来,跑在最前方的族长戎术在此刻化型变成个身型雄壮的汉子,就见他不及跟白熠为首的部族成员打招呼,先一步跑到身后的车架前语调轻柔的请那车中之人下来,白熠看着这一幕,眉头皱的更紧了。 在无数犬裔族人的注视中,一只纤细的手从车中伸了出来,宛若无骨般的送到了戎术递出的大掌中,戎术略一用力,直接把车中的人拽了出来。 伴着一生惊呼,所有人不由视为之夺,美人 !玉一般的美人! 那乍眼看去不辨雌雄的模样,让所有人都看呆了去。 他不知是何种羽族化成的,发丝介于灰黑之间,肤色不是单纯的白,像是裹了一层玉釉,温润异常,眉眼迤逦柔美却隐隐带媚,只看一眼,直让人酥了周身筋骨。 那站在戎术身边的美人只一眼便将所有人的目光收在了眼底,对于一众人这幅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模样十分满意,他也不看旁人,扭头便如菟丝花,没骨头般整个人缠在那身形雄壮的族长身上。 白熠看着那看似柔弱却嚣张无比的美人,只觉得心下一沉。 话分两头,却说白熠屋帐内,白熠三人收拾妥当随即离去,忙乱中再无人顾着乌玖,却是直到最后,也没谁记起将他重新关回罩笼中。 自小白羽化型后,白熠对自己的关注便大不如前,两月间,这样的情况时常发生,乌玖并不太意外,眼见无人管束,这屋内便又成了他的天下。 得了自由的他先一步飞到屋角,去捡拾那散落一地的草种,白熠不稀罕的东西他却是稀罕的不得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乌玖正竭力增加着黑色空间内的食物多样性,刚刚阿记奉上的菜团闻着便香,也不知自己种出来后能不能做出这等香甜的美味了。 将十余枚菜籽含在嘴里,乌玖并不着急进到空间内,他沉下心来,心中默默回想空间内的模样,很快,那神奇的黑色空间仿佛在他脑海中出现,。 两个月的时间,空间内的景象已然大为不同,灰谷,翠菜叶,甜菜根全都在各自规划的土地中长势良好,粉色的泉水边,一根碗口粗的树苗正在茁壮成长,它斜侧方的两方水塘已然有了些许水洼的模样,一清一浊,很实奇特。 这仿若内视的探看方式这是乌玖不久前才发现的,随着小白羽的常驻,即使大白鸟去喂食,也有别的授课老师前来,大白鸟的屋帐内几乎全天都有人,乌玖也不愿意错过课程,偷偷去到黑色空间内的时间自然被挤压的接近消失。 乌玖虽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不慎暴露空间的存在,但却想每天看看空间内植株的长势,也不知是不是日夜思虑终于让那空间有所回应,却是在某一日乌玖再度默默念叨那黑色空间的时候,他真实的展现在自己的脑海里,虽然只有一瞬,但那隐约的回应立刻便被乌玖抓住了。 练习了几日,乌玖便掌握了使用的诀窍,每次只要心神集中,便能在意识中观察空间内的情状。 待熟悉了这种观看方式,乌玖立刻不再满足,他不由开始发散思维,既然“看”都能做到,那么“拿取”是否可以做到呢? 乌玖立刻便开始试验起来,不过,这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事。 乌玖脑中但凡蹦出想要空间内某物的信念后,注意力立刻转移,这宛如内视的空间景象便也立刻从乌玖脑海中消散了。 不过,乌玖并不着急,现在最为半个囚徒地位他,每天最不缺的便是时间,多日的练习,终于让他的设想有了些许达成的可能,现下,他能拿到泉中的清水了! 注意力高度集中,乌玖把一小部分心念放到那汩汩的泉水上,水波仿佛被风拂过,出现了一丝褶皱,乌玖并不气馁,反复想象着抓取,终于,一丝如线般细长的水流缓缓飘向空中。 穿透了无形的空间屏障,片刻后,一滴清水出现在了次方空间内,毫无依凭的滴落到了地面上,很快蒸发殆尽。 而做完这一切的乌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即使累的近乎脱力,乌玖还是十分高兴,今天取水比昨天还要快上几分!休息了片刻,乌玖去到空间内,在吃饱喝足后,他将新得的种子一一种下。 出了空间,乌玖眼见离去的三人还未归来,毫不犹豫的飞到了白熠的桌案旁,除了照例从废纸中捡出几张看着有用的外,他开始查看其桌案上的兽皮卷上的文字来。 两个多月,乌玖熟练的掌握了近两百个字,这种字名为羽字,是专门为了看羽书所设立的文字,各个有底蕴的大部族内还有记书,记载部族传承,用的却是另外一种文字。 小白鸟作为巫祝备选,所有老师皆是白羽,自然是从羽族的历史跟传承最先学起,乌玖跟着一同旁听,倒也囫囵知道了所谓羽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羽族,是对这片位面所有鸟族的称位,羽族是天神的赐物,在圣木孕育中诞生,是所有其他族裔的伴侣,受孕可抚育子嗣。 抛开这让人无力吐槽的设定,乌玖倒是终于明白了为何每日到了白熠眼前你侬我侬的全都是汉子,在这片大陆,高智生物中,没有女性或者说雌性的存在。 羽书乌玖自开始识字后便偷偷查看,大部分的羽书有字有画,很多历史内容用神话传说的方式表达出来,乌玖有了文字基础后,理解起来倒也不难。 让他郁闷的是,大多数的神话传说甚至羽族自己的礼法规矩,都把灰羽定为了最底层,典型的没脑子的生-育-机器,乌玖看多了生气,便也不那么耐烦看这些东西,又想那小白羽被这种东西全方位教育一遍,未来长成什么样几乎不用做更多设想,一时只觉得更加糟心。 看多了对于羽族按颜色做阶层划分的内容,对于白熠摆在桌案上的洗-脑教程便失去了兴趣,此刻过来看完全是因为正主们还没回来,抓紧时间巩固一下自己学到的文字而已。 但这一次,桌案上的内容却全不似以往,乌玖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却见那羽书上最先头写着: 《魄力淬炼法卷一》 第二十三章 23 族长的居所位于居住区的中心,临近牲畜驯养区,跟圣木遥遥相望,房屋大而宽敞,屋前还有一大片空地,供四周居住的白羽、族老以及高阶战士议事、闲话以及娱乐,这里曾是历代族长跟巫祝大人共同的居所,一直以来,身为巫祝的白羽只会答应族长的求娶,因为族长便是整个犬裔部族中最强的存在,但,族人们都清楚,这一任族长戎术与巫祝白熠,并未结契! 族长大人一直倾慕敬重巫祝白熠,可惜数次求娶白熠都未应允,族中老人规劝未果,便又劝戎术与族中其他白羽结契,早早生下子嗣为要,戎术也不知是如何应付族老的,一直没有转移目标,后来虽然先后与族内数名灰羽有过首尾,但不曾有过子嗣,灰羽又不值什么,事情便就这样耗了下去。 这般僵持,也曾有困惑的族中少年询问族老们原因,一提往事,族中老人大都摇头叹息,年轻人虽心头疑惑,但也不敢多问,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慢慢习惯了族长跟巫祝分居两地的情况,族长一如既往的风流不羁,巫祝则是惯常的孤情寡欲。两人各自居住在自己的居所内,只有在商议族中大事的时候,才会一同聚集在族长的大帐之中。 此刻,族长戎术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屋中主位上,四阶魂勇者的威压毫不顾忌的散溢开来,端得是气势卓然。 白熠正站在大帐之中,戎术上首第一的位置,他长身玉立,如竹如松,丝毫不被那可怖的威压影响,周身带着一股不容小视的气势,让戎术略一扫视便第一眼看到了他,戎术的视线在他身上略作停留,随后扫过屋内族老,高阶战士并一众主事的白羽,开口道:“我不在这些时日,族中可好?” “大人离去后半月间,有杂部祸乱族内,放了一场大火,趁乱掠取了大批禽-畜,还差点盗走了珍贵的白羽。”听到族长的问话,一名年长的族老先一步开口道,提起数月前发生的事端,还是满脸的愤怒,几句话说完了当日之事,他看向族长道:“还请大人点部中勇士,将这杂部找出,彻底消灭。” 族长大人闻言淡淡点头,不在意的道:“杂部而已,何足惧哉,冬日漫长,他们的禽-畜总有吃完的一日,平日里又不事生产,等得饿极了,只会再次劫掠,等得他们再来,一并擒杀便是了。” 他语调不疾不徐,但话语间透出的强大自信却令人信服,那族老显然是被说服了,说了几句届时要亲手杀掉那祸首,这才退到了一侧。 “还有何事?”解决了一件事,戎术随即问起旁人来。 “一只白羽化形了,他资质极好,我已经将他作为继承者培养了。”见一众人都未开口,一侧的白熠终于道。 戎术的目光再度落在向身上,略向他身侧一瞟,便看到了那只有六七岁年纪的小男孩。 “便是他么?”指着那男孩,戎术笑道。 “正是。”白熠将那小男孩推到人前,让后者接受屋内一众人的目光。 小白羽被无数双视线注视着,立刻紧张起来,好在他天生聪慧,立刻回忆起这些日子里学到了礼数规范,背脊挺得笔直,并不露怯,让一众长辈看的暗暗点头。 戎术有趣的看了他几眼,勉励道:“巫祝之位十分重要,你且跟着阿熠好生学习。” “遵命。”小白羽不敢怠慢,连忙低头恭敬行礼。 “可起了名字?”指着那小白羽,戎术再度将目光放到了白熠身上。 “且等第二次化形后再说吧。”白熠神色淡淡的,并不因为自己的继任者受到一致赞誉而开怀,就见他抬眼看着戎术,直言道:“你既然回来了,族内事物便就此分开吧,前几日族中战士多有口角,打斗不断,还需你回来后严加管束”。 却是一句话,便将手中的权责交了回去,戎术知他一贯如此,转开话题道:“我回来了,你应当能清闲许多,育巢今年得了好些灰羽,你便在这几日多加管束把,最好早早催着化形了,我族儿郎,到了冬日可要求娶呢。” 白熠刚刚交接了一半权责,顿觉卸下大半重任,轻松之余想也没想便点头同意,况且,驯养羽族,催使它们化形,本就是他的分内工作,冬日已然尽在眼前,戎术的要求可以堪称迫切了。 两人说完此事,戎术又将屋内其他族人好好宽慰了一番,屋内的众人这才纷纷散去。 随着众人的离去,屋内登时便只剩下戎术跟白熠两个。 没了旁人,戎术立刻泄-了周身威势,散在座位上,睨视着长身玉立的白熠,一副疲癞模样。 白熠本就心头有火,如今见他这幅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白熠抬眼直视着上首位的男子,语调平静的道:“族长大人一去郡都旬月未归,不知都有哪些斩获?” 上首的男子斜觑着他,笑的疲懒,混不在意的道:“斩获?便是那香车中的玉氏,刚刚在大门口不是见过了吗?他还带了数名随侍,皆为玉羽,颜色都很不错。”言罢,似是在回味什么,眉梢眼角皆是风流。 “玉羽!你可知那究竟是些什么货色?”白熠只觉得一股气直抵心间,他定定的看着坐在上首的雄壮男子眼神凌厉,神情中有着不容错认的嘲讽:“大人怕是忘记了此去郡都究竟要做什么了?!”。 戎术被他的气势慑住,终于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摸了摸鼻子,错开了白熠质问的目光。 白熠却不想这么放过他,直言道:“大人此去不但带走了我部大半精锐,还有千枚紫羽币,大人临去前我嘱咐大人的话大人可还记得,这千枚羽币是多年积攒,这一次去,一定要多买物资财货,今冬禽畜收获不丰,还需要外来的补给冲抵,否则,泰半低阶战士怕是难以熬过严冬,况且,那来年需要的精谷草料种子和打虫药,并羽药兽药,也需要重新购置,还有给族中老弱和新生灰羽的加厚冬衣,你竟拿这些钱去换了群玉羽了么?” 他越说声音越寒,最后却是声色俱厉了,族中物资核算本就只有他跟戎术两个人知道,刚刚一众人在,他不欲出声,便是怕喝破此事引起恐慌,此刻见戎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登时火冒三丈。 谁知那戎术面皮竟是比他想象中还要厚上三分,听他喝问沉默半晌,面上已不复最初的心虚模样,待白熠说完了,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赖的道:“便是都用来换了那玉羽,你待要如何?” “你!?”白熠却是怒极,指着戎术说不出话。 谁知后者却是直直看向一脸怒意勃发的白熠,直言他逆鳞:“你欲要说什么?可是要说,此刻这里若是坐着戎烈,定不会如此?可惜,他早就死了,这族中,再过些年,更没有人记得他了!” “够了!”白熠一口截断了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白熠冷冷看向座上的戎术,寒声道:“我言尽于此,到了冬日,旁人闹起来,你且受着吧!”言罢,再不理会戎术,一掀屋帘,转身出去。 戎术一脸阴沉的望着对方离去的方向,十几年了,竟是油泼不进,难道他还不如一个死人!一时间,心底那一丝柔情也尽去了,只剩下被轻视的愤怒凶戾。 恰在此时,一双玉手覆在了他肩头,戎术扭头望去,看着身后如玉的美人,满心的愤怒登时消散无形。 “那白羽好凶,我好怕,还连累大人为我受了委屈。”美人声音宛转,看向他满是疼惜。 戎术登时将心底最后一丝愧疚抛到了脑后,他本是一族之长,族中财货皆由他调配,便是花费些资财,买了一批玉羽,又能如何了?那灰羽本不值什么,那老弱更是无甚价值了,平白耗费粮食药物,便是在冬日饿死冻死了一批,也只是命不好,这般想来,他心下登时顺畅了不少,揽着美人的腰道:“放心吧,有我在,在没人敢小视你!”| 美人闻言好似喜不自禁,扑到了戎术怀里,却见他眉目流转,话语间小意宛转,视线却是盯着白熠离去的方向,眼眸微眯,那人好生碍眼,亦看不起他,最好除去! 第二十四章 (含入v通知) 24 乌玖绝料不到,自己的命运因旁人轻飘飘一句话,便一锤定音,听到门口有动静,他便乖觉的飞到了笼罩一侧,刚刚在羽书上看到的内容让他心神俱震,直到白熠跟小男孩进到屋内,仍旧没回过神来。 白熠的脸色很难看,身侧的小男孩更是吓的噤若寒蝉,一直偷看着他的眼色。 回到屋内,看到熟悉的环境,白熠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再看一侧的小男孩一脸畏惧的模样,不由摸了摸他的头,权做宽慰。 小男孩见白熠不生气了,不由大胆问道:“大人,你说的玉羽是什么?”他一直紧跟在白熠身边,刚刚所有人离去,他也没敢走,隐在角落里,听到了一耳朵,此刻便好奇的问出来。 白熠看了小男孩一眼,却是陷入了沉默,记载在羽书中的内容浮现在脑海中,所谓玉羽,跟白羽一样,亦是中品羽族,不过,较之白羽,玉羽更为难得一些,需比族中圣木更高一阶的圣木才有孕育,在那郡都大族中,白羽敏慧端庄,玉羽柔美多情,各有所长,各有专长,白羽多为管事从人,玉羽多为姬妾伶伎,倒也从无矛盾,但此地,是远离郡都的荒僻部族,在这里,玉羽跟白羽,便是品阶最高的两只羽族,既不相互统属,一方也无法压制另一方,这让白熠无端生出了几分隐忧。 他回忆族中老人的话,说到那玉羽时,多是轻蔑不屑,说他们便如林间菟丝,草中蔓藤,自来只依附强者而活,却又好逸恶劳,喜美食华服,若是三五个凑在一起,更喜争风吃醋,乃是部族祸乱之根,向来只有那郡中有底蕴有手段的大族才敢大量蓄养,这些虽只是传说,但也足以让白熠忧虑,而他又不愿过多劝导族长戎术,说多了恐怕平白被他看作是嫉妒诋毁,徒惹一身腥-臊。一时间,却是左右为难,烦闷不已。 他心底戒备那突如其来的玉羽,却又疑惑他们前来此地的目的,犬裔部族位于牧云郡腹地,虽算得上富庶,但终是荒僻,较之郡都的繁华根本没法相比,这玉氏却是为何,要心甘自愿的来到这里? 戎术那用千枚羽币购买的话头他根本不信,玉羽虽是中品,但也比劣等灰羽强出太多,并不是可以任意买卖的货品,若不是自己愿意,便是花费再多钱财,也不会得偿所愿,那他所来此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深吸一口气,白熠决定还会先跟族中一众白羽通个气,两支羽族都是中品,虽则在这犬裔部族中,白羽经过百年经营已经有了强大的话语权,但现在这群玉羽的出现,还是将这多年的平衡打破了,好在他还是族中地位尊崇的巫祝,断不会容忍一只玉羽抢-班-夺权! 心中有了决断,白熠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他软语将小白羽宽慰了一番,便让小男孩自去桌案边,复习昨日所学,至于玉羽的来临,只略说了几句提点他小心的话,便也罢了。 安抚住了小男孩,白熠抬眼看向了罩笼旁边的乌玖。 他们出去的匆忙,并没有将那小灰羽关好,此刻,他却站在每晚安睡的软垫旁,显得乖顺无不,白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小灰羽自落到自己眼皮底下后,仿佛散掉了全部的灵气,再没有任何惊世骇俗的表现,乖巧的不得了,这变化原本让他舒心不已,却不知为何,今日看来,平白生出了几分失望,不过,这奇特的情绪只是一瞬,白熠顷刻便将这情绪摇掉,他在心底提醒自己,灰羽本就应当如此,原先那些异样才是不正常的! 做好计较,白熠拎着那仍旧懵懂的小灰羽,去到了族中的育养区,早有一名成年灰羽等在那里,想来,族长大人的吩咐没人敢怠慢,才将将发话,众人立刻便忙碌了起来。 将手中的小灰羽放到了成年灰羽手中,生受了对方恭敬的大礼,白熠低头吩咐道:“今天先照管这一只,明天便进行飞行测试,活下来的会全部送过来,冬日绵长,你要好生看护。” 那管事的灰羽连连点头哈腰,将那小灰羽托在手中,眼底满是谄媚。 白熠看他模样,也失了说话的兴致,他心中有事,眼见需要交代的说完了,便直接告辞离去。 随着白熠离去,那仿佛没骨头的管事灰羽也变了模样,将那小灰羽拎起来看了看,随后没甚兴趣的将它丢尽了身后的密闭屋棚中。 乌玖只觉得视线一转,随后,便被关到了一个更大的“囚笼”中,好在,他现在已经懂得了他们的语言,刚刚白熠临走前的交代,让他不至于心下惊慌。 拍着翅膀在屋内转了一圈,白熠只觉这屋子四周密封,暗淡无光,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黑屋,甚至不如白熠屋中的罩笼。 唯一能让他聊以自-慰的是,从刚刚两人的谈话中,知道明天会有一众灰羽雏鸟来跟自己作伴,再说他有水有食,即便被关上数天也不会有事,想到此点,乌玖彻底安静下来。 不过,白熠临走前的话还是让他有些在意,飞行测试是什么?是想他一样展翅飞翔吗?活下来才能来到这里,那死去的又会去到哪里?想着白熠说话时言语中的冷漠,乌玖不禁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本文将于9月20号,即明天入v,入v当天万字更新奉上,还请多多捧场!么么哒~~~ 我的预收文《蛮荒种田(系统)》、《熊先生的异界种田日常》有喜欢的,帮增加个收藏吧,么么哒!~ 第二十五章 25 灰暗的房间, 分不清晨昏,乌玖一觉醒来, 发现密闭的空间内多了几个同伴, 置于屋子中间的火塘不知何时被点燃,几只灰扑扑的小雏鸟正扑扇着翅膀,围着那微弱的火苗取暖, 一副异常畏寒的模样。 乌玖盯着那明明灭灭的火光,脑中第一瞬间泛起的疑惑却是, 为什么这么冷的天, 他却没有感受到冷呢? 说起来,似乎冻伤患者在最后的时光里将不再会感到寒冷,乌玖心下一凛, 忙站起来活动身体, 抖开翅膀。 乌玖飞到了半空中, 只觉身躯依旧灵活,活动时没有任何不适, 这才安心下来。 扑扇着翅膀, 乌玖慢慢感受到了周身的绒羽带来的和缓而真实的绒绒暖意, 他思索了半晌,最终把它归功于灵泉的功效, 想来, 怕是灵泉的改造, 让他对寒冷的耐受度更高了。 在火塘上方盘旋了一圈, 乌玖看着下方的雏鸟默默点数, 十七只灰羽,在试飞中活下来的,只有十一只!消失的灰羽自不必提,却不知另外两只白羽不知被送到了哪里,想来,按照这个部族的阶层划分,他们的生存条件一定要比这密闭的屋棚好上许多。 不再去想那两只白羽的去向,乌玖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屋内的十余只灰羽身上,它们的体质显然要比自己差上许多,不但周身热量不足,需要不断取暖,飞的也不算高。 乌玖是从接近屋顶的位置往下看的,它的举动吸立了其他雏鸟,立刻便有想要模仿他行为的,扑扇着翅膀,也想飞到乌玖身边,但当他抖开翅膀,才发现,这是它做不到的事,无论它如何努力,都无法飞到乌玖所达到的高度。 乌玖惊讶之余不由深思,这究竟是偶尔某只的先天不足,还是灰羽全都只能在低空飞行,因为他很清楚,白羽并没有出现这个问题,那只自行化形的小白羽,在重新变为鸟型后,可以轻松的飞到很高的位置,他的飞行课上的很好。 带着问题乌玖观察了一会儿,他很快确定,屋内十一只灰羽,只有他能飞到屋顶的位置! 片刻的惊讶后,乌玖倒是理解了白熠最初面对他的困惑不解,原因无他,在最开始飞行时,他飞的太高了,那表现根本不像一只灰羽! 在高空盘旋,乌玖看着下方那群各种意义上的同伴,默默思索,它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呢?它们会被如何对待呢? 要知道,生存环境的改变总伴随着相应的原因,何况,听那巫祝白熠的言下之意,他们似乎会在这个地方呆上很久。 不过,对于会飞的羽族来说,不论是出于安全需要还是统一管理的需要,那高耸的鸟巢也的确不适合生存了,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一个原因的乌玖将这个问题暂时放置起来,反正,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它们的处置会变得明朗化。 展开羽翅,乌玖借着火光再次打量这个不大的密闭环境,屋内四面墙,全是由蓬松的高草扎制的,厚实保暖,屋门是向内封死的,可以从外面打开,看上去密闭逼仄的环境,却依旧有一股寒意弥散开来,想来,这并不是真正的密闭环境,肯定有其他通气口,把外界的寒意带了进来。 视线扫过一圈,乌玖的目光定在那袅袅上升的烟气上,控制着羽翼,再度缓缓上升,终于,他在斜面屋顶上发现了两个圆形的通风口,火塘燃烧的烟气便是从这两个通风口排出的。 想来,为了防止懵懂的雏鸟逃脱,屋内没有设计窗户,只做了两个排风口,还特意设置在了小灰羽们无法企及的高度,当然,这高度对乌玖无法造成障碍,没有犹豫,乌玖从那通风口钻了出去。 来到屋外,登时天光大亮,明亮的光线刺进眼底,让乌玖不适的眯起了眼睛,此刻已然是正午,太阳高悬在天中,宣告着新的一天已然过了一半,他竟然睡了那么久吗?乌玖有些惊讶于自己突然的嗜睡,想来,密闭无光的环境让他对时间的感觉变得迟钝了。 全身暴露在屋外,肆虐的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乌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真实的寒意,天,越来越冷了。 伏在毛茸茸的屋顶绒毡上,乌玖低头正好能看到屋门口的景象,却是两个守门的成年灰羽,正懒洋洋的站在门口,许是天气太冷,守候的时日又太过无聊,那两名成年灰羽一边搓手跺脚一边说着话,乌玖默默的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话。 “今年这一窝灰羽倒是不错,本就出的多,过了飞行这一关的足有十一只!”却听灰羽甲兴兴头头的道。 “活了这么多,那还真是上神保佑了,不过,你也别高兴的这么早,他们活的过这第一关,想要活过化形那一关,也不易。”灰羽乙见同伴兴奋过头,不由出言泼冷水道,乌玖认得他,却是昨日一脸谄媚的应对白熠的那一位。 “有十一只这么多呢,即使成了一半,也有五六只呢。”灰羽甲被打击了一下,有些不服气的道。 “哼,你且看吧,再过几日便见分晓。”灰羽乙意味不明的哼了两声,毫不留情的继续泼冷水。 灰羽甲也不欲跟他争执,换了话题道:“听说,昨日有一只灰羽是巫祝大人亲自送来的?” “却是如此,被大人亲手带过来的,听说是前几日犯错,被大人亲自看管了,正好趁着这次,一并送了过来,我看它一夜都没甚声息,想必是被罚的狠了。”灰羽乙一边笑一边道,言语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嚯,究竟似乎犯了什么大错?竟然让巫祝大人亲自看管了!”灰羽甲闻言登时便惊了,一脸诧异的道。 “我怎知道,横竖是冒犯了大人了,你问那么细做什么。”灰羽乙自己也不知道,但又不愿意被同伴发现,登时佯怒道。 “哎哎,你别恼。”那灰羽甲连忙赔起了小心:“我便不问此事了。” “哼。”灰羽乙一副算你识相的模样,干脆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那灰羽甲悻悻的住了嘴,想了想又重启了话头:“说起来,昨日族长大人带回来的美人儿可真是漂亮啊。” “若不漂亮,怎能让族长大人一路从郡都带回来,听说是一群可是颇为难得的玉羽呢,三只香车里都是,虽看不清脸,光那香气便足够引人,有了这美人儿,族长大人怕是再看不到旁人,却不知巫祝大人要如何自处了。”那灰羽乙似乎很有几分自己的见解,话里有话的道,不过,那灰羽甲显然没有这份话题-敏-感-度,听着话音也没甚反应,那灰羽乙看了看他,不由没甚趣味的撇撇嘴,心底直道这榆木脑袋不是个八卦的好对象,没什么意思的转开了话题。 这之后,两人便开始了无甚营养的闲聊,乌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再停留,起身准备顺着排风口重新回到屋子中。 刚抬起头来,呼的,一点莹白落到了脸颊上,带着不容错认的丝丝凉意,乌玖一愕,怔怔的看着鼻尖那一点白,屋檐下的两只灰羽已经叫了起来。 下雪了,初雪来了! 这,是雪??乌玖从他们惊叫声中回神,一抬头,却见更多洁白轻盈的雪片纷纷扬扬的散落下来,天中的太阳已然被乌云遮了个严实,刚刚大亮的天光也变得灰蒙蒙起来。 乌玖不敢多呆,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四方的屋棚里。 裹夹着一股寒气进到屋内,乌玖直接飞到了火塘边,烘烤被雪水浸湿的羽毛,其他雏鸟大都好奇的看他几眼,任凭他动作,乌玖近距离观察着他们,只觉得他们比鸟巢中似乎变得更聪明灵动了点,不像那是那么懵懂不知事,但进步的也不算多,不过是从胎儿进化到婴儿的程度,想要想成交流还有些难度,想来,等他们彻底化形完毕,这份懵懂迟钝将彻底消散。 想到即将要化形,乌玖即兴奋又激动,暗自猜测着化形的过程究竟是怎样的,不过,这件事横竖再过几天便能见分晓,有信心肯定能化形的乌玖,暂时把心底的激动压下,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做。 将周身的羽毛烘干,乌玖缩身重新退回角落里,隐在阴影中,再没有人注意到他,乌玖进入到了黑色空间内。 每日默默在脑海中监视,空间内的情况乌玖早已了然于胸,他只略扫了一眼周遭生长的越来越茂盛的植株,随后飞身来到了灵泉边单独辟出的一块地域来,这里没有被种植任何植株,开阔而平整,又靠近发光的灵泉,采光也有保证,那些被乌玖从白熠屋中运出来的废纸卷全都被放置在这里。 乌玖踱步过去,找出了其中一张,却见这纸卷正面用作书写的部分没写几个字,留出了大片空白,乌玖盯着那空白的部分,闭目思索了片刻,随后,凭着记忆,在纸卷上书写起来,却是被他偶然看到的《魄力淬体术卷一》的内容! 魄力是什么,乌玖隐约有些猜测,白熠最初在半空中困住他的,包括后来侵入体内,为他烤干羽毛的神奇能量,应该便是魄力,如果能够掌握这份力量,他在这个全新位面的自保能力应该会成倍提升,这让乌玖刚看到那份书卷,便心神俱震。 但是,经过最初的惊喜震惊后,乌玖已然回过神来,书卷中的内容,光文字他都无法全部认全,想要彻底掌握这种力量,恐怕还要不少时日! 虽然如此,乌玖倒是丝毫不气馁,他心智坚韧,更充分的理解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能够有幸获得一份入门手册,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虽然书卷上的文字生僻居多,内容暂时无法全然理解,但是乌玖还是花了大力气,将兽皮卷上的整篇文章强记了下来。 而这种硬性记忆显然无法长久,乌玖眼见今日屋内的篝火燃起,便从火中取了几根燃烧充分的碳条,带进空间内,想要趁着记忆最鲜明的时候,在空白的书卷上将这些珍贵的内容默写出来。 乌玖凭着记忆,笨拙的挪动着爪子,花了半天功夫,好歹将那篇文字上全部内容复写在了这张兽皮卷上,有了纸面留存,乌玖登时放松下来,开始细看那一段段文字,昨日只顾得强记,文字内容不过看了个囫囵,如今再看,却是每隔三五个字便有一个不认识的,想来,他学习的时间太短,不过两个多月的强化学习,掌握的文字也不过百余个常用字,想要将这篇文字的内容完全吃透,怕是还需要再花些时日,多掌握些生字了。 想到此处,乌玖便暂时将这份兽皮卷放到了一边,翻开其他的纸卷,一一查看起来。 这些被写废的纸卷内容五花八门,有的是从某卷羽书中摘抄下来的选段,有的似乎是对于某些文字内容的个人解读,因为是写废的内容,大都残缺不全,好在乌玖挑选的都是字多的,凭借自己速成班学会的常用字,吃力的看了一会儿后,倒是看到了些略有些用处的内容。 其中一份纸卷上,粗略的介绍了这片大陆的节气,乌玖将整张纸卷展开,细细的看过去,这片名为荒川泽的大陆上,也有四个节气,分别是旱季、雨季、丰季,以及寒季,每一季为九十到一百天,一整年有接近四百天。 旱季为一年中最热的季节,白日时间最长,却酷热难当,部族耕作播种的时间一般在这一季的下半旬,白日休憩,夜半劳作。 度过了旱季便是雨季,骤雨频现,牧草疯长,是一年中外出游牧的好时机,每到这个时间,一般会有部族中的强者带领族人白日外出,在整片旷原放牧,顺便采撷野地可以食用的果实植株,丰富族人的餐桌,因为这段时间雨水格外丰沛,也是作物生长的最快的时候,而到了这一季的下半旬,作物大半成熟,便到了最为短暂的丰季。 丰季,顾名思义,便是丰收的季节,这一季,最为短暂,只有不足三个月,但却是整年中,最为重要的月份,在这一季中,于旱季播种下的作物,终于到了挂穗成熟的阶段,驯养了一整季的禽畜也到了最肥美的时刻,在这一季,族长会带着族中的勇士,裹挟着大量肥美的禽畜以及族中细心饲养的珍禽珍兽,去到郡都,一是为了向郡守上贡,做好下仆的职责,再一个,便是将多余的鲜活禽畜进行售卖,购买种子,药品以及其他生活用品,做好过冬的准备。 而在做了充分的准备后,整族便开始严阵以待的应对漫长的寒季了,寒季也被称作“冬季”,作为一整年中时间最长的季节,寒季万物凋敝,多雪多风,酷寒异常,最冷的时候,整片牧云郡全都被皑皑白雪覆盖,别说寻找食物,便是取暖都很成问题,若是没有积累的杂部,大都经过一季,便完全消弭在雪中了,只有那强大富庶的部族,才能够扛过这严苛的季节。 乌玖看到这里,不由想到了数月去前出现的那只黑皮怪物,抛开最初遭遇未知生物的惊恐震骇,彻底回过神来的乌玖也想明白了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那并不是怪物,而是某个拥有化形能力的外族强者,而他来抢夺羽族目的,联系之后的火灾,按照乌玖的推测看来,恐怕,不是为了繁衍,而是要制造混乱,好从这强大富庶的部族中掠夺一些越冬的物资了,不得不说,乌玖随意猜测,倒也猜对了大半。 在直观的了解了这片大陆的节气后,乌玖不由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这片大陆将寒季,也称作冬季,虽然字形不甚相同,但是读音却是一样的,也不知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巧合了。 而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待他将所有文字内容大略看过一遍,从黑色空间转出来后,就听得屋顶上发出一片咚咚咚的闷响,他好奇的抬起头,正看到一颗滚圆晶莹的冰珠顺着通风口滚落进来,一时间,乌玖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为何寒季被称为冬季,冬,是个拟声词,应该是咚的谐音。 天气比想象中还要寒冷,刚飘了雪花,这片刻功夫竟然又下起冰雹来,积雪很快将通风口堵上了,门外的看守也搓着手从屋外转了进来,为了通风,紧闭的屋门被开了一个小缝,屋内的温度登时降了下来,乌玖连忙凑到了篝火前,全身埋在绒羽中,保存着身体中不多的热度。一时间,乌玖只在心底祈祷,这雪可千万别下个一天一夜了。 第二十六章 26 这个初雪之夜, 乌玖没有睡好,两名负责看管的成年灰羽并不允许他们熟睡, 每当看到有雏鸟缩身不动, 仿佛入睡的模样,立刻会用一根长杆将其扫醒。 在成年灰羽的呵斥声跟雏鸟抖着翅膀的惊叫声中,乌玖根本不可能睡着, 后半夜,困倦至极的他觉得自己似是在那火堆前半梦半醒的眯了一会儿, 随后, 天便亮了。 在困倦与疲惫中,乌玖只觉得门边忽然一亮,却是堆得足有脚踝高的雪顺着门檐撒了进来, 有人从屋外将大门整个推开, 登时让外界的天光跟亮白色的雪色占满了乌玖的眼。 乌玖眯着眼看着屋门口那身形颀长的白羽, 只觉得他十分面熟,应当是在白熠屋中见过, 可惜并不清楚姓名。 却见那白羽一脸从容的踏雪而来, 碎雪沾了不少在他身上, 但他身上那件雪白的外衣却神奇的丝毫不见-濡-湿,仿佛有一层莹润的光芒, 将他的身体跟四周冰凉的积雪阻隔开了。 就见他抬眼扫过整个屋子, 在看到那两名低着头对坐的成年灰羽时, 不悦的哼了一声, 那明显更为机警的灰羽乙闻声仿若从噩梦中惊醒, 竟是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待看清屋门口一脸不虞的白羽后,他面上更慌,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跪到了那白羽跟前,口中诺诺的陈说自己在看管时睡去的罪责。 乌玖看着他,有些惊讶于他神情的惊恐,仿佛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一般。 却见那白羽根本不理会他,进到屋内,一脚将另外一名看守甲踢醒,那名看守慌里慌张的起身,眼见自己的同伴已然跪到在地,登时吓得慌了神,一副六神无主的无措模样,前日在屋外碎嘴时的几分机灵劲全都被吓没了。 那白羽看着两名灰羽不上台面的表现几乎要叹气,颇看不上眼的瞪视了他们几眼,冷声斥道:“快看看这群雏鸟可有冻伤冻死的,一会儿再理论你二人过错。” 他一句命令,让那两个六神无主的家伙终于有了主心骨,忙去到篝火前,查看这群他们受命看管的雏鸟。 乌玖这下算是彻底醒了过来,瞪大眼睛看两人动作,他离得灰羽甲最近,见他几步跑过来,随后只觉身体一轻,却是被他直接捧了起来,那灰羽甲左右看了看他的绒羽,有看了看他完好灵活的爪子跟羽翅,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将他送到一边,转身去查看其它灰鸟。 乌玖看他们动作,倒是明白了昨夜一顿闹腾的原因,却是气温太低,怕它们这群脆弱的雏鸟在睡梦中死去,固才出此下策,不过,这两人闹腾了一夜,也累得不轻,终于在晨曦中睡去,却被比他们职位更高的白羽正好撞上,也是倒霉了,他退到一边,默默观察着两名守卫的检查过程,心中并不认为,这么短的时间里真的会有人出事。 不过,事情的结果还是出乎他的预料。 却见那两名守卫查看了一圈,最后,哭丧着脸将两只雏鸟捧到了那管事的白羽眼前。 却是一只死鸟并一只冻上了小腿的雏鸟,这两只鸟全都靠近通风口正下方,不过片刻功夫,便是一死一伤,这下,乌玖倒是深刻领教到了灰羽雏鸟的脆弱。 灰羽甲跟灰羽乙一人捧着个已然冻僵死去的雏鸟,一个捧着那只冻伤了一只脚爪,哀哀叫着的雏鸟,对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的白羽管事,面上全都是悻悻之色,那看上去更为油滑的灰羽乙此刻也收了平日的谄媚,一脸恭谦的道:“这一只冻伤了一只脚爪,的亏您来的及时,让我们发现的早,不若赐下点羽药,看着应该还能救治的好。” “羽药?”却见那白羽管事秀眉一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声音不自觉的抬高了几分,“一只还未化形的灰羽,就急巴巴的讨要羽药,莫不是以为羽药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灰羽乙本也是救人心切,听着话音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登时闭着嘴退到了一边,再不敢随意发言了。 那白羽抖了威风,不由斜睨着两名成年灰羽,厉声道:“你二人玩忽职守,冻死冻伤了两只灰羽,这事我今日便会报给巫祝大人,让他裁定你二人罪责刑罚,若是不想惩罚加重,今日便多警醒些。” 见两只灰羽诺诺应了,他轻哼一声,暂时把此事揭过,随后指着那被凑做一堆,看着仍旧懵懂的灰羽道:“今日,却是来送化形药的,一会儿你们各自领了药,喂给它们,能不能化形成功,且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说着,从兜囊里拿出了十枚黄豆大小,青白色的圆形药粒,交到了灰羽乙手中。 后者刚受了一顿排揎,本不敢多说话,如今,看着送到手里的这一串药丸,惊愕之余,终是大着胆子道:“这群灰羽昨日刚刚完成飞行测试,巫祝大人也是交代了多休息几日再进行化形,这只隔了一日,便让它们化形,怕是,它们经受不住啊。”到底是自己的职责所在,灰羽乙大着胆子将话说了出来,深怕这群小灰羽一会儿被喂了化形药,受不住,再死去大半。 那白羽管事闻言不在意的道:“第一场雪后便开始化形,这本就是多年来的规矩,若是连这都熬不过,那随后的整个寒季又该如何,休要啰嗦,再磨蹭休怪我不客气!” 那灰羽乙被白羽管事点了一句,再不敢多话,取了药丸,跟灰羽甲一起喂给了那凑做一堆的十只灰羽。 他二人多年看守此地,喂食化形药都是熟手,一手一个迅捷异常,乌玖甚至还没来得及表示反对,那药丸便被填进了嘴里,药丸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入口既化,乌玖静等了半晌,没发现身体有什么变化,不由惊疑起来。 却见那白羽管事见一众灰羽全都被喂食了化形药,这才满意的点头,曼声交代道:“这几天最是关键,你们切要好生看管,若是再中途睡去,我便不上报巫祝了,直接免了你二人的活计,让你们那结契的伴侣领着各自归家去吧。” 两人闻声,却是被捏到了七寸,一脸惊慌的保证会小心看管,那白羽这才满意了,也不愿在这逼仄狭窄的屋棚中多停留,运起魄力,将周身包裹住,再度踏入了风雪里。 随着那白羽离去,屋内无形的压力这才消散了。 那灰羽甲看着一众刚被喂食化形药的灰羽,不由惴惴的看向灰羽乙,不安得道:“今年这雪怎来到这么早,原想着多等几天,多讨些精谷羽食来,将它们喂的壮一点,好抗过这一遭,如今可怎生是好,若是一只都没化形成功,怕是更要被巫祝大人怪罪吧。”言语间,对于这批灰羽化形的成功率,已经不抱太高期望了。 灰羽乙闻言,面上也不好看,恨声道:“这天象之事,本就是命数,怪只怪它们命不好,放心吧,巫祝大人向来公正,只要不是全都死绝了,但凡活了一两只,我便有说法。”他宽慰着自己的同伴,乌玖听得却是一阵恶寒,一两成的存活几率,这不是化形,这是催命啊!” 但此刻在后怕已经来不及,乌玖开始忐忑的等待着药物发挥作用,而不知是他体质格外特殊,还是运气格外不好,又等了片刻,忽然,一阵剧痛席卷而来,让乌玖痛呼出声,那早守在一边紧盯着它们的两名成年灰羽立刻反应了过来,两人齐齐上手,将痛的开始抽搐的乌玖摁住,取了腰间的长绳,将他倒吊着挂在房梁上。 乌玖被剧痛裹夹,根本无力反抗,视线骤然颠倒,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扑扇着翅膀,乌玖凄厉的嘶鸣着,想要宣泄那由内而外的痛苦。 周身的骨骼仿佛被打碎后抽拉,肌肉跟绒羽被整个剥离下来,连着那名为痛的神经一起被丢尽了绞肉机,乌玖只觉得心神恍惚,神志要被这雷霆万钧痛感击溃了,就在他要沉溺在这无尽的痛苦中时,视线一晃,看到了那两名成年灰羽明显的关切与惶恐,他恍惚间意识到,若是就此沉溺,他会死! 那濒死的惊惧让他生生夺回了一丝神志,不,他不能就此沉沦下去! 乌玖终于完全回过神来,他开始生受这仿佛无穷无尽的痛苦,思索摆脱困境的方法。 闭上眼眸,乌玖开始逼着自己感受身体的变化,平日里內视空间的那份凝定专注,让他的心神很快沉淀下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骨骼在抽拉,周身肌肉变得更为丰盈,羽翼仿佛下一刻便要脱离肌肤的钳制,他在“生长”,像一颗被施了过多肥料的植物一样。 恍然间,乌玖明白了“化形”真正的含义是什么,只是不知道,这残-酷-血-腥的化形方式,是因为那诡异的化形药,还是因为灰羽与生俱来的先天不足了。 想明白了这痛感的来源跟因由,乌玖心底那一层防备尽去,放任那痛-感在身-体-中肆-虐,终于,他感受到了某种东西冲破了藩篱,一股暖洋洋的力量骤然迸发出来,开始从心脏附近出发,缓缓的流过四肢百骸,他熟悉那力量,跟白熠使用的一样,却不再被他的身体所排斥,那是魄力,属于他自己的魄力! 一时间,乌玖忘记了刚刚的痛苦,全心全意的去感受那能量,他习惯性的闭眼去“看”,而他也真的“看”到了,在自己心脏附近,有一个发光的亮点,正将周身的力量释放到全身,乌玖激动极了,想要抓住那力量,他早在第一次被白熠灌输能量的时候,就摸到了一丝诀窍,此刻更是不想错过。 乌玖心念前所未有的坚定,想要引导那猛然爆发的力量,在身体游走一圈后,重新回到它的中心点,发光的位置,可那飘渺的力量又岂是这般容易便被掌控的,何况他自身本就先天不足。 乌玖只觉得那流到四肢百骸的能量仿佛是沾到热力的水,顷刻间边蒸发干净,根本不受他的控制,而那在心口的亮点,也仿佛夏末的萤火,绽放了最后的光芒后,瞬间便熄灭殆尽。 乌玖不甘心的去看那亮光的核心,他看到了一块儿灰扑扑的似有棱角的晶核,那晶核下方,有一个明显的缺口,就像是破了个窟窿的水桶,刚因外力蓄满了半桶水,立刻便流向了四方,本身不具备储水的能力。 难道他无法留住那力量吗?乌玖失望之下终于无法再维持这份纯粹的凝定,他猛地睁开了眼,这下,体内那仿佛光路图般的图景消失不见,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现实位面场景——他栖身的简陋屋棚。 他倒吊着,倒是一下子看清了那两名成年灰羽眼中不容错认的狂喜,他随即感受到周身的异样,那仿佛被限制的不灵活不自由的憋屈感尽去,那个困住他的“鸟”型外壳被强劲的外力打破,他恢复了人形!他 化形成功了! 乌玖腰身使劲,伸手去抓脚踝上的绳索,不等那两名成年灰羽过来,便解开了绳子,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乌玖暗自猜测自己的年龄,应该是同那名自行化形的小白羽一般年岁了。 周身的羽翼在他化形结束后,变成了一件灰扑扑的外衣拢住了他瘦弱矮小的身躯,不过,没了羽毛覆盖,周身的热量便有些存不住,很快,便感受到了真切的刺骨的寒意。 好在,一件厚实的夹绒被被及时的披在了他身上,阻止的热量的进步一流逝,乌玖立刻将那夹被整个裹在身上,存住体内不多的热量。 他这么迅速的反应,倒让两名灰羽高兴起来。就见他灰羽甲指着他,高兴的道:“这只看着很聪明哩,化形用的时间也少,不过一天时间便成了,真真是开了个好头,这次说不得撞大运,能多活下来几只呢。” 灰羽乙显然要懂得更多些,眯着眼盯着乌玖道:“不但开始的最早,用的时间也少,一看便是有些天赋的,可惜,是灰羽,便是年纪小也不值钱。” “哎,生做了灰羽便是他的命,好在有几分聪明,以后若是表现的好,说不得能接我们的班,还要奢求那么多作甚。”灰羽甲很是乐天,并不以自己是灰羽而自苦。 灰羽甲一听也是,便点头不再说了,能在这严酷的环境里活下来就已然不易,得了两份机灵更是天神赏命,安能奢求太多。 两人只当乌玖听不懂,大大啦啦的在他身前品评的一番,说的毫无顾忌,却没发现那看着便有几分机巧的男童闻言眼底闪过的深思。 两人见乌玖暖和过来了,将他引到屋中一处部门蓬草,格外暖和的所在,又给了他一点水食,随后,将目光放到了剩下的还未“发作”的雏鸟身上。 乌玖倚靠着身后的蓬草,缓缓平复心绪,虽然最终没能留住那一丝魄力,但好歹让他进一步摸到了掌控这种力量的门径,想来,等他彻底看懂了那羽书中所记载的内容,他便可以真正掌控这种力量,就是那内脏附近似乎用于储存力量的灰色晶核有一处缺口,让他有了一丝隐忧,不知他真正获得这份力量后,会不会如同刚刚那样,一下子便耗光殆尽了。 不过,这种事多想无益,乌玖还是习惯于先看眼前事物。待身体重新暖和过来,他扭过头,将身后的蓬草拔开一条缝,乌玖借着缝隙往外看,正看到屋外夜黑如墨,寒风裹着碎雪扑面而来。 乌玖立刻缩回手,将那缝隙盖好,他记得自己被喂下化形药的时候,是清晨,此刻却已然是暗夜,他竟然独自挣扎了这么久么,想到刚刚化形时的痛苦,乌玖便是一阵后怕,再看那一群懵懂的雏鸟,眼底不由生出几丝同情来。 而就在他看着那群雏鸟的时候,忽然,有一只雏鸟,尖叫这越群而出,腾空而起,两名严阵以待的成年灰羽立刻扑上去,将那发狂的雏鸟制住,二人如刚刚那样,一个将那雏鸟握住,另一个绑它不住抽出的爪子。 绳索刚刚将那雏鸟的双脚困住,忽听得一声如水球-爆-裂般的异响,雏鸟绝望的鸣叫声骤然便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困住雏鸟的灰羽甲有些茫然的摊开双手,却见手心一片血色,那刚刚还在不住挣扎的雏鸟,竟是全身-爆-开,死在了他的手中! 死去的雏鸟-血-浆混杂着碎-肉将灰羽甲的双手染成了血色,看上去血腥而可怖。 那灰羽甲显然没见过这阵仗,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那灰羽乙也不好过,好在他更年长些,经验也丰富许多,上前给了那被唬住的灰羽两下,将他打醒后恶声道:“还不快去洗干净,惊着了其他灰羽,想要这一窝死净了不成!” 那灰羽甲如梦初醒,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飞快跑到屋外,却是就着外面的雪水洗手。 乌玖怔怔看着那遗落在地上的仿佛还带着身体组织的血迹,生生打了个寒颤。 化形,当真是生死关! 第二十七章 27 雏鸟的尸体被收拾干净, 地面的残血被小心的抹掉,待血腥味也被寒风吹散, 屋棚内重回寂静。 乌玖的目光停留在那块儿残血滴落的位置, 虽然一切痕迹都被抹掉,但他心底却久久无法平静,死去的雏鸟那仿佛被扼住咽喉般戛然而止的嘶嚎让他每每回想都忍不住心下发颤。 他看着那群被圈在一处, 仍旧懵懂不知事的“同类”,终究是感受到了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凉, 至此, 他再也无法以一个局外人的目光去看它们,更无法忍受它们以这样的方式,惨死在他眼前, 闭了闭眼, 乌玖做出了决定。 凝聚精神, 缓缓感应空间的所在,化形时那极限状态的感悟, 让他极快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微微勾起手指, 一丝从空间撷取的灵泉水已经被他捏在了掌心,乌玖握住拳头, 起身走向那群被圈在一起的雏鸟们。 乌玖清楚的知道自己最初的身体素质, 并不比眼前的这些同伴好上多少, 他是鸟巢中最后孵化出的一只, 生来没有任何卓于旁人的禀赋, 最开始分到的食物也不比旁人更多,但,他之后展现出的各项身体机能,却是同伴之中最好的,他是第一个褪尽初羽的,第一个学会飞行的,甚至在灰羽之中,他还是第一个化形成功的,让他有这些表现的唯一原因,毫无疑问,便是灵泉的影响了,是灵泉对他身体循序渐进的改造,才让他有这样宛若鹤立鸡群的表现,而此刻,乌玖要做的,是将这份力量惠及所有雏鸟。 被圈在一起的雏鸟们,由两名成年羽族统一喂食,食物被放在一个中间带着隔断的石制饭盆中,一边盛放着食物,另一边盛放这清水,这水食跟化形结束后给到乌玖手中的一致,食物是未经加工的翠叶菜跟少量精谷,水则是比鸟巢中的活水还要劣质一些的略带涩味的清水,雏鸟们虽然懵懂,但也分的清好坏,食物规格的下降很快被他们察觉到了。 最初,它们只啄食饭盆中的精谷,到后来,饿极了、渴极了的雏鸟才会去取用那些翠叶菜跟苦涩的清水。 乌玖蹲在饭盆前,抓着饭盆的边沿,将手心中的清水全都倒进水盆中,他仍旧跟黑色空间保持着联系,只要维持这个姿势不动,可以一直像盆中注入清水,可惜,他的“小动作”很快便被发现了,灰羽甲一把将他拎起来,从新放到最初安置他的那堆蓬草中,警告的拍了拍他的头,不让他在跟那群灰羽站到一处。 乌玖偏过头,看向那水盆,许是混合了灵泉后,清水的水质得到了改善,片刻功夫,围聚在水盆那一边的雏鸟明显增多了,乌玖见状,倒也放下心来,不论如何,他好歹给这群同类增加了些许存活几率。要知道,从第二只雏鸟化形失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第三只进行化形的雏鸟出现。 乌玖无从知晓化形的时间究竟是早一点好还是晚一些好,但从两名成年灰羽的神色里判断,时间拖得太久,应当是不太好的。 灰羽甲见乌玖安静下来,立刻回身去看管那剩下的八只雏鸟,跟同样愁眉苦脸的灰羽乙对视一眼,却都只剩叹息。 不知是不是昨天死去的雏鸟造成了影响,剩下的雏鸟化形进程全都停滞了下来,以至于在在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没有雏鸟再度开始化形,让两名成年灰羽既焦急又忧虑。 “若是一会儿大人过来看到了,可如何是好?”灰羽甲慑于白羽管事的威严,此刻忍不住道。 “莫怕,好歹成了一只,还有八只没出结果,便是心下不满,也不会责罚的太过。”灰羽乙闻言不由安慰道。 两人忐忑的等了半日,昨日于清晨出现的白羽管事却是再没过来,而剩下的几只灰羽也依旧没有化形的迹象,焦躁的气氛不断加剧,最终,还是资历更老的灰羽乙狠了狠心道:“大人现下还未过来,怕是被什么琐事绊住了,我去看看吧,横竖这羽食清水也不多了,再去讨要一些过来,这群雏鸟吃饱喝足了,化形也能多攒些力气。” 灰羽甲本就没什么主见,闻言不由连连点头,两人商量妥当,灰羽乙披了件厚衣,便去到了屋外。留灰羽甲一个人照管化形后的乌玖并剩下的八只灰羽雏鸟。 屋内就剩了一个看守,精力自然无法全然顾及,乌玖便趁机又往水盆中加了几次清水。 灰羽甲眼看着乌玖不听劝告,老是在食盆前捣乱,不由气恼,背过身来,便想给他几下,让他长长记性,手还没伸出来,便听得身后接连传来两声凄厉的哭喊。 灰羽甲吓了一跳,回身却见竟有两只身形较壮的雏鸟,已然有了化形的迹象。 他立刻抛下了乌玖,快步向那两只雏鸟跑去,先抓住一只捆好,另一只已经慌不择路的飞到门边,灰羽甲惊呼了一声,却也无力阻止,眼看那小雏鸟已经尖叫着飞到了门边,一个轻盈的身影及时出现在哪里,飞身一跃,将半空中的雏鸟捞在了手里。却是刚刚那个不停捣乱让人恼怒不已的小家伙! 后者全然不似最初的顽皮模样,双手死死攥住那不停挣扎的雏鸟,送到了灰羽甲手中。 灰羽甲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手法熟练的将它捆好。这才松了口气。 乌玖静静的看着这两只不断挣扎的雏鸟,屋门外是一片冰寒雪域,乱飞是自寻死路,他们想要继续活下去,只能完成化形,只有真正变成人形,才能获得继续生存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乌玖跟灰羽甲全都紧张不已,这是乌玖第一次直面化形的过程,没有白羽那般轻易,也不似自身化形是那般混乱,单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他一脸悚然的旁观了雏鸟周身拉长生长的整个过程,也登时明白了当时的自己为何会那么痛,皮、肉、血、骨,全都在疯长,短时间周身的-骨与-肉-在不断的横向纵向抽拉伸长,不痛苦才怪! 等待永远是最熬人的,尤其是在神经高度紧张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这无声的折磨的等待终于迎来了终结。 两名灰羽全都化形成功,绳索上最初的那两只小雏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名十三四岁的少年! 不似乌玖那般冷静,刚刚化成人形的两名少年惊恐的尖叫了数声,显然还没从刚刚恐怖的体验中回神,而身体的变化,让他们变得更加失措。 那灰羽甲对此显然很有经验,将两名少年敲昏,随后小心翼翼的从绳索上放下来。 看着成功化形的两名少年,灰羽甲高兴的不能自已,搓着手兴奋的来回走动,口中念念有词,仿佛这个结果已然可以对上峰有所交代。 乌玖看了他一眼,随后俯身看向那两名少年,却见他们面颊青白,身形细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不由后怕,想来,没有泉水的作用,它们的结果,未必会比昨日死去的雏鸟好上更多,不过,现在,有了他的泉水加持,这群雏鸟,不再会枉死了。 想到此点,乌玖不由也快慰起来。 正当两人高兴的时候,屋门被推开了,却见那不知出去了多久的灰羽乙裹夹着满身的风雪,孤身回来了。 灰羽甲还没从刚刚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大同伴,立刻高兴的扑了过去:“又活了两个,这次恐怕真的有上神保佑了!”灰羽甲兴兴头头的将刚刚发生在屋内的好消息大声报告给自己的同伴。 可惜,灰羽乙闻声,并没有如愿开怀,偏头看了看那两名昏睡过去的灰羽,他埋着头,长叹了一口气。 “可是受了大人呵斥?”灰羽甲看他这幅模样,不由也收了笑意,疑声问道。 “何止是斥责,这回去的不是时候,还看得巫祝大人发了好大的火呢!羽食清水也没要到,大人直接说,让我们节省着用,以后都不会有这么多供给了。”灰羽乙一边说一边叹气,一脸晦气的模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灰羽甲面上终于吃惊起来。 “我也是去的不凑巧,听了一耳朵,”灰羽乙一边说一边左右看,一副生怕被别人听到的模样,片刻后,才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因为那一群玉羽,白熠大人不喜玉羽,族长大人又偏要维护,昨日私下里便吵了嘴,今天更是大闹了一番呢,我去时正闹得凶,把我吓了一跳,然后便听到了以后配食变少的事,当时闹成那样,我也不敢问因由,立刻便回来了。”灰羽乙一边说一边摇头,直道自己去的不凑巧。 灰羽甲听了一半话音,不由心下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位大人吵架,给到他们的食物会变少,不过,他跟灰羽乙以及无数族中灰羽一样,惯于逆来顺受,闻言也只是面色一苦,最终也没敢说出一句抱怨的话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乌玖能够明显感受到,给出的食物变少了,两名看守,都在有意的减少失误的配给,想来,便是昨日私语中的情况应验了,好在,乌玖在空间内有充足的食物储备,清水更是不缺的,他趁着两人没有留意,从空间内带出了一批灰谷,散在了食盆里,并随时往水盆中灌注灵泉。 就这样,在灰谷跟灵泉的双重作用下,剩下的几只灰羽纷纷顺利化形,不过,除了乌玖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模样,剩下的,大都是十二到十五岁的少年,但即使如此,也让两名看守欣喜若狂,灰羽化形近九成的成功率,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特别是缺水少食的当下。 两人也私下里,将那飘渺的神明拜了又拜,乌玖看在眼里,不由失笑摇头,不管对方究竟感谢的是谁,能够不让其他灰羽枉死在自己眼前,乌玖已然十分满意了。 第二十八章 28 顺利化形并不代表着万事大吉, 同样处于承袭期的灰羽们,需要学习属于他们的生存技巧。 而学习一切的基础, 当然是语言, 负责教授语言的是那名白羽管事,他在万众期待中出现,却只是嫌弃的将屋中的灰羽们扫过一遍, 随后,冲着那两名对他俯首帖耳的成年灰羽道:“《声韵启蒙》你们当年也都是学过的, 我再跟你们重复一遍, 这一屋子灰羽便由你二人来教授好了,过几天我来抽查进度。” 言罢,他也不理会一脸愕然的两名下属, 兀自说了一遍歌诀, 随后便挥挥手走了。 那两名突然被排下差事的成年灰羽, 眼看着白羽管事转身离去,不由的相顾茫然, 他们本就不长于记忆, 幼年期学过的歌诀因为时隔已久早就被忘得一干二净, 就算那白羽管事刚刚重念过一遍,也未能成功唤起太多印象, 但事已至此, 也只能硬着头皮教授, 他二人各自将有记忆的部分顺了顺, 随后便一脸忐忑的教授起来。 乌玖原本缩在人堆里“听课”, 刚听了两句,便听不下去了,这两名成年灰羽,歌诀背的还没有他好!不说完全背熟了,一名灰羽在唱念时还带着口音,乌玖耐着性子听他们磕磕巴巴的说了半晌荒腔走板的歌诀,再也忍不下去。 他以跟读的方式高声重复着,将那跑偏的音调重新调回正确的轨道上。 那两名成年灰羽毫无章法的教授了片刻,立刻发现了乌玖的不同,眼前最先化形的小家伙,不但能够轻松跟读他们教授的内容,而且,还能保证音律不出错,甚至在最后几段,他们少记漏记的部分,给予补全跟纠正。 他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意识到,眼前的小灰羽,怕是在那白羽管事最开始念诵的时候,便把这篇冗长的歌诀记住了! 两名成年灰羽暗自心惊的同时,看向乌玖的视线更加不同,他们最初的预感没有错,这年岁最小的小灰羽,果然是这一窝灰羽中最为出色的! 乌玖对那两名成年灰羽震惊的目光并不在意,毕竟,被人高看一眼也只会让他更受重视。 就这样,有了乌玖从旁纠正,两名成年灰羽在教授时从容了许多,数天功夫,这群年轻的灰羽们多多少少能够说上几句简短的问答语句了,乌玖一直在关注着教学进度,他随即发现,灰羽们的先天悟性较之白羽确实要略差一些,同样的内容,那小白羽同他一般,听过几遍就会背了,而眼前这群学习中小灰羽反复唱诵了多遍,也不过能够记住其中几段。 不过,即使是这样拖沓的学习效率,也足够让两名成年灰羽满意了,乌玖在观察众人表现的时候,没有错漏两名成年灰羽的反应,面对眼前的教学结果,他二人竟然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就这样连教带练的学了几天,乌玖终于完全摆脱了哑巴外语的尴尬,无数次反复的练习,让他的日常交流不再成为问题,至于其他的灰羽们,虽然依旧没能完全别过这篇歌诀,但是好歹也学了几句使用频率高的常用语,在面对两名成年灰羽的特定的短句命令时,也有了反应,以至于,数天后,白羽管事来抽查时,还小小的惊讶了一番。想来,这果真是异常突出的教学成果了。 不过,片刻的惊讶过后,白羽管事的神情重新恢复了轻蔑,他直接吩咐道:“既然都学会了,那明日便让旁人教习别的东西吧。” “现在也只是学了几句问答,怕是不太够,再多花几天功夫,应当能学的更好。”那管事乙闻言,不由试探的道。 “哼,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便是白羽,也没听过化形之后光学说话的,旁的技艺不学,以后如何能完成每日的劳作任务?反正以后他们跟犬裔们结契了,由伴侣教着说话也是一样的。” 有白羽管事一锤定音,那灰羽乙自然是不敢不应,况且,他也深深的觉得,对方的说法是极有道理的,灰羽们还是多学一些手艺更为实用,以后若是结契后,遇上了不愿让另一半出门交际的伴侣,成日便没有多少说话的份了。 乌玖盯着那白羽管事离去的方向,暗自猜测,所谓的手艺跟劳作任务究竟是什么。 而他的困惑在翌日得到了解答,就见三五名成年灰羽,被灰羽甲跟灰羽乙领到了屋内,这便是他们的新老师了。 乌玖看着这群“老师”们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暗自猜测它们是被临时抓过来教学的,而这之后,从几名成年灰羽的交谈中,也印证了他的猜测,白羽管事做事还是惯常的敷衍,点选了几名他觉得可以做教师的灰羽直接过来,根本不管这些人手中是否有其他工作要做。 不过,几日的教学后,乌玖倒是有些佩服那白羽管事的眼光了,这些被抓壮丁般指派来的“教师们”,在某个特定的领域,的确是专家般的存在,如草料编织,衣物及配件制作,生火,房屋修葺,羽食跟犬裔食物的制作,甚至是基础幼儿护理,这些货真价实的手上功夫,让乌玖的动手能力跟野外生存能力成倍提升,而他显然也是整个“速成班”中学的最快的,其他灰羽,或多或少,会有某一样不擅长,而这群临时教师们,虽然个人自有个人的工作要做,但教的却十分尽心,对于那些实再学不会的学生,也不强求过多,只要会做即可。 在这些“教师”之中,给乌玖印象最深的的是那名为阿记的灰羽,他教授的是各类食物的制作,而让乌玖觉得有意思的是,他在教授时,并不只是介绍生火煮饭的技巧,他还会认真地教授给众人,如何辨识荒原中的可食用植株,为此,他甚至自己制作了各类野生植株的“标本”。 看着那干枯的“标本”,乌玖不由的叹为观止,对于他的印象,不由加深了一层,原本,在白熠房中的时候,他就将阿记当做美食家一般的存在,他制作的花样繁多,美观又美味的羽食,足以当得起这个称谓,而在这次的教学中,他又发现了对方,除了制作食物外,对于食材的执着,以及对丰富的辨识知识,恐怕,在美食家的成为前,还可以再追加一个植物学家的前缀了。 跟着这群专家们学了数天,乌玖学会了制作草鞋麻衣,头巾兜囊,他可以自己生火,煮饭,甚至知道了几种可食用的野草野菜,他十分清楚,身为灰羽的他,这些知识,都是他在这个部族中安身立命的东西,为了获得更好生活,乌玖学的不亦乐乎。 而在学习这些杂乱的生活技巧的同时,乌玖开始理顺不久前在白熠屋中,学到的那套专门给未来巫祝开设的小灶,两相对比,他倒是深深的明白了白熠所说的不同。 一边学习的高屋建瓴的驭人术,一边学习的是简单实用的生存技能,高下立现,他们的确并不是一类鸟,从最开始便不是 当然,愉快的学习生活也伴随着让人不安的阴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分给他们的食物,越来越少了,这是个十分危险的信号,灰羽甲那越来越差的脸色,以及灰羽乙偶尔流出的几句不安低语,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可惜,乌玖无从知晓食物减少的原因,这个小房间,将年幼的灰羽们跟外面的世界隔绝开,乌玖无法知晓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无法根据既定事实,做出应有的判断。 或许,是时候出去看一看了,站在屋门边,看着半开的门缝外空寂寒冷的雪景,乌玖在心底默道。 第二十九章 29 戎骁抬眼看着窗外的飞雪, 轻叹出一口气,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一团, 清晰的提醒着屋中人, 这个冬日的午后究竟有多么的寒冷。 今年的冬季来的格外早,突如其来的大雪让一众族人措手不及,好在, 备冬的准备已经做了大半,族人们在最初的惊诧之后, 立刻取出了早早准备好的越冬物资, 族内的长者管事们,也开始有条不紊的分派起越冬的各类活计来,于是, 部族内短暂的慌乱很快平息。 族人们私下准备的越冬物资形制各异, 对于族中的老人跟天生有残疾无法化形的幼年族人而言, 厚衣当然是必不可少的,族中青壮跟战士尚可凭借强健年轻的体魄以及外放的魂力保暖, 这群垂垂老矣或者年幼脆弱的人们没有这样强大的依仗, 唯一能够依靠的, 也只有外力了。 何况他们大都生活在条件最为艰苦恶劣的外围陋棚区,不做好保暖的话, 恐怕连夜半入睡都将成为奢望。 族内的犬裔以能力划分身份地位, 条件更好的中心区跟-禽-畜-养护区, 大都被更为年轻的族人和拥有魂力的高阶战士占据着, 至于能力低微的老弱们, 则只能居住在最外围,最简陋的地方。 体质的差异,加上生活条件的恶劣,很多老弱会无声的死在雪夜里,长久以来,老弱们将冬季称作死神收割的季节,足见对它的忌惮与恐惧。 作为楼棚区的住户之一,戎骁每到冬季,都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他会早早给老者修葺房屋,给体质脆弱的幼崽制作夹着厚实绒毡的夹服,在深冬食物最为紧缺的那几天,他的屋棚里,总能多余出一些吃食,供给那些饥寒交迫的人们,这种日积月累的关怀,让他在陋棚区赢得了极高的声望与影响力,一有突发事件,众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曾经,戎克极看不上戎骁这种过分的无私,直到整个陋棚区的话语权不知不觉落到戎骁手中后,他才不再多说什么了,有时还会感叹,戎骁果然肖似其父,天生便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领导力。 对于这种推崇,戎骁不置可否,他所作的一切,不过单凭本心而已,何况,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跟逝去的父亲有多相像,最起码,跟戎克时长提起的那个“父亲”并不相像。 在戎克的口中,他的父亲,强大而可靠,是整个族群所信赖的对象,他魂力高绝,天然便得到所有高阶魂勇士的信赖跟崇敬,他充满魅力,受到族中一众白羽的倾慕,如果不是英年早逝,他有能力将整个部族带向辉煌。 或许时间真的会美化记忆,那完美的族长父亲在阿叔戎克的念叨中,慢慢变成了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符号,一个只能够仰望的存在,但是,在戎骁散乱而模糊的幼年记忆中,“父亲”只是更为有着爽朗的笑声,宽厚的大手,以及强健的体魄的年轻男子,这两个“父亲”在戎骁心底泾渭分明的分割开来,族长父亲的存在,不断的提醒着他跟所有族人,他跟他那已然去世的父亲究竟有多么明显的差距,毕竟,他的父亲在去世前,已然是一名五阶魂武者,而他,作为一名接近成年的犬族,甚至依旧未能化形。 “劣等族裔”的称呼,从他记事起,便跟他形影不离。 屋中的火塘烧的比以往还要旺,但却无法驱散那无孔不入的寒风,久远的记忆就像这无孔不入的阴风一般,慢慢的浸入脑海里,那曾是一段难忘的童年时光,作为一族之长唯一的孩子,他天然便背负着阖族的期望,这曾让他踌躇满志,也曾让他黯然失落,如今,当孤独的生活了近十年后,那过去,除了些许温馨的片段还让他时常想起,更多的,早已沉没在记忆之海深处,他不再自命不凡,也不会妄自菲薄,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非某个人的儿子,仅此而已。 片刻的回忆因为有人进到屋内而被打断,戎骁抬起头来,冲来着点头的道:“阿叔”。 戎克像往常一样进到屋内,一边走一边抱怨道:“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给到的食物一直都不够,刚刚分下来,直接少了一半,我在那里一直理论到现在。” 戎克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装着食物的兜囊甩在地上,似乎回忆起刚刚的长江,他的面色很差,一脸晦气的模样。他语调自然,似乎旬月前的那场吵架已经是过眼云烟,当时落下的老死不相往来的狠话也尽数作废了一般。 戎骁闻言眉峰微敛,他起身走上前去掂了掂那兜囊,片刻后道:“还是少了。” “知足吧,这还是我费了半天功夫才强要到的,去的晚的,分的更少呢。”戎克气哼哼的道:“今年真是奇怪,那戎术不是才从郡都回来吗?怎么分东西却越来越小气了。” 那是因为,他从郡都带回来的不是物资,而是几车玉羽,戎骁没将这句腹诽说出口,他深知若是真说出来,他这好事的阿叔怕是要直接跑去找族长理论了。 不做声的将兜囊打开,其内是慢慢的杂谷跟少量的肉食,他伸手向内里探了探,直到最底层,才摸到一小块儿婴儿手掌大小的乳酪,不但数量变少了,就连质量都下降了许多,戎骁的心下一沉,却听得一侧的戎克还兀自抱怨着:“这一次去的有些晚了,下次定要早点去,你跟我一起去,若是再少发东西,我可不答应。” “若是还有下次再说吧。”戎骁低着头随口应道,他将目光放在那一堆杂谷上,估量了一下杂谷的数量,他先取出了极少的一部分,转到了屋内空置的谷罐中。比以往要少的食物,却要支应更长的时间,他需要省着点用,戎克口中的下一次分食,他并不看好,如果族长戎术真的没有带回更多物资的话,这很可能是整个冬季全部的食物了。 戎克没有听出戎骁话中深意,闻言不由道:“怎么没有下次,冬季分食,月头一次,月中一次,本就是惯常规矩,你莫不是睡昏头,忘记了。”说着,他还奇怪的看了戎骁几眼,戎骁并不准备将一个没有旁证的推测告知他,闻声也不多言,横竖他管着两人的食物,控制着量便是了。 “我将夹袄做好了,阿叔来看一下吧。”将食物分装好,他岔开话题道。 “快拿出来看看。”戎克立刻忘记了刚刚的话题,兴兴头头的便要看新衣服。 夹袄用兽皮跟麻布制作而成,中间夹着厚实的毛毡,摸上去质地硬厚,却倍感温暖,只要不沾上雨雪,可以在夜间提供充足的暖意。 戎克爱不释手的摩挲了一番,由衷的道:“阿骁你真是好手艺,以后跟你结契的羽族可是有福了。”化形后的羽族虽然有着一套羽化的衣服,但是,在人形时,更喜欢在其外穿戴外衣跟配件。 锦衣华服,所有羽族共有的喜好,只是骄奢的玉羽更为夸张一些而已。拥有伴侣的兽族会给自己的伴侣制作衣衫以表达喜爱之意。 戎骁不消看就能知晓自家阿叔话语中的调笑,也不应声,看着手中的衣衫,除了他二人的,还有几件特意做小的,却是给陋棚区那些有着先天残疾的幼崽准备的,这本就是每年惯常的做法,今年,戎骁却是特外做了一件更小的,他虽身在陋棚区,但是消息并不闭塞,那些受益的老弱们总喜欢将听来的消息告诉给他听,他也因此得以知道,那机灵的小灰羽已然化形成功,看着这衣衫,戎骁自嘲一声,又将它收了起来,那小灰羽既然完成了化形,此刻定然被照顾的很好,恐怕,用不上自己制作的衣衫了吧。 两人将戎克带回的东西归置了一番,戎骁便要带着做好的衣衫去寻族中的老幼,自己的猜测虽然不能同戎克说,但是,对于那些老弱还是要格外提醒一句的,切莫一时贪嘴,害的大半个冬季挨饿。 戎克对这份好心已然习惯,自领了一份做好的衣衫先一步出门了,施恩做人-情-的事他倒是十分爱做的。 戎骁踏着深雪在陋棚区走过一圈,已然是深夜,其他住户在寒夜凄冷的模样让他心下发沉,他盘算着,是否能趁着雪还不算大,去族外多带些取暖用的烧料回来,一抬头,却见一个灰黑色的影子从远处直直朝他冲过来。 他本就警醒,目光立刻锁定了对方,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明亮而熟悉的眼睛,灰色的,圆滚滚的,总是绽放出狡黠的光芒,戎骁震惊的瞪大了眼,眼看那巴掌大小的灰色雏鸟飞过来,甚至忘记了躲闪,却见那灰色的雏鸟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随后恶作剧一般的停到了他的头顶上。 感受到头顶的重量,刚刚的烦恼似乎都消散无踪,戎骁感到自己嘴角微翘,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来, 第三十章 30 戎骁伸手, 一把将头顶上的小雏鸟捞下来,入手却是一沉, 那巴掌大的雏鸟, 在他怀里瞬间化形,变作了个六七岁的男孩模样。 戎骁低呼一声,着实惊了一跳。 小男孩见状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来, 攀着他的肩膀,便想要爬到他肩膀上。 戎骁见状不由好笑, 双手用力将小家伙紧固在怀里, 抱着他左右端详了片刻,化形后的小灰鸟五官秀致,样貌出众的有些不像灰羽, 他不知在雪中飞行多久, 手脚冰凉, 面颊也被冻得通红,幻化出的灰色羽衣上满是混合着雪雾的冰冷潮气, 戎骁解开身上披着的罩衫, 将他整个包起来, 快步向自己的屋棚走去,他出门前没有熄灭火塘, 一回去就可以直接烤火, 这脆弱的雏鸟若不赶紧暖和过来, 怕是要冻病了。 乌玖缩在硬厚的罩衫里, 只露出两只眼睛, 不错眼的四处打量,雪夜中的楼棚区比记忆中的还要荒凉,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去到少年的家,观感格外不同。 似乎是为了照顾一身-濡-湿的自己,少年回程的脚步格外的快,待进到少年的屋棚中,看到熟悉的环境,乌玖只觉得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他从少年怀里跳出来,拖着厚实的罩衫熟门熟路的跑到火塘边上,简陋的草席已经垫了厚厚的绒毡跟干燥的蓬草,坐上去又软和又温暖,乌玖毫不犹豫的坐了上去,只将不甚舒服的边角留给了少年,他能够感受到少年对他的纵容,并真正的知道,即使这样任性的表现,也不会让对方生气。 少年的确没有生气,他蹲身将乌玖的座位整理的更舒适些,自己直接席地坐在了风口处,将更温暖的火塘整个让给了乌玖。乌玖看着他的反应,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他裹夹着一身的冰冷潮气,也的确需要多烤烤火,伸出手脚,在火前烘烤起来。 戎骁见乌玖那仿佛进到自己地盘的自在模样,只觉得妥帖,他将今天得的物资取出来,也不再俭省,直接将那一小块儿乳酪分作两半,又取了一把杂谷,随后,将炊具取出来,架在了火上烤。 那是一块儿质地很薄的石板,篝火很快将它整个热透。 戎骁在乌玖好奇的目光中,用一小块儿动物油脂将石板表面擦涂了一遍,随后,将杂谷散在石板上烘烤。 很快,杂谷中的水分被蒸干,发出诱人的焦香。 却见戎骁取出那一块儿在热力下变软的乳酪,分成数分,搓成球状,从石板一侧一路滚过去,烘烤的干燥的杂谷粒全都沾在了乳酪上,看上去,像是某种美观的点心,谷物的焦香混合着乳酪的奶香,带来了独特的风味,乌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少年做好了第一个,直接送到了乌玖手里,入手不过半个巴掌大小,很好入口。乌玖也顾不得烫口,直接咬下了一块儿,一个浓郁醇厚的香味立刻在舌尖散开,暖融融的热力,让身体都跟着暖和了起来, “好吃?”戎骁看着乌玖的表情,不由问道。 乌玖吃的腮帮鼓鼓,闻言,连连点头。 “这几天可学了说话?”戎骁见他听懂了自己的问话,不由多问了一句。 乌玖闻言,又点头,他将手中的乳酪团子吃完了,就不肯再吃了,剩下的七八颗,他直接推倒少年眼前,让他也吃。 少年见状并不动手,看他确实吃饱了,小心的将做好的乳酪团团收起来,这种食物可以多保存几天,特别是在寒冷的雪天, 乌玖隐约知道,那乳酪应该是很难得的,毕竟,一大包食物中,也只有拳头大小的一块儿,但少年还是直接拿出了一般给自己做吃的,这让他心底涌起极为私密的喜悦,他是被真正重视着的。 少年收了石板,又取了一只盛满清水的壶放到火前闻烤,煮沸的水被他分装到两只木头杯子里,给到乌玖的那一杯,被他单独加了炒熟的谷壳跟麸子,闻起来香气浓郁,乌玖喝了一口,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跟着温暖了起来,冻僵的手脚也可以自如的活动,他一口将杯中的水喝尽,随后跳起来,像是参观一般,围着少年的屋子转了一圈。 为了过冬,少年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房间被重新加固了,简陋的蓬草屋四面墙壁都编入了更为硬质厚实的长蓬草,虽然还会透风,但好在不会在深夜被冻醒了。 屋内除了那只矮几,比上次多了一只矮柜,刚刚做饭的食物跟工具,就是从那里取出来的。 乌玖探手摸到柜子的边沿,回头问询的看向少年。 后者正用取出的锅子不知在煮些什么,抬头看到他,不由点头表示允许。 于是,乌玖直接将柜子打开,柜子不大,刚刚被取出的厨具已经占据了大半地方,剩下的,只有一个装食物的兜囊,乌玖想要看的本也是他,将兜囊打开,却见内里大都是混合着谷壳的杂谷,刚刚给他吃的,都是精心挑拣出来的,少年留给自己吃的,要粗糙简陋的多。 将少年手里不多的家什全都查看了一遍,乌玖扭过头,看着少年的背影,默默盘算着。 重新回到火塘边,正看到少年过重炖煮的东西,质地略差的清水中炖煮着刚刚兜囊中的劣质杂谷,不过多加了一丝粗盐提味,这便是少年的晚饭了,刚刚的乳酪团团他根本就不舍得吃。 乌玖仿佛对那咕嘟冒着热气的汤锅感兴趣,探头看着,一副好奇的模样 戎骁见他看的小心,并不虞受伤,便也由着他去看,他却不知,少年探看时,一股清澈的泉水从手心流入了锅中。 戎骁将其他配料备好,一看乌玖还趴在锅边,终于伸手将他拎到了一边。 将配料尽数放到锅中,当再次开锅,便可以吃了。 戎骁看乌玖一直紧盯着锅子,一副热切模样,只道他还没吃饱,后者闻言却连连摇头,只 催着他快吃。 他便也不再客气,这锅中汤多菜少,本就要吃掉一整锅才能吃饱。 用木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喝了一口戎骁就察觉到不同,只觉得这一口汤格外好入口,带着某种甘甜的滋味,他惊讶的挑了挑眉,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这才确认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好喝吧?”乌玖一直看着少年动作,见状不由道。 戎骁看着他,一副等待表扬的模样,仿佛这一锅汤还有他的功劳一般,不由好笑,但还是点头道:“好喝。” 就见那小家伙闻声,笑意更浓了。 在乌玖的催促下,戎骁直接把一整锅汤全部喝尽,随后只觉得周身被一股奇特的暖意包围,那仿佛并不仅仅是熟食带来的热量,更有一丝别样的奇特能量,带着丝丝热力,流向四肢百骸,微妙的让人无法用语言描述。 却见那小家伙见他喝完了汤,随后在灰色羽衣的衣兜里摸索了片刻,抓出了一捧谷物来,直送到他手心里,戎骁细看那一把谷物,只觉得似乎比精谷要更细一些,不由好奇的道:“ 哪儿来的?” “省得。”小家伙笑眯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这么多?”戎骁挑眉。 “表现得好,给我得多。”乌玖一脸真诚的说着瞎话。随后上前,将戎骁的手掌包合起来,认真道:“都存在这里。” 他没有说给,只是说存放,这让戎骁刚到嘴边的拒绝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告诉别人!”见戎骁还盯着手中的精谷发楞,乌玖一脸认真的道。 戎骁点头应了,这过分精细的食物的确不能让旁人看到。 “只有你可以吃。”小家伙更为认真的道,却是将这精谷的使用权分到了他手里。 戎骁自然不会去吃小家伙存下来的食物,但见他说的认真,便也点头应许。 小家伙这才开心起来,两人看向对方,一时无言,乌玖一边盯着门口,一边又看着屋里,模样似有些不舍。 戎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蹲身正看向他道:“明天还来吗?” 这个邀请让乌玖的眼睛亮了起来,刚刚那一丝踌躇消失无踪,他大力点了点头,随后,终于化作鸟形,飞出了房间,在门边盘桓了一圈,乌玖终于张开翅膀,沿着来时的路径,远远飞走了。 一直飞的很远时,他都能感受到额,身后,有一双充满暖意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沿着熟悉的路径,乌玖很快回到了雏鸟们聚居的那间小屋,沿着透风口进到屋内,负责值夜的灰羽少年立刻惊醒了,三人朝着乌玖走来,领头的那名少年,脚有点跛,但眉目清明,看上去十分聪慧。 重新化作人形的乌玖,神情不复刚刚的温软天真,眉眼带着一丝跟年龄不符的成熟,见到那打头的跛脚少年,他轻声道:“那两人呢?” “还在睡。”那少年知道他说的是谁,指着靠近门边的方向,轻声回道,轻微的鼾声从那里传来,睡着的正是那负责看守成年灰羽。 乌玖只看了一眼,随后便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淡声道:“睡吧。” 三明灰羽闻言,立刻散开,一人收拾床铺,一人引乌玖道篝火前烤火,一人给他将沾着湿气的发丝,羽衣,散开以便晾制,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明天还出去吗?”那跛脚少年给乌玖散头发,随口问道,他直接将乌玖拢在怀里,并不嫌弃他周身的濡-湿,干燥的-身-体-带来了让人舒适的暖意。 乌玖闻声点点头,暖融融的热意,让他舒服的有些想睡,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了。 跛脚少年闻言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但聪明的并没有多问。 第三十一章 31 将成活的八名灰羽收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本就是应有之意,乌玖作为一名成熟的社-会-人,并不是空有博爱之心的圣父, 他在付出某些代价的时候, 更讲求同等价值的回报,若不是他提供的灵泉,这群雏鸟在那样恶劣的化形条件下, 最终能够成功的怕是十不存一,做为这群雏鸟真正意义上的再生父母,乌玖收取些许特权作为“利息”, 心底毫无压力。 当然,除了收取利息的初衷, 乌玖这么做也多少是为了“自保”,他深知有人的地方,便会有江湖, 一群人聚在一起,难免会形成小团体, 孩童之间,相互打压排挤更为单纯残忍,当小团体真正形成, 他极有可能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因为, 他年纪最小, 跟所有大孩子都差着数岁, 而在一众人中,他又表现的最好,好到超过旁人数倍,年龄的差异,他天然的不会被划到同龄人那一拨,表现的过于优秀,又难免遭遇嫉妒,乌玖不想最终成为那个被所有人排挤的标靶,自然要率先出手,做规则的制定者,将某些还未冒头的隐患,掐灭在最初。 收服的过程并没有太多波折,部族内食物供应不足,给了乌玖绝好的机会,在化形之初,乌玖直接用手中的水、食将其他八名灰羽团结到了他身边,利诱当然是初级手段,乌玖将八名灰羽分作两组,各挑选了一名灰羽作为领头人,每日的学习变成了两组人竞争的战场,乌玖作为裁判,从中决出获胜者,获胜的那一组将能够获得他手中多出的那份水食。 说起来,乌玖积存了数月的食物十分可观,即使供应给剩下八名灰羽,也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但乌玖并不愿意这么做,他深知这世间本就少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信者,反倒多得是升恩斗仇的小人,世情如此,人心如此,无来由的好意终会被曲解,进而演变为毫不吝惜的无-度-索-求,乌玖不想事情最终发展到这一步,故而,在最初,他便身体力行的做好了规矩。 两个小组,先天便形成了竞争性的对抗,为了得到应有的生存物资,会更加坚定地团结在地位超然的“裁判”乌玖身边,乌玖心知,只要自己一直做到公平公正不偏不倚,他的地位便是不可动摇的。 而乌玖之所以能够毫无争议的成为“裁判”,还是因为他本身的优秀,在迄今为止的所有课业中,他表现的都是最为优秀的,他是最先学会语言,也是说的最好的,在其他的技能课逐渐开展后,他是上手最快,也是唯一可以举一反三的,这种优秀甚至不是单纯的略微超过,而是全方位的碾压,故而,乌玖凭实力取得的裁判地位,天然的便无可争议。 水食是利,个人表现则是势,乌玖手握这两样,很快便收获了绝对的服从,毕竟,任何智慧生物都有慕强的本能。故而,在这之后,乌玖制定一系列规则的时候,并没有遭遇太多阻力,很快,九人之间便形成了全新的相处模式,至此,乌玖倒是真正安心下来,他心知只要最初制定的规则能够让人接受,便会成为铁则逐渐延续下去,甚至,这群最初的追随者,还会成为铁则最为强有力的簇拥,至此,他只需要继续维持规则本身的公正性,其他的,便不用太过担心了。 十余日后,一众灰羽皆以乌玖马首是瞻,两名成年灰羽根本看不到这其中暗藏的暗潮涌动,眼看九名灰羽十分“”和睦”,全都只有宽慰,一众灰羽对于乌玖的服从被他们看做了年长者对年幼者的关怀照顾,乌玖对此不予置评,他所表现出的这份领导力本就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拥有的,他乐得不让旁人看出端倪。 八名灰羽,乌玖按照年龄将之排序,依照年龄序列,给到乌一到乌八的代称,说起来,灰羽天生便没有名字,除了那些格外聪慧的,会自己给自己起名字外,大多灰羽的代称都是跟犬族结契后,由伴侣给予的,乌玖得知这一点后,直接将名字作为了团体中激励政策一部分,每天考核个人的表现,最终表现最好的个人,将会最先得到一个好名字。 物质奖励是一部分,精神激励同样功效卓著,乌玖乐意看到两只小组为了所有他所给予的东西,奋力竞争的样子。 值得一提的是,两支小组的组长是乌玖在看过每个人的天资后决定的,这群灰羽虽化成了人形,但依旧懵懂,在乌玖面前,便如毫无遮掩的幼童,让人一望到底,乌玖观察了几日,便分别点了乌一跟乌八作为两组的族长,乌一,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一众灰羽中年龄最大,力量最强,乌八是那只在雪夜中冻伤了一只脚爪的雏鸟,十一二岁模样,是除了乌玖外年纪最小的。 羽族,化形之后,年纪越小,悟性越高。 那跛脚的乌八并没有辜负他的年龄,在所有学科中都表现出了卓于同辈的悟性,也最有眼色,乌玖将他单独挑出来,便是看中了他的聪慧。 两支小组的族长,一个强于力量,一个强于智慧,组员实力分配十分均衡,每天的比赛,各有胜负,有了乌玖额外的水食补充,它们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自从乌玖开始在夜间外出后,两支小组便在乌八的提议下自发的开始了值夜,主要是为了接应晚归的乌玖。 乌玖对此乐见其成,他们能够真正切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本就是他连日来行事成功的表现。 于夜间外出,乌玖对于整个部族的布局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他去找少年,除了单纯的报恩,还有一个目的,是想从从少年那里了解到更多课堂上无法掌握的知识,例如,文字,毕竟,他十分看重的那本《魄力淬体术卷一》中,还有很多文字,他不明字义呢。 曾经,乌玖在白羽管事前来查看的时候,状似天真的问过对方,他们是否能够学习文字,被那白羽管事好一顿嘲讽,于是,他便知道,有关文字的所有事,灰羽是无权知晓的。 那么少年呢?身为犬裔一族的他,能够掌握到手的知识,又有多少呢?乌玖很想知道。 在少年面前,他提问时下意识的不做遮掩,直接便问出了心中所想。 “现在灰羽也可以开始习字了吗?”少年对于乌玖的问话倒是多了几分惊讶,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化形后的灰羽,似乎并不用学习这一内容,毕竟,在他们接下来的人生里,用到文字的情况几乎没用。 “因为我学的最好,白羽大人单独教给我的。”乌玖挺起胸膛,一脸骄傲的道,一副很了不起的模样。 少年见状不由失笑,心底的疑问也瞬间消散,教授所有灰羽学习羽字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对于悟性极高的灰羽,受到某位白羽的垂青,单独授课,倒也有些可能。 “白羽大人就教了我一遍,我还有好多字认不全,若是下次白羽大人问起来,我恐怕回答不上来了。”乌玖十分忧虑的道。 “你且写出来我看看。”戎骁看着乌玖小大人一般的为课业发愁,不由笑着道,若是旁人,遇到此事恐怕还会有些为难,但身为前族长之子的戎骁,天然便学习过更多内容,曾经被当做部族继承人培养的他,对于犬裔的记字跟羽族的羽字都通学过,乌玖的小烦恼,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他倒也没把话说的太满,只是道:“我记字学的最多,羽字也学过一些,你且写出来给我看看,若是我认得,便全教给你。” 记字?乌玖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陷入了深思,这是一种他全然没有接触过的文字,对其了解仅限于听说,白熠曾经在给小白羽授课时说过,记书是记录犬裔部族部落传承的重要文献,书写它的是记字,是流传在整个大陆的通用文字,相较于只在羽族中流传的羽字,记字的用途更为广泛。 如今少年说来,乌玖心下一动的同时,倒是让他想起一段事故,便是那是在白熠矮柜角落里翻到的那半张沾灰的兽皮卷,其上的文字乌玖一个都不认识,一直被他放在一边,以前,乌玖只以为是那文字太过艰深,自己学习时间太短,还没有学到,如今被少年一提,他倒是回过味来,那文字他一个都不认识,莫不是因为,那是一套全新的,他未曾接触过的文字体系? 思路被打开,乌玖立刻心下火热起来,他循着记忆,率先写出了一个字,正是那半卷兽皮卷上的一个。 却见那少年看到字迹,果然轻疑了一声,指着这字道:“这是一个记字,你是从哪个白羽那里学来的?莫不是他看你年纪小,故意误导你?”说着,神情都跟着严肃起来,一副生怕乌玖吃亏的模样。 乌玖看着少年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心,不由心下一暖,他无法告知对方实情,便只道:“我们住的地方常有其它犬裔路过,他们见我习字好玩,便也写过几个字,给我认,怕是那时被我记混了吧。” 常有犬裔在屋棚外走动时实情,乌玖倒是没有瞎说,随着冬季的来临,这群犬族似乎一下子清闲下来,白天有了更多的时间在部族内闲逛,不过,这群犬裔来时多是远远围观,指着他们评头论足,并没有哪个有闲心凑过来,写字给乌玖看。 不过少年不疑有他,闻言倒是丝毫没有听出问题来,新生的羽族,在冬季的试炼结束后,便要由巫祝跟族长指婚,原本,便有那单身的犬裔提前去相看的,到时指婚结束,那灰羽便被犬裔接走单独抚养,待二次化形后,便可以结契了。如此,也算省了部族单独供养年幼灰羽的负担。 戎骁看着眼前眉眼秀致的男孩,也不知未来,哪个犬裔有这样的好运气,左右不会是他了,在心底自嘲一番,那飘渺的失落也只是一瞬,戎骁很快收拾心情,认真的教授起来。 乌玖写出的所有字,他都会认真地指出字意,并告知这究竟是羽字还是记字,以免乌玖认错。 于是,有了戎骁毫不藏私的教授,乌玖的习字生涯再度开启。 第三十二章 32 乌玖面前放着两张兽皮卷, 一份被烧掉了大半,只余部分残片,一份其上本已有字还有数道揉搓的痕迹,下方的空白处却被用另一种笔记尽数写满, 想来是用报废的兽皮卷重新书写了内容。 乌玖看着两张兽皮卷上的内容, 神情专注。 数天时间,两张书卷上的文字他已尽识, 少年在讲授文字时, 比白熠还要详尽几分,乌玖本就打过基础, 学起来毫不费力, 此刻, 再看这两份书卷,其上的内容已经难不住他。 乌玖先将目光落到那烧的只剩一半的兽皮卷上, 这份由记字写出的文本名为《魂力浅谈》, 其上的内容是对于一种力量由来源到使用的部分浅析跟畅想, 类似于某种心得体会, 文字内容已然残缺大半, 只剩下综述跟一部分前言,价值不算高, 让乌玖感兴趣的是它提到的一种全新的力量体系——魂力。 乌玖知道,巫祝白熠所使用的力量被称为魄力, 那么魂力又是什么呢?乌玖想到了许久前, 他受困在浊溪中, 少年给他暖身时使用的那种能量,其强大的穿透力跟隐含的爆-烈能力此刻回想起来仍然让他记忆犹新,若非少年掌控得当,恐怕刚沾到身上,他便要受重伤了,那便是魂力吗,它是由犬族所独掌的力量,还是一种适用于整个大陆的力量体系呢? 线索太少,乌玖无从知晓,他也并不为此烦扰,想不明白便将这疑问同那半卷残片一同丢到一边,横竖,这条信息对于现下的自己作用不大,不如暂且放下。 乌玖想的很清楚,这名为魂力的力量并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对其有所了解便可,并不需要深入,以后如果真的有需要,再做深入了解不迟,至于这半份残卷,能够让他借此多认识几个记字,也算物尽其用,乌玖并不贪心,从搜集到的东西中能够有所收获,便已经足够。 收起那半卷残片,乌玖将目光放到了另外一份书卷上,这下,乌玖的目光由散漫转为郑重。 跟那半部魂力残卷比起来,眼前这份魄力淬体法才是真正跟他休戚相关的东西。 在将整卷文字通读后,乌玖终于对其卷首所提及的魄力有了一个较为深刻的了解。 魄力,是独属于羽族的一种力量体系,它的能量源泉,源自于羽族体内的魄晶,羽族在第一次化形时,便有一定的几率感受到魄晶的存在,品阶越高资质越好的羽族,感受到魄晶的可能性越大,而一但感受到魄晶的存在后,便可以进行魄力的修炼了! 这份魄力淬体法着重记述的内容,便是教授修习者如何将天地间散落的魄力吸收入魄晶内精炼提纯,在淬炼体魄的同时,让经过提纯的能量最终成为一股属于修习者的力量! 这份魄力淬体法一共分为七卷,第一卷 ,魄力入体,提纯精炼,为基础部分,主要是让修习者积攒魄力为之后的运用做准备,顺便借提纯凝练的魄力改善甚至增强体质。 到第二卷 ,魄力外放,魄力便不再受魄晶辖制,能心随意动,幻化形状, 到第三卷 ,魄力甚至可以拥有施加群体增益的能力,而至此,便是那只有巫祝才能够领悟的领域,修为高深的强大巫祝,可以在部族战争中都能够占据一席之地,正是因为这魄力的存在,一个强大的魄力群体术法,可以将整个族群内的魂勇者的战力战意提升到极致! 这些全都是记录在卷末的综述内容,乌玖借由简练的语句拼凑出了相关的内容,从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创作者对于魄力以及自己所创的这套修炼方法的推崇,乌玖自然也十分向往这份强大,但他终究也只看过淬体法的卷一而已,后面几卷再过强横,他也无缘得见,便只能在心中感叹几句而已。 当然,那卷末所畅想的内容对于此刻的乌玖而言也太过虚无缥缈,乌玖很快便收敛心神他向来不是好高骛远之人,知道自己现在所以要做的是什么,现下,他最需要研究的,是如何照着书卷上的文字,将魄力凝聚并顺利收进自己的魄晶里! 想到此处,乌玖不由多了几分隐忧,说起来,在化形的过程中,他便已经 “看”到了魄晶的模样——那个在心脏附近的异形晶块,不过,对于他是否能存住能量,乌玖还是抱有疑虑,晶块底部那个缺漏的部分,他还清楚的记得呢。 尽管心中有所隐忧,不尝试一下不是乌玖的风格,乌玖对于白熠的手段眼热许久,万一能成,他说不得就此入门,获得一种绝佳的自保手段。 怀着这样的心念,乌玖眼神变得坚定,并在心底做好了决定。 入夜,两名成年灰羽早早入睡,窄小的屋棚内。却还有九双眼睛清醒的大睁着。 乌玖倚靠着厚实的蓬草抬眼打量一众雏鸟,被他的视线扫过的雏鸟下意识的便多了几丝紧张,只有那健壮的乌一跟跛脚的乌八还能保持一份镇定,想来,这两人担任组长之职,平时也是作为乌玖的副手而存在,自带了一份威严,这一点让乌玖暗暗点头。 心中一番权衡,乌玖终于点了乌八轻声道:“夜半你随我外出。” 乌八先是一愣,随后转为镇定,点头应诺。 乌玖只点了一人外出 ,剩下的便需要留守了,被留下的组长乌一有些不服气,却见乌玖随后转向他,一脸郑重道:“只有乌八能够稳定鸟形跟人形两种形态,此番我需夜半潜行,必要行事隐秘,方才不会为旁人发现,况且这屋中不能不留主事者,你今日领人守夜,务必谨慎,少了两人,切莫让人看出端倪。”乌玖看出乌一眼中的不悦,便多解释了一句。 乌一经乌玖的解释,又被委以重任,这才放平了心态,忙点头应是,随后不屑的看了乌八一眼,深觉对方是因着平日谄媚才更受青睐。 乌八对于乌一挑衅的目光视若无睹,不遭人嫉是庸才,这是乌玖教给他的,他深以为然。 安排妥当,乌玖不再停留,化作鸟形飞上了屋顶,乌八紧随其后,扑扇着翅膀攀到了屋梁上,这种高度,是他原本所不敢想的,但是吃了乌玖所提供的食物后,这屋顶已经不再能困住他。 跟着乌玖来到屋外,冬夜凛冽的寒风让乌八打了个寒战,眼看着乌玖展开羽翼没入风中,乌八不敢耽搁,连忙跟上。 最近几天乌玖老是在夜间进外出,其他雏鸟都好奇乌玖的去向,更有雏鸟暗自向他打探消息,对此,乌八全都冷声告诫不可多问,他敏锐的察觉到乌玖并不希望他们知道他夜间的去处,而他便聪明的不多问,并勒令旁人都不准问。 此时,紧跟在乌玖身后于夜间出门,即便乌八再是少年老成也不近在心底发问,乌玖要带他去哪里呢?难道是他每晚要去的那个地方吗? 眼看乌玖熟门熟路的越过部族内的居住区,开始往更为宽阔神秘的部族外飞去,乌八心中的困惑越来越大。 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飞行后乌玖终于停下了脚步,这是一处远离部族的所在,两面厚实的岩壁遮挡住了凛冽的寒风,让人得以有一丝喘息。 乌玖在岩壁前化作人形,乌八紧随其后,虽然还是没有一句问话,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眼中的困惑。 “我想要在此地作个实验。”眼见乌八没有出言发问,乌玖主动解惑道。 “实,验”乌八别扭的重复着,显然还不能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乌玖见状也不做更多解释,直接命令道:“一会儿我做什么你都不必干涉,若是事后我受伤,或者体力不支力竭倒地,你要负责看护,甚至救助我,可听懂了” “懂了。”乌玖的话让乌八心下一凛,忙郑重应道。 乌玖见状面上满意,将早准备好的水囊和食兜交到他手中,这是从空间内取出的灵泉跟精谷,必要时虽然不能,活白骨,好歹可以让他恢复精神补充体力。 眼见乌八接了水食,乌玖这才凝神,转向了今日的正事,今天,他将开始试着练习那份书卷上的内容,之所以选择来到原力部族的户外,正是为了防止被人窥伺,或者因为修炼有异引来旁人,他这卷修习的内容来路不正,被任何一只白羽看到都不会有好下场,因为他根本无法交代自己是如何知晓这种修炼方式的! 至于选择乌八的原因也很简单,这名身体残缺的少年之所以有现在的地位,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扶持,跟乌一天然的体力强健可以压服众人不同,乌八得以服众的一半原因是乌玖的支持,毕竟,他年纪幼小,又身患残疾,即使表现出了几分聪慧,到底不比实打实的力量来的直观,他又没有充足的水食这种足以掣肘旁人的硬通货,想要保持威信,首先要确立乌玖的地位,可以说,相较于乌一,他跟乌玖更像是一荣俱荣的利益共同体。 而乌八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沉稳有眼色也让乌玖十分满意,自然是不会吝惜提携,如今,到了真正需要保密的情况,利益共同体的作用便显现出来了,乌玖在实验新能量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带出了乌八。 此刻,这些心思与算计全都被乌玖尽数摒弃掉了,他脑中唯一在想的,只有那被他通读无数遍,已然倒背如流的魄力淬体法。 循着法诀的内容,乌玖开始感受天地之间那虚无却浩渺的魄力。 由于最初白熠无意识的引导,加上化形时真切的感受,乌玖已然对魄力有了一份自己的理解,故而,在凝神吸纳魄力时,他变得有的放矢,进入定中的他很快便再度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能量! 这一次,不是借由旁人的输送,也不是由于自身的爆发,乌玖在格外凝定的状态下,体悟到了所谓的魄力,那能量是万千散落在空气中的光点,在乌玖的身体发出指引的号令时,如彷徨的游子找到了归家的路径,开始缓慢而坚定的朝着乌玖的方向飘来。 光点很快没入身体,乌玖随即有了能量入体的真实感,不同于少年能量的穿透力,也不同于白熠的能量所带来的身体排斥,这股力量,跟他前所未有的契合,仿佛便是他身体中的一部分,如血液,细胞,骨骼一般天然的存在于他的身体中。 能量进入身体,乌玖只觉得寒意都尽数褪尽,周身变得暖意融融,但这股力量终究是无法长期存在周身的脉络里的,乌玖能够感觉到,进入身体的能量,很快便开始消散,他不敢耽搁,立刻按照法诀所教授的那样,将能量尽数引向体内的魄晶,当提一丝光点进入那晦暗的晶核时,仿佛一道光没入了黑暗,将那暗淡的晶核瞬间点亮,乌玖的心也跟着明朗起来,毫不犹豫的调运着周身的能量,尽数输送到晶核里。 眼看着体内晶核越来越亮,乌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觉眼前一黑,却是那刚刚还温和无比的能量,突然变得爆裂起来! 无数光点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硕大的能量团,那能量团在体内却不再安分,爆-裂的想要寻求一个出口,偏偏乌玖身为灰羽的魂晶本就有一个天然的缺口,于是,这爆裂的光团开始-疯-狂-的-冲-击那缺口,妄图从这晶核组成的牢笼中脱出。 乌玖捂着心口,只觉得腹内的脏器都要被那能量撕裂撤碎,而那能量最终成功的从晶核的碎裂部位脱出,乌玖猛地抬起手臂,一推手掌,一个炽亮的光球在掌心出现,极快的弹向地面,伴着一声爆裂的巨响,在乌玖身前,炸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深坑! 释-放-出能-量的乌玖只觉全身脱力,甚至维持不住站立的姿势,直接向后倒去。 好在,将一切看在眼底的乌八立刻上前,将他接住。随后,清冽的灵泉便从水囊中涌出,尽数灌倒了乌玖嘴里。 灵泉下肚,乌玖这才有活过来的感觉,刚刚那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的感觉让他一阵后怕,得亏带着乌八前来,否则,他弄出诺大的声响又全身脱力,稍有不慎,恐怕真的会出事。 不过即使有乌八在一边,乌玖也不敢在此地多呆,恢复了些许体力后,立刻带着乌八往部族内飞去。 夜半,乌八照旧用羽衣拢着乌玖入睡,乌玖在他耳边道:“此事任谁都不可说。” 乌八知道厉害,闻言郑重点头。 第三十三章 33 魄力凝聚会出现问题早在乌玖的预料之中, 毕竟, 早在化形时他就发现了自身魄晶的问题, 不过, 有些事,不真正去实验一番, 总不会死心,如今, 最初的担忧被验证, 乌玖面上倒是没有太多的失落, 因为,他发现了自身魄力的另一种用法。 通过一直以来的观察,乌玖便早早发现, 魄力相较于攻击力而言, 更像是一种辅助-性的能量,从白熠钳制他所用的手段便可窥见一斑, 不论是最开始在天空中用网状的能量抓住他, 还是后来在他妄图冲出屋棚大门时,阻挡他的那无形的屏障, 全都是束缚为主, 缺少攻击性,再联系魄力淬体法最后综述上的内容, 有关魄力不断积累升级后外在“强大”的表现, 乌玖更加确定了自己最初的看法。 但如今, 本来用作辅助作用的能量到了他的手里, 却出现了强大的攻击力,乌玖在离去前曾经观察过那个被能量球砸出的深坑,虽然能量覆盖面积不大,只有婴儿手掌大小,但是,纵深却十分可观,不但消融了地面堆积的落雪,还直接打进硬实厚重的地面,足有一寸深! 这就很可怕了。 乌玖立刻决定,将它作为一击毙命的最后手段,留作保命之用,毕竟,按照白熠一以贯之的偏见,劣等的灰羽是根本无法领悟魄力的,拥有魄晶都是浪费,如果,这是所有人都默认的共识的话,乌玖将在可能的对敌状态下,保持极大的优势。 毕竟,任谁都不会想到,一只灰羽竟然能够领悟魄力,甚至能够凝聚魄力激发出攻击效果来,将敌人的轻视利用好,乌玖起码可以在危机关头自保。 循着这条思路,乌玖很快演绎出全新的训练方式,乌玖清楚的知道,想要这能量在危机时刻建功,首先便需要让其做到心随意动,并能够在最快最有效的时候发挥作用,简而言之,便是让这能量变得可控,而想要达到这个目的,除了长时间的练习跟试错,再无他法。 当明确这一思路后,乌玖清楚的意识到,他正在试探着走出一条全然不同的修习之路,如果他的实验能够成功,整片大陆的灰羽都将受益! 为了达成心随意动,即刻激发的效果,乌玖最先他需要加快魄力凝聚的速度,并将这些能量用最快的速度压缩进自己的魄晶内,随后,便是测试魄晶的阈值所在,看看究竟多大的能量积累可以让能量不受控制的-破-体-而出,进而形成实际的攻击了。 乌玖的行动力很强,明确了思路,立刻便开始了练习。 白天里,除了照常上课,他开始不断地练习吸收空气中潜在的魄力。 这些能量迅速的凝聚而来,并慢慢向心脏附近的魄晶移动的时候,他会主动将能量散掉,避免魄晶中的能量超过阈值。 而在夜间,去到雪中的试炼场所后,他便开始摸索阈值的最低值跟上限,有效攻击距离,以及最大攻击半径和攻击强度。 纯靠自己摸索的乌玖慢慢将羽书中记载的这套完全的辅助能量修习法,变成了一种隐含强大的攻击力的特殊法门,虽然只有一击,虽然一天只能勉强使用一次,但乌玖已经满意,他的魄晶虽无法存储力量,但最起码,够吸收运用,并且发挥巨大的威力。 而这种摸索练习,还带来了其他的好处,通过白日里不断的凝聚并释放魄力,乌玖可以根绝到周身的脉络被一点点拓宽,每一次吸收到的能量在一点点的增加,这些质量更高的魄力被压缩后,造成的攻击强度也进一步增强! 终于,在某一个雪夜中,乌玖抬起右手,一个近乎炽白色光球猛地砸向十米远的距离,造成了一个直径一米的深坑时,他看到了在一侧旁观的乌八眼底不容错认的艳羡与敬畏,同时也在心底长舒一口气,自己最初既定的修习方向没有错,而这手保命绝招,也终于到了可以进行实战的地步! 如今,释放出一击的乌玖虽然还是会感到周身能量的迅速消散,却不会像最初那样全身脱力甚至无法站立,在使用出一击后,他甚至还有余力活动,化作鸟形也不成问题。 这便是多日来练习带来的好处,乌玖摸清了自己魄晶所能承受的最大阈值,更让魄力进入身体的速度更快,还在最终进入魄晶前被不断提纯,将本身所带的最为爆裂的一面激发出来,这手保命手段已然堪称强悍! 唯一让乌玖遗憾的便是,这种攻击每天只能由一次,一击不成,他除了逃走再没有其他应敌手段了,不过,这已经是长足的进步,只从乌八的神情里便可以发现。 活动了一下手脚,最初的疲惫感渐褪,乌玖招呼一侧的乌八化作鸟形,趁着夜幕飞向了部族。 说起来,趁夜外出到底不便,乌玖最初,曾经设想过在黑色空间内进行魄力凝聚的联系,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在异想天开。因为,黑色空间内,根本没有一丝魄力存在! 这神奇的魄力,是独属于这片兽-族混-居位面的特有能量,而黑色空间,则是一个独立于整片大陆的单独位面,空间内的能量运行规则跟这片大陆截然不同!来自大陆的魄力修习方法,在空间内自然是无效的。 乌玖遗憾之余,不由发散思维,思索起有关这个空间的一切,最让他好奇的是,这片空间的能量之源究竟是什么呢? 在这个空间中,所有植物都会加速生长进程,往往需要一旬甚至更久才能成熟的植株,十几天便能完成整个生长过程完成收获,那神奇的灵泉,不但能够改善体质,更能够温养植物的根须,让濒死的植株吊一口生气,现在想来,那被他从鸟巢中发现的蒂把儿,几乎已经跟死木无异,却硬是被灵泉跟黑土滋养出了几分活气,若不是又灵泉的温养,这根蒂把儿恐怕已然死的不能再死,根本等不到之后黑泥的催发,更不会有现下的茁壮成长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移栽到空间内的蒂把儿越长越高了,开始由小树苗向中等树的过度,那位于树木对角的两个水塘也跟着变大了,清水塘暂且不论,让乌玖眼热的是那个名为浊溪的黑泥潭,想来,当着树木长到一定高度,浊溪也将积蓄可观的黑泥,届时,他想要肥料便可以直接就地取材了。 当然,现在也只是想一想,袖珍版的浊溪只有海碗大小,其内的黑泥更是只有一掌深,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心中将黑色空间想过一遍,便也到了终点,沿着通风口进到屋内,乌一一种早等在那里,受到良好照顾的乌玖很快扫落一身的融雪,周身变得暖和起来,在乌八怀中半梦半醒间,乌玖忆起明日又能去到少年那里,不由的高兴起来,整日的劳顿带来的疲惫感都消散了许多。 在乌玖看来,相较于这灰羽聚集的暂居地,少年那漏风的蓬草屋反倒更有“家”的味道,乌玖说不清这认知的由来,或许是最初被少年所救后,让他在最脆弱的时候激发了某种雏鸟情结把,不过,乌玖也不会去纠结那些,他本就将少年视作重要的伙伴,即使因为雏鸟情结而有了更多偏向,也没什么不好的。 带着对明日的美好期待,乌玖很快陷入了深眠。而被他所挂念的少年,此刻还没有入睡。 狭窄的屋棚内,两名犬裔分立于火塘两侧,勃-勃-的战意从两者身体中升腾而出,竟比那火塘中的焰火还要炽烈几分。 无声的对峙没有持续太久,那立在火塘左侧的中年壮汉率先出手,就间一股浅青色的能量被他灌注在两条手臂上,人形的手指幻化成了锋利的兽爪,直取对面少年的咽喉命门! 对方见状凛然不惧,侧头避开这致命一击,随后身形迅捷的向斜侧方跃起,恰恰闪过了那中年汉子紧随而来的另一轮攻击,至此,壮汉招式用老,伸出的双臂来不及收回,少年立刻开始了自己的反击,就见他趁着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猛地抬腿踢向壮汉的肚腹,且不论这招式如何凌厉,单就这份对身体的掌控能力,便让人惊叹。 …… 片刻后,对战结束的两人各自收了力道,屋内可怖的战意消散殆尽,两人坐到火塘前说话。 戎克一开口便是刚刚对战的过程,话里话外还是,少年过于依赖自身身体的强横,却没有将体内的魂力更好的运用,戎骁一副受教模样,并不还嘴,对于自己的身体,他有着比阿叔更为深刻的了解,他知道,如何应战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不过,这些并不需要说跟阿叔知道,说的再多也只会被当做强辩, 听着阿叔惯常的絮叨,戎骁却是再想,明日,小家伙又会来了,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思索明日给小家伙弄些什么吃食。 戎克兀自说了半晌,没听到回音,不由提高了声响,指着戎骁肃然道:“切莫嫌我絮叨,明年开春,便是小试炼,那是你最后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好,这个冬季,将是你最后的练习机会,你切莫轻忽大意,这几天更是要好生练习。” 戎骁听阿叔说的郑重,倒是迅速回神,再看到戎克眼中的关切,他点头应道:“阿叔放心,我都知道的。” 第三十四章 34 “小试炼是什么?”男孩儿仰着头, 一脸的疑惑问道。 “小试炼是部族勇士提升魂力的一种方式, 每三年一次, 一般在旱季进行,届时,族长跟巫祝凝聚力量, 张开结界, 受试者进入其中, 接受试炼磨砺, 一般须得七天时间,待结界消散,生者可以从中脱出,魂力大涨,死者则被永远留在结界中。小试炼是迈入魂勇者境界所要进行的第一次检验,从小试炼中脱出,便可化形了, 除了小试炼, 还有大试炼, 也是三年一次, 赶在小试炼之前, 在冬季中旬举行,大试炼,是魂勇者升阶时必须要进行的, 低阶魂勇者进入到试炼境内, 只要得以脱出, 必能提升魂阶,变得更强。” 少年听得男孩问起,自是知无不言。 “魂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吗?”小男孩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继续问道:“我听白羽师父说,羽族的魄力可以直接凝聚。” “魄力存在于天地之间,可自行凝聚,魂力只存在于试炼境中,除了各族裔生而便有的那一丝魂力,想要获得更多,必须进到结界内。” “魂力是什么样子的?”男孩想了想又问道。 “想看?” 男孩连连点头,一副好奇的模样吗。 少年见状,面上的笑意一闪而逝,就见他摊开掌心,身体内的魂力随着心念牵引,慢慢在掌中凝聚成型,凝聚成的魂力像一团勃勃跃动的火焰,不过,不同于魄力那炽烈的白,魂力凝聚的火焰是暗青色的,带着某种无形的破坏力,仿佛一旦沾上,便会受伤一般。 乌玖盯着眼前那一团虽不明亮却依旧显眼的青色火焰,就听身后的少年道:“万物有灵,可生“魂”“魄”,凝魂可破万钧,聚魄神鬼无惧,我阿父曾说过,不论是魂力还是魄力,只要足够强大,遇敌便可无惧。” 乌玖对此深以为然,不由连连点头。 却听少年又道:“好了,既然想问的都已知晓,便赶快收心,随我习字吧。”说着,他轻抚男孩发顶,将他上抬的脑袋按回了书桌前,继续刚刚的学习,这一段对话本就是因着戎骁不小心提及明岁的小试炼而起,如今发散了这么多,少年收了话头,自然是要提醒自己面前这多思多问的小学生尽快收心。 乌玖被按着继续学习倒是没什么意见,他身前所谓的书桌便是最开始落脚的那张矮几,如今,矮几上放了一只骨笔一壶清水,立刻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学习场所。 乌玖跪坐在矮几前,少年从身后将他环住,用那骨笔,沾着清水,在书桌上写上今天要学的新字,待写明了比划,又说明了字意,便让乌玖沾水练习,默记。 一段时间来,乌玖已经把所有羽字尽数学会,如今却是再学字更多的记字。 所谓的骨笔是一种软毛笔,笔管是用兽骨做的,故此得名,样式很像乌玖前世见过的毛笔,但是,书写时要更难控制些,至于兽皮卷纸,便不用想了,那属于奢侈品的范畴,部族内除了族长跟巫祝,再无人拥有,好在,乌玖丝毫不觉得学习条件艰苦,现在的他,能够找到一个毫无保留的基础课老师,已经是撞了大运,根本不敢奢求更多。 他趁着少年写字的功夫,用手指在一侧写写画画当做练习,当少年写的大字水渍干涸,他便也接过骨笔,沾了清水,将刚刚新学的字默写了出来,两人一夜能学八到十个记字,比在大白鸟屋棚中效率还要高。 乌玖上辈子为了陶冶情操,倒也练过一段时间软笔书法,这骨笔用的娴熟了,写出来的字便带着一种规整的秀气,少年写的比他还要好,字迹苍劲有力,带着雄浑的气势,都说以字看人,乌玖隐约窥见了少年温厚外表里,那雄浑无匹的气魄。 少年却不似乌玖这般想的如此多,看乌玖写的字秀气中带着章法的字迹随着干涸的水渍慢慢消失不由可惜道:“还有一种为刀笔,以骨刀作笔,不需要兽皮纸,只要整块而的兽骨或者表现平滑的石板便可书写,虽然不便搬运,但好歹可以存住字迹,你若是想用,明日我便去换一块儿兽骨回来。” 乌玖闻言连连摇头,对于少年的提议丝毫不感兴趣,刻字,那还是算了,他学字只是为了使用方便,一点也不想学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记录方式,戎骁见他模样,不由失笑,也不勉强。 两人学完今天的内容,戎骁放乌玖到一边玩耍,自己开始着手做饭,自从乌玖开始默默练习魄力后,并不是每天都会来到戎骁这里,大都三四天才会来一次,不过,每次他离去前,都会习惯良好的跟少年约定下次再来的时间,让戎骁能提前有所准备。 戎骁负责做,乌玖负责吃,这是多日磨合后形成的默契,食材是早就准备好的,戎骁从矮柜中取出就可以使用。 乌玖转眼去看那端出的食材,一眼便看到了那还冒着油光的兽肉,不由眼睛一亮。 戎骁指着那兽肉道:“用你的精谷换的,今日让你尝尝鲜。” 乌玖闻声不由眉眼弯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却不仅仅是因为要吃到美味感到高兴,更重要的是,他发现,戎骁终于不再见外,开始将他给出的精谷加以利用。 自从留饭的习惯养成后,乌玖每次来,都执拗的要吃自己带来的“精谷”,戎骁无法,又怕他吃的不好,故而,每次都会将乌玖积存的精谷拿出来做熟,做好的食物自然没有乌玖吃独食的道理,他会自然的邀请戎骁一同用餐,至此,共同吃晚饭便也成了应有之意了。 吃掉乌玖好容易“积攒”下来的食物,戎骁本不愿意,但是却最终败在了乌玖的执拗下。 乌玖邀戎骁一起吃饭的理由很多,最后更是指着书桌前的水碗跟骨笔道:“我在这里习字,本就想要缴学费,如今便全用饭食抵了,又有何不可?” 这通歪理让戎骁失笑,但终是默默收下了小家伙送来的好意,况且,这一冬匮乏的物资实再让他无力拒绝。 夜间共食,让戎骁匮乏的物资消减的不是那么迅速,戎骁有时会想,小家伙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物资存量不足的窘迫,这才出此下策的?随后又有些不信的摇头,那只是一只刚化形的小家伙而已,懵懂稚嫩如幼儿,又哪来的这份城府呢。 两人在火塘前各自坐定。随后,乌玖便兴致勃勃的看着戎骁动作,少年做饭时有一种利落的美感。 却见少年抓出一大把精谷用水浸没,随后放在锅中烧制,待精谷半熟后,将兽肉切成薄片,码在半熟的精谷上,很快,兽肉的油脂慢慢劲头到谷物中,让寡淡的饭食变得油量诱人,乌玖吸了吸鼻子,期待着看着鼓鼓冒着热气的锅子,期待着今夜这一餐好饭。 第三十五章 35 同为羽族, 灰羽的承袭期也有三年之久, 但是, 作为劣等族裔,灰羽们大多用不了这么长的学习时间。 不同于中、上等羽族需要学习礼仪规范,文史经要等繁杂深奥的课程,灰羽只需要学习一些基本生存技能,便算作是学习结束了。 在上位者们看来, 灰羽的资质太过低劣。不论是理解力还是学习能力,都要比级别更高的羽族差上许多, 能够学会如何做活跟照顾好自己以及伴侣,就已经足够让人欣慰了。 百年来, 历代灰羽的整体表现,也大都没有跌破这一认知,偶尔或许会有几只聪明的灰羽, 在各自的专精领域表现优异, 但在更为卓越的中上等羽族面前, 这点零星的优异也算不上突出了,况且,这如星火般偶然出现的优秀灰羽终究改变不了灰羽整体平庸的事实,灰羽庞大的基数,让极少数的优秀者渺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况且, 灰羽们根本无法掌握魄力, 这让他们没有一丝升阶的可能。 当然, 在大型部族中, 有数的几只表现优异的灰羽大都会进入到上位者的视线,这批在各个领域的专精人才,一般会在灰羽雏鸟化形后被分配到集中的教养区,充当教师,教导化形后的年幼灰羽,让优良的生存技艺延续下去。 不过,在犬裔部落,不知是因为上位者无意的忽略还是刻意的遗忘,这群被作为老师挑出来的灰羽,并没有得到跟老师身份相匹配的待遇,他们不但要完成教习授课的任务,还要一分不差的做完自己手中的活计。 没有优待,反倒要多做活儿,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自然让人倍感抵触,被选上的人徒呼奈何,没被选上的只顾幸灾乐祸,恶性循环下,狡狯的灰羽甚至会刻意藏拙,就是为了逃避这毫无好处的劳役,于是,无形的恶性循环开始在灰羽之中轮转。 乌玖是在学习进行很久之后,才慢慢从几名灰羽教师的谈话中发现这份微妙的,甚至因为他突出表现,曾有好心的灰羽老师隐晦的提醒他尽量隐藏自己,不要在进入部族后,还表现的这么耀眼。 “这样不会带来什么好事,只会被指派更多工作,如果遇到不那么宽和的伴侣,可能会被-虐-待!” “好心”的厨艺教习阿记言之凿凿的道,面颊上的新伤让他的话分外可信,此刻,他说话的对象不仅仅是乌玖一人,甚至包括了屋内其他八名灰羽。 不知是不是乌玖灵泉的滋养,让八名灰羽在学习的过程中同样表现不俗。 这一点不仅是阿记发现了,其他负责授课的灰羽们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不过,他们大都对这件事保持缄默,唯一苦口婆心的劝说只有眼前的阿记而已。 可惜,他的一番表态除了引人侧目之外,没能带来太对共鸣。反倒是字里行间的歧义让人不由揣测他的劝告是否真的完全饱含善意。 他的一出口,八名灰羽都露出了明显的疑惑不解,更为年长也更加张扬的乌一看向阿记时甚至隐含不屑,跟随乌玖多日潜移默化培养起来的自信可不是那么容易消退的,正相反,面对这种意味不明的劝告,更能激发雏鸟们心底那名为傲慢的因子,从未跟外界接触过的他们,并没有经受过任何挫折,对于旁人口吻中所描绘的可怖的成-人世界,自然便没有太多真实感了。 看着一群明显不相信他的话还一副被挑衅模样的灰羽,阿记颇有些不知所措,要不是牢牢记得这里并不是巫祝大人的屋棚,而他此刻的身份是个厨艺教员的话,他恐怕会因为汹涌而至的窘迫感而直接夺路而逃了。 人群中,唯一没有因为阿记的发言而怒形于色的只有安坐于角落的乌玖。 因为在白熠屋中的经历,相较于其他雏鸟乌玖对阿记更为熟悉,他清楚的知道阿记跟他的伴侣的相处方式,一个可怜受害者与一蛮横的施-暴-者,阿记在白熠屋棚中经受的那一巴掌让乌玖至今记忆犹新。 一直以来,乌玖困惑于犬裔殴打阿记的理由,此刻,听着青年小心的劝告,他倒是终于解惑。 荒谬的感情从心底一闪而过,竟然仅仅是因为妒忌么,因为不满的伴侣表现的更优异便心生不悦,因为这份不悦便施加暴力,而部族的上位者甚至默许这种情况的的发生……乌玖心底晦暗的情绪一闪而过,如果让他遇到这种糟心的情景,除了祭出光球把地方轰成渣渣不做其他想法。 抬眼再看那仿佛被逼到墙角,但仍旧徒劳的解释着自己好心的阿记,乌玖终于出声了。 “老师,我们对于外界还不太了解,这样会影响我们的判断,不如您将外面的情况给我们大体讲讲,我们做到心中有数了,自然会谨言慎行的。” 乌玖话一出口,屋内的情势立刻改变,刚刚跟阿记针锋相对的灰羽们全都回头看向了乌玖,发现他眼中的深意,他们终于收敛了各自的情绪,变得克制起来。 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的骤然消散,阿记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不由充满感激的看向角落中的乌玖。 乌玖像是没发现对方眼中的情绪一般,一脸天真的发问道:“所有的灰羽都要选一个伴侣吗?” “当然,我们从圣木中降生,本就是为了跟族中勇士结契。”阿记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道,想来,这是一条被奉为圭臬的标准答案。 “若是一定要与人结契,选择秉性温厚的不就行了。”一侧的乌八适时的插嘴道,虽然受到乌玖的眼神警告,但他还是问了出来,在他看来,阿记所说的困扰很好解决,他所说的便是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谁知那阿记闻言连连摇头道:“灰羽只能依靠组长跟巫祝大人指婚,怎么可以自己选呢,你们切不可有这种心思,”眼看一众灰羽闻言都是面色一变,他不由摆摆手慌张的道:“虽说灰羽不可擅自选择伴侣,但犬裔的勇士倒是可以向巫祝大人提议自己心仪的伴侣人选,若那犬裔勇士足够强大,巫祝大人大多不会拒绝,前些日子你们去到屋外应是看到了不少勇士们了吧,他们便是提前来相看的。” 阿记一提话头,乌玖立刻想起了数日前在屋外被一群犬族围观并且品头论足的画面,他眉头一皱,却听阿记仿佛想起来什么一般又道:“按说再过几天便是大试炼了,这几日前来相看的人应该会越来越多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守在屋门口的两名成年灰羽发出一阵惊呼,却是有人从紧闭的屋门外侧强硬的进到了屋内。 屋内登时一静,所有的灰羽都抬眼看向门口,却见屋门打开,走进来一群高壮的犬族男子,为首那人膀大腰圆一脸横肉,显凶蛮又无理,就见他视线扫过屋内一众羽族,最终停在了样貌最好的乌玖跟乌八身上, 乌玖对上那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不由心下一凛。 第三十六章 36 “戎豸, 这里是灰羽雏鸟学习的地方,不是你可以乱闯的!”被推到一旁的灰羽甲看着一马当先进到屋内来回巡视的壮汉, 怒声道。 似乎是为了增加他话中的分量, 一侧的灰羽乙一脸阴沉的补充道:“你们若是乱来, 我们会直接报告给巫祝大人!” 那名为戎豸的壮汉本来正紧盯着乌玖跟乌八不住的打量,根本无视灰羽甲的喝问,直到灰羽乙祭出了巫祝白熠, 他才终于收回了视线,懒洋洋的转向了身后的两名成年灰羽。 就见他先是用粗-野的目光扫过门边的两名成年灰羽, 随后一脸的不屑的哼了一声, 周身的威压猛地外放出来, 那刚刚还处在惊怒中的两名成年灰羽们立刻卸掉了周身的气势, 仿佛被恐惧慑住,不但下意识的低下了头,身体还不由自主的轻微的颤抖。 戎豸看着他们的反应, 面上露出一丝满意来,他不再看那两名被震慑住的可怜灰羽,转过身来, 重新将目光放到那一众灰羽学徒身上,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解释着自己的行为:“我们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毕竟, 再过几天就到了大试炼, 等过了大试炼, 族长跟巫祝大人便又要开始指婚, 不提前来相看一番怎么行呢,况且,这一次,还有两个资质这么好的小羽族。”他的目光掠过乌玖跟乌八两个,说话时语调轻佻,跟在他身边的一种犬裔全都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而伴着那笑声,屋内的成年灰羽全都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乌玖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部族对于灰羽的管理政策,由于不需要学习太过艰深的知识,灰羽的承袭期一般只持续到当年冬季的中旬,即大试炼结束之后,而在主持完试炼后,巫祝跟族长会紧接着主持指婚。 有别于金贵的白羽,所有的灰羽都会在完成第一次化形,结束了短暂的承袭期后被立即指给一名犬裔伴侣,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节省部族的公共资源,毕竟,由有限的公共资源免费供养数名雏鸟长达三年之久怎么看都是件不划算的事情,而指婚后,抚养的责任便直接转嫁给了犬裔,灰羽要经过三年之后才能完成第二次化形,而在这期间,一切衣食开销便全由他们未来的结契伴侣来提供了,而之所以要选择在冬季做这件事,便是因为冬日的物资更稀缺一些,转嫁负担的需求更加迫切。 这项制度自然是全然从部族本身的利益出发的,在懵懂中被匆匆指婚的灰羽雏鸟们的个人意愿显然没有被考虑进去,乌玖深刻的知道人性的多样性,在那些被指婚的犬裔中,除了大多数欣喜的期盼着伴侣长大然后结契的犬族外,还有极少数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嗜好,不会等到伴侣真正长大,便想要迫不及待的撷取这颗青涩的果实的人存在,很显然,此刻站在屋子的最中心,一脸恶意的看着自己跟乌八的这名犬裔,便是那让人厌恶的少数派。 而那两名成年灰羽能够阻止这种择选么?乌玖目光扫向那两名吓得不能自已的成年灰羽无声的摇头。 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这种不合规矩的“相看”最终无法被阻止,甚至,主事者主动的示弱会让这打量的视线更加放肆无忌。 乌玖冷冷的注视着那自得意满的壮汉慢慢向自己靠近,慢慢收拢右手,空气中潜在的魄力开始飞速的向他的身体凝聚。 “请,请不要这样。”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一直躲在角落中的阿记终于出声了,他的话音不住的颤抖,显示出他此刻的惊恐,他在刚刚戎豸出现时便躲到了角落里,长久挨揍的经验让他十分清楚什么人不能招惹,但是,当戎豸露出了毒牙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发声。 说起来,相看虽然违规,但也并不会被禁绝,同样身为灰羽,成年灰羽们为了让年幼的同伴得到更好的照顾,对这种情况大都保持默许的态度,毕竟,相比于毫不熟悉的指派,在相看后,在犬裔请托下指定的婚配,会让灰羽们在二次化形前得到更好的照顾,毕竟,犬裔在有限的条件下,选到了自己喜欢的对象, 但是,光明之下总有阴影,并不是所有前来相看的人都是那么受欢迎的存在,就像眼前的戎豸,作为一名二阶犬裔,因为善于谄媚成为族长戎术最为宠信的人之一,他的“相看”却是所有灰羽们暗暗畏惧忌讳的存在。 阿记知道戎豸的底细,他热衷于寻找年纪更小的灰羽,由于特别的兴趣,没有一只灰羽能在他手里熬到三年后的第二次化形,这让他每隔一两年都会重新更换结契的对象! 而作为族长大人宠信的部下,他的行为被族长大人默许! 对于戎豸的了解跟畏惧,让屋中的三名成年灰羽立克意识到即将落到乌玖与乌八两人身上的命运,不论他们谁被选中,都可能会在化雪前凄惨的死去!这让阿记终于忍不住出声,想要徒劳的拖慢一点这件事的进程。 乌玖的目光终于转向他,看着那极度懦弱,但终是认不出发声声援的男人,冰冷眸子里多了些许温度,但是,他并不寄希望在他身上,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救不了他们,徒劳的哀求只能得到更加暴-虐的对待,率先屈膝只代表卑微的臣服,率先弓下腰身,只会将背脊留给对方肆意践踏。 乌玖的目光扫过阿记哀求的神情,扫过两名成年灰羽眼底的畏惧,最终落到那为首的犬裔丑恶的面容上,慢慢的看向对方,乌玖嘴角微翘,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来,他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将乌八挡在了身后。这让戎豸能够更清楚的看清他精致的五官,和更加幼小的年纪,而他的目光也的确在清楚的看到乌玖的正脸后,亮了起来。 戎豸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容貌出众的小男孩,这是他见过的,第一次化形后,最为年幼的灰羽,这让他赞叹之余,生出了势在必得的心思,而恰在此时,紧跟在他身后的跟班适时的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让他知道了那最先被他看到的稍年长些的男孩儿瘸了一条腿,当他知道对方身有残疾后,便直接歇了兼得的心思,眼前有更好的,戎豸自然不会“委屈”自己。 “你们是谁?”眼看着戎豸领着人一步步朝他走近,乌玖终于发问了,那语调懵懂天真,不含一丝畏惧的发问,很符合他的年纪,让人提不起一丝心防。 “我们是核心区的犬裔,侍奉族长戎术大人,这位是戎豸大人,族长大人最宠信的二阶魂勇者,已经到了二阶顶峰,经过这次大试炼,直接冲到三阶,便是整个部族最为强横的人之一。”不用戎豸多说话,跟在他身后的跟班们便自动自发的给乌玖解惑,一幅热心模样。 听到这个厉害的身份,小男孩眼中闪过一丝崇敬,他转向戎豸一脸认真的惊叹道:“大人真厉害啊。” “这是当然。”戎豸下意识的挺起胸膛,满身的横肉因为这个动作,都跟着晃动起来,越发丑恶。 谁都没有意识到,在问答的过程中,屋内对峙的气氛竟然无声的消散了,戎豸为了不吓到眼前的小男孩,下意思的撤掉了周身的威压,只有乌玖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笑容更深了些,遮住了眼底的冷意。 第三十七章 37 戎豸的心情很不错, 乖顺可口的小美人近在眼前,让他激动的甚至有些不能自已,好在,尚存的几丝理智约束了他的行为, 让他最终没有作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作为一名狡诈的犬裔, 戎豸一直都清楚的知道遵守规则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特别是在跟灰羽结契这件事上。 他知道因为他的小癖好,包括巫祝白熠在内的其他白羽对他的厌恶跟排斥,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从不会去找白羽的麻烦, 不会不知轻重的挑衅任何一只白羽, 哪怕是一只雏鸟, 在白羽面前, 他永远恭顺有礼, 让人挑不出错来, 他的獠牙只对灰羽展开, 而他又有着族长戎术大人的偏爱, 于是, 只要看不惯他的白羽老爷们保持沉默, 只要他还有着戎术大人的宠爱, 他这个略微出格的小癖好就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毕竟劣等的灰羽每年都有产出, 而他只是每个两三年从中挑选一个而已。 所以, 在笃定眼前的小雏鸟将在数天之后成为自己的私人所有物这个事后, 戎豸表现的格外“宽和”,毕竟,眼前的小雏鸟表现的十分乖巧,他根本无需用强,那他何妨多释放一些善意呢,毕竟,只要一切按照程序按部就班的进行,他就可以得偿所愿,无故的横生枝节反倒不美。 秉持着这样的信念,戎豸在整个谈话的过程中都表现的格外的“克制”,即使对眼前的灰羽再垂涎,他最多也只是将摄人的目光更多的停留在他身上而已,对于小雏鸟饱含崇拜的问话更是知无不言,毕竟,大试炼并不是什么秘密,而对眼前的小雏鸟更多的展现自己的实力让他对自己既敬且畏,对于自己之后的行事,更为有利,所以,小雏鸟的多问不但没有让他厌烦,反倒是饶有兴致的跟他说了好一会儿。 “放心好了,等我从大试炼中出来,将会成为强大的三阶魂勇者,到时,我跟巫祝大人要你,他一定不会拒绝的。”戎豸在最后,自信满满地保证道,甚至直剌剌的道出了心中最迫切的渴望,看向乌玖的神情满是势在必得。 而当他话音落下,终于无法再忍受的灰羽乙冷声问他何时离开,大有他再不走便要直接去报告无助大人的意思。 戎豸阴狠的看了对方一眼,终于意犹未尽的收住了话头,有了灰羽乙的打断,他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低头看着眼前的小雏鸟,一副天真懵懂毫无防备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小雏鸟的脸蛋,饱含暗示的道:“真想跟你多聊几句,可惜现在还是你们的上课时间,我们必须得走了。” 戎豸是真的为此遗憾,他对眼前的小雏鸟甚是喜爱,如果是两个人单独对谈,他可以有更为深入的接触。 而眼前的小灰羽仿佛能够侗戏他每一个动念,几乎是立刻问道:“大人住在哪里?我真的可以去找大人吗?” “当然,我就在最靠近中央核心区的那一排畜养区,帐篷外侧有一圈健齿兽的颌骨装饰,非常好找。”戎豸几乎是喜出望外,在身后一众意味不明的笑声中,高声报出了自己的住处。 “好的,我记住了。”乌玖的笑意也更深了一层,仿佛真的很高兴。 心满意足的戎豸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去,一场可能的冲突,因为乌玖格外的“恭顺”被消弥于无形,乌玖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许久都没有收回目光,肥硕的手指在他脸颊上留下的-黏-腻-触感的清晰的提醒着他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大的“教室”内,突然变的十分安静,八名灰羽雏鸟全都在默默看着乌玖,两名负责守卫的成年灰羽也在看着他,原本喧闹的内室鸦雀无声,所有人似乎都在默默消化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许多人试图跟乌玖搭话,但却又欲言又止,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启这个话题。 “别害怕,我的孩子,也许巫祝大人不会答应呢。”最终,是角落里的阿记犹犹豫豫的开口道。 乌玖看向他,深深的叹气,此时此刻,这徒劳的安慰没有任何用处,而且,只有弱者才会自我安慰,祈求万分之一的奇迹带来的救赎,乌玖不会这样。 他刚刚之所以没有选择直接出手,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底牌预设的使用场景是更为隐蔽私密的场所,而非这样的大庭广众,他只有一击之力,必须一击必杀,他需要一个能够一对一的私密场所,而刚刚他已经问到了对方的住所,所以,这件事,在今夜将会有结果。 一直以来乌玖都在默默的忍耐着,忍耐着这个部落并不平等的规则,忍耐着各种针对灰羽的限制跟逼迫,一开始不会飞的他,只能安分的呆在鸟巢里,当他终于学会飞行,却因为飞行距离的限制以及白熠的辖制再次停留,那是,他提醒自己,这是为了学习知识,是必要的,当他终于完成化型,新的逼迫又来了,这一次,乌玖不打算忍耐了,虽然他现在依旧羽翼未丰,但他不准备在这个不断摧残着他三观的地方继续呆下去了。 是夜,乌玖站在凛冽的寒风里,清点着眼前的物资时,如是的想到。 那个最初用作魄力实验的避风口被乌玖当作了物资集散地,数个深达一米的坑洞出现在坚硬的岩壁上,外部用岩石封堵,掩藏了全部的气味,其中一半是粮食,大多是精谷、经过长久的积攒,黑色空间内的食物终于多到要另外防止的地步,除了食物,还有大批的御寒装备,包括蓬草跟绒毡兽皮的混编织物,这是多日来,一众雏鸟进行手工练习后的练手之物,为了保证所有人学好这门技艺,他们被配发了较多的原料,此刻全都变成了物资,储备了起来,这份准备,虽然还不够成熟,但也足以让旁人瞠目了。 乌玖看着它们,神情格外冷静的道:“这批食物,足够九个我们在这里坚持四五十天,幻化作鸟形,消耗的更少,冬季在一百到一百一十天,而现在冬季已经过了一大半,我们唯一需要顾虑的是接下来气温的进一步下降,现有的取暖物资只有这些,不过,我们也收集了很多烧料跟火绒,如果不遇到极端天气,应该也能度过难关。” 乌玖说完这些,扭头看向了身侧的乌八,沉声道:“回去讲这里的情况告诉大家,如果愿意跟来的话,就把他们一并带到这里,然后等我回来。” “你要去做什么?”乌八的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做好你该做的事。”乌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 他看着无尽深沉的夜色,心中却在回忆那个带给他无限温暖与包容的少年,可惜了,今天本来应该去到戎骁那里的,但是,时间紧迫,在最后离开的时候,他甚至无法去道别。 第三十八章 38 戎骁站在族长戎术的屋帐内,神情前所未有的冷肃, 在他身前不远处, 一名犬裔伏低身形,半跪在地上, 哭泣着诉说着什么,他已经很老了,微卷的头发不复年轻时的亮泽, 棕色的发丝里满是点点银灰, 冬日缺粮少食的景况,让他的身形也不如丰季那般壮硕, 整个人干瘪了下去, 如一颗脱水的梨子。 此刻, 他正跪俯在整个部族最有权势的男人身前,倾诉着他的冤情。他是戎骁带回来的, 戎骁的存在, 让他多了几分底气, 说话是也不会磕磕绊绊了。 “他们,他们抢走了我所有的食物,大人,我所有的食物啊,”老者声泪俱下,似乎还对不久前发生的暴-行心有余悸, 在这场抢夺中, 他不但没有护住自己的私产, 还受伤了,三道血痕从他的颚角一直延伸到肋骨,将厚重的过冬棉衣整个撕开,让那伤痕明晃晃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看上去好不骇人。 围在族长戎术身边的除了族中颇有地位的族老,再就是管事的白羽了,族老们还算持重,看到那伤痕也没有变了面色,那些白羽们却真是被吓着了,百年以来,族中何曾发生过如此可怕的事情,这简直难以想象,不过,相较于老者所说的这件暴力事件,还是他的伤痕更让人难以忍受,就见角落里一名稍微年轻的白羽捂着半张脸,一脸嫌弃的指着那老者道:“真是不尊重,怎么能把身体这样露出来呢?” 那老者原本还在哭诉,此刻,听到这突兀的发言直接愣住,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名白羽,似乎没听懂他刚刚在说什么,一众白羽原本就站在一起,看到那老年犬裔直勾勾的目光,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面色也从最开始的震惊不信变成了隐隐的不屑与嫌弃。 这只年老的犬族终生都没有等到结契的对象,虽然每年圣木都有产出,但仍旧没有多余的灰羽能够配给每一名族人,灰羽们被供给了更年轻,更有潜力,魂力更强的犬裔。 像老者这样,战力不高的只能侍弄田地的弱小犬裔,毕生都没有跟羽族亲近的机会! 从未跟一只羽族亲密接触过的老者在高贵的白羽面前,更加自惭形秽,此刻,听到了对方毫不掩饰的厌弃,他甚至忘了最初的悲切以及周身的伤势,他窘迫的将厚重的棉衣裹在身上,面上惶然而无助,好在,他在刚刚已经诉说完了全部的冤屈,此刻,只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屋子正中的族长大人,仿佛他便是公正的代言人。 戎术用一只手支着脑袋,低垂着眼看着那高台下的老者,眼底满是漫不经心,耐着性子等他讲话说完了,这才道:“他说的那些人呢?找来了吗?” “已经去找了,全都是蓄养区的成年犬裔,现在应该还在干活呢。”听得问话,一名族老排众而出道,他状似不经意的提到了那几名抢夺粮食的犬裔蓄养区的身份,让站在老者身后的戎骁不由的眉头微皱。 果然,听到那几名肇事者的身份,再看眼前跪俯着的明显属于楼棚区的老者,几名族老不知不觉便有了些偏向,而后者根本听不出这其中的关窍,他的目光执着的盯着高台正中的族长大人,固执的等着一个结果。 很快,被老者点到名字的人从屋棚外面走了进来,那是三名正当壮年的犬裔,全都魂力不弱,看到屋内的阵势,他们结伴而来的气势弱了不少,再看到跪俯在地的老者,更是面色一变。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其中面相最精明的一人越众而出,先施一礼,随后问道“不知族长大人为何唤了我三人过来?” 说话间,刚进到屋内的心虚已经全都消散,一脸大方的模样,仿佛异常坦荡。 戎术并不回话,懒洋洋的看向一侧的,那刚刚出言的族老,立刻将老者刚刚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随后,也不看三人面色,冲着那老者道:“戎爪,刚刚我所说的你可有异议。” “没有,大人说的便是我要说的。”那名为戎爪的老者更加恭敬的道,他面上不复刚刚的凄苦窘迫,眼底满是希冀,现在凶徒已经被抓到,他的食物能被要回来,这便是最重要的。 那族老闻声,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转向那三人到:“现在族人戎爪指认你们抢夺他的过冬的食物,你们还有什么话说?若没有话说,便赶紧将抢夺的食物还回来。” 刚刚族老说话时,三人便面色大变,此刻,见族老发话更是两股惴惴,其中两人更是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最初发话的那名犬裔,犹疑的目光泄露了他们此刻的惶然。 那被同伴注视着的犬裔显然要更聪明一些,听到族老的质问,面上也要镇定得多,此刻更是不由强辩道:“食物,什么食物?我们可没抢过别人的东西。。” 这番话让一众听众都惊呆了,显然没料到为首的犬裔会一口否认。 “休要抵赖。”那刚刚出言的族老闻言不由怒声道,他虽然更偏向畜养区,但秉性方正,听的对方丝毫不认,不由心生怒意, “族老大人不是说要让我三人辩解吗?如今,我们还未曾细说,便直接定罪,哪有有这样的事?”眼见族老发怒,那年轻的犬裔却越说越镇定,最后,更是一分不让的看向那发话的族老,眼见后者视线不敌,这为首的年轻犬裔更加大胆,亮声道:“你们都听得戎爪说他的食物是我们抢夺的,那我便要问,可有证据,可有证人?若是都没有,空口白牙,那便是诬陷了!”。 他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说的戎爪眦目欲裂,他抖着手指着那三人道:“分明是你们趁夜袭击我,我看的清你们的脸,记得住你们的味道,还有我身上的伤,就是你们留下的,你们怎么能不认!” 那为首的犬裔闻声,气势更强,紧盯着戎爪道:“趁夜?那便是没有别人看到了?”他转向一众族老高声道:“族长大人,各位族老,白羽大人们,你们切莫被这卑鄙的犬裔骗了,这无用的犬裔分明是自己忍不住,吃掉了所有的食物,无法过冬,才会胡乱攀咬!”他言之凿凿,让刚刚质问的族老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其他族老闻言,互相看了看,再看向戎爪的目光,也少了几分同情,多了几丝探究。 至于那刚刚还有些心虚的另外两名犬裔,此刻,更是涨了气势,走上来,高声的诉说着自己的“冤屈”,指责着戎爪诬陷旁人的险恶用心。 戎爪只听着质问之言在耳畔嗡嗡作响,再看着周遭众人不再信任的眼神,只觉得眼前发黑,由希望到绝望只隔着浅浅一线,没有粮食,也没有公道,他熬不过这个冬季了,一瞬间他暴怒的看着这三个要置他于死地的人,锋利的犬齿从最终窜出,发出让人恐惧的叫声,扑向了那为首的犬裔。 屋内登时大乱,一众白羽尖叫着想要逃走,三名犬裔危急中化成犬型,准备“应敌”,族老们徒劳的想要控制场面,他们都很清楚,那扑过去的老者毫无胜算! 以一敌三,以弱战强,眼看那为首的年轻犬裔已经挥出利爪,直取那老弱的犬裔,一场死斗在所难免,有人突然进入了战团,将那想要拼死一搏的老者从后面抱住,向斜侧方撤出。 这一番动作让老者堪堪躲过了三名犬族凶猛的反扑,退出了这必死的境地,这精准的眼光,显示出进入战团之人拔俗的应战反应,而做出这一些列动作,将老者成功救出的,正是一直站在老者身后的戎骁!他一直在关注着事情的走向,终于在一切走向不可调和的境地的时候,悍然出手。 而就在此刻,族长戎术那低沉的声线终于响起:“都停手!”强大的威压外放出来,如一盆冷水倾泻而下,让刚刚还激动的众人冷静了下来。 戎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由吓得腿软,直接跌坐在地上,身体不住的颤抖起来,那三名犬族则维持着刚刚的嚣张气焰,冲着戎爪不住呲牙,眼底的恶意甚至不愿意掩饰。 戎骁默默将戎爪挡在身后,却没有看那三名嚣张的犬裔,只将视线放到了上首的戎术身上,更多的人都在看着戎术,等待着他最终的“判决”。 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听那上首的男人,转向跪坐在地的戎爪,曼声道:“戎爪,既然你指认这三人抢夺你的食物,可能拿出证据?” 一句话让戎爪刚刚因为气愤涨红的面颊变得如雪一样白,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上首的族长大人,明显是偏向那三名年轻犬裔的,他偏向的毫不遮掩,没有一丝迟疑,让屋内的一众人都不由心底一寒! 所有旁观者都清楚的知道,那老者刚刚的话有八分可信,那三名犬裔进到屋内的模样,便知道他们心底有鬼,但他们也更加清楚,那老者拿不出证据,深夜之中,没有人能给他作证!而族长大人,不去询问另外三人,不强求族老去询问调查,只让老者自证,便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一时间,屋内的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那三名“洗脱清白”的犬裔兴奋的看着彼此,刚刚进到屋内的不安忐忑,俱都消散不见了! 戎术不看那三人不堪的反应,只直直的看着那仿佛被抽去了灵魂的老年犬裔,一脸漫不经心的道:“若是拿不出证据,这便回去吧,这里是部族内的议事堂,不是你撒泼打诨的地方。” 一番话,说的戎爪面上更无血色,他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甚至没有向一众人行礼,便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戎骁愤怒的看着戎术,眼看那老者转身离去,他立刻便要回身去追,谁知那刚刚还一脸不在意的戎术,此刻竟然扬声道:“阿骁,我的话还没说完,何不再留片刻?” 戎骁身形一震,回身定定的看向他。 戎术淡淡的看着他,少年如刀锋一般的目光没有让他有一丝的动摇,多年以来,他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这个长得越来越像其父的少年,虽然让他打从心底厌恶,但当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神色却越发宽和。 他的目光跟戎骁隔空一对,随后转开,看着高台下那三名犬裔道:“既然此事已了,这便自去吧。” 三名犬裔如蒙大赦,谢过了一众大人,欢天喜地的走了,没有人能错过他们目中骤然爆发出的惊喜与恶意,想来,在这之后,陋棚区的劫难将要开启。 戎术丝毫不理会那离去的三人,转眼看向一侧明显惊魂未定的白羽管事们,温声道:“刚刚让你们受惊了,快回去休息吧。”一 众白羽管事本就是代替巫祝白熠来到这里的,为了保证族中裁决的公正性,族内恶事有族长跟巫祝共同在场,不过,眼见族长将事情解决了,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横竖不过是来凑数的,况且,目睹了刚刚那么凶残的画面,本就让他们心神俱皮,此刻听得戎术出言宽慰,他们更是不会多留,在向族长大人请辞后,便纷纷离去了。 于是,屋内除了戎术并一众族老外,就只剩下戎骁孤零零的立在屋子的正当中。 “我记得,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戎术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居高临下的看着戎骁,问出的话却饱含温度,那闲谈一般的语调,仿佛是长辈在问询一名相熟的后辈。 “是的,族长大人。”戎骁低垂着眼,一脸冷静的道,刚刚的隐怒仿佛没有出现在他眼底,片刻的时间,他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时间过得真快啊,真难想象,你的阿父已经过逝十年了。”戎术对于戎骁的态度混不在意,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自顾自的感怀道。 一句话,却让一众族老面露怀念,他们都回忆起了那个强大的前任族长,被寄予厚望的部族之光,戎术似乎在有意的唤起旁人的记忆,却听他不紧不慢的继续道:“你的阿父,是族中天赋最好的孩子,他甚至直接越过了小试炼,自行完成了化形,在十岁稚龄进入了大试炼,直接成为了二阶魂勇者,变成了我们所有人只能仰望的存在,在他去世前,已经是四阶巅峰,马上便要成为五阶强者,可惜,他凋零在了最后一次试炼中。” 戎术似乎在回忆,但却话锋如刀,每说一句,都让戎骁的面颊白上一分,父亲煊赫的过往,无不在提醒着此刻的戎骁,相较于他的父亲,他究竟有多么的庸碌平凡。 戎骁低垂下眼眸,只觉得如芒在背,看向他的不仅仅有戎术隐含恶意的目光,还有一众族老或可惜或追忆的视线,这些形-形色-色-目光,让戎骁平添了无数的压力。 戎术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嘴角勾起一丝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戎骁低垂着头颅的模样跟记忆中的那道阴影重合了,虽然后者从不会低头,但他仅存的血脉缺无法继续这荣光。 欣赏够了这画面,戎术的心绪越发好了起来,就听他用更为温和的声音道:“前些日子,戎克总是向我抱怨不允你进入试炼场,历次小试炼总是从中作梗,你可知道我的苦心?要知道,你的阿父便是自小另辟蹊径得以逐级攀升,达到那样的成就的,作为他唯一的孩子,我又怎么能不寄予厚望,可惜了,十年的时间,你依旧未能自行完成化形,我不禁在想,可是我太过着紧,用错了方法,”戎术说的饱含悔愧,仿佛这真的是心中所想一般:“如今,蹉跎到现在,隔年便是你进入小试炼最后的机会,我想也的确不能再等了,阿骁,你可愿再尝试一下你阿父的进阶之法?” 戎骁猛的抬眼看向高坐在上首的男人,后者似乎根本无惧他的目光,面色不变的道:“这一次大试炼,你可愿一试?循着你阿父的脚步奋力一搏以求升阶?” 他话音落下,屋内便是一阵大哗,立刻便有人道:“不可,戎骁连化形都做不到,如何能进入到大试炼场,太过凶险了。”这人话中隐含关怀,但也满是对戎骁的不信赖。 不等戎骁出言,又有人道:“升阶本就凶险万分,诸位谁不是从那试炼中挣出的,若是半分凶险都不肯冒,又如何能强人一步,拔卓而出,他阿父可是戎烈,我族之光,族人表率,身为他的儿子,如何能怯战!” 一番话说出来,最开始反对的人不由也跟着犹豫起来,他们都经历过戎烈引领的时代,那超凡的卓越,让他们至今无法忘却,一时间,对于戎骁的那份看重重新冒了出来,戎烈之子,不该如此平庸!” 就在情势开始慢慢偏转的时候,戎术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就见仿佛思考了许久,斟酌的道:“今年,进入大试炼的犬裔将是历年最多,我会让高等阶的犬裔护你安全归来,如何?当然,若是这次不成,我自然不会再拦着你,隔年旱季年让你小试,按部就班的进阶,如何?” 这下,屋内再也无人出言反对,所有族老看相戎骁都是满满的期许与鼓励,仿佛,这件事在此刻已然被定下来了。 戎骁抬起头,定定的看向高台上的男人,后者面上戴着温厚的面具,但戎骁不会错过他眼底的冷意,仿佛做好了牢笼的猎人,只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戎骁闭了闭眼,心下一片冰冷,他深知,他逃不出那近在眼前的囚笼,因为,就是阿叔此刻在此地,恐怕,也不会出言反对,他们经历过戎烈的崛起,身为他的儿子,他生来便应对得起他们同样的期许! “我知道了。”戎骁最后道,他的话音刚落,就见那门帘猛的被人打开,一名白羽毫不客气的直接进到屋里,却是那缺席了刚刚裁决的白熠! 他似乎来的很急,衣襟都不若平日那般规整,进到屋内,他不看旁人,只盯着屋中的戎术道:“我刚刚听到消息,刚刚的判决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把话说完,却见戎术以指抵蠢做了个收声的动作,随后,冲着一众族老笑道:“阿熠冲我发脾气哩,还是让我二人单独呆一会儿吧。”一句话,便将白熠的质问变成了无理取闹,族老们看了看挟怒而来的白熠,又看了看一脸无奈仿佛已经准备承受迁怒的戎术,都理解的笑了笑,准备离开屋子,将空间留给这两人,戎骁也回身准备离去。 白熠没有看旁人,却是一眼便看到了戎骁,他不知戎骁为何在此地,但看他神情便觉得不对,也不理会笑的可恶的戎术,先一步冲戎骁道:“你先等等!” 他本是想留下戎骁问问刚刚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出言却带着命令口吻,并不客气,这让后者更没有一丝留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白熠,直接跟在族老的身后,走出了房间。 白熠话一出口才觉得一时情急有些太冲,但再要描补意境晚了,少年最终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这让他登时忘了自己的来意,转开话头问到:“你们刚刚跟戎骁说了些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过几天你便知道了。”戎术不欲白熠插手坏了自己的计划,含混的道,随后又转移话题道:“你过来又是为什么?竟要为了一名老弱的犬裔当着一众族老的面质问我吗? 白熠闻言,刚刚裹夹着的声势弱了下来,但还是道:“你评判不公,又如何说?那年老的犬裔没了活命的吃食,今冬只会饿死,那三名年轻犬裔,做错事不受惩戒,如再做恶,又当如何?”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让今冬粮食不足呢,”戎术摊开手,一副十分无奈的模样。 “那还不是因为你擅自去买玉羽!”白熠咬着牙道,戎术漫不经心的态度更是激起了他心底的怒意。 “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何用,多骂我两句,便会有粮食变出来么!”被白熠一口道破,戎术面色丝毫未变,直直看向白熠森然道:“今冬的粮食,畜养区跟陋棚区的都不够,那年富力强的族人没了吃食,自然只能自己想办法。” “那你也不能默许抢夺!”白熠怒声道。 “他既没去抢同区的犬裔,更没去抢中心区的白羽,不过抢了个快要入土的陋棚区的老弱,这又有什么打紧,每年死于冬季的老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吧,往年都不见你心疼,今年又何必多言,何况,今年给到他们的食物要格外少,怕是死去还要更多些,横竖都是要死,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何区别?” 漠然的将那老弱的结局钉死,戎术抬眼看向白熠,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道:“说起来,今年分到白羽手中的粮食可是一分不少,你若是着实可怜那些老家伙,不如哄着那些白羽拿出自己的粮食,接济他们一番如何?” 戎术仿佛漫不经心的发言,却像是魔鬼的蛊惑,让白熠悚然一惊,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十分清楚,若是戎术真的以他的名义让白羽交出粮食接济那些老弱,他恐怕会直接被一众白羽抛弃,没有站在己方的立场考量,他根本不配继续呆在巫祝的位子上,白羽一以贯之的教育让他不得不考虑这个几乎会成真的可能、终于,白熠放弃了劝说。 戎术将一切尽收眼底,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戎骁没有听到戎术屋帐中的对峙,他刚从屋内出来,便看到了等在屋外的戎克,想来,刚刚冲进屋内携着盛怒而来的白熠,便是他想方设法搬去的“救兵”了,可惜,白熠终究晚到了一步,这件事已经没有还转的余地了。 戎克显然已经从戎爪的反应力获悉了事情的最终结果,此刻见戎骁神情郁郁便也不欲再提此事,岔开话题道:“怎的在屋内呆了那么久?那戎术有跟你说了什么?” 戎骁看着他,缓缓的将戎术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却见戎克最先听的还有些担心,待戎术保证加派人手护住戎骁安全时,便又有些犹豫。 戎骁看的分明,但这本就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如今重新收拾心绪,他眼中再无惶惑只剩坚定,就听他缓声道:“我已经答应了族长大人的要求,这一次,我也会将它当成自己最后的机会。” 戎克闻言不由看向他,叔侄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目中的清明,他们十分清楚,不论话说的多么好听,戎术都有办法阻挠来年的小试,如果不抓住一切机会变强的话,他们的前路永远只能按照旁人定好的路线行走,再无踏向其他路径的可能。 戎克见戎骁下定了决定不由倍感欣慰,他不由道:“虽说我参加试炼已经是许久前的事情了,但其内的境况我还依稀记得的,等一会儿回去,我跟你好好说道。” 戎骁闻言不由点头,将此事掠过不提,却是直接说回戎爪的事:“回去将我们的粮食分一些给戎爪送去吧,先熬过这几天,我们再想法子。” 戎克闻言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却见他此刻不由道:“我昨天看那粮袋里还有些粮谷,摸着竟比精谷都要细些,你是从哪儿得的?” 戎骁正要说话,呼的视线一凝,空气中隐约传来的某种让他异常熟悉的气味引起了他的注意,戎骁的五感生来就比旁人更加灵敏,况且,那清冽如泉水一般清新的气味,他根本不会认错! 一时间,戎骁不再去想其他,扭头冲戎克道:“阿叔,你先回去。” “天这么晚了,你又要到哪儿去,况且刚刚刚的问题,你还没答我呢,这粮食事关重要,休要混说过去。”戎克闻言不依不饶的道,却是认定了戎骁不愿作答,要诓骗自己一般。 戎骁闻言没有答话,只静静的看向戎克,这目光戎克再熟悉不过,不由叹息着败下阵来。 却见戎骁忠于罕见的解释道:“粮食的是我以后再跟你说,别担心我了,快回吧。” 戎克眼看天色灰暗,心中到底想问戎骁要去那里,但目光看到他眼中的决绝,最终没将话问出口,他深知自家侄儿不愿说的事便是再逼迫也问不出来,何况,戎爪的事情也需要尽快解决,最终,他担忧的看了侄儿一眼,默默的离去了。 遣走了阿叔,戎骁更加专注的去寻找那气味的来源,一步步循着那气味走去,戎骁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个区域既不靠近陋棚区,也不临近对方的住所,这不该是他来的地方,他来这里要做什么! 一个个问题连番出现,戎骁还没想通其中的关窍,却见那个熟悉的灰黑色身影,拍打着翅膀,从暗夜中出现,这一刻,他裹夹着让人不安的杀意,仿佛某个专为收割生命的暗夜使者! 第三十九章 39 乌玖将一切安排妥当后, 便飞身回到部族。 回程的路上, 他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静的多, 从阿记跟两名灰羽口中,他已经知道了那名为乌豸的犬族究竟做过什么事,这让他此刻,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他清楚魄力凝聚后那一击的威力,直接的穿透,一击致命,不会血浆四溢, 不会肉片横飞,那场面不会让他有太多不适,所以,此刻的乌玖意外的宁定下来。 去往部族的路径, 经过无数次羽翼的丈量, 已变的熟稔无比, 盘旋在半空中的乌玖最后一次看向陋棚区那个熟悉的简陋住所,随后再无牵挂的离去,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不论早晚,唯一的遗憾只是不能道别而已。 飞过陋棚区, 阔大的畜养区便尽在眼底,高空中无法辨别明确的目标, 乌玖降低身形。让自己融入到黑暗中去, 随着他距离中心区的毛毡圆顶房屋越来越近, 他终于找到了此行的目标。 硕大的骨架装饰出的兽皮棚屋,这毫无美感可言的“装饰”品,在暗夜中更显得丑恶不堪,乌玖缓缓降落,在落地的瞬间化作了人形模样,凄冷的寒风从薄薄的羽衣中灌入身体里,带给他刺骨的寒意的同时,让他的神志变的异常清醒。 他没有更多机会,只此一次,一旦失败,他甚至无法逃走!不论是身体状况还是外部环境,都不允许他有任何侥幸。 乌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凑近那屋棚,屋内染着篝火,光亮从唯一的窗户中倾泻出来,乌玖最后一次整理衣衫,他慢慢走向那紧闭的门,就在他伸出手,想要敲门的瞬间,有人将他扑倒,强硬的带着他躲到了临近房屋的阴影里。 四目相对,乌玖悚然而惊,此刻的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如紧绷到极致的弹簧,这突兀的变故让他控制不住的挣扎起来。 辖制住他的人仿佛提前洞悉了他全部动作,就见他一手乌珠乌玖的嘴巴,一手扣困住他将要抽出的上身,双腿发力,将他腰身以下全部扣住,乌玖登时动弹不得,就在他惊怒不已的时候,却见不远处紧闭的屋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吱呀一声轻响,在冷寂的夜幕中格外响亮。 乌玖用尽力气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屋门,却见一个肥硕丑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笃定刚刚门外站着人,打开屋门时自带着一副凶恶的气势,可屋外空无一物,门前的雪早就被踩的紧实,没留下任何痕迹,他眯着眼睛孤疑的打量着四周,似乎在困惑于自己的感官竟然会出错,寒风带走了一切气味,黑洞洞的四周没有半分人气,感受了许久一无所得的他最终将屋门重新关紧了。 乌玖惊讶的看着这一幕,根本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发现自己到来的,刚刚戎豸周身散发的莫名的压力让他异常后怕,他不确定自己骤然对上这样的对手,是否还能保持最初宁定异常的平常心。 不过,这片刻的心安很快消失,将他紧紧抱住的人此刻依旧全身紧绷,没有一丝放松,这让乌玖下意识的收敛了气息,很快,他愕然的发现,那紧闭的房门再次被打开了,那肥硕的男子最后一次用孤疑惑的目光将周遭扫过一遍,这才终于不甘的关紧了屋门。 至此,将乌玖困住的男人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没有任何停留,将乌玖带进怀中,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区域。 熟悉的怀抱让乌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来时决绝的杀意跟恶念在此刻仿佛一个不真实的梦,破碎的瞬间让乌玖根本回不过神来,他抬头看向戎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一直直视着前方的少年仿佛下颚长了眼睛,轻捂着他的嘴,用低沉的声音道:“收声。” 夜间的部族已经不再安全了,当族长身体力行的做出那个决定后,抢夺物资的杀戮将会在夜幕中不断出现,戎骁不希望自己的气息引来任何人的窥视。 乌玖被戎骁这一刻的冷肃镇住,他下意识的闭上了嘴,抬眼看向少年下颚冷硬的线条,只觉得今夜见到了少年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两人一路疾行,在回到陋棚区后,戎骁终于放松下来,乌玖一直被对方周身凛冽的气息压着,直到此刻,才终于跟着松了口气。 不过,今夜之事,显然不会就这样揭过去,不论是乌玖还是戎骁,都清楚的知道。 熟悉的棚草屋让人彻底安下心来,戎骁烧旺火塘,不由分说的将乌玖赶到暖和的位置烤火。 待周身的霜露全都被烤干,戎骁看向乌玖,终于发问道:“你刚刚想要做什么?” 男孩猛的抬头看向他,眼神如冰,带着让人畏惧的寒意,眼底成熟冷静,再无一丝孩童的纯真,戎骁紧盯着那陌生的目光,没来由的困惑起来,这真的是一直以来,让他暗自挂怀的那只单纯懵懂的小灰羽么? 这个想法刚从心底浮起,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不带感情的冷声道。 “杀人!” 面对戎骁的质问,乌玖考虑了几秒钟便决定照实说,如今他去意已决,一切伪装都不再必要。 “为何?”戎骁被乌玖眸中的决绝惊到了,不由眉头紧皱,在看着乌玖裹满寒意的眸子,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道:“可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他对你做了什么?”最后的问题,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寒意。 可惜,男孩并不配合他的问话,硬生生的道“你管不着!” 戎骁闻声不由微愕,乌玖也有些后悔刚刚的发言了,那饱含怒气的顶撞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似乎在控诉着戎骁为何要质问自己一样,但这样的回应已然不再冰冷,就像是在向长者撒娇一般,让乌玖恨不得时光倒流干掉刚刚出声的自己。 戎骁看着因为刚刚的发言暗自恼怒的小男孩,从心底松了一口气,那个让他熟悉的小家伙终于回来了。 他伸出手,慢慢的覆上对方的面颊,后者似乎对他的触碰十分吃惊,但却并不抗拒,于是戎骁的手顺着面颊一直向,谨慎的确认着乌玖的情况,直到确认对方身上没有一丝伤,他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他抬头定定的看着眼前倔强的小男孩,最终道:“让我来猜猜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今日去到你们那边,点名想要你结契?” 乌玖被他一口点破,不由大吃一惊,对着对方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最终点了点头,白日里不愉快的记忆在西浮现上来,让他面色变的十分难看。 他最终气闷的道:“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我被来是要去解决麻烦的,还被你阻止了。” 他兀自诉说着委屈,却听得少年轻叹了一声,他不由抬头看去,却见少年用此前从未有过的肃然口吻对他道:“那是二阶魂勇者,二阶顶峰,距离三阶只有一步之遥,肉-身强横无比,五感均强于旁人,身型灵活无比,一旦发现危险,魄力可以凝聚护盾,将兵刃全然阻挡在外,你且说,你要怎么杀他?” 第四十章 40 当族长的权柄不再象征着正义与公正, 部族的冬夜变的不再安全, 物资紧缺的诱因成了滋养罪恶的温床,如漆的夜幕成了最好的伪装,暴戾的凶徒露出了獠牙,最虚弱幼小的族人成了他们最初劫掠的对象。 原本,在上位者的预测中, 这种劫掠将持续整个冬日的后半程,厚重的积雪将把部族内部初现端倪的矛盾全部埋葬, 当旱季来临, 烈阳将带来生的希望,万物复苏, 道路恢复,猫冬的野物跟出栏的禽畜可以作为全新的食物,届时,这个难熬的冬季将顺利度过,部族将继续存续下去, 唯一需要付出的, 不过是一群无用的老弱而已。 可惜,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预期, 那蝼蚁般弱小的部族老弱们似乎提前预知了危险, 在灭顶之灾来临前,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最先失踪的是陋棚区那些幼小的孩童, 他们带着仅存的口粮, 在雪夜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大都天生残疾,魂力微弱,毕生都没有化形的可能,部族的上位者们并不为他们的消失担心,唯一可惜的不过是被他们偷偷运走的粮食而已。 紧接着,最体弱苍老的犬裔开始趁着冬夜从部族中逃离,不过,这一次有预谋的逃脱并不顺利,上位者们提前做出了应对,他们征调畜养区的青壮在部族外围巡逻执勤,这些目标更大,行动也不再灵活的苍老犬裔,大都被执勤的犬裔青壮拦住了,除了少数几个幸运儿,大多数逃亡者没有逃过这场搜捕,惊恐万状的老弱们被抢夺了随身携带的所有财物,特别是仅存的粮食,被搜刮的一粒不剩。 为了惩罚这种背离部族的行为,以儆效尤,上位者们默许了青壮们的搜刮,赶走了被劫掠一空的逃亡者,这种震慑终于让压制住了逃走的风潮,但是让上位者们更加不愿看到的情形出现了。 陋棚区所剩不多的族人们聚集在了一起,他们将食物共同存放,一起看管,自发巡逻,日夜不歇,人数上的优势弥补了战力上的差距,成群出现的部族老弱,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劫掠者们心下胆寒,他们敢于洗劫落单的老弱,但当他们成群出现时,形势便直接逆转,随着时间的推移,食物耗尽的畜养区青壮,开始将目光放到了跟他们居住在同一区域的曾经的“同伴”身上,部族的乱局悄然开启。 当又一场冬雪来临,负责看护兽栏的管事清点禽畜的数目时,却发现那些为来年准备的蓄苗少了一小半!部族的上位者们终于震怒了,偷食蓄苗的族人被一一指认出来,在将他们全部驱逐后,这个凶险的苗头似乎终于被掐灭了,但是,阅历丰富的族老们还是从一些迹象里看出了危险的端倪,那些饿狠了的部族成员,看向装满蓄苗的兽栏跟拥有充足食物的部族上位者的的眼神,危险的让人心悸。 就在这矛盾与冲突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发酵的时候,部族的大试炼终于来临了。 部族的青壮们齐聚在圣树面前,等待着族长跟巫祝大人共同开启试炼结界,不同于往年和睦中带着激越的气氛,这一次的应选者警惕的看着周围的同族,目光隐隐带着敌意,暗流涌动的日子消磨掉了往日的情谊,将最赤果的真实呈现出来,曾经的共同扶持变成了彼此提防,部族团结与共的过往仿佛梦幻一般。 白熠领着一众白羽管事早早等在圣木一侧,族长大人却迟迟未见,时间一点点过去,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后排的青壮们在困惑于前方的变故,就连族老们都开始疑惑不安起开,白熠的面色越来越冷,不知过了多久,族长大人终于现身,他并非孤身前来,紧随在他身后的,还有那群被从郡都带来的妖娆美艳的玉羽! 若有若无的香气由远而近,轻佻的笑声撩动着一众青壮的心弦,所有人都在看着那成为焦点的玉氏一族,族老们的目光里饱含忧虑,不知是谁轻轻出声:“玉氏,部族祸乱之兆啊。” 一句话让一众族老悚然而惊,就连邻近的听到此言的白羽管事们,也都露出些许不安来,巫祝白熠数日前的提醒音犹在耳,此刻的情景仿佛印证了他最初的预言,养尊处优惯了的白羽们担忧的看着那群骤然变的高调起来的羽族,不知该如何应对。 白熠的目光跟那站在最前方的玉氏美人幺幺相望,后者对上白熠的目光,露出一抹诡秘的笑容来。 眼看着对方慢慢走近,白熠转开视线,直接看向被群美环绕着的族长戎术,用尽最大的克制才没有发火,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族长大人恐怕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听出白熠话语中的挖苦,戎术面色一变便要说话,一只手揽住他的大臂,带来无声的安抚,香风迎鼻,戎术眼中的恼怒消失无踪,重新变成了满不在乎的模样,高声道:“怎么会,今日是我族重要的试炼日,我怎会忘记。” 言罢,他也不看白熠,转眼现将人群扫视一遍,直到无人再敢与他对视,并下意识的收起了面上的不满,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道:“既然人已经来齐了,那便开始吧。” “等等,这些玉羽是怎么回事,我族庄重的祭典,无关之人怎可在此停留?”眼看戎术竟然想要直接蒙混过去,白熠不由厉声喝问道。 听的他出言,一众族老也纷纷出言劝阻,不论这群玉羽如何得到族长大人的喜爱,究竟来历成谜,意图叵测,算不得自己人,此时让他们在一侧观礼也的确不妥当。 眼看着反对的人越来越多,那为首的玉氏美人落后半步,以袖颜面,似乎被吓到了一般,颤抖着拉着戎术的臂膀,无声的传递着自己的畏惧。 戎术听的周围众口一词的反对之声本就恼火,眼看美人受了惊,更是怒焰高炽,就见他瞪眼看向一众反对的族老,怒声道:“玉儿已经答应与我结契,这一众玉羽将并入我犬裔一脉,这样还算不得我部成员吗?我便要让他在这里观礼,何人敢拦!” 戎术语调森然,话音中毫不掩饰的恶意让人胆寒,一时间,整个部族空前的安静下来,戎术看着众人噤若寒蝉的模样,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来,忙回身安慰“惊吓中”的美人。 白熠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身心俱疲,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某种巨大的忧虑在心中凝聚,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部族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某个他不愿看到的方向偏折,而一切的端倪,从陋棚区的住户悄然消失在雪夜便开始了。 白熠不由得再度抬起头,看向人群中仿佛志得意满的族长戎术,部族所发生的这一切,他难道都要选择视而不见么?一瞬间,对方高壮的身影变得异常陌生。 白熠跟戎术相识多年,虽然并不刻意同他亲近,但也算了解甚深,他虽短视轻浮,易怒刚愎,但是,抛开这些性格中的劣性不谈,他身为一族之长,起码是合格的,在大是大非上懂得分寸,在某些紧要的原则性问题上知道坚持,但最近发生的一切,却在不停的打破白熠的这份认知,仿佛一夕之间,戎术性格上的优点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了缺陷,而这些性格中的缺陷还被诡异的放大了数倍一般。 最让白熠费解的是,他竟然会对一只玉羽言听计从,明明当初刚回到部族时还不是这样的……白熠心底一惊,隐约中,似乎抓到了什么,但不等他想明白其中的关窍,戎术的声音已经想起:“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此时便说定了,让我们开始开启试炼吧,巫祝大人!” 白熠猛地回过神来,他深深的看向那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的戎术,收敛心神,慢慢走向他。 人群退开,将空间留给族长跟巫祝,就见他们缓缓走向高耸的圣木,分别站在圣木下的清浊两溪之间,各自的力量开始凝聚,很快莹白的魄力跟青色的魂力从各自的手心绽出,两团力量被分别注入身前的溪水中,一时间,平静无波的清浊两溪,无风自动,旋起一圈波澜来。 两道混沌的光线自水中浮起,划成两条平直的斜线,在半空中交汇,随后射向不远处的圣木。 白羽们在此刻吟唱起悠扬的歌谣,族老们轻轻应和,那一团光变的越来越明亮,不知是那混沌的能量还是悠扬的吟唱声唤醒了圣木,就见其上其上两道满是符文的深深刻痕,开始散发出暗哑的流光,那被注入光线的的符文跳脱了刻痕的束缚,飘散到半空中,无数的符文在半空中慢慢成型,最后,变成了一个成人头颅大小的心脏,那心脏就像是一个活物,竟然还在有节律的勃勃的跳动着! 这是,圣木之心! 所有看着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到了那跃动的心脏之上,隐在人后的玉氏美人,紧盯着那“圣木之心”、眼底闪过贪婪的光芒,这一刻,他周身的香气似乎更为浓郁了。 圣木之心的幻象只维持了数秒,那符文很快散开,仿佛无规律的零散的散到四周,很快幻化出最终的形态,却是一个混沌的入口在此刻被打开! 试炼之门就此张开,对与部族青壮们的新一轮试炼又开始了! 青壮们怀着或忐忑或激动的心情顺着大门顺次进入试炼场,族老们给他们每人配法一刻带着特异气息的草种,犬裔的嗅觉十分灵敏,凭着草种可以在试炼场中迅速找到同族的伙伴,大试炼凶险万分,共同进退可以降低风险。 人群一点点推进,戎术很快便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戎骁! 他排在队伍靠后的位置,深色平淡,似乎数天前被他逼迫的惶恐已然不复存在,戎术看到他,只觉得一股怒气开始上涌,他清楚的知道,最近部族内特别是陋棚区发生的事情,大多都跟他脱不开关系,但他没有证据,这狡猾的少年滑不溜手,让他抓不到把柄,这让他恼恨异常,不过,没有关系,他已经嘱咐了亲信,务必在试炼场中将其击杀,拿着被做了标记的散发着特殊气味的草种的他,在试炼场中将无所遁形,这是唯一公正隐蔽的场所,只要他折损其中,即使其他族老也说不出什么来,他可以轻松的抹掉这个让他不悦的碍事之人,就像他那愚蠢的父亲一样! 邪-恶的念头不断升腾,戎术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恶念,他这些日子总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往日的城府时候被一夕摒弃。 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少年淡然与他回望,那眼神带着异样的锋利,仿佛洞悉了一切,将戎术一眼望到底。 一瞬间,少年的模样跟另一个男人的影响隐隐重叠,戎术心下一窒,只觉得他心头永远的梦魇再度出现了,他下意识的后腿了一步,再会神,少年已经从试炼之门的入口消失了。 第四十一章 41 戎骁捏碎了手中的草种, 带着浓郁异香的草种碎屑从掌心散到风中, 很快消失不见,脚下是一片由青色石板铺就的平台,石板凹凸不平,有着繁复的纹路。 戎骁低头看去,就见脚下所踩的是一片由大量符文勾勒出的复杂的几何图案, 其上不断循环的暗哑流光跟圣木核心所散发出来的很像,他没有立刻走出这片符文覆盖的区域, 而是趁着下一名族人被传送过来前, 先一步抬眼打量四周。 石板平台外的区域被一片迷雾包裹,一条连接着平台的隐约通路, 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戎骁看向那条隐秘的通路,熟悉的草种气息从雾气包裹的另一侧隐约传来。 很显然,刚刚从结界踏出的一众犬裔毫不犹豫的踏入了那条狭窄的小路,想来, 周遭的浓雾带来了视线上的不安, 一条可见的通路是更为稳妥的选择。 最先进到空间内的犬裔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条路, 随着他身上草字气味的指引, 头羊效应使得越来越多的同族选择了这条路径, 这不仅仅是因为那里看上去是周遭唯一的通路,更因为那里传出的草籽气味带给人强烈的安全感。 不论在试炼场外曾经有怎样的矛盾, 来到这个危险陌生的区域, 跟同类聚集到一起显然是更为安全的选择, 熟悉的气味带给人强烈的安心感,让人不自觉地顺着这条路径走过去。 不过,那熟悉的草籽气味无法给戎骁带来任何安全感,从刚刚捏碎的草种中,他嗅到了一股特异的气息,那气息就像是一个独特的标记,将他跟一众同族明显的区分开来。 这个标记是谁预先做的不问自知,戎骁看着那仿佛象征安全的通路,眼底闪过一丝冷嘲,恐怕,在那迷雾背后,已经有一场预设好的截杀在那里等待着他了吧。 不再看那条小径,戎骁转开视线,将目光转向了跟小径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这一边甚至连隐约的路径都没有,浓密的雾气将整片区域遮盖住,无声的拒绝着任何人的踏入,戎骁走向那平台跟雾气的交界线出,没有一丝犹豫的跨过了那界限,并大步向前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雾上,让人无法看清前方究竟是深渊还是行路。任何谨慎的人都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径,因为,未知总会引出人心底最深的恐惧,但戎骁眼底并无畏惧,他目光坚定,仿佛笃定着什么。 刚迈出三步,脚下便是一空,猛烈的下坠感袭来,戎骁整个人朝下飞快的坠去!在他下方,是被一片被黑暗笼罩的深渊! 戎骁毫无依凭的向下坠落,披在身上的厚重罩衫被风带的旋飞起来,一个隐在罩衫中的灰色影子猛地从中飞出,那是一只灰色的飞鸟! 飞鸟在半空中稳住身形后,立刻展翅飞向那高速下坠的身影。 它伸出爪子,扣住少年的一片衣角,想要阻止他下坠的力道,可惜,他人小力单,这样的尝试并不成功,对方不过在半空中略微一顿,随后,便开始继续下落。 灰鸟并不放弃,继续聚力,终于,多次的停顿终于给到了对方反应的机会,就见少年在半空中猛地挺身,带着整个上身,向正后方转去,某个着力点在他的视野里一闪而过,他没有错过这个自救的机会,伸出双臂猛地上扣,将指头直接伸到了岩壁的缝隙间! 一瞬间,双臂的压力骤增,他眼底一派坚定,并没有因为神经传来的剧痛而退缩分毫,良好的身体控制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他仅凭着一双手臂,便将整个身体挂在了悬崖边! 灰鸟发出不知是惊呼还是惊叹的鸣叫声,在他的四周盘旋,似乎在思考如何帮忙,戎骁回头看向他,露出了一抹笑意,就见他单臂挂住支点,整个人向下看,在找到下一个着力点后,他单臂一旋,整个人,如长臂猿猴一般,在岩壁间敏捷的腾挪起来。 这种考验体力的下落凶险异常,一着不慎,便有坠落崖底的风险,但是,戎骁的每一次发力却异常的自如,仿佛并不将其当成一场生死试炼,终于,在缓慢挪动了许久之后,他终于看到了平地,挂在岩壁之上,他跟身边的飞鸟一起居高临下的看着远方,满脸惊叹。 迷雾之下,是一片青翠叶片组成的茂密森林,那黑沉无光的雾气在此间竟然散发出明媚的光晕来,如初晨的阳光,将这片区域完全照亮。 戎骁很快从最初的震惊中回神,他没有立刻从岩壁上落下,而是盯着那片密林仔细辨认着什么,片刻的凝视尤不满足,他甚至重新向上攀登了一段距离。 小灰鸟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戎骁在居高临下的观察这片密林中隐藏的路径,他扑扇着翅膀,飞到了跟对方同一高度,从高空向下看,却发现随着观察位置的上升,雾气变弄了,一下子将视野完全遮挡,整片密林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布,看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一侧的戎骁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立刻放弃了这取巧的思路,几个越身从岩壁上落下。 小灰鸟紧跟在他身后,在落地之时,变成了男童模样,脚踏实地的滋味前所未有的好,带给人极强的心安感。乌玖于是真的安下心来,一抬头,却见少年已然转眼看过来,将他从头大量到脚,确定他身上没有一丝伤,眸中这才闪过安心的模样。 两人没有在岩壁跟森林中间的空地停留太久,戎骁一把将乌玖捞起,护在怀里,带着他快速跑向不远处的密林,林间虽然也蕴含着未知的危险,但站在毫无遮蔽物的空阔平地更不安全,从高空俯视,他们将无所遁形! 戎骁一边飞奔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向,仿佛对那高耸入云的岩壁充满忌惮,刚刚从岩壁上跃下时,他便感受到了来自那面岩壁的危险气息,此刻,落到地面上,那危险的感觉不降反升,让他不敢在那片平地上多呆一秒。密林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总好过危险性更强的空地。 林中没有现成的路径,湿热的空气让脚下的道路变得异常泥泞,戎骁带着乌玖一路前行,终于在一块儿地势稍高的干燥地块儿上停下了脚步。 将乌玖放下,戎骁长出一口气,自进入试炼场后便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消解了几分。 “你最开始就知道还有这样一条路径?”乌玖转眼将周遭的环境看过一遍,随后,一眨不眨的看向戎骁,仿佛他掌握着这片空间全部的秘密。 “这是阿父告诉我的,他第一次进入这片空间后,走的便是这条路。”戎骁并不居功,闻言如实的说道。 乌玖闻言,也忍不住赞叹,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在面对平缓的通路时,竟然能够克制住对安全稳妥的追求,转而去向另外一条充满未知的荆棘之路,当时,那孤身一人的少年骤然从高空坠落时,恐怕比他们面对的情况还要凶险得多吧。 赞叹也只是一瞬,乌玖很快收拾情绪道:“他上一次过来也是面对这片密林吗?有没有留下什么图纸,或者文字记录?”乌玖在问话时,面上不由带出了一丝希冀,若是戎骁手中真的有一份相关的手稿,那么秘境探索之旅危险系数将会下降许多。 可惜,戎骁闻言只是摇头。他看着眼前这片阔大的密林,皱着眉道:“阿父只是跟我偶尔说起这里的情况,那时我还太小了,他不可能跟我细说的,但是,我记得他当时跟我说过,从悬崖落到下面后,周围是一大片开阔的空地,这片密林并不存在。” 乌玖闻声不由心下一沉,此刻的他最害怕的就是变数,要知道,任何跟往日不同的变故都意味着危险系数的增加。 好在,戎骁比他要镇定的多,就见他指着密林深处一座若隐若现的庙宇般的建筑道:“那就是试炼祭坛,我们只要走到那里就好了,阿父上一次就是在那里获得进阶的。” “越级进阶的祭坛吗?”乌玖一脸神往的看着那仿佛隐没在林间的石砌庙宇,忍不住不住再次确认。 “是的。”戎骁并不为他的再度发问而着脑,点头确认道:“我从阿叔那里已经知道了其他犬裔的进阶过程,平台上那道小径同样通往一座试炼祭坛,所有犬裔可以轮流进到祭坛里进行挑战,只要战胜了祭坛内的对手,就可以获得祭坛给予的魂能果实,那东西可以让魂池中的能量暴增,超过进阶的极限后,便可以升阶,想来,崖下这座祭坛应该是一样的路数。” 乌玖闻言,不由心下稍安,虽然环境不同,但是,只要此行的目标还在,便不算太遭。 戎骁提到的魂池,是跟羽族的魄晶一样,位于身体内用于存储能量的东西,跟晶体状的魄晶不同,魂池像是一片青色的水池,隐藏在魂勇者的身体内,那池水全都是有魂力凝结而成的小型结晶,连同体内的□□循环,生生不息,是所有魂勇者的力量源泉。 却听戎骁语调一顿随后续道:“我们就往那边去,只要我能通过祭坛的考验,达到二阶,我们就去截杀戎豸,如果我在挑战中身死,那便一切休提,你立刻飞到崖上,等待试炼日结束,跟随大家回到部族内。” 他在说这一切的时候,异常的冷静理智,仿佛自己的生死并不值一提般,让乌玖感叹之余,不由想到了数天前的那个雪夜,少年将他从戎豸的屋前一路带回,随后,用比往日更为幽深的眸子看向他,冷冷的问道:“那是二阶魂勇者,二阶顶峰,距离三阶只有一步之遥,肉-身强横无比,五感均强于旁人,身型灵活无比,一旦发现危险,魄力可以凝聚护盾,将兵刃全然阻挡在外,你且说,你要怎么杀他?” 那时,在质问下处于惊怒中的他祭出了自己的魄力,强大的魄力光团直接击穿了少年屋中脆弱的墙壁,在屋外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个一尺深的坑洞。 他骤然出手,的确让少年微愕,但,这份错愕也紧紧是一瞬,很快,他看到少年同样向前伸出手,手心一个爆裂的青色光团骤然凝聚,随后猛地击出,在地面上创造出了一个更深更大的可怖的坑洞,乌玖近乎震惊的看着少年所带来的伤害,却听得少年在他身边沉声道:“魂力跟魄力所造成的破坏力是截然不同的,魂力更为凶猛爆裂,不论是攻击还是防守,都更有优势,你刚刚所造成的伤害,我同样可以达到,而且,破坏力比你的更大,而我不过是一名还未有品阶的魂力拥有者,一名二阶顶峰的魂勇者,不论是攻击力道还是攻击速度都要强过我,而且,他在面对攻击时,面前会一瞬间升起魂力凝聚的护盾,你的魄力或许可以一举击溃他的护盾,但是却不能伤害他的本体,他会在下一个瞬间,将你击杀。” 少年的声音比冰雪还要森冷,仿佛不带任何温度,说出的话更是让乌玖入赘冰窟。 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用跟以往截然不同的沉冷语调道:“魄力造成的伤害根本无法遮掩,戎豸濒死前的响动也很可能会引来旁人,这之后你要如何呢?” 不等乌玖作答,他便截口道:“便是逃跑走 都不可能吧,这风雪弥漫的深冬,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衣物,你又能逃到哪里?” 随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低语道:“不,你有食物,想必,除了给我的,你还积攒了许多吧,但你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一只灰羽,圣木孕育处的部族饲育者,如果你突然不见,部族肯定会加派人手寻找,到时,你躲得过无数犬裔的寻找么?” 说到最后,戎骁目光灼灼的看向乌玖,仿佛已然洞悉了他一切的的计划,乌玖在这一刻甚至不敢跟他对视,但他让他从最初的冲动中彻底清醒过来。 却见少年蹲身与他对视,用他熟悉的温和声线对他道:“若你的目的是击杀戎豸,那将他交给我吧,再过几天便是大试炼,我会在试炼中将他截杀,如果你想离开这里,那么也不妨多等等,部族乱局已现,楼棚区将会吸引整个部族的目光,届时,别可以趁乱逃离,那是,怕是不再有人能能够顾忌到你们。 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他计划周详,语调冷静,显然,已经筹划了许久,让乌玖惊叹之余心惊不已,那一刻,他们在黑暗中无声对视,仿佛在一瞬间终于真正认识了彼此。 在此之后,一场楼棚区的大逃亡,在戎骁的安排下,有序的展开。被乌玖临时叫停的一众灰羽雏鸟们,则在那狭窄的育养屋中等待着离去的契机。 将心绪整个沉淀下来的乌玖平静的度过了进入试炼结界的最后几天,温暖逼仄的棚屋,将外界的一切纷扰全都屏蔽开来,终于,在不算长久的等待后,大试炼终于到来了。 乌玖提出了一同进入结界,在戎骁面对强敌的时候,他不想袖手旁观,这一次,少年没有拒绝他。 回忆结束,乌玖从深思中回神,只觉得身前一暖,却是戎骁寻了些干枯的木枝生起了一团篝火来,热意霎时间驱散了周遭的潮气,也让周身的疲惫感消散了许多。 少年十分自然的将乌玖拢在怀里,像往常一样,用手焐热乌玖的手脚,温柔的让人心醉,仿佛数日前的冰冷质问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般,这样的态度,让乌玖由衷的感到安心,他甚至在庆幸,那个让他熟悉的少年又回来了。 数日前的冲突带来的尴尬在这一刻消散无踪,他的神情变得自然起来,安然的享受着少年的呵护,他却不知,这种反应,让戎骁也暗松了一口气,只觉得重新找回了双方相处的安全区。 从那个雪夜开始,他最为害怕的竟然是乌玖对他的疏远,其实,他十分想问乌玖究竟是如何学会凝聚魄力的,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他便想问,乌玖那些仿佛取之不尽的食物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他更明确的知道,这些,是现在的他还不能去问的,贸然发问,会把怀中的乌玖推得更远。 乌玖自然不知道少年到底在想什么,他抬起头,正看到对方坚毅的下巴,棱角分明的面容从此刻的角度看去,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发觉的柔软,那柔软是只对他开放的,没有人会对一个不信任的人轻易漏出自己咽喉要害。 少年感受到了乌玖的注视,他低下头,恰好跟乌玖额头相抵,乌玖的羞窘还没泛到面上,就听少年温声道:“先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我们直接去到那庙宇中,这里似乎不太安全,我感觉到了危险,但却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 乌玖闻言心中一凛,连忙点头,将心底那一丝绮念摇掉。 时间在静默中缓缓划过,天空骤然暗了下来,林间的白天结束的异常突兀,当夜幕沿着高耸的岩壁一直向整片密林蔓延,一种隐秘的不安情绪开始蔓延,戎骁猛地抬头向空中望去,却见一片黑色影子由岩壁出发,飞扑向林间,仿佛是一群昼伏夜出的夜行生物,趁着夜幕降临才倾巢而出,开启狩猎的脚步。 随着那片黑影的靠近,戎骁跟乌玖终于看清了它们的长相,那是一群有着鹰身,豹躯、蛇尾的怪物,乍看上去,像是希腊神话中的鹰身女妖。 随着这群怪物的出现,一股莫名的恐怖气息散溢开来,让人在惊惧中不敢动弹分毫,这是那群怪物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此刻,同频的威压不断叠加,变成了一股恐怖的力量。 一瞬间,乌玖仿佛被夺取了魂魄,怔怔的看着你天空的一片黑影,对危险与生俱来的感知让戎骁先一步回过神来,随后只觉得心底一寒,他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反应,向斜后方一倒,在半空中抓住还在发愣的乌玖,就地一滚,远远地离开了篝火旁。 啪,像是鞭子抽向了大地,一条长长的蛇尾猛的将那篝火打散! 在他们栖身的头顶树枝上,到挂下来一张雌雄莫辨的人脸,它低垂下来的如蟒蛇一般的尾巴,正打向他们二人刚刚栖身的那片空地上。 第四十二章 42 棕黑色的阔大翅膀, 翕张之间, 扬起了篝火的余烬,硬质的羽毛从双肩一直延伸到尾骨,覆盖满了整个背脊,同色的尾巴没有皮毛覆盖,如蛇般灵动的尾巴上满是斑斓繁复的暗纹, 它倒挂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锋利的脚爪牢牢的爪着树干, 没有眼白的深棕色眸子, 一眨不眨的看着角落里的戎骁跟乌玖。 那是一头真正的怪物! 乌玖看着那怪物眼底如竖线般的瞳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冒。 一击不成, 怪物收回了尾巴,它歪头打量了他们片刻,嘴角一咧,发出桀桀的怪笑,它的嘴角一直到耳垂的位置, 宛若裂开一般, 露出的笑意堪称恐怖, 大张的嘴巴内, 两排尖利的獠牙看的人头皮发麻。 不等乌玖做出反应, 戎骁已经先一步从刚刚栖身的位置离开,他几乎是猛地弹身而起, 仿佛在闪避什么突如其来的攻击。 乌玖从他侧身闪躲的瞬间, 看到了从怪物嘴里猛地-弹-出的一根-猩红色的舌头, 就像是一根伸缩灵活的弹簧,那猩红的舌头在他们刚刚停留的位置一沾即走,乌玖看着那一闪而过的红色残影只觉得寒意更胜,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被它击中的后果! 怎么办?乌玖下意识的看向戎骁,后者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像是瞬间做出了决定,一拽乌玖,猛地跃起,踩着一根矮枝,攀上另一根高木,带着乌玖通过不断在树杈间腾挪,迅速的向密林深处跑去,他的目标明确,正是位于密林深处若隐若现的试炼祭坛! 进入祭坛便代表着试炼开启,祭坛的大门将会关闭,足以隔绝怪物的追击,戎骁下意识的认为那里是安全的。 那只怪物眼看他们逃离,毫不犹豫的追来,巨大的羽翅被茂盛的枝杈所阻,限制了它的行动速度,但他始终缀在戎骁跟乌玖身后,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舌头成了他攻击的武器,每当距离拉近到足够的攻击的范围,那无孔不入的舌头便会像利箭一样,猛的射出。 好在,戎骁的反应比那可怖舌头更快,几乎是在危机来临前便能提前做出反馈,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每一次攻击,但这样的闪躲还是加深了乌玖的焦虑。 紧贴着戎骁的胸口,乌玖能够听到戎骁越来越快的心跳以及越-来-越急-促的喘-息,他能明显的感受到戎骁体能的剧烈消耗,刚从崖顶落下,他们甚至还来不及休息,此刻,戎骁只是在勉力维持,两次体力叠加消耗的负面影响很快便会显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会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而那似乎遥遥在望的祭坛,却宛若望山跑马,不论戎骁向前奔出多远,都无法拉近那距离。 乌玖紧盯着那仿若幻影般的祭坛一会儿,开始迅速的思索对策,他并想当一个累赘,何况他身负魄力,并不是毫无对抗能力,在危急时刻,总有他能做到的事。 扭头回望那身形敏捷攻击强大的怪物,乌玖体内的魄力开始往手心凝聚,巨大的能量满满的达到阈值,仿佛下一刻便要破体而出,乌玖没有压制那能量,抬起手,遥遥的瞄准那怪物,猛的做出攻击。 有了戎骁的能量对比,乌玖对这一击能够击伤怪物并不抱希望,他唯一期望的是,这一击最少能减缓怪物追击的脚步,这能量卷起的气浪带来的冲击力,能将他们向祭坛的方向再向前推进一步。 原本,乌玖对这一击做的最好的预期不过如此,但,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乎预料, 炽白的能量光团,裹夹着强大的能量,猛地击向那正在他们后面奋力追击的怪物。 那怪物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似乎愣了一下。 而这一愣之间,它已经失去了逃脱的可能,那光团猛地打在它的腹部,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的穿透伤,那怪物愕然的停下了追击的脚步,低头看向了腹部的伤口,却见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迅速扩大,就像是星火一般,将它周身完全引“燃”,它甚至来不及痛呼出声,整个身躯便如烧着的纸张一样迅速的化开,迅速的燃烧殆尽……一场惊险的追击就这样戛然而止 乌玖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根本无法想象,那怪物竟是如此脆弱,戎骁停在树干上,看着刚刚那一幕,眼底也满是惊奇。 他们看着那怪物燃烧着的身体,甚至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更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却见那怪物尸体融化消失的地方,一根散发着金光的羽毛静静的停在了半空中。 两人远远的看着那浮在半空中的羽毛,许久之后,才小心的靠近。 近看那根羽毛,就像是那怪物羽翅上散落下的一片,不过,金色的光芒给它带来了某种神秘的气息,静等了片刻,没发现异状的两人小心的接近那羽毛,乌玖伸出手,像将那羽毛拿到手里,戎骁却拉住了他,先一步身手去触碰那可能具有危险的神秘羽毛。 那漂浮在空中的羽毛被戎骁一触,变成了一个光点,迅速的升到了高空,在天空中,那光点变成了一个可以辨认的图案,一个用记字写成的数字一! 随着那数字的出现,黑暗的天空被瞬间点亮,天空中盘旋着的怪物在光中发出尖利的鸣叫,情绪变的暴躁起来。 在一串刺耳的鸣叫声中,终于有怪物似乎受不了那强烈的光线,开始下落,它们顺着光线的指引,准确的找到了林中的乌玖跟戎骁,乌玖看着那骤然逼近的怪物,眼眸微缩,这一次,是两只! 面对这突然出现的对手,乌玖却不再像刚刚那样感到畏惧,一击的手的他,开始正视眼前的敌人,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相信,这可怖的怪物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相较于乌玖刚刚升起的战斗意识,戎骁的应对更为直接,他手臂用力猛地将乌玖扣在怀里,空闲的那只手凝聚周身的魂力,毫不迟疑的对上了这全新的对手。 第四十三章 43 两根羽毛分别浮在树枝跟地面上, 怪物的尸体已然消失不见,连同刚刚对战时的紧张感一并消散。 乌玖看着倚靠在树干前闭目假寐的戎骁轻声道:“休息一下吧,我刚刚计算过时间, 同样的时间内,天上的怪物并没有异动, 这样看来, 只要我们不去触碰那些羽毛,下一轮攻击应该不会开启。” 后者闻声微微点头, 并没有说话,但周身的紧绷感松弛起来,这一刻,他终于展露出疲惫而虚弱的状态来,想来, 刚刚的对战终于让他的体力濒临极限。 乌玖看了他几眼, 见他虽然面容疲倦,但神情宁定,不由放下心来, 将注意力重新投向自身,集中精神,乌玖很快感受到了空气中魄力, 他不由精神一振, 高兴的冲戎骁道:“下一次对战, 我可以帮忙了。” “你在这里, 还能积蓄魄力么?”戎骁终于睁眼看向他, 闻言立刻道,显然是听懂了乌玖的言下之意。 “可以的,我刚刚试了一下,这片结界中魄力非常浓郁,刚刚的战斗来的太突然,我没来得及用心感受,下一次我可以帮到你了。”乌玖一脸振奋的道,刚刚第二轮攻击来的太突然,戎骁将乌玖扣住后,直接积蓄全力以一敌二,在知晓对方高攻低防的特性后,他不再闪躲,毫不犹豫的直接攻击,在更为暴-烈的魂力全力攻击之下,两只怪物很快被杀灭,这一次战斗结束的比第一次早得多,代价便是戎骁因为魂力耗尽而造成的短时虚弱状态。 乌玖在刚刚紧张的观战过程中,甚至忘记了感受周遭的魄力,此刻,一切尘埃落定,他便立刻开始了这一尝试,周遭充盈的魄力让他信心大增,下一次对战,他不再会让戎骁抗下所有压力独自面对强敌了。 “这样频繁的凝聚魄力你能承受的住么?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每天最多只能进行一次攻击?”戎骁想了想道。 “这里跟外面有些不同,即使进行了一次攻击,体力也不会消失很多,只要不是连续攻击,给我足够的时间蓄力跟休息,就可以持续释放魄力了。”乌玖似乎刚刚发现这份不同,说话时语调也变的雀跃起来。 戎骁被乌玖欢快的语气感染,语调也跟着轻快起来:“我在这里同样能够感受到浓郁的魂力,刚刚,我在汲取魂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魂力上限提升了。”戎骁说着,手心凝聚出一团青色的火焰,这焰色明显要比乌玖上一次看到的要明亮许多。 “是什么样的感觉?”乌玖闻言立刻凑过去看着的那团青色火焰,饶有兴致的问道,他的魄晶是破碎的,这让他的阈值十分确定,没有丝毫提升的可能,此刻闻言不由露出了一丝兴趣。 “就像是一个小水洼变成了更深一些的水坑。”戎骁看着猛然凑到近前的乌玖顿了一下,才用手粗略的比划起来,似乎想要通过手势衡量魂池的深浅。 “那不是很厉害吗,容量变大了,力量也跟着变强了吧。”乌玖只凭那粗糙的讲演便发现了魂池前后巨大的差别。 “下一次,我可以独立击杀三只怪物。” 戎骁点头道,话语坚定中带着一丝兴奋,对于怪物的攻击,他终于不再是最初那种退让躲闪的态度,多了一份强烈的战意。 “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戎骁捏着下巴看着那一团青色的火焰问道。 “似乎是因为刚刚用尽了全力的缘故。”戎骁说着自己的推测:“在外界,我不敢将魂力一次性耗尽,虽然通过体内的循环,能够慢慢补充,但是那速度太慢了,魂力耗尽,会让身体变得虚弱,协调性也会变差。” “但这里不一样对么?” “这里有着浓郁的魂力,可以通过汲取进入身体,所以在对战时全部消耗掉也没关系”戎骁点头道:“我能够感觉到,只要我的魂池再阔大一点,就可以达到一阶,进行化形了。” 说着,戎骁看着乌玖,黑色的眼眸仿佛在泛着光:“我从未想过在没有经过试炼前,就能让自己魂力提升这么多、我想,再多击杀几次怪物,我就能够提升到一阶顶峰,甚至突破二阶,倒时,即使我们最终没能去到试炼祭坛,我也可以击杀戎豸了。” 乌玖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微笑起来,等戎骁的情绪平复下来,才道:“有关于试炼,想听听我的推测么?” 戎骁抬头看他示意他说下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刚刚我们进行的对战,就是试炼本身呢?”乌玖看着戎骁,定定的道。眼见他眉头微皱,不由先一步道:“先别急着反驳,让我说完,” 就见乌玖指着那两根羽毛道:“我们都能感受到,这里魂力跟魄力都十分充裕,在刚刚的对战中,你的魂力明显增强了,想来,如果我的魄晶足够完整的话,刚刚应该也会有相应的提升,这些怪物,虽然攻击力强大,但是防御却异常薄弱,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我想,它们的存在,并不是要阻碍我们前进的脚步,而是在变相磨砺我们,提升我们的能力。” “可是,阿父跟阿叔都说过,试炼是要在祭坛中进行的,而且,祭坛就林中。”戎骁的话音里尤带着一丝犹疑,尚不能从一直以来的惯性思维中脱出。 “但他们并没有说过,其他地方不能进行试炼啊,”戎骁笑着道,他本就是域外来客,没有经历过戎骁自小到耳濡目染,自然也没有被惯性思维所局限。 “而且,我们得最终目的地,那座祭坛本身,也有些问题,”乌玖指着远处那座隐在雾气中的祭坛,沉声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在林中奔跑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拉近跟它的距离。” 乌玖一说,戎骁立刻也发现了问题,不由道:“你发现了什么?” “看到那个标记了么?”乌玖没有直接回答,伸手指着不远处一根树干,不紧不慢的道。 戎骁闻言顺着乌玖的指引看去,就见在他们的斜后方,一刻树的树干上,有一个明显的焦黑印记。 “那是我击杀第一只怪物时,我不小心留下的标记,”乌玖的声音适时响起,不由让戎骁心下一震。 对上戎骁震惊的视线,乌玖语气平静的叙述道:“我们刚刚在应战另两只怪物时,大约向前飞奔了三百米左右,中途没有停留,也没有转到别的方向,按理说,根本不可能会转回原来的位置,但现在,那标记告诉我们,在我们跟怪物对战的时候,一直在原地打转,想来,这密林是阻碍我们前进一道屏障,那个祭坛,并不是我们现在可以去到的地方,起码像这样一路前行是不行的。”乌玖最后做出了结论:“如果去到祭坛也算是试炼的一部分的话,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多的击杀那些怪物了,想来,当这些怪物击杀到一定程度,或者,我们能力达到了某种界限后,去往祭坛的道路才会真正向我们开放。” 戎骁闻言不由抬头向天空看去,此刻,黑夜还没有终结,浓雾之下光线十分暗淡,但是,戎骁那双能够夜视的眼睛还是清楚的看到了天空上的景象,漫天的怪物在天空盘旋,遮天蔽日,多到无法计数。 “全部击杀么?”他不由喃声道,语调里带着一丝不确信。 “现在还不确定,这只是我的一种思路。”乌玖看着那数量惊人的怪物不由的道,他也不确定事情的走向是否会如他所说那般。 “那就先试着尽量多的击杀好了。”戎骁咬牙道,已经下定了决心。 “下一次,我们就要面对三只怪物了。”乌玖也跟着认真起来。 “放心好了!”戎骁看向他,眼底透出强自信。 随着两根羽毛化成的光团飞上天空,三头怪物离开了原本的飞行区,向着乌玖跟戎骁所在的位置飞了过来。 眼看那怪物一点点逼近,乌玖从戎骁怀里挣脱出来,手心已经开始聚力,这一次,他们开始尝试配合! 当第四次攻击来临,戎骁终于突破了魂力一阶,化身猛犬的戎骁弹跳力惊人,四足发力,在在空中完成了击杀! 在第五轮攻击结束后,黑夜终于过去,晨与昏完成交替,怪物们在天空中发出不安的哀鸣,挥着翅膀飞向了远处的崖壁。 于是,乌玖又知道了一条规则,当白天来临,“试炼”便会暂停,没有怪物盘旋着的晴朗天空让人心情愉悦,乌玖跟戎骁坐在树下休息,抓紧时间进食跟休眠,补充能量,这一刻,他们谁都没有再去看那隐在迷雾中的祭坛。 白日依旧短暂,当夜幕再度降临时,夜间的对战再度开启,这一次,是六只! 长久的面对相同的敌人,乌玖跟戎骁渐渐培养出了默契,蓄能漫长,攻击频率较低的乌玖,直接飞到了树丛里,在戎骁跟一众怪物缠斗的时候补漏,适时的给出致命一击,而随着戎骁对自身能量的娴熟掌控,他已经能在犬型跟人形之间自由切换,在用利爪撕碎了一头怪物后,他找到了对方咽喉跟背脊的要害,击杀的效率再一次提升! 当夜与日再一次完成交替,乌玖不由抬头望天,最后一次在天空中凝聚出的数字,是十四,一天的时间,他们的攻击效率提升了近一倍,戎骁也已经从一阶初段提升到了一阶顶峰,这是一个骇人的进步速度,乌玖从戎骁眼底抑制不住的喜悦中读出了这一信息。 而当时间继续后推,击杀的速度进一步加快了,随着魂力的增长,戎骁血液里流淌着的源自父辈的战斗基因终于苏醒,他的攻击变得越来越有效率,甚至,在后期,他开始自发的探索全新的攻击模式,至此,乌玖那单一的魄力攻击开始变得不再那么重要,这片密林,变成了戎骁的主场! 当第六夜开启,乌玖静静的站在树枝上,神情已经不再像最初几天那样紧绷,在他的目光所及的方向,一头牛犊大小的猛犬刚刚撕碎了一头怪物,而在它们对战的更高的位置,一个由青色魄力形成的巨大的网,将数量繁多的怪物困在其中,戎骁每击杀一只后,才会放出另一只,这一刻的他,已经变得从容而娴熟。 当第七个黎明来临前,天空中的数字变成了骇人的一百! 乌玖紧盯着那数字,总觉得那数字似乎在天空中停留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终于,当那数字消失后,一道金色的流光从天空向下坠落,戎骁本也关注着天空,此刻毫不迟疑的飞身跃起,那个高度,是七天前的他根本无法企及的,在半空中轻松的握住了那一抹流光,戎骁带着它走向乌玖。 一路来到乌玖跟前,戎骁摊开掌心,就见一枚金色钥匙出现在那里,乌玖捏住那古朴的钥匙还不待细看,远处的景象先一步夺去了他的视线,就见那一直环绕在祭坛周围的雾气,在此刻终于悉数散去。 一条小径出现在了戎骁跟乌玖面前,道路的尽头,正是他们一直无法到达的神秘的试炼祭坛! 乌玖跟戎骁沿着那路径一步步走向祭坛,那高大的建筑逐渐变得具象起来,远远看去只能瞥见一角的祭坛,原来是一个巨大的石制六面正方体,其中正对着戎骁跟乌玖的那一面,有一个微小的开口,那是一个钥匙的匙孔。 乌玖将手中那把金色的钥匙插-进匙孔内,巨大的声响传来,六面正方体从顶部打开,无数个平整的方格开始向四周延伸而去,一瞬间,密林消失,天上的怪物也开始陆续归巢,迷雾变得更为浓郁,将整片区域覆盖,一个由不同颜色的方形石板路径跟布满整个空间的烟色雾气组成的全新的场景出现在戎骁跟乌玖眼前, 他们在此刻,进入了这个特殊试炼的第二阶段。 第四十四章 44 脚下是规格一致的方形石砖, 周遭是迷惑视线的烟色浓雾, 前方一片空茫, 这条由石板铺就的路径不知将通向何方,石砖上各异的颜色也让人在意,未知带来的畏惧感让人不敢轻易踏出第一步。 乌玖紧盯着脚下的“路”, 石板路并不是只有一条, 三枚白色方砖后,有一个黑色的方块作为节点, 节点分别向前方跟左右两侧分出了三条颜色不同的路径,三条路径向着各自所在的方向延伸,在遇到新的黑色节点后, 再次分叉,无数的岔路组成了一个类似树状的不断向外扩散延伸的繁复路径, 岔路太多,让人一时之间无从选择。 乌玖看着这些仿佛没有任何规律的色块明丽的路径, 有些不知该如何入手, 但,就这么等在这里显然更不是一个好主意,踌躇半晌, 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首先, 需要走出第一步, 在没有任何提示的前提下, 只有适度的进行试错, 才能逐渐摸清线索,掌握规则。 乌玖终于下定了决心,刚要迈步踏上第一块儿石板,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他,戎骁自然的将他带到了身后,坚定的冲他道:“让我先来吧。” 见乌玖张嘴欲言,他率先道:“我的魂力已经到了二阶巅峰,身体机能强化了许多,不论是反应速度还是防御力,都要强过过去许多,一会儿一旦发生危险,我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应对,所以,不要担心。” 他说的都是事实,乌玖无法反驳,他抬头看向他,终于点头,郑重的道:“一会儿一定要小心。” 戎骁点点头算作安抚,随后回身,泰然踏上了第一块儿石板。 第一块儿白色的石板没有任何变化,于是,戎骁又往前迈了几步,一直走到了黑色节点上,他扭头看向乌玖,无声的询问。 “先随便挑选一条路看看。”乌玖还没有掌握足够的线索,没法给出更为明确的指向,只好将它交给运气。 而戎骁的运气似乎不算太好,他选择了位于正前方的蓝色方块,当他踏上方块那一霎那,周遭的石板如幻影般消失,只剩那一块儿蓝色石板停留在半空中散发着妖冶诡异的幽蓝光芒,下一刻,数条黑色-触-手猛地从下方的迷雾中穿出,呈合围之势缠向了位于蓝色石板上的戎骁! 戎骁猛地向上跃起,躲过了这致命的纠缠,双手握拳发力,两团青色的雾气在手掌间浮现,迅速化成两柄锐利的弯刀,戎骁双手指刀,毫不迟疑的挥刀斩向那盘绕在蓝色方块上的触-手! 噗,锋刃划过如败革般韧性十足的触-手后,发出一阵脆响,那被斩成数段的触-手掉落在蓝色砖块儿上,不住的来回抖动,却不再具有攻击性。 戎骁毫不迟疑的将那一堆散碎的肌肉组织踢到了雾气中,脚下的雾霭仿佛隐藏着一只深渊巨口,将那堆碎-肉-无声的吞噬殆尽,那刚刚散发着幽蓝光亮的蓝色石板颜色消退,变成了普通的白色,其上诡异的危险性似乎也就此消散了,于是,一场突兀的袭击就此消弭。 刚刚消失的一整片路径重新出现,不过,这一次,第一个黑色节点所联接的另外两条路径完全消失,只剩下蓝色路径所维系的那条树状路径依旧还在。 一次选择,左侧跟右侧两个方向所维系的近千条岔路便全部消失了,而且,这次选择的路径是否正确,是否能够最终通向终点,还是未知之数,乌玖只觉得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了身上,身处安全区的他,身负着将戎骁一路导向终点的职责! 深吸了一口气,乌玖沿着刚刚戎骁所走的路径一路往前走去,一直走到那刚刚变为白板的蓝色方块的位置才停下脚步。 乌玖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异状,想来,随着探路的戎骁扫清了前方的障碍,这一小段路径已经成为了安全区的一部分。 乌玖往前看去,变色的蓝色方块儿后面紧紧连着的是一块儿明黄色的方块儿跟另一块儿蓝色的方块儿,再之后便是连续的两块儿白色地块儿,再之后,便又到了一个新的黑色岔路节点。 乌玖摸着下巴,似乎在思索,戎骁看出了他的踌躇,蹲身在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别担心,刚刚那种攻击我应付得来。” 乌玖看他一眼,摇头道:“但是,可以不冒险的时候还是要尽量规避风险,一会儿你在走下一步的时候,尝试跳起来,看能不能直接跳到白色的地块儿上。” 戎骁点点头随后开始蓄力,随着魂阶的提升,暴增的魂力极大的提升了他的体能,此刻,他轻轻一跃,便有数米之高,看上去可以轻松的越过身下的两个地块儿直接跳到白色的方块儿上,但这一次,跳格的行为似乎触犯了规则的界限。 随着戎骁的跨越,一黄一蓝两片地块儿分别亮起,蓝色地块儿上,触-手再现,更多更密,行动也更为灵活迅捷,直接阻挡了戎骁前跃的脚步,让戎骁不得不在半空中变换身形,用魂力迎战,而在他身后,被点亮的黄色石板上浮现出了一片羽字,乌玖细看过去,发现竟然是一道带着选项的常识题,提问的是有关羽族的常识,白熠教授的知识在脑中浮现,乌玖很快选出了正确答案。 正确的选择让这片明黄色的石板变成了安全的白色,另外一边,戎骁花了比刚刚稍久的时间,同样顺利的结束了战斗,随着这片蓝色石板也变为白色,他回头跟乌玖遥遥相望,都多少摸到了一丝模糊的规则。 “这种白色的似乎代表着安全。”戎骁指着脚下的石板道。 “没错,”乌玖点头并继续补充道:“蓝色考验的是攻击性跟灵敏度,应该是针对像你这样的战士的考验,黄色是用羽字写下的问题,应当是针对羽族的考验,白色没有特殊性,代表着安全,黑色则代表着路径选择,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向前推进,达到终点,应该就算过关了。” 他一一指着四周的方块儿,做出自己的推测,最后,他看向戎骁,沉声问道:“从上一片森林时我就想问,这个试炼场真的是针对魂力战士的吗?” 戎骁原本听着乌玖的分析入神,忽然听到乌玖的发问不由一愣,乌玖却继续说出自己的佐证:“你说这里是专门针对魂勇者的试炼场,按理说,这里应该只有魂力存在才对,但从进入这片空间以来,我便能感受到浓郁的魄力,如果不是我的天资所限,在上一片森林里,我的魄力应该可以跟你一起成长才对,再说这一次就更明显了,照你所说,羽字应该是只流传于羽族的一种文字,其他族裔很少有识得的,但是,在刚刚的方块上问题却是由羽字书写的,所以,把那看作是针对羽族的专门考题也不为过,在我看来,这里更像是为羽族跟其他族裔共同设立的试炼场所。 “怎么会,羽族珍贵,各部的巫祝根本不会允许羽族进入到这么危险的场所,况且,白羽以上的羽族都有各自的传承,由年长者从小教授,也不需要涉险,再说,结界外的魄力同样浓郁,即使是要提升魄力,也不需要进入这么危险的地方啊。” 戎骁理由充分,乌玖竟被说服了,回想在白熠屋中的种种,似乎的确如戎骁所说。 “那就有些奇怪了。”乌玖摸着下巴,只觉得这试炼的谜团更多了。 戎骁却不像他考量的这么多,直接道:“不论如何,现在我们只需要抵达终点,现在便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便好了。” 乌玖点点头,也不再自寻烦恼,他总觉得,如果他们能一路顺利通过所有试炼的话,应该可以在最后找到答案。” 于是,他们很快去到了第二个黑色节点,进行起下一轮的路径选择来。 由于前路被迷雾笼罩,根本看不清每个岔路的最终走向,每条路径上,代表战力、题目跟安全的三种色块儿石板分布的也异常平均,无从判断的乌玖只能凭运气随机选择前路。 随着道路一点点的向前推进,乌玖跟戎骁都明显感觉到,不论是对战斗的考验,还是对题目的设立,难度都开始慢慢提升。 那黑色触-手,行动越来越迅速,强度也越来越高,戎骁一击之下,已经不能轻松的将其斩断,乌玖这边情况更糟,在白熠房间里的几天速成根本无法应付越来越难的题目。 当他们越过第四个黑色节点后,乌玖出现了第一次选择错误,乌玖甚至来不及反应,那标识着答案的三块儿砖石就此消失,紧接着,整个前路也随即消失了。周遭的雾气越来越浓郁,带着些光亮的烟色雾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墨汁一般的黑暗,乌玖还在发愣,随即被戎骁护在怀里,后者谨慎的打量着四周,等待着随之而来的惩罚,一直过了许久,想象中的惩罚都没有出现, 昏暗的空间模糊了时间,乌玖只觉得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难么久,随着一道光亮出现在天空,黑暗终于被驱散,烟色的雾气跟消失许久的路径终于重新出现,仿佛刚刚冗长的静默并不存在一般。 乌玖抬头望向天空,点亮天空的是一个硕大的数字一,他看着那缓缓消失的数字,似有所悟。 面对方格所带来的难题,即使失败,也不代表死亡,但是,需要面对被短暂囚禁,限制行动的惩罚,而这种惩罚的核心是对时间的浪费, 时间!乌玖感觉自己隐约摸索到了某种重要的线索,这一刻,他终于找回了冷静。 戎骁有些奇怪的看向乌玖,只觉得对方似乎突然变的放松了许多,再接下里的时间里,乌玖挑选的大多是黄色方块儿居多的路径,题目开始变的越来越艰深,不单单只有常识,开始多了文史计算等类目繁多的题目,但这一次,乌玖不再害怕犯错了。 在刷题的过程里,乌玖被动恶补了许多常识,那是比白熠所教授的更为庞杂完整的学科体系,上一世所学的知识跟全新得到的知识形成了两条对应的知识树,既相呼应正,又不会交叉出错, 乌玖欣慰的感觉到,自己借着这个契机,又进行了一次有关羽族常识的系统学习,戎骁也在对战中,迈进了三阶的门栏,当他们一路向前,跨过第一百个黑色节点后。 一道泛着亮光的门出现在他们眼前,那代表着出口的门骤然出现,让乌玖跟戎骁都颇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细算起来,他们在这由石板拼就的迷宫中,足足耗费了二十八天! 第四十五章 45 乌玖面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 石制结构, 一眼望不到头,终点未知,风险未知。 此刻, 乌玖正孤零零的站在长廊的起始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进入金色大门之后, 紧跟在他身后的戎骁就消失了, 从刚刚直到此刻, 乌玖一直站在这里,等待着渺茫的奇迹出现,可惜, 事情的发展,并不尽如人意, 站在全新的场景中等候了许久, 戎骁最终没有出现。 失去了戎骁的踪迹, 乌玖并没有太过失措,给他信心的是这试炼本身, 经过前两个关卡, 他已经大致摸清了这个试炼的路数, 虽然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但主要目的却是让受试者在磨砺中不断成长, 如今, 他跟戎骁顺利通过两轮“遴选”, 已经远远超过了同样进入试炼结界的其他一众犬裔, 按照常理,这试炼没有任何必要将他们抹杀掉,因为,这行为本身跟它存在的初衷相违背。 但,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终究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深吸一口气,乌玖最终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了,他已经等了足够久,现在已经可以确认,戎骁是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乌玖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底的长廊,开始安静的吸收着空气中弥散的魄力,积蓄着自己的自保之力。 在踏入长廊前,他最后一次扭头回望,金色的大门早已消失,横在他背后的是一面一人多高的石制墙壁,墙壁由大小一致的墙砖砌制,严丝合缝,牢固无比,仿佛一道封死的大门,将此地跟上一个场景完全分隔开。 踏入长廊,乌玖格外的谨慎,静谧的石制-甬-道分外安静,只能听的他的脚步声,乌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 两侧的岩壁并不是空白一片,相反,其上全都描绘着瑰丽的图案跟花纹,形成了覆盖满一整墙的庞大壁画,这些具象的图案,像是在演绎某些久远的历史或者旧俗,乌玖在很多图案中看到了“人”的影子,他们大都由动物幻化而成,某些图上甚至有这些拥有智慧的动物化形过程的记录。 这些幻化成人形的族裔在壁画之中劳作,生活,嬉戏,共同编写出一副完整的生活绘卷,乌玖饶有兴致的一路看过去,只觉得一直以来,他学习到的有关羽族甚至其他兽型族裔的“历史”都在此刻变得明艳而鲜活起来,因为,它们都在这壁画之中,以具象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不知不觉的,乌玖停下了脚步,痴痴地看向其中某一副壁画,在某一个瞬间,他甚至升起了要沉浸起中的妄想。 沉浸其中……乌玖思索着这四个字,总觉得这突然升起的想法分外违和,他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猛的惊醒过来,却见此刻的自己正紧贴在一副壁画前,那刚刚还鲜艳无比的彩色壁画不知何时,被漆黑如墨的粗糙线条所取代,凌乱的线条在光滑的墙壁上灵活的来回游动,仿佛是无数条黑色的长蛇,让人一看便头皮发麻,此刻,在乌玖醒过神的一瞬间,那漆黑的线团已经快要沾到他的鼻尖,乌玖猛的后退一步,蓄力许久的魄力光团下意识的掷出,那黑色线条被那魄力击中,立刻干瘪下来,像是某种植物一般,瞬间枯萎了。 乌玖站在道路中间,看着那枯萎的黑色线团,有些后怕的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的他无意间偏头回望了一眼,随后呼吸一窒,那面墙,严丝合缝的石砖砌制的高墙,正在他身后,他明明向前走了许久,谁知竟然回到了起-点! 再看那幽暗的长廊,在此刻,徒然增加了几许诡秘的气息。 再一次踏入长廊,乌玖不敢再左右乱看,只专注的看着前方,刚才的经历所带来的紧张感让他走的很快,一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直到某一刻,他感到一阵诡异的晕眩,再回神时,他再度来到了最初的起-点! 这是怎么回事?乌玖看着身后那面墙壁,陷入了困惑之中,紧盯着墙壁片刻,乌玖使出魄力,攻击那面墙,凝聚着爆裂能量的光源在墙面上之上,墙面上挂没有任何变化,看上去强大无比的魄力甚至没能在墙面上留下些许痕迹,仿佛一片枯叶扫过水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带起来。 乌玖随后又尝试了物理攻击,使用工具,甚至逐个敲击了墙面上的每一块石砖,最终确定这面墙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屏障而已,放弃了对墙面的探索,乌玖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这诡秘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 第三次步入长廊,乌玖开始计算时间,步数,谨慎的看着脚下的每一块砖,在前行了一刻钟最后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依据记忆,他上次产生昏眩感时,便是在这附近。 站在原地,乌玖试探着向前伸出手,前方无遮无拦,乌玖本不该碰到任何东西,但当伸手到一定距离时,熟悉的昏眩感再次袭来,乌玖回头看去,不意外的看到了起-点处的那面墙壁。 至此,乌玖终于知道了这条长廊的秘密,长廊的前方一段距离,有一个具有传送功能的东西,一旦踏入便会被传送到起始点,这条长廊没有尽头,只会让前行者无限次的回到最初始到位置,若一味前行,将永远无法到达终点。 但任何谜题都有答案,对于试炼本身的笃信让乌玖确认这不是一道无解题,盯着着前行的长廊许久,乌玖再次将目光落向了两遍的石壁。 随着黑色的“长蛇”被乌玖一击打散,墙壁上如梦似幻的瑰丽图画消失了,变成了阴刻在墙面上的纹饰。 乌玖仔细看了看,发现没了黑色条纹的加持,这些图案变的抽象简略了许多,但是依稀能看出原本所表达的意向,乌玖一张张看过去,终于发现了这些图案的一些异样,不论是文史还是习俗,图案都是不连贯的,像是被人随意打散,让人看上去有些不舒服,乌玖走到长廊的中段,才终于发现了一面可以算作“开始”到壁画,那是在刚刚石板迷径中学到的新知识,有关于这片大陆最初的一段历史,这名为荒川泽大陆的名称由来。 乌玖看着这片壁画,忍不住伸出手,最后他惊讶的发现,这片壁画被他从墙壁上带了下来,仿佛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紧贴在手掌上,虽然是货真价实的石制品,但却仿佛没有重量。 乌玖立刻带着这张画向最开头走去,他来到第一张壁画前,企图做出替换,不过却没有成功,乌玖举目四望,最终将目光放到了起-点后面的那面墙壁上,带着手中的壁画,乌玖看看贴近那墙面,无形的吸力出现,那张壁画就这样奇异的贴到了全新的墙壁上,严丝合缝,仿佛被就是在那里一般。 进入全新的墙面,阴刻的图案重新被注入色彩,江河湖海,再度变的生动而逼真,但这一次,这画面只剩鲜活却再也没有最初那份跃动的妖异之感了。 这名为荒川泽的大陆,由土黄色的荒原,靛青色的大川跟碧绿的泽地三块区域组成,大川是横亘整片荒原最大的一条河流,一路入海,泽地是大川两侧最为丰饶的土地,荒原和大海则将二者完全包绕住 当第一棵圣木,在大川中心诞生,最初的羽族便出现了。 乌玖眼看找对了解题思路,立刻开始在长廊上寻找第二块壁画,凭着记忆,没过多久,他便找到了接下来的故事,随着第一棵圣木越长越高,第一只羽族在其上诞生了,他身披彩羽,自称神裔。 第二块儿壁画顺利的融入了墙面,乌玖马不停蹄的去寻找第三块儿,于是,这支离破碎的过往开始变的连贯,随着彩羽的出现,这大陆上开始出现拥有智慧的兽形族裔们,他们远远的看到了那生长在大川中的巨大圣木,开始如受到感召一般走向它,在这个过程中,这群兽慢慢挣脱了兽形,开始有了人类的姿态,这让他们变的聪明,却也让他们的体制虚弱起来。 当这群曾经的兽终于聚集在圣木之下的时候,彩羽从天而降,幻化成了姿容旖丽的美少年,被少年姿容震慑的兽们跪在他面前表达臣服,少年喜爱他们的聪慧,却烦恼他们的脆弱,终于、他将自己化形的方法教授给他们,这群忘记了兽形的族裔终于得以在两种形态中来回转化,他们重新有了兽的敏锐与力量。 这群拥有了人的聪慧,兽的敏捷跟力量的神奇族裔开始在彩羽的带领下,在圣木周遭垦荒,经过数代繁衍,这里前所未有的繁华起来,彩羽将这里划做了他的都城,被长河大川分作两半的都城,被称为中都。 很快,繁华的泽地中都引来了妖鬼的觊觎,它们从地下爬上来,妄图占据这片丰饶繁华之地。 彩羽带着一众兽裔跟妖鬼作战,为了增强兽的战力,他教授他们吸取妖鬼生魂增强战力的方法,终于,将妖鬼赶回了地下,彩羽在妖鬼消失的四片地域,设立了四座封印塔,分派人手看护,最终,那里变成了四座拱卫中都的新城,那便是环绕着泽地中都的四座郡城的由来。 彩羽派亲信的羽族管理这四座郡城,让他们像这自己这般,征召兽裔为仆从,于是,新的追随者开始出现,新兴的族裔开始 以下仆的身份,获得珍贵的繁衍的机会。 故事至此戛然而止,乌玖回收了最后一块壁画,当那画片被墙壁吸收后,整面墙壁将刚刚的画面重新串了起来,宛如转动中的走马灯,当全部的画面顺序核对无误,乌玖听到了空气中传来一声开锁后了轻响,他扭头看相身后的回廊,却发现,那刚刚看起来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消失了,一道普通的木质大门出现在他眼前。 第四十六章 46 乌玖跨过那平平无奇的木门, 眼前的场景突然变的开阔起来。 逼仄的回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殿宇, 光亮带来了安心的感觉, 让刚刚身处幽暗中的乌玖心下一定,想来此番,他算是顺利过关了。 乌玖在殿中站定,立刻举目四顾,寻找戎骁的身影,可惜,入目皆是跟他年龄相仿的稚童,却见他们或坐或卧,人手一本书册,正看的认真,阔大的殿宇中有摆放好的软塌跟桌椅,让他们在最舒适的状态下学习。 乌玖的突然出现打破了殿宇中原本的宁静,立刻有几道目光向他扫来, 乌玖泰然的跟他们对视, 不卑不亢的道:“请问这是哪里?” 一众人听到他的提问全都露出惊讶之色来, 甚至有人开始指点着他窃窃私语, 乌玖将一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丝毫不变。 最终, 还是离他最近的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排众而出, 用清亮的语调道:“这里是中都的圣木核心, 亦是我辈研读贤者教诲的地方,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少年瞪着幼而圆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乌玖,他一头亮红色的头发,看上去十分活泼,精致的面孔更胜白熠屋中的那只小白羽。 乌玖看向他正要开口答话,忽听一个声音道:“征召早已结束,看他那服色发色,哪点像是上阶羽族模样定然是个下阶部落的闯入者,阿然,你莫要同他搭话。”说着,就见一名留着童子头的紫发男童大步上前,将刚刚回话的那名男孩儿拉到身后。他面容同样不俗,习惯性的微微仰头,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样,冲着乌玖呛声道“快说,你是如何进来的!?” 他的质问声将周围的男孩儿全都引了过来,所有人站在那两名男童周围,颇有声势的开始发难。 “他是如何能连闯三关的?”先是有人发生质问。 “莫不是被某位上阶族裔带进来的?”有人开始猜测。 “便是那强者能带他闯过前两关,那第三关无尽回廊,他又如何能独自通过?”有人理智的驳斥。 “定是他作弊取巧了。”最终有人一锤定音,话一出口瞬间得到了众多簇拥。 所有人都看向乌玖,不同于最初的好奇窥探,此刻已然变成了质疑与戒备,众目睽睽,众口铄金,他们在等待这个粗鄙的闯入者惊慌失措,他们在期待对方因为被说中心事而在他们面前自惭形秽,但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乌玖起初耐着性子听着他们的发言,发觉没几句好话后不由眉头微皱,他转开视线不再理会他们,这种幼稚的争吵越是理会便会越纠缠不清,直接无视才是最好的解法。 目光将整个大殿扫过一圈,乌玖径直越过一众羽族往前走去,他已经发现,这偌大的殿宇分为前殿跟后殿,他毫不迟疑的提步朝后殿走去。 此刻既然无人为他解惑,他便只能自己找到答案了, “大胆,怎可去惊扰后殿英灵!”看出它的激动,一个声音惊怒非常的在他身后响起,对方大叫着冲过来,似乎是想从后背处偷袭,将他拿住。 乌玖回头看时,对方冲到了他三步远的距离,正是那最先出言的紫发男孩。 乌玖身形一矮,闪过男童的偷袭,膝盖上提,直击对方的肚腹,让对方直接跪俯在自己脚下! 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吃痛的捂着肚腹的男孩,乌玖寒声道: “便是像这样一路打进来的,你刚刚已经亲身领受了,可还满意?” 他语带挑衅,话语间有着遮掩不住的森然,在森林中跟怪物搏斗时沾染上杀意此刻毫不掩盖的释放出来,立刻就让一众羽族惊慌失措的开始后退。 乌玖见震慑住了众人,再度回身提步欲走,有人再次拦住了他,却是那最先出言的名为阿燃的男童,对方似乎也十分怕他,但还是壮着胆子冲他道:“后殿是羽族英灵长眠之地,我部的叔伯们都嘱咐我们不能惊扰,那里的门十分坚固,根本打不开,硬闯还会被魄力所侵,你还是莫去了吧。” 乌玖看他虽害怕,但还是好意提醒自己,不由高看他一眼,但终是摇摇头表示了拒绝,他的判断不会被旁人的话语所左右,一切还是得等他亲眼看过再下定论。 阿燃见他不听,正要出言再劝,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此刻插-了进来:“大试炼岂是轻易便能作弊,他确是连闯三关才来到此地,拜会英灵,本就是他应得的奖赏,你们没有机缘,也不必拦着别人。” 那声音似乎有着一锤定音的奇效,一席话下来,立刻便让一众羽族平息下来,就连刚刚执意阻拦他的阿燃,也信服的退让到了一边,只一脸羡慕的看着乌玖。 乌玖越过人群,好奇的看向那声源处,却见一名黑发玄衣的男童,正端正的坐在座位上,一脸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卷,他没有参与最初对乌玖的发难,此刻出声,却没有对乌玖这里投注哪怕一眼,在旁人看来,他怕是心系书中内容的专注之人,乌玖却看出了他行止间的高傲,在知晓他的身份后,他甚至没有兴趣多看一眼,那是比紫发少年超出数倍的傲慢。 于是,乌玖也很快收回了视线,他没再理会周围欺软怕硬的家伙,大步朝着后殿走去。 很快,他便看到了阿燃口中的大门,的确很大,高达数米的巨型石门看上去更像是一堵墙,设立之初便不打算放任何人进来的模样。 乌玖伸手触摸那扇大门,一种奇特的能量波动从门上传来,似乎是魄力,但却十分和缓,并没有弄伤他,随着那能量在体内流过,原本严丝合缝的石壁骤然从中间打开,于是,乌玖看到了门后的模样,这是一片奇特的墓园,方形的石碑上记录了名字跟生卒,平生经历却是未知,乌玖慢慢走过这里,只觉得一种奇特的肃穆在墓园周遭环绕, 一路走到墓园的尽头,乌玖看到了一座等身石雕,雕像看上去很有些年份了,但雕工精湛,石上闲坐的青年颇有几分□□,当乌玖在石雕前站定,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石像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一阵金光闪过,那色泽黯哑的塑像光芒大盛,石制的基座上,呆板的石雕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体态纤长的男子,金色的发丝,鎏金的衣袍,镂空雕金色面具遮挡住了大半张面孔,但还是露出了他较好的五官轮廓,跟黄金比例的面颊曲线。 一个金色的美人,这是乌玖的直观印象。 “竟是一只小灰羽?” 金色的美人居高临下的看向乌玖,直接道出了乌玖的身份,他语调微扬,却不是厌恶不信,而是饶有兴致的直白诉说,颇具磁性的嗓音仿佛情人在耳边呢喃。 乌玖微微偏头,消解耳畔隐约的痒意。 却见那男子换了个更为闲适的坐姿,撑着头:“连过三关,来到这里,羽族很久没有通过此法来到这里的族裔了,你倒是很有趣。” “殿外其他人又是如何来到此地的?”乌玖立刻便抓住了话头问道。 “被所属族裔的魂勇者一路护送到中都,过了征选,便能用秘法结界入这殿中研习,大试炼三年一次,只开放四十九日,他们自是要争分夺秒,怎会浪费时间在那些关卡上呢。”男子轻描淡写的道,语调里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讽刺,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了一般,指着乌玖道:“你闯过三关用了35日,如今还剩十四日,可要好生利用了。” 乌玖点头谢过他的提醒,随后问道:“和我一起进入这里的同伴现在还好么?” “他正在魂海中跟我的随扈比斗,千载难逢的变强机会,你说呢?”男子轻笑了一声,似乎乌玖问了一个蠢问题。 就见他伸手一挥,一副画面便出现在了乌玖眼前,就见一片湛蓝深海之上,少年戎骁正毫无依凭的站半空中,此刻他魂力外放,警惕的看着四周,乌玖看不到他的对手,更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但看戎骁的面色,应当十分不好对付的。 模糊的画面一闪,很快消失不见,乌玖原本担心戎骁的安危,如今看他并无大碍,不由放松了下来。 他再度看向高台上的男子道:“我看殿外诸子全都在读书,不知那些书是从何处取得的?” “偏殿有藏书十万余册,想要看直接去取便可。”男子撑着脑袋,浑不在意的道。 眼见乌玖把目光投向大殿旁边的便殿,他不由笑道:“你想要什么书呢?便是最顶级的升阶秘法,最隐秘的羽族辛秘,这里也是可以找到的。” 谁知乌玖闻言竟摇头道: “这些书或许十分难得,但于我毫无用处,我想要有关大陆的山川地理水文,以及人口分布的书籍,”他看向高坐上的男子,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志向:“我欲要建立一个全新的部族,开垦耕田万顷,必然要先知晓天有多高海有多阔,农事节气,何处的土地更适合耕种了。” “有趣的志向。”男子看着他,眼底的性味更浓了。 乌玖却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他抬起头,重新看向高台上的男子:““刚刚殿外之人说,像我这样来到此地的人,可以获得机缘,却不知,我的机缘是什么?” “机缘?”男子颇感有趣的重复这个词,盯着乌玖,他用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击打着下巴,好半晌才曼声道:“我便帮你修补一下魄晶吧,如何? 乌玖身形一震,猛的抬头看向了高坐上的男人。 第四十七章 47 戎骁半跪在地上, 吃力的喘-息着,将他击倒的男人正一步步向他走来,对方有着近两米的卓拔身型, 体态健美,外放的魂力让他像一柄开刃的重剑, 沉稳而危险, 散发着致命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感到对方的靠近, 戎骁挣扎的站起来,开始小心的后退,让两者间的距离重新回到安全的位置, 一边警惕着对方的突然发难, 一边用尽全身的力量去疯狂的汲取空气重的魂力, 当体内业已干涸的魂池终于重新充盈起来, 戎骁才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戎骁平生仅见的恐怖对手,在最初对上他时,有一瞬间,戎骁甚至感觉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深深的无力感。 数天前, 他还在为进阶迅速而高兴,为魂池的扩大而欣喜,此刻,当心底哪名为的志得意满的情绪被完全震碎, 他终于领教到了, 什么是真正的强大。 如果说戎骁最初的魂池是水洼, 进阶到三阶后便成了池塘,他自忖能越阶挑战三阶顶峰甚至是四阶的对手,但此刻,当他面对眼前的男人时,却连一丝胜负欲都生不起来了,男人的魂池已然完全固化,直接外放出来,便是他们脚下的这一整片海洋,陌陌汪洋,渺远无际,浩瀚的让人绝望。 此刻,置身于这片魂海之上,戎骁不得不一刻不停的动用魂力,维持着悬浮的姿态,否则,他将坠入海底,那真实的海域隔绝了一切生机,可以瞬间将他的血-肉-魂魄一并吞噬殆尽。 不断耗尽又补充的魂池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着,戎骁已经能够感受到他距离进阶仅有一步之遥,他在跟男人对抗时计算着能量的强弱,现在的他,但凡能给对方造成一次实质性的伤害,都是绝大的胜利。 一边后退一遍寻找着攻击的契机,眼前的对手强悍的近乎无懈可击,但戎骁并不轻言放弃,最初因为实力悬殊带来的强大压迫感已经在一次次对战中慢慢消磨掉了,戎骁此刻,已经能坦然的面对眼前的对手,他的目标并不在于战胜他,而是在无数次的过招中,慢慢重塑自身,他相信乌玖的判断,如果这里的对战也是试炼的一部分,那他势必要在这个过程中有所斩获! 后足发力,戎骁向上跃起,踢向对方,悍然开启了下一轮对战。 凶险的对战调动着戎骁全部的注意力,他渐渐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五天,十天?还是更久?他最初还依稀记得时间,还担忧着乌玖的安危,但慢慢的,他已经没有更多的闲暇去记录它们了,随着他的一点点变强,他的对手的战力也在一阶一阶的提升中变的更为强大,他没有精力再去顾及其他,脑中唯一的专注,便是眼前的对手! 乌玖多少感觉到了戎骁对战时的艰难,但此刻的他自顾不暇,他需要争分夺秒的汲取知识,将这次试炼的增益效果最大化。 在确认了戎骁还活着之后,乌玖便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书海之中,要在十万册书卷中找到自己需要的,本就是一项艰巨的挑战,更何况,共给乌玖阅读学习的时间还极为有限。 在从后殿退出来后,乌玖自行去偏殿选书,随后,便找了一方软榻陷入了书海之中。 原本便在殿中的男童看到他都躲的远远的,乌玖乐的独占了一大块地方。 此刻,乌玖的案几上正放着一本名为《河川志》的书,不同于白熠屋中的兽皮卷,这是一本真正的纸质书,纸张硬而韧,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 其上的内容全部是手写字,想来,是一本珍贵的孤本了。 乌玖一目十行,很快便翻看了大半,羽族所有的文字内容都伴随着神话跟诗歌,读起来,带着独特的韵味,乌玖需要的有用信息大都藏在字里行间,搜集时,需要将它们从隽永的字段中一一提炼出来,好在,当乌玖习惯了这种记录方式后,很自然的变从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阅读速度也不断提升。 此刻,乌玖在看了大半有关荒川泽大陆山川地理的叙述后,发现了作者写在书籍中间的一小段民俗,羽族死后讲究入土为安,尤以死后入驻中都英灵殿为至高荣耀,传说那里最先埋葬的,便是那名下界的彩羽上神,对方以皇者之姿统御这片大陆三百年后寿终正寝,后人在他埋葬之地,用金色的魂晶碎屑打磨出了一座等身塑像,以示崇敬,也让那上神留下的一律神识有了寄托,得以时时回望这片由他亲手建立的大陆。 看着这段记录,乌玖不由联想到了后殿那个闪闪发光的男人。 神明吗?乌玖不由咋舌,想到男人放进他体内的那片金色的碎片,又觉得,除了神明之外,似乎没有人能做到这种重塑天资的改造了。此刻,乌玖只要入定内视,便能感受到那枚金色碎片的存在,它恰到好处的吸附在魂晶的缺损之处上,像一个塞子,将吸入体内的魄力不会轻易散逸,而是在脉络中有效的流转。 此刻,乌玖一边阅读,一边催动着魄晶吸纳这空气中至纯的魄力,长期坚持不懈的练习,已经让吸附魄力变成了如呼吸一般自然的行为,乌玖甚至不需要一心二用,只专注于书本,身体便会自动吸取周遭散落的魄力。而长久的吸附练习,带来的另一个好处,是让散逸在身体内的魄力无形中拓宽了周身的脉络,就像是道路被拓宽了,让魄力的流转变的更为顺畅,乌玖隐隐有种感觉,他很快便能够达到一阶了。 值得一提的是,乌玖在替戎骁寻找合适的魂力修习功法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一本书名为《魂力概述:随扈的职责中》概论性书籍,在书中他阅读到了有关魂力的理论宗述,书中从魂力来源,等级划分,利用方式等方面,对于魂力做出了概括。 魂力的等级划分跟,全都是按照体量计算。 魂力将身体看作一个蓄能池,积蓄的越多,等级越高,在对战中,能够使用到能量的时间越长久,自然战力也越强,一阶以一百为限,魂晶能够储能达到一百,便为一阶,之后以十倍计算,以此类推,以九阶为最高上限,大陆上魂力稀薄,除了进入试炼场提升,便是击杀妖鬼吸纳魂晶提升了,按照书中所说,这是上神有意引导天象作出的变化,为的,便是让大陆上的魂勇者将击杀妖鬼作为提升等阶的重要手段,直接形成对抗。 与之相对的,羽族的魄力,在吸取跟提升上,要安全和缓的多,大陆上充溢着充沛的魄力,只要每日不断吸纳,日积月累,便可以慢慢拓展魄晶的容量,慢慢提升品级,但,羽族的魄力强弱却不在多少,而在于运用。 在翻看了几本有关魄力使用的书籍后,乌玖在叹为观止的同时不由检讨以往自己在使用力量时的简单粗暴,不得不说,手中的书籍,不但让乌玖开拓了视野,还给他提供了全新的方向,其中,将魄力印刻在器具上,制成魄具的内容,是他最为感兴趣的。 在将手中的《河川志》通读完之后,乌玖只觉得肚腹一阵饥饿,这殿宇只提供精神食粮,其他只能靠自己解决,分布于殿中其他方位的进学者们早有准备,各自取出了准备好的食物,一边翻看手中的书一边吃起来,乌玖并不看重他们的吃食,让他眼热的是他们承装吃食的器具,这些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盛器,承放了几倍于其原本体量的食物,这些,全都是拥有空间扩容能力的魄具! 乌玖艳羡了片刻便收回了视线,他已经记下了制作方法,出去之后,有的是时间尝试,此刻还是填饱肚子为首要任务。 不再看旁人,乌玖径自往无外走去,大殿外有一片种满植物的园子,里面除了观赏用的花卉之外,还有很多可食用植株甚至是药材。 这些信息是从一本名为《草叶集》的书中得到的信息,这本书图文结合,将植株的样式描述的十分详细,乌玖拿着它同园中的植物做比对,原本只是要试着实践一番,但在比出了几株药性极高的药材跟几种不常见的香料后,他立刻发现了这小园的巨大价值,每天不但吃饭的食材从中获得,顺便还会采集一些药物跟香料的种子,以便未来在空间内种植。 除了乌玖之外,小园内还有一名翠色头发的男童一直围着各色植株打转,不同于乌玖,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专挑那些有年份的药材装入准备好的特质药盒中,看到乌玖搜集药种跟香料种子的行为,不由大为鄙夷,乌玖见状不以为意,只专注的做着自己的事。 药种的搜集每天都在进行,食材的种子则会在每次烹饪结束后被统一收集起来,食物是就地取材,炊具是进入结界后,戎骁特意制作的,乌玖用砖石砌了土灶,取了锅子,便开始做饭。 没有油脂,只能做汤羹,好在,有了香料调味,乌玖将空间内储存的精谷跟小园子里采摘的几种植物混水煮制,加入两味增咸提鲜的香料,随后便开始一边继续研究草叶集中的内容一边看着锅内的火候。 很快,熟食的香气飘散到了大殿内,一众刚吃了中饭的男童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第四十八章 48 乌玖的小灶台在第六天吸引到了两名不速之客。 正值中午,乌玖像往常一样将精谷淘洗好, 放入锅内煮制, 香料跟配菜则早早备在一旁, 准备在精谷粥熬到一定火候后分别添入。 经过几天的尝试, 乌玖将菜粥的用料配比重新调整, 去掉了口感不好的配菜以及异味较大的香料,经过改良,这锅粥可以称得上配比均衡,营养丰富了。 唯一的遗憾便是口味略单调了些,没有其他配菜, 不过,今天,乌玖准备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一边看着眼前的汤锅一边在心底盘算着。 庭院中的烧料品相极高,灶台下的火烧的很旺, 米粥很快便开始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在将粥锅安置好后,乌玖另外起了一个独立的灶台,将一些用硬竹穿好的蔬菜取了出来。 将串好的蔬菜放到烧热的石板旁, 乌玖取出了数天来的另一个小成果, 一小罐菜籽油, 说罐有些夸张,这些略为浑浊的油脂不过将将没满竹制容器的底部, 乌玖将那石板一点点刷上油, 随后, 将蔬菜放到其上烤制。 明油很快产生了巨大的烟气,在小院中弥撒开来,登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一直在小院前打转,不时将好奇又鄙夷的目光放到乌玖身上的绿发童子,看到乌玖又开始作妖,立刻将眼睛瞪到最大,一眨不眨的看向乌玖的方向,他的眼睛原本细而狭长,此番刻意瞪大的模样,让他略显阴柔的面孔登时得喜感了起来。 不止是绿发童子,一直坐在殿内的学徒们,听到了此处的动静,也不时扭头望过来,不得不说,乌玖的一举一动,牵动了所有人的目光,从他第一天开始在户外熬粥开始,各色的目光就开始围着他打转,因为,他的一切表现,都太不同寻常了,偏偏,那份从容的姿态,将他一系列出位的举动合理化,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被烟气侵扰的学徒们开始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已经有人开始小声抗议了,可惜,乌玖第一天登场时煞气太重,给一众羽族都留下了强烈的心理阴影,一时间竟没有人敢于站起来率先发难。 乌玖对于一众窥视只做不见,抗议声更是充耳不闻,他一直看着蔬菜的火候,眼看烤物半熟了,便开始撒调料,盐粒是从界外带来的,乌玖用起来十分珍惜,另一种灰色败谷状的香料,得自小园,乌玖撒起来便毫不吝惜了,这香料带着一股类似孜然的香味,让乌玖多少找回了一点过往的气息,为了纪念过往,乌玖直接换掉了草叶集上的拗口学名,称其为孜然。 有了盐跟孜然的加入,烤蔬菜的香气立刻便被逼了出来,那香味不再是菜粥那绵软柔和的味道,带着极强的冲击性,让人一闻不由舌底生津,食指大动,至此,不满的声音终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由自如的吞咽声。 这一次,乌玖的食物终于把两名远远围观的家伙引到了近前来。 “你吃的是什么呀?”就在乌玖控制着火候不断翻动石板上的烤蔬菜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先一步插了进来。 乌玖抬起头,正看到那双熟悉的圆眼睛,名叫阿燃的红发少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麋鹿般的双瞳仿佛会说话。 见乌玖看过来,他立刻指着乌玖石板上的蔬菜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烤蔬菜,要吃吗?”乌玖对他观感不错,听他问起,回答的语气也十分温和,见对方连连摆手,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大方的拿起一串往对方手里塞。 “这里还有人呢,怎可厚此薄彼。”站在阿燃身旁的男童见乌玖一直不理会他,不由主动出言。 乌玖这才转头看向他,却是数天前被他一下打倒的那个紫发童子。 “前几天是我的不对,这便给你道歉。”对上乌玖的视线,紫发童子大大方方的抱拳施礼,率先道了个歉,倒是十分识时务。 乌玖不由多看他一眼,却见对方一脸坦然,道歉时眉宇间没有一丝勉强,姿态倒是做的很足。 乌玖横竖没有吃亏,便十分“大度”的接收了对方的道歉。 后者见状,面露喜色,立刻自觉地坐在了阿燃身边,一脸期待的看着乌玖,一副等着接受招待的模样。 乌玖见他如此直白,颇感好笑,他倒是并不吝啬手中的吃食,便也分了些给他。 “果然好味。”那紫发男童吃了一串,立刻夸赞起来。 随后,便开始盯着乌玖那还未煮好的菜粥。 阿燃见同伴一副贪食模样,十分不好意思,主动打开话头道:“我名冉燃,来自岩扬郡苒氏,”他先是做了一番自我介绍,随后指着一侧的童子道:“这是紫荆,来自牧云紫氏,是我的好友。” “乌玖,我的名字。”乌玖异常简洁的介绍了自己,随后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两名童子道:“你二人都以族裔自诩,莫不都是下任郡君的人选?” “你懂的倒是挺多。”那名为紫荆的少年闻声终于将目光从汤锅那边移开,目光灼灼的看向了乌玖。 “这几天杂书看了不少。”乌玖混不在意得道。“我看那《天原广记》中所述,泽川之上,除了一座皇城中都,还有四郡,分别是东北部的黑水郡,西北部的岩扬郡,以及西南部的牧云、冷杉两郡,这四座郡城共同拱卫王室,郡君全是上品羽族,这四支羽便是墨氏,苒氏,紫氏跟碧氏,唯有郡中的嫡脉可以以族裔自称。” 紫荆见乌玖说起来,不由点头道:“四姓氏族衍续千年,一座郡都中,怕是有一半同姓羽族,真正的嫡脉却不多,不过,我二人却是正脉嫡枝,郡君正院降生的,你说我二人是郡君备选,倒也没有错。” 言罢又道:“说起来,今年殿中四姓倒也来的齐备,你看那窗边坐着的家伙,他亦是嫡脉,墨氏嫡枝,名叫墨羿。” 乌玖转眼看去,正是他初来那天出言截断所有话头的冷傲黑发男童。 就听的紫荆在一侧颇为不满的道:“不过,他们那一支自来得羽皇爱重,就连品阶都不肯跟我们并列,自诩上上品呢,我这几天跟他搭话他都爱理不理,就只在你出现那天,说过一句话。” 紫荆说起来,一副气恨不已的模样,想来是从未受过这样的冷遇了。 将那墨羿编排了一番,他又指着小园角落里的那名绿发男童道;“还有那冷杉郡的嫡脉,便是这边这位了”,言罢,他看着那绿发男童语带调侃的道:“我说碧钰,我们都说了半天了,也不见你来打个招呼,还要我来替你介绍。” “谁,谁要你多嘴!我,我才不要跟这低贱之人说话呢”那被点到名字的绿发男童闻声立刻呛道。 一句话却是将灶台边的三人一并骂了进去。 那紫荆本就是爆脾气此刻更是没了好脸,指着那绿发童子道:“小结巴,你再说一遍!” “无,无礼之人!”似乎是忌惮他们人多,绿发童子很是畏惧的后腿了数步,扯着衣角一路小跑着溜走了。 “他们冷杉碧氏的人向来脾气古怪,便是嫡枝亦是如此。”紫荆看着碧钰匆匆离去的背影道,也不知是在向乌玖解释,还是在开解自己。 “四郡的郡君备选都让我看到了,倒是三生有幸。”乌玖见紫荆解释了一番,不由的道。 语气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维。 那紫荆听了果然受用,笑着道:“这殿中,你只记得我们四人便可,其他人你都不用理,他们大都是四郡旁支,便是有几分天资,到底差着身份呢。”说着,颇为可惜的 摇头道:“可惜今年没有皇裔进来,否则,倒还能锉一锉那姓墨的小子的风头。” “皇子殿□□弱多病,怕是无法前来此地了。”苒燃至此终于插-上-了一句话。 “皇嗣艰难啊,听说皇都中的主圣木近十年才育出这一枚胎果。倒是今圣跟随扈孕出不少子息,玄氏多子倒不是虚言。”紫荆闻言立刻发散开来,带出不少皇室秘闻。 “慎言!这岂是我们能妄加议论的。”苒燃闻言恨不得去堵他的嘴。 “在这里说说便罢了,出去我怎敢乱说。”紫荆满不在乎的道,倒是听话的不再多言了。 两人适时的转开话题,引着乌玖说话,乌玖跟他们对上两句,很快发现,这二人却是借着闲聊,在探他的深浅。 乌玖并不真的是懵懂的童子,自家辛秘怎可能被他们套去,便笑呵呵的跟他们打太极。 一来一往,倒是熟识了许多,两人便每天借着闲聊的功夫,大喇喇的过来蹭饭,他二人身份的确特殊,随着他们在灶台前坐定,不但没有人敢过来凑趣,连非议乌玖的声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在每日午饭时间有限,乌玖到底没被他们刺探到太多讯息。 紫荆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见乌玖说话滴水不漏,便不再提那些刺探的话头,专心跟乌玖攀交情,交好中多了几分真心。 有了他跟苒燃两个,乌玖的午饭时光顿时不再寂寞,十四天时间一转眼便过去,乌玖学着旁人早早收拾了东西,只来得及跟紫荆苒燃两个隔空到了个别,再一回神,人已经不在大殿中了。 乌玖先是警惕的看了看周遭陌生的环境,随后将目光放到了手心,一块儿紫色的美玉在他手中,这是结界关闭前,紫荆给他的,他以牧云紫氏的名义向他发出了招募邀请,想要招揽他为门客。 乌玖饶有兴致的看了几眼,随手收了起来,再抬头,他看到了戎骁。 几日不见,少年身上的气质变了许多,乌玖定定的看着对方,只觉得一炳锋芒毕露的锐器,正朝自己慢慢走来。 中都圣木核心,随着一众学徒的离去,本就空阔的大殿平添几分寂寥,一名身形颀长体态健美的男子从殿外走来,他没有在前端停留,径直走向了后殿。 一路走到那金色的雕像前才停下了脚步。 “你怎的在魂海中怎的呆了那么久,那与你对战的小辈倒是入了你的眼。”坐在基座上的男人依旧是单手撑着面颊,一脸闲适的坐着,见男子走来,语气带着一分与众不同的亲呢。 “一名犬裔,遇我不慌,有些意思。”男子简练的回道,他语调铿锵,隐隐带着金石之声。 “还不快过来。”金色的神裔见男子一只站在三步外答话,不由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男子笑着走过去,变成了兽形;就见他头上有角,背部有鳞 ,长尾卷地,竟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麒麟兽! 此刻的男子再看不出一丝狠戾,匍匐在神裔脚下,乖顺的宛若大犬。 后者宠溺的抚摸着他后颈,像是同他说话又像是自语般的道:“灰羽跟犬裔,最低贱跟最弱小,这倒是有趣了。” 第四十九章 49 “这里是哪里?”戎骁抬头举目四望, 周遭一片荒僻, 入眼全是陌生的景致, 他喃声低语, 并不期待能够得到乌玖的回答。 “结束试炼后,正常应该去到哪里?”乌玖看着他不答反问。 “所有结束试炼的部族成员全都会回到最初进入试炼结界的地方,等试炼结束, 那里的符文会把大家重新送回到圣木之下。”戎骁一边回答一边警戒的看向四周, 陌生的环境让他警惕起来,多日来的试炼让时刻戒备四个字几乎刻进了他的日常行止中。 “部族的试炼只有七天,而我们在结界里呆了整整四十九天,想来,部族的传送结界早已关闭, 所以才让传送位置出错了, 这里的泥土硬脆,水分稀少, 跟部族周围的土壤成分相差不多, 再看周遭环境跟植被品类, 我们应该还在牧云境内,”乌玖附身跪地,一边查看着周遭的环境, 一边冷静的做着分析, 将手心的碎土拍掉,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日头默默计算着, 片刻后道:“我去天上看看周围的环境。” 言罢, 直接化身飞鸟,飞向了高空中。从高空俯瞰,乌玖很快将目力尽头的所有地貌尽收眼底,看清了附近全境的环境,乌玖心底有了计较。 落到地面上,乌玖指着偏东南的一侧果断的道:“我们先往这个方向走,我刚刚在高出看了周围环境,这里地面开始有了起伏,多土坡丘陵,不若部族周围平整,应该是牧云郡更偏西的地方,靠近大荒原的一侧,我们朝着东侧走,大方向就不会出错,我记得部族周边的环境,草甸繁茂,水汽丰沛,如果按照《泽地行域图》上的大致描述,应当是偏南。” 戎骁闻言神情一松,有了大致的方向,总好过盲目乱走,而且,乌玖的分析让人信服。 不同于戎骁的放松,确定了方向后,乌玖的神情多了一丝凝重,他肃然的看向远方,担忧道:“我们在结界中多耗费了四十余天,比预计的时间长出太多了,我很担心部族外据点的情况,那里人员太过复杂,久必生乱。” 乌玖的担忧并不是毫无根据的,他跟戎骁在进入结界前,曾经做过一番布置,为了安置那些逃离部族的陋棚区老弱,乌玖开放了据点的位置,令那帮老弱可以有地方落脚,而对于那群雏鸟,他也曾嘱咐过,如果部族内情况有变,一并去到部族外的据点内躲避,但这种安排是在他跟戎骁会很快回归的前提下做出的,短时间的安置性躲藏,又有充足的食物储备,即便两路人马发生了摩擦也不会酿成太大的祸患,但如果这个时间被无限制的拉长,他跟戎骁又一直毫无消息,情况就不好说了。 权利真空的极端环境下为了争抢有限的物资会发生什么,乌玖根本不敢多想,更让他担忧的一点是此刻的天气,近五十天过去了,这片土地干冷依旧,刚刚查看土壤时地面上的冻土和浮冰告诉他,这里不久前才下过一场新雪,虽然略微上升的气温让雪慢慢消融,但相较于旱季的温度依旧差的很远。很显然,在他们进入结界的这段时间里,寒季依旧没有结束,今年的冬日,比往年延长了! 根据环境推演出来的结果糟糕异常,乌玖无意识的在原地转了几圈,看向戎骁道:“我们需要尽快回去。” 看着心绪不宁的乌玖,戎骁蹲身到他面前,轻抚他的肩道:“冷静些,还不至于那么糟,陋棚区的老弱本就习惯了隆冬少食,不会那么快耗尽食物,我在进入结界后,便让阿叔去了据点,那里的部族老弱,他会代为管束,阿叔在陋棚区颇具威信,不会轻易让那边乱起来的,至于那群灰羽,雏鸟难得,灰羽亦是如此,族内本就重繁衍,为了子息,若是他们带在部族内,无论如何,巫祝不会短了雏鸟的口粮,便是比以往要少,也不会让他们饿死,便是他们去到了部族外的据点,那里有你留给他们的食物,便是被老弱们分去了一部分,剩下的节省一些也足够它们坚持许久了,你不要太过忧心” 戎骁说话时语气平实,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乌玖有他宽慰,终于从刚刚的焦虑中回过神来。 戎骁见乌玖情态好转,这才道:“不论如何,只有尽早回去,才能知道具体情况。”乌玖深以为然。 两人商量妥当,便立刻动身,乌玖为了减少戎骁负担,本想化作飞鸟一路飞行,却被戎骁直接拒绝。 “让我来吧,你飞的不会比我更快。”戎骁说话时神情平静的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言罢,他直接化作做犬型。 牛犊大小的猛犬耳朵跟四足是黑色的,周身是油亮的深棕色绒毛,看上去健壮有力,十分神骏,乌玖跟戎骁在有默契,见他化作犬型,立刻跳到他背上。 戎骁四足发力往前一跃,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飞出,下一秒便越到了一-射-之外,这的确是比结界内还要快出数倍的速度,乌玖忍不住惊呼出声,不过,他的呼声很快散落在风里,猛犬越步前行,不过数息间,便消失在了这片地域。 另一边,被戎骁寄予厚望对戎克此刻正担忧的看着天色,一片乌云慢慢覆盖了四周大片的区域,先是一点莹白落到了戎克鼻尖,很快,便又下起雪来。 戎克长叹了一声,只觉得头更疼了,这雪从寒季开始后便一直没停过,如今,依照节气,已经是旱季之初,但气温没有一丝回升不说,小雪更是一场接一场,下的人心中发颤,已经有那老弱的族人开始颤巍巍的向神明祈祷宽恕,直言这是上神降下的灾厄,更有心智不坚的人怀念部族内的草屋,后悔了出逃的行为,悄悄回到了部族,去到部族的那群人再没有回来,却更引得人心浮动,有人说,他们没有得到什么惩罚,宽和的巫祝大人宽恕了他们。 以上两种流言,戎克都在发现之初严厉的惩罚了传言者,但却挡不住这流言越传越广。 那些拿着食物私下祭拜的老弱,戎克尚能阻止,私自折返回部族的,戎克却只有徒呼奈何了,而更让他担心的是戎骁的下落,如今,试炼已经过去了数十天,但是,戎骁依旧没有回到这里。 难道,他真的像他的父亲那样,在试炼中升阶失败,被结界吞噬了吗? 戎克打了个寒颤,禁止自己去想这些。 一开始,他还会安慰自己。一定是在部族中,被什么绊住了,才一直没有来这里。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安慰变得越来越站不住脚,他也曾想悄悄回到部族内一看究竟,但是,每日发生的无数杂事,让他根本无法脱身,而他心底,也默默的抗拒着回到部族,害怕自己最终面对那无法接受的“事实”,但眼下,情况开始变得越来越糟,戎克心底对于未来的一切,深感迷茫。 眼看着落脚点内的矛盾变得越来越尖锐,戎克最终决定,若是实再无法坚持,等到天气转暖,便带着大家回到部族之中吧,旱季的播种,永远需要人手,巫祝大人会体量他们冬日出逃的初衷的。 再次回想起这个决定,戎克面色沉沉,好容易收回了心绪,他又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由再次头痛起来。 冒着风雪,戎克一路前行,去到了落脚地的最深处,那里有一处避风的岩壁,早有两名精壮的老者守护在那里,看到戎克来了,他二人的面容才稍微放松了些,戎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后进到了洞中,幽暗的灯火下,八只灰羽雏鸟依偎在一起,汲取着不多的温暖。 最靠近洞口一侧的两只雏鸟格外警醒,戎克刚刚进来,他们便从小憩中醒来,化作了人形,安静的等待着。 戎克先是冲那年纪稍长身形也更壮实的雏鸟点点头,随后看向了他旁边,那年纪幼小,神色却十分成熟的雏鸟,后者从他进来后,便一直沉着脸,带来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大叔,这次又有什么事?”那年纪稍长的雏鸟没什么心计,看到戎克,率先发言道,从他那不甚愉悦的表情便可以看出,戎克前几次前来,都没带来什么好消息。 戎克闻声,有些难以启齿的道:“还是上次来的那件事……” 他的话不待说完,便被一口截断道:“这件事,没什么可商量的,食物对半,这是阿玖离开时的要求,食物本就是阿玖留下的,我们也给出了响应的份额,剩下的,不过才够我们果腹,没有更多的了。”乌八看向戎克,语气冷淡,没有一丝妥协。 戎克见乌八拒绝的跟上次一样强硬,也知道这件事没得商量,他到底不忍逼迫这些雏鸟,只摇摇头,叹息着转身离去,心底盘算着剩余的粮食跟剩下的人口,第一次,戎克开始庆幸不时有人逃离,让粮食紧缺这件事,还不至于被摆到台面上。 随着戎克的离去,洞内一阵沉默,刚刚浅眠中的雏鸟们都醒了。 乌一从刚刚乌八拒绝戎克时便没说话,此刻,见人走远了,他迟疑了片刻道:“我说,小八,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们可是羽族,部族不会短了我们的吃食!”这里的日子,他实在呆够了,每日在暗无天日的洞穴中熬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他无比想念在部族内的小屋,比这里大,也比这里暖和的多,更不用成天担惊受怕,警醒着睡觉。 一众灰羽闻言,不由看向乌八跟乌一,乌玖不在,一众小灰羽都以他二人为首。 “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小玖回来,这话我已经说过一次了,我不希望再说第三次。”乌八看着乌一,冷冷的道。 “哼,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回去,你怕那个叫戎豸的,我可不怕,他可没看上我哩。”乌一被乌八冷冰冰的口气激怒了,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没有乌玖在此,他跟乌八是一样的,犯不着怕他。 乌八闻言,定定的看着他,乌一被那视线刺了一下,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在乌一眼里,乌玖向来奖惩有度,脾气宽和,便是要罚人,也总是笑眯眯的,乌八则不同,看人总是清清冷冷的,若是被他冷眼瞪着,过上几日,总要倒霉,乌一被他算计过几回,此刻见到熟悉的视线,下意识的紧张起来。 乌八看了他一眼,便失去了兴趣,他转开目光,扫向洞内其他雏鸟,半晌后才道:“阿玖让我们在这里等他,我便在这里等他,你们谁愿意回去,便自离去好了,但只一点,这里的吃食物资,全都是阿玖留下来的,离开这里,便是违抗了他的命令,违抗命令,视同背叛,休想从这里拿走一粒米一根线!”他语气森然,让一众雏鸟心下惴惴,有几个心思浮动的,此刻也老实了起来。 那乌一见屋内没有人声援自己,也没了最初的气势,不情不愿的道:“便,便再等上三天好了,若是阿玖还没回转,我们就回去!” 乌八颇看不上眼的收回视线,他对乌一十分了解,心中笃定若是无人响应,即使再过三十天,他也不会回去的,单独一人,他根本没有那份勇气。 收回目光,乌八回想起刚刚的事,不由眉头微皱,这不是戎克第一次来讨要食物,楼棚区老弱的人数比他们多上数倍,食物便是平分,在对方看来,也是他们多占了。若是情况继续恶劣,再来讨要食物的戎克恐怕不会是这幅好说话的模样了,那门外的两名健壮守卫,是戎克亲手安排的,即是为了护卫他们安全,也是为了看守着他们跟岩洞中的食物。食物,是他们的生命线,也可能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乌八看着洞外空茫的天色,再一次在心底祈求,阿玖,快点回来吧。 第五十章 50 不论是乌玖还是戎骁, 都在按照正常的思路推导事□□件的演进,他们未曾料到, 事情的发展会因为外力的介入脱离原本的轨道, 演变成让人瞠目结舌的局面。 犬裔部落,这个位于牧云郡中部的中型部族, 失去了往日的喧闹, 整个部族陷入了一片死寂, 原本屹立于部族中间的那棵象征性着繁衍权的巨木从中间断裂,连接着育巢的粗壮枝杈,整个从高空坠落! 树下,因为失去了圣木核心, 那位于根基处的两条代表着圣木品阶的纹饰消失不见, 清浊两溪直接干涸, 乌黑的浊溪更是散发出一股难言的恶臭,仿佛是枯死的数根将最后的气味借着这个气口透到了地面上来。 原本灵气逼人的圣木变成了一棵死木,真正意义上的。 越过圣木周围高耸的围栏向外看, 满目的疮痍让人心惊, 漂亮的圆顶毛毡房被烧掉了大半, 往日的光鲜全都被灰败的灼烧痕迹取代,兽皮棚屋毁坏的更加严重,很多几乎是整个被烧毁掉了,只在原本的位置留下了一片焦土, 被烧的焦黑的骸骨在焦土中若隐若现, 让人一看便心底发寒, 风声从屋棚的残骸之间呼啸而过,那尖利的声响仿佛是死者最后的哀嚎,最外围的陋棚区更像是被飓风扫过,放眼看去,没有一间完好的屋棚,这破败的景象让人心惊,循着那大火烧灼的痕迹仿佛能够复现数日前这部族所遭遇的一切,感受到它曾经经受过怎样的洗礼。 戎豸带着十余名部族青壮回到这里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惨景! 即便这一众青壮早有心里准备,但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由得心神俱震,那已然跟灰羽结契的族裔,更是疯了一般的跑向自己的棚屋,但,等待着他的,不过是一片残垣,伴侣跟财物全都消失不见,犬裔们跪到在自己的屋棚前,有的神情呆滞,有的痛呼出声,显然还不能接受这巨大的变故。 戎豸是人群里少数几个还能维持冷静的人,他本就功于心计,更没有伴侣牵绊,此刻,虽然心痛屋中的物资,却远不如旁人那般心神俱丧,他们这一群人,是结界之中所剩不多的几名幸存者,早在一众青壮结束了七日试炼,去到圆形露台符文镌刻处等待回归时,便发生了一场意外,那传送符文另一半,似乎被篡改了咒术,最先站到其上的部族青壮们,毫无防备的被突然变化的符文杀阵绞成了一团碎肉!而他们这群幸运的幸存者,则在那结界之中,生生被困了四十余天! 时间前推回到五十余日前,戎豸在七日试炼结束后顺利的突破了二阶顶峰,成为了一名三阶战士,他固然为升阶欣喜,但是,这喜意中还带着一丝忧虑,却是因为进入结界前,族长戎术交代给他的任务,戎豸能够成为族长戎术的心腹,可不是光凭几句轻飘飘的恭维奉承,他能够在部族内多年来横行无忌,靠的还是任劳任怨的成为戎术手中的刀,这些年来,他替对方做成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密事,便是戎术能够成为一族之长,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毕竟,若不是他们在结界中将戎烈除掉,戎术根本无缘族长之位! 这次试炼,戎术再一次交给了他新的任务,便是在试炼过程中,截杀戎骁! 戎豸对于戎术的这个命令,心中颇不以为然,他并不觉得一个连化形都未能做到的小子,有什么可忌惮的,但是,身为心腹,他无权置喙戎术的决定,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原本,在他看来,这是个简单至极的任务,毕竟,一名二阶魂勇者要弄死一名根本没有觉醒魂力的犬裔,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比许久前,截杀他的父亲,要容易太多了,但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乎预料,在进入结界后,戎豸直接失去了戎骁的踪迹,便是事先准备好的标记草种都没有发挥作用。 一直到最后一天都没有等到目标的戎豸最终选择在回归结界处截杀!他笃定少年最后会出现在符文周围,毕竟,这是唯一从结界中出去的道路,为了保险起见,他跟另外几名得到命令的犬裔心腹早早等在了回归的必经之路上,但他最终没等来戎骁,反倒是远远见证了一众青壮被改变了咒术的符文绞杀的可怖景象! 那杀阵在将其上的青壮们血祭后,便直接消失不见了,剩下不多的几名侥幸生还的犬裔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在这群人中,还是戎豸最先反应过来,给戎术当了多年心腹的他,也算有几分号召力,带着另几个受命截杀戎骁的族人,他们将剩余的族人团结到了一起,准备寻找走出结界的道路,而最终,他们最终发现了从悬崖向下的路径! 可惜,这也并不是一条容易的生路,当戎豸带着一众部众好容易从悬崖顶部走下来时,直接步入了鹰眼森林的怪物杀场! 数天的时间,不断的跟越来越多的怪物缠斗,他们又损失了一批人手,但这怪物仿佛杀之不尽,他们在那可怖的深林之中,生生被困了几十日,才终于得以脱出,戎豸至今没有想明白他们究竟是如何脱出结界的,他每天计算着日子,一直到了四十余日,他们才被重新传送出结界,而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便不得而知了,有人说,那充满怪物的森林需要吞噬足够的人命,才能放过剩下的幸存者,戎豸对此不置可否,他们的确折损了大半人马,从崖顶下来的几十人,最后不过剩下十几个,连同自己在内的四名族长心腹,也不过剩下了两个,但,林中的疲于奔命,也不是没有成果的,在这个过程里,所有人的实力都得到了增强,戎豸自己的魂力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四阶! 四阶!部族内只有一名四阶魂勇者,那便是族长戎术!而他,在此刻,有了跟戎术一般的品阶,他达到了一个原本根本不敢想象的高度!饶是戎豸向来心机深沉,也阻挡不住此刻涌上心头的狂喜。 实力的增加,让他心底的野心如草一般疯长,在野外寻找着回到部族的路径的时候,他就在心中盘算着在部族内的全新地位,结界有异,他们折损了大半的部族有生力量,为了巩固部族的实力,他们这群升阶了的幸存者,一定会得到优待,而他,戎豸,作为唯一一名跟戎术平阶的魂勇者,更是应该得到更高规格的待遇,一时间,戎豸的脑海里,已经克制不住的开始勾勒未来的无数美好,更多的物资,更多可供他挑选的灰羽,不,不仅仅是灰羽,现在的他,便是那族中白羽,也是可以匹配的上的! 带着无限膨胀着的-欲-望,戎豸一路带人回到了部族内,但一切美好的畅想,在看到部族的变化那一刻,消失殆尽。 戎豸跟一众族中青壮做梦也没想到,等待他们的,竟然是这样一幅景象! 此刻,行走在部族内,看着满目的疮痍,戎豸感受到的不是同伴离散的悲怆,而是汹涌而至的怒意,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他可以享受一切的时候,毁掉他的美梦! 最终,勃-发的怒意变成了一股可怖的外放的气场,毫无差别的将他所行之地的一切席卷进来。 某个原本隐藏在角落里的身影,因为这突然的威压,露出了破绽,惊慌失措的躲藏者发出一声惊呼,这让他瞬间被戎豸发现。 戎豸没想到,被他拎出来的窥探者,竟然会是同族,对方是居住在楼棚区的家伙,面容苍老,身形瘦弱,戎豸能记得他,是因为,他总是会跟在青壮身后讨要好处。 对方似乎被某种极端的恐惧感包裹住了,被戎豸一拉扯,立刻发出了尖利的哀嚎,戎豸一巴掌便把他的嚎叫声打断,又接连给出数巴掌,让后者彻底清醒了过来。 “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其他人都哪儿去了?”紧盯着对方,戎豸语调森然。 “我,我们回来想找些吃的,但一回来就看到部族被劫掠了,族长跟巫祝都不见了,部族的房子被烧掉了大半,剩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到处都是哀嚎声,跟我回来的人,被发现了,他们全都被绑在一起了带走了,只有我躲起来了。”那老者期期艾艾的说着,摄于戎豸的威势,表述的格外详尽。 “你们是从哪里回来的,为什么部族里发生这样大的事,你们会不知道。”戎豸继续问道。 “有一个据点,我们最开始就躲在哪里,那里有吃的,有族人,还有灰羽!”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说出的答案却让人更为困惑。 “既然那里有食物,你们为什么还要回来觅食?”一名青壮皱眉问道。 那人闻言,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神情一变,面上露出了深深的仇恨,尖声道:“是戎克,他在那里,不让我们接近剩下的食物,他把食物跟灰羽全都藏起来了!我们没有办法,才会回到部族来的!” “你从那里出来,应该还记得回去的路吧?”戎豸闻言,不由心中一动。 “记得,我最擅长寻路了,从那里回到部族便是我在寻路,我沿途都做了标记,不会错的。”那瘦弱的男子连连点头,似乎想要证明自己有用,竭力的保证会将众人引去正确的道路。 戎豸闻言,阴沉的面容,终于露出一抹可笑意来,他转向一众青壮,高声道:“所有人准备一下,我们现在马上就去那里!那里族人更多,说不定会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青壮们闻言,没有异议,特别是失去伴侣的族人,据点那里有灰羽的消息让他们心底升起了一线希望,哪怕是最为渺茫的希望,他们也要去看看。 戎豸眯着眼看着脚下孱弱的族人,想到的却并不是这些,食物,灰羽,人口,对方描述的这些字眼,让他刚刚熄灭的野望重新升起,即便没有了圣木也不打紧,没了族长戎术,他便是这个部族最强大的存在,剩下的一切,都将是他的! 第五十一章 51 戎克一脸忧虑的看着天空, 雪又开始下了,今天依旧没有丝毫回暖的迹象。 神情郁郁的收回目光, 他有些心神不宁的来回踱步,总觉得,除了天气带来的坏心情,冥冥中, 还有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在影响着他。 皱着眉在据点内巡视, 戎克思索着这不安感的由来。直到远处的惊呼声让他突然回过神来, 警惕的看向声源处,却见两名拿着武器的同族正兴冲冲的朝他跑来, 戎克一眼便认出了他们,这是他设立在驻地外围的守备, 此刻,这二人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毫无防备的回到了驻地内部。 “怎么回事?”戎克赶忙走上前, 沉声问道。看他们面上悲喜交加的模样,并不像是遭遇了敌袭。 两名守备都有了年纪,急匆匆跑回来, 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一时竟无法言语,只激动的指着身后的小路, 戎克莫名的看着他们, 随后, 转眼看向了他们所指的那条进入驻地的小路, 他随即看到了让两名守卫激动的原因,却见一行人,紧跟在他们身后,进到了据点内,却是以戎豸为首的,十几名犬裔青壮! 戎克眯着眼看着这一行不速之客,却发现,领着他们前来的,正是数天前,悄悄逃回部族的那名老弱。此刻,那老弱似乎找到了靠山,一脸谄媚的跟在为首的戎豸身后,一副鞍前马后做小伏低的模样。 “你们……”戎克迎上去,正要发问,却被走在最前面的戎豸高声打断了话头。 “这便是你说的那个据点”就听得那戎豸一脸骄矜的问向身边引路的老弱,根本不看戎克,一副丝毫不把对方看在眼内的模样。 “就是这里,大人。”老弱将背脊弓的更低了。 “你说的食物跟灰羽在哪里,怎么周围全都是些不中用的老家伙?”戎豸举目四顾,随后十分不悦的道。 被他视线扫到的老弱们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就连刚刚引路的两名守卫都收起了笑脸,不复最初看到同族时的激动模样。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戎克终于在此刻插言道,戎豸的发言固然让他不悦,但他更惊讶的是对方此刻的魂力品阶,数日不见,对方的魂阶竟然达到了骇人的四阶,要知道,一直以来,部族内,能达到魂力四阶的只有族长戎术一人而已! 戎豸闻声,抬眼扫向戎克,并不回话,只拿眼神上下打量他,一副在衡量他斤两的模样。这颇具侮辱性的视线让戎克大怒,还不待他发作,那一直紧跟在戎豸身边的老弱异常激动的指着他道:“大人,食物跟灰羽全都被戎克藏起来了,您只要问他,就可以找到的。” 一番话说出,周遭的一众老弱全都变了脸色,戎克更是大怒,指着那出言的老者怒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带人来抢劫这里吗?!” 那老者被戎克指着,骇然的藏到了戎豸身后,戎克却不容他躲藏,大步过去,想要将这丝毫不知感恩的家伙揪出来,谁曾想,他还没碰到那藏身在人后的老者,却是视线一晃,先一步被人整个提了起来。 出手的是戎豸,他直接阻挡在两人之间,截断了戎克的去路。 双脚离地,戎克彻底被激怒了,他不再顾及等阶的差异,怒视着戎豸,嘴中发出示威的呜呜声,露出尖利的犬齿,高声道:“放开我!”此刻的戎克,狰狞的面孔已然不似人类模样。 戎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指却在不断收紧,喉管缺失了氧气的戎克立刻威势尽卸,他的指尖变得如狼犬一般锋利,死死扣住那只扼住他喉咙的手,想要将那要命的手指掰开,可惜,他做不到,爪尖就像是捧到了铁石,无论他如何凶狠的抓挠,都不能让那抓住他的手,松动分毫! 周围的人震悚的看着嚣张至极的戎豸,对方身上不但有着象征四阶身份的可怖威压,阳光下,还能看到一层青色的影子,在他周身覆盖着,那同样是四阶魂勇者独有的能力——魂力外放! 四阶魂勇者,不但魂池中的魂力大增,对于魂力的运用更是来到了新的阶层,外放后的魂力,将把整个身躯全都覆盖一遍,直接让身体强度骤然增强了数倍,只要魂池中的魂力不断运转,戎豸周身便套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保护罩,这根本不是此刻的戎克可以攻破的。 戎豸看着不断挣扎着的戎克,像看待一只将要被捏死的虫豸一般,狞笑着不断收紧手心,他的神态里带着太过明确的恶意,他是真的要杀死他。 这一幕让所有观者为之骇然,终于,人群里有人发声道:“快放开吧,他快死了。”却是跟在戎豸身后的一名青壮,随着他的出声,陆续有人出言声援,发声者大都是随同的青壮们,刚刚族中发生的劫难,让他们不忍再看同族在他们眼前罹难,虽然,他们因为结界中的战斗听命于戎豸,但这份武勇是一致对外的,此刻戎豸的行为,明显越线了,不论如何,屠戮的刀锋都不应挥向同族。 戎豸不悦的朝后看去,最先发声的是站在队伍最后的一名三阶顶峰的青壮,后者因为实力不弱,是一种人中为数不多的刺头之一,戎豸阴鸷的看向对方,后者也坚定的回看回来,寸步不让,戎豸终究顾及对方的实力,没有再继续下去。 在心底狠狠的给对方记上了一笔,戎豸默念着来日方长,终于松手。 一把将戎克丢在地上,戎豸不满的冷哼一声,寒声道:“若是再有人在我面前不敬,这便是他的下场!” 戎克狼狈的跪俯在地上,喉咙终于可以顺畅呼吸,他不由大声的喘息起来。 戎豸不再看这个手下败将,将目光放到周围其他老弱身上,道:“好了,既然戎克不愿意说,就由你们来回答我刚刚的问题,那群灰羽跟食物,究竟在哪里?” 一众老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低下了头,刚刚戎豸对戎克下的狠手,让他们都不愿率先出言。 戎豸眯着眼睛将他们扫过一遍,见谁都没有说话,面色却丝毫不变,就见他曼声道:“谁都不愿意说嘛?这样吧,我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一会儿,若是谁能带路,食物,我可以许诺最先分给他一些,如何?” 一席话出口,戎克猛地抬头看向戎豸,眦目欲裂,戎豸居高临下的看向他,回给他一个胜券在握的笑脸,而这一席话显然很有效果,刚刚陷入死寂的人群,终于有了反应,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有人心动了! 就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我,我知道那群灰羽跟他们的食物藏在哪里,我曾经受命看守过那里。”却是那最开始领路的据点守卫之一! 见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后者下意识的低下头。 戎豸哼笑着看向他,仿佛对此早有所料,就见他指着那说话的老者道:“很好,我向来喜欢识时务的人,快带路吧!” 那守卫闻言,忙不迭应承下来。 八名灰羽雏鸟像往常一样,抱团在岩洞中休憩,天冷的时日里,这样才能维持着周身的暖意。 听到洞外的声响,乌八立刻从假寐中惊醒,警惕的看向洞口,他已经打定主意,若这一次戎克再来讨要粮食,他将会适度的妥协,谁知,从阴影中走出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人。 肥硕的身形,带着恶意的笑容,乌八看到来人,一时间,如坠噩梦。 对方看到他时的神情却截然相反,那眼睛一亮的模样,让乌八不由的心往下沉。 清点收获永远是让人愉悦的是,八名灰羽跟成袋的堆在角落里的精谷,让一众青壮都精神一震。 所有收获,包括那八名灰羽,全都被带到了人前,食物,终是让一众犬裔都激动起来。在这少粮的冬日,所有人都需要食物,一时间,众人都忘了计较刚刚戎豸跋扈的表现,只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些被带出的食物。 戎豸举目四望,青壮们眼热的神情,老弱们炽热的目光,甚至是灰羽们眼底那微不足道的绝望茫然,都被他尽收眼底,这便是他手中全部的力量,虽然还不够强大,但已经足够带给他尊崇的地位,戎豸早早的便打算好了一切,这些人,全都将供他驱使,在生前被他榨干最后一分价值。 一时间,戎豸志得意满道极处,高声道:“部族已毁,族长跟巫祝族老们尽数失踪,我们便是整个犬裔部族最后的有生力量,犬裔戎氏向来以力量为尊,只有最强大的族裔,可以成为一族的领导者,现在,我,戎豸,将要接过族长的权柄,你们可有异议!” 一席话,让周围的老弱心神俱震,部族尽毁,族中主事人失踪这一系列消息仿若无数炸-雷,震的人回不过神来。 戎豸也不给时间让他们反应,正想再说几句凝聚人心的话,趁势收割忠诚,一声怒吼,将所有人从戎豸蛊惑的话语中惊醒。 “吼!”猛兽的嚎叫带着磅礴的威压,让人不由一阵胆寒,甚至有了顶礼膜拜的冲动,众人震悚的抬头看去,却见一头猛犬从天而降,正停在了那重伤倒地的戎克身前,对着那嚣张至极的戎豸,发出愤怒的咆哮! 一众人原本沉浸在戎豸所带来的消息中,此刻,却是被这从天而降的猛犬挟住了全部心神。 戎豸的话音被打断,先是一怒,待看到那猛犬,却又是一惊,对方周身勃-然的威压丝毫不输自己,甚至,比自己更盛几分,这本就让戎豸心惊,更让他惊愕的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熟悉的气息。 “戎,骁!?”戎豸惊声道。 却见那猛犬闻声直接恢复人形,正是他在结界中遍寻不见的少年戎骁! 第五十二章 52 戎豸阴鸷的神情也只是一瞬, 他看着从天而降的戎骁,面上很快换上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假笑,几步迎上前道:“这些天,你究竟去了哪里?我们在接界中呆了四十余天, 一直都没有看到你的踪迹。”他语调带着亲昵的抱怨,仿佛跟戎骁感情不错的模样,话语间一副大家长模样,仿佛周遭的一切物资人口已经被他收入囊中。 这份亲和的态度是戎豸屡试不爽的保护色, 眼前这个看不清深浅的少年, 让他暗自忌惮的同时不敢轻举妄动,不由的换上了惯常的情态, 想要先应付一番,借机探出少年手中的底牌。 “找我作甚?莫不是要趁机将我留在结界之中?”戎骁眉头微挑,语调漠然, 全然不理会戎豸话语中的示好,毫不留情的呛声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戎豸闻言一惊, 假作怒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哪敢应承戎骁话中的质问, 习惯性的大声否认道, 心底却忍不出困惑,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让戎骁看出了他们的打算。 “哦,是这样么, 那为什么在进入接界后, 你给我的草种气味跟旁人不同?我原还以为这其中有什么深意呢。”戎骁见戎豸矢口否认, 寸步不让的道,紧盯着戎豸的眼眸里多了一丝冷意。 “发给大家的草种都是一样的,你说自己的跟旁人不同,那便拿出证据来!可不要信口胡说!”戎豸被戎骁的话惊了一跳,心底更添惊疑,虽然嘴上不服软,身体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戎骁丝毫不入套,见戎豸难产,索性换了谈话对象,他转眼看向戎豸身后的部族青壮,目光准确的定在了一个人身上,后者远没有戎豸这般的心理素质,骤然被戎骁看到,立刻吓得脸色煞白。 戎骁却不给他一丝逃脱的机会,先一步出言道:“既然戎豸不愿意说,便由你来告诉我吧!”说话间,磅礴的威压如一根锋利的尖针,刺-进了对方的心底,那本就实力不高的族人立刻便崩溃了,跪伏在地上,尖声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族长大人的命令,是戎豸带头的,我也不想的,原谅我,原谅我。” 一席话,戎豸心底咯噔一下,便知不好,周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原本紧跟在戎身后的青壮们,全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跟戎豸拉开了距离,视线游移不定的看向戎豸跟戎骁,略微上了些年岁的壮年族人,眼底更是多了一抹深思。 谁料,戎骁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更让众人震悚不已的信息:“这么说来,十余年前,你们在结界内劫杀我的父亲,也是因为戎术的授意么?” 这下,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不由将视线落到了那族人身上,却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的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那被问话的男子骤然面对戎骁的质问,面上的惊慌根本来不及隐藏,惊声道:“你怎么会知道。”话一出口,才知道说错了话,这一下,等于亲口承认了确有此事,一下子变将事实暴露了出来,他惊恐的后退了几步,踉跄中被绊倒后,像是丢掉了全部的力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下子,不仅仅是戎骁刀锋一般的视线令他畏惧,周围青壮们的另眼相看更是让他心神具丧。他心惊胆战的环顾四周,下意识的寻找一个可以将他从此刻的气氛中解救出来的救命稻草,他看到了人前的戎豸! 他激动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指着戎豸尖声道:“这都是戎豸策划的,我只是照做而已,他是族长的心腹,我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他徒劳的想要替自己辩解,寄希望于旁人能够原谅他这个“不情愿”的从犯,旁人的目光却已然不在他身上,所有人的视线,再次全都集中在了戎豸身上,这一回,他们的目光呆着深深的质问! 戎豸面上的笑意已然消失不见,从那名青壮被戎骁单独拎出来问话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此刻,他低着头,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深色。 戎骁没有兴致去关注他的脸色,他抬眼看着周围的一众人,沉声道:“ 无故杀害同族,该当如何?” “伐害同族,杀害前族长,该杀!”人群中,有人率先发生道,他的话立刻引来了一众认同的应和声,特别是族中的老人,声音格外响亮,杀害族长,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戎骁在周围人鼓噪的声响中,定定的看着戎豸,冷声道:“前族长是我父,他的仇,当有我来报,我要同你死斗,你敢么?” 这是再合理不过的要求,旁人正要应和声援,却听的戎豸阴声道:“死斗,就凭你?”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一跃而起,却是抢先一步攻击过来! 戎豸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少年,既是死敌,便不需要留手,更不需要讲求风度,只要立刻击杀便好了,杀了他,不但能消灭掉戎术的目标,还能够震慑住旁人,这群犬裔中,他依旧是实力最强的,只要实力足够,就能强令旁人臣服! 他心中很快便决定好了一切,再无顾忌的他,一出招,便下了死手! 厚重的魂力变成了两只青色的利爪,狠狠爪向戎骁,便想将他一举撕碎。 戎豸的杀意刚刚露出,便被戎骁察觉到了,跟结界中的强人对战过无数次的戎骁,轻易便察觉到了戎豸身上的变化,后者跃起攻击的一系列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太慢了!戎骁心底一哂,甚至多出了几分遗憾,脱出接界后,他第一次遇到的对手竟然如此之弱! 戎豸猛的发力偷袭,魂力凝聚出的爪牙已经升到了半空中,眼看戎骁依旧站在原地,毫无动作,不由心中狂喜,原来,这戎骁不过是色厉内荏,实际根本不堪一击! 眼看那爪尖距离少年越来越近,戎豸兴奋的瞪大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他被那锋利的爪牙一举撕碎的模样! 谁曾想,这被他看作万无一失的一击,竟然落空了! 骤然扑出的两只利爪,只抓到一抹残影,刚刚那片空地,已经失去了戎骁的踪迹。 怎么会?戎豸根本聊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变故,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周身的魂力外放出来凝聚在周身,形成一层坚固的保护,有了这层安全的“外壳”,安下心来的戎豸立刻警惕的看向四周,寻找着戎骁的身影,却见戎骁的身影正停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戎豸先是一阵愕然,随后觉出不对,朝脚下看去,却见四条青色的线,呈合围之势,将他整个人包绕了起来,在地面形成了一个方形的图案。 此刻的戎骁,正看着图案中的他,冷漠的神情,仿佛在注视一个将死之人。 戎豸紧张的看着那四根青色的细线,那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方形图案,竟散发着让他骇然的可怖力量。 他猛地跃起,想要从这诡异的方形中挑开,可惜,已经晚了,这份对危险的后知后觉,为他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那方形的线变成了竖直的立面,如一个硕大的等身牢笼,阻挡住了戎豸逃命的脚步,在将他困住后,立面开始慢慢向中心收紧。 戎豸惊慌失措的用魂力去攻击那立面,魂力打到立面,却如泥牛入海,甚至看不出一丝涟漪,那看上去薄薄一层,毫无杀伤力的立面,竟是骇人的攻防一体! 任何攻击都不奏效的戎豸下意识的后腿,但他很快便绝望的发现,他根本没有退路,立面将他周围的所有可退的空间都封死了! 戎豸看着那不断靠近的可怖立面,终于发狠,将所有的魂力全都凝聚在身体外围,准备硬抗立面带来的攻击,他是四级魂勇者,族长戎术手下的第一人,拼尽全力,他的身体外的防御牢不可破,他不断给自己信心。 但,这徒劳的自我开解,在危急来的那一刻,并不能真正的帮助到他,伴着一个清晰的破碎声,四个立面情意的将戎豸用魂力凝聚成的壳击碎了!破坏了魂力凝结,接下来是皮肉,受到挤压的身躯分外可怖,血水伴随着受刑着濒死前的惨呼,让一众旁观者心底发寒,很快,那惨叫戛然而止,四个立面最终交汇,凝成了一条线,重新被戎骁收回到了手中,刚刚戎豸所站立的地方,除了一滩血水,再无其他。 一时间,众人看向戎骁的神情再次变得不同,已经有高阶的魂勇者发现了,刚刚戎骁使用的是魂力固化,用外放的魂力形成独属于自己的力场,将敌人囊括其中的攻击,那是魂阶超过五阶的高阶魂勇者才能使用的力量! 犬裔繁衍至今,唯一达到五阶的只有最初建立部族的那名强大的族裔,而戎骁能轻易使用这样的招式,无疑证明他现在的实力已然超越了五阶,这本就十分恐怖,更别提他在对战的整个过程中,甚至是直到现在,依旧用魂力维持着腾空的姿态,这是多么可怖的魂力储量。 登时,戎骁在一众人眼里变得深不可测起来,所有人都在猜测,他究竟有多强! 解决了一名仇敌,戎骁转眼看向了那个缩到角落里“从犯”,后者不知是悔是怕,此刻,瘫坐在角落,面上尤带泪痕,眼底满是惊恐,注意到戎骁的视线,后者手足并用的往后退,抬着头像是在乞求宽恕,戎骁没有表情的看着对方濒死前的挣扎,略一抬手,一道凝聚的魂力直直穿过了对方眉心,干脆的解决了这个涕泪横流的从犯。 大仇得报,戎骁面上却看不出一丝欣喜。他低下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所有人,刻意制造出的高低落差,让所有人心底油然而生的涌出一丝敬畏来。 却听戎骁缓缓开口道:“按部族规矩,老族长去世,新族长以战力决定,我欲要这族长之位,何人想要跟我竞争,可以直接向我挑战!”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没有人敢于挑战着实力深不可测的少年。 戎骁等了片刻,见无人挑战,随即道:“既然无人挑战,便是认同我刚刚所说的,你们可愿拥我为主?” 这下,众人终于有了反应,最先下拜的是资历最老,实力最强的那名三阶顶峰勇者,随后是一众青壮,再接着,便是周遭所有的老弱,他们单膝跪地,双手交叉横于胸前,心悦诚服的向这名强大的族裔,表达臣服。 第五十三章 53 在戎骁强势收服一众族人的时候,乌玖并没有上前, 而是选择在一旁冷眼旁观, 对战并不是他的强项, 需要以力服人的时候,还是戎骁这个魂力高手出马比较好,在结界之中,乌玖就把他跟戎骁的任务分配的十分明白, 在非特殊情况下, 戎骁负责动武,而他负责动脑子。 当然,站在人群里的乌玖也没闲着,结界一行, 乌玖最大的收获是掌握了魄力的正确使用方法,作为一名拥有魄力的羽族, 他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趁着戎骁气势昂扬的跟戎豸呛声的功夫, 乌玖开始小心查看起戎克的伤势来, 后者脖颈一片青紫,看上去异常可怖,此刻躺在地上,不住的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乌玖皱眉看着戎克的脖颈,很快意识到,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外伤, 以戎豸的阴毒, 必定会暗下狠手,乌玖默默凝聚魄力,很快,一道明黄色的,如丝线一般的光亮,顺着乌玖的指尖,渗进了戎克的脖颈青紫处。 医术,特别是针对魂力伤害的回复术,是乌玖数天来的学习成果之一,当然,还有羽药,以及其他伤药的配置方式,一名拥有强大医术的羽族在世家大族中被称为羽医,地位尊崇,当然,就乌玖这种短期学习,略同皮毛的状态,跟世家大族内的羽医相提并论就太过拿大了,但,乌玖并不气馁,他有的是时间跟机会可以练手,不断的练习,总能有所进步的,就好比现在,现成的练手机会啊,乌玖看着戎克的的伤处,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病人,他可是异常珍惜的。 说起来,按照正常的流程,应当将魄力穿过病患的全身,以便全方位的查看伤患身体上,被魂力破坏的程度,以及可能的暗伤,但乌玖等阶低微,魄力有限,便取巧直接查看起伤患处了,好在,伤患此刻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乌玖的魄力进入对方伤口后,并没有受到任何可能的阻挡,被剧痛牵制住的全部神智的戎克没有任何防抗,乌玖的魄力如同进入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顺利的将丝线状的魄力打入戎克咽喉部位的经络里,他随之发现了病灶所在。 丝丝青黑色的细丝,如同毒液一般,吸附在体内的经络跟肌肉组织上,乌玖通过内视看到这一切,只觉得心底发寒,那戎豸真是心黑手狠啊,如此严重的伤情,新手医师乌玖自然不敢大动,只用有限的魄力安抚净化那一丝丝横冲直撞的能量,而这种安抚显然是有效的,刚刚还痛苦的不住颤抖的戎克,在乌玖的安抚之下,终于陷入了昏睡。 第一次用魄力对旁人进行医治的乌玖见状,也颇有成就感,他抬眼看向战局,见戎骁已经把敌人逼到了死角,看着面如死灰的戎豸,再看看傲然立于半空中,霸气外露的戎骁,乌玖登时放下心来,大局已定啊。 他神态轻松的举目四望,目光很快跟人群中的一众羽族相遇了,八小只神情都异常激动,要不是碍着周遭气氛,恐怕要立刻扑到自己身边来了,乌玖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立刻安抚住了小雏鸟们激动的情绪。 而他再次回过神来,已经是戎骁大杀四方,昂立高空,接受众人臣服的局面了。 乌玖看着半空中威风凛凛的少年,觉得,这才是他一直以来刻意隐藏的真实状态,他所认识的寡言少年,的确胸中有猛虎,带着承袭自父辈的英雄气概! 一切尘埃落定,一众犬裔如同重新找到了主心骨,竟有了一种奇异的放松感,而戎骁也表现的十分沉稳,立刻开始着手安排着一众人,漏棚区的老弱们,受到戎骁多年的照顾,早就习惯于听命于他,此刻,听着戎骁的命令,立刻便着手执行,面上没有一丝不适。 至于跟着戎豸前来的一众犬裔青壮,起先还有些不适应,但当他们发现,戎骁的命令条理分明,并没有任何生疏,对于权责的任命也能做到几本公平之后,也放平了心态,犬裔戎氏向来以力为尊,这是祖辈便流传下来的部族传统,从出生时,便已经刻印到他们的几本认知之中。 戎骁的布置很简单,他把所有的犬裔召集到一起后,开始划分小组,轮班巡逻值夜,他们如今居住在一片野地,还是缺食少粮的冬季,安防工作自然要做好,这些,戎克原本也有所布置,但此刻,族内加入了战力更强的青壮,自然要重新进行布置,而且,这一次,戎骁在划分小队时,不再单点某几个战力强悍的人,而是将所有人,包括那些身有残疾或者战力弱小的老弱都编入了队伍中。 在择选每个队伍的队长的时候,戎骁把话说的很明白,既然你们认我为主,那边要接受我的管束,我的部族不养闲人,所有人都需要为部族贡献力量,便是无力对战,监视,执勤这些任务也是可以做的,让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动起来,务必做到人尽其责,物尽其用。 被分到任务的老弱们,大都十分诧异,在原来的部族中,他们可从未做过守卫的工作,来到驻地后,更是每日歇着,没做过大活儿,这固然是戎克看不上他们的缘故,但他们也乐的清闲,此刻骤然被派了任务,登时有些不适应,不过,看着一脸威严的戎骁,他们根本不敢出言反对,只觉得,以前帮他们添衣修房的温暖少年,此刻,在记忆中变得有些模糊。 一众刚刚被指派职位的队长们自然没有意见,老弱们虽然用着不顺手,但好歹也算一份力量,可以分担一些巡逻压力。 分组完毕,让一众族人全责明确后,戎骁让所有人拿出了自己身上剩下的粮食,众人摄于他的威势,纵然心中不愿,但到底不敢反抗,这些零散的食物被堆到了那几袋精谷周围,虽然不多,单好歹也凑成了一堆。 “这些食物,将是我们接下来度过冬季最后的物资,我将和几位族长统一看管,每天按量给所有人固定的配给,按劳分配,在队伍中作用大的,将能够分到更多的食物,表现的好的也一样,食物有限,我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可以吃饱,但最起码,会让你们安然度过冬季。” 一席话说完,刚刚还有些抵触的族人们,登时变得妥帖起来,阿骁还是想着他们的,那几袋灰羽的精谷他们可是眼馋了许久,他一回来,便做主要分给大家,这才是切身处地的为大家照着想啊,比那个一心维护灰羽,小气吧啦的戎克好多了。 那些拿出自己最后食物的灰羽一开始还有些肉痛,此刻,听的戎骁如此分配,立刻也跟着平衡起来,他们抠抠嗖嗖的省下来的食物,还不知道能撑几天,如今,可以跟着一起吃大锅饭,登时便有谱多了,毕竟,那几袋精谷,看着可是能吃好几天呢。 一时间,刚刚被分配了任务的犬裔们,全都高兴起来,在物资匮乏的当下,他们算是十分容易满足了。 缩在人群里的八名灰羽雏鸟没有被分配任何工作,乌八逮准机会,立刻戴着众小回到了乌玖的羽翼之下,对此,戎骁没说什么,其他犬裔便更不敢有什么意见了。 夜半,戎骁跟乌玖所在洞穴背风处的火塘前说话,八名羽族被乌玖重新送回了岩洞,离去前,众人全都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不过,乌玖知道现在还不是合适的说话时机,在冲着乌八使了个眼色后,乌玖立刻去到了戎骁那里,毕竟,珍贵的病患戎克,还等着他继续调理呢。 两人坐在火塘前,乌玖专注的医治戎克,戎骁泽专注的看着他们俩。 很快,乌玖消耗掉了最后的魄力,眼看戎克脖颈处的青紫痕迹变淡了些许,这才收回手。 “我今天就呆在这里吧,方便照顾你阿叔。”乌玖主动要求道。 戎骁自然不会有意见,有了乌玖在,他也能安心一些。 趁着乌玖恢复魄力的空档,两人闲谈起来,乌玖首先开启话头道:“你刚刚对付戎豸的时候,用的什么招数,真厉害啊。” 虽然没有看到戎豸殒命的凶残一幕,但是,乌玖也算围观过了戎骁的手段,登时对他的实力大感兴趣。 那叫魂力场,是魂力固化的表现,我的力量还太有限,只能凝聚出四个立面,戎骁淡笑着道,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厉害,见识到了结界中更为强悍的存在,他对于自己的实力认识的十分清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戎豸跟族长是你的仇敌的?”乌玖拨弄着眼前的篝火,困惑的道,毕竟,在部族中,戎骁的表现,并不像是知道这些的样子,他表现的太自然了。 “偶然知道的,那群伏击阿父的人,有一个因为伤残,去到了漏棚区,他一次说漏了嘴,被我偶然听到了“讲述这段往事,戎骁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我将他引到部族外,逼他说出了一切,然后杀了他,可我能杀掉的也只有他了,我当时的魂力太弱,甚至还无法化形,而我的仇人,最低的等阶也是二阶魂勇者,甚至连族长都是我的仇人。”戎骁面上浮现出淡淡的自嘲,乌玖拍了拍他的手背,却不知改如何安慰他,他已经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他虽然不能共情,但也能想象到,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少年,骤然知道自己身负仇恨,仇敌强大到无法战胜,甚至还在一天天变强,而自己却在维持着弱小一日日的蹉跎,究竟是怎样的绝望,乌玖自问,若是易地而处,自己是绝对没有这份坚忍的心性的。 戎骁很快恢复过来,他能走到如今,已是全然超出预想,自然不会因此自苦,唯一遗憾的是,首恶未除,本来,他带着乌玖星夜返程,早就在心底做好了打算,他要站在戎术面前,讲出他当年所做的一切,堂堂正正的将之击杀,如今,这突然的变故,却打翻了他全盘的计划,戎术失踪,部族尽毁,以后也不知能否有报仇的机会了。 “我会尽我所能,复兴部族,不会让死去的阿父跟羽父失望的。”戎骁最终道,想来,让部族于涅槃中重生,变得更加强大,既是父亲的期盼,也是现在,他所能对戎术最好的报复了吧。 “放心吧,我会帮助你的,振兴部族,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乌玖终于找到了安慰戎骁的突破口,不油豪气干云的道。 戎骁看着乌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由失笑,逗他道:“你倒是说说看,你要怎么帮我?” “我可有用了,我会医术,懂算学,看得懂文字,辨得清方向,最重要的是,我可以教他们种粮食,以后,他们自己动手,便可以不用饿肚子啦。”乌玖掰着手指头,对于自己的“优点”如数家珍。 戎骁看着一脸认真的乌玖,神情愈发柔和,用从未有过的温和语调道:“你这样替我打算,打算倒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 “为什么要感谢我,我要当你的巫祝啊,这是你的部族,也将是我的部族,我自然要好好经营了。”乌玖想没想,理所当然的道,开玩笑,这可是他种田大业的基石呢,乌玖可是对这些宝贵的人力资源,珍视的不得了呢。 戎骁闻言猛的抬眼看向乌玖。 乌玖被他看着一愣,还以为自己提的太唐突了,不由道:“我是这么想的,不行吗?” “不,你想我的,正是我想说的。”戎骁深深的看向乌玖,似乎是在辨别他神情中真意。 乌玖正筹划着他的种田大计,半点没发觉戎骁神情的异样,兴致勃勃的计划道:“我们一起建设部族,让它重新变得强大起来!不,是比以往还要繁荣强大无数倍,好不好?” 戎骁只觉得被乌玖那不含杂质的笑容蛊惑,立刻跟着点了点头。 乌玖见戎骁支持,精神头更足,已经开始粗略的说起自己的打算了,兀自自说自话说话的他,没有发现,不知何时,戎骁突然变得沉默了下来,他微微垂下眼眸,似乎有些羞赧,耳朵也微微发红。 此刻的戎骁在想的却是,巫祝,阿玖可知道巫祝意味着什么?一个部族,族长跟巫祝,那可是公认的伴侣啊。 安抚住起伏的心绪,戎骁终于再次抬头,看向眼前的小家伙,眼见他兴致勃勃的诉说着未来,恐怕,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吧,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提前想到了也是一样。 戎骁深深的望着眼前面容俊秀,目光明亮的男孩儿,三年之后,他便要长大了。 第五十四章 54 犬裔部族废墟前, 一众部族老弱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它们根本无法想象, 曾经繁盛强大的部族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破败的棚屋似在诉说着曾经遭受的磨难,呼啸而过的寒风似是亡者逝前发出的最后哀嚎,纵然是因为族人逼迫而离开了部族, 此刻看到曾经的“家”变成了这幅模样, 还是让一众老弱潸然泪下,这悲伤的气氛很快感染了一众青壮们, 即使数天前他们已经发现了部族的巨变,此刻也不由得跟着一阵黯然。 就在这沉重的气氛中,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他泰然的走进这残垣断壁之中, 仿佛并未收到周遭气氛的干扰, 众人看他的举动,不由目露好奇, 但很快, 随着另一个健美的身影排众而出,跟在那瘦弱的身影之后, 众人再没有丝毫犹豫的, 立刻大步跟了上去。 前行的众人,无形之中分成了两个梯队, 最先引路的两人在前, 其他犬裔并八名灰羽, 默默的跟随在他们之后。 最先引路的灰色身影一步步走进部族内,目标明确的走向了位于部族中心的那棵巨木,圣树早已不复往日繁茂的模样,从中间折断之后,树干连同树枝全都枯萎衰败下来,干枯的枝干散发着一阵腐木的臭气,让人不忍多看。 乌玖沉着脸看着眼前已然死去的圣木,只觉得能感受到那份血脉截断的痛苦,毕竟,它最初是由次降生的,但此刻,并不是悲伤黯然的时候,闭了闭眼,乌玖很快收敛心神,默默凝聚起魄力来。 一道明黄色的光慢慢出现在掌心,乌玖心底默念咒术,用魄力,在地面画出了一个图案异常繁复的符文。 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一众犬裔全都默默的盯着他的动作,或惊讶或好奇,随着戎骁的强势回归,部族内的犬裔们很快发现了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那便是眼前这名面容精致,年纪幼小的灰羽,他一直跟在戎骁身边,默默的进入了众人的视线里。 一开始,众人倒不觉得这灰羽有什么特殊,他是跟着戎骁一起回来的,又被他看中,犬裔们只当这小灰羽因为出众的品貌入了戎骁的眼,自然也愿意高看他一眼,但很快,犬裔们惊奇的发现,这名灰羽,竟然会使用魄力!这一发现,让一众犬裔惊讶极了,毕竟,在部族内,只有高贵的白羽才会魄力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另一个传言,更是让犬裔们差点惊掉了下巴,这年轻的灰羽不但魄力强大,还会医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羽医啊! 传播流言的人,绘声绘色的描述着羽医的伟大,那可是只有四郡跟皇城中都才有的羽族职阶,部族内那些花了大价钱的羽药,便是这些厉害的医者制作的。 旁人即使听不出羽医的尊崇,想到那羽药的珍贵和来之不易,也能明白羽医的重要,登时,看向那小灰羽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原来,族长大人看中他,不是因为他长得好,而是因为他自身价值高啊。 但,也有不同的声音反驳道:“那羽医那么金贵,定然是那些高阶的羽族才能当的,我看他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灰羽而已,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一席话道也十分有道理,立刻便得到了一群人的附和,就是啊,他们犬裔部落从古至今,都没有出过一名羽医呢,就连历代巫祝白羽大人们,也没有哪个是羽医了,那劣等的灰羽,咋可能成为羽医呢。 面对众人的质问,传播流言的人登时一副受到质疑的气愤模样,叫嚣着道:“究竟是不是,你们自己看便是了,那重伤的戎克就是被他的一手医术救回来的,要知道,那戎克可是被戎豸的魂力所伤,差一点连命都没了呢。” 一众犬裔闻言不由半信半疑的观察起来,他们观望了几日,也发现,实情好像确如那传言者所说,在那小灰羽的调理之下,那看上去虚弱不堪的戎克,竟然一天天见好了,就连脖颈处的青紫伤痕,也慢慢变淡了许多,见到这份实例,一众犬裔们这才从最开始的迟疑不信,变得半信半疑起来,不过,这份发现也不过被他们当作谈资,并没有引起太多的重视。 毕竟只是一条传言而已,跟切身利益无关,犬裔们也并未当成大事,但很快,他们便不这么认为了,因为,那年幼的灰羽,竟然开始带领着一众灰羽雏鸟,为他们治疗冻伤! 一场冬雪,据点内的老弱居住条件有限,身体虚弱又无法化形,冻伤手脚的不在少数,那小灰羽也不知如何发现了这一点,竟然主动替他们医治起来。 切身感受到小灰羽医术的神奇,一众犬裔们终于打心底对羽医这个职阶,生出一份敬意来,至于那群跟过来打下手的灰羽雏鸟们,犬裔们则大都抱着歉意,他们跟着戎豸一起压迫过他们,还抢了他们的粮食呢。 不过,这份尴尬,随着小灰羽的到来,立刻得到了缓解,犬裔们惊奇的发现,这年岁最小的灰羽,竟在一众年长的灰羽之中,最有话语权,那说一不二的模样,让人不由的心生敬畏,而有了他从中协调,八名灰羽跟一众犬裔的关系在医治程中缓和了许多。 那既懂得医术又懂得缓和关系的小灰羽,在犬裔们心中的声望,也无形中提升了不少。 而就在族群矛盾完全解除,一众犬裔跟羽族雏鸟们重新适应了由戎骁制定的全新的规则,甚至打算在据点重新定居时,族长大人带着他们所有人回到了部族。 此刻,站在枯萎的圣木前,所有人都在看着乌玖的动作,当地面上的符文被魂力点亮之后,他们不由惊奇的等待着乌玖接下来的动作。 乌玖没有多做什么,当将那符文的能量完全充满之后,他就开始静静等待,很快,符文上金光大亮,光亮呈扇形展开,在一众族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串破碎凌乱的画面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是属于死去的圣木最后的记忆。 乌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并不感到意外,这是他在试炼接界中学习魄力的时候,无意中学到的,“唤醒”圣木的法门,圣木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它的身躯,还记录着曾经经历过的苦难,这个符文,可以顺着圣木的记忆回溯过去,而乌玖刚刚所做的,便是动用手中的魄力,开启这份记忆。 无数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虽然支离破碎,但却牵动了所有观者的心弦。 最先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个面容妖娆的美人,如玉的身姿让很多人立刻认出了他,在一众人的惊呼中,那璧玉一般的美人,毫不顾忌的动手盗取了正在运行中的圣木核心,并亲手改动了结界一端的传送阵。 “原来是这贱人捣的鬼!”想到那毫不知情的同伴在结界中被无辜绞杀,一众青壮们不由恨的咬牙切齿,随着那美人带着圣木核心离去,整个部族乱了起来,漫天的火光浸染到了部族中心,一直延伸到圣木外的木质围栏。 火光之中,某个慌不择路的逃亡者一路来到了部族的核心处,似乎在乞求着圣木的庇护,谁知,那曾经繁茂的巨木竟然从中间断裂,轰然倒塌,死去的圣木似乎击碎了那逃亡者最后的信仰,他再也不敢逃离,只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众犬裔也跟着屏住了呼吸,因为,画面中出现的是一名颇有身份的白羽! 紧接着,追逐他的人露出了身形,一名族裔未知的壮汉随后出现在画面里,狞笑着将这名白羽拖出了画面,一众围观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白羽悲惨的命运仿佛已经注定,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在死难者无数无声的哀嚎之中,不知从何处赶来的多股势力入侵了部族,入侵之后便是劫掠,劫掠又变成了杀戮,看着奋力反抗的族人们一个个在眼前惨死,一众犬裔不由得泪流满面。 至此,符文终于耗尽了乌玖全部的魄力,变的黯淡下来,那些让一众犬裔黯然神伤的画面,也终于定格在了最为惨烈的那一刻。 戛然而止的画面让所有人都沉浸在最后的悲伤情绪里,直到一个清越的男声的出现,才让众人回过神来。 “各位同族,今天让所有人来到这里,便是要让大家看看属于圣木最后的记忆。”童稚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悲怆,立刻便营造出了悲伤的气氛来,却听的对方继续道:“大家都看到了,咱们的部族,这个曾经兴盛的地方,究竟是因为什么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我们的同族,曾经跟我们一同生活在这里的,最为亲近的同伴们,被屠戮,被伐害,被当作商品售卖,不知你们看到这些作何感受,我看到这一切,只感到悲伤和耻辱,我不想去问,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们的前族长大人在哪里,那高高在上的白羽巫祝又在哪里,我只是觉得心中愤怒,我们的同族不应当就这样枉死,更不应该屈辱的被售卖,我们应该替他们做些什么,惩戒元凶,追剿凶手,追回那些活着的同伴,让他们摆脱被人奴役的命运,如此,我才能够心安。” 乌玖的一席话说到了一众人的心底,不知人群中谁先高喊道:“杀掉那玉羽,带回同族!” 立刻便获得了一众人的响应,这一刻,所有人的眼底不再只有悲伤跟愤懑,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更让人畏惧的夹杂着亟待宣泄的怒意的火光。 乌玖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下深感满意,震撼教育就是要戳到痛处才能让人印象深刻,共同的目标才能让这个松散的集体尽快重新凝聚,把往日的斗志重新找回来,为此,乌玖已经给他们找到了最好的凝结剂——仇恨。 第五十五章 55 残酷的画面跟悲怆的童声, 激起了族人心底的血性, 让消散已久的斗志重新回归, 也让这支真正意义上的残部重新找回了凝聚力,共同的仇恨,将所有人深深的凝聚在一起, 为亡者复仇,救回同族的共同意愿,让他们战意昂扬。 站在高台上的乌玖举目四望,不意外的发现,犬裔之中不光是那些年富力强的青壮,就连一众老弱,都被这同仇敌忾的氛围感染,原本, 这群人习惯了依附强者,随着戎骁的强势回归, 自觉有人主持大局了,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生出了几分得过且过的消极心态, 此刻,这些情绪完全消失了。 而这, 是乌玖最希望看到的, 在戎骁成为新族长的数天里, 乌玖同样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自诩巫祝的他, 首先要做的便是对整个部族剩余的人力做一次摸底, 借着给族人医治冻伤的机会,他很是观察了几天。 根据戎骁给到的信息,原本的犬裔部族,约有人口一千余名,是个货真价实的中型部族,一场大劫后,现有的部族成员十不存一,乌玖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对人群做了个粗略的划分。据点之内,除了十七名跟随戎豸前来的青壮外,剩下的七十九名全都是老弱,再加上八名灰羽雏鸟,成员总数一共是一百零四人,而这,便是戎骁跟乌玖的基本盘。 人数少不说,人口质量也不高,几乎凑齐了“老/弱/病/残”四个大类,但,这些都不是乌玖最担心的,他最为担心的,是自己在走-访时,看到的部族整体面貌,大概是因为上了年岁的成员较多,加上漫长冬日的锉磨,整个据点暮气沉沉,缺乏斗志,而这些负面情绪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传染和蔓延的,乌玖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毫不怀疑,这支勉强拼凑的如同散沙一般的队伍,但凡经历一点轻微的挫折便会立刻被重新摧毁。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更发现了严重的问题,乌玖在篝火夜谈时,第一时间告知了戎骁,“篝火夜谈”是乌玖对于每天夜间他跟戎骁的二人会议的代称,一开始,乌玖为了治疗戎克的伤势,每天夜半会在戎骁这里多留片刻,枯燥的治疗过程里,自然会进行交谈,而谈话的内容自然而然的围绕全新的部族展开,在乌玖看来,对于自己要成为巫祝的意愿,戎骁已经默认,并且十分尊重自己的意见,这当然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因此,当他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立刻便将之提上了议程。 “你觉得怎么解决比较好?”戎骁看向乌玖,十分自然的询问他的意见,篝火前,男孩儿的神情有着跟年龄不符的严肃,戎骁相信乌玖应该是有了腹稿才会提出问题,这几天来都是这样,他会发现问题,并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随后才会让自己修正方案或者提出异议,等到一切商量妥当之后,才会付诸行动,给族人们治疗冻伤这件事便是如此。 见戎骁问起,乌玖道:“凝聚力不够,自然是要通过外力增加凝聚力了,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将所有人团结到一起的由头,一个将大家绑在一起的固化剂,可以是一个共同的口号,一个共同的目标,甚至是一个具体的是由,只要他们对此能够产生认同感,那么就可以借此,将他们凝聚起来,当然,光凝聚到一起还是不够的,还要让他们在不断的协作中相互磨合,形成全新的默契,这样才能对整个全新的部族产生归属感,最后,当然还要给到他们一个值得期许的未来,让他们真正的发现,跟随我们的好处,只有比现在过的更好了,才能让所有人真正的心悦诚服,认同我们是值得追随的,当然,这最后一点,是我们需要不断努力去做的。” 乌玖毫不客气的款款而谈,他脑中有现代社会中习得的各类鸡汤文学和成功学宣讲讯息,对于加强团队凝聚力这种事,自然见解独到,并且,深深的明白它的重要性。 而这些,对于戎骁这个新手首领来说,无意是异常新鲜的,闻言,不由的陷入了深思。 乌玖静静的看着他,十分确定,对方肯定会被说服,毕竟,任何一个部族领导者,对于部族团结都是十分看重的,只有真正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才能真的让部族走的更远,心怀鬼胎的领导者跟各怀心思的部众,只会将部族带向覆灭。 却见戎骁思索了片刻,最终摇头苦笑道:“我从未想过这种事,一时根本没有头绪,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全部想法吧。” 乌玖对于这个反应并不意外,眼前的少年心智再怎么成熟,终究局限于时代跟视野,不可能如他这般阅历丰富,他并不怕少年一时想不出想不到,正相反,他正希望此刻少年对此闻所未闻,近而无从着手,只有这样,他才能通过讲述自己的想法,潜移默化的对少年施加影响,毕竟,这是他选择的族长,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对象,在共同管理部族时,志同道合,是必须的,在对方还未形成固定的思维模式跟管理方式时,在对方的意识深处,先一步打上自己的印记是再合适不过的。 当然,这些小心思不过一闪而过,乌玖很快道:“如果你能够同意,我将从共同的仇恨入手,“抬眼见戎骁没有反对,乌玖继续道:“部族刚刚遭逢大难,这是最能够刺痛众人的事,算是一个适用于所有人的切入口,而这个切入口未来可以进一步引申,我们有着共同的仇恨,部族的毁灭,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重建部族,我们有着共同的期许,杀尽劫掠者,救回所有失散的族人,让亡者得以安息,而且,为了唤醒所有人的记忆,让这份恨意变得更加具现化,我还有一个杀手锏。” 乌玖见戎骁听得入神,便将自己在接界内偶然学到的一个特殊符文以及其作用告诉了戎骁,后者闻言再度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戎骁抬眼看向乌玖,沉声道:“如你刚刚所说,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还应该给予部众一个可期许的未来,以及可以看得见的好处。 ”没错。”乌玖肯定道。 “这份好处,自然是越早见到越好吧。”戎骁沉吟道。 “当然,越早尝到甜头,大家对我们的认可度便会越高,同理,凝聚出的仇恨也是越早宣-泄越好,如果能够就近找到一部分仇人,大家共同御敌并且取得胜利,我们就可以把这份凝聚力进一步固化。”乌玖顺着戎骁的思路往下说,却发现对方的眼睛越来越亮。 “我从绒耳那里听到了一些讯息,最后一次到部族中劫掠的那群人,我已经知晓。”见乌玖看向自己,戎骁慢慢的道。 “戎耳?就是那天给戎豸他们引路的那个老人。”乌玖闻言一愣,不过很快将名字跟个人对上了号。 “对,就是他,他虽然奸猾,但是很有几分聪明,我让他把当日发生的事全都告知了我,最后来到部族内劫掠的,是一支生活在附近的杂部,我大致知道他们的据点所在,当然,最开始我没想这么多,不过是想着尽快救回被劫走的族人,顺便弄些食物回来,部族内的食物太少了,即使省着吃,也扛不了几日,还是要外出找吃的。” “所以,你原本打算自己去灭掉这个小部族?”乌玖一眼看出了戎骁最初的打算,不由截口道。 被说中心事,戎骁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才道:“那个部族的实力我很清楚,最高等阶的也不过是一名三阶顶峰的魂勇者,我一个人就足够应付了,并不用让旁人冒险,不过,现在看你这么说,还是改一下原计划的好。”在乌玖目光灼灼的盯视下,戎骁不由苦笑着道。 乌玖一点也不觉得这件事好笑,他异常严肃的看向戎骁道:“你要知道,孤勇是一名勇士可以去做的,但却不应是一名合格的族长应该去做的,身处什么位置,便应该去做符合这个位置的事,带领族人,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使命,以后,可不能一有事便想着单打独斗了。” “知道了。”戎骁被乌玖念的一阵头疼,忙不迭点头道,只求尽快翻篇,不过,乌玖的话他到底是听进去了,一名族长究竟该做什么怎么做,他以前并没有深想过,只凭本心做事,而乌玖的话,无疑让他对于族长的职责有了更深的思索。 乌玖自然不会纠结下去,让戎骁尴尬,略点一下,便立刻道:“那么计划就变一下,明天在圣木之下,将所有人的情绪挑动起来后,我们便宣布这个决定,我们的目标很简单,踏平这个-侵-犯-我们的部族,救回族人,夺取物资,振奋士气,明天便当作是誓师大会,让所有人真正的参与进来。。“ 戎骁自然毫无疑义,闻言点头应许。 此刻,站在圣木之下,看着众志成城的一众人,乌玖心中满意,这样一来,战前动员的目的算是达到了,鼓舞了一番士气,顺便刷了一番声望的乌玖看过了众人,视线终于跟站在人群中的戎骁相遇,后者冲他微微点头,乌玖立刻退到一边,将“舞台”让给了他。 戎骁本就站在最前方,此刻,站到高台上,立刻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没有再次煽情,更没有多余废话,只指着身后最后定格的悲惨画面,沉声道:“族人们,看看我们的敌人,这是最后进入这里,进行劫掠的家伙,你们是不是觉得他们看着很熟悉,这是距离我部最近的一个小型杂部,以前从不被我们放在眼里的劣等部族,如今,他们竟然也敢踏入我部的土地肆意劫掠,这是不可忍受的耻辱,我势要雪耻,踏平这个部族,撕碎所有的敌人,救回我们的族人,你们是否愿意跟我一起?“ “族长大人,我愿意去!”人群里,一名青壮高声道,此刻的他,面上,没有畏惧,没有迟疑,有的,只是激愤跟耻辱,很快,越来越多人开始发声表态,而这种情绪,慢慢开始蔓延,很快感染了所有人,此刻,一众犬裔唯一的信念,便是踏平这个劣等的杂部,将敌人统统撕碎!戎骁的一句命令,变成了所有人共同的目标! 一侧的乌玖将一切看在眼里,也觉得心神激荡,他想他不会忘记这一天,在此时此刻,他跟戎骁带着一百名老弱残兵,迈出了重振部族的艰难的第一步。 第五十六章 56 鬣秃背着手站在部族外, 一脸阴沉的看着远处平整的旷原,他长的十分壮硕, 头顶有一块儿延伸到耳垂的癞痢疤, 没有皮毛覆盖的丑恶疤痕让他平添了几分凶悍, 疤痕下方那张面孔还算方正,却长着一对阴鸷的三角眼,让他本就凶悍的气质中多了几分让人不舒服的奸猾。 作为一名杂部群落的首领,鬣秃自持身份, 一般不会亲自到部族外迎接什么人 , 不过, 今天的来客太过特殊,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这该死的天气没有一丝转暖的迹象, 天光刚亮, 细碎的小雪花便从空中飘散而下。 鬣秃的神情就跟这糟糕的天气一样阴沉,飘散的雪花落到他头顶的疤痕上,让寒意深深的浸到心底, 带起了满心的不愉快。 他身后的两名守卫站岗的部族成员, 被他阴郁的气势所慑, 都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鬣秃也不屑跟他们多说什么, 皱着眉头心底不住的盘算着,他所统领的这个杂部是个人数不足三百的混-居部族,能够在这牧云郡生存下来, 靠的还是他长年以来坚持不懈的精打细算跟善于抓住时机的精明眼光。 善于钻营的他, 跟郡中不少匪部有联系, 往日里他们活动的时候,自己也会带人紧随其后,帮着那些劫掠其他部族的匪部壮声势,他虽看着粗莽,但心思灵活口齿也伶俐,往往说些好话,便能跟在旁人身后喝一口肉汤。 再后来,他通过那些匪部攀上了一直跟匪部有首-尾的过往游商,日子就更好过了,每次劫掠来的人口财货,打个包,便有游商来收,换了粮食,孩儿们便可以吃几顿好的,他还趁机攒了不少的私财,在他的计划里,只等着攒够了财货,便去郡都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换来几个好生养的羽族回来。 以往,劫掠来的羽族,根本经不过他们的手,即使跟游商换了些,可供挑拣的也不过是些半死不活或者年老体衰的灰羽,杂部日子不好过,这些虚弱的灰羽过来,大都熬不过一年,便去了,这总被他引为憾事,不过,眼看自己攒的财货越来越多,鬣秃还是燃起了一丝期待,他已经打算好了,等越过这个寒冬,旱季一来,他便要去郡都,即便换不到白羽,换几个灰羽回来,也是好的。 可惜,他的美梦被这漫长的寒季整个击碎了,雪一连下了几十天,一直都没有停下的迹象,部族内储存不多的粮食,很快便见了底,就在鬣秃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看到了来自犬裔部族的火光! 凭着灵敏的嗅觉,鬣秃闻嗅到了风中的血腥气,他十分确定,那个繁盛的中型部族,遭到了袭击! 怎么办?鬣秃登时踌躇起来,作为一名谨小慎微的杂部首领,犬裔部族,是以往的他根本不敢去肖想的存在,三倍于他部族的人数,无数三阶以上的强者,郡君仆从的高贵身份,这些都是让他谨小慎微的理由,但这一刻,看着那漫天的火光,闻嗅着空气里传来的血腥气,他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部族内的粮食不多了,物资也越来越少,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最终,踌躇了数天后,他终于在火几近熄灭的那一刻,带着部族的儿郎去到了那部族内,入眼的一切,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蔓延荒芜的残垣断壁,根本无法跟他记忆里的繁盛部族联系在一起,不过,对物资的渴望还是让他红了眼,率领一众人,进入到了部族,他们像以往扫尾时所作的那样,仔细的检查着每一座屋棚,细细翻找这死去的人,搜刮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一分一厘都不放过,可惜,这一次他终究失望了,他踌躇的时间太久,可供他选择东西,太少了,看着被一众族人逼着从角落里走出的几名失魂落魄的衰老族人,又看了看被翻检出来的不多的一点杂谷和肉食,鬣秃失望极了。 他终究带走了这些财货,但却对安然度过冬季这件事,不再抱期待,看着日渐衰弱的部众,鬣秃翻检着自己历年来搜集的财货,终于下定了决心,为了安然过冬,他要把他私藏下来的这件东西交易出去! 他联系了一直合作的那支游商,提出了交易的请求,冬夜慢慢,对方对于来这个小部族搜集财物兴趣缺缺,直到鬣秃透漏了自己想要交易的东西,才终于让那的管事升起了几分兴趣,对方很快传回了讯息,想要交易。 当然,一同交换的,还有鬣秃历年来搜集的大笔财货,而从犬裔部族抓来的那几名老弱,鬣秃根本没兴趣留他们吃干饭,想着一并交易出去,充作健奴,即便人家看不上,作为添头,多换点粮食也是好的。 敲定了时间,那管事应许将带着一名对这东西感兴趣的大人物亲自来看,这个讯息,让鬣秃激动不已,若是能搭上身份更高的游商管事,他这个小部族的好日子就来了,一时间,对于失去这件东西的遗憾也消散了许多。 今天,便是约定好的日子,鬣秃一早便等在了部族外,望眼欲穿的等候着那名传说中的大管事的到来,可惜,一直等了大半个上午,对方的人还没有出现,鬣秃告诉自己,一定是这该死的天气拖慢了进度,毕竟,对方可是带着大笔的粮食到来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还是不可避免的焦躁起来,直到身后的一个眼尖的看守,怯生生却又如释重负般的轻叫一声:“来了!” 鬣秃立刻抬眼望去,却见一个黑点出现在了视野里。 “可算来了。”鬣秃大喜过望,他根本不及细想其他,高声招呼着守卫道:“快快,去把交易的东西都抬出来,那大人嫌弃此处荒僻寒冷,根本不愿久留,交易完了,便要离去呢,可别耽误了大人们的时间。” 他身后的两名守卫立刻欢天喜地的去找同伴,财货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些人期待着很快便要得到的吃食,格外积极。 鬣秃眯着眼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客人”,直到那人影越来越近,鬣秃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那是一群急行军,没有带任何辎重,随着对方越来越近,凝聚起来的的有若实质的杀意让鬣秃整个人紧张起来,是敌人! 他来不及再想其他,回身高喊道:“不对,是敌袭,快退,防御起来!” 他嘶声高喊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趁他背过身去的间歇,一根魂力凝聚而成的标枪穿肩而过,直接将他钉在了地上!鬣秃来不及发出痛呼,回头便见一头牛犊大小的猛犬,领着一大群犬裔和,声势浩大的呼啸而来。 为首的猛犬威势太强,即使隔着很远,强大的威压还是让鬣秃喘不过气来,后者看到他猛地一跃而起,下一刻,便来到了鬣秃跟前,作为一名首领,阴差阳错之下,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抗,便直接成了俘虏。 这突如其来的敌人,也让杂部中的一众部众骇破了胆,他们已经习惯了跟在强者身后捡漏,这种直面对手的-硬-抗,几乎从未经历过,待看清这阵势浩大的敌人大都是犬裔之后,更是吓得肝胆俱裂,再加上受领受伤,旁人再无一丝战意,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的,犬裔部落的人来复仇了,族长大人被他们杀死了!一时间,陷入慌乱的族人们,除了少数人还能接着悲愤做出抵抗,他们中的大部分,则开始慌不择路的四散而逃,没了首领的带领,这群曾经的劫掠者甚至没能形成有效的攻击,便直接从内部瓦解了! 乌玖意外的看着这凌乱的一幕,终于理解了戎骁的自信,这种弱小的部族,的确不需要旁人帮忙,便是戎骁自己亲至,都有种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 既然敌人如此弱小,乌玖便想用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他的人虽然声势浩大,但大部分老弱还是没有武器的,打斗中弄伤了自己,那可都是损失啊。 他扯了扯紧跟在他身边的一名老弱,凝声道:“戎耳,你代我喊话。” 那戎耳哪敢推辞,立刻便乖乖应声,紧跟在乌玖身边,他没了往日的油滑狡诈,乖顺的如同羔羊一般。 乌玖同他耳语了几句,很快,戎耳那尖利刺耳的声音,便响彻了整个部族:“奉族长大人令,投降不杀,要想活命,立刻背身趴在地上,双手巨举!” “各组族长分出人来,看管降者,但凡有人异动,杀无赦。” 两条命令一起发出,用的族长戎骁的名义,格外有威慑力,立刻便让杀红了眼的部众清醒了过来。 戎骁刚将身边的几名敌人震退,他魂力外放,没有留情,看着那几名壮汉跪地吐血就剩一□□气儿的模样,便没再乘胜补刀,去追击其他敌人了。 杂部之内,除了鬣氏的族人,还有很多其他更为弱小的兽族,一听到声音,哪里敢不应,为了活命,很快,部族中,便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不少人,让那些原本准备着拼命的老弱们,急的干瞪眼,好在,即使投降的是大多数,也总有几个负隅顽抗的家伙,这群老弱立刻便很有颜色的兵分两路,一部分看管投降的俘虏,另一部则去支援对抗敌人的青壮们,那些借着孤勇想要死战的家伙们,很快便悲愤的发现,自己三拳难敌四手,根本没有一丝胜算,再加上对手大多是有着更高魂阶魂勇者,这场一边倒的突袭战,很快便接近了尾声。 首恶被押解到族长大人处,一众降者被捆绑了手脚,串成一串,放到了部族中间的空地,准备的物资被作为战利品,由八名灰羽雏鸟整理汇总。那些被拎出来当做添头的老弱们被解救出来,虽然满身伤痕,虚弱不堪,好歹还活着,看到了同族,他们激动的不能自已。 戎耳呆呆的看着人群里那几名跟他相熟的同族老弱,仍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们,就这样胜了?看着自己的双手,戎耳还有一丝不真实感,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啊,不过是扯着嗓子喊了几句话而已,这胜利来的容易的让人不踏实,不过,看着那满地的俘虏以及堆满一车的物资,又在清晰的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不是幻觉,全都是真实发生的,这片刻的困惑,在看到这次的收获后,很快被狂喜所期待,那喜悦不仅仅是救回同伴,获得物资这件事,还有些更深的东西,似乎,这胜利本身,就让人高兴,因为,这可是他们跟随在族长大人身后,一起获得的呀 , 而他,是亲自替代族长喊话的,是个荣耀的传声筒! 一时间,除了与有荣焉的戎耳,一众老弱们都陷入了神奇的激动情绪里,他们还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集体荣誉感,胜利带来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丰足,精神上的满足感更让人难忘,而这便是戎骁跟乌玖想要带给他们的,他们要从最开始便树立一个信念,只要跟随者他们,便可以不断的走向新的胜利! 杂部内的族长屋棚,作为鬣秃的私人住所,自然是整个部族最为阔大的所在,虽然华丽程度不及前族长戎术,但在这弱小的杂部之中,也算不错了,受伤的鬣秃被一众人带到了屋子里,屋内的正座已然异主,此刻,他作为囚徒,跪俯在了胜利者脚下。 鬣秃不甘的抬起头,面前的两人让他大感意外,除了那名战胜他的异常年轻却强大的看不出品阶的犬裔外,还有一名羽族,不是高阶羽族,不过是灰羽而已,不但是灰羽,还是刚刚化形的灰羽雏鸟,这算是什么组合?鬣秃一时间有些困惑。 那小灰羽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转眼看过来,神情平淡,丝毫不畏惧他周身的气势,周身带着一种跟年龄不符的沉稳。 鬣秃一见,倒不敢小觑他。 他们两相护望,一时间,谁都没有先说话。 鬣秃猜测,眼前这两名年轻的领导者应该还没有决定好如何处置他,他眼珠一转,开始思索脱身的方法,很快,他阴声道:“我劝你们尽快放了我,你们是为了那几名犬裔族人来的吧,你们也看到了,虽然他们都受了伤,但好歹没有死,反倒是我的族人被你们打死打伤了许多,这件事,便算是扯平了如何?我放你们离去,不再追究今天的事情了。” 上座的两人,讶然的对视了一眼,最终,竟然是那名小灰羽率先开口了,却听他毫不客气的道:“这位……前族长大人,我想你还没有看清眼前的形势,你可是整部被俘,这一部的人,全都是我们的俘虏,物资,则是战利品,让我们放弃这些直接走人,便是我想答应,帐外的族人们,恐怕也不会答应啊。”他笑眯眯的说着跟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话,语气带着淡淡的调侃,让鬣秃气恼不已。 “我可是在好意提醒你们,我部才联系了一名烁金部族的大人物,他今天便会前来交易物资,若是让他发现了部族内的乱局,坏了大人们的事,你们恐怕要被整个游商群落追杀呢!”鬣秃高声威胁道:“烁金部你们不会不知道吧,那可是游荡在整个荒川泽最大的行商联盟,你们得罪不起的!” 鬣秃兀自叫嚣着,想让眼前两名年轻的部族头领知道厉害,进而知难而退。 但他扯着嗓子说了半天之后,却见那上首的两人只是互看了一眼,眼底满是深思,竟没有一丝畏惧!他惊疑不定的看着两人,哑着嗓子做着最后的挣扎:“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可不要自寻死路。” 这次,两人终于有了些反应,却见,那小灰羽在那年轻的族长耳边耳语了几句后,再次看向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看着那意味不明的笑意,鬣秃心底一阵发虚,却听得那小灰羽语气难得的温和道:“你刚刚说的这场交易,约的是什么时间?” 鬣秃心中一凸,猛地瞪大了眼,机敏的他立刻猜出了他们的打算,这两个黑心的小子,竟然打算黑吃黑! 第五十七章 57 “黑吃黑?”乌玖冷笑了一声, 但也点头道:“你若是执意这么想,倒也没有错, 不过,我这么做,可是为了救你呢, 你可莫要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你胡说!什么想要救我, 分明是你起了歹心!”鬣秃一听, 只觉得乌玖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恨不得指天发誓以证清白。 “胡说?那我们就来细细分说一二,你且说, 如今大雪压境,道路难行,那高高在上的烁金部大管事, 为何要放着自家好日子不过, 非要千里迢迢的来到这片荒僻之地, 同你交易?”见鬣秃闭口不言, 乌玖不紧不慢的续道:“想来,应当是你这小部族内, 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引起了对方的兴趣吧。”鬣秃做梦也没想到, 眼前的小灰羽竟然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核心。 眼见鬣秃张口结舌, 一副被说中的模样, 乌玖面色不变, 继续道:“我想,你起初应当打算的挺好,用手中的东西引起对方的兴趣,再提出兑换物资的要求,届时,对方想要这东西,必会带着充足的辎重过来,这样,你损失了些财货,丢了宝物,但好歹能度过这一冬,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便是如你所说那般,我同那大人已经商谈妥当,只等交易了,所以,你也莫说什么要救我的鬼话了,我是不会信你胡言的。”鬣秃见乌玖只一个照面,便准确的说出交易的情况,仿若亲眼所见一般,不由心底诧异,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依旧是强硬道。 谁知,对方闻言,却是摇头失笑,似乎在无奈于鬣秃的天真。 不等后者发作,乌玖先一步出言道:“想来,你是根本不知怀璧其罪的道理了,”说着,他也不管对方是否听懂了这个典故,更为直白的道:“我们且换位思考一下,若我是那位高权重的大管事,偶然从一个弱小杂部那里听到了对方身怀重宝的消息,我会怎么做呢?我兵强马壮,人多势众,那珍宝,直接来抢便是了,届时,又得了宝贝,还能趁机收获一批健奴,岂不美哉,那愚蠢的首领,竟然还奢望跟我交易,哼,我便先说些好话让他安心,届时出其不意,用最小的伤亡换得最大的成果,他又能奈我何?” 乌玖平实的话语仿若刀剑,直刺进鬣秃的耳膜,让他一张黑脸霎时变得雪白,不得不说,眼前这诡异的小童,直白而残忍的说中了一个鬣秃心底一直回避着不敢去想的一种可能,便是对方反水爽约,直接开抢! “不可能的,我同那游商交易过许多回,每一次都合作愉快,那大管事比他们更要有信誉的多,怎会如此,定是你胡说框我!”鬣秃嘶声道,妄图做最后挣扎的道。 “那我便再教你一个道理,”乌玖紧盯着鬣秃,一字一顿的道:“你所进行的这种不清不白的交易,最大的先决条件必定是两方实力均等,对方一口无法将你吃下,心怀忌惮,才会以物易物,给你一直以来相安无事的假象,但这种危险的平衡一旦打破,必定是一方财货两空的结局,商人重利,自然是获利最多,付出最少最好,交易双方,实力相差过大,对方何须跟你讲求公平?况且,你倒是说说,这大雪封路,大片的部族还闹着饥荒,那位高权重的大管事是带着大批的杀手轻装简行来的稳妥,还是额外带些招眼的粮食来更安全啊?” 一席话,终是让鬣秃面若死灰,乌玖有理有据,直接将整件事钉死,鬣秃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心底甚至暗暗生出了对方所料不错的感觉。 “好了,我费心跟你解释这么多,还是希望你的配合,快些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切莫再浪费时间。”乌玖换了个坐姿,支着脑袋一脸不耐的道。 “我们商定的便是今天,原本上午就该到了,但现在又下了大雪,恐怕是沿途有所耽搁,最迟夜半前总该会到的。”鬣秃垂头丧气的道。 “东西呢?他们看中的那件宝物又是什么 ?”乌玖继续追问道。 鬣秃张了张嘴,正要答话,忽听得大帐之外有人行来,不由谨慎的收了声。 来者步履蹒跚,每一步都似在拖行,一副腿脚不好的模样,让躐秃不由暗暗诧异。 很快对方走到了他身前,却是个十岁上下的半大孩子,也是只刚化形不久的灰羽,不过,后者身上跟乌玖相似的沉稳气质,让鬣秃不敢小视。 “东西已经全部点清了。”对方似乎跟跟乌玖相熟,说话时恭敬中带着亲昵。 “说说看。”乌玖的视线随即转移。 “我们刚刚着重统计了车上的物资,一共发现了骨刀九把,麻衣十件,兽皮三十张,麻绳一百捆,完整的兽骨一副,锋利的兽齿两包,还有魂晶一袋共三枚,紫羽币一袋共七十一枚,这两样东西是看守的戎氏大哥认出来的,说是用它们可以去郡都兑换物资,是很贵重的东西,我便直接带回来了。乌八将两只巴掌大的口袋递给乌玖,顺便解释了一下袋中的东西。 乌玖将两只口袋接过来,发现都颇有分量,其内的东西应当不少,乌玖在结界内学习过荒川泽的货币,发现除了中都发行的流通货币方孔钱外,四座郡都也都有单独发行的货币,在各自的郡内流通,而流通于牧云郡的便是乌八所说的紫羽币了,乌玖拿了一枚在手中看了看,却见币面呈羽毛状,两面都有紫荆花纹饰,样式十分精美,至于那魂晶,相较于规整的紫羽币则要原始的对,不但形状大小不一,表面也十分粗粝,一副原始矿石的模样,乌玖却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魂晶价值却要高出紫羽币许多,这些斩杀妖鬼后得到的能量结晶,不但可以扩充魂勇者的魂力,还能拿着去郡都换取功勋,更是可以直接做货币使用,依照大小品阶换算价值,跟其他部族交换等价物,算是个货真价实的硬通货,想来,这些紫羽币跟妖鬼魂晶,应是那鬣秃历年来的私藏,否则,对方也不会一副如丧考妣的心痛模样了。 乌八见乌玖接过东西,又从怀里摸出了一面只有一指宽,通身翠绿的石板来。 “还有这件东西,我问了许多人,没人知道是什么,不过,应该也有些价值,便一并带来了。” 鬣秃死死盯着那碧色的玉石,只觉得呼吸都顿了顿。 乌玖看了他一眼,随后才道:“这东西也是从那大车上找到的?” “那倒不是,这件东西,是从一名鬣氏族人那里搜到的,他应是十分着紧这件东西,差一点便冲突起来,不过,被随同的戎氏大哥打败了,”乌八平铺直叙的道,仿佛当时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危急之处,“当时我们本来是想要挨个搜索食物的,这些杂部太过奸猾,吃的都随身藏着,我们一个个的搜身,才查到了他身上。” “这么看来,食物是没有得到多少了。”乌玖随意的拿过那翠色的玉石,问的却是物资的问题。 “确实没有太多,除了一点点杂谷肉干,就剩些草根麸子了,我们点了下数字,怕是不够大家吃上两顿饱饭。”乌八有些嫌弃得道,这点食物,连他们自己剩的都比不上。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吧,让我们的人按组休息,轮流值守。”乌八闻言立刻点头,他也不在此多呆,汇报完毕,就安然的退下了,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多看跪在一旁的鬣秃一眼,仿佛对方是一团空气。 随着乌八的离去,乌玖终于再度将目光转向了屋内的鬣秃,后者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所有的老底都被揭掉,没有任何底牌的鬣秃,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头待宰的猎物那般无助。 “看来,便是这东西了。”乌玖观察了一下鬣秃的脸色,随后,将那一指宽的玉石拿出来掂了掂。 “这可是一件重宝,你可莫要摔坏了。”鬣秃只觉得心累极了,看着乌玖的手,心头发颤,这东西纵然此刻已经易主,他身为前主人,还是异常珍稀的,看着乌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不由大为焦急。 “你连这东西究竟是何物都不知道,又为何这般着紧。”乌玖看着一脸紧张的鬣秃,不由揶揄的道。 “难不成你知道这是何物?”被乌玖连番戏弄,鬣秃气闷异常,闻声不由没好气的道。 却听的乌玖哼笑了一声,手心一道明亮的光华闪过,那灰扑扑的玉石板立刻如充满了能量一般,隐匿其上的符文大亮,一股清新的气息从其中迸发出来,离得近的鬣秃闻嗅了一下,只觉得心神一清,就连伤处都轻松了许多。 这次,鬣秃是真的诧异了,他根本无法想象,眼前这年岁不大的童子,竟然真的知道这宝贝的用途。 他深深的看向对方,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出,对方究竟是何来历,明明不过是一只刚刚化形的劣等灰羽啊。 而乌玖显然没有过多解释的习惯,不但没有解释这玉石板真正的来历,甚至于连鬣秃眼底的困惑也没有兴趣详说,他轻松的将玉石板收好,没有更多言语的模样,反倒更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鬣秃登时被震住了。 却见对方再度抬眼看向他,不紧不慢的道:“既然前情全都理清了,现在便说一说我们对你跟你的那些部众的处置了, 鬣秃闻言,心下一突,登时摇散了其他念想,专注的听了起来。 却听得对方一副我很大度的模样,慢条斯理的道:“念在那几名同族还活着,你们作恶也未在我眼前,又亲自献上那一车物资跟这件重宝的份上,这次的事便暂时揭过了。” 鬣秃闻言,便是心下早有准备,面上还是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七八个半死不活的老弱换一整车东西,这买卖还真是好做,不过,身为阶下囚,他也没有立场说些什么,只不住的点头,证明乌玖所言不虚,对方这样的决定真是宽仁大度的典范。 却听得对方悠然道:“不但如此,我还要帮你一个大忙,让你免除性命之忧,刚刚我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吧,”鬣秃想到刚刚的对话,不由心下一沉,这一次,他点头时多了几分真心。 “既然收了你的东西,我们便有给你分担风险的义务,这次前来的那位大管事,便是我们共同的敌人,鬣秃,你可愿我部一起,共同御敌?”紧紧盯着他,乌玖一字一顿的问道。 第五十八章 58 在乌玖“忽悠”鬣秃的整个过程里, 戎骁一直都没有开口,只沉默的坐在一边,但,他深不可测的实力跟外放的威压又岂是轻易能够忽视的,鬣秃小心应付乌玖的同时, 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着一侧的戎骁, 只怕自己一个应对不妥, 被对方一掌劈成两半,一心二用的结果是, 鬣秃的集中力下降了许多, 交谈时不经意的忽略了乌玖话中可能存在的语病,被对方步步递进的有罪推定绕进了彀里。 作为一个纯粹的观众,戎骁将鬣秃全程的反应看在眼里, 眼见对方由最初的桀骜不驯到被乌玖猜中心事的惊疑不定, 直到最后被直接说服,拍着胸脯要跟乌玖合伙开黑, 将那原本被他看做是最大依仗的烁金部大管事一行一网打尽,戎骁虽然面上不显,心底还是由衷的佩服,这份口才, 他自忖是绝对没有的。 眼见鬣秃被带了下去, 刚刚气势夺人的小灰羽也跟着松了口气, 周身的气势也跟着收了起来, 他看向戎骁,笑的一脸开怀。 戎骁问询的看向他。 就见乌玖手腕一翻,刚刚被他收起来的那块儿翠色石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这是什么?”戎骁看着那一看便是好东西的石板问道,刚刚乌玖让石板发亮时,他也感受大了从其上散发出的和缓凝定的能量,这不具有任何攻击性的能量,让他十分舒服。 “这是一枚兵符残片”乌玖笑吟吟的道:“由神降皇帝所执掌的十二道兵符之一,我记得,羽族的古老歌谣中都有唱诵,你应该也听过吧。” “十二道兵符,十二则神令,神令祭出,妖鬼无踪……这,竟是一件神具么!”戎骁先是熟稔的说起这段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歌谣,直到最后,不由惊讶的看向乌玖手中的这片玉板。 歌谣中传颂的神具兵符,是那名下界的神鸟用自己的羽毛制作的十二件术法武器,每一件兵符上都融合了一种强大的法术,只要灌注满魄力,便无需额外唱诵或者提前准备,攻击直接瞬发而出,端得是威力无匹。 “我记得,十二道兵符在圣皇跟妖鬼的最后一战时,已经全部崩解了,一件完好的没有剩下。” “所以我才说这是件残片,虽然本体消失了,但是,残片还有许多散落在各处,这次倒是我们走运,这杂部之中怕连一只羽族都没有,会使用魄力的就更没有了,那鬣秃一直没弄清这究竟是什么,倒让我们捡了个便宜” 乌玖看着手中的玉石板,一脸珍惜的道:“如果我所看的记载没有错,这块儿残片,应当是由兵符*甘霖上脱落的,甘霖上封印的是一个恢复型术法,对战之中,只要我选定目标,凝神施为,可以让我方全体恢复体能,修复外伤,以我现在的魄力,每日可以使用一次,但也算不错了,”说着,乌玖有些可惜,但又不乏感叹的道:“虽是神具,也不过只剩下这一小片而已,效力跟威能都不及原身的十万分十一,辐射范围也有限,不过,它体量变小了,使用时也少了限制,现在由我来用,倒是正合适。” 说着,乌玖抬眼看向戎骁道:“一会儿你们去对敌时,我正好试试效果。” “对方来意不明,凶险未知,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稳妥。”戎骁闻言,不由皱眉反对道。 “正是因为凶险,我才更需要去,我是你的巫祝啊,正是要甘苦与共的时候,怎么能因为可能存在的危险,便裹足不前呢。”乌玖理所当然的反驳道,并习惯性的扯起了巫祝的身份这面大旗。 他说话时尚不觉得什么,听者却是心中一动,看着乌玖一脸认真的重申自己的“身份”,戎骁只觉得心底温热,神情都跟着软化下来。 乌玖丝毫不觉,低着头盘算道:“就像你说的,这一次敌情不明,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要带着所有精锐以及鬣秃杂部中的所有好手,这样一来,这杂部之中,便没有什么可虑的人存在了,我让乌八带人守着,剩下的人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如此便依你所说。”戎骁沉吟了片刻终于松口,随后不由道:“你对那鬣秃倒是格外宽仁,不但免他死罪,此战还要带着他。” “抛开部族之见,他倒真是个人才,各种腾挪,倒把这个小杂部经营的有声有色。” 不同于刚刚的竭力打压,此刻听得戎骁提起,乌玖眼底不掩赞赏道。 “他不过初降,你倒是信任他。”看乌玖如此赞美旁人,戎骁心底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信任?当然不是”乌玖哂笑了一声摇头道:“把他带在身边,便是怕他趁我们外出御敌时有所异动,怪只怪这敌人来的太过凑巧,才只能出此下策,不过事急从权而已,要不,我刚刚为何要啰嗦那么多,不过是先唬住他,让他暂时收敛不要弄鬼。一会儿对战,全程都让他跟在你身边,待此事了了,再细究其他。” 怕戎骁不明白,乌玖说的格外耐心:“我们现在的部族人数太少,人口分布也很不健康,以战力较少的老弱为主,能够进行战斗的青壮太少了,以后,我们要在这里立足,混编其他杂部是必须要做的,只有团结一起可以团结的力量,我们才能不断地强大起来,况且,这一次的机会太好了,我们先发制人,两部都几乎没有造成伤亡,矛盾或许会有,但是死仇却不会出现,一次并肩作战,是摒弃前嫌最好的方式,等鬣秃的人跟着我们一起做成了这一票,以后再调节矛盾,让两部融合起来,我们的阻力会小得多。” “有关那大管事的目的,全都是你的猜测,若是万一料错了又该如何?”戎骁想起了另一个可虑的问题。 乌玖闻声,不由笑着摇头道:“这种可能太低了,一成都不到,”想了想,乌玖最终还是从人性的角度说出了这种可能的渺茫:“一名真正的商人,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若他向来如此,也走不上大管事这样的职位。” “如果对方真的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好人”,你要如何对待对方。”戎骁坚持道,显然,并未被乌玖说服。 乌玖终于抬眼看向戎骁,看清了对方一直以来执拗的点,他心中一动,直接保证道:“如果真有这种“好人”,那我们自然可以临时改变策略,毕竟,他所隶属的烁金部也是个大部族,这种非必要的冲突,越少做越好,我可以答应你,我在处理这件事时,一定会坚守底线,绝不滥杀无辜,亦不会奴役他人,如果对方心中没有歹意,真的是带着大批的粮食前来,我甚至可以开放兑换,拿其他有价值的东西,购买它们手中的粮草。” 乌玖一边说一边看着戎骁的面色,眼见对方的神情完全放松下来,便知道他被说服了,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乌玖对于少年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对方是一个恩怨分明,但也有底线有原则的人,击杀仇敌,救助族人,斩杀恶人,顺便收缴一些物资,他或许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做,但是,截杀无辜之人,抢夺他人物资,这样的事,他是不愿意也不屑去做的,这跟他从小受到的教育相悖,而乌玖同样也不会如此没有底线的去做这种黑心买卖,此刻,见戎骁问起,便索性一次性把问题说开,他并不掩盖自己诡诈的心思,但也同样将行事原则理清,而这也是他以后会继续要做的。 一个部族,有两名主事人,这样的情况会无数次出现,毕竟,每个人的想法都有不同,在处理事情上,一定会有意见相悖的时候,乌玖将戎骁当做是以后的长期合作伙伴,自然更愿意将话全部说明白,这比让旁人心中暗自揣测要稳妥的多。 同样的,乌玖也希望,对方遇事不决或者有意见分歧的时候,能够跟他一样,保持这份坦荡,毕竟,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要携手一直走下去。 两人商议妥当,帐外的战场清扫工作也接近尾声。 得乌玖允许,鬣秃从被俘的人员里点了几名健硕的同族,乌玖发现,他并没有全部找鬣氏族人,而是平衡的从另外的混居群落中挑了对等的人手,不由又高看他一眼。 就见鬣秃将所有人招到了一起,神情激愤的指出了这次兑换的另一方险恶阴毒的用心,将乌玖的分析,添油加醋之后说了出来,让一群听众不由哗然。 “这一次,大人们愿意带领我们一切去歼灭敌人,不但是为了让我们亲自手刃仇敌,更是要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大家可愿同我共进退!” 这些族人显然习惯了听从鬣秃的命令,此刻,被鬣秃一席话激起了情绪,更是群情-激-荡,纷纷叫嚣着相应,甚至,刚刚因为战败而衰退的气势,都找补回了几分。 乌玖看在眼里,不由再次暗赞,人才啊。 有了鬣秃的协助,需要的人手很快集结在了一起。 就在乌玖一众集结队伍,准备外出阻击前来的商队的时候,另外一边,那支鬣秃望穿秋水也没有等来的“商队”,正在雪中艰难前行。 这是一支由五十名健壮的战奴组成的队伍! 被战奴们围在中间的,是一名身形瘦小的男子,他站在一群高壮的战奴中间,身形几乎完全被隐没,不过,他无疑是队伍的中心,就见他一边前行,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而周围的战奴,听到他的声音,便整齐划一的踏出了整齐的步伐,显得异常听话。 显然,这瘦小的男子驱使这支尖兵还不甚熟练,这只队伍前行的十分缓慢,不过,即使如此,战队本身的威势依旧不可小觑,战奴们全都是拥有魂阶的魂勇者,他们身负战甲手持兵刃,威风凛凛,气势汹汹,他们没有押送任何物资,也没有携带除了兵刃之外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很显然,他们的主人此行的目只有抢夺跟杀戮! 而他们,便是帮助他达成这一切的工具! 不得不说,乌玖在人性的把握堪称精准,他最初的预料,没有一丝出错。 第五十九章 59 “战,战奴!”鬣秃看着远远行来的那支队伍, 颤抖着道, 眼底满是惊惧,他好半晌才平复了心中的惊骇, 随即不由眼神复杂的看向一侧眯眼看着远方战队的乌玖, 一切竟然全都被他料中了,这年幼的男童究竟是何来历。 乌玖没有理会鬣秃探究的视线, 他的目光一直定在远处的队伍上, 五十名装备完整的战奴五人一行排成十列, 形成的方阵带着一股卓然的肃穆杀伐之气,这是一支行止有据的正规军,跟他们临时拼凑起来的一众散兵游勇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敌人比他想象中要棘手啊, 乌玖皱眉想到。 “我们还是逃走吧, 现在还来得及。”不等乌玖多说什么, 一侧的鬣秃便丧气的道,作为一名小部族的首领, 他能安全的活到现在, 最大的依仗之一便是看得清形势,眼前这群明火执仗的劫掠者明显是不可战胜的, 提前退走明显是最为稳妥安全的, 毕竟, 在绝对的实力落差面前, 无意义的挣扎只会让自己受伤。 “我们逃走倒是不妨事, 你们鬣氏一族要是整部逃离, 你猜那大管事会怎样?费了大半天人力,却没拿到想要的东西,他必定暴跳如雷,你就不怕届时,他发动整个烁金部族,在荒川泽全境对你们发动截杀?”乌玖闻言,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道。 鬣秃嘴角一抽,他怎么都没想到,乌玖竟会将他最初威胁的话语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那,我们就把那东西放在部族内,然后在偷偷溜走”鬣秃很快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随后,不由满脸希冀的看向乌玖。 乌玖冷眼看向他,哂笑道:“你以为他带了这么多人前来,真的是打算留下活口吗?若真是打着顺道搜集一批健奴的打算,二十余人怎么也够了,何须来这么多人?只怕他不欲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得了那东西,最初的打算便是向前直接推进,荡平你的部族,到时,你们便是留了东西,连最后这点依仗都没有了,你说,他是继续追杀你们,消灭掉最后的证据呢,还是好心的任你们把他得了东西这件事散布的全天下人都知道呢?” 乌玖毫不客气的揭穿了鬣秃最后的一点奢望,在任何时候,寄希望于对手的仁慈,本身就是十分愚蠢的。 况且,那东西已经入了乌玖的手,怎么可能轻易交出来,他又不是慈善家。 这下,鬣秃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想好的所有退路,都被乌玖一句话堵死,真的是绝望至极,好在,此刻,一直默不作声的戎骁终于发话了。 “那队伍有些不对。”戎骁沉声道,打断了乌玖鬣秃两人的眉眼官司。 就在乌玖毫不留情的恐吓鬣秃的时候,他一直在看远处队伍的走向,此刻,发现了远处的不妥,不由直接出言指出。 “哪里不对?”乌玖立刻便转向他问道,点子太硬,能找到突破口的话,乌玖也不想去硬碰硬。 “那队伍周遭一直有一股奇特的魂力波动,源头是中间那名主事者。”戎骁指着队伍中心处那矮小瘦弱的男子道。 “你是说,他一直在使用魂力?”乌玖虽然对于魂力的感知并没有戎骁这么敏锐,但他还是很快从戎骁的话中,听出了问题所在。 “没错,而且,为了弥补自身魂力的不足,他还在通过吸收魂晶,不断的补充。”戎骁目力惊人,一眼便看到了人群里那名瘦小的主事者手中的东西,正是一枚品阶不明的魂晶。 “难道说,他是通过某种魂力术法控制这只战奴队伍的?”乌玖几乎是灵光一现,想到了某种可能。 “恐怕是了,否则没法解释他的行为,要知道,魂勇者的魂力一般只在对战时释放,因为魂力并不像魄力那样,遍布于此间,一旦消耗殆尽,只能通过自身循环缓慢恢复,而想要快速补充,便需要像他那样通过不断吸收妖兽的魂晶部补足损耗了,而这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他应该不会这么做。”戎骁轻声解释着。 眼见乌玖眼中精光一闪,不知在思索什么,戎骁继续道:“而且,这力量他应该控制的不算好,我感受到,那魂力的波动并不稳定,特别是对着比他魂阶更高的魂勇者,”戎骁指着队伍第一排中间的一名魂勇者道:“他的魂阶在一众人中为最高,已经达到了四阶顶峰,那波动的魂力在他周围的束缚最为微弱,而他的步伐,跟旁人比,也有些微的不协调,那主事者恐怕是怕他一个人乱了这战阵,所以,直接将他放到了冲锋的最前方。”戎骁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了这支队伍的最大问题。 “这么说来,如果我们打断了那主事者的施法又会如何呢?”乌玖此刻已经完全调整了思路,不由立刻开始思索反制的方法。 “那支队伍如果全部由魂力驱使,骤然中断了,应该会直接停下,或者失去控制到处乱走,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脱开了钳制,变得狂暴起来。”戎骁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要一路向前挺近了……”乌玖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低喃道。 不等两侧的人听清,乌玖便转开了话题,他看向戎骁,正色问道:“若让你对战这群战奴,胜算有几分。” “若是不从正面对战,只取巧的话,我有六成把握,不过,若我出手,必是死战,最后怕是要两败俱伤,他们活不下去几个人,我也要受到重创。”戎骁十分中肯的道,给出的答案却让一侧的鬣秃惊悚不已,他精明的小眼睛,不由的在两名少年之间睃来睃去,暗道,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以前可没听戎氏部族内出过这种猛人啊。 “若是让你带着两部的魂勇士一起呢”乌玖又道。 “作用不大,我们的人没有受过团战训练,贸然过去,根本无法攻破对方方阵形成的共同防御,还会面对他们的强力反击,到时我们不但无法战胜敌人,反倒会平白损失大批人手,还不如我自己一人前去。”戎骁摇头道,并不看好戎骁形容的团战。 “看来只能智取啊。”乌玖一锤定音,仿佛已经做出的决定,就见他转过脸来,微笑着看向了一侧的鬣秃。 鬣秃被他看得心中一突,随后又是一苦,这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乌玖那一串问题,原来是替他问的啊。 果然,就听乌玖道:“鬣秃,戎骁族长的话刚刚你应该都听到了,这支战奴队伍跟我的族人之间战力相差悬殊,我想要智取,你可愿意助我?” “大人是要我去诱敌?”鬣秃面如土色,闻言不由颤声问道。 “先说说你的想法。”乌玖闻言不置可否的道。 鬣秃不知道乌玖心中所想,咽了咽口水道:“如刚刚戎骁大人所说,现在,那支队伍的关键,便是那队伍正中的主事人,若是将他诱出来截杀,这支强兵的战力必将折损大半,届时,我们带人截杀,必定会容易的多,也可以避免无意义的伤亡。”不过,到时,我这条性命,恐怕也要不保了,鬣秃有些悲苦的想到,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你这个注意倒是不错,那便如此进行吧。”乌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最终一锤定音。 鬣秃闻言,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怎么就这样,把自己弄上-了一条死路的道路上呢,他看着眼前的童子想要请求他改变主意,但见对方此刻也正定定的看向他,那目光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决然,显然是不容许他拒绝了,不由心底发苦。 作为一名归降的前部族首领,鬣秃清楚的知道,这件事,他是不能拒绝的,否则,在全新的部族合并之后,将不再有他的立足之地,而同样,他也感觉到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若是做得好,这无疑是一份合格的投名状,让眼前这两位部族主事者能够高看他一眼。 所以,尽管心底发苦,鬣秃终是咬咬牙道:“一会儿,我会尽力去做,只求你在大帐中所说的,全都作数。” “放心吧,届时两部合并,不会有高低贵贱之分,以后,不再有戎氏部族,只会有混居的大型杂部,你鬣氏一族,我会好生对待。”乌玖毫不犹豫的承诺道。 “你往您能一直记得这承诺。”鬣秃看着乌玖,由衷的道。乌玖一番话,终于让他安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鬣秃面上惊惧惶然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 —————————————————————— 啮狡皱眉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暗道一声鬼天气,他自出发后便一路下雪,积雪落到身上,把夹袄都-濡-湿-了大半,一阵风过,便带来刺骨的湿冷。 啮狡打了个哆嗦,面色更差,想他打从出师以来,哪次出门不是锦衣华服,香车美侍,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登时,心底又把那位置荒僻的小部族骂了八百遍,若不是为了保密,他何须如此! 心中想着一会儿将那小部族踏平的景象,啮狡才将满心的不悦压下,手中的魂晶有限,他需要加快速度了! 消耗掉一颗魂晶,啮狡正想再用一次“精神鞭笞”,让战奴们加快速度,忽的,远处传来一阵声响,却是有人踏雪而来! 啮狡心底一突,正想令战奴戒备,就听得来着远远的便挥动着手臂,一边跑一边高声道: “前面可是烁金部的管事大人,我是鬣秃,杂部首领!” 啮狡闻声,心中一动,看清那面目丑恶的大汉手中并无武器,周身一丝魂力波动也无,不由一脸傲慢的道:“你怎么来了?” “大人迟迟未至,小人心中不安,所以一路迎了出来,没想到,真的得遇大人。”鬣秃俯低身形,一脸小意的道,那满脸惊喜又谄媚的模样,让人提不起一丝防备。 “那东西你可带来了?”啮狡闻言,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手心微微收紧,只要鬣秃敢答应一句是,他便立刻让战奴齐齐出手,将他-捅-成筛子。 “那么贵重的东西,我岂能随身携带,当然是放在部族内了。”鬣秃闻言愣了愣,理所当然的道,神情里有着适度的惊讶,他顺势抬眼看了看被战奴围聚的啮狡,有些疑惑的道:“大人,当初说好的粮食您可带来了,怎么没见啊?” “住口,你这是在质疑我吗?”啮狡被当面质问,不由疾言厉色的道,这才发觉自己有些着急了。 “不敢,不敢,小人岂敢质疑大人。”鬣秃立刻小心翼翼的道。 “哼”啮狡怒哼一声,并不领情,他阴测测的看着对方,盘算着对策,虽然,对方突然出现打乱了计划,但是,抓了他直接逼问出东西的所在,跟他最初的打算也没有差别,心底有了计较,他冲着对方道:“你且过来,我要问话。” “是,是”鬣秃低下头,诚惶诚恐的道,一步步接近着自己的目标,低垂的面孔掩盖住了眼底的冷意。 就在鬣秃跟那名为啮狡的烁金部大管事对话的时候,乌玖跟戎骁正隐在暗处,小心观察着。 “怎么样?”眼看整支队伍因为两人这说话的原因停了下来,乌玖立刻着急的问道。 “那魂力波动更弱了,近乎于无,想来,对方却是通过手中的魂晶驱使这群战奴了。” “看来,这支队伍的确是全都听他驱使了。”乌玖不由心中一定。 “这个距离,我可以用魂力将他击伤。”戎骁道,直接给出了一个擒贼擒王的法子。 “不妥,”乌玖摇头道:“我看他夹袄外有铠甲,那纹饰,恐怕有防御性术法封印其上,你贸然攻击,恐怕会触发那铠甲的防御机制,一击不成,他反应过来,怕是会有其他后手。”说着,乌玖指着对方腰间道:“我倒是有个取巧的法子,你看他腰间的都按那个,那些魂晶全都是他腰间的袋子中取出的,这个距离,能将那挂绳打断么?”乌玖指着对方腰间巴掌大小的袋子道。 “不算难事”。”戎骁道。 “好,那一会儿,你不要用魂力,只用工具跟劲气,将那兜囊打下来”。乌玖果断道。 戎骁点了点头,却又听乌玖道:“刚刚你说,直接对战会两败俱伤,若是不让你跟他们对战,只是从人群中劫人,救人呢?” “救一两个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一沾既走,并不是难事。”戎骁干脆的道,话语间,满是自信。 “那就好!一会儿如果一切跟我们的判断一致,是那战奴果真不再运转了,你便去,先擒那管事,然后救鬣秃,若是没了主事人,那战奴队伍乱了起来,你便直接击杀那管事,我们趁乱离去。 “我还以为你想要他去送死。”戎骁一边准备一边道。 “若是不让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如何能够卖力演出,替我们吸引注意,而且,如此好的机会,不利用一下,如何试他的真心,这是他部并入我部的投名状,不将他拿出来,以后,在部族内,他又如何服众。”乌玖既残酷又直白的道。 而此刻,那鬣秃已经按照啮狡的命令,一步步的朝他接近了,他低着头,眼底满是必死的决然。 啮狡则紧紧捏着手中的魂晶,悄悄发出了命令,战奴们自第一排开始,两边开合,分出了一条道路来,一副要让鬣秃从中通过的模样,只有啮狡自己知道,他是悄然改变了阵型,只为了一举将这名三阶魂勇者擒获! 两边都在暗暗戒备,一支打磨的极锋利的骨刃猛地飞出,只取啮狡腰间的兜囊! 这不含杀意又没有魂力附着的攻击,没有引起一众战奴的注意,就连啮狡穿在身上的宝甲都全无反应,啮狡只觉得腰间一轻,随后便是手腕一痛,手心里刚刚用了一般的魂晶掉到了地上,这突然地变故让啮狡根本没能回过神来,而不远处,鬣秃已然高喝一声,猛然暴起,跟周身围聚过来的战奴们斗到了一处。 啮狡想,他应该立刻捡起地上的魂晶,还要立刻控制住因为战斗躁动起来的战奴,但,他也只能想想而已,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完全脱出了他的掌控,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啮狡猛地抬头,甚至来不及看清来着的面孔,便被擒住! 太快了,他根本没有抵挡之力! 为什么护甲没有发挥作用?! 两个念头几乎同时升起,啮狡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这偷袭者的形式,对方就如同料定他会有所防备一般,竟然一开始便没有使用魂力!不过,这份后知后觉没能够帮到他,很快,他只觉得后颈一痛,昏了过去。 戎骁手段利落,敲昏了啮狡后,便带着他走出了战团。 随着啮狡失去意识,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刚刚还在跟鬣秃对战的战奴们,猛地停了下来! 这一战,竟以这样突兀而诡异的方式,停了下来! 鬣秃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他用魂力凝聚的利爪直直的爪进了为首的攻击者的腹部,造成了一个骇人的创口,随后才察觉不对,连连后退了数步。 看着对方,这为首的攻击者是整支队伍魂阶最高的,一名四阶顶峰的魂勇者,而此刻,他已经命垂一线,这种洞-穿-腹部的致命伤,很快便会造成脏器坏死,即便不会让他立即致命,失血过多,也会很快令他死去。 但,就是收到了这样严重的伤口,后者也没有任何异动,甚至在受伤后,连一声吃痛的闷哼都没有发出,他就那么直挺挺的立在那里,任由鲜血迸溅而出,仿若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让人看着一阵心惊。 鬣秃显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在连退了数步后,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战奴。 而此刻,戎骁已经带着昏迷过去的啮狡来到了他身前。鬣秃看着戎骁前来,不由心下大定,忙不迭的跑到他身旁,只觉自己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两人相顾无言,只看着这五十具陷入静默的战奴,虽然他们还保持着呼吸,但,呆滞的面容上,已经没有了多少活人的气息。 就在他们静静的看着这一众战奴的时候,乌玖也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戎骁问询的看向对方,乌玖缓缓摇头道:“把它们留在这里吧,带回去太危险,也不好运送。” 他看向那被鬣秃所伤的战奴,迟疑了一瞬,最终,祭出了手中的兵符,青色的石板上散发出一捧莹莹绿芒,笼罩在那受伤的战奴周身,很快,就见那刚刚被鬣秃发狠生生掏出一块儿肉来的战奴,身上的伤口竟然奇异的回复了! 乌玖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状态,不由暗自满意,只针对一个人,由魂力造成的非致命重伤可以一瞬间治愈,如果人数众多,这种效果应该会递减,不过,也很不错了,可惜只能使用一次,在对战中,只能在最需要的时刻用出来了。 心底合计了一番,乌玖抬头看向了陷入呆滞中的鬣秃道:“快把受伤的血腥味处理掉,这些战奴暂时不能动,切莫因为血腥味,吸引来了食肉的猛兽。” 鬣秃哪敢不应,闻言,不由连连点头。 迅速的处理完一切首-尾,将这群如木塑一般的战奴简单的隐藏了一下,乌玖最后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扭头,不再留恋的离去,时候不早了,他们需要去跟早已退到一里之外的部众们汇合。 在乌玖一众离去许久后,那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四阶顶峰的战奴,呆滞的眼中,恢复了几分神采,他微微转动头颅,沉默的看着乌玖离去的方向。 雪更大了,风卷走了所有的气味,这群没了指引的战奴们,默默的在雪中等待着,等待着那更为酷冷的寒夜的降临。 —————————————————— 啮狡从昏迷中悠悠转醒,一睁眼,先看到明黄的篝火,他警惕的看向周围,陌生的帐子让他终于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想到被俘的经历,他心底不由一阵恼恨,从掌事到现在,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该死的贱种,若是落在我手里,我一定要让他变成最低贱的“决斗战奴”,生受噬魂之苦,天天被精神鞭挞!他心底将那连脸都没看清的偷袭者诅咒了百八十遍,随后才开始苦想对策。 他最先检查自身,随后沮丧的发现,他身上被-剥-了-个干净,别说带有暗纹的宝甲,头顶的发簪,锦衣,就连内里的里衣,跟叫上的鞋袜都被一并除掉了,如今,他-赤-条-条-的被两根兽筋制作的皮绳五花大绑,便是有千般计谋,也施展不了了! 意识到这一点,啮狡面上的冷意更浓了,心底再次将那该死的偷袭者诅咒了个百八十遍,他一脸气闷的抬眼在屋中巡视,最终,目光落在了篝火一侧的软塌上。 就见一个小童正坐在那里,一堆杂物堆了满榻,他似乎是在把玩它们,不论是精巧的发簪,华美的衣饰,还是兜囊中的魂晶跟书契,都是他摆弄的对象,借着火光,他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眼底满是兴味。 啮狡看到那堆东西,不由眼前一亮,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丢失的那些东西,竟然全都被摆在眼前! 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那堆东西,眼见那小童从兜囊里翻出了一张书契在火堆前来回摆弄,不由吓得一哆嗦,厉声道:“快放下!” 那小童似乎被他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精致的五官倒让啮狡愣了愣,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不过是一只劣等灰羽而已,片刻的怔怔后,他重新恢复颐指气使的气势,冲着对方厉声喝道:“快把那书契放下,若是损坏了,可不是你能赔得起的!” 小童看了啮狡几眼,似乎畏惧一般朝后退了退,对方疾言厉色的模样倒是真有几分可怕,但是,身上绑了一圈绳子后,便少了些威慑力,他很快就不怕了,昂着头,满不在乎的道:“弄坏了又怎么样?族长大人说,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仍凭我处置嘞!” 这该死的劣等灰羽!我的东西岂是你能轻易染指的!啮狡闻言登时大怒,便要喝骂,随后,他抓住了对方话中的一个点,不由惊疑的道:“你说,你们族长?这是在哪儿?你们族长是哪个?难道是那鬣秃?”啮狡猜测着,但又觉得不对,最后击伤他的人,明显手段更高明,没理由屈就在鬣秃之下,他已经完全回过味来,那鬣秃的突然出现,便是一个圈套,对方用他来吸引自己的注意,然后突然搞偷袭,真是奸猾至极,想来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啮狡在心底做着评价,正想听一下小男孩儿的话,分析出更多来。 谁知后者并不合作,哼声道:“才不告诉你呢,谁让你刚刚凶我。”小男孩儿昂着头,一脸臭屁的模样,让人看着心堵。 啮狡咬了咬牙,终于将散了面上的怒容,用最为心平气和的声音道:“是我刚才不对,我跟你道歉,你且跟我说说你们族长大人的事吧,若是让我满意,我便告诉你这些东西的用法,如何?” 谁知,那小童闻言,噗嗤一笑,摇头道:“这些东西怎么用,还用你来教我,这些衣服鞋袜,都是穿在身上的,兜囊是装东西的,发簪是固定头发的,我一看便知道了,哪里用得着你。”他鄙夷的看着啮狡,似乎他是个蹩脚的骗子。 “这些可都是魂器,每一件都有作用的,你就不想知道它们吗?”啮狡被他气得发昏,但还是耐着性子,用最温和的声音道。 “真的?”那小童终于被引起了几分兴趣,但还是迟疑的道。 “自然是真的,就说你手中这件东西,它叫书契,别看它不起眼,可是十分贵重的,其内蕴含着强大的术法,只要打开,便可以使用,你这个,里面有一个十分厉害的防护,只要撕开,便能够出发,你试试便知。”啮狡耐着性子道,言罢,紧紧盯着那小童。 那小童看上去似乎想要尝试,但想了想又摇头道:“族长大人说了,你是个狡猾的家伙,差点被你骗了去,若是我随意打开这东西,被它伤了怎么办。”说着,将那长薄薄的书契丢的远远的,一副嫌弃的模样 心思被一眼看破,啮狡不由面色一变,但还是强辩道:“你们族长又不认识我,如何能知道我是何种人,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你若是不想听,就算了!” “这倒也是,族长都没见过你,兴许是胡说呢。”没想到,那小童闻言,竟然连连点头,一副被他说服的模样。 “那你还不快试试。”啮狡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谁知那小童竟然摇头,坚决的道:“虽然族长大人可能说的有错,但是,他再三叮嘱了让我小心盯着你,我可是最听话的,可不能辜负他的期望。”小童一脸认真得道,语气十分郑重。 “你又是何人,你们那族长竟然对你委以重任。”啮狡状似无意的顺着他的话继续道。 “我是族长的巫祝!”小童立刻道,他挺起胸膛,仿佛十分骄傲的模样,看着啮狡嘴角一抽,心底对于那神秘的族长,评价登时低了几分,对方肯定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一只灰羽,甚至还没有二次化形,便得了他的青眼,想他手中,美貌的羽族不知凡几,品阶更高的,多不胜数,届时,倒是可以走走这条路,看看能够引诱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心中不住的算计着,却又听那小童道:“你且将这些东西的名称,作用全都说一遍,我这便去告诉族长大人,他最有见识啦,若是你全都说的没错,我便在族长大人面前给你美言几句如何?”小童兴冲冲的看着他,一副我很为你着想的模样。 啮狡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心底冷哼,他认定这小童想要用这些东西,又害怕他使诈,便要让那“见多识广”的族长大人,确定这些东西安全无虞之后,再使用。 他心底冷笑,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状似惊喜的道:“若是如此,可要谢谢你了”说着,他便十分乖觉的开始介绍每一样物品的作用,七分真三分假的话,被他毫无负担的说了出来,他就不信,那没什么见识的“族长”,能听出其中的破绽,不管是眼前这灰羽小童,还是他自己,只要他忍不住,打开了那书契,他便足以翻身了! 他紧紧盯着那离着火堆只有一线之隔的宝贵书契,心中做着最后的算计。 第六十章 60 “这铠甲叫“独龙软甲”, 四阶魂器, 是由独龙的脊骨和壳虫的外甲制作成的, 坚固无比,可以抵挡所有二阶以下魂器的攻击, 其上的纹饰, 是一个回力术法,任何魂力或者魄力的攻击,都会被吸收, 四阶以下的攻击更是会被直接反弹回去。”狡啮看着那遥遥在望的宝甲, 目光炽热,这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保命护甲, 威力无匹, 若不是那“族长”不按常理出牌,根本没有攻击他本体, 他才不会这样轻易被俘! 他想到此处,便是一阵恼恨, 竭力克制,才没有让恶意重新浮现在脸上, 谁知, 这片刻的停顿,也让听者不耐,那小童扭过头来, 指着另一件东西道:“这些呢, 快些说!” 被一个劣等灰羽颐指气使, 又让啮狡一阵气闷,勉强压制住心底的恶念,他忍着气道:“那根玉簪,叫做“海蛟之泪”,簪柄是由一颗四阶魂晶打磨而成,柄首的宝石,是大川深处品相最好的蛟珠,佩戴在身上,可以加速魂力的回复,还能定气凝神,免受百邪侵袭。”这件东西,亦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好在,有那独龙软甲打底,他此刻说出来,心头滴血的感受弱了许多。 怕那小童又开口催促,啮狡吸了口气,继续道:“那锦衣跟那里衣,虽然品阶不过一阶,防御力也不高,但其上的金丝纹绣,全都用的是冷杉郡的金蚕丝绣制的,穿在身上,寒季可保暖,旱季也可得一丝清凉,也算是不错了。”言语间,对于这些衣饰,并不算看中,有心人听来,却如何能不心惊,要知道,在这牧云郡诸部还在使用兽皮麻衣裹身的时候,对方已然穿上了高级刺绣量体裁衣的锦缎,这样的落差有多么巨大不言自明,这以经商为主的烁金部族,当真奢靡啊! 啮狡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这随意一句带给听着多少联想,他本就没将眼前的小童当回事,对方的年纪成了最好的伪装,最初的一番对话,更是让小童的憨直“本性”深入人心,这种认知让啮狡下意识的放下了防备。 说完这几件东西,啮狡终于将目光落到了位于软塌正中心——小童手中的那只兜囊上。 竭力压制住面部的异样,啮狡用最为平和的声音道:“最后,便是这个兜囊了。” “这也是魂器?”小童抬头兴致勃勃的道,根据狡啮刚刚说的话,竟都学着举一反三了。 “只有武器和防具方能称为魂器,这兜囊,使用魄力制作,是为魄具,是盛放物品的,由特殊的术法摄取魄力投印其上,便可放下更多东西。”听着小童毫无尝识的发言,啮狡忍不住纠正道:“我这兜囊,足有四方,是现有的最大的一种承装工具了。” “四方?”小童抬起头来,眼底满满的求知欲。 ““方”是都囊的衡量法度,一方,便有那一张软塌大小的空间,四方,差不多,便是四张软塌大小的空间。”啮狡忍着不耐,不情不愿介绍道。 “难怪这里面,怎么掏都有东西。”那小童闻言登时来了兴致,开始不住的在其内探索起来,那兜囊之中,似乎的确有着一个一广大的空间,他半只手臂都隐没其中,很快,便掏出来数十枚大小不一的魂晶,还有几张薄薄的纸卷从其内掉落出来,登时,堆满了整个软塌。看着啮狡眼角不住抽搐。 “怎么只有石头跟纸,没有其他东西。”看着满榻的东西,小童十分失望得道,显然,这些东西,没有那些华服宝甲来的吸引人,没什么眼力的他,根本不知道它们的价值。 啮狡已经不生气了,跟没见识的乡巴佬生不起气,他吐出满腔的浊气,耐着性子道:“那些石头,名为魂晶,可充盈魂力,制作魂器,甚至当做货币在市集进行兑换,可是好东西,至于那些书契……”他正要缓步推进到戏-肉-的部分,就听那小童很不自觉的截口道:“这些,可以当做羽币使用吗?” “自然,不同种类的魂晶价值不同,但是都比羽币或则方孔币要贵上一阶,换东西的时候,都可以多要半成呢。”啮狡出言道,忍不住露出了自己的商人本色。 “但是,这些东西放的这么乱,想要拿取的时候,岂不是很不方便,不是应该心随意动,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吗?”小童再度发言道。 “心随意动?这不过是个装东西的袋子,移动的仓库罢了,哪来这些个功能,你还要不要听我说,我说一句,你便有一百句跟在后面。”啮狡终于忍不住,怒声道。 “这些东西你不是都介绍完了吗?所以我才多问几句的。”小童抬起头,理所当然的道。 “什么说完了,还有那书契呢!”啮狡简直气结。 “哦~”小童仿佛终于意识到,还有几张“纸”没有被说道,他将那些纸卷堆成一堆,似乎很不在意得道:“你倒是说说,这些都是什么。” “你可别小看这几份纸卷,它们每一张上都封印了一个强大的术法,威力堪比一个五阶顶峰的魂勇者全力一击,最重要的是使用时不用额外的条件,只要打开,便可以使出。”为了引起小童的兴趣,啮狡几近吹捧,恨不得把那几张薄纸夸出花来。 “你说的,这书契,真的有那么厉害?“小童似乎有些不信的道。 “自然是真的,我一个被俘之人,何须骗你?”啮狡恨不得指天发誓,证明自己的“清白”。 小童似乎终于意动,拿起了一张纸卷,不过,他的手终于停在了那根皮绳上,摇头道:“这东西这么危险,我若一个用的不对,伤到自己怎么办。” “你最开始拿的那一张,可是防御术法,便是激发出来,也不会伤人,你一用便知,”眼看小童已经开始犹豫,啮狡立刻便添上了最后一把火,“你若还是不敢,大可把它们一并拿去给你拿族长大人,他本身便有魂力,这些东西的好处,他一试便知。”啮狡循循善诱道,一副全然为他人考虑的模样。 言罢,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低头思湖在纠结考虑的小童,忍不住心底冷笑,没见识便是要被人骗的,他已然计划好了,若是这小童打开那张书契,直接中招便最好,若是他太过谨慎,将这些东西全都那给那主事的,他也不怕,刚刚,他所说的自己周身的宝物,全都是真话,对方一旦使用,立刻便会察觉到好处,这一来,自然降低了戒心,而人的贪欲也在此刻产生,既然,那些宝物都如此绝妙,又如何能忍住不去触碰那些书契呢,届时,他便能多一名战奴,有了他带着自己从这里杀出去,肯定不是难事。 一时间,啮狡只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只等着逃出生天,眼看,那小童隔了这么久,还在兀自低着头,他不有的焦急的催促道:“你还在犹豫什么,方法全都说给你了,怎的还踯躅不前?” “别的倒没什么,只是,我对这书契的实际作用和使用方式有些异议而已,”小童说着话,抬头看向啮狡,这一刻,他的眼神决然不同于刚刚的率直懵懂,那目光清冷锋利,直指人心,让啮狡一阵心慌。 “什,什么异议?”啮狡忍住心底的不安,强道:“你莫不是畏惧那族长,不敢前去!” 谁知,他话一出口,那童子竟然噗嗤一笑,摇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用激将法引我用这东西,看来,你也的确是没有其他后招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道:“正好,我演戏也有些累了,便到此为止吧。” 一改刚刚的无知童子模样,此刻,男孩儿面上有着宛若成人的成熟:“你刚刚问我,究竟有什么异议,那我便说说我所知道的书契好了,”他长身而立,不疾不徐的道:“书契,之所以称为书契,便是以文书形成的契约,据我所知,能够被称为书契的只有一种,那便是可以摄取他人魂魄,将人便做木偶傀儡的“奴隶书契。”一般,只有那些蓄养训练战奴的行商,游商,或是大族管事才会用到,毕竟,其他奴隶,不像魂勇者那般能量强大,桀骜不驯,必须通过额外的契约辖制,只用平日那些训练奴隶的法子,便可以让他们服服帖帖的,而且,训练出来的奴隶心智健全,也方便服侍,所以,只有战奴,书契是控制战奴才会用到的东西,可对?” 童子抬头,笃定的看着哑口无言的啮狡,手指随意的拨-弄-着手中的四份纸卷,摇头道:“没有什么攻击跟防御术法,这几份书契的作用一致,不论是我还是族长大人打开,都会立刻成为你的傀儡,届时,你有了现成的帮手,逃跑起来,便要容易的多了。” 啮狡便如同那被捏住七寸的蛇,乌玖每说一句,他的面色便要白上一分,显然,对方说的全都没错,甚至于,他的打算,都被对方料中了! “你究竟是谁?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要做戏骗我!”他愤懑的道,此刻,满心的算计被揭破,直接便恼羞成怒起来。 “不这么做,如何能探出你的虚实,”乌玖摊手,十分理直气壮的道:“如果你还有其他后手,必然竭力拖延时间,等同伴来救,但现在,你急于自救,见我见识浅薄,恨不得冒险用这等欺骗的伎俩,看来,你并无依仗,这些书契,便是你最后能够依靠的东西了,你说,我说的可对?” 言罢,他状似感慨的叹声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管事,竟然比一支部族的积年所存的财货还要多出数倍,铄金部的豪富真是让我叹为观止啊。“言语间,带着淡淡的嘲讽。 “如今,你都知道了,你要拿我如何?”啮狡不理乌玖的嘲讽,他更关心自己的处境,如今所有底牌都被探知,不由气苦道。 乌玖用手点了点下巴道:“说起来,这辖制旁人的法子,除了书契,还有另外一种,名为血契,我记得书上说,这是一种用鲜血写就才能得以成契的特殊书契,这份契约,以鲜血为盟誓,不可更改,不可背弃,是最原始牢固的主奴契约,若是契主身死,奴隶亦无幸免,你既然这么喜欢把别人变作奴隶,那我便让你也尝尝为人奴隶的滋味,这滴血盟誓,我便在你身上试一试效用,如何?” 小童的话直白中带着残忍,登时让那刚刚还一副桀骜模样的啮狡面如土色。 而就在此刻,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动,有人,从帐外走了进来,打断了刚刚的谈话。 啮狡立刻看向门边,却见最先进来的,是一名身量颇高气质卓然的少年,却见他年岁不大,实力却深不可测,啮狡几乎不用多想,便知,他必是童子口中的族长了。 不等他心下失望,却见另一个人影从他身后闪出,却是他留在雪地里的那名四阶战奴!对方在寒夜中踏雪而来,漫天的雪花,将他的眉眼都封上了一层薄冰。 啮狡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指着他,状似疯癫的命令道:“快,快杀了他们,救我出去!” 声嘶力竭的喊着,用于控制奴隶的特殊术法借助魂力,猛的放出,这么近的距离,又只有一名战奴,便是他魂力所剩不多,也足够驱使,他要先杀了这敢于对他使用血契的可恶小子,然后,让战奴跟那族长相争,即使不能打败对方,这些时间,也足够他拿回自己的东西,发起反击了! 他打算的极好,可惜,那向来听话的战奴,竟然违背了他的意志,后者居高临下的看向他,目光不再空洞呆滞,而是带着鲜明的个人情绪,那情绪是欲置他于死地的痛恨与厌恶,登时,啮狡仅存的一点斗志,跌入了谷底。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那陌生的族长,恨声道:“怎么会这样,你对我的战奴做了什么!?“ 引路的少年族长,听到啮狡的叫嚣,也转眼过来,不同于战奴的厌恶,那少年的目光带着更让人羞愧的情绪,他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冥顽不灵又异想天开的蠢货。 “怎么回事?”目睹了啮狡的闹剧,那童子终于出言道。 “让他自己说吧。”戎骁抱着胳膊在一边,神情里有着些许不易察觉的不悦。 乌玖困惑的看他一眼,却见那战奴径直走向他,跪俯在他面前,虔诚的道:“请大人救助我部,若能救出我部族人,我,朗越,愿率我部奉大人为主!” “你原是狡啮的战奴,如何挣脱了钳制?又要我如何救助你的同伴?”乌玖直直看向他,冷静的问出了狡啮最想知道的问题。 “大人用神力救我,我伤势恢复的那一刻,便挣脱了钳制,还请大人施恩,再次施法,另我的同族恢复过来。”那名为朗越的四阶魂勇者此刻低下头颅,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用最至诚的语气请求道。 “你竟对他使用了甘霖,那神明兵符的残片在你手里!”就在乌玖回忆着所谓“神力”究竟是何物的时候,一侧的啮狡再次插-言道,此刻,他转向乌玖,一副气急败坏恼恨不已的模样。 乌玖最看不上他这份色厉内荏的模样,见状神情也冷了下来,淡声道:“便是在我手中,你又要如何?“ 乌玖冷漠的发问登时让后者哑口无言,他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便是再气恨又能如何。 乌玖也不理会他,看着眼前的朗越,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去救人吧,希望你不要忘记刚刚的承诺。” 第六十一章 61 异族的突然入侵, 不但轻易俘虏了族长,还战胜了一众鬣氏族人,让小小的杂部登时陷入了混乱,虽然, 战局很快便结束了, 一众族人也没有受到什么锉磨,鬣秃大人更是第一时间出现,安抚众人的情绪, 但是,惶恐不安的情绪还是开始蔓延。 这种情绪, 在鬣秃大人挑走了部族内所有的好手,跟随者入侵者的首领一同离去后, 达到了顶点, 所有被剩下的杂部族人都畏惧起来。 剩下的人都将被杀掉的可怖留言,如同瘟疫一般迅速的蔓延开来, 让人惊恐不已, 所有剩下的人,都信了这流言,毕竟, 他们弱小又无用, 族长大人舍弃他们也是应当的,好在, 这最糟糕的想象最终没有变成现实, 族长大人很快便带着所有人安然回归了, 而且,他神情激动而喜悦,似乎并没有经历什么坏事。 紧接着,事情的变化开始有些让人目不暇接,首先,是部族在翌日多了几十名威风凛凛的高阶魂勇者,紧接着,族长鬣秃大人声明自己要卸任族长职位,追随戎骁跟乌玖两位大人,再然后,声势浩大的统计工作开始了,八名十几岁年纪的羽族,担任起了记录文书的工作,杂部的诸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年轻的羽族,更没有经历过所谓的登记记录,他们被维持秩序的高阶战士们分作数队,好奇又新鲜的参与到了这所谓的“登记”活动中来,最先接受完“登记”的人,往往会被一众人询问,而他们语焉不详的回答,往往会勾起更多人的好奇心。 在这种轻松而有欢快的气氛中,杂部的族人们终于忘却了最初的惶恐不安,他们开始站在队伍中,兴致勃勃的看向队伍的最前方,猜测着“登记”的具体内容。 乌八跪坐在书案前,手中是一分简写的记录,自从跟着乌玖学习记字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去使用它。数小时不间断的记录固然让他对于这种文字的应用更为驾轻就熟,但也让他手腕酸痛,腿脚发麻,纵然这种周身不适一直在折磨着他,但乌八面色丝毫不显,面色如常的做着记录。 而他自始而终的端方仪态,不但让接受“登记”的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也让其他几名小灰羽敬佩不已,毕竟,他们是绝对做不到这些的。 此刻,乌八将上一条内容写完后,再一次抬起了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高高瘦瘦的男人,他面容清秀,穿着也很朴素,在乌八的目光扫到后立刻变的束手束脚起来。 乌八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全天里,他登录的人员大都是这幅模样。 “姓名。”他凝声问道。 “莫莫。”对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胆怯又畏缩的道,这个名字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此时说起来,不由得有些露怯的羞涩。 “知道自己原本所属的族裔么?”乌八继续问道。 “族,族裔?”对方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歪着头,困惑而有苦恼,一副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模样,他生来便在杂部中生活,以前的部族是什么样子,早就忘记了。 “可会化形,若是会的话,化形给我看吧。”乌八对此毫不意外,给出了解决的得方案。有了化型后的模样,便可以大致判断出族裔归属了 “不,不会。”.漠漠羞愧的低下了头,窘迫极了。 好在,眼前的小灰羽直接略过了这个问题,继续道:“可有什么特长?”似乎是怕对方理解不了,他看向对方,进一步解释道;”就是擅长的事,比别人做得好的事,可有?” “我,我会编草,他们都说我编的极好呢。”莫莫不知道这算不算特长,有些不自信的道。 “有成品嘛?拿给我看。”乌八终于提起了一分兴趣,定定的看向对方。 后者一脸羞赧的拨开外衣,露出了其中的部分里衣,乌八定睛看去,却见对方的里衣竟然全都是由草编织而成的,不过,不同于锋利硌人的枯草,这些作为编织材料的工具柔而韧,跟皮肤十分贴合,编织出的图案也十分美观,暗含巧思,乌八看了几眼,不由安安暗暗点头。 “草我全都揉制了好多遍的,特别软和。”莫莫一脸紧张的看着乌八,一边磕磕巴巴的解释着,这还是他长着么大,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近一只羽族,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怕是要激动的跳起来了。 好在,眼前这位颇有威严的小灰羽很开检查完毕,就见他在一张摊开的兽皮纸卷上快速的记录了几个字,随后,又在一块儿被提前裁好的巴掌大的纸卷上小心的记录了几个字。 莫莫一个字都不认识,此刻,不由好奇又艳羡的看着肆意书写的小灰羽, 却见对方写完之后,将那巴掌大小的纸卷递给他道:“这个叫做身份铭牌,是你的身份证明,你的姓名专长全都记录在上面,你有特长,以后,说不的会得到大人的格外看重,这个铭牌是唯一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可一定不要丢了。” “好的好的。”对方连连点头应是,将那纸卷小心翼翼的收到怀里,一副生怕别人来抢的模样。 随着莫莫的离去,下一名登录者走了进来,乌八另起一行,又开始了新的记录。 这样的记录工作持续了整整数天,很快,杂部众人便发现,不但是他们自己,就连入侵他们的异族,跟那些强大的战士,也在接受着记录,更让人惊讶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入侵者们,竟然进入他们混-居的大屋蓬,并在那里暂居了数天。 杂部诸人发现,这些跟他们一起混-居的异族们,也有老人跟弱小,他们跟着他们同居同食,共同接受着高阶战士们的管理,这一切落在他们眼里,登时让有心人产生了一种感觉,似乎,这些入侵的异族们,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高高在上的神秘又可怕。 这样安然的氛围,让所有不安的情绪都慢慢退散,杂部的诸人们,开始试探着跟这些混进来的异族们搭话,这倒不是要刺探什么隐秘,只是单纯的无聊,毕竟,冬日里,闲散的时间太多,人们在有限的空间里,自然而然的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而在这群人里,有一个格外健谈的老人,登时受到了一众杂部的欢迎,对方不但口齿伶俐,也乐于跟它们攀谈,口中的谈资更是多不胜数,于是,一群杂部族人们,便在闲谈之中,了解到了有关这异族之中的两位主事者的八卦讯息。 “我们的族长大人,实力深不可测,独战五十名高阶魂勇者,不在话下。”那异族的老者得意洋洋的道。 “真有真么厉害?”人群里,有人惊异又不信的道。 “那还有假,看到族中那自成一堆的五十名高阶战士了吗?他们便是被族长大人打败了,才心悦诚服的前来投奔的。”那异族老者立刻拿出了旁证,让一众听者不得不信服,毕竟,那突然降临的一群高阶魂勇者可都正在部族中来回巡视呢! “一直跟随在族长身边的巫祝大人,更加传奇,别看它年纪幼小,他可是擅长医术的羽医,我族中很多人的顽疾都是被他医治好的。” “当真?” “骗你做甚,不但如此,他还通过了上神的考验,是第一人羽皇钦定的巫祝人选呢。”老者说到兴头上,开始自由发挥起来。 “上神的事可不能胡说。”有听众忍不住道,那飘渺的神明在他眼里是神圣不容xie-渎-的 “如何是胡说,若不是钦定,他如何能有那样的威势风姿,如何能让那五十名高阶魂勇士俯首帖耳,又如何能让你们的前族长鬣秃大人如此尊重呢。” 说话者言之凿凿,众人听来,似乎也的确如此,每次看到那小灰羽出现,那一队高阶魂勇者恨不得倒地跪拜了,鬣秃大人也是鞍前马后,殷勤的不得了,两相对比,当真是至高无上的尊崇了。 随着跟老者攀谈的人越来越多,有关戎骁跟乌玖的流言越传越广。 当然,这种事,光凭一次两次的闲谈,无法全然让人信服,但当这种谈话变的越来越多,当疑似的佐证变的越来越多,当有一天,周围的所有人都在暗暗谈论这件事,并列举出各自可信的证据后,最终,这众口一词的流言便会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届时,当有人妄图去质疑这份流言的真实性的时候,恐怕会愕然的发现,已经没有人站在自己身边,因为,所有人在听着有趣的留言时,也不知不觉的成了留言的传播者,进而成了最坚定的维护者。 当然,虽然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还需要时日,但是,不断刺激着听者的花样翻新的流言,还是让乌玖跟戎骁的个人声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向上攀升,伴随着两人颇具奇幻色彩的个人经历,他们的形象在众人口中,也悄然的发生着变化,杂部的族人们,对他们的称呼,由最开始的入侵者首领的异族族长戎骁以及他的小灰羽乌玖,变成了实力深不可测的戎骁大人,以及医术精湛的天选之子乌玖大人! 就在杂部诸人兴致勃勃的听着各类流言,并被流言潜移默化的影响着的时候,一切流言的源头,正兴冲冲的去拜见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戎耳走在这全新的部族中,心底有一种难言的畅快,在原本的犬裔戎氏,像他这样没有实力,无法化形的老弱,本应该困苦的死去,但是,现在的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个人的出现,让他有了些全新的企盼,此刻,他来到对方面前,心悦诚服的跪伏在地,虽然对方年纪幼小,但却值得他真心的尊重。 第六十二章 63 坐在上首的小灰羽一脸坦然的受了戎耳一拜, 待对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他才凝声发问道:“灰羽那边的统计工作已经开始收尾,你这边的工作做得如何了?” “不负大人所托,您给我的所有消息都已经传递出去了, 现在, 外面的所有人都在谈论有关您跟戎骁大人的传言哩。”戎耳闻言,立刻道。说到自己的得意事,他毫不脸红的开始表功。 “大家的反应如何?”乌玖看着他, 颇有兴致的道。 “大人们的事迹本就令人信服,大多数人都深信不疑, 几天下来,两位大人的威信与日俱增。”戎耳回应的极有水准, 一番报喜不报忧的对答, 听来十分入耳。 “那这之中的少数人呢?他们有哪些反馈?”乌玖却不吃这一套,立刻揪出了戎耳话中的语病。 “有几个不驯的家伙, 质疑大人您的威严, 叫嚣着您的医术无人见过,更不信您得到过上神的指引。”戎耳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 言罢, 他觑着乌玖的脸色,小意道:“这几个冥顽不灵的家伙, 我都记下了名字, 现在便报给大人”他一边说着名字, 一边讨好的看着乌玖,见对方没有喊停,便自以为摸到了乌玖的脉,登时笑的更加欢快了。 “便是这几个难缠的家伙,大人心中有数即可,以后等整部合并,多的是机会锉磨他们。”他一边说一边出着主意,一副十足的小人做派。 乌玖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的道:“他们并无过错,我为何要搓磨他们。” “这些人藐视大人的威严,只此一条,便该责罚!”戎耳并未听出乌玖话中深意,立刻罗织出了现成的“罪名”,言语间,一副为乌玖的愤愤不平的模样。 乌玖将他的模样看在眼里,终于哼笑出声。 戎耳这次终于察觉出了不对,登时乖觉的收声,不敢再多言了,一双奸猾的老眼偷偷打量着上首的乌玖,暗自揣测他的真意。 “我刚刚让你说出这些人的名字,不过是想知道,这小小的杂部里,还有几个明白人而已,你倒是会打蛇上棍,直接替我安排起来了”。乌玖一副玩笑的口吻,戎耳却哪敢当成玩笑来听,一时间,恨不得时光倒流,堵住自己这张多事的嘴。 却见上首的乌玖也收了面上的调笑之意, 加重了语气,正色看向戎耳道:“做好我给你安排的事就够了,不要给自己额外加戏。” “是是。”戎耳连连应是,心底的那些花头立刻都收了起来,面上再也没有刚刚“献计”时的谄媚。 乌玖将他敲打了一番,便将此事丢开,看着眼前重又变的恭谦起来的戎耳道:“警告的话,我只说一次,希望你记在心底,我这人向来赏罚分明,你做的好的地方,我自然也看在眼里,这个拿去吧,算是赏你了。”说着,他从腰间的兜囊里掏出一枚亮晶晶的紫色硬币,丢到了戎耳手里。 指着那枚紫羽币,乌玖沉声道:“这个便算是奖励你这几日来的苦劳了。” ”真的,真的给我吗?“戎耳双手捧着那一枚紫羽币还有些不可置信,这可是紫羽币啊,想他全副身家都没有一个紫羽币呢! “自然是给你的,以后,你若做得好,这样的奖励,我要多少有多少。“乌玖点头给出承诺,反正紫羽币都是缴获的战利品,他赏人一点都不心疼。 ”定不辜负大人所托!”戎耳立刻恭声应了,言语间,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热络,毕竟,实打实的好处就在眼前啊! 拜别了乌玖,戎耳喜滋滋的走出了帐外,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乌八,戎耳面上的笑意立刻收了起来,一扫身后,见退无可退,戎耳只得张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迎了上去。 “乌八大人。”他语调恭敬的打着招呼。谁知,后者根本不理他,只冷冷的看了他几眼,随后便哼声进到了帐中。 戎耳碰了一鼻子灰,不由暗道一声晦气,不过,这过结早在他领着戎豸一众去到据点,强占了几只小灰羽的口粮那一天便结下了,戎耳想要化解,也不是那么容易,得亏乌玖大人看中他,否则,他还真是讨不了好,在心底再次确认了抱紧乌玖的大-腿-不动摇的信念后,戎耳紧攥着手里那一枚紫羽币,摇着手走了。 乌八进到帐中后,面上的冷意还没有完全收起,见乌玖抬眼看过来,才勉强收住面色,低垂着头恭敬的道:“所有人员信息已经全部记录完毕了。“ “说说看吧。”主位上的小灰羽从软塌上抬起头来,语气十分放松。 乌八低头应是,随后查看起自己手中的记录来,此刻,看着兽皮卷上被他草草标记的重点,乌八油然而生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来,虽然所有信息都已经被他牢牢记在心底,但是,有了文字的记录,那些被他散乱的记在心底的内容立刻变得有条理起来,他陈述起来,也更为从容。 略一打腹稿,乌八语调沉稳的道:“这次统计,我部所有人口,一共四百二十八名,其中,犬裔部族共一百零四人,杂部二百七十一人,朗氏部族五十人,再有,便是族长大人,您,还有您的奴隶了。” 说着,他五八抬头看了一眼乌玖身侧缩身跪坐的矮小男子,眼神里带着些许好奇,这名来历神秘的奴隶现在成了八名灰羽闲时的谈资,因为,他虽然来历成谜,却似乎十分受到阿玖的信任,毕竟,就连自诩乌玖心腹的乌八自己,都没有随侍在乌玖身侧这样的殊荣呢。 而有幸获此“殊荣“的新鲜出炉的奴隶,此刻,正低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虽然他竭力掩饰,更始终低着头,但是,他眉心处那一道鲜红的血色符文,还是异常的的醒目,如同刺青一般,鲜艳又刺目,让人无法忽视。 乌八正悄悄打量他,就听乌玖又道:“我让你查访有特长的人,你可做了记录?” “有的,”乌八闻声,很快收回了视线,直接道:“我部之中,善于编织者有四十五人,木器制作,十五人,石器制作,九人,骨器制作,六人,除了那几名魂勇者,剩下的所有人都会制作农具,对于耕田也有心得, 杂部之中,善于编织者二十六人,木器制作者十人,石器制作 三人,他们不适生产,平日里食物大都依靠劫掠或者用手中的物资换取,故而,没有会耕田制造农具的,不过,他们常年用制成品进行交易,制作出的东西大都精巧美观,特别是那几名成熟的匠人,虽然人数比戎氏要少一些,但是,这几个能力突出的制作者制作的织物器皿更具巧思,不像戎氏部族那般外观粗糙造型相仿, 朗氏族人全都是战士,没有手工匠人。 另外,杂部之中,除了这些匠人,还有几人声称擅长找食,寻路的,如今天气有异,无法探明真伪,我全都进行了标注,以后大人可以一辨真伪。”说着,将手中的第一份纸卷奉上。 乌玖结果来翻看了一遍,随后道:”魂勇者这边呢?” “犬裔部族,连同族长大人,一共有十八名魂勇者,族长大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其他的,还有四名三阶魂勇者,跟十三名二阶魂勇者。 杂部除了鬣秃是三阶魂勇者外,还有两名鬣氏魂勇者达到了二阶,剩下的三十名魂勇者都是一阶,刚刚能够化形的水平,其中,以鬣氏族人最多,有二十人,剩下的十人则是图氏族人,他们在杂部中的人口也是最多的,不过魂力十分低微,除了这十名魂勇者外,剩下的全都没有化形能力。 除了两部之外,剩下的便是朗氏族人了,他们之中,除了为首的朗越是四阶顶峰外,还有十九名三阶魂勇者,以及三十名二阶魂勇者。 最后,乌八直接给出了一个骇人的数次,让乌玖都忍不住侧目,“朗氏战力竟然如此占优么。” “是的,单就魂力来看,确是这样。”乌八点头道:“不但如此,我根据大人的要求,将所有人的大致年龄进行了统计跟分析,戎氏部族,以老弱居多,青壮最少,杂部的年龄分布较为平均,但是,也主要以青壮为主,朗氏部族则全都是青壮。” “好了,我知道了。”乌玖点点头,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收起了兽皮卷,抬眼看向了身前的乌八,眼看便要交代一番结束谈话的架势。 乌八张了张嘴,终于忍不住道:“大人,我有一言,不吐不快。” 乌玖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但还是温言道:“你且说。” “大人,那戎耳是心思险恶之人,他曾经背叛过我们,您不应该如此信任他的。”终于说出了心底一直藏着话,乌八登时不再保留,从背叛据点给戎豸一众带路开始,将数天来观察到的戎耳的罪状全都陈说了一遍。 乌玖从最初的吃惊中回过神来,静静的听着乌八的诉说,对于乌八的禁言,他并不意外,反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难为乌八忍了这么多天,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第六十三章 63 “来,先到这边来坐。”乌玖朝着一脸肃穆的乌八招了招手, 拍了拍身侧的座位道。 “大人?”乌八闻言一愕, 他刚刚做完一番义正严辞的进言,没想到, 会得到这样的应对 “我二人许久没有闲聊过了吧, 这次正好有了个由头, 我便同你说道一二。”乌玖面色如常的道,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乌八无法,只得依言坐了过去,但是口中却道:“若是大人想要说的是有关戎耳的事,那怕是很难说服我了, 他所作的事, 我都是亲眼所见, 此人心术不正,不应得到大人信重。”乌八正坐着看向乌玖,神情里带着一分十分罕见的执拗, 想来, 戎耳的某些做法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了。 乌八语气坚决, 乌玖却并不接话, 指着他语调温和的道:”在我面前, 不要正坐, 随意一些。“ 乌八有些为难, 但见乌玖定定的看着他, 一副他不照办就不继续谈话的架势, 只得乖乖就范,换了个轻松一点的坐姿。 不再刻意的维持仪态,乌八登时觉得周身的筋骨都松快了许多,乌玖坐的比他还要闲适,两人靠的极近,轻松的氛围,加上被拉近的距离感,让乌八仿佛回到了犬裔部族中那个逼仄却温暖的小屋里,回想起过往,他面上的神情又温和了两分。 乌玖将一切看在眼里,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道:“你这几日一直维持着这个坐姿,周身的筋骨都僵了吧,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后在我面前都可以这般,切莫熬坏了身子。” 乌八听着乌玖一番老气横秋的发言,不由失笑,但知道乌玖这是真心的关怀,他还是倍感温暖。 “大人这几日去看过我们吗?”他不由问道,只道乌玖某日外出巡视的时候,看到了他们工作的模样,所以才会有次一说。“ ”那倒不是,“乌玖笑着摇头否定道:”我这几日事忙,一直都未出这大帐呢。” “那大人是如何知道的?”乌八不由奇道。 “戎耳每日会向我汇报一次部族内的动向,所有人的情况都逃不开他的耳目,包括你数日来的坐姿,他还向我进言,说你为了维持主事人的威严,所以格外辛苦,让我多加体恤呢。”乌玖微笑着,给出了一个乌八绝对想象不到的信息来源。 看着面色微变的乌八,乌玖不疾不徐的道:“不仅仅是你,其他七名羽族,包括鬣秃,朗越,还有几名威信较高的高阶魂勇者,每日的动向,他都有留意,除此之外,部族内每天发生的大事趣事,他也会整理一番,一并说给我听,而这些,我并没有事先授意,全都是他自己想到并且去做的。” 略顿了顿,看着低头不语的乌八,乌玖继续道:“这几日里,你们在登记所有族人名录的时候,我给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便是趁机混入杂部之中,散布流言,他不但让流言越传越广,而且,控制着舆论的走向,时刻关注着众人的反应,甚至记下了所有对流言反应不大甚至提出质疑的人,虽然,他这么做的动机不纯,但他得到的这份名单却是我想要的,记录归纳总结,把人群分类的方法,我只交代过你们,而他,不过通过观察,便学到了皮毛,仅就这份细致的学习能力,他便强于你们所有人。” 这下,乌八彻底安静下来。 乌玖看着他,语调平淡的重复着乌八刚刚罗列出的那一番罪名:“你说他骄横跋扈,奸猾狡诈,平日游手好闲,但在我看来,他每日的工作完成的都不错,不论是制造舆论还是言-论-管-控,手法都堪称优秀,他是我放在外面的眼睛跟耳朵,他胜任这份工作,并且完成的很出色,不但如此,他做的工作,你们暂时谁都做不了,他是一名旁人无法取代的特殊人才,若非如此,我何须去重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说到最后,乌玖无奈的耸了耸肩。 “但他心性奸猾,大人信重于他终究不妥。”乌八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坚持道,在他眼里,乌玖的个人安全是高于其他一切的,再有价值的人,如果有可能给乌玖本身带来威胁,都不值得信任。 谁知,乌玖问言,不由摇头轻笑起来,:“连你都知道他是个心性奸猾,惯于见风使舵的小人,我又有何惧?”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乌八,乌玖收了笑容,难得认真的道:“我知道他的缺点,也了解他的为人,能够提前预判他的行事方式,也可以做到不将弱点交付,他在我这里,永远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可用之人,这样的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隐藏的极深的貌忠实奸的人,这些人,永远不会把恶念写在脸上,不到危急关头,永远不会露出本来面目,你无从知晓,也无从防备,有时候,不经意的疏忽,反倒会蒙受巨大的损失,与后者相比,究竟谁更可怕呢?” 见乌八低头沉思起来,乌玖用温和的语调继续道:“说起来,你如此看不惯戎耳,多少也有一些私怨的成分在吧。” 乌八闻言,身形一震,他猛的抬眼看向乌玖道:“大人,我所说这些并不掺杂任何私怨。“ “你向我进言,的确并无任何私心,我知道的。”乌玖安抚的道:“不过,私怨总还是有的吧。” 乌八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最开始,他带着乌豸前来,还抢走了您留给我们的食物,若不是您跟戎骁大人及时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回想起当日的情况,乌八至今心底发冷。 “这几天来,你是否心里奇怪,那背叛其他人,带着戎豸去到据点内,还公然分走你们的食物的戎耳,不但我不责罚,甚至就连其他人也并不怨恨他?”乌玖-插-言道。 “的确,我一直不解此事。”乌八点头道 却听乌玖不疾不徐的分析起来:”其实,这件事细说起来,并不难理解,先从戎耳一众最初离去出走的原因说起吧。 因为自己的食物告罄,他不得已才会回到原来的部族碰运气,后来他带回了戎豸一众,虽然其行鄙,但却也情有可原。 他叫嚣着让乌豸抢夺你们的粮食,这些粮食将会分给谁呢?自然是剩下的所有戎氏族人,由戎豸主导分配虽然不可能做到公平,但最起码,很多人不会再饿肚子了,那些戎氏族人,将是正经的既得利益者,而他们本身的利益并太过受损,你说,他们为何要怨恨戎耳呢?” 见乌八一脸的震惊,仿佛才想到此点的模样,乌玖继续道:“这件事里,若说唯一有人做错了事,那便是你了,我听戎克说过,他曾经数次去找你商量粮食的事情,你们当时,明明还有足够的食物,为何不肯接济他们一些呢?” “但大人说过,物资只给他们一半的。”乌八喃声道。 “那是在我明确告知你们七日后会回归的前提下的,但这之后,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照我最初推测的向下进行,你们也应该根据情况的变化做出相应的应对,正所谓事急从权,我临走前也告诉过你们,在危机关头,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吧。 戎克受命保护你们,是唯一坚定的站在你们身边的戎氏族人,你们本应该站在统一战线才对,但你一直把他往外推,害他威严受损,不再能管束所有族人,食物告罄,他自然无力阻止其他族人自救,一切有因有果,你可服气?” 乌玖的一番话让乌八如梦初醒,他终是有些悔愧得道:“是我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引以为戒即可,”乌玖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要记得,能够坐在我眼前,被我如此说教的,就只有你们而已,不论是戎耳还是以后的其他人,他们见到我,永远要俯首帖耳,跪拜称臣,这便是你跟他们的本质区别,正所谓亲疏有别,你要永远记得这一点。” 见乌八连连点头,他又笑着道:“而且,万事不要只看一面,戎耳心性固然可恶,但是,做事颇有可取之处,你既然在看他,便不妨继续看下去,他能够成为我的耳朵跟眼睛,你为何不能呢?光你做记录的这几天,便有很多收获吧,归纳总结,着重观察几个重要人物,并不是难事,当有朝一日他不再是不可代替,我便换个其他人来做这件事,让你们舒心些,又有何不可呢?” 乌八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那点小怨气终于消散无踪,乌玖一番话,不但开解了他也让他终于找到了方向,他抬起头看向乌玖,认真的道:“大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仅仅是你,还有剩下那七人,时间不等人,我希望你们能够有足够的自觉,自己成长起来,成为真正的可用之人。”乌玖叮嘱道。 乌八郑重的应是。 乌玖见他眉宇间的情绪完全消失,这才开始交代剩下的工作:“既然人口已经统计完毕了,那么下一步就是分组了,这个工作,我会做,但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这样吧,你跟剩下七个人,一起去商量一份分组意见,明天交给我。” “必不负所托!”乌八郑重的道,他意识到,乌玖对于他们的考验,已经开始了。 目送乌八离去,乌玖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这七名灰羽,跟他从同一只育巢中出生,是同族亦是同类,不但情分不同,更是各种意义上的基本班底,乌玖只求它们尽快成长,以后,能够真正让他放心委以重任。 解决了这件小事,乌玖又将乌八呈递上来的那张兽皮卷小心的看过一遍,随后终于将目光转向了身侧那个安静的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奴隶。” 此刻,成为血契奴隶的啮狡再不复最初的嚣张不驯,他低着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似乎丧失了全部的意志。 乌玖看着他,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道:“等过几日分组完毕,我会召开大会,为了证实自己确有医治疾病的能力,我会当场使用“甘霖”,届时,它的使用次数,怕是又会变少了。” 蛇捏七寸,乌玖向来擅长抓住旁人的痛处,一席话说出,刚刚那如同死物一般的啮狡便猛的抬头看了过来。 乌玖无视他目光中的怨念,一脸无辜的道:“是你告诉我说,这种兵符碎片有使用限制,用的太多便会失去效力,你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为了便是得到它,想来,也是为了救人吧,怎么,这次不害怕我将这兵符的能量用尽了?”乌玖至今记得,数天前,他在啮狡面前使用兵符,将一众战奴解除奴役束缚后,对方痛心疾首的模样。 起初,乌玖以为他是通心失去了如此多的奴隶,随后他才知道,情况并非如此,他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自己使用了那枚珍贵的兵符,乌玖随即问起了有关兵符的情况,血契奴隶不能向主人说谎,于是,乌玖得以知道,这兵符的使用限制,不仅仅是每日一次的限制,还有一个,便是使用次数过多,效力会消失的限制,对此,啮狡的解释是,神具元身被毁,碎片只保留了积存下来的神能,但是,无法循环补充,所以,一旦神能耗尽,力量自然便消失了。 对此,乌玖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感到合理,毕竟,甘霖的恢复能力着实太强了,除了外伤之外,连一般的契约,诅咒,等负面效果也可以消除,若是能够一只无限制的使用,反倒违背常理。 此刻,啮狡也从最初的恼怒中回过神来,他定定的看着乌玖,冷声道:“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我这几日的行事,你全都看在眼里,何必明知故问呢?”乌玖淡声道。 “若我做的一切可以令你满意,你能答应将这枚兵符给我吗?”啮狡忍不住道。 “你的价值决定我的奖赏,我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也足够大方,所以,一切只看你自己。”乌玖看着他,微笑着道。 第六十四章 64 夜半,戎骁带着一身风霜回到驻地,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接去到了乌玖所在的屋帐。 进到屋来,戎骁一抬眼便看到了跪坐在乌玖身侧悄声低语的狡啮。后者丝毫不觉得自己跟主人之间的距离有多么近, 正专心致志的跟乌玖悄声私语着。戎骁眉峰微敛, 眯着眼看着那煞风景的家伙, 在他眼里,这不知轻重的小子差不多整个人贴在了乌玖身侧,乍一看去,几乎都要倾身到乌玖耳畔了,主仆之间问话, 哪需挨的这么近。 而乌玖不知在听什么, 神情专注极了, 片刻后,两人似乎对某件事达成了共识,乌玖连连点头, 看向那温顺小意的啮狡, 露出了罕见的笑意。 这一幕落在戎骁眼里, 登时觉得那细瘦奸猾的小子, 看上去更加碍眼了, 一时间, 就连归来时的好心情也散去大半。 啮狡本在悄声告知乌玖有关烁金部族的一些辛秘, 忽觉周身一冷, 却是被一道有若实质的威压笼罩了, 他此刻可没有宝甲护身,自然是万分惜命,立刻惊恐的抬起头来,寻找那威胁的来源,一抬眼,正看到戎骁看向他的目光,他立刻什么都明白了,直接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乖觉的后退了几步,让自己跟乌玖之间隔出了一大段“安全距离”。 而他显然做了个十分明智的决定,身处安全距离外的啮狡只觉得自己骤然走出了风暴中心,刚刚弥漫在他头顶的威压登时消散于无形,而乌玖也终于察觉到了戎骁的存在,他先是给对方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随后才疑惑的看向了一侧忽然退出老远的啮狡。 啮狡看向乌玖,正要出言解释,却见戎骁的目光也在此刻再度扫来,他登时没了说话的兴致,只道自己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乌玖已经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闻言便点头应允,放他自行离去,自从两人达成简单的口头约定,啮狡终于开始乖乖听话,发挥应有的作用,乌玖见此便不再拘着他行动,不过,必要的看管还是需要的,啮狡只要离开他的屋帐,不论是外出还是休息,都有朗氏族人随行看守,想来,在这群人眼皮底下,他也无法弄鬼。 啮狡闻声如蒙大赦,立刻逃也似的离去,乌玖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略一惊讶倒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对方原先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累了着急去休息也情有可原,兴许是这几天跟他对答,用脑过度,真的累坏了呢。乌玖感慨了一下,便将这个小插曲丢到了脑后。 收拾心情,乌玖转眼看向了戎骁,后者早已熟稔的靠到近前来,做到了篝火前他惯常所坐的位置。 “如何,找到了吗?”乌玖看着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找到了,的确在你所说的位置。”戎骁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太好了!”乌玖合掌道,眼底有毫不掩饰的喜色,似乎是终于解决了一件大事。 戎骁看着一脸喜色的乌玖,面色一缓,也跟着高兴起来,心底那一丝不虞登时消散无踪。 说起来,戎骁在乌玖收服一众朗氏族人后,便带着乌玖的嘱托离开了杂部,他一去数天,不再在部族中出现,便给众人留下了深居简出的神秘印象,而这个既定印象,也是乌玖刻意想要营造的,毕竟,一个神秘而强大的领导者,更容易让旁人心生敬畏。 于是,在乌八几人费心统计核查族内所有人口的这段日子里,因为流言而声望渐隆的族长大人留给众人的深居简出,行踪飘忽的既定印象,也开始慢慢形成,部族中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他们所敬畏的那个年轻的族长大人,其实,本人并未呆在部族之中。 “既然回来了,这几日落下的“功课”便抓紧补上吧。”没有多余的废话,乌玖直道主题,在戎骁疑惑的目光中,他从身侧取出了七八分记录着密密麻麻记字的纸卷,一并送到了戎骁手里。 “这是?”戎骁接过这一堆直制资料,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乌玖。 “这几份是现有部族成员的详细身份信息,包括姓名所属族裔特长等等,这些,是戎耳跟乌八分别罗列出的需要注意的人员,他二人侧重点不同,但都很有意思,这些,是对于部族接下来的构架安排,以及简单的部族规章制度,你看看,有意见的话尽快提,后日我要召开大会,宣讲此事,届时,便要作为固定的行事准则执行,再要修改,就不易了。” 戎骁看着这一份份大部头,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怎会有这么多。” “这是数天来的积累,乍一看去确实有些多,你先看着,我在旁给你讲解说明,便有条理了。” “我看你心中已有计较,便照你心中所想去做便可,何须弄得如此麻烦。”得益于结界之中培养的默契,戎骁十分信任乌玖的判断,此刻,见他已经将所有一切落到了纸面上,便直接道,言语间,带着绝对的信任。 “那怎么行,”无就摇头道:“你是族长,所有事,我都要跟你商量之后决定,怎么可以擅自决定呢,更何况是部族建立之初,需要夯实地基的时候,现在的一个决定必将影响着未来部族的发展,自然需要你在一开始便参与进来。”在这件事上,乌玖少有的坚持,而且理由也十分入耳,心底妥帖的乌玖乖乖坐好,打开书页,看了起来。 乌玖看着他翻开了第一叶,不用细看,便能复数其上的内容,有他在一侧提纲挈领的讲述,戎骁的压力大减,看起来也不吃力了。他听着乌玖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来,便能想到这些内容被他繁复研究了多久,听得也越发认真。 一番讲述后,戎骁已经对于整个部族的人员有了个大致的印象,乌玖说每个人的时候都会带着相应的容貌跟性格特点,戎骁相信,便是一会儿去到部族外见到真人,也不会认错,就这样,将所有族人信息熟记于心后,乌玖向他展开了那张部族人员组织构架的图纸。 不同于其他所有部族那样,只有族长、巫祝跟族老的扁平式管理架构,乌玖在族长跟巫祝之下,又分别设立了相应的一系列权责明确的部门。 戎骁依次看去,就见族长名下,便有“护卫队”跟“纠察队”两个独立的部门。而巫祝的名下,则有“教化小组”、“内务小组”两个部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单独的“后勤小组”列在他们二人中间。另,还有一个单独的“监察小组”,游离于所有部门之外。 乌玖指着这张草图,一一解释起来:““护卫大队”跟原本犬裔部族的魂勇士们职能相同,平日里一致对外,负责护卫部族安全,震慑宵小,在于其他部族发生冲突时,他们负责进行征战,帮我们战胜敌人,这只队伍,最少得有百人,以后,根据部族人数,不断进行扩充, “纠察小队”用于对内,负责保证部族内的稳定,规范族人的行为,确保所有人依规行事,这只队伍,主要是防备部族内有人作奸犯科,起到管制跟震慑作用,暂时不需要太多人有二十人左右,足够运转即可、 “教化小组”暂时负责教授文字,统一语言,扩充所有人的基础知识,在族人之间出现矛盾时,也可以先由“教化部”居中调节,若有人违背部族规则,需要惩戒的,则进一步,可以由“纠察部”进行相应的惩罚, 至于“内务小组”,暂时负责管理一些其他部门无法解决的杂事,完成一些文书以及记录的工作,以及部分事由的上传下达, “内勤小组”则负责管理部族内的大件物资,食物跟取暖物资的发放,以及带领众人,统一进行每日的制造、织造工作。 “至于这个“监察小组”它负责监督所有在职人员的行事,将以权谋私仗势欺人的在职人员揪出来,同时,它们还负责消息的传递,流言的散布。” 乌玖将所有部门的只能一一讲述给戎骁听,最后道:“这只是个粗略的轮廓,部族内还有大批的匠人,不过,现在,匠人们能力不显,还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合适的管理人才,且先看着,以后,找到合适的人才了,我将成立单独的部门,将他们单独列出来,此刻,便暂时归到内勤部统一协管,还有专门管理农业牧业等物产生产的部门,现在暂时不需要,便也放一放,这些职能部门的名称也是一样,现在人数太少,每个部门人数不会太多,暂以小组代称,以后,当这些部门运转起来,人数越来越多,我们再慢慢加码,将只能部门的规格称谓慢慢提高。” 乌玖显然想了很久,此刻说起来,没有任何停顿。 “你让鬣秃作内勤小组的族长?”戎骁将所有部门的领头人员一一看下去,很快便发现了鬣秃的名字,不由眉头微皱。 “选他主要是为了安抚杂部众人,毕竟,我们的成员组成里,以杂部人数为最,而且,鬣秃此人,勤务管理方面很有天分,这些工作几乎是他当时在做族长时便做熟的,我很看好他的表现。” 戎骁闻言,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了,他将书卷合上,闭目思索了片刻后,才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至于说要提意见,一时间,我倒也想不出来,且多给我一天,让我想明白再回你吧。” “当然可以。”乌玖立刻点头应允,随后,他笑眯眯的看向戎骁,在后者问询的视线里,献宝一般捧出了一根玉色的发簪来。 “这个先给你,我看这几日缴获的东西里,就这样还算合用,便给你留下了,至于那软甲跟锦衣,我还留着有用,你便不用打主意了。”他急急的拿出的东西,却是从啮狡那里截获的“海蛟之泪”。 乌玖这么做,本心而言,是为了堵戎骁的嘴,那独龙软甲他有大用,就怕戎骁一眼看中了,拿了去,不过,此时,他将玉簪双手奉上的模样,落在戎骁眼里,便有了别样的意味。 “帮我簪上。”戎骁定定的看向他,提出要求道。 “我?”乌玖指着自己,有些愕然的道,只想着送礼了,绝料不到还有后续服务。 戎骁将那玉簪摊在手心里递到乌玖面前,无声的发出邀请。 乌玖一脸纠结的拿起这支刚刚送出去的玉簪,登时为难起来,想他乌小大人两辈子没留过长头发,打理头发从来依靠专业人士,给别人“做头型”还是第一次。 眼见戎骁已经回过身去,静静等待,被赶鸭子上架的乌玖只得凑过去,看着后者满头乌发,乌玖笨手笨脚的捋了几下,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从何入手。 少年的头发发质极好,柔顺而浓密,微卷的发丝摸在掌中,有奇特的蓬松感,就像在轻-抚-某种大型绒毛玩具,十分的解压放松。 乌玖摸了摸那手感极佳的头发,慢慢的倒不那么抗拒了,回忆着前世看到的有限的影像资料,乌玖开始琢磨,究竟如何用这根玉簪把所有的头发都别住。 他侧坐在戎骁跟前,从他的角度,正好能能看到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对方魂力大增后,不再收敛锋芒,此刻,年轻的面上更添了一份不容忽视的锋锐,乌玖定定的看了几眼,不得不承认,少年的面容抛开那夺人的气势,其实非常俊朗。看着这张侧脸,乌玖的思绪不由自处的开始跑偏。 许是他发呆的时间,一直等待着的戎骁不由回头看向他, “怎么停了?”戎骁盯着乌玖挑眉问道。 乌玖根本没料到他会回头,只觉得一瞬间,后者修俊的眉眼直接-撞-近眼底。 “!” 乌玖眨眨眼,掩去那一瞬间的悸动,摇头道:“无事”。 随后,强硬的将少年的头掰回原位,他挽起袖子,开始认认真真的给戎骁绾头发来。 格外专心的乌玖很快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少年半长的黑发,被别再脑后,粗粗的绾了个发髻,看上去,倒有几分不羁。 “如何?”戎骁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只能问乌玖。 “自然是极好的。”乌玖毫不脸红的吹捧起自己“做造型”的水准来。 戎骁得了乌玖馈赠的东西,心底愉悦,倒没有太纠结乌玖片刻的异样,只有乌玖在对方离去后,看着自己的手,沉思了许久 第六十五章 65 数天之后, 一众部族成员被召集到了驻地内部的空地前, 那里已经早早搭起了高台, 众人三三两两的聚集过来, 彼此之间,带着一份熟稔亲昵,数天来的共同生活, 让他们之间的警惕防备消弭了大半,甚至连部族间的界限, 都淡薄了许多, 这种改变, 除了上位者的有意引导外, 还得益于两部人口的先天构成,来自于成熟的中型部族的犬裔们, 除了极少数青壮外,大都是族中地位不高的老弱, 而本身僻远杂部的驻民们,虽然成分驳杂,但大都身体强健, 且又占据人数优势, 两个部族各有优劣,没有鲜明的等阶差异,融合起来, 自然没有太多压力。 一众人说说笑笑的来到高台前, 大都神情放松, 随着鬣秃出现在高台之上,挥动着胳膊,让大家保持安静,人群里的低语声慢慢消弭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高台之上,眼中隐含期待,他们早早的便被告知,今日要召开部族大会,族长跟巫祝都会出现向大家训话,所有人都好奇又激动,暗自揣测着两位大人将要跟他们说些什么,戎耳的造势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所有人,都对那深居简出的两位部族新主人保持着适度的好奇与足够的敬畏。 当那神秘而又强大的族长大人,跟他年轻的巫祝联袂出现,现场的气氛登时被推高。 无数双热切的眼睛注视着高台上的两人,仿佛能从他们身上看到未来的希望,虽然他们看上去那么年轻,但是,经过数天以来无数流言潜移默化的影响,此刻,已经没有人再敢小视他们。 鬣秃看到两人,面上的笑容几乎要抑制不住,几天来,乌玖不但暗示了未来对他的安排还对他充分放权,让鬣秃心悦诚服的同时,也心怀感激,作为一名杂部的前族长,鬣秃对于自己有着充分的认识,他不过是一名三阶魂勇者而已,今生能不能达到四阶还是未知数,这个实力在一个小小杂部还算拿得出手,放到成熟的大部族中,便不够看了,成为俘虏后,能够保命他已经感到满意,谁能想到,自己还会被委以重任,此刻,看着台前的两人,他跟一众看客一样激动,暗自猜测着乌玖大人何时宣布那个让他激动不已的任命消息。 好在,焦灼的等待没有持续太久,待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看台上后,为首的年轻犬裔先一步开口了,他虽然面容略显青雉,但语调却沉稳老成,就见他目光扫过台下一众人后,沉声开口道:“你们之中,或许有人曾见过我,或许有人曾听说过我,但是,如今这般面对面对话,应该还是第一遭,我便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名骁,是前犬裔部族的成员,如今,所属的部族覆灭,我是无家之人,以后,我也不再会以犬裔部族自居,我是这个全新部族的成员,而我希望,你们也跟我一样,适应这个全新的部族,和你们身边这些全新的“同族”!” 他的话音一顿,台下立刻传来私语声,虽然,部族融合一直在潜移默化的进行着,但是,像戎骁这般明确的说出,还是第一次,很多还未全然接受这种改变的人,不由低语起来。 戎骁却不理会台下的小动作,语调平缓的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些人,并不能认同我的说法,你们有着自己的姓氏,这姓氏天然便代表着你们所属的族裔,戎氏,鬣氏,朗氏,图氏,这些姓氏,让你们天然对群体做了划分,自动将自己划定在某一个区域内,但从今天开始,我将打破这些划分,姓氏,将不再跟所属族群有任何关系,我不管你们原本姓什么,这个姓氏有着多么辉煌的历史,只要进入这个部族,成为这个部族的成员,那么,你就跟周围的所有人没有区别,大家都是部族中的一份子,姓氏,不能给你带来尊重荣宠,只有个人能力和对部族的贡献才可以!这句话针对所有的氏族,戎氏也不例外! 视线扫过所有人,戎骁一字一顿的道:“以后,我们的部族将会不断壮大,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新的姓氏将会不断增加,甚至,还会有很多无姓之人成为我们的同族,为了不让矛盾发生在未来,我便先把这些话说出来,希望你们能够及时调整心态,好好适应未来的混-居生活。 ” 一袭话毕,高台下的议论声更加鲜明了,但这议论之中,并不全然是不适与反对,还有许多激动甚至兴奋的声音混杂期间,那些连原本族裔都不知晓的真正的无姓之人,此刻,正一脸希冀的看着他们全新的族长,对方的话无疑给了他们巨大的期望,只要做得好,得到族长大人的认可,在以后的全新部族中,将没有人再会以姓氏的问题小视或者鄙夷他们! 戎骁留了些许时间给他们讨论,随后,他低沉的嗓音再度盖过了一众议论:“我知道,你们中也许有人会不服,觉得我刚愎独断,做了违背你们心意的决断,那我要说,既然我是族长,制定规则便是我的特权,你们之中的所有人,想要加入进来,成为部族的一份子,便要接受我所制定的规则,当然,作为一族之长,除了行使我的权利,我也会履行应尽的义务,我会保证所有的族人,都能获得足够的衣食,不会挨饿受冻,我亦能保证,所有的族人,都将受到我的庇护,我将保护你们,避免外族的欺辱,当然,如果还有人想要挑战我所制定的这套规则,我也接受他的挑战,若是能在武力上战胜我,那便可以推翻我所制定的这一切,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划定新规则,不过,若是既想要接受我所提供的好处,又无力向我挑战,那么就安静听话,我不希望有人在获得我所提供的一切时,质疑我做出的决定!” 戎骁的话,让刚刚还议论纷纷的台下,登时安静了下来,虽然他的发言略显霸道,但是,大多数人面上都没有太多不适,部族之中,族裔之间,都是以强者为尊,实力便代表着一切,戎骁周身散发的可怖威压,让周遭无人敢于挑衅他的权威。 就在戎骁发表他的“族长宣言”的时候,乌玖一直在一侧,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得不说,戎骁的处理方式让他耳目一新的同时又有所体悟,在这荒蛮原始的全新地域,个人实力本身便可以决定很多东西,强者本就不需看任何人的脸色, 而戎骁此番,也以这样的方式,让所有人对他有了一个更深的既定印象,强大而又年轻的新族长,威严又强势,令人既敬且畏。 看着戎骁年轻的侧脸,乌玖面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浅笑。 却见对方用威势震慑了众人后,不疾不徐的开口道:“既然是全新的部族,便应有全新的名字,我与巫祝商定,部族名为“永泰”我亦在此立誓,只要我是族长的一天,必定会保证部族平顺安泰,所有族人,衣食无忧,而同样,你们既然成为了永泰部落的一份子,也应当听从我的调遣,部族的建设,我需要你们所有人贡献各自的力量,除此之外,原属犬裔部族的成员,因为外族劫掠,散落在各处,我曾立式,要找回这些族人,严惩劫掠之人,如今,这誓言依旧有效,当部族稳定下来,我将不遗余力的去寻找这些失落的族人,届时,希望你们能够给我提供助力。” 不得不说,戎骁最后这一番话,是最为顺耳的,不但让一众新加入部族的成员感到满意,也让原本的戎氏族裔们倍感安心,而有了最初霸道异常的发言,此刻和软的口气,也让人诡异的感受到了一丝妥帖。 戎骁虽然年轻,但是,于话术一道,的确有着一份无师自通的老道。 就见戎骁结束发言后让到了一边,将舞台让给了乌玖,一时间,所有人又将目光落到乌玖身上,刚刚经历过霸气外露的族长大人,所有人都开始揣测,眼前这更为年轻的巫祝大人,又是什么心性了。 就见乌玖笑眯眯的扫过所有人,用温和的语气道:“大家好,我名乌玖,以后便是大家的巫祝了。” 一席话出口,多数人松了口气,眼前这笑眯眯的小巫祝大人,明显比那威严强势的族长大人好说话的多啊。 “因为族长大人的信任,我能够担任此职,以后,我亦会以身作则,不会辜负族长大人的期许,”乌玖自知年纪是他的劣势,不论如何说,都不会让所有人信服,索性扯起戎骁这张虎皮,果然,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登时便有些不一样了,他不理会各色的视线,笑眯眯的道:“ 我我听说,你们之中有许多人质疑我的医术,不信我有羽医之能,毕竟,在这数天里,并未有任何一人得到医治,不过无妨,我的屋帐,以后白天里向所有人开放,但凡有疾患,都可以去到我哪里进行治疗。” 乌玖本就样貌讨喜,此刻,语调和悦的说出这番话来,登时让人倍感妥帖,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新鲜出炉的巫祝大人的亲和力,不由得从心底对他亲近了几分,便是那些心底对他质疑不屑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小巫祝起码并不令人讨厌。 就见乌玖笑眯眯的说完自己的“入职宣言”后,便开始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起了有关部族内全新的只能安排:“以后,我们的部族将会越来越大,人数也会越来越多,我跟族长大人希望,能有更多人走出来,帮我们分担管理的工作,对于这些全新的管理部门,以及职能,我们也有了全新的划定……” 乌玖不紧不慢的叙述,将全新的职权部门所谓的职能跟分工娓娓道来,浅显易懂的描述,让所有人听起来都没有太多障碍,最后,乌玖道:“首先,这内勤组组长的职位,我想要认命鬣秃担任此职,这几日,他的表现,大家应该有目共睹,我想,由他来担任这个组长之职,应该能够更好的为大家提供服务,至于其他职位,现在人选全都是空缺的状态,如果想要入职,可以到我跟族长大人这里报名,一旦入选,我将给与他们更多的管理权限,这些人,也将获得更为尊崇的地位,和更多的食物跟物资分配,若是在职位上做的足够卓越,我跟族长大人,还将给予他们额外的奖励,所以,我也希望大家能够踊跃报名。” 所有职位,竞争上岗,是乌玖跟戎骁商量后的结果,戎骁对于乌玖你定的军职认命并不认可,坚持比试之后,按实力强弱决定,乌玖觉得这或许并不是个坏主意,毕竟,他的认命带有更多主观臆断的成分,而某些时候,竞争反倒更容易让人爆发潜力。 此刻,乌玖的这番话显然很有吸引力,言罢,就见台下几乎所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名和利,本就是大部分人终极的人生追求,古今相同,全新的职位,能够获得更高的地位,享受比旁人更多的物资配,这本就是致命的诱惑,一时间,大部分听者都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乌玖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心底也同样开始期待,这些全新的部族成员之中,是否有人,能够带给他新的惊喜。 第六十六章 66 部族大会之后, 很多嗅觉灵敏的族人, 立刻凑到了八名灰羽身前打听情况,毕竟, 在登记时有过一些接触, 相较于闪亮登场的族长大人和巫祝大人, 还是这几名“代理人”让他们更为熟悉。 被一众族人团团围住,乌八等人并不吃惊, 毕竟,这一切本就在乌玖的预料之中, 一项全新的, 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制度, 不安和迷茫是会一起出现的, 不管它看上去多么合理,会让多少人受益,都需要经历理解和适应的过程,一般而言,要将这一系列政策推行下去,前期的预热和宣讲都是必不可少的,乌玖时间有限,无法像传递留言那样,用更长的时间, 让无序的部族逐渐向有序过度, 所以, 乌八等人便被临时任命为宣讲员, 将新规则掰开揉碎,说给每一个感兴趣的人听。 这些有心人此刻将乌八一众团团围住,很快,便有人忍不住开始七嘴八舌的问起问题来。 “巫祝大人说的那些职位的事情,是真的吗?”很多人问出了类似的问题。 “当然是真的,否则也不会在刚刚宣讲出来。”乌八十分有耐心的道,并不因为对方重复提问而面露不快。 “这些职位谁都能干吗?” “只要报名就可以吗?”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这两个问话的人隔空对望了一眼,虽然分属不同的族裔,但是,面上的急迫是十分相似的。 “自然不能这么简单,想要入职,首先需要通过考试,不过,预先报名的人,享有优先考试的资格。”乌八语调温和的道,一下子回答了两个问题。 “考,考试?”这个陌生的词汇立刻让提问者卡克了,不由双双瞪大了眼睛,一脸懵逼的看向乌八。 “对,考试,”后者气定神闲的道,“不论应聘何种职位,都需要进行笔试,只有通过了笔试,才拥有入职资格。” “……”两名兴致勃勃的提问者,登时傻眼了。 这样的提问,不仅仅在乌八处,其他几名被围住的灰羽,遭遇到的问题,也大致类似,乌玖对此早有预料,针对各类问题,八名灰羽都有乌玖提前做好的回答模板,官方式的严谨回答,快捷而高效。 于是,所有人在灰羽们耐心的介绍下,很快便知晓了各类职位的设置,立刻便有人开始动起了脑筋来,内勤组的族长鬣秃大人,需要两名副手,可以掌管物资的分配,是个美差,很多人兴致勃勃的瞄准了这个职位,其他文职听上去也很不错呀,似乎清闲有好干,还能多分食物呢,不知眼前的小灰羽们担任什么职位,若是能一起工作,岂不美哉,大家最初想得都很美好,直到问到了细则,才统统傻眼了,想要入职,竟然要考试!主考内容竟然是识字和算数?!考试通过了才能择优录取!?? 记字是什么东西?文盲占了大多数的族人中,大半人听都没听说过。 算数?怎么算?掰着手指脚趾,算明白十以内加减法算是会算数了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那些应试者们十分清楚的意识到,像自己这种连题目都弄不明便的水准,是绝对无法通过考试的,霎时间,大部分最初的热情被浇灭了大半,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甚至有人心生退意的时候,却见面前的小灰羽们状似不经意的透露,巫祝大人,每天,除了会开堂问诊,还会抽出时间给大家开课。 “考试的内容,大人都会讲到哦。”乌八笑吟吟的道,这句话立刻便给所有人指明了方向,登时,刚刚还有些无计可施的大多数提问者,立刻对那个所谓的“扫盲班”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当然,这一切也都在乌玖的预料之中,将职位考核跟扫盲绑定也是不得已为之,在第一次摸底后乌玖便发现,占据现有人口大多数的杂部族人和部分族中老弱,基本都不识字,没有基础知识的弊端会在未来的很多时候显现出来,就像现在,明明一张文书可以说明白的东西,因为大多数人连字都不认识,除了口述和宣讲外,便没有其他的方法,乌玖首先把扫盲脱盲放到了第一位,同样的,通过知识的承袭跟传递,他也能跟所有部族成员建立更为亲近的关系,毕竟,他最初给自己立的人设是温和有礼高亲和力,适度的保持人设不倒,也是必要的。 当然,除了浩浩荡荡的“求职大军”外,人群里还有极个别提出其他问题的。 例如一名身体孱弱的杂部成员,颤巍巍的温:“巫祝大人说,可以给我们医病,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你在需要的时候,去到巫祝大人帐中便可。” 对方听了乌八的保证,枯败的面色登时好了几分。 就在八名灰羽忙着回答,戎耳则背着手在人群里来回巡视,一双精明的老眼扫过所有人的人,他不仅仅在关注着所有人对于部族大会的反馈,同样在物色自己的下属,乌玖直接将他任命为检查小组的族长!这让他欣喜若狂的同时,变得愈发谨慎乖觉了,虽然,这个小组是不对外公开的,但是,乌玖对他寄予厚望,他现在便是族长大人的眼睛和耳朵,以后,族内的大事小情,便全要由他来向大人汇报了! 人群里,被团团围住的乌八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志得意满的戎耳,乌玖的提醒仍犹在耳,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周遭人的问题以及相应的反应反馈,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乌玖即使哪天偶然问起,他也将有充分完备的谈资。 终于,当大多数人都在灰羽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鬣秃出现在了高台之上,这名刚刚走马上任的内勤组组长大人,满面红光,意气风发,一副将要伸手大干一场的架势,他做惯了一族之长,嗓门大,威势也足,一嗓子喊下去,立刻引来了无数人的关注。 “大家快聚到我这里来,我手上有新的混-居名单,一会儿念到名字的,以后便在一个屋棚里聚居,所有人一定要按照要求,若是有人跟错了队伍,跑错了屋帐,我可是不会分食物给他的!”鬣秃最后一句话显然十分有效,话一出口,刚刚将八名灰羽团团围住的部族成员们,立刻重新聚集在高台之下。 鬣秃手中挥舞的是乌玖预先做好的分组名单,虽然只是个宣读者,不过,鬣秃还是重新品尝到了统御跟管辖的快-感,作为杂部中唯一识得几个记字的,此刻,他念名字的时候,神情格外的意气风发,所有人的人员分配他都记熟了,虽然他识得的记字不多,但是,念起来倒是一气呵成,十分顺利。 除去所有的魂勇者,剩下的三百二十九名部族成员,被编为十人一个的小型混居小组,人员组成,则是将两个大族群的人全部打散,分别拆分,保证各组成员,都拥有一定数量的工匠,特殊技能者,老弱跟年龄幼小的族人,不但人员组成更为融合,也充分平衡了各组的实力。 “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知大家,以后,去到巫祝那里的学习,分组轮换进行,所有人都可以学到新东西,到时候,我们统一进行考试,剩下的职位,全部择优录取。”鬣秃见所有人都站好了,不由迫不及待的宣布道,有了刚刚的问话,众人对于乌玖的“扫盲班”便十分憧憬,此刻听说要轮流学习,也并不抗拒,反倒觉得,这安排异常贴心。 新的消息被传递了下去,大半部族成员都感到一阵欣喜激动还有莫名的安定。 眼看所有成员都分好了组别,并且被指定了相应的居住地,一直在一侧冷眼旁观的朗越终于说话了:“我朗氏族人将要如何安置?” “所有魂勇者,全部跟随族长大人,不归我这里管束。鬣秃大手一挥,便将责任划分了出去。” 朗越闻言,安静的点点头,带人离开了,朗氏族人本就占据了魂勇者的大半人数,有他们带头,其他人也跟着,一并朝戎骁的居所围聚过去。 分组过后,当天,一到三组便来到了乌玖的屋帐前,上了平生第一节 文化课,而在他们之前,几名身体不适的族人,已经先得到了“医治。” 扫盲教材,是乌玖许久之前便开始酝酿的,最终,他跟戎骁将内容敲定,内容包含三百个常用记字,以及一百以内的计算,当然,即使是这样的范围,对于眼前的初学者们来说,依旧是个巨大的难题,好在,乌玖的心态放的很平,毕竟,这种学习,本身也是个筛选的过程,只有那些记忆里、理解力以及思辨能力全都在线的人,才能快速的掌握这些新知识,而乌玖所要发掘的管理人才,也恰恰是拥有这些品质的人,能够在招人的过程中,顺便帮助大部分部族成员脱盲,即使最后大部分人都没能通过考试,乌玖的最初目的也算达到了。 当然,医治疾病也是同理,乌玖顺势而为,通过治愈病患积累声望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摸索完善自己的羽医技术,想来,等治疗过足够的患者,他这个技能点可以慢慢被点满。 跟乌玖这边略微繁复的选拔过程不同,戎骁这边,则异常的简单,想要领导别人,展现足够的实力便可,戎骁直接将居所前面的空地作为演武台,所有想要一争的人,直接上台比斗即可,比斗不是捉对厮杀,而是车轮战,站的越久,越能让所有人看清个人的实力, 虽然戎骁的方法异常简单粗暴,但是没有人出言反对,魂武者本就是以武力为尊,慕强便是他们的本性,想要管理他们,服众的先决条件,便是足够的实力。 一时间,所有人看着那简陋的演武台,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最先跳上台的,是一名朗氏族人,他直接幻化成兽型,棕色皮毛的巨狼看上去威风凛凛,即便只有二阶的实力,也让人不敢小觑,应战的同样是一名二阶魂勇者,却是戎氏十八名魂勇者中的一位,结界之中的变故,让他积累了丰富的应战经验,此刻面对着凶狠的巨狼,他丝毫不惧,化作猛犬,呼喝着冲了上去,两只猛兽,登时战作一团。 看台之下,戎骁的视线跟朗越隔空相撞,随后,都把目光放到了眼前的比斗之上。 第六十七章 67 乌玖的扫盲工作, 在不紧不慢的进行着, 戎骁这边的强者选拔,却是很快便见了分晓。 车轮战很快接近尾声,演武台只剩下朗越一人,他本就是四阶顶峰, 所有人中最强,耐力亦强, 即使魂力耗尽, 也是所有人中最强, 屈居第二的是一名戎氏族人,此人名戎丰, 是跟随戎豸从结界中出来的,实力仅次于戎豸, 对战经验丰富,两人站在高台上,形容都异常狼狈, 接连对战, 即使不以命相搏,受伤也是在所难免的, 戎骁抬手, 将两人分开,随后, 便要宣布自己的任命。 对战过程中, 所有人的所展现的实力都有目共睹, 戎骁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脑中想的却是乌玖的话。 篝火前,小灰羽稚嫩的面容带着跟年龄全然不符的成熟,就见他一边熟练地拨动火中枯木,一边用平和的语调跟戎骁道:“朗氏本就受过战奴训练,又都是高阶魂勇者,战力强横,无论如何挑选,他们都将是你手中的现有的最强的一支精锐,现成的兵员, 戎氏族人,有过试炼中跟怪物对战的经历,个人作战经验或许十分丰富,但是,团战,战阵,方面,肯定是比不过前者的,还需要跟随朗氏训练,逐步学习磨合,至于鬣氏跟图氏,你可以指望他们在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敲敲边鼓,要作为主力来用,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虽然根本没有亲眼见过所有魂勇者,但乌玖已经通过数天来各类信息的搜集,对四姓战士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而这份预判是精准的。 戎骁已经记不得乌玖说起这些时的神情,只记得对方说话时那份直接明确,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他看向戎骁,略带遗憾的道:“朗氏虽好,但现在却不可能全然听从你的命令,因为,群狼已有头狼,而我并不愿意用强迫奴役的方式,去驱使这支队伍,所以,只能把头狼隔开,然后分权制衡了, 乌玖说着,挑起枯木中一块儿燃的格外红亮的碳块儿道;“想要让这支力量彻底为你所用,除了要把头狼剔除,还要将队伍打散,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不要迟疑心软,一支对外的军队,永远不能有两个最高首领,部族大会便是最好的机会,因为一切方兴未艾,我们的体量足够小,所做的决定即使事后发现不尽如人意,也有调整弥补的机会,若是以后,等朗越彻底成为对外军阵第一人,你将不再有机会,所以把工作坐在最前面吧。” 小灰羽的话直白到浅显,显然是全然替戎骁考虑了,而此刻,便是乌玖所说的,机会来临的时刻。 戎骁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台前昂然而立的朗越,后者也正好转眼看过来,对上那双锐利的狼眼,戎骁不再犹豫,凝声道:“此战,朗越获胜,依照我最初所说的,将任命你为纠察队长,以后,你的使命便是在护卫队离开时,常驻驻地,保护一众部众跟巫祝大人,同时,在部族出现纠纷时,出面调停,惩戒不法之徒。” 朗越始终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戎骁提到保护巫祝大人,面上才有了轻微的波动,戎骁脑中不断回放乌玖的话,分权制衡,分权制衡,才没有发作。 “纠察小队满额为十人,剩下的九人是我自己选,还是族长大人帮我选?”用视线止住了四周微弱的窃窃私语,朗越扬声问道。 “你自选吧。”戎骁最终道,他无法照着乌玖的计划将事情做绝,实际上按照乌玖的计划,稽查小队,挑九个图氏的一阶魂勇者就够了,毕竟,朗越一个大四阶足够镇场子,留下些弱鸡凑凑人数壮壮声势也就够了,毕竟,战力最高的好苗子还是留在护卫队,更能发挥作用。 见戎骁放行,朗越最终挑了五名朗氏族人,以及五名图氏的一阶族人,戎骁看着他的选择,不由眉头微挑,对方调走了朗氏的几名刺头,以及图氏中战力最弱的几人,显然,这是全然为戎骁的计划铺路了,戎骁不由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后者倒是十分坦然,冲戎骁直言道:“我朗氏族人,现在泰半在族长大人麾下,还请族长大人善待。” “放心”见他如此识相,戎骁也不吝给出自己的承诺。 最终,剩下的九十名魂勇者,被戎骁分成了九支小队,各队的小队长从刚刚对战中表现优秀的人员中选出,戎氏跟朗氏各占一半,没有任命大队长,戎骁直接统辖全员,在拆分的过程中,朗氏、戎氏、鬣氏,甚至图氏的族人全部被打散,平均分配到各支队伍里,戎骁直言,以后,九支小队,要互相比赛,只有能力最高,纪律最好的,才能分到最多的食物,甚至得到一定的奖赏,在这样的规则之下,原来的同族,自然的变成了竞争关系。 这便是乌玖跟戎骁所想要的最终效果,不再有族群概念,只有组队之争,而戎骁需要做的,便是不断将新的团体的团队荣誉进行强化,将这支力量,真真正正的掌握到自己手上。 乌玖对于戎骁分权制衡的过程并不关心,他已经划定好了一切,戎骁只要按部就班的进行就够了,至于最终的结果,乌玖毫不担心,朗越要是足够清醒,这场暗流他后退一步就可以消解,若是他是个拎不清的,执意争先,戎骁更是可以直接出手将他打服。 不知是不是错觉,乌玖觉得,戎骁应该会十分喜欢后一种方式,这两个人似乎天生有些不对付,一见面,就一副暗流涌动的模样,不过,以后他们的工作交集应该会十分有限,即使有矛盾,也爆发不出来吧。 乌玖最终摇了摇头,这件事,极快的从他脑中划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此刻,他正化身羽医,给前来看病的族人做着身体检查,“病号”们倒没有什么疑难杂症,大多是旧伤恢复不良造成的后遗症,以及长时间的营养不良造成的身体虚弱。 旧伤,乌玖一般用物理手段消解,营养不良,就只能靠后续粮食生产跟上后,慢慢调理了,至于那些极少数真正需要医治的人,乌玖会取出药材,外敷或者现场熬制药物,药材全都是空间内生长的,经过灵泉的润泽,药性被激发到了极致,这些人本就得的是小疾,乌玖这番施为,有着强大的药性推动,倒是真有几分药到病除的架势,让一众病患又惊又喜,而有了这些人宣传,乌玖神医圣手的名声倒是被做实了,乌玖借此倒是收获了更多的敬畏跟善意。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乌玖在送走了第一拨前来的病号后,很快便开始备课,为晚饭后的夜间补习班做准备,要给三十名文盲脱盲,可不是什么轻省的活计,乌玖给自己制定的教学计划表十分轻松,一天两到三个字,让人记熟写会便算成功,至于计算,先从十以内开始,慢慢加码。 等教学班的内容全部结束,已经到了夜半,而此时,依旧不是休息的时机,乌八跟鬣秃联袂前来,向他汇报部族内的物资存量,这是部族大会结束后,乌玖交给他们的首先需要完成的工作,毕竟,在这漫长的冬季,粮食安全是最为重要的。 现在的部族之中,食物来源一共有有四个,一个是乌八几人的存粮,一个是杂部搜刮出的不多的杂粮,一个是乌玖空间内生产的粮食,再有,便是朗氏一族提供的行军口粮了,这种行军口粮虽然口味不佳,但是十分抗饿,如果不是啮狡指天发誓,这是他在一次部族集会时无意购买到的,并不是什么市面上常见的大路货,乌玖恐怕已经带着他去寻找制作者了。 不过,虽然有着这四个来源,但是,部族的粮食问题依旧严峻,毕竟,四百多张嘴嗷嗷待哺,而这冬季又仿佛慢慢无尽。 乌玖抬眼看向两人,从两者的神情里就可以知道,他们的统计情况显然并不美貌。 果然,就见乌八首先开口道:“大人,现在部族内的粮食,顶多可以再坚持一到两天。” 鬣秃看着两人,犹豫了一番道:“如果将食物主要用作供给战士,减少分给老弱以及没怎么出力的族人的食物少一些的话,也还能再坚持四五天。”作为大总管,鬣秃立刻便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给部族开源节流也是需要的,而且,这种事他以前就是做熟的,如今,掌握了分配权限,不由立刻给出了解决方法。 “先不要如此,”乌玖摇头道:“我接下来要给除魂勇者意外的族人布置任务,他们以后可以依照贡献度分配食物,多劳多得,但不要完全消减,我不希望这个冬天,有族人饿死。” “大人慈悲。”鬣秃从善如流的道,毕竟,谁也不愿意真的去做恶人。 “食物的事情,我会跟族长大人去想办法,你们接下来去做我交给你们的事就好了。”乌玖将他们记录好的物资库存收起来,正色道。 两人闻言,都是面上一松,送走了乌八跟鬣秃,乌玖微微闭目,进入凝定的状态,很快,黑色的空间出现在他脑海中。 跟数天前相比,空间内并无太多变化,唯一的改变,便是种植的作物更多了,不过,多得是植株数量,却不是种类,为了获得更多口粮,乌玖将原本的一些蔬果,香料跟几乎全部的药材植株全都剔除,只留下了种子,而剩下的土地,乌玖经过筛选,留下了两种粮食作物,一种是精谷,另一种是一种类似麦子的作物,果实筛细后,可以做面糊或者直接做成面团,做面饼。 除了这两种作物,乌玖只留了极少一部分,种植一种可以止血的药材,毕竟,除了口粮外,还有的便是行军后的止血外伤用药了。 不过,即使是做了这样的安排,食物积存的数量依旧赶不上消耗的,此刻,黑色空间内粮食距离下一次成熟,最少也需要五天的时间,好在,乌玖早早未雨绸缪,根据记忆里的某些内容,让戎骁早早外出寻找新的粮食来源,而他顺利的找到了那个位置,所以,乌玖对于现下的粮食问题,并不特别忧虑,而对于更远的未来,他也有了新的规划,当戎骁的护卫队逐渐收拢,变得得用后,便可以派出去,去到啮狡提到的那几个地方,碰碰运气了。 不过,这种左拆右借的方式,还是让乌玖有些不舒服,他明明有良种,有懂种植的族人,可惜,此刻,天时地利都不站在他身边,他的种田大业想要完全开启,最快,也要等到雪化了。 想到此处,乌玖不由转眼看向帐外,漠漠荒原上,又被一层薄薄的新雪覆盖,旱季的来临,似乎遥遥无期。 第六十八章 68 随着部族大会尘埃落定, 一个全新的更加融合的部落生态开始出现,以往那种散乱而茫然的部族气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地包含目标的正向氛围,在上位者的有心引导下, 这种生机勃勃的状态逐渐由点到面的辐射到了部族的每一位成员。 分组后的族人很快得到了各自的工作, 如编织硬底草鞋, 透气的麻衣, 制式的整块毛毡,木质车架,以及一些造型奇特的木质器具,甚至还有两个小组,被分到了制作制式骨刀的工作, 鬣秃将任务一一布置下去, 该规定了每天出活儿的数量,并不愁接受任务的小组是否能够完成, 而心细的小组成员们, 很快发现了, 自己的小组内, 本就有这方面专精的人才, 特别是那连个被指派制作武器的小组, 每组各有三名熟练的骨器制作人员, 对于鬣秃所要求的的刃口偏薄的骨刀也只是略微吃惊, 并不见愁容, 而随着各组的专精人员走出来挑大梁, 织造任务并没有收到太大阻力。 鬣秃不仅仅布置任务,还“大方”的提供了制作的所有原材料,这些从他的积存中缴获的东西,本以为会被乌玖直接交易出去,没想到,会在此刻,全被拿出来利用上。 乌玖对于这些初级材料也的确并不看重,按他的原话,如果能借此机会,让所有部族成员的专精技能得到进一步的强化和锻炼,这样的付出是绝对值得的。 就这样,一整车的初级物资,乌玖甚至没有多看几眼,便大手一挥,全部散发下去了。 大手笔啊,鬣秃每每回忆起乌玖当时漫不经心的神情,都不由心中感慨,并更进一步坚定了追随乌玖的决心,而他所能做的,便是在巡视维持秩序的同时,不断用可见的激励措施,让众人提高效率,虽然鬣秃并不知道乌玖制作这些东西的真实意图,但他能够敏锐的捕捉到乌玖对于这件事情的看重,最高领导的重视就意味着这件事是尤为紧迫的,鬣秃一点也不敢耽搁,十分认真的在督促着所有人的进度。 而随着鬣秃的督促,混居地的生产活动在一派喧闹中陆续上马,就在一众部族成员,众志成城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制式产品生产的过程中,朗越所带领的纠察队也开始运作起来,朗越将所有人分作两组,朗氏跟图氏的人各占一半,早晚交替在暂居地周边巡逻,倒也有模有样,登时让一众族人体会到了难得的安全感,族长大人的话没有错,只要乖乖听话,就能够得到庇护! 乌玖得闲到部族外巡视的时候,正看到带人巡逻的朗越,乌玖驻足看了一会儿,就见对方在人员调度上自成章法,管理上也有心得,不过一天时间,九名小队成员便被管得服服贴贴的,乌玖见此,自是更加确定自己最初的决定没有出错,放任这样一个人,跟还未完全成长起来戎骁在同一支队伍中竞争,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矛盾,乌玖可不想让还为拉起来的军队内部上演两虎相争的内斗局面。 就在朗越一步步向着乌玖走进的时候,他便在想着这些,虽然他承认朗越的才能,但毕竟亲疏有别,乌玖心中的天平是无条件偏向戎骁的。 朗越丝毫不知晓乌玖所想,他在乌玖三步外站定,单膝跪下,行了个十分郑重的礼仪。 “这是做什么,快站起来说话。”乌玖立刻上前几步想将他扶起来。 后者坚持礼毕后才起身,姿态很低让人挑不出一丝错。 “有事?”乌玖笑着看向他。 “这是我默下的有关朗氏族人训练魂勇者的一些方法,还有战奴的一些队列,团战应对以及战阵排布的方法,虽然这些族长大人应该也有自己的心得,不过,我想,还是多一份给他参考更好。”朗越坦然的拿出了一分兽皮卷递给乌玖,随后规矩的退回到了三步外。 “我代替族长大人谢谢你的贡献,”接过那张兽皮卷,乌玖显示深深的看他一眼,随后才道。 “不必,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报答巫祝大人的恩情,况且,这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族长大人及时自行摸索,也可以做到的。”朗越闻言直接道,言语间直接点名了真正的感谢对象,倒是一点不买戎骁的面子。 “但你节省了时间,加快了这个过程,”乌玖打断了他的自谦,认真的道:“而且,我所做的主要是为了拉你们入伙,当不起你的这个谢字,反倒是我,要感谢你为部族做的这一切了。”说着,乌玖笑看着他,眼底带着真实的谢意:“说吧,想要什么奖励,即使我现在无法兑现,以后条件允许也可以给到你。” “只要能够帮助大人,我已经很高兴了。”朗越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低下头,掩住了面上的表情,倒引得乌玖多看了他几眼。 “行吧,那这个谢礼就先欠着,横竖我现在手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以后在答谢也是一样。”见朗越并不居功,乌玖索性道。 “那就先先过大人了。”朗越重新抬起头来,面容已经沉静下来,郑重的道谢之后,便尽职的领着一队巡查人员离去了。 乌玖目送朗越离去,捏着他递上来的“诚意”不由感慨,这个朗越当真不简单,而竞争每分每秒都在进行着,戎骁,你要尽快成长起来啊。 被乌玖默默念叨着的戎骁,此刻正带人深入旷原,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虽然地面还有不少积雪,路况十分糟糕,但是,部族内已然见底的粮食储备,让乌玖无法再等待下去。戎骁便顺势将它当成了一次行军训练。 一众魂勇者混在各自的队伍中,虽然刚刚完成的分组让所有人都有些别扭,但是,每支小队一名小队长的设置,让他们在行走间,随时有人督促,而这些最新走马上任的小队长们,本就是通过了残酷的车轮战考验的真正精锐。 对于那些妄图躲懒带累整队速度的组员们没有任何怜惜之情,特别是那些朗氏族人,对付兵员似乎早有方法,从地上扯了那柔韧的地藤,直接当做鞭子,有任何小组成员脚程慢了,都会遭到一次呵斥警告以及毫不留情的鞭-刑。 那几名戎氏小组长们看了立刻跃跃欲试,又见走在最前面的戎骁对于他们的管束行为没有任何意见,立刻有样学样,很快,摔鞭的鸣响跟组员的惨嚎变的此起彼伏。 遭到鞭笞的大半是队伍里的鬣氏跟图氏魂勇者,他们大多魂力低微,耐力本就不如其他两族,纪律性也十分一般,加之平日里做惯了跟在鬣秃身后捡便宜的活计,自由散漫惯了,此刻,跟其他两族对比起来,自然便不够看了,不过,好在他们跟自己原本的首领一样,惯会看清形式,在强横的小队长跟更为彪悍的新族长面前,不敢有任何抱怨或者叫嚣的行为,被责打后,哀叫着加快速度,往日里的那副散漫态度全部被收了起来。 相较于两个落后的对照组,队伍里朗氏跟戎氏,则多了一分竞争的意味,虽然戎氏族人人数略少,但是,个人战力跟个人素质同样不低,一入小队,便免不了跟同组的朗氏展开竞争,不过,这种良性竞争显然是上位者乐意看到的,所以,不论这两族一路上如何别苗头,行在最前方的戎骁都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他带着一众人清晨疾行,很快便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一个不起眼的冰湖,那是一块儿由积雪覆盖的河流源头,漫长的旱季,让不大的河面上覆盖了一层坚固厚实的冰盖,一众魂勇者们聚集在河岸边,好奇的看着族长大人的下一步动作,戎骁没有任何迟疑,运起魂力,磅礴的劲气将整个冰面砸开了一个硕大的窟窿,上面的浮雪被一并扫清。 伴着“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冰湖骤然破开了一大块儿,就在一众魂勇者还惊诧的看着这一切,好奇着那硕大的窟窿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无数鲜活的游鱼从水底翻涌上来,戎骁的劲力拿捏的很有分寸,这些活鱼全都被这力量震昏,有的弹到了边岸,有的浮在了湖面上, 一众魂勇者全都惊呆了,他们震悚的看向戎骁,原本他只是战力强横的化身,此刻莫名多了一份神秘色彩,特别是那群自小生活在周边的鬣氏跟图氏,他们在其他季节来到这冰壶周围不下千百次,旱季这里经常见底,干涸的水塘下除了更为干涸的泥巴再无他物,雨季他们倒是常来陶水饮用,但是污浊的水池中何曾有活物出现过呢,这神秘而年轻的族长大人,难道会使用什么创造食物的法术么?一时间,他们对于戎骁的崇敬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戎骁背对着所有人,没人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更没人知道,乌玖才是那个早早了中一切的人,这个冰湖是乌玖自在混居地落脚之后,便让戎骁去寻找的东西,原本戎骁一直不解其意,乌玖信誓旦旦的告诉他,这冰河之下应该有活鱼。 “我看过行域图,穿过整个荒川泽大陆的“大川”有无数支流,其中有一部分从牧云郡穿过,虽然大部分是暗河,但是,在我们现在驻地周边,应该会有一两个-裸-露-在外蓄水湖,这些蓄水湖,其他季节要么受限于天气,水源干涸,要么被雨水影响泥泞不堪,倒是冬日,河道封堵,有可能会有游鱼被困于湖底,大川每到寒季有鱼群巡游的记载,我们可以根据这记载去碰碰运气,如果真的有鱼,我们就可以安然过冬,如果我的猜测出错了,那我们就再想办法。小灰羽语气凝定的说着这一切,而此刻,眼前的一切无疑证明了他的判断! 惊讶也只是一瞬,多余的表情很快从戎骁面上隐去,他开始带着指挥者众人捡拾随处可见的渔获。 当天,外出的魂勇者们满载而归,大批串成串的鲜鱼在部族内引起了轰动,已经许久没有吃到过肉食的部族成员们看着那鲜美的渔获,激动的险些淌出泪来。而戎骁的声望,也随着这海量的渔获的入库达到了一个峰值,不论如何,能让大家在这个严酷的环境里吃上肉食的族长,是绝对值得追随的! 当夜,戎骁在夜色中去到了乌玖的屋帐内,后者正认真的翻看着一份兽皮卷,神情专注而认真,戎骁的进入不过让他略为抬头,很快便转开了目光。 “在看什么?”戎骁走到他身侧坐下,随口问道。 “朗越送来的“战士训练心得””乌玖点了点手中的兽皮卷道“:我刚看了看,总结的很细,内容应该对你很有帮助。” “我不要。”听到朗越的名字,戎骁的面色就冷了一半,罕见的发起了小孩子脾气,见乌玖看过来,戎骁不由道:“不论是训练方式,还是战阵,阿父都教给过我,哪里需要从旁人那里去学。” 乌玖看他一副坚决执拗的模样,不由扶额,好笑的道:“我除看便觉得你跟他又些不对付,莫不是有些私怨?” 戎骁看了乌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神情的不忿轻易的出卖了他,乌玖对于他们之间的“私怨”愈发好奇,不过,任凭他如何询问,戎骁也不开口,乌玖无法,只得把兵书往他手中一扔,无所谓的道:“反正东西给你了,看不看是你的自由,但我还要提醒你,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们的护卫队要尽快成军,训练到足够应敌的水平,你们这一趟来回终究瞒不了人,冬日漫长,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特别是那些不事生产的匪部。日子会格外难过,为了生存,怕是很快,便要有人要打我们的主意了。”说到最后一句,乌玖的神情格外的严肃。 听了乌玖的话,戎骁也面色一正,他最终默默收起了乌玖递过来的兵书,同时将刚刚那些孩子气的别扭也一并收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69 由戎骁所带领的护卫队归程时收到了所有部族成员的热烈欢迎, 人们欢迎的不仅仅是这支刚刚成军的雄壮之师,更为了他们手中新得到的鱼货,为了好好照顾着批来之不易的肉食, 鬣秃特意腾出了一个扩大的板式棚屋,对此, 没有人有意见,人们欢欣鼓舞的围上去,在鬣秃的呵斥声中,喜气洋洋的侍弄起着批来之不易的物资来。 串成串的鲜鱼被刮去细麟, 除去内脏, 内外涂抹好盐巴, 随后, 全都被送进棚屋内等待风干,极少数带回时被挤烂弄碎, 造型不佳的,才被鬣秃珍而重之的拿出来, 作为一份难得的加菜, 当夜,所有族人都喝上了鲜美的鱼汤, 鲜甜浓稠的汤汁, 几乎要鲜掉牙齿, 负责做饭的小组绘声绘色的描述这这锅原本平平无奇, 甚至还散发着腥气的鱼汤, 是如何被巫祝大人化腐朽为神奇。 “大人就这样走进去, 对,就这样,仰着头,”负责描述当日情景的部族成员几乎把头仰成了直角,几近夸张的表现着当日的场景,他娴熟的用上了戎耳散布流言时所用的话术,不过,没有人留意,所有人都专心致志的听着他的讲述。 “我们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他是巫祝大人啊,所以,我们都恭敬的向他行了礼,就见他从随身的皮质兜囊里取出了一小撮珍贵的植物,我没有看清,有些似乎是种子,有些是切开的根茎,他就这样,把它们撒到了正在熬煮的汤里,”讲话的人说到这里不由伸出手,大臂一挥,做了一个夸张的甩手动作,换来四周听众混杂着赞叹的惊呼,他得意的继续道:“大人没有告诉我们他撒在锅里的究竟是什么,而我们也没有胆量询问,不过,大人临走前,特意吩咐了熬煮的时间,我们当然不敢怠慢,遵循着大人的嘱咐照做了,结果呢,当特定的时间开始临近,那锅汤便开始便的浓稠莹白,还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气。” “就像昨天喝到的那样吗?”人群里有人问道,引得一众人都忍不住开始淌口水。 “没错,就是那种味道!”那人兴奋的肯定道:“我猜一定是大人播撒的那种珍贵植物还有他规定的时间一起发挥了作用,才让那锅汤变的如此美味了!” “大人真是厉害啊。”人群有人忍不住赞叹道,立刻引来了一众人的附和。那最初描述的人更是被众人恭维了好几句,更有那来的晚了没听清的,央着他再说一遍,那说话的人何曾受过着等万众瞩目的待遇,异常矜持的清了清喉咙,正想开腔,就听的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今日的工作都做好了吗?还有空闲聊!” 一众人打了个哆嗦,回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身戾气的鬣秃,成为部族大总管的他,面目愈发可憎了,看次看到躲懒的部族成员恨不得将其从头斥责到脚,不过,有了族长跟巫祝两人的支持,没有人敢于挑衅鬣秃的权威,更何况,他还照管着跟所有人生计息息相关的物资管理。 果然,在呵斥了一声后,鬣秃没好气的道:“都到各自的岗位呆好,若是让我发现今日哪个小组任务没有完成,整个小组都不用吃晚饭了!” 这绝对是最直白有效的威胁,刚刚还兴致勃勃的聚在一起说着闲话的众人,登时作鸟兽散,只留下几个今日轮值做饭的组员,在鬣秃的逼视下惶惶不安的加快手中的活计,所有人加快速度,鬣秃摆足了微风,这才哼了一声,气势汹汹的离去。 随着鬣秃在部族内的威势日盛,他很快成为包括原杂部成员在内的所有部族中原最讨厌的存在,毕竟,没有人喜欢被从头关到脚,面对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人对此心怀不满,更有人很快把不满化作行动,借着求医或者夜间学习的功夫,向乌玖打小报告,不过,每当这个时候,向来和颜悦色好说话的巫祝大人,往往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在笑眯眯的听完所有人的抱怨后,他会细心安抚进言者,但却不会有更多额外多余的动作,竟是完全信任鬣秃,任凭他放手实为的模样,这下子,那些有些小心思的家伙不有默默的将满腹心眼吞进了肚子里,对于那管东管西的鬣秃也多了几分畏惧,而在这些暗流涌动被慢慢压下后,鬣秃的工作越发得心应手,全新的小组融合的也愈发好了。 终于,当最初布置下去的制式装备开始有些样子,产量也逐渐提升,乌玖终于将积攒已久的库存取出,使用了起来,首先,草制的衣衫甲冑骨刀麻鞋被用来装备已经初具规模的护卫队跟纠察队,当两组人马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众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威风凛凛的纠察队固然声势骇人,但大家每天都看,倒不觉得什么,况且因为人数的原因,放在整整九十余人的护卫队面前,也有些不够看,这护卫队的变化,则叫人完全不敢认了,不过数日功夫,这群经过拆分重组的兵士已经不复最初的混乱无序,变的规整而有纪律,远远走来,竟有几分整齐划一的模样,让乌玖看了都有些惊讶,不过,乌玖到底多了几分见识,很快发现,这数只小队之所以能够这么服帖,是因为小队中各有一名充当引导者的小队长的存在,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让整支队伍已经出具几分令行禁止的神韵。 而随着所有小队成员全部换上制式的成衣和武器,更是显得威风凛凛,让人不敢轻易与之对视。 服装能够做到每一一件,骨刀却远没有那么多,戎骁便让每组的小族长各挑选一把,再有剩余,则奖赏给以后出现的表现优异者。 一众组员早被戎骁收服,自然无人有异议,而获得新装备的护卫队也没有耽搁,很快便收拾行装,外出进行今天的训练了,自从护卫队成立以来,每日的训练成了魂勇者们的日常,乌玖不知道戎骁具体的训练内容,也不管他的方式方法用的是得自阿父的口述还是朗越的馈赠,他只看重结果,而此刻,戎骁呈现出来的结果相当亮眼,让他不由得跟着心安起来,他选定合作伙伴的眼光果然精准! 而随着戎骁所带领的护卫队初具规模,乌玖随即开始进行下一步行动,制作好的制式木质器械被取出来,所有部族成员一脸叹服的看着乌玖轻松的将他们组合成各种模样,于是,这个临时混居地很快有了细密的木质篱笆,以及数个被巫祝大人命名为“拒马“的可移动的用于制造障碍的器材,巫祝大人还在空闲时带领大家在部族外挖起了壕沟,做起了陷阱,当然,这些东西一般会很快被接连而来的大雪覆盖,但是,至此,没有人再敢轻易在驻地的篱笆墙外随意走动,因为,没人知道,一步不慎,是否会落进沟里,或者更悲催的被陷阱裹挟。 而某些嗅觉更佳灵敏的族人,更是从巫祝大人的这番布置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下意识的变得警惕起来。 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只有朗越的纠察队能带给人安全感,他每日恪守职责带人巡逻的模样,成了整个部族的一支不可缺少的镇-定-剂-,而在一众部族成员按照巫祝大人的指示做着一系列繁复的布置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正有人正默默的关注着整个驻地的动静。 就像乌玖最初说的,戎骁去拌匀鲜鱼的时候,并不低调,自然便引起了那些耳目灵敏的部族的注意,特别是那些散落在荒原的匪部,冬日漫长,匪部的日子更不好过,他们本就不适生产,更不像一般杂部那样,懂的积累,仗着人手众多,一般干着打劫小部族的勾当。 他们来去如风,又大都跟游商有些关系,往日里抢来的东西大都立刻有了销赃的渠道,不论是换粮食还是换羽币,全凭心意,日子好不惬意,但这场漫长的冬雪把一切都弄乱了,所有的部族都缺少粮食,为了护住保命的食物,他们开始拼死反抗,于是,死过一波人手的匪部首领很快发现,粮食不好抢了,而紧接着,另一个噩耗传来,大雪绵延,游商都不愿意深入郡中腹地,于是,手中握着大把浮财的匪部登时变得无计可施起来,只能苦兮兮的跟着其他部族一样在漫长的冬夜苦熬,但一直以来肆意抢夺的风气又如何能改,即使在蛰伏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也没有一刻停歇的观察着周围一切杂部的动向,只等着某个部族露出疲态,他们便去给予最后一击,而在这种等待中,部众们发现了挟着大批鱼货大剌剌的横穿腹地的戎骁一众。 几乎是当夜,便有想要带人冲进驻地大抢一顿的人,不过,这种冲动冒失的家伙的意见一般不会有太多人理会,更多人还是将目光看向了老大,毕竟,一直以来,都是他决定族中大事,更有聪明的部众第一时间提出:“他们现在族中游不下百名魂勇者,我们可不好抢呀。” “吓,这么多人吗?”人群里有那胆小的,登时打起了退堂鼓。 “怕什么,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又有那鲁莽的声音高声道:“我们都多少天没吃一顿饱饭了!“ 虽说前一句没有多少人附和,后一句却是实实在在地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饥饿的确是一个太过可怖的存在。 而似乎也是因为这句莽撞的发言,那被所有人推崇的匪首最终道:“去观察一下那个杂部的动向,我们再做决断。”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部中的明眼人已经反应过来,他们的族长,显然已经动念了! 第七十章 70 随着“老大”的一声命令,所有的匪部成员立刻行动了起来, 部族中负责刺探情报的族人, 开始冒着风寒与积雪, 去到目标地外围小心窥探。 很快,各类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回来。 “他们部族有很多食物,鲜鱼多的吃都吃不完, 还有好些晾晒在外面呢。”探子甲一脸欣喜的来汇报这个好消息。 “他们还会熬很香的汤, 一闻能鲜掉鼻子。”探子乙立刻附和起来。 “他们的魂勇者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外出, 留在部族内的魂勇者便没剩几个了,除了这几名魂勇者,剩下的都是些无用的老弱,我看他们都孱弱的不堪一击,着实不足为据。”探子丙直接说出了让所有人跃跃欲试的消息。 “我听说,他们还布设了陷阱, 扎起了围栏?”“老大”十分谨慎,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并没有让他冲昏头脑。 “怕什么,我们有蜥行代步, 不论是何种陷阱都不惧怕, 还有这么多好手,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那莽撞的声音毫不示弱的道, 言语间,甚至有些责怪“老大”过于谨慎了。 “我们也不跟他们的那些魂勇者硬碰硬, 只去抢些吃食便罢了。”又有一个声音道, 他的想法立刻得到了一众人的赞同, 毕竟,这个法子既安全又解决了当前最紧要的问题。 “没错,就是趁着他们最弱小的时候杀过去,若是能趁乱劫回来几只灰羽也不错,咱们也能开开荤。”有人已经开始畅想侵入混居驻地后的美事,发出猥琐的窃笑。 “哼,便是不能抢人多杀几个也好,我的骨刀可是好久未见过血了,这次,便让它喝饱鲜血,斩尽生魂。” 以上两通发言没有引来任何斥责,反倒是打开了一众听着的-欲-望之匣,人群里,大多数人已经忘了掠取食物的初衷,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起-侵-入-驻地后,要如何瓜分其内的财货,如何劫掠其中的羽族,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讨论物资的分配了,而那些格外弑杀之辈,更是开始兴致勃勃的以杀生人数下赌注,只等着当日劫掠活人性命了。 他们本就是一群好逸恶劳的穷凶极恶之辈,因为好勇斗狠不事劳作,被原本的族群抛弃,这才做起了杀人越货的买卖,如今,说起打结原先跟他们还有些交情的杂部这件事,心底没有任何负担,而且,按照大部分人的说法,鬣秃早已投降,那全新的混居杂部也已然易主,新主人跟他们,可以半点交情都没有的,所以,抢起来自然也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众人说的热闹,直到“老大”再度开口,这喧闹的声音才小了些许:“好了,都不要吵了,我们这次只求抢夺物资,其他一概不要,抢到了东西,立刻随我离去,若是有哪个杀生成瘾或者贪图小利落在了后面,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将他留在那里。” “老大”声音苍老,但是的说话却有着一锤定音的效果,刚刚还不住吵嘴的部众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便是有几个不服气的,也不敢公然跟他叫板,毕竟,“老大”虽然上了年岁,却是匪部中唯一一名“四阶”魂勇者,以前去到过大荒原横行的独行强者,可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挑衅的,一直以来,他们的匪部能够越过其他小部成为牧云郡最为强大的一支,也全部仰赖“老大”的存在,不论是他强横的实力还是狠毒诡诈的手段,都是他们无往不利的不二法门,此刻,他既然格外谨慎的做出了决定,旁人便是心中不满,也不敢表露在明面上。 却见那“老大”震服了众人后,转向了人前唯一没有做汇报的探子丁,凝声道:“鼹溪,你有何话说?” 那被点名的探子身形矮小,面目清秀,看上去十分年轻,不过,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稚嫩,就见他闻言低下头,用跟外貌并不相符的极端低沉沙哑的嗓音回道:“那杂部之中,共有魂勇者一百零一名,白日外出九十一名,清晨出发,晌午回归,留在部族的魂勇者共有十名,其中有一名四阶魂勇者,四名三阶魂勇者,剩下的,都是一阶二阶,倒是不足为据。” 众人不曾想到,一个小小的杂部,竟然还有一名四阶魂力高手,不由面露讶色,却听那“老大”桀桀怪笑道:“四阶,正好老朽也是四阶,若是届时真遇到了,倒是可以好好讨教一番。” 一席充满傲气的话出口,众人登时缓过劲来,对方由四阶魂勇者,他们也有啊,介时由“老大”出手,拖住那唯一的强者,他们趁机作乱便可,部族内的三阶魂勇者,可是对方的数倍呢。 鼹溪将一众人的情绪看在眼里,微微垂眸,没有搭腔,却听那“老大”又问道:“就你所见,那杂部之中,还有什么新奇事物,需要我们注意的” 鼹溪毫不迟疑的道:“那杂部设立的篱笆并不算厚,但是,造型有些奇特,听说,部中巫祝还带人在部族外设立了一圈陷阱,虽然对于蜥行无碍,但是,旁人经过若不小心,怕是要受些轻伤,拖慢速度了。” “巫祝那小小的杂部,竟然也有巫祝了?”那“老大”闻言,有些新奇的道,言语里,还带着几丝隐约的不信。 “是一名灰羽,我探听到他们族人的闲话,只说那巫祝大人年岁虽小,但却受神明眷顾,不但聪慧明理,博闻强识,还懂得医术,十分厉害。”鼹溪平铺直叙道,并不为描述对象惊人的履历而浮现半分惊容。 “会医术,难道那小灰羽是名羽医?!”却见那“老大”原本面色如常的听着,待听到最后一句,面上却多了一丝极其难得的激动,微微上前一步,追问道。 “不知是不是羽医,只是听说懂的医术。”鼹溪摇了摇头,给了个异常中肯的回答,但仅仅是如此,便已经让“老大”动了心思,就见他一改刚刚谨慎的作风,大手一挥,凛然道:“明日前去,务必要活捉这只灰羽,不计一切代价,谁能得手,老朽重重有赏!”他语气激动,声调多了一份沙哑,可见,对这有着羽医身份的羽族的看重。 一众莽汉大都没有听懂“老大”话中的真意,只听得“老大”突然改变主意,便立刻欢欣鼓舞起来,他们本就劫掠惯了,像“老大”最初所说那样,捞些好处便跑的,哪里像他们这种大型匪帮的作风,定是要烧杀抢掠够本了,才足够威风肆意,登时,偌大的匪帮群情激动,大家拿出各自最趁手的武器,趁着夜色开始打磨,蜥行被牵出来,提前喂足了草料,所有人都恨不得明日,在下一瞬间,便立刻到来! 就在一众匪徒磨刀霍霍的时候,另一边,乌玖的屋帐内,夜半时分,却格外热闹。 乌玖,戎骁,乌八以及朗越,分席而坐,将鬣秃围在中间。 而此刻,身形壮硕的前杂部族长正弓腰缩背,一脸小意的向着其他人汇报着今日得到的消息。 “匪部明日便会倾巢而出,前来我部劫掠,这边是你今日得到的消息?”乌玖看了看面前的鬣秃,沉声问道。 “正是。”,鬣秃恭声回到,眼底有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惶急,他万万料想不到,原本跟他交好的匪部,竟然会有一天,将注意打到他身上,更是没曾想,对方竟然会倾巢而出,一时间,逃跑已经被他列入了备选项,此刻,前来向乌玖报信,便是像同他讨个对策,若是要逃走,也趁着夜色尽快。 谁知,得知消息的乌玖面上没有一丝急迫惶恐,仿佛早有所料一般,就见他用手指漫不经心的敲击着面前的矮几,语调从容的道:“没有时间地点,连敌方人数都没有具体给出,你留在匪部的那名内应,可不大牢靠啊。”言语间,甚至对鬣秃作了一番调侃。 鬣秃闻言先是一愕,随后连连摇头道:“那人算不得内应,不过是以往有些交情,说得上几句话而已,而且,光凭这点交情,也决不能让他将消息透过来,他之所以如此,还是看中了大人们的实力。”说道这里,鬣秃语气微顿,有些后知后觉的平静了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已经不再是杂部的第一负责人,他头顶上,有实力深不可测戎骁,以及少年老成的乌玖,甚至于,他们部族现下的实力,也不再是往日的不堪,他们可是多了整整五十名高阶魂勇者啊,想到此点,鬣秃惶惑不已的情绪消散无踪,那颗急于逃走的心也安安稳稳的落回了肚子里,毕竟,是逃是战,已经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决定的了。 “所以,他为什么这样做?莫不是看中了我们的实力,要投靠我们?”乌玖看向鬣秃语气里多了几分好奇。 “怕是互惠互利多一些吧,他看人看事都眼光独到,怕是这几日观察,让他不敢把宝完全压在匪部身上,便卖我们一个好。”鬣秃有些不确定的道,其实,他也不清楚对方的实际意图,不过是看到对方留下的暗语信息,头脑一热,便过来汇报了,回想着对那人的印象,鬣秃继续道:“他性子很独,向来不受管束,言语态度也不够恭敬,怕是入不了大人您的法眼。” “那又是如何得到那匪部老大的看中的呢”乌玖丝毫不受鬣秃话语评价的影响,直接指出问题中心。 “他是那匪部之中最好的探子,每次给到的信息都准确详尽,他魂阶不高,按那些匪部的说法,出身也不够“干净”,不是主动投奔,而是被从其他部族劫掠过来的,若不是有这份刺探的本是,得到那匪部老大的看中,怕是活不到现在。”鬣秃多少了解几分内情,此刻便全都掏了出来。 “若是按你的说法,他两边押宝,若是明日我们不能取胜,他莫不是要帮着那群匪部,劫掠我们?”乌玖凝声道。 “怕是会如此了。”鬣秃顺着思路点头道,一回味,察觉乌玖语气不对,又替对方找补了几句道:“不过,我听闻他向来只做探子,并不参与劫掠,便是大胜,也不会去瓜分物资。” “莫不是匪帮里还出了个有气节的匪徒?”乌玖哼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似乎根本不信鬣秃所说。 这话鬣秃自己也不大信,便不再继续描补了。 “既然对方没有细说明日的来敌情况,你便回忆一下往日交往的情况,把那匪部的兵力给两位大人说一下吧。”乌玖也很快转开了话题,指着坐在一侧的戎骁跟朗越道。 鬣秃循着记忆小声汇报起来:“那匪部少说也得有两百余人,不知这冬日,人数是否有变动,他们的“老大”名叫豺路,年岁虽老,却是一名四阶魂勇者,战力强劲,除了他,匪部内还有十余名三阶魂勇者,剩下的一阶二阶魂勇者无数,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代步的蜥行兽,足够十头之多,那蜥行四足平滑,不惧陷阱,既可载物代步,又可以听从主人的命令进行攻击,端的难缠,我知道的,便只有这么多了。”一番话说完,鬣秃抬眼看向面前的一众人,小心翼翼的道:“不知大人们打算如何抵挡?” 乌玖没有说话,而是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戎骁道:“这便要看族长大人了” “护卫队已经准备妥当,如果他们明日当真的敢来,我会将他们全部留下。”戎骁一脸平静的道,虽然他口气淡漠,但言下之意却让鬣秃心底凛然,此刻,他心底不住猜测,究竟戎骁所谓的“留下”,是留下活口还是留下尸体? 第七十一章 71 初晨, 杂部中的护卫队像往常那样离开驻地, 去到距离稍远的空地进行操练。这一幕很快被蹲守的探子发现, 消息迅速的回传到了“老大”手里,于是, 他不再迟疑,发出了出击的命令。 在躁动中苦等了一晚上的匪部凶徒们立刻倾巢而出, 更多的探子像往常一样走在最前面, 紧接着是骑着蜥行的先锋们,携带者各类兵刃的大部队在最后,直等着先锋们深入之后,发起最后的攻势。 鼹溪化作兽型,银灰色的皮毛让他跟周围的雪色融为一体, 此刻,他正站在昨日留下记号的地方,那带着暗语的记号已经被抹掉了, 显然,对方收到了他所留的消息, 但是, 那神秘的杂部驻地, 似乎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无动于衷,他们没有做出任何举措, 甚至就连大部队外出的时间, 都跟往日别无二致, 鼹溪抬起头, 黑亮的眼睛盯视着眼前沉寂的仿佛还沉在深眠中的杂部神情冷漠而平静,如果能在睡梦中死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他不再停留,跑向下一个隐匿点,匪部很快便要攻击了,他若想作壁上观,需要让自己待在一个足够远的位置。 在他离去不久,战局便在匪部的呼啸声中,悍然开启。 一队人马正裹夹着汹涌的恶意与杀气呼啸而来,他们是骑着蜥行的先头部队,这种难得的代步兽外形极像放大版的蜥蜴,四足发力时,速度极快,扁平的背脊却成了最好的减震器,硕大的如同鸭蹼一般的脚掌,平滑的接触地面,任何下陷型陷阱都不能阻碍它前进的脚步,这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如今有了代步的蜥行仿佛如虎添翼,无惧杂部入口前大片空地上可能存在的陷阱,因为,那的确无法困住他们,眼看着那木制的篱笆越来越近,所有人眼底都是贪婪之色,仿佛,物资和食物已经近在眼前。 但是,变故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就在打先锋的蜥行距离那木篱笆还有数步之遥时,一点红芒突然在木篱上出现,一股浓烈的菜油味刺入鼻尖,在这狂乱的清晨,这菜油的香气显得那么的格外不合时宜,但,油很快引燃了火种,紧接着,星星点点的红焰瞬间将整片篱笆浸染,那是火光,霎时间,整片木篱笆都变成了一团高耸的火墙! 那本就干燥冷硬的木篱上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点点星火竟然瞬间燎原,发出无尽的光热,生生截断了先锋们前行的脚步。 蜥行不惧陷阱,无惧冰寒,唯独怕火!特别是这骤然燃起的连绵的火光,瞬间便让它们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面对眼前巨型的火墙,任凭骑着如何呼啸威吓,它们只是暴躁的在原地打转。 而就在此刻,火墙的另外一边,正冷冷注视着一切的小灰羽用凝定的声音道:“放!” 一声命令,站在墙后早就准备好的部族成员们,瞬间将手中的武器丢了出去,不同于锋利的骨刀,这种在乌玖的授意下特意制作的,名为“标枪”的武器只有顶端是打磨的异常尖锐的骨刺,柄则大都由木枝或者藤蔓制作,工序原始,器型简陋,只求具有杀伤力,不求其他,最初,工匠们对这种柄杆脆弱,头部略重的“头重脚轻”的器物是否能作为武器保持疑虑,不过,看到此刻的情景,倒是解除了他们最初的顾虑。 “标枪”虽然射程有限,只有锋利的骨刺柄头极富穿透力,当它密集的出现在敌方上空时,造成的威势,是足以用骇人来形容的,特别是从火中穿过,周身带着焰色的“火焰标枪”,起惊吓效果更是惊人。 十余只标枪一起放出,火墙另一端立刻响起了惨叫,紧接着是蜥行更为躁动的鸣叫,乌玖趁胜追击,让一侧观战的朗越带人继续投掷,这一刻,投入战端的并不仅仅是朗越那区区九名纠察队员,戎氏老弱纷纷资源的参与进来,在跟着乌玖戎骁一起攻陷杂部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守护部族的自觉,更有了凛然对敌的悍勇,此刻,当危机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们爆发出了不可小视的战力,匪部众人将他们当做任意可欺的普通老弱,本就是大错特错。 随着朗越的命令,几轮标枪过去,本就因为火光而焦躁不已的蜥行终于开始失控,随着第一头蜥行开始调转朝向,朝着身后跑去,场面登时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火墙,标枪雨和混乱的蜥行,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后面的大部队根本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便看到了一众蜥行大步朝他们跑来,他们跟先锋队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是,距离十分有限,因为没有代步工具,为了尽快巩固战果,他们几乎是紧跟在先遣部队后面,只等着对方建功后,便从容的突围进去,但是,现在,一切都乱了! 眼看着数头如山塔一般巨大的猛兽朝着自己跑来,原本就无序的匪部队伍登时陷入了混乱,胆小的匪徒想要朝两侧逃走,被蜥行欺到近前的想要后退,站在最后面的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匪徒,则很快被前面慌乱的感染,众人挨挨挤挤,让场面变得更加不堪。 受惊的蜥行如达摩分海一般从人群中转过,没有及时闪开的倒霉鬼直接成了它脚下的亡魂,本就乱哄哄的队伍被数头蜥行冲散,变成了人数各异的小堆,那站在人群正中的匪部“老大”高声呵斥着所有人,想要维持可怜的秩序,但他粗嘎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一群人混乱的呼喝声中。 豺路一双老眼愕然的看着眼前的乱局,他未曾料到原本应该异常平顺的洗劫过程,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波折,远处高高燃起的火墙将他必胜的心气击的粉碎,但眼下还不是认输的时候,对方坚守不出,便是畏惧直面对抗,只要他们能越过那道火墙,未必没有机会,就在他积蓄魂力,想要高声稳定部众的情绪的时候,更让他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伴着一名匪部不可置信的惊呼,两队足有数十人的高阶魂勇者组成的队列,呈两面夹击的姿态,迅速的朝着他们靠近,那些多日来,连续前来杂部刺探的探子们,已经率先认出了他们,这是杂部之中那支由高阶魂勇者组成的大部队! 他们不是去到距此很远的训练场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所有匪部成员第一时间的想法,不过,他们在想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当两支队伍来到各自的攻击范围后,很快向一众匪部发起了毫不留情的攻击! 不同于杂乱无序的匪部,这两支队伍不论是组成还是站位都极有章法,伴着数声高亢的呼啸,他们五人一组,形成数个独立的战斗单位,其内,有人维持着人型,手持刀盾,有人化作兽型,分列两侧,那有节律的呼啸仿佛是进攻的鼓点,让他们从容不迫的向前突进,每个战斗单位中的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战斗职责,有攻有守,这便是战阵了! 这只队伍中的成员,大都不是什么战场新丁,特别是朗氏跟戎氏,更是悍勇,有着战阵护持,没有防卫的后顾之忧,深入匪部便入虎入羊群,迅速而高效的开始收割生命。 当战局开始滑向不利的境地,当大劫的号角变成了死亡的丧钟,没有人再理会人群中的“老大”在说什么,他们本就是因利结合的乌合之众,当真正的危机来临时,保命变成了重中之重,本就混乱不堪的匪部终于开始溃散!所有人都在竭尽所能的避开战阵的锋锐,让自己不要莫名成为刀下亡魂,没有人意识到,自己的对手从两个斜侧方突进,正将自己逼向杂部正门的方向,这群慌不择路的匪徒们就像是被驱赶着的羊群,开始惊慌的跑向对手预设的方向——杂部正门前那片平坦的雪地。而他们显然忘记了,这片看似毫无危险无害的地域,其实早已暗藏危机,密密麻麻的陷阱在此刻开始发挥作用,毫不留情的绊住逃亡者的脚步,登时,误入陷阱的倒霉鬼们发出的惨呼声响彻云霄。 乌玖隔着木篱,看着远处凄厉的惨景,被菜油燃起的火墙已经慢慢暗淡,随着烧料逐渐耗尽,这些无-根-之火很快会被积雪熄灭,但是,这寿命不长的火墙已经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这场战局已然敲定,乌玖一众所要等待的,不过是由戎骁所带领的护卫队收割完足够的生命后奉上的胜利。 不过,乌玖最终是不习惯这血-肉-横-飞的画面,漫天的腥气激起了周身的不适感,他想要转开脸,不再去看那远处的场面,一个人影适时挡在他身前,霎时间阻挡住了远处的喧嚣。 乌玖惊讶的抬眼看去,正看到朗越英朗的侧脸,对方扭头看向他,眼底有着些许关切,乌玖略一挑眉,面色平静的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兵败如山倒,当戎骁一众神兵天降般的出现在匪部的两翼后,豺路便察觉到了不对,当更多的人开始慌不择路的跑向对方预设的陷阱时,豺路咬着牙,开始背身而行,见招拆招的替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他是四阶强者,但是,在一群高阶魂勇者的夹攻之下,他的个人战力被压缩到了最低限,当他终于从人堆里挤出,早已身中数刀,狼狈不堪! 已然损耗了大半魂力的豺路没有一丝整顿部众,挽救族人的想法,他要逃离这里!他不能把命落在这场荒唐的败局之中,作为匪部的首领,向来惜命的豺路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 忍受着刀伤带来的失血,豺路化作兽型,开始逃离,他没有跟随人群,专捡更为荒僻的小路,他清楚的知道,在这个时候,孤身上路才是最为安全的选择,不知是不是此时的情景触动了尘封许久的记忆,跑动中的豺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在许久前,他凭着孤勇在大荒原穿梭的经历,这如回马灯一般的记忆复现让豺路异常不适,回忆过往,本就证明着他的衰老,廿年前,他作为失败者,身负重伤从大荒原逃离,如今,他再一次失败,因为一次错误的预判,从好容易建立起的匪部逃离,他还会有下一次机会吗?冰冷刺骨的寒风让他心下无比茫然。 这份惶惑,加上沉重的伤情终究迟钝了感官,当尖利的词扎进背脊时,豺路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针鼹的尖刺所带来的毒素,很快让他无法动弹,他像一只真正的苍老虚弱的豺狗,仰倒在地上! 危急时刻一切感官终于苏醒过来,豺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轻响,有人踩着积雪朝他走来,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身形并不高健,当对方真正的站到他面前,豺路悚然的发现,对方的面容亦不陌生,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着他濒死前的苍老的脸,时间或许会模糊记忆,但是,仇恨经过积年的沉淀却愈发浓厚。不论他曾表现的多么的谦卑恭顺! 清秀的男人面上无悲无惧,但是,豺路却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他从男人黑沉的眼眸里,发现了一脸惊恐的自己。 片刻的惶惑后,豺路想通了一切,为什么匪部的动向会被提前察觉,为什么自己会败的如此狼狈,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奸细的存在! “是你!”他想伸出手,指向这个该死的背叛者,但是,他做不到,他惊怒的神情永远定格在了那一瞬间,男人用手中的骨刀,割下了他的头颅。 第七十二章 72 混乱的团战没有持续太久, 当戎骁领着大部队加入进来后, 这群来势汹汹的匪徒很快被严阵以待的战斗小组冲散,接二连三的意外, 消磨掉了匪部的战意,无人指挥各自为战的情景让他们溃败的速度不断加快,当这群人中战力最强的几个被逐个击破, 已然胆寒的匪徒开始四散逃离, 这一刻, 他们没有去想曾经的同伴, 甚至没有余力去思索, 他们的“老大”为什么还没有出来主持大局, 这是他们不曾品尝过的失败, 以往依靠人数跟猛兽的连番冲击获得的倚强凌弱的胜利, 在真正有建制的部曲面前, 变得不堪一击。 人群盲目无措的四散逃离, 只想躲开挥到眼前的刀刃, 所谓, 兵败如山倒,便是此刻的景象了。 戎骁带人冲锋在前,每挥动一下骨刀, 便有一个锋利的兽爪的虚影出现在半空中, 带起一片渗人的血雾, 那被他的锋刃扫到的敌人, 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濒死的哀嚎, 便被那刀锋撷取了性命,戎骁一步步向前,所到之处,几无一合之将,当他终于一步步走到了这人流的最中心时,已经是满身是血,敌人的血。那被鲜血激发出来的狂暴的煞气让旁人不自觉的退让开来,让他周身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真空地带。 戎骁举目四顾,一众宵小全都畏惧的后退,若不是被挨挨挤挤的人群推到此处,他们恨不得离这狂暴的主将越远越好,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杀人越货,凶残肆意的匪徒,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他们恭顺如绵阳。 戎骁闭了闭眼,压抑住心底不断涌动的杀意,束在脑后的玉簪微微亮起,一股清明的力量如风拂过,让他的目光很快恢复清明,戎骁收回刀刃,发出一声清越的呼啸,一时间,所有的战斗小组都收到了命令,他们改攻为守,人群中有人开始高呼,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这句简单直白的命令成了所有人的救命稻草,伴着一连串兵刃落地的脆响,这群失败的匪徒颓丧的跪到了一地,战斗至此,终于画上了句号。 被鲜血浸染的大地上,没了狂乱的砍杀声,只剩下伤者悲切的惨嚎,乌玖强忍着不适步入其中,作为整个杂部中唯一具有“医生”技能的人,救治受伤的同族是他义不容辞的职责。 止血草作为唯一一种被乌玖保留种植的药材,已经在黑色空间内采收过好几茬,乌玖将其中具有药性的部分全部晒干碾碎分装,做成了符灰一样小药包,见到有轻伤的便发一个,告知使用方法,他十分欣慰的发现,这群受训不久的战士已经拥有了服从的概念,面对他的要求,不问原因,只乖顺的听从,这让他节约了不少解释的时间成本。 当所有俘虏全都用兽筋绑住手脚串在一起,各个小组开始在组长的带领下打扫战场。 死去的敌人被斩去了首级,这是杀敌的战功,亡者的衣饰跟随身物品被尽数剥下,这些将成为此战的战利品。 这一刻,鬣氏图氏族人表现的格外活跃,他们本就擅长跟在结束的战局后面捡漏,那些可能会被其他强族忽略掉的有价值的资源,被他们尽数找出,甚至还做了分门别类的归置,让跟在一旁做着统计的八名小灰羽惊讶不已。 乌玖安抚了伤者,下意识的抬头在人群中寻找起来,浑身浴血的戎骁此刻站在战团的外侧,他身旁的名为戎丰的汉子正向他恭敬的说着什么。 戎骁很快感受到了乌玖的注视,警觉的转眼看过来,那凝定的目光一如往常,只平添了几分肃穆的冷光,不过,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在看到乌玖时,立刻变得柔软起来。 乌玖慢慢走过去,眼前这一身血污的男人竟然没有让他觉得难以忍受,他看向他,只想问他有没有受伤。 戎丰远远看到乌玖,立刻识趣的收住了话头,悄然退到一旁,于是,此间便只剩下乌玖跟戎骁两人,乌玖看着眼前越发高大的男人,他面上的青涩已经尽数褪尽,他的姿态更加成熟,他的面容也更加端肃,不过,这些全都是对外的,乌玖依旧能够轻易发现,他只对自己敞开的那份柔软。 因为要加速训练兵员的原因,他们已经有许久没有照面了,昨夜的相见,也是匆匆定计后便各自分开,像如今这样的私下里的交谈,恍然间,已经是数天之前的事了。 “有没有受伤?”乌玖最先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无事。”戎骁摇头轻声道,在跟乌玖说话时,他习惯性地低下头,定定的看着乌玖的眼睛,被他别在后脑的那根玉白色的发簪露出一角,正好能被乌玖看到。 “那就先收着收着,留着以后备用吧。”乌玖轻咳了一声,将手中群发的小药包拿了出来,下意识的错开了戎骁的目光,一定是那根玉簪的缘故,乌玖有些烦乱的想到,自从那天被逼着梳头绾发,他就有点不对劲。 他低着头,看不到戎骁的表情,只感觉对方似乎看了自己几秒,随后抬手,拿走了他手中的药包。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戎骁的指尖轻轻的划过乌玖的掌心,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乌玖只觉得某种真实的感触如电流一般从掌心一直窜到心底,让他一刻也不敢多呆了,他猛地抬起头,直接道:“那边似乎还有几个病号,我去看看,药包你自己收好便是。”言罢,他也不等戎骁回话,便回过身,朝着自己胡乱指向的那个方位,头也不回的走去。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乌玖一边走一边一边搓手,心底坚定的想到,他没有回头,自然也错过了身后的青年由错愕到失笑的表情变化。 这段战区外的小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随着全新的汇报书一份份的堆到乌玖的案头,他很快把这件事搁置到了脑后。 “这是俘虏人数跟缴获的战利品的明细,这是受伤跟死亡的人员名单,这是此战我部物资的损耗情况。”乌八丢过来的三份大部头,让乌玖立刻将全部心神投入到了战后处理的事宜中。 他率先打开了俘虏跟战利品的明细,一场大战,多大两百余人的匪部,或死或逃,如今,只剩下三十七名俘虏,乌八这几日做惯了各类表格,此刻,细心的将所有俘虏的名字跟所属族裔罗列了出来,乌玖一目十行的扫过去,各类奇异的种族归属没有引起他更多的注意,他在寻找几个人的名字,这是整个匪部之中,为数不多的,引起他注意的名字,可惜,他要找的人,全都没有出现在名单上。 乌玖皱着眉抬头看向乌八,沉声吩咐道:“叫鬣秃来我这里,你暂时接替他的工作,让其他七名灰羽去协助族长大人,继续做善后。” “是。”乌八立刻道。 很快,做完交接的鬣秃便匆匆赶来:“大人,您找我。”还未挨到近前,鬣秃便先弓下了背脊,这是他近期来养成的习惯,今天的战斗,让他不自觉的,把背脊压得更低。 “豺路跟鼹溪,你所说的部族老大跟报信人都不在这份名单上。”乌玖把手中的兽皮卷递给鬣秃,随后道:“你认一认上面的人,可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物,如果有手艺好的工匠,给我额外标注出来。。” 鬣秃恭敬的接过来,只扫了一眼便摇头道:“这些都是匪部的小喽啰,登不上台面的,没什么值得大人关注的。”见乌玖还盯着他,立刻又道:“那匪部不事生产,能存活下来的,大多是魂力强劲,能够劫掠旁人的凶暴之徒,剩下的便是善于奉迎只会依附强者的家伙,真正会些手艺的,他们便是劫掠到手中了,也不会留下,怕是有机会,便会直接作为健奴卖掉了,毕竟,他们吃食穿戴全靠劫掠,也着实用不上匠人。” “这样啊。”乌玖闻言,没什么表情的把名单拿了回来,言语间,听不出喜怒。 “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鬣秃见状,不由试探着问道。 “你有什么建议么?”乌玖抬头看向他,眼底似乎带着几分兴味。 “不不不,我只是想真诚的提醒大人,不论这些人如何求饶,一定不要有太多仁慈之心,他们全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暴徒,若是轻易饶恕他们,恐怕会给部族带来灾厄。”鬣秃忧心忡忡的道,一副生怕乌玖大发慈悲,宽恕俘虏的架势。 乌玖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哼笑道:“没想到你竟然不是替他们求情,我还以为你跟他们感情很好呢。” “不过是互惠互利而已,毕竟我们也需要生存,后来我们有了常联系的游商,我便跟他们断了联系。”鬣秃一边摆手一边撇清道,言语间异常真诚:“那群家伙生性凶残,不值得深交,我一早就看出来啦。” “你的提醒我记下了,对于这些人的处理我自由分寸,一定会做到物尽其用,你大可以放心。”乌玖最终点了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他抬眼看向身前躬身站立的鬣秃,片刻后才语调认真的道:“你应该庆幸自己这些年来只是率部跟在他们后面捡便宜,并没有真的把坏事做绝,让我也能有理由放你一马。” 鬣秃被乌玖看的心底一寒,闻言更是心下惴惴,他十分确定,乌玖是认真的,他尴尬的看向乌玖,嗫嚅了片刻,没有应声,心底只剩下庆幸,至于那些匪部,提醒了乌玖后鬣秃便不再多想,乌玖此刻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他口中物尽其用几个字,让鬣秃对于这群凶徒的未来,不抱任何期待。 “你去到战区辨认一下,看看豺路跟鼹溪的尸体在不在其中,然后就留在那里帮忙吧”乌玖随意的挥了挥手,给鬣秃指派了一个活计,鬣秃哪敢不应,躬身行礼后,便极快的离开了乌玖的屋帐,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赶他一般。 第七十三章 73 鼹溪在雪中穿行, 他身量不高又穿戴着灰白色的罩衣,整个人几乎都浸没在雪中。 拖动着重物, 鼹溪走得并不快, 暗夜冷的几乎将血液冻结, 他手中新鲜的头颅也跟着裹上了一层白霜,豺路的尸身已经被鼹溪遗弃在雪中, 想来, 那些饿极了的旷原野兽会对它感兴趣,而它最终会变成一副零散的骨架归于尘土, 就像鼹溪曾经的族人一样。 虽然积雪拖慢了速度,但是鼹溪还是赶在夜半之前回到了最初的那片战场——杂部的驻地之外。 风带走了所有的血腥味,地上丑恶可怖的斑驳血块儿已经完全被积雪跟沙土淹没,这是一片过于平整干净的土地,空旷的让新来者根本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鼹溪紧盯着眼前的空地, 淡漠的眼眸里终于显出了一丝惊容,一夜之间, 一个大型匪部就这样消失了,无声无息的仿佛它从不曾出现过一般,惊人的效率, 可怖的战力, 这真的是一支杂部么? 不过,也正因为他最初就发现了这个部族不同寻常的一面, 才会怀着一线希望留下信息吧。 看了看手中的头颅, 鼹溪最终抬步, 走向了这个神秘的混居部族。 “这么说,这匪部内应连同那匪首,都一并逃走了?”乌玖从桌案前抬起头,看向了身前的鬣秃。 “是,所有尸体我都查看过了,没有那两个人。”鬣秃应声道,眼见乌玖面色不虞,他立刻找补道:“大人可是担心豺路走脱,会纠集残部再来袭击我们?那大可不必担心,逃走的那群家伙大都是些战力低微惯于见风使舵的小角色,今日一战已经让他们吓破了胆,便是豺路现身,也休想让他们舍掉性命,再来招惹我们。” “可是,匪首不除,总归不够圆满,便是想要树个典型,也找不到合适的靶子。”乌玖摇摇头,不甚满意的道。 鬣秃并不清楚乌玖口中的树立典型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为乌玖分忧已经成为了他工作第一要务,眼见乌玖眼中似有烦扰,他想了想便道:“族长大人不是正带人去匪部的老巢收捡他们剩余的物资吗,或许,那豺路已经跑回了老巢也说不定。” “但愿真能像你说的这么顺利,虽然可能性很低。”乌玖将手中正看着的兽皮卷放到一边,不那么报希望的道。 鬣秃从乌玖的帐中退出来,还在回想对方刚刚所说的话,暗自期待着戎骁那一队能带回来好消息。揣着心思回到自己居住的物帐,一抬头,才发现屋中有异,跪俯在屋中一角的黑影,让他猛地一惊,好在,后者在他退到屋外呼叫旁人之前,揭开了身上的罩衫,于是,鬣秃终于在高声呼喊前,看清了来者。 “怎么是你!?”鬣秃震惊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他屋中的鼹溪,“你不是逃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虽然眼中还有惊疑,但鬣秃的双手却慢慢收紧,缓缓凝聚着魂力,眼前这人是乌玖点名要的,既然他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没理由不立刻制住他! “我想要见你这里的主事者,把这个交给他。”鼹溪似乎看出了鬣秃的想法,先一步出言道,就见他将罩衣完全拉开,露出的藏在身后的东西——一颗死人的头颅。 鬣秃看着那颗头颅,瞳孔微缩,他认得它,死去的正是他们遍寻不见的匪首,豺路! “若是不放心,就把我捆敷起来吧。”鼹溪伸出手,一副束手就缚的模样,鬣秃见状,便也不跟他讲客气,立刻拿出了屋中常备的兽筋。 于是,乌玖便在当然稍晚些的时候,见到了一位绝难想到的来访者。 乌玖看着眼前的小个子男人,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闪而逝的惊讶,显然,他没有料想到这部族的主事者之一,人人口中称颂的巫祝灰羽大人,竟然会如此年轻,不过,那异样的神情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没入眼底。 “你是怎么进来的?朗越应该不会任凭你从正门进入,我部的防备也不应该如此稀松。”乌玖看向他,眼底有着适度的好奇,这个在鬣秃口中,颇具天赋的情报人员,此刻看上去弱小而无害,他矮小的身形和异常年轻的面容加深了这种印象,不过,乌玖并不会掉以轻心,被鬣秃一并带来的匪首头颅,提醒着乌玖,他正面对着的家伙,并不像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 “地下。”鼹溪指了指脚下的泥土简略的道,眼见乌玖吃惊的挑了挑眉,他继续道:“牧云有很多会挖洞的族裔,大人应该防备来自地下的偷袭者。” “感谢你的提醒。”乌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脚下的泥土,沉声应道,并没有因为鼹溪僭越的提醒而面露不悦。 这倒引得对方又多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来找我的原因呢?”乌玖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只是看大人一直寻找他,所以便送过来而已,我的大仇已报,现在,它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了。”鼹溪将那颗头颅向前推了推,语调平静的道;“若是没有大人,我可能永远无法诛杀仇敌,我心底十分感激”。 “所以,为了感谢我给你提供了一个复仇的机会,你就特意把这份“大礼”送过来了?”乌玖看着他,语带调侃的道。 “如果大人将它当做一份“礼物”的话,那它便是了。”鼹溪低下头,将姿态放的很低。 “所以,你想要借助这份大礼,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乌玖定定的看向鼹溪,语调中不自觉的带出一股压迫感来。 “我原本只想将它留在这里,然后离开的。”鼹溪重新低下了头:“直到我看到了部族内的情景,才改变了主意。”。 “让我猜猜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乌玖哼笑着道:“别告诉我是因为你看到了部族角落里那群投向的俘虏,所以才决定现身的。” 鼹溪闻言一噎,这便是默认了。 乌玖将他片刻的吃惊与窘迫看在眼里,点头自语道:“也对,如今你大仇得报,也该给自己找个出路了,其他杂部的日子恐怕还不及匪部好过,普通的大中型部族,又不可能接纳异族人,所以,你看中了这里,而那些匪部给了你希望,你觉得,如果他们能得到优待,那么,你同样可以,这才是你在鬣秃面前现身的原因,是这样么?” 乌玖定定的看着鼹溪,没有等待对方的回应,因为,他此刻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哼笑一声,乌玖摇头道: “如果你觉得,我留下他们,是想要接纳他们,那你恐怕想错了,他们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道具而已。”他看着鼹溪有些发白的面色继续道:“不过,你跟他们稍有不同,你虽出身有瑕,但好歹也算半个苦主,你的用处,要比他们大得多,如果你表现的足够好,我倒是可以考虑,在这杂部之中,给你留一个位置。”乌玖笑着看向鼹溪,最终道。 第七十四章 74 一场恶战已经过去了两天, 部族成员却还没有从那激荡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两日来部族的变化不断的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冰冷落魄的尸体, 垂头丧气的俘虏, 以及大批大批被从战场收捡的和被从别处运来的战利品, 一切的一切, 让所有部族成员感到既新鲜又陌生, 不论是曾经的戎氏老弱还是杂部族人, 在他们平淡到乏善可陈的前半生,从没有过如此惊心动魄的经历,即便, 在这场恶战之中, 他们并没有做出如何卓越的贡献, 但是,仅凭这份经历,便足以让他们作为许多年后吹嘘的谈资了。 相较于那些暗暗激动的部族成员, 护卫队的好手们更加不平静, 一场鏖战激发出了他们心底的血性,每日走在部族内, 旁人的态度, 将这种莫名而异样的情绪不断推高, 不论是堆积在部族内的物资, 还是拴在部族大门口高壮的蜥行, 都在提醒着所有人, 他们对于部族的贡献,他们守护了族人,捍卫了荣誉,他们变成了人人欣羡敬佩的存在,这一切的一切,经过两日的积淀,被逐渐激发推高,攀升到了某个阈值。 而就在这无从释放的情绪终于达到临界点时,设立在部族中心空地的高台再次热闹起来,所有部族成员再次聚集到一起,他们兴致勃勃的看向高台,今天,是流传了几日的总结大会召开的日子,没有人知道总结大会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不妨碍大家凑热闹的热情,据说,族长跟巫祝大人要在这次集会中奖励表现优异的部族成员,据说,将有大量的奖赏被散发下来,光是这两点,便足以让所有人激动振奋了。 再次站到台下,部族成员们不像最初那样杂乱无序,而是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个大的队列,护卫队跟内勤部的各个生产小组成员们,十分自觉地分列在了两边,由纠察队的十名成员将两方隔开,而在这两支大的队伍中,所有人,又按照组别序列站好,十人一组的队列,看上去整齐而有秩序,站在高台前,鬣秃看着台下的一切,既骄傲又激动,站位这件事,是他数天来一直在强调的,他确信,护卫队会十分有次序,而由他掌管的内勤一系,不能被比下去! 当所有人站定,乌玖跟戎骁便联袂出现,他二人很快成为了众人注视的焦点。 戎骁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肃整的神情带着某种无形的威严,不仅仅是一众护卫队成员,便是其他族人,也下意识的屏息凝神, 戎骁说话依旧跟往日一样简练,没有任何多余的开场白,他直接道:“今日是善后总结,一切功过,自有奖惩,这是几经斟酌后的结果,便全由巫祝大人来跟大家说吧。”言罢,便干脆的退到了一边。 乌玖无奈的看他一眼,倒也从善如流的站到了人前,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便全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被所有人注视着,乌玖并不慌乱,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两日前,我们的部族遭遇了袭击,一支两百余人的大型匪部将我们当做了目标,他们嗅到了我们炖鱼汤的香气,所以像嗅到花蜜的野蜂一般扑了过来。” 乌玖状似无奈的耸了耸肩,他的俏皮话让人群里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不过,乌玖面上却没有笑意,沉声续道:“我们被他们当做了可以任意欺凌的对象,因为,我们是一支刚刚合并不久的杂部,没有大部落的底蕴,亦没有亮眼的战力跟战绩,他们以为我们是软弱可欺的,只要像往常一样一拥而上,我们就会俯首称臣,奉上我们的所有,以求活命!但,我们真的是这样软弱可欺的存在吗?”乌玖略微扬起的声调带起了所有人的情绪。 “不是!” “才不是这样!” 人群里有人高喊,这声音登时感染到了无数人,有更多人跟着高喊起来。 乌玖略一抬手,将那汹涌的声音压下,坚定的道:“没错,我们才不是那种可以让人肆意欺凌的软蛋!我们向他们证明了这一点,用正面的对抗,用真正的抗争,让他们见识到了我们的强大!我想,此刻,我可以自豪的宣布,以后再有人想要肆意欺凌我们,我们将会用武力,毫不留情的把它消灭掉!” 这一刻,紧握双拳的乌玖仿佛正义的化身,让一众人被挑起的热血沸腾起来,台下呼喊的声音更大了,所有人都在呼喊着,消灭敌人,这股热情,足以吓退任何胆敢挑衅的宵小。 就连向来以冷静理智自居的鬣秃,都忍不住跟着挥动起胳膊来,他感觉到自己陷入到了某种奇特的兴奋里。 却听乌玖颇具感染力的声音继续道:“这一次的胜利,当记首功的是护卫队的成员,是他们在部族外奋勇冲杀,将那群穷凶极恶的匪徒阻挡在部族之外,但,荣耀并不仅仅属于他们,部族内站在第一线的防卫者,那些燃起火墙的部族成员们,如果不是他们的阻拦,那些骑着猛兽的匪徒已然进入到了部族内部,他们同样守护了所有的部族成员,而除了他们,这些日子来,一直默默劳作的部族成员同样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如果不是你们提供的武器跟护具,用自己的劳动换取了其他人训练的时间,我们不可能用最小的伤亡,获得如此大的胜利,所以,这场胜利,是属于全体部族成员的!” 乌玖的声音让所有人的振奋起来,此刻,不仅仅是护卫队的成员群情激动,就连其他部族成员也跟着与有荣焉起来,乌玖的话让他们确信,这份胜利,也有着他们不小的功劳,多么煊赫,多么荣耀! “就像我最初所说的,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所有人的贡献我都看在眼里,必要的奖励是必不可少的,毕竟,部族内堆叠的战利品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成果。” “我想,大家都在期待着自己将要获得怎样的奖励,但我最要念出的名字,并不在你们中间,他们甚至不能够上台领赏,因为,已经的尸骨已经永远的被埋葬在了部族之外,他们便是是护卫队的三位亡者,”乌玖沉声念出三名部族成员的名字,语气肃穆的道:“他们死在惨烈的战场,但是,他们的贡献不会随风散去,部族会永远铭记他们,他们的名字,将被记录在部族的《记书》之中,他们的姓名跟功绩将被记录在一起,以供后人凭吊,这些用忠勇之行,用壮烈的方式为部族就义的族人,我将他们称为烈士,这是他们将要获得的称谓,跟他们的战绩一起,永远记录在记书中,代代流传下去,而同时,我在这里,代表族长做出承诺,这群烈士但凡有亲眷家属都会受到抚恤,部族将奉养爱戴他们,不会因为他们的逝去,而任其遭受欺凌,这句话永远有效!希望,你们也能够以他们为榜样。” 乌玖的话,让场内喧嚣的气氛为之一静,所有人都不自觉的被这肃穆的气氛所感染,但是,一众更佳具有向心感,凝聚力的情绪开始默默酝酿,乌玖的话,深深的刻在每个人心里,让他们意识到,死亡并不是终结,特别是为了部族的大义而死,他们将成为某种不朽的存在,在部族的历史中永久的流传下去,而这,同样是让人敬佩并羡慕的。 悼念完亡者,乌玖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就见他语带笑意的道:“想必,大家都十分想知道,这次对战,我们究竟缴获到了多少战利品,更好奇,奖励究竟该如何分发吧。”乌玖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兽皮卷道:“不用担心,所有内容全都记录在案,不会有任何一份付出被辜负。” 他打开兽皮卷道,让我先来念念大家的收获吧:“此番,我们一共缴获蜥行八匹,骨刀一百柄,骨矛四十五支,木盾七十副,草甲九十件,木车架三辆,兽骨五十副,草甸跟麻绳各一千份,紫羽币一千枚,魂晶两百颗,精谷三袋半……”虽然一众匪徒挥霍无度,但是,多年来留存的东西,还是异常惊人 ,倒不愧于一个大型匪部的称谓,此刻,战利品被乌玖一件一件念出来,立刻震撼了所有人,台下不可避免的窃窃私语起来,便是那些亲自受命去收检战利品的护卫队战士们,也跟着吃惊不已。 乌玖不理会台下的喧闹,继续道:“下面,我将要按照所有人功绩的大小,宣读奖励,”一句话出口,登时让刚刚还在悄声低语的部族成员安静了下来,毕竟,没有人愿意错过自己的奖励。 乌玖打开长长的兽皮卷,按照人名先后,顺次念了下去,被念到名字的人,在欢笑声中被所有人推到台前,领取属于自己的奖赏,首先的道奖励的,是贡献最大的护卫队成员们,乌玖念的很细,对方的姓名,斩杀敌首数,都被清楚的罗列出来,既有条理又让人信服,这个有些冗长的授奖过程,没有人觉得不耐烦,所有人都在激动的等待着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这种站到人前,被所有人注视的荣誉感,所带来的喜悦,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奖励本身。 所有的奖励分发都经过提前商定,兵卒们获得了武器跟护具,贡献最大的,得到一定的紫羽币甚至魂晶的奖励,其他部中们的奖励则大多是紫羽币,对此,没有人有异议,大多数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因为自己微不足道的贡献,得到奖赏本就是一件让人欣喜不已的事情,更何况是购买力强劲的紫羽币,他们没有任何可抱怨的理由,光是这份荣耀便足够他们在激动中消化许久了,分发了奖励,乌玖同样交代了剩下的物资的去向,粮食作为公共物资,被积存起来,蜥行则被护卫队跟纠察队共用。 至此,一场大战,在大多数人心底,画上了尘埃落定的句号,更多的人在回味刚刚登台那一刻的喜悦的同时,甚至开始期待着下一场部族守卫战的到来,他们甚至已经在心底暗下决心,在下一次,取得更好的表现。不过,这场集会并没有进入尾声,因为,乌玖在最后准备了另一个重要的“节目”。 在数名护卫队成员的押送下,一队三十多人的壮硕男子被押到了台前。台下的部众很快认出了他们,这些是此战的俘虏! 这两天来,他们没有得到任何食物,饥寒交迫中,他们不复原本的嚣张凶悍,看上去软弱可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少人甚至畏惧的大着哆嗦,部众们看着这些手下败将,登时觉得,曾经被他们提防畏惧的匪部,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甚至,有那多愁善感的家伙,对这群手下败将多了几分诡异的怜悯。 就在所有人将各色目光落到这些曾经的敌人身上时,乌玖的声音适时的响起:“这些人,便是我们曾经的敌人,大家看看他们现在的模样,是不是不觉得如何悍勇可怖了?”台下登时传来一阵附和声,乌玖的话戳到了很多人心中所想。 “数天来,我一直在思考对于他们的安置,毕竟在当日对战,我曾说过,投降不杀,有人向我建议,是否让这些人加入到我们的部族里,毕竟,多一份力量,我们的部族也会更强大一分,但是,这两天的时间,我深入了解了他们曾经的罪行,我最终放弃了这个决定,而此刻,我也想让大家都知晓,这群人是怎样的存在,他们究竟曾经做过什么。” 言罢,乌玖指着人群中的一个道:“鼹溪,你曾经是被匪部劫掠的对象,后又加入匪部称为他们中的一份子,即算是半个苦主,也算是半个施害人,便由你来说说,这群匪部往日的行径吧。” 人群中的鼹溪身型矮小并不显眼,当他一路走到人前,大多数人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站在人前,鼹溪有些不适的垂下眼眸,但是,早已打好腹稿的宣讲内容还是被他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 就这样,一众族人在惊骇中听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暴行,那些曾经在洗劫中消失的小型群落,那些被劫掠被敲诈被欺辱的杂部,那些变成奴隶被作践贩卖的它族成员们,都让他们惊骇甚至后怕,登时,对于台上诸人的些微怜悯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人心底只剩下庆幸,如果不是他们挡住了这群悍匪的攻击,那么,这些消失的族裔们所经历的一切,必将在他们身上发生,而这,将是多么可怖的遭遇啊。 渐渐的,愤怒的情绪开始漫溢,人群里。有人高喊道:“杀了他们,不能留下这群祸害。”这句话瞬间得到了一众人的应和。 好在,乌玖宁定的声音,终于结束了这群情激奋的声讨:“我说过,头像不杀,这句话,现在仍然有效,我不会杀死这些罪孽深重的家伙,我需要他们在后半生里,身体力行的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过赎罪。” 言罢,乌玖凛冽的目光扫过台上的所有人,被他目光扫过的曾经的悍匪们,全都畏惧的低垂下头颅,这一刻,曾经的凶残终于在他们身上褪去。 第七十五章 75 适度的奖励激发出了空前的行动力, 自“总结大会”结束后,所有部族成员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部族的气氛也为之一清,这样的变化, 是除了乌玖之外的其他部族上位者们所始料不及。但如今这种和谐又高效的部族运行方式,又有谁能不喜欢呢。 至于那群战败的俘虏, 乌玖口中物尽其用并不是说笑, 他们被分配了所有最苦最累的活计, 除此之外,还要负责修缮部族内因战被完全毁掉的篱笆和部分房屋, 不但如此, 他们的一举一动还被整个部族的人合力监视,有了乌玖提前打下的预防针,没有人再同情他们此刻的落魄。对于它们只有深深的戒备与厌恶。 有了匪部收缴的部分粮食, 族人们的三餐有变得丰富了些, 每到进餐时间, 鱼汤的香气便蔓延的数里可闻,这锅混杂着精谷的鱼汤如今变得更为浓稠,气味也更加诱人。乌玖曾经数次站在香气散溢的位置, 饱含期待的看向气味飘远的方向, 不过,数日过去了, 部族安稳依旧, 他所期待的某些事情并未发生。 鬣秃只觉得最近几日一切顺遂, 部族成员变得更加团结肯干了,一些刺头也听话了许多,每天有护卫队跟纠察队保佑着所有人的安危,食物充足又可口,唯一引起他忧虑的,只有乌玖难测的面色了。 鬣秃敏锐的发现,自从大会结束后,自家的巫祝大人就有些愁眉不展,难道是心疼一次性分出了太多物资跟紫羽币吗?他暗暗猜测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开解对方一番。 就在他琢磨着如何开口的时候,乌玖倒是先一步出言了,在一次例行汇报结束后,他状似随意的问起身边的鬣秃:“你说,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为什么没有人被吸引过来呢?” “什么?”鬣秃又些莫名的看向乌玖。 “鱼汤每天都香飘数里,护卫队每天都会去到更远的地方操练,为什么不再有匪部来袭击我们呢?”见鬣秃问起,乌玖索性把话说开,他语气认真,神情里有着货真价实的深刻苦恼。 …… 怎么还有人盼着被匪徒袭击呢,鬣秃被乌玖过分跳跃的思维弄得有些崩溃,好在,他向来乖觉听话,从不会质疑上位者的意图,想了想,十分认真的回答道:“大人,数日前那一战,我们击败了这一带最为强横的一支匪部,我们在这一战中表现出的战力震慑住了所有人,自然也吓退了那些曾经打我们注意的宵小。”所以自然没有人来了,毕竟,大家都是人精,没有人真的想死嘛。鬣秃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不过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那就有些不好办了,”乌玖有些不太满意的道:“我花了那么多功夫,耗费了那么多口舌,好容易才激起兵士们的战意,大家现在正是缺乏对战训练的时候,如今舞台都搭起来了,对手却不来了,这怎么行呢。” 不论乌玖的语调有多么漫不经心,躐秃依旧听着心底发寒并再一次的感激此刻的自己并不是乌玖的敌人,像这种实力彪悍,还随时把你记在心底的对手,才真正可怕啊。 却见乌玖用指尖掂了掂下巴,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山不来就我 ,我就去就山吧,既然他们都不愿意来这里挑衅,那我就让戎骁去找他们好了!” 乌玖嘴里“救不救”的陌生谚语鬣秃听的云里雾里 ,但他的第二句话,鬣秃却是听懂了,而他也随即确信,牧云郡中这些活跃一时的匪部,这次怕是谁也救不了了。 乌玖的统战工作进行的很快,当戎耳炒热气氛后,整装待发的戎骁便出发了,这次开拔,他们有着全新的装备,以及详尽的敌方资料。 鼹溪的价值在此刻充分的发挥出来,这名曾经的匪部斥候,对于周边其他竞争者的情况了若指掌。 这个冬天,对于整个牧云郡的匪部来说,都是灰暗迷蒙,暗无天日的,向来在旷原烧杀掳掠横行无忌的他们,根本现象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沦为旁人的猎物,但是,事情的发展就是这么的玄幻,当第一支匪部设在暂居地外延的尖锐护栏被几头蜥行冲散后,浩浩荡荡的牧云剿匪运动,开始了! 部族内,被判定为工作不认真,改造不彻底的匪部俘虏,被派到了战场第一线,作为损耗最大的冲锋军,被驱赶着冲在最前面,而当新的匪部被剿灭,这些因战缺失的丁口,很快便被全新的俘虏补齐。 当战争机器被乌玖打开,战士们的装备折损率开始变高,这一刻,作为后勤人员存在的其他部族成员,也跟着运转起来,从各个匪部收缴而来的半成品经由匠人们的巧手,开始变成一件件崭新的军用装备,为了提升效率,乌玖开始设立技能大赛,小组之间捉对竞技,效率最高质量最好的,不但有更为充足的物资供应,还有分值奖励,乌玖许诺,开春之后,得分最高的三支小队,将会得到数额不一的紫羽币奖励。 就这样,当护卫队在外征战不断进行磨砺的同时,内勤小组也因为奖励的出现,竞争意识空前的增加,随着效率的不断提升,一个由草盔,草甲,木盾,跟骨刀组成的高效的军用品流水线初现雏形。 当部族成员的效率终于跟上了消耗速度,乌玖随即开设了更高阶的设计大师赛,题目便是给现有所有制成品进行升级和改良,最终的获奖者,可以得到一袋紫羽币或者一套锦衣,奖励丰厚,让部族成员陷入了新的狂热。 而就在部族内分工协作的机制逐渐成型的同时,乌玖同样不会忘记奖励那些在外征战的兵员。 每一次征战结束,他都会开设总结大会,奖励表现卓越的兵士的同时,痛斥匪部的罪过。 乌八曾经为此十分疑惑,不明白乌玖为什么要不厌其烦的强调这些匪部的罪过。毕竟,所有人的罪状说白了无非是那几样,总拿出来说,乍看上去便有些多余了。 乌玖反问他道:“这群人以往最大的过错,便是毫无顾忌的劫掠别人,如今,我们去杀灭他们,顺便收缴了他们全部的物资,我们跟他们,行为上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怎么能一样!”乌八下意识的要反驳,想要申明自己所代表的正义,他们是要惩戒罪恶,才会去杀伐,不同匪部的罪状,几乎在下一刻便跑到了他的嘴边,经过乌玖的不断宣讲,它们已经深入心底,而直到这一刻,乌八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乌玖的苦心。 看向乌八,乌玖沉声道:“之所以每次都要召集所有人,痛斥匪部的罪过,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要维持程序的正义性,杀戮会让人变得盲目,而抢夺如同不劳而获一样,会让人上瘾,不把底线标注出来,他们就会变得没有底线,我需要提前设限,告诉他们,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我们可以行使正当攻击权利,而不是让他们任意杀戮肆意劫掠,最终变的跟匪部一样肆意妄为,或者因为过度杀戮而心中不安进而迷失自我。” 乌八问言默默低头,似有所悟。 乌玖放任他自己去想,转而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情,随着戎骁以及其他部众的触角逐渐延伸,部族开始出现了一些全新的情况,在戎骁剿匪的过程中,顺手救助了不少被劫掠充作奴隶的小部落成员,戎骁一众原本是让他们自行会到自己的部落,谁曾想,倒是演变成如今携家带口前来投奔的模样。 乌玖甄别了一下前来投靠的人群,除了极少数大部族成员外,大部分是杂部成员,这些杂部本就是好几个小型部族组成的松散群落,如今,冬日难过,有那心思活络的便开始寻找其他生存的门路。 对于这些难得的人口,乌玖当然是欢迎的,不过,随着他们的到来,部族内的粮食压力也随之增大,至此,匪部的日子变得更难过了。 新来的部众除了魂力出众的被直接补充进护卫队外,剩下的则归入了内勤小组,稍有特长的工匠被最先选进各个成型的小组内,其他人则经过短期培训后,再进行混编。 这群外来者们经过一轮挑选,吸纳,混编和重组之后,逐渐适应了部族内的新规则,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整个牧云郡的匪部被肃清了大半时,乌玖跟戎骁所统辖的这支混居部族总人口翻了一番 ! 鬣秃辖制的内勤小组内,三十三支生产小队每支人数从原本的10人扩充到了20人 ,整支小组变成了六百余人的大型队伍。 戎骁所带领的护卫队,变成了由两百名正规军及五十名预备役组成的大型部队,就连朗越所辖的纠察小队,人数都扩充到了三十人。 除此之外,乌玖特别设立的斥候小组跟稽察司,人数也有相应的扩充,这两支队伍一个被鼹溪所执掌,另一个由戎耳全权负责,帮乌玖搜集信息散布流言,恰如其分的发挥着各自的作用。 除了这些正式的部族成员,乌玖手中还有一支近五十人的冲锋队,这支队伍,全部由投降的俘虏组成,戎骁的每一次出征,它们都作为先头冲锋的先遣队,走在所有护卫队的成员前面,他们在无数次濒死的冲锋中活了过来,仿佛养蛊一般,成了一个特别的存在,那顽强的生命力让乌玖都忍不住动容。 总结大会长久以来一以贯之的宣讲,让他们最终不可能融入部族之中,不过,乌玖也有地方安置他们,随着鼹溪一日比一日更为详细的信息汇报,失去踪迹许久的啮狡重新回到了部族之中。 数日前,他带着乌玖所给的甘霖兵符,星夜离去,如今,再度归来的他,眼中少了怨怼,多了一份凝定释然。 “看来事情办的还不错。”乌玖并不意外啮狡的支身归来,在成为他的血契奴隶那一刻起,啮狡便失去了在铄金部族的竞争资格,原本向他倾斜的资源,自然也都一并消失了。 “当然,我啮狡答应过的事,怎么可能食言。”啮狡仰着头道,额前的血色符文看上去分外刺目,外出一遭,他似乎重新拿回了本属于自己的骄傲,乌玖也不在意他是否卑躬屈膝,他是个实用主义者,需要的是能干活儿的人才。 而随着啮狡的回归,当日的戎骁也带回了意想不到的人,那是两名白羽跟一名眼熟的灰羽,仿佛许久前的记忆重新回溯,乌玖不但一眼认出了他,还叫出了他的名字,阿记,他近乎叹息般的道,这声呼唤,让灰羽青年失去光泽的眼眸终于出现了一丝久违的神采。 第七十六章 76 当新的一天来临,混居部族突然变得格外热闹, 所有的族人都被动员起来, 身强体壮的魂勇者们负责拆卸围在各个物帐外的绒毡, 内勤小组则负责把手边的成品、半成品以及全部原料分类装车。 车架大多是缴获的战力品, 形制不一, 但是装量都很足,鬣秃指挥着小组成员们, 将货品分门别类的放到车上,整个过程里,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多日的分工合作, 大家已经有了各自的默契,待八辆载满货物的大车分装完毕,魂勇者们赶来蜥行套在车架前段,部族内大半物资, 便装载完毕了。 零星的收尾工作没有耗费更多时间, 当正午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布满积雪的斑驳大地时,乌玖的车队已经出发启程了,原本的混居部族原址,只剩下一些老旧开裂的硬质木架。 孱弱的部族老弱跟内勤人员走在队伍内侧,护卫队跟纠察队的成员则负责打头跟断后, 所有魂勇者都化作兽型, 在小组长的带领下, 分别守候车队的一个方位,鼹溪则带着他的人早早消失,去到更前面的方向探查可能存在的危险,载满货物的车架被所有人包裹在最中间,即使遭遇突袭,也能保证它的安全无虞。 比老弱们更为“娇弱”的羽族们,全都被安排在多余的车架之中,享受到了整个旅程中最大程度的舒适与便利。 他们清晨启程,戎骁最初找到了那个产鱼的冰湖,是他们此行的起-点,而终点,则在广阔无垠的大荒原。 离开牧云郡,是乌玖综合了各方讯息又彻底勘察过地形后作出的决定,就地形而言,整个牧云郡全是草场,作为牧区,这里再适合不过了,但是,作为耕地来经营运作就有些反智了,乌玖曾经观察过犬裔部落中有限的耕地,在三倍人力的侍弄下,那片不大的耕地依旧是产量低下的下等田,其内的作物长势还不如杂草,这也是部族内的精谷长期短缺,最终造成幼年的灰羽经常性断粮的原因之一。 在这之后,乌玖又横向对比了牧云郡其他位置,将戎骁的征伐触角遍及到的地方的所有地块儿逐个摸排了一遍,但很遗憾,在横向比较了一番之后,他得出的结论并没有太多变化,这让乌玖最终萌生退意。说起来,若是实在没有其他选择,乌玖倒是有信心通过空间内的灵泉,肥料,跟改良的种子将这片贫瘠的土地变成良田,但现在,乌玖并不是非牧云一地不可,便放弃了这个需要耗费巨量人力时间成本的选择。。 而除了土地质量不高,牧云更让乌玖介意的一点,便是它属于泽地中都治下,是一个已经成建制的成熟的行政区划,想要大力发展或者搞些别的大动作,就需要得到官方,既牧云郡都的认可,不同于那些实力低微的杂部,乌玖的部属体量太大,而且,在今后的发展中,会不断变大,而就这样毫无节制的无限扩张,显然是不现实的,牧云郡守但凡没有昏聩过头,就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不受辖制的大型势力的存在,而到了那一刻,乌玖势必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像犬裔部族以及牧云郡其他大中型部族一样,向牧云郡都俯首称臣,以求获得繁衍生息不断壮大的权利,同时心甘情愿的替他们当牛做马,每年按时完成固定的驯养牲畜,捕获珍禽的活计,而若不想被收编,在野蛮生长之后,便只能沦为匪部,时刻防备着被剿灭的命运。 这两种选择当然都不是乌玖所想要的,所以,在综合考量之后,整个泽地有郡都辖制的区域,都被乌玖排出在外,他在进入试炼之地后,乌玖最先背下来的,便是整个荒川泽的行域图,此刻,这份图纸便发挥了作用,乌玖依照内心需要,在地图上进行了选择,成建制的泽地诸郡被乌玖首先撇去,而除了这些已经被占领的土地,剩下的,便只有更为广阔无垠的大荒原了。 荒原并不真的荒芜,只是因为远离行政中心又地广人稀而获得了这样的名字而已,其上可供选择的空间十分辽阔,虽然行域图上,对于大荒原的记录图景十分简略,但是,乌玖还是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乌玖心中对常驻地的要求十分明确,他需要一片土地相对肥沃,有充足灌溉水源,没有更高级层限制的,可以安心发展壮大的阔大土地。同时,这片地域不能距离现有的文明区域太远,否则,人口的补充和货品的交换就会出现问题。 将所有的约束条件罗列出来,乌玖才开始进行筛选,而最终,倒是真被乌玖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那是位于大荒原边沿,跟牧云郡、冷杉、岩扬三地全都接壤的名为“溪源地”的地方。 泽地之上,有大川经流而过,大川的源头,便被成为溪源地。 溪源地有数百条纵横交错的河道,一边被荒峰截断,另一半直直向东,润泽了大片土壤,形成了如今丰饶的泽地。 溪源跟三郡相邻,却并不属于任何一地,那里有大片的河道跟广阔的平原,烁金部族跟小型行商的脚步,也踏足过那里。 乌玖最初看到它时,异常兴奋,这样一块儿土地,仿佛天生便是为他准备的,但是,这个过于想当然的想法,很快在狡啮的冷叱中熄灭。 “那里跟三郡相邻,又不受任何一郡统属,慢慢就成了三不管地带,泽地的命犯,逃奴,不被大部族接纳的恶徒很多跑了过去,他们逐步集结,有些势力了,便占据一地,划地而治,成为尾大不掉的匪部,或实力强横的杂部,虽然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但是,溪源地水源丰富,食物也富足,加上荒峰对面的大荒原腹地,常有零星的妖鬼出没,那些匪部或者杂部有时约好了,合力深入荒原宰杀一次,拆下来的妖鬼皮毛骨头以及魂晶,便可用来换钱,比其他郡都流通的都要便宜许多,有那喜欢弄险的行商常会去到那里交换,又顺便带了各郡的杂货过去,数年下来,便让那里更加繁荣了。如今,光那说得上名号的盘踞多年的大型部族,便有五六个之多,那种地方,可不是什么弱小部族随意便可以扎根的。” 狡啮说这些时,一直看着乌玖,言下之意,乌玖所辖的便是他口中的无法扎根的弱小部族了。 彼时,乌玖刚刚收编了五十名战奴,杂部的融合混编还未完成,对于狡啮的鄙视口吻倒不着脑。反倒是悉心问了狡啮许多有关溪源地的详尽问题,包括值得注意的大型部族势力,族中强者的大致实力,部族人口,以及成员占比,甚至于那里的实际气候土壤水纹情况,都问了一遍。 啮狡只捡着能够回答的一一说了,回复时,倒是对于乌玖更高看一眼,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小灰羽为什么会想要移居溪源地,但是,看他谨慎的态度,显然不是头脑发热凭空出现的想法。 在狡啮的讲述中,乌玖对于那片陌生的地域有了更为直观的印象。在被啮狡毫不留情的浇了一盆冷水,乌玖立刻调整了最初的计划,把所有的程序都放慢了下来,既然那里成了大型匪部跟杂部的乐园,他们想要在那里立足发展,就要变得羽翼更加丰满,实力更加强横才行。 他需要更加强大,成规模的护卫兵,需要能够直面匪部,打过硬仗的族人,需要完备的,随时可以提供内勤保证的后勤人员,他们要更凶悍,更团结,更听话,而这些,成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乌玖跟戎骁,不断强化的训练内容。 在漫长的冬季里,他们以正义的名义,进行了一次又一次实战!部族一再扩充,终于变成了现下的模样。 于是,当啮狡再次归来后,看到的就是全新的,扩大了数倍的混居部族。而这一刻,当乌玖再次提出迁徙的要求时,他没有出言发对。 当然,乌玖携整部迁徙的最大原因,除了有选择的透露一些给戎骁外,并没有更多的向外宣传。长久以来的默契,已经让一众族人学会了服从,况且,杂部的大部分成员都是经过混居合并的的庞杂族裔,本身并没有太多安土重迁的念头,当乌玖跟戎骁一声令下,立刻便快速的行动了起来 而乌玖之所以选择在寒季未尽的时刻进行迁移,还有一点考量是担忧冰雪融化道路通场后犬裔部族的事会横生枝节。 在乌玖看来,一个向牧云郡守拱手称臣多年的中型部族就这样覆灭,那远在郡都的主事者竟然毫无反应,这并不合理,郡都的沉默,让乌玖嗅到了某些别样的意味,现在的杂部成员组成跟犬裔部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乌玖并不希望因此受到牵连。 此刻,乌玖侧卧在车架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有关犬裔部族覆灭的旧事,而引发他思绪的,却是啮狡呈递上来的东西。 乌玖看着啮狡虚拖着的,悬浮在半空不断转动的木球,片刻才道:“这就是圣木核心?” 第七十七章 77 “这是得自岩阳郡冉氏旁枝的一枚圣木核心, 若是侥幸能够成活, 便可以孕育出一批羽族, 不过, 我买的急,这枚品相不高,属于低阶下品, 怕是顶多能孕出几只劣等灰羽了,”啮狡将这枚圣木核心的来历介绍了一番,话一说完才想起眼前的羽族也是他刚刚口中不屑一顾的劣等灰羽,不由悻悻的住了嘴。 乌玖并没有纠结他的语病, 将那旋在半空的木球左右看了看才道:“既然都是用来孕育羽族的, 这旁枝的圣木核心跟嫡枝的有区别么?” “这区别可大了, ”啮狡煞有介事的道:“这旁木别枝的核心,生机都弱,大都是低阶下品,中品都罕见,取出来也不宜成活,便是侥幸活下来, 孕出一两窝羽族后,便会直接枯萎坏死,只能算是消耗品,而这来自主脉的核心可不同, 生机顽强不说, 还有各郡府专门给予的授印铭文, 便是最低的品阶的好歹也是中品,更有那上品,上上品的,一但成活,便可在扎根除生生不息的繁育下去,各郡的圣木主脉,几十年才能孕出几枚,只有那最忠心的侍仆家臣才能允许拥有,而这种旁枝的核心,只三五年便能得到几枚,四郡的旁枝都有积存,因为全都是消耗品,品阶也不会太高,便直接被那氏族变成敛财的道具,有专门的行商购买繁育,要是能成活,便是赚了,若是侥幸能繁育出几只玉羽,白羽,更是能直接赚一大笔,跃升成大商贾也不是不可能的,”说着,啮狡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乌玖才继续道:“否则,你道那些个杂部匪部用来繁衍的灰羽是从哪里得来的,除了少数抢自其他部族的,怕不全是从这类行商那里交易来的,还有那些豪富圈养的羽奴,行商□□的伶人,亦是大都出自这些行商之手,商贾最好待价而沽,那些品相更好,或者品阶略高的,便做高价卖给这些人了。” “照你这么说,若是有羽族盗取那嫡枝的圣木核心,便是要长久繁育做个长久买卖喽?“乌玖不由挑眉问道。 “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啮狡从乌玖口中知道了犬裔部族覆灭的始末,此刻闻言不由斟酌的道:“这些成为仆从的部族,大都有些底蕴,不说别的,那远在郡都的郡君便是他们天然的靠山,普通的小商贾只求生财可不愿意招祸,怕是做不来这断人生路的买卖,何况,那等出手狠辣的玉羽也不是他们能够□□出的,而这部族出事后过了这么多时日,即无人查看,也无人过问,本身也很不寻常。” 啮狡的话算是说出了乌玖的隐忧,此刻不由凝声道:“怕就怕问题不在部族本身,而出在更上头,”说着,他看向啮狡道:“你对这牧云郡可有了解?那牧云郡的一切政务是由那郡君一人说了算,还是有旁人分权?我看着事委实诡异,莫不是派系倾轧,让这犬裔部族成了炮灰。” 啮狡虽听不懂乌玖口中的炮灰是什么东西,但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由点头道:“大人这句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也跟我想到了一处,我所在的这一支铄金部族长期在牧云一地走商,对那郡都中的事也算略知一二,这牧云郡若说百十年前,那自然是掌权的羽族郡君说一不二,不过,近些年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而且不仅仅是牧云一郡,其他各郡都是如此。” “为何会这样?“乌玖问言,不由讶然道。 啮狡犹豫了片刻,不由得朝乌玖这边凑近了一些,随后才道:“大人可知中都玄氏?” “可是那出了皇夫的玄氏?”乌玖依稀记得在试炼之地中从紫荆那里听到的八卦,此刻不由道。 “大人当真博闻广识,”啮狡惊讶的看了乌玖一眼,眼底有了几分真实的敬意,他不知道乌玖在试炼之地那一番奇遇,在他看来,乌玖这个刚出生不久的远地灰羽,竟然能知道中都的讯息,尾实不可思议,登时,乌玖在他心底,便有了几分不出门知天下事的奇异了。 乌玖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更直接无视了他的恭维,直接道:“莫岔开话题,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啮狡不敢耽搁,忙继续道:”那玄氏自成为皇夫后,颇得今上喜爱,不断给其加封,现在已官至太宰,那玄氏既是羽皇近臣,又有皇夫身份,可谓权势滔天,连带着整个玄氏一族也跟着荣耀起来,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不过是又出了一个煊赫的族裔而已,谁能想到,偏偏那几年,一直都没有新的皇裔胎果降生,说起来,皇裔子息不丰本不是秘闻,但好歹没代都能顺利传承,谁知偏偏到了今上当权之后,那中都的主圣木多年竟没能孕出一只皇裔来,便是近些年侥幸得到一枚彩羽胎果,也是先天不足,反倒是今上跟玄氏的子息颇丰……” “这些跟诸君郡君的权柄又有何关系?”乌玖打断了啮狡的长篇大论,他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没听到想要的东西,便有些不耐。 啮狡闻声微顿,再度向乌玖跟前凑了凑,这次,几乎来到了乌玖耳边,随后才道:“新皇裔未出的这几年,玄氏借权利之便,向诸郡派了许多握有实权的下级官吏,他们有玄氏撑腰,有的还跟郡中一些老牌氏族勾连,颇有些声势,连带着郡君的权柄也削弱了许多。那新皇裔孕出的那一年,玄氏更是给黑水郡的下一任郡君指派了一位玄氏同族的族人为郡夫,说来,给郡君指婚,这可是历代羽皇都没有做过的事啊。”啮狡最后一句喟叹让乌玖眉峰微挑,他略一思索,便想到了更深的关窍:“那玄氏可是想取羽皇之位而代之?” “大人慎言!”啮狡急急打断乌玖的话,还紧张的看了看左右,仿佛生怕隔墙有耳一般。 乌玖虽觉得他有些过于谨慎,但也不再提起这个触霉头的话茬,若是按照啮狡所言,那犬裔氏族的覆灭,怕是跟某几个上位者有着更深的牵扯,乌玖顿时更不想再牧云郡多呆了,只想尽快去到郡外,免得不慎成为那尾被殃及的池鱼。 他收了啮狡奉上的圣木核心,打发他道:“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你这便去吧,队伍末尾那五十名匪部俘虏便给你了,你去跟他们熟悉一下,他们几经征战,也算悍勇,可以成为你的助力。” “全都让我差遣嘛?”啮狡忽然听到这话,还有些不能回神。 乌玖点头道:“这些人身份有瑕,过往也很不光彩,我不可能把他们纳入部族之中,也只能便宜你了,他们算不得部族中人,你原本有哪些手段,尽可以使出来,只让他们听话便是了。” “谢过大人了。”啮狡真心的道了谢,要知道那五十人可全都是有品阶的魂勇者,便是跟原本的朗氏战奴不能比,也是一股强横的势力了,有了他们,他啮狡在这个团体之中,也算有了立身的势力,这是乌玖对于他此番付出的回报,而也的确是啮狡正想要的,由不得他不动心。 眼看啮狡退出了马车,乌玖再度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圣木核心,虽然在啮狡口中,这不过是个只能使用一两次的消耗品,但是,乌玖的情况跟其他又有不同,他用不着这枚核心充当种子,出芽生长,因为,在黑色空间里,他已经孕育出了一棵没有核心的圣木了!而那棵圣木可是从犬裔部族的那棵挂了名号的圣木上撷取的一截,如今,这两个部件能够结合到一起吗?这是乌玖线下最为好奇的,当然,即使这种组合并不成立,乌玖也可以直接用手中的核心进行培育,相信,空间内的黑土跟粉泉,能够让这枚核心内不多的生命力,得到最充分的滋养。 乌玖想到此点,心念一转,便直接进入到了空间内,黑色的空间,跟旬月前相比,变化不可为不大,粉泉周边,原本平坦的黑色土地,全部被密密匝匝的种植上了各种作物,便是如此,乌玖尤嫌不够,只可惜,这空间无法扩张,产量是一个定数,无法持续增长了,不过,乌玖也不是没有其他收获,这些被乌玖从各处搜罗的种子,经过数代的播种,被黑土跟灵泉连续不断的滋养,其本身的品质得到了改良,不但产量比空间外的原生种子要高,产出的果实颗粒也更大更饱满,甚至于营养也要更为丰富,这一点,从食用了粮食的部族成员的精神面貌里便可窥见一斑,至于是否有其他隐秘的身体增益改良,那便要更长久的观察才能够知晓了。 现在,乌玖虽然无法进一步提高空间的物产产量,但着实攒够了充足的良种,便只等到了新的生活区,便开始播种了。 将这些积存查看了一番,乌玖化作鸟型,飞入了空间中心,被无数植株包围的粉色灵泉处,圣木便被种植在那里,不知是不是周遭有限的空间限制了它的生长,这棵没有核心的圣木自成活之后,便生长的极为缓慢,便是此刻,也不过比人形的乌玖略高一点。位于对角处的清浊两溪也是如此,全然一副袖珍模样。 乌玖把手中的圣木核心取了出来,慢慢靠近眼前的圣木,核心慢慢的浮起飘向圣木,圣木仿佛有所感应一般,位于树根部位的树干,多出了一个中空的部分,那核心极快的滑了进去,竟是严丝合缝的填满了那处空缺,紧接着,就见圣木之上,一道镌刻着无数细小铭文的深刻的刻痕,出现在了树干底部。 乌玖皱眉看着这一切,他细细的感受着,只觉得,一股隐秘的联系,在他跟圣木之间建立了起来,仿佛是因为有了核心的缘故,这棵原本懵懂的圣木,有了称之为“神志”的东西,这神奇的关联很难描述,但乌玖可以确定,眼前的圣木跟啮狡所说的那种一次性消耗品截然不同,它有着更为强劲绵长的生命力! 第七十八章 78 虽然一路积雪, 但是,因为准备充分的缘故,乌玖一行走的还算顺畅,马车上的灰羽们,因为受到照顾,不用走路亦不用受冻, 倒是过的格外安逸。 乌玖每天会有一些部族的杂事要处理,八名小灰羽则需要负责协助鬣秃调配整个部族的物资,按计划下发口粮,事情也不少,车架内唯一清闲着的, 便只有被救回来的那两名白羽跟阿记了。 这三名羽族是从哪里救回的, 又曾经遭受过什么,戎骁不肯说,乌玖便也没问,横竖不是什么好事, 光看阿记的神色便能知道,乌玖自认不是什么心灵导师,对这种身心遭受重创的“病号”没什么救治良方, 而他们的回归又恰巧赶上整部迁徙最忙的时候, 乌玖便索性把人先养起来, 等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再想办法开解。 跟阿记不同, 那两名白羽似乎是因为身份的原因, 受到了一定的优待,被救回时,不但神志正常的多,身上也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乌玖看不上他们傲慢自矜的模样,也不耐烦听他们啰嗦,便直接把它们晾在了一边。 在赶路的时候,乌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八小只分成了两拨,一波跟阿记待在一处,另一拨跟两名白羽同在一车。 此刻,乌八一边看手中的文书一边看向角落里那两只白羽,在他看来,乌玖这样的安排,便是为了让他们看管这两名白羽,防止他们有什么异动,所以,他在做事时,便也会多分出一份心神来。 而那两名白羽,显然并不是什么安分的人物,在过了最初遭逢大变的惊慌后,他们看向乌八一众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探究。 这天,正赶上午饭时间,车内的羽族们凑到一起,分食分发过来的食物。 四名小灰羽以乌八为首,看到食物,便等着他进行分配,乌八刚要伸手,却见有人先行凑过来,将桌上唯一的一只硬面饼直接取走了。 乌八抬眼看过去,却见那拿着硬面饼的白羽面色如常的将手中的食物一分为二,一半留给自己,另一半分给同伴,又想再度伸手,去那桌上的汤盆,被乌八将手打开。 “大胆!” “放肆!” 那两名白羽齐齐出声,冲着刚刚“动手”的乌八怒目而视。 “不过是一只劣等灰羽而已,部族的尊卑都忘记了吗?”那最先抢食的白羽仿佛已经忍受了许久,指着乌八,怒不可遏的道:“再让你们得意了几天,真要爬到我们头上了!” 他这般疾言厉色,若是在以往的犬裔部族内,肯定会吓得那被训斥的灰羽面如土色,但在此刻,原本百试百灵的法子,却失效了。 那白羽牟足了声势,准备等乌八自惭形秽,在大肆呵斥一番,好好强化一下尊卑序列,谁知,一番喝问之后,对方竞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们。 “部族?尊卑?”乌八缓缓念出这几个字,他定定得看向眼前的白羽,凝声道:“你说的是哪个部族?讲的又是什么尊卑?” “自然是犬裔部族,你们这群劣等灰羽全都是属于犬裔部族的,难道,你们连生你们养你们的族裔都忘记了吗?还有这尊卑序列,本就是化形之后最先要学的课业,你们也都忘记了?忘了也不要紧,我这便重新说给你听,部族内白羽为尊,这可是百年来的定例,你刚刚那等无礼的行径,便是尊卑不分!”那白羽听得乌八出言,先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后,便开始不厌其烦的科普何为尊卑序列,最后的口吻堪称苦口婆心,仿佛乌八一众当真忘记了一些重要的内容一般。 乌八异常有耐心的听完两人的话,他用眼神示意周围有些怒意的灰羽们收敛,随后才定定的看向两人道:“如果我记得没错,曾经的犬裔部族在旬月前,便已经覆灭了,我们现在所在的部族,是全新的永泰混居部落,你们在这新部族里,还要遵循旧例,有些过了吧。” “便是新部族,那也是戎骁做族长,他可是以前犬裔部落的一份子。”那白羽闻言,毫不示弱的道:“按辈分来说,我们两个,都算是他的长辈,他自小在犬裔部族长大,守着部族的规程,如今,建立了新的部族,便是犬裔部族的延续,自然也应当循着旧例,便是他一时想不明白,我们也会负责督促他,让他慢慢想清楚的。”一名白羽义正言辞的道,另外一人闻言深以为然的点头,仿佛说服戎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乌八见他们说着说着,竟还端起长辈的架子了,妄想替族长戎骁做主,不由气乐了。 却见那白羽竟然径自指着他道:“你们也别太得意,我们都打听清楚了,现在部族的巫祝,是由一名灰羽担任的吧?哼,你们可是见他得势,便也跟着得意起来?切莫高兴的太过,族中的巫祝,向来是由白羽担任的,我族的白羽虽然散落各地,但总有被找回的一天,那骁哥儿还是太年轻了,所以才一时被迷了心窍,待我二人说服了他,这巫祝的位子,可不是他区区一只灰羽能担任的起的。” 两只白羽兀自说的高兴,乌八的面色却是完全冷了下来,就见他冷声一声道:“既然说到了规矩,那我便也让两位听听这混居部族的规矩吧,”言罢,他也不看惊怒中的两人,直接撩开车窗,冲着窗外扬声道:“过来个人!” 车队四周本就有随行护卫的魂勇者,闻声,立刻便有一名青壮重新化作人形,攀上车来。 乌八指着车上惊呆了的两名白羽,冲着那那名魂勇者道:“把他们两个丢下车去。” 那两名白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了,一边往后退一边不断摆手,指着乌八不断叫骂道:“你敢,我们可都是白羽,是族长戎骁的长辈。” “再胡言乱语,就给我掌嘴!”乌八直接截断了两人的话,语气冷冽的道。 上到车上的那名魂勇者,并不是犬裔部族的成员,他早就习惯了听命于乌八,自然也更知道这部族中谁说了算,登时拎起两个惊声尖叫着的灰羽,直接丢出了车外。 现下本就是吃饭休整的时候,整支队伍都安歇在一处,听到这处的动静,登时便有无数双眼睛看过来。 乌八从车上走下来,高声道:“纠察队何在?” 伴着一阵声响,两名健壮的图氏族人,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乌八冲着他们点点头道:“我听说朗越大人最新定立了部族的规则,犯规的族人,全都有相应的惩罚,可对?” “正是”那为首的魂勇者闻言,立刻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侮辱族长,不敬巫祝,欺压同族,该当何罪?”乌八缓声说出三个罪名,一个比一个严重。 那两名图氏族人惊讶的看向地上打滚的白羽,绝料不到,对方竟然这么大胆,能犯如此大错。 最后,还是一名图氏族人道:“按照规矩,如此大罪,当鞭笞三百。”围观者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要知道,朗越所说的鞭子,是三根粗藤合力编成的,外形可怖,威力骇人,那体弱的族人但凡挨上一下便要去掉半条命……三百鞭,那当真是没有命在了。 那两名白羽显然也知道厉害,他二人听到这里,眼看着两名图氏族人已经齐齐朝他们走来,吓得化作了鸟形,抖着翅膀,便想要逃走。 谁知,一张由魂力织成的大网,悄然出现在空中,将那妄图逃跑的白羽,直接拍回到了地上。 两只白羽被魂力所伤,登时狼狈的滚落到地上,那魂力拿捏的极好,没有伤到他们身上分毫,却把羽毛烧毁了大半,他二人没了绒羽护身,化作人形后,登时成了衣-不-遮-体的模样,看上去好不狼狈。 乌八立刻扭头望去,却见不远处,乌玖跟戎骁联袂而来,周围的人群,自觉地后退,让两人轻松的越众而出。刚刚那张漫天大网,显然就是戎骁出手所设。 乌玖目光平静的将四周扫了一遍,略过了在地上异常狼狈的两名白羽,直接看向乌八道:“发生了什么事?” 乌八躬身行礼,小意道:“惩戒两个不听话的族人,惊扰到大人了。” 于是,乌玖的目光,这才落到地上的两人身上,他略有些惊讶的道:“我还道是谁,这不是被我们救回来的那两名白羽吗?我刚刚隐约听着,可是要笞三百鞭?到底严厉了些吧,且把刚刚发生的事复述一遍,到底是曾经的族人,好歹要讲些同族之谊的。” 乌八想起刚才的事就来气,条理分明的把两名白羽刚刚所说的,添油加醋的复述了一遍,着力突出了两只白羽以戎骁长辈自居,妄图代替戎骁做主,将乌玖的巫祝之职撤换下来的事情,顿时换来人群里一阵惊呼。 要知道,经过一系列的整饬,而连番征战,戎骁的赫赫威名,早在一众族人心底深深的拓印上了,而乌玖的声望,也在平日的工作以及戎耳的不断的推波助澜中达到了顶峰,这两名白羽,如此说话,着实失礼至极,简直到了狂妄的程度,人群里原本的犬裔部族成员,听到二人如此不上道的发言,也不由暗暗摇头,登时歇了求情的心思。 乌玖还是惯常的好涵养,便是乌八说的咬牙切齿,也不见他丝毫变色,一直静静的等乌八把所有的话说完,他这才缓步走向两名灰羽,看着对方狼狈的形容,他一脸和缓的蹲下身来,认真的道:“连日来事忙,一直没顾得上你们,不曾想两位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如今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便在这里把话说清楚,正好我跟族长大人都在这里,便也让大家一起做个见证。我这巫祝之位,最初却是得族长大人认命,不过,在这之后,我为了不辜负族长大人所托,也算得上兢兢业业,你二人既然有自信能说服族长大人改变决定,把我换掉,不妨说说理由,若是能把我说服,或者让周围的族人们都信服,不用族长大人发话,我便自请辞了这巫祝之位,任你二人认命能够胜任之人,如何?” 他语调轻松,仿佛不含一丝芥蒂,两人不由吃惊的抬起头来,一抬眼,却正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族长戎骁,对方可不像乌玖这般和风细雨,眯着眼定定的看向他们,裹夹着杀意的目光,让他们从头顶凉到脚心,两名白羽齐齐打了个激灵,刚刚在车架上的自信,登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而他们这幅模样,显然也远远不能够说服一种部众,人群里,本就得过乌玖恩惠的病号们,率先不乐意了,尖声道:“我们的巫祝大人好得很,又会医术,又照顾我们,这两个是什么东西,拿来的脸面,替族长大人做主,替我们做主!” 他们的话,立刻收到了一众声援,乌玖的目光扫过人群,微笑着感谢众人的“仗义执言”,心底却是默默想着,这潜移默化的刷声望值,到底还是有些效果的。 第七十九章 79 借着眼前两只拎不清的白羽, 乌玖间接测试了一下自己的声望值,眼看反馈不错, 一时只觉得心情大好,不过,这件事落在戎骁眼里, 却远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目光沉沉的落在那两名白羽身上,仿佛在看两个死人,他根本无法容忍这两人对乌玖的言辞侮辱,当即便要执行朗越的新规, 不过, 这个决定最终还是被乌玖拦了下来,乌玖生怕那三百藤编真的落在两人身上, 直接把他们打死了,最终十分大度的只让他们一人受了一鞭,长长记性,并言明, 若有再犯,便惩以极刑。他宽厚和善的脾性本就深入身心, 这个决定倒并不让人意外, 只是众人看向两名白羽时, 更加轻蔑不屑了而已。 两只白羽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藤鞭, 即使有魄力护住了身上的要害, 也着实去了半条命, 而作为口出狂言的代价,原本用来代步的能遮风挡雨的车架自然是没法乘坐了,他们只得委委屈屈的跟在队伍里,忍受周遭投注过来的异样目光。 当然,即使落到这幅境地,他们也是决然不敢脱离这支队伍的,毕竟,如今天寒地冻,各地盗匪横行,他们只是两只孱弱的白羽而已,一旦落单,等待他们的将是被那些低劣的小型部族劫持的可怖后果,而这次,可没有另一个阿记替他们挡灾了。 两名白羽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后怕,不得不说,此时的情况变化,是完全出乎他们最初的预料的,他二人原本自持白羽的身份,又看到这部族是戎骁掌权,登时将眼前的混居部族看做了是原本的犬裔部族的翻版,只道一切因循旧例,也正是这份念想,让他们对于乌玖和那八名灰羽额外看不顺眼,直道他们是运道好,早早来到戎骁身边,因而才得了如今的威势,便想要趁隙挑衅一番,重新回到羽族应有的“尊位”上,他们最初打算的极好,横竖闹上一闹,便是最终没能成功,待遇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毕竟,他们可是白羽啊,整个部落,唯二的两只白羽呢,他们互相鼓劲,立刻便觉得大有可为,几乎没太多计划,便直接促成了今日的乱局,谁能想,这番作为竟然是直接捅了马蜂窝,他们最终没落得半点好处,反倒燎了一身脓疱,不过,现在,想要后悔也晚了,他们从戎骁眼底,看不到一丝一毫念及旧情的模样,如今,只能祈祷那“宽仁”的小巫祝,能够看他们可怜,不要太过磋磨了。 乌玖自然是听不到这两名白羽的心声了,此刻,他正引着乌玖去到自己的马车上。 “你为何要宽恕那二人?”戎骁一上车架便道,刚刚人多,他不好跟乌玖唱反调,此刻无人,便直接问了出来。 “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两只白羽,便是一时脑袋糊涂说错了话,也罪不至死。”乌玖并没有太把两名白羽的话放在心上,此刻见戎骁一脸不忿,便出言开解道。 “白羽有如何,便是那上上品的羽族,以不能侮辱你。”戎骁直接道,眼底还是郁怒难消。 乌玖闻言一愣,他原本只道,戎骁是生气那两只白羽竟然异想天开的摆出长辈的姿态替他做主,没曾想,他愤怒的点竟然在这里。 乌玖心底诡异的有几分高兴,当然,这份愉悦是不能表露在愤怒的戎骁面前的。 略微稳定了情绪,乌玖抬眼看向戎骁,说出了自己最初的打算:“他两人虽然有些不上道,但好歹曾是大部族的管理者之一,羽字记字算数都会一些,这种人,太少了。” “你要用他们?”戎骁直接截断了乌玖的话,瞪眼道。 乌玖看他的模样,不由真的露出一丝笑容来,摇头道:“他二人自视甚高,我可用不起,但是,如果他们悔过的态度良好,我倒是十分愿意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眼见戎骁凝神看着他,一副要听下文的模样,乌玖继续道:“我当日成立了教育小组,原本是为了广开教化,提升整个部族的素养,但是,当部族的人口开始暴增之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便是有乌八他们帮忙,也无法完全兼顾,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你是想让他们叫族人识字?”戎骁隐约知道了乌玖的思路,不由皱眉道。 “不仅仅是识字,还要会算数,懂得部族的一系列归程,而且,不能让他们随心所欲的教,我已经编好了教材,文字,算法,规则,各成体系,他们按照归程教授,我定期检查族人们的进度,根据所有人的学习进度,来消弭他们的罪过,毕竟,他们作为部族的一份子,也需要发挥自己的力量,光吃白饭不干活儿可不行。”毕竟,大部分事端,都是因为闲极无聊引起的,忙起来,就没那么多闲工夫想东想西了,乌玖如是的想到。 戎骁听了他的话,倒是不再像最初那么反对,乌玖最后那一句话,让他深以为然,毕竟,所有人都在为部族做着贡献,平白养着两只白羽,他也觉得十分别扭。 “既然如此,那便如同其他族人一样,定理考核标准,若是不达标,便直接省了他们的吃食。”戎骁最终一锤定音,乌玖自然也不反对,毕竟,留下那两只白羽,本就是要给自己干活的,若是活儿干得不好,那么,他们就失去了强留的价值和意义了。 两人三言两语定下了两名白羽未来的工作方向,在外面受冻的两个家伙,做梦也想不到,真正的磋磨,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可怕的多。 两人说开了这件事,戎骁的面色便好转了许多。 他一时没有其他的话题,却也不想就这么走下马车,倒是乌玖在桌案前翻找了片刻,拿出一罐用纱布封口的药油冲戎骁道:“我最近研究出一个指压解乏的法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他眼神发亮,极力邀请,戎骁面上不由闪过一丝迟疑,这几天,乌玖闲了就会捣鼓一些新药,而他则是试药的人员之一,纵然这些药物并没有什么伤害,但是,滋味委实不算好受,此刻,他不清楚乌玖口中的“指压”是什么东西,但是,看到他拿出的新的药罐,便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过,心底再是不愿,戎骁最终是不会拒绝乌玖的,被他发亮的眼睛注视了一会儿,他最终点了点头。 “那边仰躺过来吧。”乌玖拍了拍自己的膝头道。 戎骁最开始还有些不可置信,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登时也不管一会儿“吃药”苦不苦了。 乌玖拿了个软垫放在膝盖上,固定住戎骁的头,等对方闭上眼后,搓了些药油在掌心跟指尖,小心的划过戎骁的面颊,这个有些偏门的技术,同样来自试炼之地,乌玖翻到了一本杂书,其上,有魂魄脉轮的记述,详细述说了身体各大脉轮的所在,直言不断激发,可以提升魂魄之力,乌玖看那所谓的“脉轮”跟中医的穴位十分相像,便多看了几眼,如今,配合的药油试制成功了,他首先便想到了在戎骁身上实验一番,若是真的能通过这种手段激发魂力,让魂勇者进阶,那可就发达了。 乌玖寻找着脉轮的位置,手中的魄力和缓的散溢开来,将药油慢慢的催发,混合着香料成分的药油带着一股清冽的香气,随着魄力的即发,顿时让车内充满了香气,戎骁闭着眼,感受到乌玖的气息,仿佛顿时明白了对方口中岁月静好的含义,一时只求这一刻的美好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他能感受到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面颊,每一次着力,都有一个极为微弱的能量灌进身体的脉络之中,而这又能让他更加放松,他本就对乌玖毫不设防,对方的魄力便能轻松的在他周身脉络任意进出,而这份信任,让药油的药性充分迸发出来,就在戎骁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便觉正在前行的车架忽然一顿,停了下来,他立刻睁眼,却见乌玖的目光也整看过来。 两人对望一样,随后双双朝车窗外看去,却见啮狡领着两名手下远远走来。 “第一个落脚点,就是这里了?”乌玖看着他便直接问道。 “没错,这里算是安全距离,若再靠近,怕是要犯忌讳了。”啮狡迎着两人的目光,直言道。 “前面是何地?”戎骁还未曾完全听过两人的计划,此刻不由出言问道。 “前面是一个自由交易点,也是我跟乌玖大人选定第一个物资补给点。”啮狡不敢怠慢,闻言直接恭声回道,随后又看向乌玖道:“这次的交易,您是亲自前往,还是让我前去交易。” 乌玖闻言不由看向戎骁,眼底带着一丝恳求,戎骁本欲反对,见此,终是软化下来,道:“横竖我要在这里留守,你若要去,我便加派人手跟你同去,路上一切小心。” “放心好了”乌玖笑着应了。 第八十章 80 举族迁徙又是横跨一郡, 中途不做补给是不可能的,乌玖原本想要沿着溪源流向牧云的支流沿河而上,循着记忆,找到其中几个有鱼的冰湖作为补给点, 但是,啮狡的存在,给他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 烁金部族, 作为整个荒川泽最大的行商联盟, 在每个郡都都有分支,固定时间,会有行商之间的集-会, 用于物资和信息的交换, 这一类私密的集-会, 并不对外,只有烁金部族本部的人知道具体的时间跟地点,而啮狡作为前部族成员, 自然是有这方面讯息的。 当然, 这样的集-会因为财货丰富,多少也会混进几个像乌玖这样的外来者者, 为了安全起见,乌玖挑了朗越作为领队, 和其他十几名品阶较高的魂勇者促成临时护卫小组, 护着他跟啮狡两人, 前去交易, 部族则直接原地休憩,有戎骁坐镇,也不虞有事。 乌玖用于交易的东西十分简单,便是数日来,从其他匪部那里缴获的战利品,除了一些实用性不强的珠宝,织物外,还有大笔的紫羽币,至于更有价值的魂晶,乌玖则全部截留了下来,他现在正在试验催发魄力的方法,若是最后不能成型,这些魂晶则将被用作提升所有魂勇者的战力,毕竟,那神秘的溪源可不是善地,提前积蓄更多的实力,总没有错。 啮狡在最前面引路,乌玖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前方的地形逐渐平缓,一面硕大的岩壁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一路走到岩壁对侧,乌玖只觉得视野顿时开阔起来,眼前是是个颇为平整的空地,其上的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无数形制各异的绒毡屋棚将整片空间占满了,无数看不出原本族裔的兽-人或席地而坐,或支起简单的货架,将各自的商品在上面摆的满满的,从期间穿梭往来的既有买家又有买家,叫卖声中,掺杂着讨价还价的声音,不论是规模还是繁荣程度,都堪比仿佛后世的贸易市场。 乌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规模的市集,不由惊讶的一路看过去,但见无数的商家虽然排布的密集无序,但是,周围还是有维持秩序的人存在的,在交易场最外侧,有无数高阶战奴,形成小队,在人群里来回巡视,但凡有争执或冲突出现,他们便会第一时间冲过去,而在市集内,就见无数面上带着漆黑纹饰的人,在商贾之间来回穿梭,不时谄媚的跟在某个商贾身后,商贾们如果有跑腿搬货或者传话的需求,只要取出一些零碎的散币甚至是一点吃食,对方便会感恩戴德行动起来,替周围的商贾排忧解难。 乌玖慢慢的走入即使,兀自看的认真,啮狡也不打扰他,眼见他看出了些许规则了,这才出言详细解释道:“这一类集-会,一般有本家的人主持,场地费用,交易费用,都由他们来收取,当然,场地的安全维护,还有一些服务工作,也是由他们来做。”说着,他指着外侧的战奴道:“这些战奴全都是本家□□出来的,最是忠诚不过,战力也强横,一般每一队,都有一到两名四阶战奴,这里偶尔也有别郡的匪部前来交易,特别是溪源的匪部,格外多一些,就是有这些战奴在,那些匪部才不敢放肆,乖乖交易,行商的财货安全才能得到保证,我们携整部前来,太过招眼,若是轻易踏入这里,怕是会直接被战奴们驱逐。”啮狡算是解释了最初让大部队停驻的原因,乌玖顺着他的话音方向,看向周围巡视的战奴,后者十分警觉,立刻转眼看过来,眼见乌玖竟是羽族,后者略微惊讶,面上没有最初那么凶恶,但还是呵斥着他们不要乱看。乌玖吃惊于这份洞察力,便也不再将目光放到他们身上。不得不说,有了这群战奴的外侧巡视,带着大笔财货的乌玖,也觉得安心了不少。 啮狡引着乌玖一路向前,周围但凡有那面上刺字的奴隶想要靠近,便被他不耐烦地挥开。 眼见乌玖的目光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啮狡这才出言解释道“这些都是普通奴隶,被刺字的,便是格外得主人喜爱的,这种集-会,一般也只有平日里表现得好的,受到主人喜爱的奴隶才能出现在这里。” “他们在这里帮忙,还有什么好处吗?”乌玖闻言,不由问道。 “能够得到额外的吃食,还能得到一两个散币,这种事还不好吗?”啮狡嘿然笑道:“他们平日里,跟主人的-禽-畜-无意,此刻能在这里,穿的光鲜,又不用饿肚子,若不是集-会,一般只持续几天,他们怕是都不愿意回去呢。”他兀自说的高兴,眼见乌玖神情淡淡,才想起他本身并不喜欢将旁人变作奴隶这件事,便悻悻的住了嘴。 乌玖旁听了几次交易,知道了大概的易货标准,跟紫羽币的购买力,便对周围的市集失去了兴趣,啮狡来时,便已经将交易约定妥当,他们便也不再停留,跟着啮狡一路去到了集市最深处。 那里是市集内统一的粮食交易点,跟前面喧闹的市集不同,这里并没有人在外扬声揽客,粮食的所有者,更是直接缩在温暖的屋棚中,根本没有露面,所有的交易者自觉地列队,相较于别处的喧嚣,来到此处的人,都下意识的安静了下来。 乌玖抬起头,下意识的从顶部向下看,在交易的帐篷后面,是一座由袋装的粮食堆砌成的“墙壁”,粮食袋一路堆叠,几乎跟周围的岩壁齐平了,粗算下来,便有万袋之多,烁金部族的豪富,便从这一袋袋粮食中,便可见一斑,在其他大中部族都只能饿肚子硬抗的冬季,他们轻松的便拿出来了万袋粮食! 乌玖感叹于烁金部族的豪富,啮狡的目光却是掠向周遭购买粮食的人,就见他看过一圈,感叹道:“看来,各郡的日子都不算好过,这些买粮的人里,除了溪源地的几个小匪头,还有一些,是周围三郡的大中部落的主事者,他们以前跟烁金部族交易的时候,可不是如今这番模样,现在日子不好过了,倒是能做小伏低了。”啮狡语待轻蔑,显然,以往跟这些交易者们有过不太愉快的生意往来,他虽然已经不再是烁金部族的一份子,但是,言语间,还是带着一份曾经的骄傲的。 乌玖闻言,顺着他说话的方向看去,人群很长,也不知啮狡说的是哪几个,不过,所有人等待买粮的人,神情都很恭敬,毕竟,这里算是整个集市魂勇者守备最多的地方,光是那魂勇者肆意散出的威压,便能让那些能力略低的部族管理者心下惴惴。 “烁金部族以前就有存粮的传统吗?”乌玖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了那由粮食组成的墙壁上。 “历年便有,是祖上便流传下来的规矩,每年都会有专门的粮商去各地收粮,不过,整个荒川泽,便只有黑水郡跟中都周边,有大片的良田,他们便不常到这边来罢了。” “他们这般屯粮,各郡的郡守还有中都的官员都不管吗?”乌玖有些诧异的道。 “烁金部族收粮是定例,各郡便也只是征收重税,哪管那么许多。”啮狡语调平常的陈述着事实,却让乌玖对于这个专攻商贸的大型部族,有了全新的认识。 眼看队伍越来越接近那中间的屋棚,他二人收气氛的影响便不再说话了,前来买粮的人显然是被这漫长的冬日吓怕了,出手都很大方,那堆成小山模样的粮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着。 终于轮到乌玖一行,负责交易的粮商直接道:“一袋粗粮,三十枚方孔币,或者五枚中等品相的魂晶。” “三十个方孔币?怎得比最初说好的贵出这许多?”啮狡闻言立刻不满道。 对方却不跟他多啰嗦,嘿然道:“买的人多,加价便是定粒,啮狡,你虽说成了旁人的血契奴隶,原本好歹也是烁金部的成员,这件事怎么忘记了呢?若是觉得贵,便再等等,说不定,下次交易,便有便宜的粮食呢。” 啮狡被他气得面颊发红,乌玖拦住他,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论,直接道:“我们没有方孔钱,只有紫羽币,如何交易” “郡中的货币,便要贱上三分,罢了,我便看在啮狡的份上,给你们算的便宜一点,三十八个紫羽币一袋粗粮,如何?”对方漫天要价,还一副照顾你的模样。 乌玖不跟他浪费时间,直接冲身后的朗越道:“把紫羽币给他,全部换成粮食。” 数袋紫羽币全部摆上桌案,旬月的积攒,也颇为可观,那粮商仔细数了一遍兜囊中的紫羽币,最后挥手,给了他们两百袋粗粮。 临去时,他在身后漫不经心得到:“买了这么多口粮,这一路可得当心啊。” “多些提醒。”乌玖回看向他,认真地道,也不管对方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心。 整个过程中,啮狡都灭在说话,乌玖也没安慰他,任他自我调节过来,当所有的粮食都被装到车架之上,啮狡终于恢复了一贯了情绪,他们从一侧的宽敞过道内往外走,乌玖最后一次看向眼前的市集,忽然,他神情一顿,目光停在了人群中的一名壮汉身上,就见对方猿臂蜂腰阔脸豹眼,浑身都是悍勇之气,此刻,他正领着人从一个商贾的屋棚内走出来。 乌玖看着他眼睛微眯,他十分确定,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对方周身凌厉的气场,却让他觉得十分熟悉。对方来去匆匆,乌玖不过是一个错眼,便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他略微一怔,便将此事丢开了,若是戎骁此刻在这里,倒是能一眼将对方认出来,那猿臂蜂腰的壮汉,正是最初,趁着族长一行去到郡都的时候,率众劫掠犬裔部族的那只黑豹! 第八十一章 81 豹嚣带着人, 在集市内穿梭,他们手中来自荒原腹地的奇珍,颇受一些客商的欢迎,穿过两三个帐篷, 便交易到了一大袋紫羽币。 将手中的货物全部交易出去后,豹嚣仍不满足,他的眼神在市场来回梭, 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他气势太强,又一身匪气,看向旁人时, 不自觉的便带上一层慑人的寒光, 周围来回巡视的战奴不时会朝他看上一眼, 防止他骤然作乱。 豹嚣根本不看那些战奴,对于后者的防备浑若未觉,只专注的寻找此行的目标, 最终, 他的目光一凝,朝着人群中的一个人快步走了过去。 豹嚣的目标身形修长细瘦, 衣着十分奇特,就见他戴笠帽, 脚踩木屐, 身披一件阔大的麻衣, 衣摆之上, 还有无数繁复瑰丽的铭文,他并没有摆摊设点,但是周围却围着满满的人,围住他的人眼中满是虔诚,若不是周围人潮如织,行动不便,有的几乎要叩首下拜了。 那被围在中间的笠帽男子似乎也习惯了旁人这种态度,被众人围在中间,依旧行止有度。 豹嚣显然并不是他的“信徒”,就见他直接扒开人群,毫不客气的挤到了最前面。 那笠帽男子见他如此,不由有些不满,就见他胡须一抖,碧色的杏眼看向豹嚣,曼声呵斥道:“这位兄弟,不论是求符、卜卦还是问道,还请排队,若没有诚心,这卦象可就不灵了。” 周围的众人闻言,也不由跟着应和道:“就是,若要请仙人出手,如何能不排队,这般莽撞的挤过来,岂不是对小仙君不敬。” 豹嚣面对众人的指责,丝毫不以为忤,他定定的看向对方道:“你们那总师喵夷明呢?我见他几日都未在溪源出现,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这声问话着实不带什么礼貌,周围的听者登时便有几个不乐意了,立刻便有人低声呵斥道:“大胆,怎敢对大仙君不敬。” “就是,大仙君名讳岂是能随便说出的!” “当心喵仙君降下天罚!” “总师正在溪源秘境闭关修习,暂时不见外人,便是我们也许久未见他了,你若是心有所求,便等总师大人出关之后,到我部去求吧。”那小仙君略一抬手,止住了旁人的呵斥,也顺便断了豹嚣的念想。 豹嚣先听着一众信徒的发声,后又听到眼前小仙君装模作样的回话,面上的神情却是愈发不屑了,也不理会旁人,直冲着那傲慢的小仙君道:“你们总师这些年收拢人心的功夫倒是越发娴熟了,我刚见他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当年你们在溪源腹背受敌,若不是由我部相护,他喵夷明哪还有命在,现在倒跟我穷讲究起来了!”豹嚣啐了一口,最后那句话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要将口中的恶气一下子吐到喵仙君脸上。 那“小仙君”见他目光笃定,又实力强横,便有些迟疑,听他口中对总师的称谓,也知是总师许久前的旧识,怕他胡乱话说泄露了总师的底细,引来骚乱,终是不情不愿的将周围围聚过来的信徒们劝离了,豹嚣可不管那么多,见周围碍事的人都走了,扣住那小仙君的手腕,拉着他便要往人少的僻静处走。 对方显然不愿意如此,当场便要呼喊出来,那紧跟在豹嚣身边的两人却不是吃素的,立刻站到他左右,一人手法娴熟的在他后颈一击,一人托住他后腰,三人挡住战奴的视线死角,将那昏厥过去的仙君运出了战奴们的视线范围,他们一行动作干脆利落,也的确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那小仙君在一片昏沉中悠悠转醒,刚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屋棚里,他猛地一惊,起身抬眼,便见豹嚣正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你要作甚!”小仙君尖声道,他下意识的护住前襟,神情宛若遇到凶徒的柔弱少女。 豹嚣颇为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嘟囔道:“怎么猫族都是这幅德行”不过,他也没有跟他多废话,直接指着屋内一角道:“既然找不到你们总师,就先由你来顶缸吧,快去看看那人究竟如何了,治得好,我便放你出去!” 小仙君战战兢兢的看向墙角,不敢去想,若是治不好后果会如何。 屋内颇为灰暗,他也看不真切,眼见豹嚣没有反对,他爬起身来,慢慢凑到近处去看,待看到病人的真容,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却见角落里,竟是一只虚弱的白羽,对方斜躺在软塌上,面色沉沉,形容枯槁,口中不住的呢喃着什么,似乎沉浸在某个难醒的噩梦里。 “这,这是羽族,又病的这样重,还是请个羽医来,比较稳妥吧。”小仙君没见过这样的病症,更没有医治过羽族,一上来,便自缩了。 “那些个羽医都躲在中都跟四郡之中,老-子可请不起,你也修要引得我去触霉头,这病你现在治不了,便留在这里替他调养,等你们那总师出关了,我再去寻他替换你!”豹嚣可不管那么多,听得小仙君推诿,立刻便道,神情里不容任何质疑。 小仙君听那豹嚣所言,仿佛他跟总师不过是两个招来既用的物件,不由惊怒道:“大胆,你怎敢如此!” “有什么不敢,可莫要将你们总师的威名抬出来吓我,他喵夷明的老底,旁人不知,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豹嚣半分面子都不给他,凶声恶气的道。 小仙君见此番必定不能善了了,不由委屈的眼泪汪汪,万分后悔自己为了发展几个新信徒,支身来到烁金集市的行为。不过,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来不及了,眼看豹嚣一双嚣张的豹眼凶狠的扫过他 他瑟缩了一下,从怀里哆哆嗦嗦拿出一个木瓶子来,道:“我这里有总师调制的荣养液,或许有用。” 对方一把夺了过来,先放到鼻尖闻了闻,确定是好东西,这才小心的凑到那白羽跟前,托着他的后颈,撬开他嘴角,将木瓶中的东西,灌进他口中,眼见后者不适的皱起眉来,他小幅度的拍着他的,仿佛哄小孩儿一般的轻声诱哄道:“莫怕莫怕,喝了就好了,啊。” 那小仙君见他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不由侧面,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凶戾的看过来,那小仙君登时不敢再看,立刻将目光转向别处,略一扫眼,这才发现,角落里,还有另外一名年纪更小的白羽,对方显然还没有经过二次化形,不过,神情满是坚毅,不复孩童的懵懂,似乎是因为豹嚣对那白羽青年的爱屋及乌,他并未受什么磋磨,不过,这全新部族内也没有多少人搭理他便是了,这年幼的羽族心知自己的安危全都系在那青年白羽身上,更不愿意离开他,若不是豹嚣不许,直恨不得时时刻刻跟随在他左右。 那小仙君当然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不过视线一扫,很快将目光从那小白羽身上挪开了。 豹嚣的视线一直定在那青年白羽面上,却见他喝了荣养液,虽然还没有苏醒,但是,起色好了许多,不复最初枯槁的模样,不由心情大好,看向那小仙君,神情也和善了几分:“这东西倒有些用处,还有吗?再多拿些来!” 那小仙君一听,不由苦笑道:“这荣养液十分难得,是总师奖给那些表现好的族人的奖励,我也只有这一瓶,刚刚全都被你拿去了,现在真的没有了。” “那还有别的好药,也一并奉上来吧。”豹嚣听到小仙君的话,十分不满,但还是毫不客气的发布着命令。 小仙君见他又开始出言逼迫,不由面上发苦,他脑中急转,倒是突然灵光一现:“对了,刚刚集市上,有一名小羽族,我看他交易过大批的羽药,他当是认识羽医的!” “哦,那他后来去了哪里?可还在那集市当中?”豹嚣立刻来了兴趣,不由出言问道。 “我看他交易了大批的粮食,此刻应该已经离开集市了。” “那现在说来还有什么用?”豹嚣没好气的。 “他们带着大批物资,定然走不快,来这集市交易的大部一共就那么几支,我们尽快跟上,应该不难找。”小仙君一想到这祸水东引的法子,便立刻舌灿莲花般的鼓动起豹嚣来,生怕对方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 豹嚣刚要说话,就听得帐外有人恭声道:“老大,粮食物资都交易完了。” 豹嚣便不再犹豫,高声道:“我们这便出发,让大家都警醒着些,留意路上带着大批粮食的部族。” 小仙君闻声不由心底一喜,知道豹嚣这是被说动了。 乌玖并不知道自己这身医术竟被惦记上了,他刚离开集市,就发现有人尾随在后,朗越十分机警,引着队伍逐渐加快速度,他们一行人兵强马壮,对方也不敢真的靠到近前来,待走出烁金部族划定的区域,就见戎骁早领着人等在了那里,对方看到那数量众多的高阶魂勇者,哪里还敢再跟,纷纷无声的消失了。 乌玖看到戎骁一行,也跟着安下心来,没有多做客套,他们带着珍贵的粮食很快回到部族中。 混居部族的成员们凭空出现的大批口粮,登时安下心来,这几日因为口粮逐渐减少,而出现的恐慌的流言,很快便随风消散了。 乌玖回到部族中后,并没有休息,而是直接交了阿记来。 对方跟几名小灰羽在一起呆了好几日,终于不负最初的惊惧,不过,看到乌玖,他的神情还是怯怯的。 乌玖也不期待他能心伤能一蹴而就的被治好,见面直接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今日,部族内运回了大批粮食,你看到了吧?” 阿记闻言,面上微现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这些粮食货量大,不好携带,还十分招眼,我想分出一部分,把它们做成行军干粮,这件事,我想请你帮忙,我这里有样品,你看看是否能够照着它进行仿制。”乌玖说着,便拿出了手中留存的干粮,这些自然是得自啮狡的,乌玖一开始便对战奴手中的行军干粮很感兴趣,但研究了一番却一直不得其法,此时,有专家在,他便索性把这个艰难的课题跑出去。 “我,我可以吗?”阿记有些愣然的接过乌玖递来的干粮,有些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乌玖笑着道,他觉得,让阿记走出阴霾最好的方法便是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件食品研发的大事迫在眉睫,而阿记也正好可以胜任。 第八十二章 82 鼹溪卧在雪地里,并不惧周围积雪的冰寒, 崭新的制式甲冑不但有保暖的作用, 还能够隐蔽身型, 不知道是部族内哪个巧匠琢磨出的法子,把麻线不断揉制,让原本泛黄的麻绳变成了跟积雪一致的白色, 这就将硬质的甲冑直外带上了一层天然的保护色,更妙的是,这种特质麻绳有一定隐蔽气味的作用, 这也让所有在部族外侧游荡的斥候变得更加隐蔽了, 鼹溪听说, 当初想出这个法子的那名编织匠人还得到了乌玖的格外奖励。可惜,这种甲冑制造费工费时, 上手困难,暂时只有那名工匠所带的小组可以制作, 所以, 现下, 便只有鼹溪所辖的这支斥候小队能够完全装备上, 不过,鼹溪毫不怀疑巫祝大人的行动力,想必,当他们去到目的地前, 这套特质甲冑便可以量产了。 几日来, 他们受命在外围探测敌情, 防备可能的偷袭,特别是在集会交易之后,因为部族得到了大批的粮食,这份命令,更由族长戎骁亲自下达,鼹溪知道物资在严冬中的诱惑力,自然不敢懈怠,他本就喜欢亲力亲为,每次外出,都随队同行,凡事亲力亲为,手把手的教授部下们如何隐蔽踪迹,如何搜集情报,如何发现尾随者的踪迹,做到反追踪,他手上的活儿很硬,手法也是多年来身体力行的经验总结,一展露出来,便让手上的新人们既敬且畏,很快便收服了一众人,鼹溪的这支小队倒是很快便有了些样子,此刻,经过多日调-教,这些小菜鸟们也终于出师了,每次外出,他终于能坐镇一旁,而不是像最开始那般万事冲在前方了。 这几日,因为粮食的事情,整个斥候小队的神经都绷的很紧,唯一能维持轻松状态的也只有鼹溪一人了,不过,这份高度的紧张感还是提高了众人的警惕性,在他们离开集-会之地数里后,立刻就察觉到了追踪者的踪迹。 一共五股势力,来源各不相同,但在看到它们一行实际实力之后,便有三股小势力直接撤走了,剩下的坠在他们身后的,一股来历不明,另一股是来自冷山郡的一个中型匪部,鼹溪原本所在的匪部跟这个冷山郡匪部曾有过首-尾,看到打头阵的人,他便一口道出了对方的来历,顺便,连带着对方部族的势力也一并报给了戎骁。戎骁看了看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便只让鼹溪继续观察,谨慎的没有先一步动作。 毕竟,这两支尾随者一直以来,只是不远不近的坠在他们身后,维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并不轻易靠近,正因如此,便是众人知道他们心怀不轨,也只能任由他们跟着,毕竟两队隔着大段的距离,超出了步兵冲杀的距离,不便轻起战端,况且,他们只知道一支队伍的实力,对另外一支一无所知,贸然冲杀过去,反倒容易落入陷阱。 不过,纵使心有防备,一直被这样两支队伍坠在后面,终究是有些不爽快的,好在,在他们终于踏出了牧云进入到荒原边界的时候,那个一直跟在他们后方的冷山郡匪部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此刻,眼看着自己放出去的在最外围巡视的一队斥候匆匆归来,鼹溪立刻站了起来,面上的神情也不复最初的放松。 “老大,你叫我们一直盯着的那两支部族,有一支突然加速了。” “可是冷山郡的匪部?”鼹溪几乎是一猜就中,他见部下点头又道:“另一只部族的动向呢??” “看不到了,刚出了牧云便看不到他们了,莫不是终于放弃了咱们,直接离开了?”那队斥候的小头目也很疑惑,闻声不由做出了自己的猜测。 鼹溪闻言,面上却不见一丝放松,神色反倒更加凝重,思索片刻,他果断道:“我去回报族长大人,你们回到原来的距离继续监视,那支突然消失的部族,也要留意他们突然出现,切莫放松了警惕。” “是,”小队成员都很信服他,问言,不由连声应是。 就在鼹溪匆匆去到部族内回禀的时候,戎骁正安稳的坐在乌玖的车架上,不过,今日,车架上除了他两个,还有一人,却是面色苍白的戎克。 说起来,戎克自从旬月前被戎豸所伤,就一直十分虚弱,虽然后来,乌玖通过魄力缓解了他的伤情,让他免于殒命,但还是没能完全去根,如今,依旧有一股源自戎豸的魂力宛如附骨之疽日夜折磨着他,让他根本无法动用周身的魂力,还要时刻准备接受乌玖的调养。 此刻,被病痛折磨了许久的戎克看向乌玖时,目光不由得绽出几丝希冀来,他裹着厚厚的皮裘,面上却不见一丝红润,因为病痛所伤,他甚至无法动用魂力取暖,真可谓苦不堪言,而此番,他出现在乌玖的车架内,并不是因为又需要调养,而是因为乌玖想出了全新的医治思路。 乌玖感受到他的目光,直接拿出了早准备好的药膏罐子道:“这个法子还是我这几天才想出来的,动用指压按摩的法子,将我的魄力和药力一并管住到你周身的脉轮之中,由此激发你自身的魂能潜力,用你自身的力量,把身体里拿一丝异常的属于戎豸的魂力逼出去。这还是乌玖这几天来,用戎骁实验新方法的时候偶然想到的,戎骁魂力强大,乌玖的激发能提供舒适感但是对于提升作用有限,但是,如果这种方法有效,那么久可以推广到其他魂勇者身上,毕竟,基数小的,但凡有所提升,效果就格外明显,而为了实验这个新思路,乌玖首先便想到了戎克,毕竟,他被伤病困扰了许久,若能借此根除顽疾,他跟戎骁也算多了一份助力。乌玖所选择的这个人选,让戎骁无法拒绝,于是,便有了戎克今日一行。 乌玖讲的简单直白,戎克立刻变听懂了,连声到:“那便快些试验一下,我可着实受够了这日夜的折磨了。 乌玖便让他除了上衣坐在他身侧,随后开始施为,膝枕什么的,除了戎骁一人,旁人乌玖委实做不到这么亲密。 乌玖刚运起魄力,鼹溪便来到了车架外。乌玖也是部族内的主事者,戎骁听鼹溪的回报时,自然也没有落下他,于是,两人便一起听完了那两支部族的异动。 “那冷山匪部倒是不足为惧,倒是那支突然消失的部族,有些可虑。”乌玖听完了鼹溪的回报,得出了跟他一样的判断。他转眼看向戎骁道:“现在怎么办?你可是要带人前去遇敌?” 却见戎骁宁定的侧卧在车架一侧摇头道:“你也说了,冷山匪部不足为惧,可虑的是那支突然失踪的未知部族,外围有戎丰他们在,用不着我出手,他们历练了这些时日,也是时候单独历练一下了。”他的话既是给乌玖解释,也是说给鼹溪听的,于是,后者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不知车架内还有旁人,直觉的不愿打扰两名部族主事人的独处时间,恭声行礼后,便直接退下了。 片刻后,一直在部族外轮守的戎丰得到了鼹溪带来的命令。 “知道了。”他嗡声应到,随后站起身来,鼹溪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只觉得一股摄人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旬月来,连拔数座匪部巢穴,这名曾经只是略有悍勇的犬裔部族魂勇者,不但被养出了杀性,周身还多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将气,毕竟,此刻的他确实不是孤身一人,作为护卫队里的小头目之一,他现在的统辖人数,由十人扩至了百人! 便听他一声令下,早已整装待发的魂勇者部卒们哼然应诺,他们直接化作兽-形,朝着那支冷杉匪部的方向,呼啸着扑去。 对方决然想不到,一直以来,维持着防守姿态看上去软弱可欺的混居杂部竟然会在他们做出攻击决定的前一刻,率先露出獠牙,冲他们猛扑过来,这种直面而来的冲杀是他们以前从未遭遇过的,最起码,在冷山郡一地,没有任何一只杂部,敢于从龟缩的部落里冲杀出来,抵抗他们的劫掠。 可惜,观察了数日只以为遇到肥羊的冷杉匪部首领终于还是走眼了,他们一不小心竟踢到了真正的铁板!随着对方冲杀过来,两支队伍很快犬牙交错的纠缠到了一起,但是,相比于冷杉匪部的慌乱无措各自为战,前来应敌的这对人马有着绝对的队列阵型全都是组团作战。 于是,这支人数众多的匪部便仿佛被一只重拳砸中,瞬间便折掉了大半人马,而这仅仅是开始,应敌的将领显然不准备留下活口,这次由他主导的一边倒的杀戮,很快便以己方的不断推进,逐渐铺陈开来。 交战的两方人马全都认真卖力,没有人留意战局之外,还有第三人在紧紧盯着这一切。 小仙师所在豹嚣身后,抖的如同筛糠,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支完全由杂部组成的混居部族,竟然有这这么强大的战斗力,一时间,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把数日前信口开河的自己一拳砸昏过去,不过事已至此,不论是何种状况,他都只能承受了,因为,豹嚣同样是他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豹嚣一队自然便是鼹溪没能看出来历的另外一支势力,毕竟,他们也是一支混居杂部,而且,豹嚣一支的崛起完全是因为豹嚣一人的实力大增,可谓是十分突然的,不仅仅是鼹溪,便是那荒川泽中大部分消息灵通的大部族,还未曾听过这支部族,甚至是豹嚣本人的名字。 豹嚣的部下们看到戎骁一行人多势众,自然也不敢轻易试探,只得先行回报了豹嚣,不过,豹嚣听了他们所言,倒是更加相信这部族之中有羽医的存在了,自然不肯轻言放弃,便一直命人不紧不慢的坠在这支队伍后面,眼看过了牧云,那莽撞的冷杉匪首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豹嚣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显眼的部族成员被他全部撤掉,此番,他竟然是孤身前来,不过,他实力高绝,目标也小,倒是真的躲过了鼹溪一众的察觉。 此刻,豹嚣眼看两支队伍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此战片刻便要结束了,也不再多呆,从隐蔽的地方出来,带着小仙师,直接进入了混居杂部的境界范围内,身型化作一团虚影,朝着混居部族大部队的方向飞速掠去,他早就找好了目标,便是被所有部族成员护在中间的几辆车架,他的下属说,那里面全都是羽族,想来,他要找的羽医,便在其中了! 第八十三章 83 戎骁原本半倚在车架边沿闭目养神, 他实力暴增后, 魂力也跟着暴涨, 本就敏锐的感知触角随着暴增的魂力延伸的更远了, 此刻,他虽然身居乌玖的车架内,但是,他外放的气场其实将整支队伍完全笼罩住了,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魂力感知,而正是因为这份敏锐, 当一股独特而凶悍的魂力骤然出现时,戎骁仿若被外来者侵入了领地,瞬间睁开了双眼! 感受到了来者的具体方向,戎骁瞪着锐利的眸子,森然的看向车架后方。来者周身有一股让他很不舒服的熟悉感, 戎骁十分确信, 他所释放出的魂力威压, 他曾经感受到过。 乌玖刚刚结束给戎克的诊疗,见他神色有异不由转眼看过来。 “怎么了?”乌玖出言问道。 “有人正朝这边过来。”戎骁冷声道。 “人数很多么?实力如何?”乌玖立刻问道,要知道,此刻整支队伍后方,分布着密集的斥候小队, 还有近百人的魂勇者正规军, 躲过了这两方势力的监控, 直接进到部族内部,可见对方势力不弱,而掐着他们进入大荒原的时段悄然前来的,想必是来者不善了。 “人数不多,实力不俗,”戎骁简单的回道,此刻的他已经想起了对方是谁,虽然疑惑对方的实力竟然能够暴增到如此地步,但是,此刻的戎骁却是并不惧怕他,毕竟,经过试炼后的他,实力更强! 他看向车架内的乌玖跟戎克,肃然道:“你们等在这里,暂时不要走出车架。” 乌玖点头应了,只到:“你多加小心。” 戎骁很郑重的点头回应,随后才起身去到车架外。 豹嚣原本正化作一团虚影朝着队伍中间的车架疾驰,不知感觉到了什么,他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不,不过去了吗?”看着已经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三辆车架,小仙师不由得道,当豹嚣展现出自身的实力,小仙师不由的安心了些许,毕竟,如此强横的战力,既是在这支混居小部族内杀个几-进-几-出,也是可以的吧。眼见豹嚣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不由的困惑起来。 豹嚣根本没有回话,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车架,嘿然道:“我还道是谁,原来竟是老熟人,几日不见,他的实力增加的竟然比我还快上几分,倒真让我刮目相看了,罢了,今日有他在此,想要偷偷抢人怕是不成了,我们先撤。”小仙师听的云里雾里,没想明白,这混居部族里的人怎么又成了豹嚣的熟人了,更没明白对方明明并为露面,豹嚣是如何知道对方是谁的,当然,他纵然疑惑也只敢在心底吐槽,此刻的他完全被豹嚣辖制,是走是留,也着实没什么发言权。 豹嚣当机立断的转身回返,他有意退让,但戎骁岂能容他轻松离去,对方悄然进入部族内本就势同挑衅,何况他的目标还有可能是羽族栖身的车架。想到旬月前,对方进入犬裔部族一番抢掠时对于族内羽族毫不掩饰的觊觎,戎骁就抑制不住开始思索对方此行的目的。 一想到对方的目标有可能是车架内的乌玖,他便抑制不住眼底的杀意。 不过,当他站到车架边沿的时候,终究是差了先机,黑豹本就长于速度,魂力更是会放大这份天赋,豹嚣逃跑起来,便是一骑绝尘,根本没有人能够轻易追上。 戎骁垂眸感受,只觉得一团黑影正飞快的远离他的魂力覆盖区域,很快,他便要失去他的踪迹了,戎骁如何肯干,他视线凝在远方一点,暴涨的魂力,便如同利箭一般疾-射-出去。 爆裂的魂力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个青色的巨型犬爪,锋利的爪尖猛地朝那疾驰的黑影后背抓去! 这一击又快又凶戾,戎骁丝毫没有留手,强大而暴虐的能量,几乎是一个瞬间,便完全砸向了对方。 那豹嚣原本将周身魂力完全灌注在双腿上,只求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谁料,这可怖的攻击竟然无视距离,就这么从天而降。 小仙师盯着那宛如万雷压顶般的强大魂能,一时间吓得肝胆俱裂,只道我命休矣。 却见豹嚣一双豹眼瞪着天空突然出现的犬爪,啐了一口,面上却是不惧,他急运魂力,在攻击到来的毫厘之间,做出了一个反着幽幽黑芒的防护罩,将他跟小仙师罩住,两团爆裂的能量猛地撞到了一起,骤然,发出了一阵让人惊骇的暴雷之声,让周围的一众混居部族成员震骇莫名。 要知道,不论是戎骁疾-射出的青色兽爪还是豹嚣在最后一刻做出的黑色防护罩都是魂力具现化的表现,而在荒川泽,只有超过六阶,能够列入高手席位的魂勇者才具备这样的的能力! 在骇然的爆裂声中,两团能量的骤然相撞,同样爆发出了强烈的光亮,周遭的数名族人被气浪扫到了一边,而当所有人眼睛适应了这光线,再度看向刚刚发出-暴-闪的地方时,却早已失去了那两名入侵者的踪迹。 突如其来的偷袭者让部族陷入了小小的骚乱中,好在每一截队伍中都有负责监督众人同时维持秩序的纠察小队队员存在,有他们负责维持秩序,前行的队伍不至于彻底散乱开来,而当戎骁出现在众人面前后,所有人终于安下心来,被气浪扫到的几个倒霉蛋很快被抬到了乌玖的车架前,等待治疗,剩下的人则暂时原地休整,等待戎丰带人回来汇合部族防备增强,再性上路。 在近处巡游的斥候全都回来了,在大部队最外延,巡视的更为惊醒,毕竟,那莫名黑影的出现,是他们的工作失误,所有斥候成员都面上无光,极力想要尽快找补回来。 众人一直等到了日上中天,戎丰带着大队人马远远走来,刺鼻的血腥味跟凛然的杀气让所有观者心底凛然。 戎丰走在最前面,他的长矛上,挂着的是地方首领的首级! 混战之后,冷山匪部全灭,戎丰所部付出的代价是小幅的减员,他们除了带回了敌人的首级,还顺便接管了他们这趟交易的物资,经过数次剿匪,他们缴获物资的手法也练的同样娴熟了,若不是冷山郡中距离此地太远,戎丰怕是要将那匪部的所有存活刮的一丝不剩。 不过,便只是交易所得,也足够客观了。 乌玖看着又多出来的大半车粮食,忍不住摇头道:“人心不足啊。”原本,这支匪部若不是见他们好欺,一路尾随而来,还能带着大笔的粮食回去,好好度过这寒季的最后几天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因为过度的贪婪,它们此番却是赔的底掉,甚至连命都搭上了。 短暂的感慨之后,乌玖遍将统计的工作交给了八小只,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已经彻底成长起来,普通的文书工作不在话下,乌八甚至能够勉强胜任一些文职统御工作了,乌玖本就着意将他往这方面培养,自然乐见其成,放他自行成长。 而除了八小只,围着粮食转的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那便是阿记,就见他拿了根中空的硬骨,走过一袋袋粮食,偶然遇到一袋,便将手中的硬骨往麻袋里一-插,待其中的粮食少量的流出来些许,他便拿到嘴边,挑剔的品尝几粒,神情专注,仿佛那寻找美食的老饕,周围的人包括乌玖在内,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寻找什么,但是,却没有人会指责他此刻的行为,毕竟,毕竟食品研发,是乌玖以部族巫祝的身份下达的重要工作。 这粮袋中国年的粗粮本就是由多种不同的粮谷跟一些滥竽充数的糠麸组成的,但因为配比组成的不同,还是略微有些差异的,阿记此刻,显然是在寻找其中特定的几种,而他很快选定了目标,立刻便有等在一侧帮忙干活的健壮魂勇者,将那袋谷物小心的搬到他栖身的车架里,方便他实验时能够随时取用。 而这番挑拣随着物资清点完毕,也随即结束,所有部族成员休整完毕,重新出发。 而在这整个过程里,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豹嚣并没有跑远,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处高地上,眯着眼看着那远行的大部队。 小仙师站在他身旁,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眼见豹嚣还盯着那可怖的队伍,不由开口劝道:“这部族忒的厉害,你我刚刚都没讨到好处,不若就此作罢,以后都就别去找他们的麻烦了吧。”不惹麻烦是总师惯常喜欢挂在嘴边的话,毕竟,他们一支向来只是图财,顺便发展点教众,为了点羽币,搭上性命就太不值得了。 可惜,他这番苍白的劝导显然是无法说服身边的人了。 就听豹嚣哼声道:“如今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羽医,便只有那杂部里才有,如何能轻易放弃,况且,你刚刚没看到他们这是去的哪里吗?前面可是越过了牧云,去往溪源地的方向了,入了溪源,便是我们的地盘,以后可有的是打交道的机会,我便是不偷不抢,请,总是可以将那羽医请来的吧。”豹嚣不容置疑的道,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小仙师闻言不由面色发苦,豹嚣既然还没有放弃,那么,调养那半死不活的白羽的工作便要继续下去了。 只希望总师大人尽快出关,切莫让我在这恶人身边呆的太久,小仙师在最后由衷的想到。 数日之后,盘踞在溪源的大小部落的头头脑脑们突然发现,在一处溪水丰沛,地势平坦的地域,突然出现了一支陌生的部族,对方支起屋棚,架起围栏,竟是摆好架势,要在此地常驻的架势! 第八十四章 82 偌大的溪源本就有无数股大小势力盘踞, 乌玖一行的出现, 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所有人都在暗暗猜测,这支突然出现的混居杂部的来历以及目的。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情景下,对方似无所觉的安顿下来, 随后便直接在停驻地地安营扎寨, 一副久居的模样。 几个暗中观察的小头目立刻就不乐意了, 这支混居杂部选中的地方地势甚好, 水源充足, 猎物也十分充沛,之所以一直没有人占据, 正是因为许多股势力都意瞩此地,他们实力相差不多, 彼此牵制之下,才让这块宝地暂时闲置了下来,谁曾想,在这个冬末,竟然会有一股从未听过的部族, 从天而降,直接截胡, 这让一种小头目如何甘心。 不过, 虽然心底愤怒, 到底没有人立刻去找茬, 大家都是在溪源混迹许久的人精, 谁都不想出师不利踢到铁板。 于是,在一众人更加密切的关注中,就见这支外来者率先用最快的速度建立起了一支颇具规模的勇士营跟一块儿异常洋气的训练场地。 每当清晨来临,混居部族中的所有魂勇者齐聚在训练场上,开始惯常的操练,队列,阵型,拼杀。 训练他们的人显然有一套自己的带兵法门,简单而有效,这群兵士全都不是新嫩,从他们挥动武器,相互配合时娴熟的模样,就可以看出其究竟征战的过往,而经过长久的训练,这支已然做到令行禁止的魂勇者大军,行止有度,攻防的宜,让一众看客啧啧称奇。 若不是时间跟地点都对不上,简直堪比中都四郡强横的正规军了。但即使如此,他们的强横依旧让人望而生畏,每天的清晨跟下午,固定的两个时间里,这支骇人的正规军会有节律的喊起号子,似在训练,又似在相互激励。 而当他们高声喊起整齐的号子,外放的魂力瞬间将整片区域笼罩,并不断向外辐射时,那磅礴的能量,瞬间便将四周窥探的宵小们震服。 于是,那全新的驻地周围,原本还不住观望着惦记着找茬的部落首领们,开始睡不着觉了。 来此恶邻,当真是祸从天降啊! 乌玖并不知道,周围的新邻居们已经给混居部族贴上了一个不那么友好的新标签,不过,即使知道,他也不会太在意,毕竟,让人害怕,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而乌玖之所以一开始,便着力先建造兵营跟训练场,放任戎骁用数天整军,每天训练,便是要宣扬这份实力,让旁人简单直观的看个清楚!毕竟,率先“亮出肌肉”,才能让人称出斤两,防止那些因为认不清行事而造成的冲突,莫名变成死仇。 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纷争,像溪源这样的无主之地,更是如此,这里不像中都跟四郡,还有一个官方机构进行管辖,这里是真正的没有规则的法外之地,遵循的只有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想要在这里获得生存空间,并逐渐站稳脚跟展露实力是首先要做的事情。 当然,展现实力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示好结交了,乌玖来到这里,寻求的长久的发展,他的终极目标是广开良田,那么,为了让种田事业健康有序的发展下去,粮食的后续处理也是一个巨大的问题,烁金部族的粮食交易,让乌玖看到了巨大的商机,他要科学而有序的垦田,日后的收获毕竟会更多,让额外的粮食进入市场进行流通,他可以兑换到更多的物资,提升整个部族的生存品质。 当然,在开荒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迫在眉睫,那便是封存在他空间内的,已经开始慢慢生长的圣木。 此刻,乌玖正站在黑色空间里的,自上一次接收圣木核心后,乌玖已经很久没有亲身来到空间内了,但他每隔几天要进行粮食采收,空间内的情景他还是一清二楚的,随着核心的出现,这棵原本萎蔫不振的圣木似乎迎来了真正的生长期,在灵泉跟黑土的浇灌下,开始茁壮成长了起来,如果乌玖的空间有无限大,他倒也并不介意它在空间内多成长一段时间,但是,他的空间规模实在有限,上下左右都有限制,而此刻,这棵圣木上最高的枝杈,已经碰到了空间的顶部,这个小小的空间,已经不再适合它生存,是时候将它移栽出去了! 第八十五章 85 依照乌玖的吩咐, 鬣秃领着一队健壮的部族成员,在新驻地中心位置, 挖了一个数尺见方的深坑,对于这深坑的作用,鬣秃自然是不知晓的,他也并不猜测, 自从担任起内勤总管一职后,他便习惯了听命于乌玖行事, 反正,巫祝小大人的决断,向来是没错的。 鬣秃吩咐着族人继续卖力干,回头间, 却发现那被他推崇备至的乌玖不知何时站到了深坑边缘,似乎在用目光丈量着什么。 “大人, 宽度深度都按照你的要求来的。”鬣秃看到他,立刻狗腿的凑过去,一脸小意的道。 “唔。”乌玖简略的回复了一个单音,这片刻功夫他似乎已经测算出了更加精准的数值,不由指挥着干活儿的部族成员道:“再挖深一些, 两侧的宽度再各多出一掌来。” 鬣秃闻声立刻在一侧帮腔,吆喝着坑下的部族成员道:“快些, 快些, 没听到大人都发话了吗。” 一个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一个是部族内的一把手, 干活的部族成员哪里敢怠慢,都不自觉的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大人,您挖这个,是要做什么呀?”鬣秃做了半天的监工,此刻见了乌玖,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种树。”乌玖实话实说道。 鬣秃一脸迷茫,只以为乌玖话中还有什么他没听明白的深意,而乌玖自然是不会给他多做任何解释的,直接道:“我去其他地方巡视了,你们加快速度吧。” 鬣秃失去了继续追问的时机,问言,只得压下疑惑,诺诺应是。 乌玖的要求并不复杂,小半天的时间,他所要求的深坑就保质保量的挖完了,而乌玖也恰好在此刻,完成了“慰问巡查”的例行任务,从别处返回。 “行了,你们退到十步外,”乌玖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退到安全线外,随后,才开始倒腾自己的移栽大计。 他闭目缓缓沉浸到黑色空间的频段,自从可以用“意念”把空间内的物品“拿”出来,乌玖已经很少出入空间了,毕竟,作为一个颇具规模的中型部族的巫祝,他的一言一行有了更多人的关注,就这么尽情表演凭空消失的戏码可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此刻,沉入空间内的乌玖很快锁定了位于粉色灵泉旁边的圣木,在他的意念作用下,圣木周围的黑土开始在空间内浮动,树木的枝叉跟叶片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虽然乌玖是这个空间的主人,期内的一切都可以做到心随意动,但要挪动这样一个扎根许久的庞然大物,还是要费些力气的。 乌玖沉心于“意念挖掘“,展现在一侧的看客们眼中的,却是自己的小巫祝大人,正紧闭双目,不知在冥想些什么。 相对漫长的等待过后,一棵约有两人多高,一人合抱粗细的粗木凭空出现,缓慢而准确的被投入了刚刚挖出的深坑中。 鬣秃跟其他族人都是一脸的震骇,对于自家巫祝大人“凭空造物”的本领,大为叹服,鬣秃更是忍不住的想,自家大人倒真是没骗他,说是种树,就真的种起数来了啊。 不理会一众人的惊骇,乌玖指挥者呆愣中的部族成员尽快给圣木填土,好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栽种事宜,而他自己则在树前,伸手贴在树干上,专注的感受着它的变化。 自从那颗得自啮狡的圣木核心跟空间内的圣木合并后,乌玖就感觉到,自己跟这棵树之间,建立起了一种隐秘却真切的联系,而此刻,当这棵圣木真正的来到这本属于它的空间地域后,这份联系感变的更为真切了,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出现了,真实空间可不像乌玖的黑色空间那么完美,没风没灾,每天还能有灵泉跟营养土不住浇灌,既是是丰饶的溪源地,土壤质量也不过是中上,泉水也没有任何特殊力量,而且,此刻正直冬日,天寒地冻不说,时不时还会下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从小便在温室中长大的圣木自然有些受不了,落地后,便一直蔫蔫的,不但如此,那代表圣木身份的铭文刻痕还有清浊两溪都没有出现。 紧贴着树干的乌玖,甚至能够感受到极速下降的生命数值。无怪乎啮狡一再说,要将这圣木养活不是件容易事,好在,圣木的生命值在下降到临界点前,终于停下了,变成了平稳运行的状态,乌玖见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棵从出生便得到了费用一般灌溉养护的小树苗,终究还是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强筋生命力。乌玖看着这棵“神异”不显的圣木也很满意,他们刚刚扎根于此,多出一颗能够孕育羽族的圣木,多少还是有些招眼的,虽然,乌玖并不害怕惹麻烦,但在真正站稳脚跟前,这一类麻烦,最好能少则少。 部族内突然多了一课树,自然躲不过一众族人的眼睛,不过,所有人关心的重点并不在这棵其貌不扬的小树苗上,更多人津津乐道的是乌玖“凭空造物”的本事,他们的巫祝大人,能够“创造”粮食,这是大部分内的“老人”隐约感受到的,毕竟,在牧云那难熬的冬日,粮食是何等的珍贵,在其他的小部族可怜兮兮的吃着麦麸杂草根甚至是沙土的时候,他们吃的是“精谷”,那可是在冬日里,用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所有部族领导者都恨不得作为私藏,放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而巫祝大人,却在他们最危难的时候,供应起了这种珍贵的粮食,源源不绝的!即便中间时间有间断,即便每次,每个人分到的粮食都很有限,即便,巫祝大人从未在人前展现过这份“神异”的能力,但是,部族内那些较为精明的部族成员还是借此摸寻到了一丝乌玖不同于别家巫祝的“异常。” 但是,在那缺衣少食的冬季,谁会将送到嘴的食物往外推呢,乌玖没有主动张扬自己能“变”出食物这件事,那些聪明的明眼人也默默的保持了沉默,不过,心底对于乌玖慷慨的感激却是一分都不会少的。 此刻,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小树苗,所有自以为知道些内情的精明者们,不由再度猜测,难道,巫祝大人是看到部族变的越来越有规模,终于不再隐藏自己这个隐秘的能力了吗?” 于是,有关树的留言,在这些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传播效率翻了几番,不过,众人的关注点并不是这棵树,而是凭空“造”出一棵树的巫祝大人,毕竟,这神奇的能力,别家巫祝是决计没有的。乌玖神秘而强大的印象进一步强化,所有部族成员对他的敬畏又多了一层。 不声不响又刷了一波声望值,是乌玖绝对没有想到的,他真的只是想随便移栽一棵树而已啊~ 就在乌玖的声望值进一步走高的时候,他正在跟戎骁吐糟整件事的乌龙走向,部族内突然多出一颗树这件事,自然瞒不过戎骁的耳目,而乌玖更是将整棵树的来龙去脉跟戎骁说了,乌玖拥有神秘空间这件事,他许久前便跟戎骁含混的提及过,毕竟,他频繁变出食物,以及在屋帐内突然失踪这件事,瞒不过真正的身边人。 “我当时都没想这么多,他们还真会给我加戏,早知道就让戎耳趁机运作一番,再多加一点讨论度。”乌玖一脸精明的讨论着有关自己声望值这件事,为自己一时不察错过了风口后悔不已,在戎骁面前,他不需要故作老成的摆出巫祝的架子,说话做事,都变的活泼了许多。 给戎骁做催发魂力的指压按摩这件事,从那一天起,便不知不觉的延续了下来,此刻,戎骁正舒舒服服的躺在乌玖的枕膝里,问声,漫不经心的道:“现在的讨论度还不算高么。” “这才哪儿到哪儿,若是戎耳出手,那才是加了增效buff。效果更佳,持续更久。”乌玖大摇其头道,手指上 的力道逐渐加重。魄力不断的从魄晶中倾泻出来,数日来,乌玖坚持不懈的给戎骁做增益按摩连带给戎克做复健,在帮助他人的过程中,乌玖同样能够感受到,自身魄力的不断增长,自从在试炼之地被修不好了魄晶,他要吸收周围魄力化为己用便不再受到限制,但是,他的魄晶本身,变化却不大,虽然,源源不断的吸收者周围的魄力,它却一直吃不饱一样,乌玖隐约猜到,应该是能量还不够精纯的缘故,毕竟,所有被他吸收的能量,在进入魄晶后,都会经过一步提纯,而经过一番去芜存菁后,原本很丰沛的能量,大多十不存一,这也是乌玖的魄力一直停留在一阶再无寸进的原因,但在进入指压疗程后,乌玖对于魄力的提纯能力明显增强,每一次将能量游走于脉轮,都是对能量的一次高效提纯,而随着这些提纯后的魄力的不断积累,乌玖的那枚魄晶也变的越来越亮,似乎有某种力量,就要冲破藩篱,喷涌而出了。 第八十六章 86 随着军营跟训练场的规划基本完成, 乌玖马不停蹄的开始外围的木质围栏,小型陷阱的建造,这一次,乌玖在围栏外设立了多个瞭望塔, 每天有人轮流站岗, 但凡远处有异动,便可以吹响兽角,通知整个部族进行戒备,这番设置, 自然也是吸取了原本混居部族的应敌经验。 除了这些保护安全的防护性建设,乌玖更加关注的是部族内民生方面的建设, 对于驻地的新规划, 乌玖思索了一下,最后决定, 以圣木为核心,向四周铺陈,毕竟,这小树苗现下再怎么其貌不扬,也是一颗货真价实的圣木。 族长跟巫祝的房屋被安排在圣木附近,作为部族的两大首脑,居住在整个部族核心处自然也是应有之意。 “我想要起两幢独栋小楼,中间相通, 这样既保证独立性, 又方便联系, 你看如何?”给戎骁做指压的时候,乌玖顺便问了一下他的想法,这里毕竟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居所,乌玖自然不会像之前那么对付,说不得要用一些现代建筑手段,便是费时费力,好歹经久耐用一些。 对于这种小请求,戎骁自然没有不应的,乌玖想要打通两幢房子的想法,让他感觉格外妥帖。 “军营处我也想给你设立单独的休息处,这样,你平日里训练,也可以有一个地方歇脚。” “我不在那边过夜,也不用这般麻烦。”戎骁随口道,只是不想乌玖太过劳神。 “护卫队的是我们在这里立足的依仗,你日日整军,每个落脚的西方怎么行呢。”乌玖考虑的很详尽,现在的军营,只有几个临时的大型帐篷,供所有兵员整队休息,戎骁想要临时休憩,一般都是就地,想想就不方便。 他这般替戎骁考虑,就见后者闻言紧闭的眉眼,更舒展了几分。他便知对方是同意这个决定了,于是,便继续道:“部族成员的居住地,暂不划在一处,我想以各自的分工小组进行专门的分区,编织,石器打磨,武器制作分别设立单独片区,每个地方,配给独立的工作室,和原材料以及成品仓库,根据小组推荐,设立单独的族长副组长,进行人员管辖。” 这种区分,其实在原本的混居杂部已经有了雏形,乌玖此刻,不过是再一次进行细分,将所有人划归到各自的生产小组中去,并且配给了专门的操作台,操作间,以及库房,形成真正的工厂模式而已。 戎骁对于这种安排自然没有异议,不过,他回忆起乌玖数天前,曾拿了全族的名册,在一侧写写画画,颇挑拣了一些老弱出来,其中甚至还有原本的戎氏族人,不由问起此事:“我见你几日前写了一份名单,可是这些生产小组的人员要做变动。” 乌玖也不瞒他,直接道:“没错,我们初来此地,以交好为主,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征伐,对于某些消耗品的需要就会降低,以往的那套物资循环模式自然要做出改变,自然要分出人来,去做其他工作,”眼见戎骁听的认真,乌玖继续道:“为了部族的健康存续,我们除了要用武力武装自己,再有,便是要保证生存物资的充足供给能力,原本在牧云郡,牧草丰美,自然是驯养禽畜更加核算,但如今这溪源,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水源也很充足,光做畜牧养殖,就有些浪费了……” “你想要这群人垦荒?”不等乌玖说完,戎骁已经听出了话中之意。 “你也看出来了,我挑选的人里,有很多原本戎氏部族内陋棚区的老人,这些人,全都熟悉侍弄田地,由他们带领,我想,旱季的农垦,应该不成问题,这片地域,起码能做到,一年两手,旱季播种,雨季就能有第一次收获,等我们积攒了足够多的粮食,在此立足的底气就更充足了。”乌玖并不打算将自己良田万顷的任务和盘托出,如今这么说,倒也完全合情合理,以后随着部族人员的增加,垦农比重上升,耕地面积逐步增长,便也是应有之意了。 眼见戎骁没有立刻表态,似在沉吟,乌玖又道:“这群垦荒的族人,待遇跟生产小组的族人保持一致,他们到时候也会分农垦小组,分地块儿竞争,所有人,每五天,可以有一天轮休,到了收获季,还可以从收获的粮食中拿一部分作为个人的私有财产,算是对于他们付出的奖励。” 乌玖自然知道戎骁在担心什么,原本的犬裔部族,也是有自己的耕田的,虽然不多,但因为产量低下,几乎是全部的陋棚区老弱一起侍弄,但是,这些人费了一整年的功夫种出的粮食,本身却没有所有权,必须全部交给部族,统一进行分配,而作为部族的最底层,他们得到的,却往往是最少的,如今戎骁执掌新部族,自然不想旧事重演,也害怕乌玖这样的安排,会让垦荒的部族成员心生不满,毕竟,下地干活儿可比每日做着生产物资要辛苦多了。 不过,乌玖随后的补偿措施,让戎骁重又放下心来,溪源毕竟不同于牧云,粮食产量上去了,可供分配的也就多了,这种补偿,应该会让被分去做垦农的部族成员满意,而每五天休憩一天这种贴心的措施,更是加工小组所享受不到的。想必会让他们更加平衡一些。 于是,他终于点点头。 乌玖说完垦荒屯田的大事,乌玖又规划起一些更为细分的城市分区来:“除了这些大的生产区,我还想要设立专门的人口聚居区,以后,随着部族内羽族的数量上升,会有更多部族成员以家庭为单位出现,这个地块儿,就留给他们,以后自建房屋,至于人口密集区,我还想要设立集市,现下,已经有少数部族成员,手握紫羽币,或者是属于个人的加工制成品,以后,当垦农们拥有了自己的粮食,这些,都将成为他们手中的资本,有了余财,便会有交易需求,咱们索性设立一个专门的地方,供他们交易,纠察小组的专属营帐,就设在聚居区跟集市之间,方便他们维持秩序,若是以后有了外来的客商前来售卖商品,也可以按照地块儿,统一收取租金。”虽然新驻地现下还只是个雏形,虽然,部族周围看不见半个游商,只有宵小窥视,但这并不妨碍乌玖现在充分的设想这里未来所能,而正在部族内巡视的朗越根本没想到,自家巫祝大人,悄无声息的给他增加了一项城-管的活计。 两人说话的过程里,乌玖一套指压按摩也做完了,戎骁起身时还在回想着乌玖做的大规划,片刻后才道:“若是那市集真正建好,运转起来,不知回事什么模样。” “最开始肯定不会太热闹,顶多说些部族内部交换,划定区域,也不过是有人见证,防止时候反悔闹出矛盾而已,不过,等我们有了足够吸引人的产品,以后的事,就不好说了。”乌玖微笑着道,言语间,仿佛已经有了成算。 戎骁知他向来走一步算五步,也不多问,只是跟着期待起来。 “刚刚感受怎么样,魂力是否有增加?”两人说过了城市规划的话题,乌玖随即将注意力放到了刚刚的指压按摩上,戎克经过乌玖数天的“治疗”,已经完全康复,不但如此,魂力也有了小幅增长,从原来的二阶中段,到了二阶顶峰,乌玖惊喜之余,立刻将更多的热情投注到戎骁身上,期待着他也能有同样的好消息。 “感觉不大,只是觉得身上放松而已。”虽然不想打击乌玖,但是戎骁还是说出了此时的真实想法,乌玖只道他实力高决,基数太大,此时的实验怕是一天两两天都难看到效果,正盘算着下次找一个低阶的魂勇者系统的实验一番的时候,却听戎骁道:“你说用这套方法,魄力也会有增长,这几天来,可有效果?”戎骁是决计不愿意乌玖再找一个实验着的,此刻见他又动了心思,立刻出言岔开话题。 而乌玖的思绪果然立刻被带偏,就见他自信满满的道:“我有种感觉,魂晶已经满满注满,应该马上就可以升到二阶了。” 而乌玖之所以如此高兴,除了升阶本身外,还有一个原因,却是魄力被提纯之后,可以涉猎魄具的制作了,乌玖之所以如此上心,也是为了这个,不论是啮狡提供的收纳兜囊,还是在试炼之地看到的其他魄具,都让乌玖升起无限的研究欲望,但是,因为制作,要最起码二阶的实力,这才让他一直以来,只能眼热,但很快,他就可以亲自上手一试了。 他兴致勃勃的说着,突然,只觉得心中一动,这悸动的感觉十分陌生,让他立刻惊讶的住了嘴,戎骁见他有异,不由眉头微皱,直接抓过他的手腕,温和的魂力在下一刻探进乌玖的身体里。 而这股能量的注入,让那已经来到临界点的魄力得到了最后的刺激,异变骤然来临。 乌玖只感觉周身被一股突兀的锐痛集中,他呜咽一声,差点栽倒在地,有人直接将他揽在怀里,下一刻,磅礴而温和的魂力,直接进入了他的身体,将他那周身突然暴虐起来的魄力慢慢理顺,乌玖在惶然中对上了一双凝定的眼睛,于是,他终于放下心来,将一切交给他。 变化,在此刻开始发生。 第八十七章 87 羽族的二次化形,需要经历漫长的三年时光, 原本, 乌玖一直是如此笃定的, 甚至做好了当一阵子小豆丁的准备,但,当那熟悉的痛感来临的时候, 他意识到, 某种变化,在他体内提前发生了。 乌玖并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因为灵泉的润泽还是魄力的激发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当痛苦由内向外激发,在筋-骨-皮-肉之间来回激荡的时候,他已经无暇去思索其他,那直击心灵的灼痛让他眼前一黑,差一点疼昏过去, 但,昏迷对于此刻的他来说, 也是奢望, 当第二下, 第三下,直到连绵不绝的痛感由内向外不断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时,他清醒并深刻的知晓, 没有人能够从这拉筋拔骨的痛楚中轻易逃离。 第一次化形时那恐怖的感触直接窜入脑中, 那长达一整天的折磨让乌玖浑身战栗, 这回又要生受多久呢, 乌玖心下发寒的想到,唯一能够让他有所安慰的是,这一次的,他终于不必独自承受这一切。 一双宽厚的大手稳稳的托住了他,防止他不受控制的抽搐伤到了自身,磅礴的魂力顺着经络汇入身体各处,那份天然的契合,让它逐渐安抚住了乌玖周身肆虐的魄力,就像是某种奇异的止痛剂,让乌玖从那针扎火燎的锐痛中解救出来,虽然伴随着身形的变化,痛楚依旧存在,但,已经不像最初时那么难以忍受了。 深吸一口气,周身紧绷的乌玖终于缓缓放松下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乌玖开始第一次,在神志清楚的状态下感受自己的成长。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正越过弱小的童稚期,变成一个真正的成年人,而这份改变,让他终于不用再龟缩于一个稚嫩的躯壳里,得以用跟真实年龄相仿的外形,在这片全新的大陆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异变终于消失,乌玖抬起双手,首先看到了白皙纤长的手指,紧接着,是全新的身体,由短打变成长袍的全新羽衣中包裹着一副虽不强健但绝对健康的身体,长久以来喝灵泉吃灵谷让他终于摆脱了初生时的孱弱,至于外貌,乌玖下意识的看向戎骁,没有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 戎骁怔怔的看着眼前“陌生”的美青年,他有着标示着灰羽身份的灰发灰眸和异常熟悉的眉眼,但不论是容貌还是身形都褪去了稚气,变的更加成熟秀挺起来。 四目相对,看着那明亮的灰色眼眸,戎骁一阵心悸,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去描摹这份让他贪恋的面容,但一直以来的克制让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对方察觉到了他的踌躇,慢慢的凑过来,抓住了戎骁的手,像是指引又像是某种郑重的准许,他晶亮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戎骁,仿佛在观察他的反应,又似在透过戎骁的眼眸,检视自己的改变。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戎骁呼吸一滞。压下心底那一瞬间的心悸,他的手最先拂过青年的发丝,银灰色的头发已然长至腰身,些许碎发从脸颊划过,让硬朗了些许的面部轮廓重新变的柔和起来,戎骁的指尖划过对方的眉眼,原本精致的五官张开后变的疏朗挺秀起来,带着一份奇异的清贵之气。 戎骁的手背从青年的面颊侧划落,他轻声的叹息,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满足,在漫长的等待后,他心底某个积攒许久的祈愿,似乎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 第八十八章 88 当冰面融化的脆响从大川的源头开始响起, 这个漫长到让人绝望的冬季终于过去。 当温度逐渐回归适宜的程度, 遍布整片荒川泽的厚重积雪, 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渐渐消失。 雪水渗入地面,汇入溪流,让溪源的每一条干流活水变得更为丰沛起来。 事宜的气温让深埋在土壤中“沉睡”了一整个冬季的种子,终于有机会破土而出。 最先冒出青翠-嫩-芽的是河道两岸,随后是地势平坦土壤肥厚的地域,再然后,是那些温度合宜的角角落落。 青翠的颜色开始慢慢取代苍茫的白以及厚重的黑, 前所未有的生机, 开始由点到面的逐步铺陈开来。 由乌玖跟戎骁共同执掌的永泰部落,因为地势平缓又邻近水源,所以新芽的长势格外茁壮, 于是,才开始布局耕田的乌玖, 不得不首先面对清除杂草的问题。 “以前出现这种情况, 都是怎么做的?”乌玖看向身侧的几名年岁较长的老年犬裔, 凝声问道。 一发现问题, 乌玖首先便叫来了更有经验的“专业人士”,这群犬裔,在原本的部族中, 常年从事耕种的工作, 比乌玖这个从未下过地的门外汉, 更有发言权。 却见那几名老年犬裔相互看了看,最后还是推举出了一人,冲乌玖恭声回应道:“巫祝大人,原本在犬裔部族中,耕田种植前,会先组织人手清除杂草,不过,牧云旱季雨水不丰,杂草不会如此密集,划出的田地也没有如此多,我们陋棚区的族人,花上几天功夫,整个清除一遍就行了,可如今……”那老者看着乌玖画出的偌大的耕种土地,有些为难的咧咧嘴,为了达成最初的种田目标,乌玖毫不吝惜的将整个居住地内,最为阔大平整的一片土地全都划成了种植区,而此刻,这片种植区则夸张的变成了一片“植物园”,放眼望去,全都是半人高的杂草,细细秘密盘根错节,让人头痛不已。此刻,听了老人的说明,乌玖也算有了底,便道:“既然已有旧例,那便还按照原先的步骤,从除草开始吧,横竖现在,耕种小组名单已出,我便给每个小组划分耕作区,你们这些有经验的,便带着他们先学习除草吧。” 乌玖话一出口,便见那老者一副张口语言又不知是否该说的踟蹰模样。不由道:“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出来,毕竟,耕种一事,你们才是专家。” 老者闻言沉吟了片刻,终于斟酌着道:“大人这样安排,自然是好的,不过,我们这耕种小组毕竟人少,便是连夜不停的除草,要将这一整片田地的杂草全部清除干净,恐怕也要十几二十日,若是中途再遇降雨,催活新的草种,这时间怕是又要往后拖一拖了。” 他见乌玖眉头微皱,显然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不由继续道:“若是旁的是由,第一个步骤多花些时间,倒也罢了,但耕种之事,也要讲求一个时间安排,播下的种子,若要成活,下种生根必须要在旱季,我们原先在犬裔部族的时候,一般在旱季中下旬播种,牧云干燥少雨水,田地侍弄不易,得在雨季来临时,种子才能得到些雨水润泽,牧云的粮食,一年仅有一收,雨季小心侍候,丰季中下旬,便可以收获了,不过,这溪源又有些不同。”他见乌玖听得入神,并没有打断自己,老者便大着胆子继续道:“这里有着水源的便利,田地的肥力也比牧云那边强上许多,大人您说过,有那多水地丰的地方一年可以收两季,小老儿虽从未见过,但也想在这片地域试上一试,但若是这样,这播种的时间,便要再往前提一提了。” “所以,留给我们除草的时间是有限的,想要尽快育种,便要用最短的时间,去除杂草。”乌玖很快听出了老者的言下之意,不由截口道。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老人见乌玖听得明白,不由连连点头。 却见乌玖随即问道:“按你的经验,在此地播种,一般在什么时间最好?” “这边条件要好上许多,当然是越早越好,最晚,也无比要在雨季来临前前将种子尽数播下去,而且,这播种之前,除了清除杂草,还需要翻耕田地,大人您给咱们划出的这片地域虽然条件极好,但全都是未曾耕作过的荒地,不翻耕一番,是决计不行的。”老人煞有介事的道,如今跟乌玖将话题说开,讲的又是自己最擅长的部分,忍不住唠叨了许多。 乌玖一一听了,没有半点不耐烦,他最后道:“若是让生产小组的人,全都来帮忙协助,给你们十天时间,除草加翻耕,最多能清出多大的地块儿来” “要让生产小组的人也过来吗?”那老者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面上便多了几分防备。 乌玖自然之道他在担心什么,直言道:“他们只是过来协助几天,翻耕结束,便会重回各自的岗位,给你们的优惠条件并不适用于他们,”见老者面色缓和,又道:“田地是现下的大事,事关部族未来的生计,必要的时候,其他各项生产,全都可以暂停,以此为优先。” 老者听着乌玖的话头,也能感受到他对此事的重视,不由更加不敢乱说,用昏黄的老眼将整片区域扫视了许久,才摇头道:“以往,老朽从未耕种过如此大的地域,何况此地杂草众多,又是垦荒,实再是给不出大致的数目来,再说,播种之后,还需育种护苗,届时人手不足,怕是又要添一桩新麻烦了。” 乌玖闻言,虽然眉头微皱,但还是赞赏的看了老者一眼,不得不说,其他人将他退出来,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老者在面对他时虽然略显拘谨,但说话条理清晰,考量也很长远。 他沉吟了片刻道:“耕地的事情,我需要再想一想,你们这几天,按照团队现有人手,把耕地最初的除草翻耕育种,乃至后续养护的事情全考虑进去,看看一支队伍最多能够耕种多少土地,给我一个约数便可,”见老者拱手应了,乌玖又看向他道:“若我记得没错,你应该是叫戎满吧。” “正是。”老者见乌玖竟然还知道他的名字,不由略显激动的应道。 “你考虑的很周详,经验也比我多,以后,在耕种一事上,若是再出现现下的情况,一定要提前告诉我知晓,好让我预先做好应对考量。”说着,他看向周围围聚的老人道:“你们也是一样,若是自觉口拙怕表述不清,也可告诉戎满让他代为转述。” 众人闻言,纷纷应是,并未意识到,乌玖的第一句话,已经开始把戎满往耕种小组负责人的方向培养了。 挥退了众人,乌玖看着面前大片的原野陷入了沉默。 种田种田,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才知其中也有千般的规矩,乌玖长出一口气,告诫自己,作为纯粹的门外汉,以后要多听多看,尽快完成耕种能手的转变。 正思索间,却见远远的,有人穿过遍野的荒草,朝他缓缓走来。 对方身形高壮强健,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锐气,无所不在的威压,在空气之中流转,让人心底默默生出敬畏叹服之意,这威压,乌玖再熟悉不过,他的目光下意识的投向了来着。 对方远远看到他,冷峻的眉眼立刻便绽出了清晰的笑意,周身的压迫感便在看到乌玖的那一刻起,骤然消散。他扬起手中之物,那是一大捧艳丽的花束,阳光下,茂盛的-花-蕊-上仿佛还沾染这未曾干涸的晨露。 乌玖愕然的看着那艳丽的捧花,怔怔的看着那捧花之人从容不迫的向自己一步步走近。 第八十九章 89 阿记捧着一包“野草”兴冲冲的来到乌玖的屋帐时, 正看到自家巫祝大人一脸闲适的侧坐在软塌边, 望着一大束艳丽的捧花出神。 “好漂亮的情人草,是族长大人送给您的吗?”阿记将手中的物件尽数放到地下, 看着一脸专注的乌玖, 随口问道。 “情人草?”美青年立刻被吸引了注意,转眼看过来。一双明亮的凤目透出几分兴味来。 “这是兽-族们, 为了追求羽族送出的一种礼物, 只有旱季初始的几天才会有, 不但花期短暂, 分布的也零散, 找寻不易, 在原来的族裔, 也只有白羽能够有幸得到, ”阿记对上乌玖的目光, 不由慌乱起来, 结结巴巴的道,言罢,他看向那束艳丽的捧花,眼底带着浅淡的羡慕:“族长大人寻来这么大一捧, 怕是花了不少心思,当真是十分爱重您了。” 阿记说完,不由抬眼看向乌玖, 原以为对方闻言, 会一脸欢欣, 谁知,美青年此刻却是眉头微蹙,眼底带着少有的踌躇,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大人,不为此高兴吗?”阿记试探着问道。 乌玖闻声,这才从片刻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他看向阿记,犹豫了片刻才正色道:“阿记,我想问你一件事。” “大人请说。”阿记见乌玖问的郑重,面色也跟着端正起来。 却见乌玖沉吟了片刻才道:“你且告诉我,在原本在犬裔部族里,族长跟巫祝,是何种关系?” “自然是伴侣了”阿记一脸理所当然的道:“族长是犬裔首领,巫祝是羽族领袖,只有两人结契,部族才能稳固。”这几乎是个口口相传,深入观念里的标准答案,阿记回答的格外顺畅。 “但我记得,那犬裔部族最后一任族长戎术,跟那巫祝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吧。”乌玖敏锐的指出道。 “那是因为巫祝白熠大人,心悦前任族长戎烈,若不是戎烈族长执意要娶一名族中灰羽,他们原本是要结契的呀。”阿记说起这段往事来,还一脸惋惜:“那名灰羽,身体虚弱,早早便病亡了,戎烈大人也是英年早逝,这之后,白熠大人便死心了,便是戎术大人几经求娶,他亦没有应允。我族之中,经年下来,也仅此一例而已,听长老们说,以往历代族长都是跟巫祝结契的呢。”那族中长老说起此事时,还抱怨戎烈顽固任性,若是听话的跟白熠结契,也不会被那劣等的灰羽带累了气运,早早折在试炼之地,不过,这种话,阿记是说不出口的,他明智的将那族老后续的抱怨悉数隐下。 再看眼前的巫祝大人,似乎因为他这一番回话,眉头皱的更紧了。 “大人?” “吾,先不说这些了,”乌玖闻声回神,敛去了眼底的异色,转而问起了阿记的来意:“你带来这些,可是能够食用的?”他指着被阿记小心的堆放在地上的那一堆野草,凝声问道。 “正是,”说起自己的本职工作,阿记立刻转移了注意,从地上捡起两三种不同的野草,献宝一样捧到乌玖眼前道:“我这几天为了部族周边转了一大圈,发现了许多种能吃的植株,这几样口味格外好,加到粥中,或者洗净加入调料拌食,味道都不错。”他兴兴头头的说了许久,恨不得将自己找到的每一种植株都详尽的介绍一番。乌玖笑吟吟的看着他进入专家模式,在阿记浑然忘我的想要开始长篇大论前,终于抬手打断了他:“既然有这么多可以食用的,那便再给你一个任务好了,这几日,将植株对应名字跟食性,写一份公告,让鬣秃跟戎满,带人除草的时候,顺便搜集起来,既然是食物,咱们就不能浪费了。” “好的。”阿记见自己刚发现的“食材”全都推销出去了,不由乐呵呵的应道。 “这些现成的植物,晒干后试着加盐或其他调料,封存,看看是否能延长保存期限。”乌玖指着阿记脚边那一堆“野草”道。 “就像做行军干粮那样研究吗?”阿记不由的道。 “对,横竖这野草漫山遍野都是,量大管够,你多多拿来练手便好,看看哪种植株腌制后保存期限最长,口感最好,若是能找出两三样来,就再好不过了。若是这次也能成功,我还有奖赏。”乌玖笑着道,阿记研制出的行军干粮,虽然比样品略大,但是口感提升了许多,已经成为了鼹溪所部,在周围巡视的时候,最爱带的食物之一,而这一次,乌玖同样对阿记的新品研发寄予厚望。 “我一定尽力,不负大人所托。”阿记带着任务,很快离去,宽敞的巫祝屋棚内,很快便只剩下乌玖一个人了。 他不由再度将目光放到了桌上那一捧艳丽的“情人草”上。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乌玖的面上再度纠结起来 接过花的那一刻,乌玖曾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是,面对戎骁眼中不再掩饰的深情,他很快意识到这束花究竟意味着什么,阿记刚才的话也不过是从旁佐证而已。 让乌玖意外的是从阿记口中问出的,有关原生部族里族长跟巫祝的关系,一直以来,乌玖对于两者关系的界定,一直是互相扶持,互相守望的攻守同盟,是最为亲密的盟友,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从未想过要将这关系更进一步,因为,他心底有一条明确的基准线,那便是,终有一天,他是要回归原生位面的! 穿越至今,乌玖所有的工作全都围绕着一个目标,那便是完成任务,一旦任务结束,他在这个空间内的存在或许也将终结,那一刻,他或许会如同穿越之初那样,从这个空间内凭空消失,届时,跟他建立过最亲密关系的那个人,要怎么办? 正是因为有着这个先决条件,乌玖原本是打算在这片空间内孤独终老的,横竖是多出来的时光,但这种美好的设想,在此刻看来,也不过是设想而已。 一想到自己不久前曾紧盯着戎骁,义正言辞的发表:“我是你的巫祝”这样的宣言,乌玖便忍不住想要捂脸,当时,戎骁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去听这句话的呢,这话,怕是跟当面-求-爱-没有什么区别了。 一时间,相处时的无数细节全都有了答案,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对方让他绾发时的笃定,每次战胜归来时望向他的缱绻,甚至,在指压按摩激发魂力时,对方枕在他膝头时的安恬闲适,因为,他以为他们已然说定了一切,许下了三生誓言。 回忆起往日光景,乌玖不由得面露苦笑,他根本没想到,在二次化形之后,自己首先要面对的,竟是这样一个问题,但,这笑意很快消失,乌玖不由自主的开始思索,若是他真的默认了一切,无节制的接受戎骁的好意,当任务条件达成的那一刻,他突然消失在此间,戎骁又该怎么办? 想来,会迷茫神伤,甚至痛苦吧,而乌玖又如何忍心,让戎骁去承受这一切。 最终,他被理智的情绪说服了,正色看向面前的“情人草”,乌玖明确的告诫自己,不要再横生枝节,他需要找个时间,跟戎骁说明清楚,将这份错误的前尘尽数斩断,只有越快的结束这一切,往后双方受到的伤害才会越小。 努力的将思绪放到如何说服戎骁上,乌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初收到花束时那份隐秘的喜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乌玖从未品尝过的苦涩,他轻轻的拍了拍胸口,不太明白,这由内向外的沉闷跟沮丧,究竟是因何而来。 第九十章 90 得了乌玖的命令, 戎满便带着数十名耕种小组的成员拉开架势, 在规划好的“田地”上,做起了初期准备工作,几十人在野草堆中除草顺便翻耕,倒也颇有声势。 随着他们投入活计, 戎满则在一侧小心的计算所有人的干活速度,看是否能够大致计算出一个耕种田地的约数来。 他们这边开工没多久,鬣秃领着人数更多的人马过来帮忙了, 生产小组的人被提前分配好了干活区域, 阿记红着脸,被鬣秃推到人前,给大家讲述杂草之中,可食用的植株,戎耳跟着听了一耳朵, 立刻听出了门道,于是, 耕种小组的人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好在, 大家有人约束,虽然吵嚷,倒也让阿记磕磕巴巴的讲了个明白。 戎满一众,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 彼此对望一眼, 心照不宣的去干活了, 剩下的生产小组的人则围聚在鬣秃跟前,听着他用惯常的大嗓门高声道:“刚刚,阿记说的话,大家应该也都听懂了,巫祝大人体恤大家平日里食物单一,特意想出了这个给大家加餐的法子,刚刚被挑拣出来的杂菜,我都尝过味道,无论是烫进粥里还是拌而食之,真真好味道,”说到这里,鬣秃适时的舔-舔-嘴,一脸沉醉的模样,引得一众看客忍不住大吞口水,再好吃的东西连吃了一季也吃腻了,如今鬣秃的提议倒是暗合了所有人的意愿,大家看着四周一捧一捧的杂草,全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来。 “大家加油干活儿,咱们还是小组比赛,今日获胜的小组,晚上加餐!咱们不但要比谁得到的食材多,还要比谁把那地面清理的平整,毕竟,这都是种植小组的地盘,可别乱糟糟的来去,徒惹旁人笑话。” 秃说的在理,旁人也未听出任何异样,他话音一落,人群里立刻便有人道:“大人放心,咱们干活向来仔细,把这地块儿走过一遍,保证那些杂草碎叶,也一并捡出来,定不让那些个耕田小组的人说嘴。” 他话说的漂亮,引得一众人纷纷点头应和,鬣秃听得此言,眼底的笑意便更浓了。他的目光遥遥的跟远处观望的戎满相遇,后者冲他打了个敬服的手势,他一脸傲然的点点头,算是应了。 乌玖在最初布置这个伙计的时候,鬣秃便没准备跟小组成员说实话,毕竟,帮别人干活,便是再尽心,也定会有偷奸耍滑,心底不愿的,届时出工不出力的人多了,不好责罚,还误了农事,如今,有了阿记提供的好由头,他直接说要加菜,所有人立刻便有了动力,再引得众人竞争,有了小组成员互相监督,便不虞有人偷懒了。 鬣秃回想一番,愈发满意自己的应对,他看向一侧阿记,便想说几句恭维话,算是感谢他送来的这场“及时雨”。 却见后者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阿记的眸子全部定在了远处的丛丛野草上,眼看着无数被挑拣出来的可用食材,他的眸子越发明亮,族长大人布置下来的活计他片刻不敢忘怀,此刻,看着将要送到手边的“实验材料”,他已经开始默默构思食物的处理方式以及各类作料的排列组合了。 于是,鬣秃一侧头,便恰好看到了阿记专注的侧脸。 看着嘴角微翘的清秀男人,鬣秃没来由的心底一动,他下意识的又多看了几眼,只觉得此刻身边瘦弱的羽族青年越看越好看。 鬣秃急匆匆的收回了目光,将视线放到了别处,生怕别人看出了他此刻的异样。 但,心动的感觉骗不了人,鬣秃摸索了手指,暗自思索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学着族长大人那般,趁着时节尚好,赶紧去野地力,采拾些情人草回来呢。 被鬣秃暗自念叨了一番的戎骁,此刻,正捧着一大束情人草,从营地返回他跟乌玖两人的屋棚,来往的兵员见到他手中的花束,大都露出笑意来,有那大胆的高阶将领,还会凑上来调笑两句,戎骁也不着脑,任人说笑,只小心护着怀里的花束,一路走到了屋棚所在,他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直接去到了乌玖所在的那一间。 此刻,正值中午,乌玖屋棚内没有旁人,只有他一人,侧卧在软塌前的小书桌上,写写画画。 戎骁的视线扫过乌玖,神情立刻便柔软了几分,已然变成美青年的小灰羽,依旧是披散着头发的散漫模样,原本合身的羽衣如今变成了阔大的长袍,他俯-身书写时,戎骁刚好能看到乌玖不经意间-露-出的锁-骨以及胸-口的一小节皮肤,那雪般的颜色,让戎骁眼眸一暗。 他很快收回了视线,轻咳了一声,昭示自己的存在。 伏案书写的乌玖其实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专心,戎骁刚一进屋时,他便感觉到了,但是,神思不属的他,已经无法像平常那样自然的微笑着跟对方打招呼,只得鸵鸟般的低垂着头,直到戎骁主动发声,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此刻,乌玖望着戎骁,满脑子在想的都是如何快刀斩乱麻,跟戎骁把“误会”解释清楚。心底的涩意越发深刻。 戎骁并未留意乌玖面色变化,此刻,他的目光已经转到了屋内,见到昨天他送来的情人草还好好的放在矮几上,不由面露笑意,他准备趁着雨季来近前,将整间屋子都摆满情人草,这种难得的花束不但气味馨香,还能够防备虫蚁,待雨季来临时,乌玖这摆满“情人草”,满室馨香的房子,便不惧怕虫蚁侵害了。 他心中想的高兴,刚想把新的的一束情人草在桌上放好,再寻乌玖说话,却听得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以前所未有的低沉语调道:“这花束,以后,不要送了吧。” 戎骁闻言,猛地回头,他的目光定定的看向软塌上的美青年,在确定对方并没有开玩笑后,他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第九十一章 91 乌玖话一出口, 内室便是一静,戎骁的目光直直的看过来,那端肃的眸子此刻如渊似海, 内里涌动着某种汹涌激荡的情绪, 乌玖被那眸光一扫,下意识的垂下眼角。 “是因为不喜欢这种花吗?还是讨厌它的味道?”男声问询的口吻依旧向往常一样温和, 他是真的在提出问题,乌玖十分确信,如果自己此刻真的用以上两条给自己找借口,翌日他桌前,一定会摆放上更加艳丽难得的花朵。 “不是这样的, 我并没有讨厌它们。”乌玖下意识的道, 介于阿记已经详尽的给他详尽的科普过了一束情人草究竟是多么难得, 摘取时又是多么费力繁琐,乌玖在回话时莫名少了几分底气,只觉得此刻的自己任何一句抱怨都像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那是为什么呢?”男声依旧温和而耐心, 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格外的执着。 戎骁定定的看着眼前姿容出众的美青年, 依稀能从对方眼底找出旧时的模样,每当他陷入苦恼时, 都会下意识的皱眉。他看着青年拧眉沉思,片刻的踌躇后, 却似是终于坚定了决心, 他再度看向戎骁, 那眸光让戎骁心下发沉。 片刻的犹豫之后,乌玖终是用有些决绝的口吻道:“因为我从阿记那里知道了情人草所代表的意思,它是要送给心悦之人的,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关系,我一直以来,只是把你当成可以并肩的同伴而已。”仿佛是在给自己信心,乌玖在说话时格外强调了“同伴”两个字,他强迫自己坚定的看向戎骁,仿佛这样,便能让自己的态度传递过去一般。 “同伴?”戎骁喃声重复了一遍,面上满是荒谬与错愕,仿佛一直以来笃定的事由,在此刻被乌玖的一句话轻易击碎了。 他终于不再站在三步外问话,而是大步走过来,直接拉近了同乌玖之间的距离。 乌玖下意识的想要躲闪,随后吃惊于自己回避的态度,而戎骁却根本不给他闪避的机会,用双手扣住乌玖的身子,直接将他禁锢在自己的双臂间。 居高临下的看着乌玖,戎骁沉声道:“你再说一遍,我是你的什么?”虽然语调依旧是惯常的端肃沉凝,但乌玖却莫名的听出了几分质问的味道。 “同伴!我们之间,只是同伴而已!”乌玖避无可避,索性破罐子破摔,他不改初衷,坚决的撇清道。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你说,你是我的巫祝,你总这样说,我一直记得。”语调坚定的纠正,不容一丝一毫的分辨。 “我以前以为,它们是一个意思。”乌玖不由强辩道。 他吃惊于戎骁的强势,这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他被磅礴的魂力威压慑住,根本动弹不得,但他已经做了一整夜的心理建设,腹稿也打了好几版,事到临头,他不能退缩,更无法回避, 他直直看向戎骁,毫不留情的说着伤人的话:“这花束,你拿回去吧,以后,部族会越来越强大,会有更好的羽族进入这个部族之中,到时,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更好的人?”戎骁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虽是笑着,但乌玖却莫名从这一个对视中读出了深藏的伤感,仿佛他刚刚无形的拒绝,真的带来了有形的伤害一般,一时间,乌玖一句话都使不出来了,只觉得此刻的自己似乎也被某种无形却真切的钝痛包围了。 戎骁认真的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正在默默读取他的态度,许久后才道:“阿玖,你这般跟我撇清,可是因为,有了其他合意的心悦之人?” “当然不是!”乌玖几乎是立刻反驳道,只有这一点,他不想让对方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人而已”。乌玖望向戎骁,实话实说道,在他的设想中,戎骁未来的另一半,不会像他这样带着任务,更不会在某天突然消失,那是个在此间真实存在的人,一个真正的能够跟戎骁在此间并肩携行,共度一生的人。 “在我眼里,你便是最好的,值得共度一生的人。”戎骁看向乌玖,神情坚决。 乌玖只觉得自己被某种汹涌的情绪猛地击中了,这让他根本无法将那些理智冷静绝情的话再说出口,他觉得心底滚烫,面颊生晕,最后的理智让他徒劳的挣扎道:“如果我不能跟你共度一生呢,如果我突然消失,或者因灾厄丧命呢?如果,你在未来的某一天,终将孤身一人……你会后悔的?”乌玖呐呐道,仿佛也是在说服自己。 “没有如果,戎骁一生,只认定一个人,认准了,便不会改变,便是死亡跟灾厄,将你我分开,这份心意,亦不会改变。” 乌玖呼吸一窒,他抬眼看向男人黑亮的眼眸,读出了其中的决绝与坚定,一瞬间,乌玖脑中的腹稿化作了凌乱的符号,词不成句语不成调,他最后只听道戎骁凝声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往事便一切休提,他终于放开了对乌玖的禁锢,单膝跪地,抬眼看向他道:“现在,你已明白我的心意,能否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呢?” 第九十二章 92 旱季, 白日变长, 黑夜变短, 强烈的日照带来持续的高热, 烈阳烘烤着整片大地,积雪被不断上升的气温顷刻扫尽, 蛰伏了一冬的各色植株借势疯长, 并很快吸引了无数饥饿的小型生物们, 这些或借助冬眠躲灾, 或单纯的苦挨了一整个冬季的小型生物群落,终于在此刻走出了它们赖以栖身的洞穴岩洞, 来到了所有猎食者的眼皮底下。 于是,那些游荡在荒野间的,饥饿了一冬的猎食者们,顿时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一场迟来了许久的“追猎游戏”随即展开,饿急眼了的两方族群, 开始为了填饱肚子, 在这场逃杀猎食中,进入各自的角色。 当这群低阶猎食者在凭借动物本能拼命觅食的时候, 它们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也成为了旁人的猎杀目标。 旷原之上, 一头黑皮犀兽在飞速的奔跑, 它的目标是一只肥硕的角羊, 凭借着如钻头一般阔大的尖角, 它在追击时,将地面犁出了一片深而平整的坑地,深埋地下的盘根错节的枯草,被他强而有力的犄角顶到了两侧,没有了碍事植株的阻隔,犀兽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生死时速中,角羊灵巧的四足,在草丛间来回跳跃,惊人的爆发力,让它一瞬间能够跳出近一丈远,但,这依旧不够,犀兽虽然体型笨重,但是,速度速度惊人,四足上的尖爪跟肉垫,让它仿佛安上了弹簧,而壮硕的身躯,更是放大了惯性,让它用骇人的速度,在旷野之上很冲直撞,当前行路径被扫平后,它的速度进一步加快,很快拉近了同角羊之间的距离,眼看鲜美的猎物近在眼前,犀兽长大了嘴巴,上下两排锋利的尖牙,在日光下,泛起骇人的冷光,它想要一口吞掉前方的角羊! 近了,近了!在感受到死亡的逼近,角羊终于回头准备反击!它在本空中,轻易的扭转了角度,用唯一锋利的两支犄角奇异的外翻拉长,那尖端如刀锋般狭长锐利的部分,抵住了犀兽张开的巨口,“刀尖”扎进了犀兽的上颚,于是,刚刚还嚣张不已,妄图将眼前的猎物吞入腹中的犀兽,顿时爆发出了沉闷的痛呼,前进的势头顿时止住,角羊脖颈用力,想要将犀兽的上颚整个划开。 犀兽哪里肯干,猛地扭动脖颈,企图挣开这致命的一击,但可惜的是,这头年轻的犀兽遇到了比它经验更加丰富的对手,几乎是一瞬间被挟住的它,如何能轻易挣脱这扎入皮肉甚深的如刀锋般可怖的犄角。 就在这两头野兽斗的难解难分的时候,一支队伍默默将它们包围,戎丰一直紧紧盯着远处的战团,眼看两兽缠斗在一起,它不再隐匿行迹,数十名等待了多时的兵士,在此刻,从隐匿的荒草中慢慢走出,虽然,让两兽斗到力竭更容易捕获,但戎丰此番的任务需要他更进一步,部族需要的,是活的,还能干活儿的犀兽,这让他不得不提前收网。 两只相斗的野兽很快发现了隐匿在侧的伏击者,但此刻的它们已经没有了逃走的机会,这群经验丰富的猎手,小心的合围过来,手中的网状工具加上魂力,很快便将两头猎物困住,犀兽得到了更多的照顾,角羊则直接被交错的魂能击昏,并在之后,被拔骨抽筋,毕竟,相较于更为有用的前者,角羊最大的作用,只有作为部族的食物这一条而已。 戎丰让部下替自己压阵,跳上了犀兽的头颅,用手中柔韧的兽筋将它外长的大口紧紧困住,随后,是四足,尖利的角更是得到了特殊的照顾,被厚重的绒毡紧紧包裹起来,被五花大绑后抬上车架的犀兽,根本无法动弹,它硕大的眼眸惊恐的看着这群猎手,猜测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而戎丰一众,已经达成了近日的猎捕目标,很快整队,准备返回公共聚集点。 猎捕犀兽,这是数日来,所有护卫队兵士们得到了共同任务,面对一脸沉凝的发布命令的戎骁,护卫队中大小队长们应命后,连忙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戎骁的脸色,让他们根本没有胆量去问询这条命令中隐含的深意,其他小队负责人兀自惊疑,算是知晓些许真相的戎丰对此更是讳莫如深,毕竟,族长跟巫祝大人吵架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当然,忠勇如戎丰,更不会妄加猜测吵架的原因了,但他同样不回去轻易触霉头,毕竟,戎骁的怒火,可不是旁人能够轻易的承受的起的,而有他做榜样,一众护卫队成员们更是安静如鸡,生怕不小心成了倒霉的出头鸟。 当然,罕见的低气压也不是毫无好处,最起码所有人都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干劲,效率也惊人的高了起来。 不论是犀兽还是角羊,都是旷原上的寻常猎物,旱季的肉食来源,它们没有魂晶,除了体型庞大外,攻击手段极为有限,一众猎手猎捕起来自然毫无压力。 数天下来,分散在整个旷原上积极狩猎的各组成员,不但斩获了无数猎物,更是抓到了数头犀兽。 戎丰率众回归时,公共聚集点已经聚集了不少兵士,新到的猎物被等在这里的兵士分别接管,受伤的犀兽被带到一旁医治,分成数块儿的角羊则被打包收捡,所有人都安静的做着各自的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因为戎骁带来的低气压,原本放松的气氛荡然无存,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 不过,相较于在牧云的连日征伐,现在的猎捕工作,着实算不上繁重,他们本就在无数次征战中培养了相应的默契,此刻,在面对更为“弱小”的猎物时,切换的毫无阻滞,在高效的配合下,他们连日来斩获颇丰。 当猎物全部归类完毕,戎骁点头之后,所有人收好行囊,整队回归部族。 戎骁走在队伍之外,沿途零星的情人草依旧被他细心的捡起,等整支队伍重回部族时,他手中的植株也扎成一束了。 将此番的猎物交给早早等在一侧的鬣秃,戎骁令护卫队自回营地,手捧着花束,朝着部族中心行去。 进到乌玖屋中,他便已收起了满身郁气,重新变回了惯常的模样。 冲着软塌上的乌玖平静的交代道:“今日又捕获了两头犀兽,没有受致命伤,我已经让鬣秃带去调理了,如此,十头犀兽便凑齐了,你若要用,随时可以启用。” “不急,好歹要驯化几天,做足了准备才好。”乌玖觑着戎骁的面色,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自上次的谈话之后,他们之间,总有些莫名尴尬的气氛。 戎骁提出请求后,没有等乌玖给出回应,便径自离去了,他口中说让乌玖仔细考虑他的提议,其实是杜绝了一切乌玖拒绝的可能,而在这之后,戎骁对他一切照旧,日常关怀照旧,来往商谈照旧,就连每日一束的情人草,亦照旧。虽然一切看上去跟以往相比,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乌玖心里清楚,他的心态变了,戎骁的话,让他下意识的用新的目光,去打量自己身旁的这位亲密的“合作伙伴”,当然,丢失了平常心,日常的相处中,难免会透出一份不自在。 而作为部族内唯二的两名首脑,他们每日碰面的机会躲过部族内其他所有人,毕竟,所有的重要决定,都需要他们一起商定,好在在商谈的整个过程里,戎骁一切如常,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终于让乌玖慢慢从抗拒的心态中挣脱了出来,将更多心思重新放到种田上。 捕捉犀角兽是乌玖的授意,这种体型庞大,拥有尖角的生物在犁地方面的天赋让乌玖很感兴趣,如果可以加以驯化引导,耕地小组的效率将会大幅提升,播种面积也可以大幅阔张,不得不说,保守的戎满呈递上来的耕地数量测算,着实不能让乌玖满意,而单纯依靠人力除草,每日的效率也极为有限,而这种有望将除草翻耕两件大事一同解决的猛兽进入乌玖视线,也不足为奇了。 两人很快说完了正事,戎骁像往常一样,留下了一束情人草,随后便告辞离去了。 乌玖从软塌边走下来,慢慢凑近矮几,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花圃,不得不说,戎骁不听答案的做法让他们的关系维持在了暧昧的状态,这既不近亦不远的距离,让乌玖无法开口干脆的将一切斩断,而这份藕断丝连,也让某些一直被压抑着的情绪,借势疯长,面对满室的闲话,纵然乌玖再如何冷静理智也不得不承认,戎骁的一番表白,让他心动了,而时间,无疑让这份告白在沉淀之后,越发真切深刻,甚至到了影响乌玖判断的程度,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推移,乌玖变得越发纠结起来。 第九十三章 93 自旱季来临后混居部族一系列大刀阔斧的行动自然逃不过周遭“四邻”的耳目, 对于这个不知敌友的新邻居,隐在各自聚居地的其他部族, 都在暗自观察。 溪源荒僻, 以武力为尊, 最初, 戎骁日日训练,宣扬威势的行为,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也让那些曾经抱着险恶念头想要仗着先来者的身份, 抢劫一波的悍匪们暂时歇了心思。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 当漫长的寒季终于结束, 当温暖的旱季终于来临,混居部族的一系列动向, 也清楚明白的向所有窥探者宣告, 他们要在这片暂居地久居下去。 那些暗中观察的小头目们见乌玖一众竟然正正经经的在聚聚发展起来了,虽然后悔于有利地势被外来者占据, 但是, 没有谁敢于先来挑战, 毕竟,正面对抗后折损的是自身, 而损失了实力最终的结果却是替旁人做嫁衣, 没有人想要做这个冤大头。 而在所有人的关注中, 这支部族在旱季来临后的一系列诡异举动, 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见这支部族, 在气温逐渐升高,道路恢复畅通后,既没有大肆猎捕,也没有去其他部族挑衅,而是安安静静的守着自己门前一亩三分地,拔起草来,这些杂草,除了少数可以食用的,大多只能勉强用作编织,那些老谋深算的主事者们,是在想不通,这境外来客辛勤除草的用意,甚至有的部族“智者”,异想天开的猜测,这些杂草,是搜集起来,给那些老弱奴隶垫饥的食物。 “那部族人如此多,食物定是不足的,孱弱的族人跟奴隶们饿了一冬,说不得,是他们的主人让他们自谋生计呢。”众人循着智者的思路去看,却见那负责除草翻耕的也的确是些魂力不高的老弱,不由半信半疑的认同了这个说法。 而事情一直发展到此,他们跟这个外来者都还算相安无事,直到那部族的族长,开始带着一众兵士,以周遭全境为猎场,大肆狩猎中小型猎物,这才算终于触到了一众部族的逆鳞。 在有限的区域里,狩猎范围自然也是十分有限的,特别是底角最好,出产最多,猎物也最为丰富的平原地带,往年里,早早被几家大型部族分割开来,划定了各自的狩猎区,如今,这个不懂规矩的外来户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别人家”的狩猎范围内大肆猎捕,登时引起了数个部族的不满,一时间,原本就不算平和的诸部,在隐忍了一整个冬季之后,首次因为一个共同的“敌人”团结在了一起。 在平原一侧的山坳腹地,硕大的屋帐之内,四名大汉分坐一方,他们有的外形壮硕,有的面向阴鸷,还有的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却是周遭几个规模较大,比较有话语权的部族首领。 图安坐在门口的位置,这是四席之中的最下席,但他很知足,图氏一脉,生来弱势,战力不高,魂力寥寥,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繁衍容易,有人数优势,他图庞这一脉,原本不过数牧云一个被大族取出的旁支,落魄的来到了溪源,不过有幸带来了几名羽族,不过几年的功夫,便顺利的扎下根来,经过两代人的经营,便又重新变成了一个人口众多的繁盛的大部族,让其他子嗣艰难的族裔眼红不已,却又徒呼奈何。 仗着人数优势,图庞的部落,在这溪源一隅山坳之中的四大部族中拥有了姓名,即便是最为鄙下的末等席位,他依旧是倍感珍惜的。 一直以来,四大部族在这溪源山坳间都是互相制肘又相互依仗的,虽然彼此之间也多有摩擦,但是,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还是有着同仇敌忾的默契。此刻,在这屋帐之内,几名部族主事者,对那还未照面的混居部落便是轮番进行着疯狂的咒骂,原因无他,后者丝毫不打招呼的进入他们的领区狩猎,本就被视同挑衅和宣战了。 图庞缩在下首,左看看右看看,不时陪着笑脸附和几句,在这样的集会中,陪坐末席的他,是没有发言权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端坐上首的是一名身形伟壮的汉子,他名为狮斑,族裔全都是强横的雄狮,是周遭最为强势部族首领,就见他长眉入鬓,不怒自威,浓密的金色乱发让他多了几分不羁,作为一名高五阶魂勇者,实力高强的他,居于主位,倒也没有人有异议,就见他一口喝尽杯中的混酒,这才对一众人道:“既然大家都痛恨那外来的家伙,我们便纠结部曲,联合起来,将那恶徒尽数驱逐出这里,大家觉得如何?” 虽是问句,但很显然,狮斑说话时,已经在心底有了答案,他一双怒目扫视其他三名部族首领,颇有旁人不愿,便立刻发难的意味。 其他两名部族首领尚未说话,下首闻声的图庞,冷汗却是立刻便下来了,他一双豆大的眼珠焦急的看向左右,一副焦急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他图氏所在的位置,跟那混居部族距离最近,向来孱弱,若真的挑起战事,他们便是最先遭殃的,若是混战起来,他们可是落不到分毫好处。 事关部族存续,图庞虽然畏惧狮斑之威,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虽然那杂部可恶,但是,他们也确实强横,况且,他们新到此地,难免不懂规矩,我们不妨先派人前去说和,将那平原狩猎区重新划定一番,若是那新到的杂部按规行事,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哼,你图氏谨小慎微,我狮斑可不怕他们,还要出让狩猎区?这般胆小,如何慑服周遭宵小?”那狮斑本就看不上图庞怯懦的模样,又听得他要直接出让自己的辖地,不由指着他怒骂起来。 图庞本就习惯了狮斑的喝骂,闻言,畏畏缩缩的低下头去,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让狮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眼看两人便要吵嚷起来,一侧,一个阴鸷的声音冷冷笑道:“狮兄何须生气,既然图庞愿意做这说客,不妨让他先去打探一番,横竖我们对这混居部落还不熟悉,便是以后真要对战,提前知晓他们的虚实,也好做部署不是?”这说话的男人名为蛇立,是周围一支蛇裔部族的首领,蛇裔擅长使毒,实力诡秘,来这里不过数年,便隐隐跟狮斑有分庭抗礼之势,不过,他惯会审时度势,并不在明面上跟狮斑起冲突,倒让后者不好贸然发难,此刻,他说话的时机又恰到好处,不但化解了冲突,还给图庞解了围,后者十分领情,闻声不由连连点头,对于蛇立一句话便让自己成了大前锋的使者这件事,没有一丝脾气。 却见那蛇立也不看他,径直看向屋内唯一没有说话的肥硕汉子道:“豕午,你觉得如何?” 那名为豕午的汉子身广体胖,一张圆滚滚的面,五官全都被厚厚的肉团在了一起,听到蛇立问话,他直接点了点头,瓮声瓮气的道自己并无异议,一副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昏聩模样。 三个人的意见一致,于是,蛇立的目光终于转向了狮斑,眼底闪过一丝得色,刚刚隐隐的交锋,是他胜了。 狮斑看向蛇立,眼底的怒气一闪而逝,但很快,他又故作豪爽的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图庞,你便做使者前去吧,若是那杂部懂规矩,便暂时放他们一码,若是他们还要这般没有眼色,我们便一同前去,将他们尽数杀灭!” 第九十四章 94 鼹溪双手枕着后脑, 仰躺在杂草从中,他眼眸微闭, 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只有足够敏锐的人,才能从他微微翕动的耳朵,察觉到他其实正时刻保持着警惕。 当戎骁领着一众兵士,将整片平原作为猎场后,鼹溪同样带着斥候们,在四野游曵,除了必要的布防之外, 鼹溪还带着乌玖布置的任务, 既探访记录周遭所有的自然资源。 乌玖对于自然资源的解释十分宽泛, 上到木材、藤料、石料的覆盖区, 下到小型猎物的活动范围, 甚至是野草格外茂盛地势平坦适合耕种的区域, 全都涵盖在内, 为此, 鼹溪的部曲每天受命去到乌玖特别指定的方位进行探索,各类资源范围,恨不得用脚步去丈量,只因自家的巫祝大人,对于精度要求极高, 鼹溪曾经有幸见过横在巫祝大人房间内的刚绘制了一角的溪源行域图, 大为叹服的同时, 也明白了乌玖的用意,在搜罗资源区的时候,都尽量做到精细,数日下来,随着戎骁狩猎范围的不断扩展,鼹溪所辖的小队,探索工作也开展的如火如荼,最开始,只有平原一角的行域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详实丰满起来。 多日外出,化身为勘察小队的斥候们也摸出了些门道,效率提升了许多,大半天时间,便把以往一天的工作全都做好了,鼹溪身为长官,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部下,拿到了资料,又布置了换防的规则,便领着大家轮班休息起来。 放松下来的斥候们有的学者鼹溪的模样,仰躺在草丛间,有那喜欢嬉闹的,则上树下水,爪些活物打牙祭,其中有个年纪最小的图氏族人,格外擅长攀高,循着一只雀鸟的踪迹,直接攀到了树顶,刚预备抓住这只到嘴的美味时,忽见远处有一支车队,正向着他们的方向缓缓靠近,那图氏立刻忘了枝杈间的猎物,定睛看向那车队,同一时间,树下的鼹溪也睁开了眼眸,抬头定定的看向同一个方向。 四周休息的斥候们立刻紧张起来,待那年轻的图氏族人急匆匆的从树冠上滑下,其他的同族早已经整装待命,做好了营地的准备。 “阿图,刚刚在树上看到些什么?”鼹溪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恰在此刻出言问道。 那名为图图的年轻族人立刻将自己刚刚所见,倒豆子一般的说了出来:“一个车队,两个车架,十几个护卫,像是图氏旁支。” “好歹也隔着数里远,如何能看出是哪个族裔的?”有那年长的斥候闻言,不由斥道。 “我,我闻出来的,图氏,都是这个味儿!”图图毫不示弱,立刻出言反驳道,言罢,还示威般的在两腋嗅了嗅,引得四周围聚的同族窃笑不已。 “好了,这种小事有什么可吵的,这条线是去部族必经之路,这车队定然有些来历,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我们便早做准备,那来人虽然看起来孱弱不堪,但我等也不可掉以轻心。”鼹溪谨慎道。 “大人忒的小心,咱们管那许多作甚,直接先抓起来盘问一番,若是他们敢对巫祝大人不利,立刻便宰杀了了事。”图图在一侧叫嚣起来,年轻的面孔上满是兴奋的情绪,丝毫没有即将屠戮同宗同源的图氏旁支的畏惧,不得不说,冬日里,在牧云的一番剿匪活动,让部族内的图氏一族,褪去了孱弱怯懦,沾染上了杀伐血性的因子。 而图图这番话,显然也说到了众人心里,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摩拳擦掌起来,鼹溪默看众人,他固然生性谨小慎微,但随着戎骁征战多日,不可能不受影响,他们斥候营,本身也是正军的先锋,伏击自然做的格外出色。 见部曲众志陈诚准备“迎敌”,鼹溪便也默许了众人的意图,他略一点头,所有人立刻忙碌起来,盯梢查探不知陷阱,不多时,刚刚还围满了人的草丛,便一个人都没有了,萧瑟的风中,多了几率肃杀之意。 图庞从车架中探出头来,愁眉苦脸的看了看天色,旱季来临后,气温一日高过一日,正午便格外不好受,好歹,那曾被风雪阻隔的道路,如今全都恢复了通常,他率队出行,这才少了几分阻隔。 图庞擦了擦额间的汗渍,便重新坐回了车里,说起来,正常在旷原穿行,他还是习惯化作兽型,或者自行奔走的,但坐在车架里,多少抬高了身份,也算是对拜访部落的尊重,图庞才不得不勉为其难的窝在了车架里,随着来回摇摆的木驾车,一路缓行。 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心底多少还是有几分不安的,生性胆怯的他,能做到部族首领的位置,靠到还是一份格外敏锐的洞察力,那杂部的首领他是见识过的,战力不在狮斑之下,论起魂力来,更是深不可测,他丝毫没有为难对方的打算,此行的目的便是交好,一系列前期准备也充分围绕着这个初衷,狩猎区的问题,他看的很开,能让则让,能让其他大佬都开心便是最好,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在重新划分区域时,将自己原本辖地的一大部分划分出来的打算,而为了投那部族主事者的所好,他也是煞费苦心,打听到那部族的巫祝是个小孩子,他立刻准备好了几件样式精巧的玩具,这些全都是从游商那里高价买来的,如今拿出来,他丝毫不心疼,毕竟,在他看来,能以童子之姿成为一族巫祝,那小羽族应该是格外得到族长大人的宠爱了,多花些心思,毫不过分,至于他最需要讨好的族长大人本身,想着后方车架中,给族长大人准备的绝品美人,顿时觉得一阵心安。 安下心来的图庞,安坐在车中,困倦感也随之袭来,昏昏欲睡的图庞开始做起了美梦,想着,一会儿去到那混居部族中,经他一番说合,五族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共治平原一地,想着以后狮斑帐中,那按资排辈的坐席下首,将不再会是自己,想着想着,即将要沉入梦乡的图庞,不由面露笑意。 兀自做着美梦的的他,根本料想不到,在距离那混居部族还有大半日车程的地方,他们一行,便已经被盯上了。 第九十五章 95 车架猛地颠簸了一下, 让图庞一下子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他气愤的撩起车架外的帘幕, 想要摆起架子,将那惊扰到他的驾车族人呵斥一番, 刚拉开帘幕一角, 一股血线猛地朝他面上飞溅过来, 殷红的血液将整个视线染成了红色,图庞尚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那拉车的老年蜥行发出濒死前的怒吼, 上扬的壮硕头颅被一柄锋利的骨刀整个砍了下来! 驾车的族人早不只跑到了哪里, 整辆车架, 没了蜥行庞大的身躯作为支撑,顿时失去了平衡, 整个翻仰过来,图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随后,便跟着车架仰倒在了一旁,他顾不上抹掉满头满脸的鲜血,颤巍巍的从车架中爬了出来, 被染的鲜红的眸子骇然的望向周遭,入目的一切吓得他肝胆俱裂,却见一支族有十余人的魂勇者队伍, 将他的车队团团围住! 匪, 匪徒?图庞骇然的在心底道, 随后,胖硕的身躯整个颤抖了起来,久违的恐惧感,让他脑中一片空白,直接呆立当场。 作为一族之长,图庞养尊处优的许久,虽说溪源凶险,但一直致力于带领整个部族安分龟缩的图庞已经许久没有遭遇过真正的溪源悍匪了,而自从这片地域形成了四族分立的态势后,也许久没有小股的流匪出现了,长久的安逸让心底的畏惧感慢慢消退,为了不引起混居部族的敌意,这一次,图庞特意只带着十余名部族勇士直接外出,但眼前的景象让他后悔不迭,这群流寇莫不是看他们人数稀少,将他们看作肥羊了! 惊怒后害也只是一瞬间划过心底,图庞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他虽然一向胆小怕事,但身为一族之长的眼光跟智慧还是不缺的,他趴在地上这会儿功夫,已经将周围的十余名魂勇者整个扫视了一遍,却见他们不但悍勇而且,十分有纪律性,身上的着装也十分统一,不像是流寇,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看这几名魂勇者,族裔复杂,鼹氏,犬裔,甚至图氏旁枝都有,一时间,一个荒谬但却异常接近真相的可能出现在图庞心底,莫非,这些人是…… 不等他做出更多反应,这群悍匪依然俘虏了其他图氏族人,除了缩在车架背面的图庞一人,其他的图氏族人,包括他那倒霉的车夫,全都听话的抱头蹲成了一圈,可怜兮兮的哭求乞怜,而匪徒中,跟他们同宗同裔属的年轻图氏正耀武扬威的看着他的俘虏,得意洋洋的跟自己的同伴高声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些家伙全都是图氏,我远远的闻味道就能闻出来!”他语调高昂,看着跪伏一地的俘虏,丝毫没有同宗的丝毫怜悯,满眼是让人发寒的嗜血暴戾,让人胆寒畏惧,图庞登时歇了跟他攀交情的心思,将身形伏的更低,一边苦想对策一边防止自己被发现,可惜,他这鸵鸟般自我安慰的躲闪根本并未拖延更多时间,一个矮小的身影跳上了车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却见他全身极度放松,一副懒散的模样,跟周遭肃杀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图庞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对方不甚在意的扫他一眼,随后用下巴点了点俘虏围聚的位置,意思是让他自行过去。 纵然眼前的矮小男子懒散闲适没有丝毫威势,图庞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刚刚便发现,周围的兵士隐隐以此人为首,向来,这年轻的小子便是这只小队的统领了。 心底猜测着矮小男子的身份,以及刚刚的一系列猜测,图庞小心翼翼的爬起来,走到了自己的族人身边,那随他出行的一众族人丝毫不觉得自家族长这幅窝囊模样有什么奇怪,大家苦哈哈的呼喊一眼,都是一副难兄难弟的苦哈哈模样。 而在他们互相打着眉眼官司的时候,另一只被逼停的车架被整个掀开,坐在其内的人在此刻露出了真容。 周在的空气一滞,有人小小的低呼一声,却见那车架之内,之内款款走出了一名身形娇小的美人,美人身着青衣里衣,外着华袍锦衫,青色的发丝由一方锦带整个收束在脑后,秀致的面孔上,一对碧色的眼眸,仿若青池软玉,让人一眼看去,便忍不住深陷其中。 这一袭盛装的娇俏美着实惹眼,顿时将周遭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来,他高高的仰起头,一副目下无尘的高傲模样,仿佛,周遭的陷阱跟悍匪全都应当折服在他的罗衣之下般。 第九十六章 96 青衣美人姿容格外出众, 又一副弱质纤纤的娇弱模样, 辅一出场,周遭便是一静,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一众莽汉也暂时收了凶焰,美人垂眸斜觑众人, 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不由略感满意, 他是上品碧羽,阖该得到这样的关注才对,可还不等他得意太久, 却见那悍匪之中,有个年纪青嫩的图氏小子,竟直直指着他道:“队长, 我喜他颜色, 若是我向巫祝大人求一求, 将他许给我可好?” 他一番话出口,不但一众刚刚被俘的俘虏们齐齐抬头,那青衣美人更是勃然变色, 就见那美人气的双夹泛红, 抬手指着那出言不逊的图氏小子怒声道:“ 住口!我乃上等碧羽, 岂是你这等粗鲁低贱之人消受得起的!” 图图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美人一番喝骂他不痛不痒, 倒是美人发怒的模样让他愈发眼热, 直勾勾的看着那青衣美人, 一副看呆了的模样。 “图图长大了,也开始想羽族哩。”人群里一个粗豪的汉子高声调侃道,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图图只觉得自己被小看了,立刻挺起胸膛高声道:“我早就长大了,你们休要小看我!我的功勋值可都留着呢,巫祝大人若是应允,便让我全拿出来,也甘愿!” 他一副故作大人的模样,让众人笑的更加厉害,有人不由直接道:“队长,小图图要拿全副身家去还这美人呢,要不你便遂了他的意,求求巫祝大人,说不定,巫祝大人一开心,便真允了呢。 ” 一时间,起哄的人更加的鼓噪了,图图面颊红红,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快要背过气去的青衣美人,只道是回去便能跟这美人结下三生之契,简直快要乐颠过去。 一众人就这么将图庞一行当成肥羊就地分派的模样,不但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还带着一种诡异的娴熟感,盖因牧云剿匪的时候便定下了默契,诸小队得到的物资,除等额上缴外,可以留下一部分充作私人财产,不但如此,杀敌收俘还可以按人数计算功勋值,而功勋值,可以额外换取生存物资以及高阶日用品,算是族内的硬通货,包括鼹溪的斥候小队在内的护卫队全员,虽然常年过着刀头舔血以命相搏的日子,但也着实算得上整个部族最为富裕的一拨人。 鼹溪对于众人对于图图的起哄并不以为意,这一行人来历诡异,必定需要全部带回去,交由族长跟巫祝大人定夺,便是缴获的人口物资的分派,也需要等待调查清楚个人身份后才能进行,其他叫唤的热闹,不过是欺负图图年幼,随口调笑而已。 他不置可否的听着一众人笑闹,视线却是定定的看着跪俯在地的一众俘虏,目光一扫,最终,停在了图庞身上,一群人里,只有他跟那碧羽是做着车架的,想来,应当算是这群人力的主事者了。 恰在此刻,图庞也正抬眼看过来,似乎依然确认鼹溪便是这群“悍匪”的头目,他不由高声道:“大人,切不可如此,碧羽可是上品羽族,贵重无比,乃是要献给你族族长大人的,不可轻侮呀。” 虽然身上多有擦伤,一动起来更是浑身抽痛,但图庞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忍着全身的伤,膝行几步爬到鼹溪眼前。 他姿态放的很低,全无一族之长该有的模样,不过,事急从权,图庞从来不会在这种小节上苛责自己,只要能达成目的,便是暂时隐忍又能如何呢?只是暗自感叹,这群悍卒实在是不够识“货”,竟将眼前这碧羽当做普通的劣等灰羽那般随意分派,现在一定要设法将它们稳住,切不可在见到族长的人前,让碧羽受伤。心中打定了注意,图庞的身形伏得更低了,他能感受到一道目光定在了他身上,那有若实质的视线甚至让他有些瑟缩,这带着可怖威压的视线让图庞畏惧的同时不由暗自咋舌,眼前的悍匪头目,竟有着不弱于狮斑蛇立的威势,若不是清楚的知道,那混居杂部的族长是一名犬裔,而眼前的小队长是鼹族,图庞都要以为眼前正对上的,便是那传言里强横不已的杂部族长了。 鼹溪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涕泪横流好不可怜的图氏族裔,对方衣着考究身形肥硕,周遭的人都隐隐以他为首,显然是这支小队的领头人了,不过,他这幅丝毫没有“首领包袱”的表现倒是让鼹溪有些诧异,不由多看他一眼。半晌后才道:“你认得我族族长?”鼹溪看他一眼,沉声问道。 这也是最让他疑惑的一点,说来,他们突然出现,既没报名号,一身装束亦非制式,这图氏首领能一眼认出他们的来历,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大人应该是新到此地的混居部族的人吧,”图庞看着鼹溪,小声说出自己的猜测,眼见对方不置可否,不由继续道:“我看大人实力强横,又面生的紧,队中勇士又是由都是不同族裔的魂勇者,所以才由此猜测,毕竟,这片区域,我图氏一族长居数载,若是有部落,如大人这般悍勇,怕是早就知晓了呀。” 图庞调理分明的道,结尾还小小的将鼹溪恭维了一番,回话的过程中,他一直跪伏在地上,一副低到尘埃里的模样,让人不自觉的放下心来。 鼹溪看着那一张圆团团的胖脸,也着实生不起太多提防,不过他很快心下凛然,这图氏一团和气的模样,何尝不是一种高明的伪装,刚刚他说话的那段功夫里,一丝没拉的观察着周在所有人的表情,恐怕一众人的微表情已然让他确信了自己猜测了。 想到此点,他对于眼前貌不惊人的图氏首领倒是少了两分轻视。 “起来说话。”他用下巴点了对方道。 图庞没料到眼前一脸精明的年轻“队长”为何突然对他“礼遇”起来,不过,他还是听话的站起身来,半欠着身形,跟眼前能够决定他命运的人对话。 “你叫什么名字?来我族所谓何事?”鼹溪紧盯着他问道。 “小人图庞,此番带来的是此地四族的成衣,只为了跟族长大人交好。”图庞乐呵呵的道,一副亲善大使的模样。 “那就是你的诚意?”鼹溪挑眼看了看那昂立在车架上,高傲如斗鸡一般的碧羽,语意不明的道。 “正是正是,此番我携族中勇士前来,特意献上我族最为珍贵的碧羽还有一车礼物,正是为了交好族长大人,还请你替我们带路,让我们能够进入到混居部族中,拜会族长大人。”图庞听得鼹溪问起那碧羽,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但很快便连连点头应承道。 他言罢见鼹溪神色莫名,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不由更为忐忑,脑筋一转,只道是这小头目没捞到好处,心中不乐,不由再度惴惴起来,擦着额间的虚汗,小意道:“若是此行顺利,让我等顺利进入到混居部族内,我回去之后,必有重谢。”他连胜保证着,只求能安抚住鼹溪。 不过,鼹溪直接无视了他言语间的暗示,亦不接他抛来的媚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既然你要见我族族长,那我便为你们引路吧,不过,你们的来历全凭你说,无法自证,我也不能仅凭一家之言便对你们放下防备,此去,也只能捆敷着你们回部族了。” “合该如此,合该如此,”图庞一副理应如此接受良好的模样,脾气好的不像话,只是在最后请求鼹溪道:“那羽族,还请大人允他乘车,碧羽娇弱,辣手易折,还请大人怜惜。” 鼹溪扫了一眼那高傲的碧羽,并不觉得他有丝毫战力,让部下将车架来回搜查了一番后点头应允。 将一众俘虏捆敷好,鼹溪打了个尖利的呼哨,另一队在周边巡防的小队成员立刻过来补位,填补上自此防备的空缺。鼹溪低声对小组负责人嘱咐了几句,便带着人去寻戎骁的大部队,他口头答应了图庞面见族长大人,不过,族长大人此刻可不再部族里面,如此行事并不算违约,而且,对于他们的去留,并不是自己可以做决定的,能够做出决断的还是族长跟巫祝大人。鼹溪看着被蒙住双眼的图庞,一副静等安排的乖巧模样,眉眼一挑很快转开眼去。 一众人收拾妥当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戎骁所辖的大部队今日的狩猎区,鼹溪一路不敢耽搁,生怕去的晚了错过了率部回返的族长大人。 说来,族长大人的行踪很好掌握,只要循着情人草的生长半径一路寻去便行了,族长大人每日会采一束情人草放在巫祝大人屋内,这是阖族皆知的事情。 被捆敷住全身的图庞一众并没有苦兮兮的走路前行,所有人被丢到了车架上,由鼹溪巡查队所出的蜥行驮着往前走,车架正是图庞最开始乘坐的那架,不过,车架被掀开了顶棚,只剩下一张长单板,其上又多了十余个同乘者,乘坐体验便不那么美好了。 图庞虽被蒙住双眼不能视物,但嗅觉跟听觉并没有被蒙蔽,他对于这片平原了若指掌,仅凭着气味便能够大致知道自己被带到的方向,首先是熟悉的栗木跟线草香气很快的略过鼻尖,他们正一路向东南方向走,这正是那混居部族所在的直线方向,可还不等图庞放下心来,前路的方向骤然一变,他嗅到清晰的水汽,车架轧过一条浅溪,朝着背离原本方向的正北方一路行去。 这是要去哪里?!才刚放下心来的图庞立刻警惕起来,他感到他们正穿过一大片长满花草的低矮灌木杂草丛,很快,他们将要抵达猛兽众多的平原猎场区,难道那矮个子的小队首领出尔反尔,要将他门丢在这猎场之中喂食猛兽吗!? 图庞越想越害怕,正苦想着对方的用意以及可能的脱身之法,却见刚刚还一路急行的车架猛地放满了速度! 怎么了?图庞有些懵然,随后,他便闻嗅到了刺鼻的腥气,那是,刚刚被宰杀的猛兽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随着血腥味不断弥散开来,像一股勒住咽喉的绳索,让人喘不过气来,图庞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他能感受到周围骤然安静了下来,伴随着血腥味跟无尽的肃杀之意,他们的车架慢慢穿过的是一支战意昂然的兵阵! 从惶急中回过神来的图庞终于猜到了他们来到了哪里,这一刻,他不由大为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一再坚持着没有任凭狮斑用强,若真的听从狮斑的意见,前来挑衅,他们图氏的先锋军首先面对的,便将是这支骇人的悍卒了。 车架一路缓缓向前,终于停在了一处地方,他听到前方有人在说话,那带领他们前来的小队首领正跟另外一名管事的兵卒小声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图庞只听到了几个一知半解的单音,很快,有人向他走来,他被单独搀扶了起来。 绑在眼前的兽皮眼罩很快被接下,已经首领模样的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很快露出不屑的神情来,图庞迅速的看向一侧的小队首领,从后者的神情中他判断出,眼前这名魂力强劲的雄壮男子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而对方在看了他几眼后也失去了兴趣,扭头跟那小队首领调小了几句,言语间,似乎在笑那小队首领太过谨慎,后者对于这份调侃不以为意,闻言,只面无表情的看了图庞一眼,图庞无从得知这一眼之中是否有其它含义,他很快被两名健硕的魂勇者裹夹着往前,带离了此地。 一路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尽管图庞一再提醒着自己不要四处乱看,但是,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被两侧的人马吸引,此刻,他已经进入了这兵阵的中间地带,虽然周围的兵员不如外面那么密集,但是,威压却越发强烈,看着四周昂立的高阶魂勇者,图庞有些胆寒,他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在这片旷原上扎营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硬茬。 就在图庞暗自心惊的时候,他终于来到了此行的重点,却见军阵正中,有一个男人正侧坐在一块儿一人高的大石上。 他身形并不如何雄壮,却是蜂腰削背,四肢挺健,鼓健的肌肉展现着强劲的爆发力,让人根本不敢小觑,半长的黑发被他用玉簪收束在脑后,这让他过分年轻的面孔变得清晰可辨。 图庞悄然打量他时,对方正垂眸编织着手中的花束,刚刚采下的新鲜的情人草被他一簇一簇的收束在掌中,他显然习惯了做这件事,每一个步骤都无比的娴熟,他周身的气息极为收敛,细微到图庞根本感受不到的程度,这让他更像是一名安静无害的俊朗花匠而非一族首领,但此时此地,图庞是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联想的,周遭-横-陈的无数悍卒让他对眼前男子的身份有着最为直接确切的认知。 随着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图庞暗自思索着究竟该如何跟眼前的年轻首领打好交道,左右裹夹着他的兵卒在距离巨石十步外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图庞没了钳制,下意识的弓起了腰身,正思索着要不要直接跪俯下去以显尊重,那一直垂眸扎花的男人终于抬眼看过来。 他的视线并不如何锐利,甚至没有带一丝威压,但图庞却感到心下一片冰冷,仿佛一下子被看透了一般。 他下意识的撇开目光,这是他第一次不敢同旁人对视,他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了几息,随后转向一旁的兵卒凝声问道:“何事?”男人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上位者惯常的口气。 却见一名兵卒立刻舍了他,小跑到男人身边,交代起图庞的来历来。 图庞听他几次提起“鼹溪”这个名字,猜测,这便是那带他前来的小队队长的名字,不过,当下,这显然不是什么有用的讯息,图庞低垂着头,尽量伏低身形做出恭顺的模样,依照以往的经验,这便能令人放下心防。 心中思索着这些有的没的,却听得那男声再度吩咐道:“带他过来。” 图庞身侧另一名兵卒闻言,立刻听话的带着图庞往前走,这下再不抬头便有些不礼貌了,图庞终于仰起头来看向眼前这个让他深感畏惧的男人,面上带着惯常的讨好笑意, “图庞?” “正是,在下图庞,来自溪源涧的图裔部族。”图庞听得对方唤他姓名,忙不迭的自报家门道。 “何故找我?”男人的目光静静的看着他,口吻沉静,听不出喜怒。 图庞倒是很想委婉的说出自己的来意,奈何,这实打实的利益再委婉依旧是不那么让人高兴地,他沉吟了片刻,才恭敬的道:“大人,您率部刚来此地不久,应该还未听过,这河源之地,其他的部族吧。” “未曾听过。”对方淡声道,他再度将视线放到了手中的花束上,仿佛图庞一直在说一个无趣的问题。 图庞见对方一副极不感兴趣的模样,不由心下无力,不过,他此番前来,代表的是四大部族,便是无人接领子这话也得继续说下去。眼见对方垂下眼眸一副耐心即将耗尽的模样,图庞只得自说自话的介绍起来:“大人您所居之地,乃是这溪源一隅中地势最好的一处,除了您的所部,在那远处的河涧,山坳之内,还有四个早早在此驻扎的部族,其中有三支,更是在这里存续了近百年。” “哦,所以呢?” “我四族的先辈之所以会选择在此地聚居,却是看中了这里水草丰美,地势便利,一直以来,这平原一地,水道,草木还有猎物,却也都是我们四族瓜分,如今大人一来,不问缘由,便占了我四族全部的狩猎场地,正所谓万事皆有先来后到,所以,我才会被四部推做代表,过来问一下大人您的意思?”图庞正准备来个欲扬先抑,将前情道出后,便打算直接说出地皮瓜分的事宜,谁料,那高坐巨石之上的男人闻言,却是哼笑出声,不甚在意的道:“所以呢,你今日来,可以想要我部尽数撤出此地?” “不不不,我此番前来拜见大人,却是为了重新划分一下地域,我还带了礼物赠与大人,毕竟,大人新到此地,还是与人为善方能长久,大人尽管放心,这地域重划之后,只要分配停当,大人在新的狩区一样能有丰沛的猎物,养活整个部族不在话下啊……”图庞只道眼前捉摸不定的陌生族长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一脸着急的道,正想着多给自己找补几句,却见对方不耐烦的一摆手道:“忒得啰嗦,你说的这些不归我管,带他回部族,交到阿玖手里去吧。”后一句却是说给一侧的兵卒听得,图庞还未想明白“阿玖”是何许人也,就被一侧的壮汉不由分说的拖走了。 一场简短的会面,就这样突兀的结束了。由图庞带来的小插曲甚至未能在戎骁心中掀起任何波澜,他再度将视线放到了手中的花束上,小心的将手中的花束收拢好,戎骁起身准备返回部族了,初晨采下的情人草,只有正午时分开的最好,合该按时准点回去才对。 第九十七章 97 碧簪用手指撩开车架的帘幕一角, 小心的向外探看,他气息很轻又足够小心, 小小的窥视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被凶徒劫持后,他们一路疾行, 很快跟一支人数众多的魂勇者队伍相遇,这支“悍匪”毫无阻滞的融入到了这支大部队中,显然是属于同一支部族。 看着这支整齐规制气势惊人的大型军阵, 碧簪这才安心了些许,看来, 那图庞猜测的没有错,这群人的确是他们要找的, 眼前的一切便是最好的证明,当然,即便不是也没有关系,仅凭这支由魂勇者组成的强横的部队, 也值得他为此留下来了, 只要能笼络住这支大部队的主人,那他的使命便算是完成了一半, 当然,如今找到了正主就更好,他拥有更多的讯息情报,成事的把握自然也会更大一些, 就是不知, 这部族的首领究竟是怎样的人了? 碧簪怀着心事, 一双碧色的眼眸便不住的打量着四周,企图搜寻到可能的目标任务,听说,那位首领十分年轻,还没有结契,最为宠爱的羽族也不过是只还未二次化形的劣等灰羽,想来应该是没什么见识的,只希望不要太过粗鄙丑恶,他定会小意逢迎,取得他的宠爱,心中带着这样的思量,碧簪打量四周时,目光便多了几分好奇与审视,入目的全都是魂勇者,最低阶的也到了二阶,虽然所属的族裔各异,但碧簪依旧为这支队伍的强横而咋舌,但围聚在他四周的显然都不是他想要找的目标,碧簪并不气馁,视线一直往前掠,一双碧色的眼眸隐隐泛出一层暗哑的光芒来,他跟其他碧羽不同,并不精通医术药道,反倒是会些庞杂的技巧,将魄力凝聚在眼眸,让他能够看到比常人更远的距离,而当他这样看去,周围的一切骤然变的异常清晰起来,碧簪的目光很快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有着蜜色皮肤的年轻男人只露出了一半的侧脸,但却有着一股别样的气势,碧簪从周遭的兵卒的态度中,很快便确认了他的身份,一时间,他心底涌出一股难言的激动,对方跟他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他终于对自己的任务生出了几分期待来,但还不等他生出更多绮思,那年轻的首领突然转眼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一道威压如同利箭,隔着无数阻隔和阔远的距离,猛地-射-了过来,碧簪只觉得眼睛一痛,远处的景象骤然被打碎,他捂着眼眸痛苦的缩在车架里,一再克制,才没有痛苦的-呻-吟出声。 归程,图庞只觉得围在车架周围的兵士增加了一倍,那安坐车架内的碧羽也被拎了出来,捆缚好跟他们缩在了一起,任凭那碧羽如何哭求,也没有再获得一丝特权,图庞并不知道那碧羽的一番小动作才引来这番待遇,只道是自己刚刚出言冲撞了族长大人,不由更加忐忑,心底不住的猜想着,那年轻族长口中的“阿玖”究竟是何许人也。 就这么心下惴惴的被兵卒裹夹着行了一路,一片开阔而平整的地域出现在他面前,图庞愣了一下才发现周围的野草竟然全都被拔除了个干净,在这片格外平整的土地上,数头犀兽正在三名兽-人的驱使下从划分好的地块儿中穿行,勤勤恳恳的走着直线,而他所过之处,地面出现了平直的低洼跟隆起,图庞并不知道这究竟是在做什么,但却隐约意识到这其中大有用意,而不等他细看,车队已经快速的通过了这里,图庞随后才看到了数座高耸的瞭望塔,每座瞭望塔上都有三名兵卒警惕的望着一个方向,周边方圆数里内,但凡有人心怀不轨,必然会被立刻发现。而瞭望塔位置的设置也似乎有着更深的考量,基本环形覆盖了周遭的整片区域。 穿过这里,再然后,便是一直被四部熟知并深深忌惮的兵营跟训练场了,行至此地,大批兵卒停下了脚步,被各自的小队长领着规矩的整队报数,准备休息,剩下的一部分,除了押送图庞一众的兵卒外,还有一批带着今日所猎杀的猎物,除了一头犀兽还活着外,其他的全都被剥皮拆骨,已然死去多时,而这些猎物都有各自的人员接手,这群人不再是悍勇的兵士,全都是没什么能为的普通兽族,除了少数青壮外,老的老小的小,在其他部族里,算是最为低贱的存在,但是,在这个奇异的混居部族中,他却看不到这群真正意义上的弱势群体有任何可怜哀切之处,他们甚至可以同周围的高阶魂勇者们平起平坐,谈笑风生,没有压迫没有欺辱,仿佛这两群人真的是在这个部族里平等的存在着一般,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而不等图旁想明白个中情由,更多“怪”事接踵而来,他发现这个阔大的部族内,竟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隔断栅栏,不但部族外部,没有鲜明的界限,部族内部,也没有按照等阶形成分割,似乎所有的人口都混乱的居住在一起,但是,乱中又带着诡异的秩序,那群被所有其他部族鄙夷的无用老弱,在这个混居部族内似乎成了香饽饽,他们有着自己的组织,遵循着某种预定俗称的次序,在部族内游走,完成着各种图庞一时无法看明白的工作,这是一座正在建设中的部落,很多地方只是简单的架设了足以遮风挡雨的棚屋,便开始发挥自己的使用功能,而更为细致的活计,则在有计划的一点一滴的完善之中,很多地块被提前划分了出来,图庞想要根据它所处的位置判断它未来的用作,以及可能出现的功能建筑,但是很快,他便放弃了,这全新的部族规划,是他以往从未见过的,想来,各种深意,只有规划者自己才能稔熟于心了。 一路前行,人群被再一次分流,运送猎物的魂勇者先一步离开,随后是押送他们的部分兵员,在接近部族的中心地带时,刚刚如织的人潮跟喧闹的气氛全都消散,一股难言的肃穆感笼罩开来,图庞知道,自己已然来到了整个部族的中心地带,至此,他终于安定了几分,心底对于那“阿玖”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测。 一路前行,最先进入视线的,是两座中间连同的木屋,那仿佛修建的结实美观,跟外侧随意搭建的屋棚大为不同,想来,居住此地的人身份并不一般,图庞的目光先是放在那木屋上,随后不由自主的停在了木屋一侧一颗一人多高的大树,图庞并未近距离看过圣木,自然更不会将眼前平淡无奇的树木跟它联系在一起,他只是对这树木生长的位置隐隐有些奇怪,因为根据他的记忆,这片地块儿以往从未有高木出现过,不过,这疑惑也只是一瞬,他被身后的兵卒一推,很快进入到了木屋内部。 屋内端坐这一名羽族青年,青年眉峰如月眼眸如星,有些艳丽的五官被他眉宇间疏阔的气质冲淡了,多了几分凛然不可冒犯的威严,图庞从未见过这样的羽族,在他的意识里,这眉目如画气质出众的羽族,应该身居郡都,那通身的气派,应该是常年的上位生涯慢慢打磨出来的,但眼前的一切,显然跟他所想的天差地别。 纵然被青年的姿容所慑,但图庞没有漏掉他身上的其他细节,这青年身着一袭灰色衣袍,有着一头烟灰色的长发跟同色的灰眸,这些特征,清晰的昭示了他的身份,这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劣等灰羽! 但正是这样的认知让图庞更加迷茫,只因,眼前的灰羽实再是太不像灰羽了,他看到他时,坦荡大方,没有丝毫紧张怯懦,反倒带着一股难言的威势,即便灰羽之中,也有容貌出众之辈,但青年所展现的气质却是独一无二的。 这些念头极快的在心间一转,下一刻,图庞已然躬身行礼,尊敬的冲着眼前的青年道:“想必您就是这部族的巫祝阿玖大人了。” 对方闻言略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否认他的猜测,只是纠正道:“我名乌玖。”言下之意便是介意图庞过于亲近的称呼了。 图庞此刻想的却是另一件棘手事,原本,他听说这部族的巫祝是个还未二次化形的小孩子,便有些轻视,不但准备的礼物不够尽心,还带了一样“麻烦”过来,但此刻,入目的情况确实截然不同,但他除了后悔轻信了流言之外,也着实也做不了太多,只暗暗祈求,那“麻烦”别被送到此处,且让他先跟眼前的巫祝担任攀谈几句,结下几分交情来再说。 但不知是不是今日图庞格外的时运不济,就在他心中默默祈祷的时候,屋门再次被打开,却见一名面容俊朗的高阶魂勇者昂首进来,冲着正做的巫祝朗声道:“族长大人说,这次还缴获了一些物资,全都是这图氏带来的礼物,让我一并送过来,全凭大人您分配。” 言罢,他见乌玖轻轻颔首,随后便领着人将礼物一一抬了进来,几个精致的包裹礼盒之后,一个被绑的结实的美人被最后带了进来。 图庞看到那美人,不由的心头一苦,万分后悔自己最初的决定来。 第九十八章 98 乌玖的目光平静的扫过面前的两名外来者, 刚刚朗越将前情简略的介绍了一番, 乌玖此刻倒是不会全无头绪。 站在最前方的肥硕男子是这群外来者的头目, 他似乎有些紧张, 在跟乌玖对上视线之后, 神情就变得躲闪起来,乌玖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的停留了片刻,随即转向了他的身后,在一堆昂贵精致的礼物中,那名娇俏玲珑的碧羽显得格外扎眼,这种上品羽族不用猜也知道他是要送给谁的。 那碧羽对上乌玖的目光后, 像是突然有了某种底气,不但面上的惊慌消失不见,而且, 还格外傲慢的扬起了头颅, 他眉眼挑衅的看向乌玖, 挣扎着站起身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乌玖的目光在他那骄矜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面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来。 图庞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丝神情变化,不由后悔的无以复加,但是在此时此刻,任凭他如何后悔, 也无力阻止事情的发展了。 就见那端坐的灰羽略一扬手, 冲着身前恭敬的部下朗声道:“替他松绑。” 朗越向来听话, 闻言只是略疑惑的看了乌玖一眼, 随后便恭声领命。替那碧羽松绑后,他便站到了对方身侧,刚刚族长大人交代过,这名碧羽的魄力有些古怪,谨慎如朗越自然要做好提前防备。 好在,那碧羽被松开束缚后,丝毫没有逞凶的意思,就见他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襟,随后直直的站起身来,放肆的将乌玖从头打量到脚,一脸不屑的道:“你就是这混居部落的巫祝?” “没错。”乌玖用眼神直至了一侧便要发作的朗越,语调平和的应道。 “一个大部族竟然选一只灰羽做巫祝简直可笑,你们这部落中,没有其他羽族可选了吗?”碧簪昂着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讽刺,身为上阶羽族的优越感让他张狂的有些忘乎所以。而他的确想要激怒眼前的灰羽,因为他十分确信眼前的劣等羽族,除了令旁人协助惩戒他,做不了任何事,毕竟,灰羽生来先天不足可没有魄力可用! 但他的命令,旁人真的会听吗?碧簪心底冷笑,羽族何等珍贵,特别是上等羽族,更是所有部族都要簇拥呵护的座上宾,旁人能允许他“胡来”吗?很显然是不会的! 通过刚刚一路走来的观察,他发现,这部族内羽族格外的稀少,这也让他确信,这才是眼前这灰羽格外得到看中的原因,毕竟,物以稀为贵,在没有其他羽族可选的情况下,眼前这灰羽的容貌还是颇有几分可取之处的,想来,那年轻的“没什么见识”的族长大人,看中的也是这一点,才会“昏聩”的给与他这么大的权柄,而眼前的劣等族裔,也正是因为得到了族长大人垂青,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威势,碧簪想通这些关窍,不过数息之间,一直以来接受的羽族尊卑教育更是让他的逻辑格外自洽,几乎将整个前因后果脑补的一清二楚,而这番脑补,也让他变得充满底气。 毕竟,他深深地知晓,凭美色邀得的宠爱何其脆弱! 这外强中干食物威能,来去全凭族长大人的心意,只要那族长大人收回宠爱,眼前的巫祝便一文不值,而自己便要做那釜底抽薪的人! 想到此点,碧簪不由有些后悔自己在车架里的窥视行径,他深信,正是因为他的这番小动作,才被族长大人惩戒的,但这也更加激起了碧簪的求胜心,毕竟,族长大人年轻英俊,魂力超卓,羽族向来慕强,这样的强者,合该他去争取才是,而他也深信,族长大人对自己如此冷酷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过自己,只要能让族长大人注意到自己,他一定会原谅他最初的冒犯,只要他展现出自身的才华价值,族长大人一定会爱重于他! 身为一名上等羽族,碧簪拥有这份自信! 他语调尖刻的出言不逊,随即便等待着眼前的灰羽恼羞成怒,进而向他施加某些可怖的惩罚,而能让他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却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朗越,他深信,身边这名高阶魂勇者应该就是族长大人了安排在这里“保护”他的,毕竟,眼前的灰羽若是胡乱发布命令,真的弄伤了自己,可是整个部族的损失呢,族长大人一定会未雨绸缪,对此作出准备的。 乌玖并不知晓碧簪的想法,更无法预料他脑补的一切,面对碧簪毫不掩饰的挑衅,他略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语调不变的点头道:“没错,我族羽族的确稀少,算上我在内,也不过十名灰羽,两名白羽而已。” “你族还有白羽,我怎么未见?”碧簪有些困惑的道,毕竟,白羽虽然也属下等,到底比劣等灰羽要高出一截,在这缺少羽族的部族内也应当是极为重要的存在了,即便没能当上巫祝,起码也是客卿长老的超然身份,怎么会在部族内不留一丝痕迹,还任凭一个灰羽坐到他们头上呢? “那两名白羽,对我出言不逊,我对他二人略施惩戒,他们现在还在“服刑”阶段,怕是要再过些日子,才能出现在你面前了。”乌玖看了碧簪一眼,意有所指的回应道。 “你来惩戒?就凭你一个灰羽去惩戒白羽?”碧簪哼笑一声,不可思议的道:“一族之内,尊卑无序,毫无规矩,你族的族长大人竟然也没有阻止吗?” “尊卑?规矩?”乌玖玩味的念出这两个字,他不再回答出言不逊的碧簪,转头看向了一侧勃然变色的朗越,凝声道:“既然说到了规矩,朗大人,你便来说说我族的规矩,也让旁人知晓一二吧。” “按我族族规,对族长巫祝两位大人不敬者,笞百鞭以示惩戒,这是族长大人亲口应允的,”朗越看也不看身侧的碧簪,凝声回道,他字字沉凝,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碧簪闻声,不由心下一颤,第一次开始怀疑,身侧魂勇者是否真的是派来保护他的保镖。 却听得对方又道:“那两名白羽口出狂言,对巫祝大人毫无尊敬,族长震怒,本应鞭笞一百,后来,巫祝大人体恤他二人体弱,再则部族内羽族稀少,将刑责降到了一鞭,但免除的鞭刑,需要其他劳役补足,他二人需充当教员,帮助不少于一千名部族成员学会记字算数,方可解除刑责。此刻,这两人正在教习营,教授所有兵士文字算数,你未见到他们,大可不必大惊小怪。”最后一句话,却是冲那碧簪说的,朗越语含郁怒,话里自然没有一丝宛转。 即使碧簪再迟钝,也听出了其中的森然,这下,他是真的有些畏惧起来,想到自己刚刚并不算恭敬的发言,在看那坐上神色淡淡的灰羽,碧簪后退了一部,惊声道:“你要对我用刑!?”一时间,他忘记了刚刚的笃定,心底只有惊恐与畏惧,当然,更多的还有不可置信,毕竟,眼前的一切,都完全颠覆了他从小到大所学的一切经验与见识。 好在,那坐在上首灰羽安抚的冲他摇了摇头,温声道:“不必担心,毕竟,你要格外珍贵一些,所以,对于你的处置,我也会更加慎重,”他说起他来,就像在叙述某种珍惜濒危的野生动物,眼底只有非同类的深切同情,并无一丝同类的认同感,让碧簪不由的心底发毛。 却见他语气一顿,随即又道:“就像你刚刚对我出言不逊,我也不会惩罚你,毕竟,不知者不怪此其一,你身份有异此其二,但是,万事可一不可再,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再犯,我可要不客气了。”说起这番话时,他语调凝定,甚至带着些语重心长,没有虚张声势,没有色厉内荏,只是平静的叙述,而这,却让碧簪深深的胆寒起来。 碧簪畏惧至于心底不由浮现出了深深的荒谬感,他竟然被一只劣等灰羽威胁了!而他甚至为此感到心下惴惴,简直岂有此理!想他从冷山郡一路来到此地,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奉迎追捧,便是那蛇立对他也是礼遇有加,何曾受到这样的怠慢!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欺辱!何曾如此的畏惧胆寒过! 一时激动,他近乎口不择言的道:“我乃碧簪,冷杉碧氏后裔,你敢对我不敬!” “哦~”乌玖这下倒是终于多了几分兴趣,他看向他,语音微挑道:“说起碧氏我倒是认识一个,叫碧钰的,说是你们冷杉郡都的正脉嫡枝,你又是那一支?说来听听?” 碧簪心下一惊猛地看向乌玖,不敢在说话只怕露出更多破绽,但刚刚的失言还是让的面色发白,这下,却不知是气的还是吓得了。 “莫怕”似乎是看着他面色不断变化的模样十分好笑,乌玖微笑着看他,甚至还出言安慰,但这显然只有反作用,却见那碧簪闻声,面色更差了几分。 应付了碧簪,乌玖终于回身看向了一侧早已冷汗直流的图庞,就见他语气随意的道:“听阿骁说,是你带着礼物前来,想要调和某些事,我还不认识你是何人,便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谈起了正事,他面色便跟刚刚截然不同,图庞下意识的多看了他一眼,只觉的眼前神秘的灰羽身上,有着奇异的,让人敬畏的气势,而这,恐怕便是他跟这片大陆其他灰羽,最大的不同了。 第九十九章 99 “我名图庞, 是寄居此地的河涧图氏一族的首领。”图庞下意识的用更恭敬谨慎的口气道。 “河涧图氏”乌玖喃声重复了一遍,抬头看向他道:“……我记得牧云一地有许多图氏部落, 你跟他们有什么渊源吗?” “自然, 我族便是从牧云迁徙而来,算起来, 当算是渊源深厚。”图庞点头应道:“当然,图氏一族子息繁盛,族裔星散在整片荒川泽各个都郡之间,若硬要追溯, 多少都有些或近或远的亲缘关系, 只看哪个更深厚而已。” “最初为何会迁居此地呢?”乌玖看着他, 饶有兴致的问道。 “与其说是迁居, 不如说是驱逐,我部首领跟本家的族裔有些仇怨, 不容与原本的族长, 为了保住自家性命, 不得已才会率众一路辗转来到溪源。”图庞闻言苦笑着道;“此地距离中都甚远, 又常年有盗匪豪强横行,我部先辈也是颇费周折才能在此处落脚扎根的。” 乌玖发现, 他话语间,并未将自己的部族跟那些“盗匪”、“豪强”归类到一起, 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也没甚在意, 继续问道:“你部在此地聚居多久了?” “细算起来, 也有近百年了。” “在此居住如此之久,部族应该十分壮大了吧。” “不过是个不足千人的小部族而已,算不上什么大部落。”图庞打着哈哈道。 “平日里部族以何存续呢?” “基本都是通过猎捕这片区域的野兽,勉强度日而已。”图庞苦哈哈的道,仿佛是因为正好提起了话头,他十分自然的道:“说起来,我来此地,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它,我族自旱季以来,一直都是依靠狩猎周边禽畜过活,您的部族来到此地,不由分说的占了全部的狩猎区,让我族跟其他三支部族连日常觅食都做不到,实再是过不下去了,这才前来叨扰,想要跟您商讨重新划分狩猎区之事,为表诚意,我族愿从自己原本的狩猎区中多划出一部分分给贵族,只求大人能够同意我们的要求。”他先是示弱随后又是一副忍痛出让自己利益的模样,倒让人升不起恶感。 眼前这名为图庞的部族首领看上去老实极了,对于乌玖的问话知无不言,姿态放的很低,但乌玖却在对话中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对方在回话的过程中,一直在详略控制方面很有技巧性,不重要的或者事关利益重点的便长篇大论,例如族裔归属以及此行的诉求,但是对于略敏-感的便会简短含混的一句话带过,例如部族的人口实数以及日常的谋生手段,但他一直以来恭敬谦卑的态度又很好的掩盖了他的这份小心思,让人受用他的恭敬时,忽略掉这一点。 当然,乌玖不会忽略掉这些,更不会仅凭一次会面的态度,就对一个人定性,毕竟,在来到溪源之前,他对于这里有着更为详尽的了解,这里的丛林法则,可不允许一个由单纯的老实人担任族长的不足千人的小部族安逸的生活这么久,他们如果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话,会很快作为现成的肥羊,被其他部族瓜分殆尽!毕竟,在这片名为溪源的猎场,只要不够强大,都会沦为猎物! 而有了这份认知,乌玖对于眼前肥壮却畏缩的图氏族长所说的话,便抱有了几分警醒,自然不会任他说什么都全盘听信了。 正在说话的图庞丝毫没发现一侧乌玖在极短的时间里,看向他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审视,他面上带着和气的笑意,正在小心翼翼的诉说着早早打好的腹稿:“大人一定会奇怪,明明此地有四部常驻,为何只派了我一个作为说客,说起来,除了我图氏一部外,其他部族全都颇具实力,不但族人众多,族中的魂勇者更为强横,也只有我部力量低微,最不愿发生冲突,所以才自请来做这个和事佬。” “其他三个部族,比我部还要强横吗?”乌玖听他说起,不由多问了一句。 “单论强横,自然还是贵部为最,但是,其他三部合力依旧声势不小,”图庞一副就事论事的道:“这三部分别是由狮斑所辖的咆哮部落,蛇立所辖的毒牙部落以及豕午所辖的鬃融部落,这三部所有所有族人夹杂在一起也有近万人之众,得用的兵卒,亦有千人之属,他们在那平原周边的河涧山坳里聚居许久,族内兵强马壮,对战经验亦十分丰富,若是让他们联合在一起,实力必然十分强大,届时若是同时对贵部发难,后果不堪设想啊,贵部新到此地,自然是想要长久生活的,与人为善,方能少起争端啊,我确是为了几族交好而来,否则,也不会带了如此多的礼物,更不惜自行割让狩猎区域了,还请大人体恤我的苦心。”说道最后,图庞甚至是有些语重心长的道,面对眼前年轻的混居部族“二把手”,图庞说话时,便多了些技巧,先是用渲染了一番其他三部的强大,随后,由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不但言辞间处处替乌玖考量,同时还展示出了充足的“诚意”,听起来十分入耳,让人不自觉的心生认同,即便话语间颇有几分长辈说教的口吻,但是听起来却并不引人反感。 图庞也对自己这一番话术十分满意,在他看来,羽族向来是谨小慎微,甚至有些胆怯战事争端的,但凡有兽族因隙争斗,都喜欢用其他方法将之消弭在初始阶段,毕竟,羽族纤弱,大都依附于强大的部族生存,若是部族因战事而被削弱实力甚至毁灭,最后遭难的还是自己。图庞平生接触过不少羽族,特别是灰羽,对于这份心态极为笃定,他心中料定,即便眼前这灰羽再过不凡,应当也跳不出这个定律,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放大这其中危险的部分,“吓住”眼前的灰羽,在抛出足够的好处与让步进一步进行诱导,以求一举将自己的意念成功的灌输给眼前的年轻灰羽。 若能成功说服对方,再通过他来影响那名强横又不好说话的族长大人,最终迫使对方改变决定,就要容易的多了,毕竟,从刚刚的对话之中,他可是十分轻易的听出了族长大人对于此子的看中的。 而美貌羽族的枕边风,总比他这粗汉苦口婆心的游说要入耳的多,这个策略几乎是图庞见到乌玖那一瞬间后,便决定好的,而现在唯一可虑的便只有那莽撞的碧羽了,想到刚刚那碧羽一番狂言,图庞便有些后悔,最开始不应该听从蛇立的建议,带着这个祸害一并前来,也是他错估了形势,一开始,听说这部族巫祝是个还未二次化形的童子,便起了轻视之心,只道那年轻的族长也不过是空有些实力,没见过什么上品羽族的愣头青,他带着上品的碧羽,自然要比那年幼的灰羽好上百倍,届时,这碧羽得了宠爱,由他从中斡旋,恐怕费不了太多力气便可以达成目的。 可惜,想象十分美好,现实却并不尽然,不说那年轻的族长让人捉摸不透,便是眼前这美貌的灰羽亦是如此,图庞无从得知他是何时完成二次化形的,想来,那一定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仅看眼前灰羽沉稳老练的模样便可见一斑,既然这灰羽巫祝颇得族长看中,再在此刻献美就有些不合时宜了,更何况是那等没有心计的美人,不过几句话便被激出了心底话,让图庞根本不敢向他押宝,他十分确信,如果那位年轻的族长大人并不看重羽族品相的话,眼前的碧羽没有任何胜算。 心下失望,图庞除了后悔之外,自然更不愿同那碧羽沾染更多干系,刚刚谈话时,也刻意忽略了他的存在,好在对方在一番交锋后似乎受到了惊吓也跟着哑了火,在他跟灰羽巫祝交谈时,没有插言捣乱。 说起来,图庞倒是十分好奇,他最后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有什么深意,能让这自持的巫祝大人面色微动,,而这灰羽巫祝似乎于那碧羽一族的谱系颇为了解的模样,也让他十分在意,毕竟,普通的灰羽可没有这份见识,但此刻可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图庞便是再好奇,也只能暂时压下,只等安然度过了这一关再细细探听了。 好在,这位巫祝大人颇有气量,即使被那碧簪轮番挑衅,也没有借此发作,言谈之中,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让图庞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而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经他一番游说后,眼前年轻的巫祝似乎真的被说动了。 就见那一直端坐着的巫祝大人换了个更为闲适的坐姿,转眼看向图庞道;“既然你们四部如此有诚意,那边跟我详细说说,这平原一地,究竟要如何分割,你图氏一部,又要让出那一块来给予我部呢?” 惊喜来的太突然,图庞有些发蒙的看向乌玖,他原本以为,自己说服了巫祝,对方一定会先跟族长通气,等后者最后拍板,他甚至做好了在此地停留数日,不断加码的打算,谁知道,那位族长大人并没有骗他,这么大的一件事,竟然真的是由眼前这名灰羽巫祝一人决断的,一时间,他看向对方的眼神,又要郑重几分。 乌玖却不跟他打这些眉眼官司,直直看向他,一副等待他回应的模样,图庞倒也不敢耽搁,半跪在地上,手指轻轻的在地上刻画起来。 “平原一地,以往是我们四部瓜分,以实力强弱划分大小,咆哮部族最大,毒牙部族次之,然后才是鬃融跟我们图裔部落”就见图庞用指尖在地上画出了一个椭圆,随后,将那椭圆形划分成了大小不一的四瓣,他画的很有技巧,就见那图画之上,还有一块,没有被任何人占据,空间也不算小的地域,似乎是特意被留下来的,果然,就见图庞简略的划分完毕后,献宝一般,指着那块儿地域重乌玖道:“这片区域虽说跟整片空地相比,稍小了一些,但是也颇为阔大了,我们四族协定,便将此地划作贵部的狩猎区,如何?”图庞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向乌玖:“当然,我部将要献出一片地域给到贵部也决不食言,大人尽可以在我族狩区内划出一片地域,只要能给我族留出些许果腹的狩区便可,大人觉得如何?” 他一番话说的十分漂亮,最后甚至还不忘示弱乞怜,若是旁人听来,怕是毫无不妥,有那不愿生事的,更是会直接被说动,可惜,他遇到了乌玖,刚刚将整个平原一地测绘完一遍的他,再看图庞这番故作大方的区域划分,心下便只剩冷笑了。 由鼹溪的斥候营将这片平原地域整个摸排过一遍,周遭的地形水纹以及各类资源信息,全都汇总在了乌玖脑海里,当图庞划出那个半圆时,乌玖脑中浮现的是更为精准的平面地形图,他毫不意外的看到对方,将平原一带最为肥沃,生物资源最为丰富的几片地域,按照各部实力大小,先后划分了出去,而最后所剩的这片地域,则是整片平原地区,最为靠近大荒原的一块儿地域。 说起来,这块儿地域虽然物产也十分丰富,甚至猎物种类更多,但是却是个异常危险的所在,只因那里临近荒原,是一众荒原妖鬼猛兽的出入口,狩区内不仅仅有低等猎物,更有高等级的拥有智慧跟魂力的大型猛兽! 想来,这里一直无人问津,也是因为这点先天不足了,乌玖十分相信,这片地域曾经有部族狩猎时吃过大亏,甚至付出了兵员伤亡的惨痛代价。只因,鼹溪带人踏入此地的短短数天里,便遭遇了两只高阶猛兽,这样的频率,乌玖光听听便心惊,更遑论让部族内可贵的兵员前去冒险送死了。 而且,这里距离部族聚居地距离较远,不但往返需要穿过其他部族的辖区很不方便,而且放任兵员长期远离部族周边,也是危险的,至于图庞所提议的出让自家狩区的提议就更让人玩味了,因为,他的狩区在更为荒僻的一个角,距离乌玖部族的辖区分隔两地,若是真要去到那里狩猎,那只能有分兵这一个选择。 届时,每次狩猎,兵员都必须分成三股,不方便不说,狩猎效率也会大幅减弱,毕竟捕猎人员变少了,狩区的猎物也变少了。若是长此以往,不但部族会因为猎物变少被间接削弱,长期分兵,还会给部族防卫造成不小的隐患,细算起来,没有任何好处,脑中将一切干系瞬间罗列一变,乌玖面色丝毫未变,就见他起身,走到了图庞所画的那个椭圆面前,指着图庞所列的图氏下去,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刚刚说,要从你部的这片地域中,划出一块归属我部,这话可还算数。” 图庞闻言,不由心中一痛,他口中说的大方,但要平白交出自己的利益,多少还是有些不甘愿的,不过,为了顺利度过此关,他最终还是咬牙点了头,故作大方的道:“大人尽管去划,我自然是说话算数的。” 图庞忍痛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自是心中郁郁不乐,好在他见眼前的巫祝真的是一副认真研究的模样,心底这才好受些许,只不断催眠自己,横竖已然说动了眼前的人,只要好好运作一番,这危机定然可以解除,心底想着美好的未来已经近在眼前了,谁知,却是变故徒升。 却见那年轻的巫祝大人沉吟了片刻后,指着那地面上粗糙的地块划分十分直白的道:“你的提议虽好,但我看了看,你划给我部的这两片地域,不但相隔甚远,距离部族驻地也颇有些距离,每日往返并不方便,中间还隔着数个它族辖区,狩猎起来,很不方便啊,倒是这咆哮部落的狩区较近我部比较近,我看这两块地域大小相差不大,何不互换一番,你不是四部的说客吗?想来跟那咆哮部族也很是相熟,你去跟那咆哮部落的族长说合一番,这样,我便不要你部的那片狩区了,只要这一块儿,如何?”乌玖直直看向眼前的肥壮男子,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颇为对方考虑的模样,而他自己似乎也很满意自己的决断,看向图庞,一副并不担忧他会拒绝的笃定。 但知晓“详情”的图庞,如何敢答应这样的要求,几乎是乌玖话一出口,他的冷汗便下来了,这狩区之间的猫腻,他图庞自然一清二楚,将好好的狩区换到猛兽频出的高危之地,不用想也知道狮斑会如何应对了,眼前这年轻的巫祝,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竟然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但图庞根本不能自毁长城的去说那片地域如何不好,这下,原本一脸镇定的图庞顿时有些慌神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有人敲门进来,却是个面容清秀的灰羽青年,就见他恭敬的冲乌玖道:“大人,正午到了,现在摆饭吧?” 乌玖随即被吸引了目光,看向对方点头道:“拿进来吧,给这位图庞大人也带一份,”青年闻言,顺着乌玖的话音,看向了屋中的肥硕男子,随后,又好奇的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美貌碧羽。 乌玖似乎这才想起他来,随即对青年道:“去把戎耳叫来,这位上等碧羽乃是图庞大人送给我族族长的大礼,便先让戎耳好好招待一番吧。”那青年闻言先是一愕,随后看向那碧羽眼底便多了几分同情,不过,他毫无阻滞的点头应允,躬身退了下去。 被这突然进到屋内的青年一搅,周遭沉凝的气氛随之一清,而乌玖似乎也忘记了刚刚的诛心一问,笑吟吟的招呼道:“我还从未招待过外来的客人呢,今天便让你尝尝我族的美食吧。”他似乎对于自己的食物十分自信,言辞间并不吝自夸,图庞只想着将刚刚的问题含混过去,哪敢提出异议,只管连连点头,下定决心,便是一会儿食不下咽,也要将那吃食夸出一朵花儿来。 而眼前的巫祝大人似乎真的忘了刚刚的谈话,他细看了图庞几眼,似乎才发现一般,指着图庞面颊跟肋下的血渍道;“刚刚还未曾注意,你竟是受伤了吗?” 图庞连连摇手,连声说自己无事。这个动作牵动着受伤的肋下又开始渗血了,他面上忍痛,心下却是苦笑,说来,这伤口还是你族的人给弄得呢,但这些抱怨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只得默默忍耐。 谁知,眼前的巫祝大人却像是十分关系他,径自取了一罐密封的罐子递到它眼前道:“这伤药,你取出涂在伤口上,很快便能止血了。” 图庞推辞不过,只得接了过来,他半信半疑的取了些黑色的-膏-状药剂涂-抹-在了受伤的部-位,很快。刚刚还疼痛异常的伤口,不但奇迹般的止住了血,甚至痛感都降到了最低,那药膏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图庞只觉得伤口处有一股微微的凉意,刚刚刺骨的痛楚,却骤然消失了。 他惊讶极了,看向乌玖终于带上了几丝真诚的感激:“多谢大人赐药。”毕竟,伤药难得,在这荒僻的溪源之地,便要更加难得几分,乌玖此刻大方的馈赠,便显得格外珍贵难得了。 图庞正兀自感动着,谁知,乌玖却是混不在意的一摆手道:“这是我部常用的伤药,兵员几乎人手一份,并不值什么,大人不要如此客气了。” “人,人手一份!”图庞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这下,他是真的震惊了。 “这药被创制出来,本就是要服务所有兵员的,自然要做到人手一份。”乌玖微笑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道,这幅表情,在图庞看来,格外的高深莫测,就在他想要细问乌玖,族内是否还有其他药物的时候,刚刚出现的青年再次进到屋内,这次,他带来了一个面向狡诈的老者。 就见对方先是笑眯眯的跟乌玖打了个招呼,随后,径自走向了屋角的碧羽。 “小老儿奉巫祝大人的命令前来,这位美人儿便随我走一趟吧。”戎耳微笑着看向碧簪,言语间并无任何敬意,眼见对方撇看头,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也毫不生气,慢条斯理的道:“你若听我的话,咱们便好生走出去,若是不听话,我便让外面守着的纠察队员抬你出去,不过,那可是横着出去,场面可就不大好看了。” 这番绵里藏针的话十分好用,那碧簪终是不甘不愿的站起身来,委委屈屈的跟在那老者身后,图庞看着那碧羽被老者带走,隐约觉得不大妥当,但对方毕竟是他送来的礼物,如何处置,他并无置喙的余地,而且,随着菜肴一件件被呈递上来,他很快便被引开了注意,看着满桌为所未闻的菜品,图庞终于相信,乌玖的自信并不是毫无根据。 第一百章 100 以面饼跟菜团作为主食, 配以炙烤过的兽肉,还有佐餐的腌菜, 以及一小碗浓稠的肉汤, 这顿堪称豪华的午餐,让图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纵然心底有万般心事,此刻的他,还是忍不住被眼前的餐食所吸引。 除了精致而丰富的食物,进餐的工具也十分新奇, 竟是两根削尖了一端的平滑木棍, 图庞抬眼见那灰羽巫祝轻松的用那两根“木棍”将拆分好的兽肉夹进碗碟里, 姿势十分优雅, 不由的也有些跃跃欲试,可惜, 这工具着实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容易使用, 数次尝试失败后的图庞最终还是无奈的用手抓取食物, 粗豪的进食起来。 兽肉炙烤的恰到好处, 佐餐的腌菜清爽适口,精致的主食和软易嚼, 肉汤更是鲜美无比,和这一餐比起来, 以往让他有些印象的美食, 全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图庞努力克制着进食速度, 才没有莽撞的将送来的餐点一下子全都吞进嘴里。 “贵部平日里都吃些什么?”乌玖见图庞吃的香甜,不由笑着问道。 两人对桌而食,再交谈起来,便没有最初那剑拔弩张的意味。 “不过是些粗粮,兽肉而已,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敢奢求更多。”图庞闻言,苦兮兮的道,一刻不忘的卖可怜,不过,看着满桌的珍馐,再回想部族里那些粗糙吃食,图庞抱怨起来,倒是真有几分情真意切了。 “若我记得没错,你刚刚说到,你部成员,大致有近千人,可对?”乌玖仿若闲谈般的随口提起了话头,一边说一边思索,仿佛在回忆刚刚图庞所说的话一般。 “正是。”图庞笑呵呵的回道:“这片地域,就数我部人员最为稀少,实力亦是最弱,图氏一脉,生来魂力不高,资质也差,在这溪源一地,生存不易啊。” “既然如此,为何不迁徙到其他郡府去呢,即便是回到牧云,恐怕也比现在好上许多把,毕竟,那里有郡府坐镇,阖郡要安泰的多,况且,时间过了真么久,上一辈的仇怨,也都随风消散了,那边即便生存不易,好歹算的上安全。”乌玖一脸认真的问道,仿佛是真的十分好奇。 “我部好歹在此地经营百年有余,即便生存不易也不缺衣少食,其他郡府也不知是什么章程,若是情形更糟,岂不是要愧对一众族人了。”却见那图庞闻言,先是一愕,随后有些含混的道。 最开始说自己日子过得最苦时情真意切,真要劝他搬离了,又是这幅坚决不愿的模样,乌玖玩味的看他一眼,越发觉得其内有些猫腻。不过,他面上不显,说话时,依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样。 “族长大人为部族存续殚精竭虑,倒是当真十分辛苦了。”他语带恭维的道。 “哪里哪里,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图庞连连摆手,似乎正为乌玖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而长送了一口气。 乌玖见状也不说破,继续道:“说起来,我身为部族巫祝,管的也是族内钱粮进出,保证族人每日衣食无虞,刚刚听了大人一席话,我一直有个疑问,还请大人给我解惑。”他也不管图庞是否应允,直接道:“就像刚刚大人所说,贵部共有族人千人之属,平日通过在狩区狩猎,便能做到整部衣食无忧,这当真是让人惊奇。”乌玖语调微挑,一副真的十分惊讶的模样,让图庞也跟着心间一跳。 却听乌玖道:“实不相瞒,这几日里,我部通过在周边狩猎,也将整个狩区走了一遍,周边的猎物群落,全都当做生存物资,进行了统计,这平原一地,可进行狩猎的猎物不过十余种,每种兽群集中分布的地带,群落数量,亦有大致的估量,这兽群集中区,不过这三五个地方,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沾了清水,在地上轻轻点图,不同于图庞的粗略勾画,他画的十分精细,平原的边沿线,每个种群分布的所在,全都清清楚楚的展现在那图上,仿佛,这平原一地的行域图便在他脑海中一般,图庞越看越骇然,好半晌才干巴巴的道:“大人当真有心了。” 乌玖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我部既然选择在次落脚,我作为一族巫祝,自然要将周边一切讯息全盘掌握,特别是这狩区猎物,更是事关部族存续的大事,自然是重中之重,我将这些讯息全都搜罗起来,又对比了一下我族每日的进食量,随后发现,若是正常狩猎,以全境为限,每日动用全部兵员捕食,一日的收获,最多只够一族进食三日,若要让每人都吃饱,那便需要额外增加其他粮食作为补充,而我部人口,也不过你部的两倍有余,若是要缩小狩区,一日狩猎所得,便不够阖族食用了,而我奇怪的点便在这里,大人您所说的,图氏一族原本的狩区算是四族之中最小的一处,而且,没有大型兽群分布,平日里,究竟是如何保证阖族衣食无忧的呢?况且,这荒原能够猎食的季节不过三季,猎物以旱季跟季为最,雨季略少,寒季百兽绝迹,若全部由兽肉作为主食,前三个极度还要攒够整个过冬的粮食,大人您是如何做到的呀?” 乌玖说完话,不由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图庞一副静等他回话的模样。 而坐在对侧的图庞,却是惊异的张口结舌。显然根本没料到乌玖会由这样刁钻的角度,发现他话中的语病。 刚刚一番对话,他对于部族事物全部含混而过,初听不会有任何问题,但让乌玖如今这般用翔实的地图与数字,一一罗列,便立刻能够发现其中的荒谬之处,若按照图旁所言,他这千人之属的部族、怕是迁移之初已然饿死,哪里能作为四部之一,安安稳稳的存续如此之久! “在下不知,平日里也没有细算过。”图旁眼珠急转,胡乱的搪塞道,因为太过焦急,冷汗不住的从鬓边滑落,刚刚的放松情态,全都消散不见。 乌玖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闻言,哼笑一声正要说话,忽听得一阵敲门声,随后,有人推门而入,却是刚刚进到屋内将碧簪带走的那名为戎耳的老者。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戎耳竟然去而复返,就见他依旧带着惯常的笑意,径直走到乌玖身边,俯身凑到他耳畔,低声耳语了几句。 就见那一脸沉稳的青年闻言先是略一挑眉,随后,有些莫测的笑了起来, 这笑容让图旁更加坐如针毡,他偷眼看着两人神情,抓心挠肝的想要知晓他们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很快,乌玖便给了他答案。 “戎耳告知我,这名上等碧羽竟是由那毒牙部族的蛇立大人送来的,可对?”就听乌玖率先问道。 “正是。”在下不该欺瞒大人的,图旁一早便知此事要露馅闻言便干脆的人了错。 “这么说,你也知道那蛇立跟冷杉郡府关系密切,特意安插-了这名高阶狱卒来我部,意图蛊惑我部族长大人这件事了?”乌玖深的转冷道。 “不知!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阿,我带这碧羽来,只是为了讨好族长大人,绝对没有别的心思,天地可鉴,上神可鉴啊!”这下,图旁恨不得指天发誓,以证自己的无辜, 可乌玖却不给他自证的机会,闻言,面色沉了下来,冷哼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大人这下倒是推的一干二净了,但刚刚那些话是你亲口说的,这人也是你亲自带过来的,你让我如何尽信?” “碧羽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情阿。”图旁被逼到墙角,颇有些百口莫辩。 乌玖看着瑟瑟发抖的图旁,轻叹了一口气,仿佛施恩般地道:“这样吧,有关部族存续之事跟那碧羽此番前来的意图,这两件事,你总要跟我细说一样,否则,您此番前来的诚意究竟有几何,我怕是要重新思量了。”他的语调不容置疑,而被他气势所摄终于瘫坐在了地上。 第一百零一章 101 乌玖将图庞一直送到了部族外,他的随从早已等在那里, 就见他们正围着一辆崭新的车架啧啧称奇, 见到图庞走来, 立刻围了上来,有那走在最前面的, 已经兴奋的叫嚷起来:“大人, 这是族长大人送给我们的礼物哩, 连同这车架, 全都让我们带走呢!” 其他人都狠他率先出言, 也不管不顾起来, 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刚刚收到的招待,除了这一车的礼物,还有额外获赠的疗伤用的特效伤药以及从未品尝过的各类美食,在他们口中,这最开始仿佛龙潭虎穴般的混居杂部,俨然褪去了恐怖色彩,变成了亲善友好的安乐富庶之地,图庞静静的听着, 没有漏掉众人口中, 关于这杂部之中,建筑如何繁华, 族人如何友善, 器物如何精巧的赞美, 他的目光在一众俨然乐不思蜀的部族成员身上扫过一圈, 心底暗暗叹气,果真是无知者无畏,说起来,要不是他应对得当,他们能不能安然走出这部族,都还是两说。 不过,这种话放到这里,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图庞只得咧开嘴,应和这自己的族人们对于这混居杂部的各种吹捧溢美之词,心底不住安慰自己,如今,能这般须尾俱全的离开,也当真是可喜可贺。 乌玖将图庞面上的复杂神情看在眼里,不过倒并不放在心上,这世上,本就没有永恒的忠诚,部族之间,更谈不上什么真切的友谊,有的只有无数的利益纠葛掺杂期间,他要做的,不过是稍加挑拨,给自己的部族,占得一席生存空间而已。 眼看临别在即,他抬眼看向那图庞,笑着道:“这车架跟礼物,便算是送给贵部压惊了,至于那碧羽,我就留下了,代我跟蛇立族长道谢,”图庞闻言,眼皮一跳,乖觉的连连点头,心底根本不敢细思那碧羽最终的命运。 乌玖见他如此,也不多言,转开话题道:“我最后的提议,就有你代替我回去传达把,你们商量一下,若无异议,那便在五日之内给我答复,我想来不喜拖延,能快尽快。” 图庞想到屋帐内所说的一切,哪里敢还嘴,不由连连点头,只求尽快脱身。 乌玖见状,这才满意了,他以主人的姿态,送走了恨不得插翅离去的图庞一众,这才施施然往部族内走去。 戎骁默默的走到了他身侧,刚刚送行时,他全程没有多言,将交际的问题全都交给了乌玖,眼见那烦人的“访客”终于尽数离去,这才默默的凑过来,两人并肩走在部族内,乌玖一脸新鲜的看着部族内的一切,因为杂事繁多,他已经有多日未曾离开房间,刚刚听到那图氏族人们将部族内的一切交口称赞了一遍,这才惊觉部族内的变化,如今,当他用目光扫过周遭的一切,感受又有不同。 按照最初的区划,部族一共划出了六个大区,分别是行政区,种植区,生活区,制造区,贸易区以及兵营地,他们初到此地时,这里完全是一片荒芜的平地,旱季杂草生长起来后,更显杂乱,如今,经过阖部的努力,部族面貌焕然一新,不但族中核心区域的杂草全部被除尽,道路被完全平整了一遍,基本的区划轮廓已经隐隐可见,特别是兵营地跟种植区,一个因为设立最早,一个是因为投入最大,现在,已经颇具规模,乌玖从期间走过,听着兵士们整齐划一的呼喝,看着刚完成播种的田地间,刚冒出的新芽,即便向来不露声色,面上依旧难掩激动。 而这一切的成果,是他跟戎骁共同努力的结果! 想到此处,他不由默默的看了一眼身边人,对方自从那次对谈后,见到他时沉默了许多,行动上更是拉开了距离,虽然一切的关怀如故,但乌玖看在眼里,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两人一路沉默,戎骁一直把乌玖送回了居所,随后,才将早早准备的情人草拿了出来,最初,这花束他每天都会带来放到屋前的矮几上,慢慢的便摆满了整张矮几,后来有一天,他发现,那满桌的情人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粗糙的木质-插-瓶,他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的将当天的花束放到-插-瓶里,插-瓶里的花束一夜之后便会莫名消失,他便毫无阻滞的将新采摘的安放进去,如此往复,渐渐地又成了习惯。 看着重新变空的插-瓶,戎骁将手中的花束小心的放入其中。 乌玖默默的看着戎骁做这一切,盯着那艳丽的情人草,他不由回想起自己最初看到那碧羽时的心情,其实,面对那碧羽的挑衅,他完全不必要那般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但是,他没能控制住自己,一想到那碧羽是要送给谁的,他便心头冒火,若非压着性子,让戎耳将那碧羽提前带走,他无法想象被一再挑衅之后,自己会做什么,而这种状态,是他根本未曾料到的。 他,已经在乎戎骁,至此了么……! 乌玖恍然一惊,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心境,已经悄然有所改变,原本坚定的想要完成任务,不跟此境的任何人扯上关系的信念,已经不再那么坚定了! 乌玖微微垂下眼眸,将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惶压下,其实,从接到任务之初,他便测算过完成时间,这个宽泛的种田任务,细化之后,将变成了一个长久的基建任务,真正执行起来,漫长而复杂,几乎要用掉几十年那么久,而这几乎就是一生的时限了,戎骁所求的,不过就是这几十载的相伴,而自己心底所渴望的,不也是如此么,这凶险而陌生的世界,他不想踽踽独行,他想要跟一个人一起并肩走下去! 想通这一切,乌玖只觉心下一宽,长久以来那种心浮气躁的情绪消散不见,整个人豁然开朗起来。 戎骁最后将瓶中的情人草调整了一下,就听得身后有人曼声道:“明天不要再送情人草了,这花花期都快过了吧,每天找也麻烦,而且气味太香,我不喜欢。” 戎骁猛地回头,就见乌玖正懒散的坐在书桌前,支着脑袋看着他,他语调轻快,是十分正常的抱怨,丝毫不见上回那般的沉重。 对上戎骁的目光,他语调不变道:“换成别的吧,换点儿实用性强的。” 戎骁看着他,片刻后才道:“你想换成什么?” “青枝吧,”就见那桌案前的美青年思索了片刻才道:“这东西长的到处都是,香气不腻人,采摘起来也方便,鞣好了,不但能驱虫,还可以保存很长时间。”他兀自罗列除了一大串好处,最后才看向戎骁,征询道:“怎么样?” “好。”戎骁定定的道,这一刻,他面上沉冷的面具消散不见,神色里终于多了几丝往日的飞扬,仿佛长久的坚守,终于等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第一百零二章 102 图庞坐在车架中沉默的看着得自混居部族的“馈赠”, 他将所有的礼物一字排开, 依次看去, 却是三十根细编绑带, 十五双麻鞋, 十五套精美的手编麻衣,三柄簪珠木簪, 十五条盐熏兽肉,三十罐腌菜, 以及一小瓶散发着熟悉的清凉气息的药罐。 将其它赠物放到一边,图庞先将那伤药拿到手中, 将密封的伤药小心翼翼的揭开一个小口放到鼻尖闻嗅了一下,那带着浓郁药香味的清凉气息直接扑入鼻尖,图庞记得这气味,这罐中承装的正是那种特效伤药! 把玩着手中的药瓶,图庞眼中满是复杂的感叹, 要知道, 溪源之地,除了食物外, 药物是最为珍贵稀缺的物资,特别是这种能够起到立竿见影效果的特效药,更是能够轻易卖上天价。 作为一族之长, 图庞跟那些黑心的铄金商人打过太多次交道了, 他十分清楚那帮家伙究竟有多么贪婪, 如果这瓶药剂是放在商人们的交易棚中的话, 哪怕只有他手中这么一点,都会被标上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高价,而此刻,这珍贵又贵重的伤药,直接作为礼物,白白送给了他!当真是大手笔! 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小瓶伤药收进了怀里,图庞再度抬眼,正看到那堆放了整整半车的“礼物”,一脸复杂的扫过那一件件精致美丽的礼物,图庞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欣羡,他嫉妒着那灰羽巫祝的豪爽阔绰,毕竟,能够轻松地给出这么多,证明那部族之内存留的物资只会更多。 而嫉妒之余,图庞同样欣羡与对方强大的生产能力,将那一件件精美的衣饰拿在手中,依次看去,图庞很快便发现,这些衣物,不但样式一致,就连编织的手法甚至是织物每个孔眼的细密程度都大体相近,而能够将这些做到规制统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图庞自己的部族中,就有专门的编织匠人,那些人制作出的衣物,每一件大小样式都不尽相同。 而相较于手中这些织物,那些大小不一,形制各异的织物的差距便显现出来,首先,在制作效率上,便远远无法比较,而且,相较于那些粗糙的制成品,眼前的这些,才更能称得上是商品。 如果他的部族也能像这样进行制作……图庞心念一动,随即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这看似简单的分工合作有多么难以操作,他比谁都清楚,首先,他根本不相信,那些已然习惯了制作各自造型的匠人们,会心甘情愿的按照统一的规制制作成品,而且,他们也根本制作不出如此精美细密的纹饰,即便勉强学会了,效率也决计不会这么高,细想起来,几乎是每一个步骤,都难以达成,图庞摇摇头,放弃了这个极有诱惑力的念头,心底对于那神秘的混居部族的底蕴又有了新的猜测,其内,怕是有数量骇人的高阶匠人,作为奴隶,替那巫祝日夜赶工吧,图庞在最后不仅喟叹道。 若是乌玖能够听到他的这声喟叹,只会摇头失笑,因为,他们二人之间,存在着理念上的代际差异,这种用精细分工协调起来的工厂流程作业跟单纯的个人手工之间,相差的可不仅仅是几个匠人而已。 图庞兀自感叹了一番,再度将所有的物资清点了一遍,他本就长于计数,将所有数字罗列出来后,便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因为,他所得到的这些“礼物”数量上每一样都是三的倍数,很显然,这份“馈赠”所要赠与的对象,并不仅仅是他所代表的图氏部族,而刨去自己独有的这一份,剩下的两份究竟是要交给谁的,便很值得玩味了。 再联想到那巫祝交给自己的任务,图庞深切的感觉到,这平原一地,要变天了,随着这股强大势力的介入,此地原本的聚居者最明智的选择便是臣服,但某些原本身居高位的家伙,怕是连臣服这唯一的选项都没有,只因,那强者利剑所指,便是那最高的位子,若是不愿意让位,又无法战胜对方,那便只剩下被从高台斩落这唯一的结局! 这架载着满腹思绪的图庞在旷原之上飞奔,它们所去的方向,并不是图氏部族所在的河涧,而是有更多部族聚居的山坳一地。 第一百零三章 103 戎骁散营后直接去到了乌玖的屋帐, 后者像往常那样准备好了饭食, 等他一同进餐,戎骁先是将采摘好的青枝插进石瓶中,随后才走到乌玖近前坐下, 两人对桌而食,一切似乎都跟往日一样, 又似乎带着某些微妙的不同, 乌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那窗下矮几之上, 却见那束鞣好的青枝斜插在石瓶中,散发着清冽的香气, 别有一番意趣,他笑着收回目光,却见戎骁正直直的看向他,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撞, 随即缠到了一起,还是乌玖率先撇开了视线, 掩饰的轻咳了一声随后道:“昨日送走了那图氏族长,再过几日, 这周边的几个大族都会有些动作了, 我先给你交个底,咱们提早做好准备。” 戎骁见乌玖一脸“正色”的谈起了正事,不由失笑, 并不拆穿他的羞赧, 也正了容色, 静静听着。 说回正经事,乌玖登时自在了许多,就见他自说自话道:“说起来,你应该也知道,那族长前来此地的意图吧?” “似乎是要跟我们重新划分平原一地的狩区。”戎骁皱眉回忆了一下,随后才道。 “你怎么看这个提议?”乌玖笑着看向戎骁道。 “谁先占了就是谁的,有意见便凭实力来抢,不必跟他们多废话。”戎骁只道那图氏族长拿这件事来为难乌玖,闻言不由道。 “若是一味抢夺,两部矛盾会越积越深,一旦变得不可调和,日后,必定会有一战啊。”乌玖闻言沉声道。 “要战便战,何足惧哉。”戎骁闻言直言道,他口吻强硬,自然也是因为有着与之相匹配的实力,在狩区狩猎多时,戎骁的部众即便跟其他部族没有直接交战,对于相互间的实力也多少有些了解,戎骁是真的不惧怕他们,只因为真要对战起来,他有着必胜的把握。 乌玖见他战意昂然,不由摇头失笑:“你倒是将它们跟牧云匪部一般对待了”。 戎骁闻言也不否认,闻言不由挑眉道:“可有不妥?”他在牧云一地,率部讨伐匪部,早就习惯了用对抗解决冲突,而如今这些溪源部族,在他眼里,跟匪部也相差不大,故而,应对的方法也一以贯之,不过,见乌玖一脸不置可否,不由疑声问道。 “以战立威固然简单直接,但你可有想过,那图氏族长,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图氏一族,而是周边包括拗口一代的四支大部族,我族的勇士,可有做好,同时跟四部交战的准备?” 戎骁闻言,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迟疑了片刻才道:“若是倾全族之力,亦可获胜,只是……” “只是这样以来,伤亡便不可估量了,”乌玖接口补上了戎骁要说的话,:“而我们也会因为此战元气大伤,这平原一地,少了四个大型部族辖制,原本的平衡势必被打破,而元气大伤的我们,又无力弹压全境,届时,必将有宵小陆续来到这里,而我们,将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日夜提防周遭小型杂部流寇的偷袭,到那时,处理此战的后续收尾必将占用过多的时间跟经理,而少了四部的人口, 不论是我们的部族,还是这平原一地,想要再发展到如今繁荣的模样,恐怕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了,”摇了摇头,乌玖凝声道:“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就我看来,是我们的损失更大一些,因为我们不但折损了一大批成熟的兵员,还浪费了现在打下的好基础,更会让部族的发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入停滞,这实再太不划算了。” 乌玖口中所描绘出的未来景象显然似谁都不愿意面对的,一侧的戎骁终于不再坚持刚刚的意见,而是垂眸沉思起来,片刻之后才道:“如果不兴兵,你想要如何做?” 却见乌玖微微摇头道:“动用兵卒是我们的最后手段,虽然我不希望使用到它,但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我需要他们发挥应有的作用,而在此之前,我希望通过其他手段,既达成我们的目标,又将损失降到最低。”眼见戎骁认真倾听起来,乌玖温声道:“我们来到溪源,唯一的目的便是扎根此地,长久的发展下去,这平原一地一直延伸到最近的山涧与山坳口,全都是地势优越物产丰富的优质地域,而尤以我们所占据的这一片,最为丰饶,这是我们最初将部族建立在这里的首要原因,可你是否想过,此地部族众多,光是大型部族便有四个之多,而如此丰饶的一片地域,为何长久无人占据?这个问题,在鼹溪将周遭摸排过一遍,将地势人口资源信息全都呈递给我后,我倒是终于有了答案,轻出一口气,乌玖从容道:“根据鼹溪的资料,这周边所谓的四大部族虽然有优劣之分,但实力相差应当十分有限,特别是前三个部族,没有一个能够以压倒性的姿态战胜其他部族,没有绝对的最强者,自然,也没有人可以一口将这片最肥美的地域完全吃下了,所以,这片最优质的土地资源,处于长期无人“认领“的闲置状态,应该是周边部族相互竞争后妥协的结果,”乌玖一针见血的道,直接指出了四部之间的核心问题所在。 “但这种微妙的平衡,因为我们的到来,被打破了。”戎骁很快跟上了乌玖的思路。 “没错!我们的到来不但打破了原本的平衡,而且,还直接触动了这四个部族的利益,因为我们所占据的这片肥美的平原,是四部原本计划里,最终胜出者的辖区,而我们直接占据了这里,在四部眼里,无疑是占有了属于胜者奖品的“小偷”,这自然无法被容忍。而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来找麻烦,最大的原因,是我族足够强横,让他们有所忌惮,而我们过来此地的时机,正好在冬末,那时平原一地道路不畅,鸟兽绝迹,我们跟他们之间,还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四部之间,也缺乏联合的契机。 但是,随着旱季的到来,一切都已不同,雪化之后,平原是狩区所在,为了争抢物资,将我们逐出这里是最好的选择,而为了将损失降到最小,四部合作,将会是必然的结果,他们占据此地多年,既相互竞争也偶尔扶持合作,必然有些默契,便是不兴兵刃,他们合作起来,打扰我们正常的生产秩序,也会给我族发展带来不小的威胁,这些全都是隐患。 “如果他们最初是这种打算,又为何要向我族示好?”戎骁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为了刺探虚实,同时观察我们的反应,那图氏以交好的姿态出现,又带着大批的礼物,我们必然要将之请到部族内,以示诚意,届时,我族内部的发展情况,这名使者自然一目了然,若我们见财起意,一口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出让了原本占据的狩区,接下来,试探会更进一步,因为,他们借此看到了我们的息事宁人的态度,而这份“软弱”,势必让他们变本加厉,若我们稍有反抗,也给了他们合力打击的由头,”乌玖分析着情势,神情也跟着冷凝了下来:“若我们为了保住现有的一切,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那一刻,也将是我们自动退出这片地域的时刻了。”说道这里,乌玖的语调转为轻松,就见他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道:“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的部族实力,跟这四部在伯仲之间,他们合力,足以轻松碾压我们,好在,这样的假设并不存在,因为,我族的势力,比他们全部加在一起,还要强出不少!而这样的差距,就给了我们可操作的空间,只要我们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再许诺出足够的好处,当那四部联盟瓦解之时,原本制约我们的那个核心矛盾,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你才会给那图氏如此多的礼物?” “礼物,既是诚意,也是实力的展现,毕竟,一个部族的生产力如何,看看制成品便一清二楚,你跟鼹溪已然展现了我方军力,再加上生产能力,这便是我方的综合实力,而这些,足够震慑住他们。” “那四个部族,你要如何断开他们的联系。” “那四部原本就不是铁板一块,不过是共同的利益让他们暂时凝聚在一起而已,我要做的是分而划之,打破他们原本的同盟,将更多的势力,划归到我方的阵营里。” “你用什么说服了那图氏?” “我并没有说服他,只是因势利导而已,”乌玖摇头道,见戎骁一脸莫名,他温声道:“你可知道,那图氏最初,想要将我族的狩区划到哪里”就见他用手沾水,随意画了地形,指着临近荒原的那一片道:“这便是他们最初划定的狩区范围,不但距离部族很远,而且,临近荒原,也十分危险,我自然不会同意这样的划分,于是,我提出了全新的划分方法,”就见乌玖指着另一块地域道:“这片距离我部最近的狩区,正好是咆哮部落的狩区,我提出,将两片狩区互换,并要求图庞代为传达我的意图,这样一来,其他三部的利益并无折损,唯一受到侵害的只有一个部族而已,算是将损失降到了最低。”说到最后,乌玖不由的哼笑道。 “那图庞同意了?” “自然,”乌玖点头道:“他不但同意了,而且答应我,去说服另外两个部族,剩下的两部,应当也会同意这样的安排,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为了别部的利益,招惹棘手的对象,只要保持沉默,就有好处拿,何乐而不为,这咆哮部族,在这四部之中,实力最强,一直是整个四部联盟的首脑,但这样的安排,必将让他独木难支,当然,为了让这一切更加名正言顺,我特意安排了赛事,这部族的划分,以最终的赛事为准。” “赛事?” “是的,小组对抗赛,每个部族出十人对战,死活不论,依靠胜率排序,优胜者,将可以率先选择狩区,我欲在部族外三里处,设立比赛专用场地,这赛事,每年举行一次,做成管理,狩区的划分,则按照每年的比赛结果最终决定。”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戎骁见乌玖兴致勃勃的计划着比赛,不由有些困惑的道。 “这好处可大了,”乌玖笑盈盈的道:“届时,赛台周边,将设立设立商铺,售卖跟展示部族的所有工艺品,部族外延,将划定食饭堂,族内的加工食品,将加价售卖,参与赛事的战士,将得到我方提供的小份伤药,实时展示伤药的治疗效果,跟我族结成友好同盟的部族,可以用等价的物资,换取伤药以及各类特效药,如果这次的赛事足够精彩,将会有无数人化作传声筒,将这件事传播开来,并将我族的优质成品推销出去,而随着赛事的影响加强,以后的年份,我们还可以邀请更远的部族前来切磋交流,顺便兑换他们的优质制成品。” “你真是……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生意。”戎骁不由惊道。 “这是打开商路的最优方式,毕竟,相比通过产品日积月累的增加口碑,这样提前制造足够的噱头,让人带着好奇自动前来,要高效的多,而我们的商品也足够吸引人,以后,随着商路打开,那里将会越来越繁华,形成我族外延的固定集市。”乌玖自信满满的道。 “你的计划倒是不错,但你可想过,若是那咆哮部族,不满意这样的划分,闹将起来或者直接不来,又该如何?”戎骁不由道,在他看来,一旦这赛事的消息传播开来,那咆哮部族的首领,但凡有些脑子,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安排。” “他同意与否并不重要,只要其他三部同意,并且如约前来,将这赛事进行下去就行了,毕竟,不来的人,便可自动视作弃权啊,弃权便是最末,多简单的道理。” 乌玖摊开手,一脸无辜的道:“当然,若是那咆哮部族的首领,真的没有眼色的闹将开来,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有头,兴兵伐之,想必,剩下的三个部族,应该十分愿意接收那覆灭的咆哮部族,所遗留下来的财产。”乌玖说道最后,口气转冷,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森然:“没了那咆哮部族,虽然原本的平衡被打破了,但是,有其他三部的存在,平原一地不会乱起来,而我们趁势填补上这个空缺,岂不正好。” “所以,那咆哮部落不论如何,都会来了。”戎骁不由道。 “没错,如果不想造成最坏的结果,他们必然会来,而他若轻易退了这一步,以后,这平原一地最强势力的名号,必然易主,而我们不论是步步紧逼,还是慢慢消磨,最终,将这个部族清出这里,将成为唯一的结果,而这,也是他们用在我们身上的手段,尽数奉还,算是回礼了。”乌玖笑眯眯的道。 戎骁见状,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将对方原本用在他们身上的计策倒用回去,也不知那图庞归程时想到此点,会作何感想。 “若是一切都能按照你所说的发展,那我们的发展速度必将抬升一阶,你我亦可无虑了。”他由衷的道。 “但,一切究竟会如何发展,我们都无法估计,所以,在保持乐观预期的同时,我们还要做两手准备,”乌玖止了笑意,正色道:“我刚刚所说的这一切全都是我的设想,是所有先决条件都能达成后导出的最优结果,但任何事情都会有意外发生,就好比图庞看不清形势,阳奉阴违,拿了我们给予的好处,却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甚至见财起意,添油加醋的煽-动其他三部,合力攻击我们,一旦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们势必要出动部族的兵员,应对可能发生的混战了。 “这就是你刚刚所说的,最糟糕的情况?”戎骁闻言不由道。 “没错,”乌玖点头道:“所以,这支兵员,将是我们的底牌,在最后的最后,穷尽一切手段,都不能让诸部服从的时刻,我们只能动用他们动手清除掉这些可虑的隐患,哪怕,因为这些部族的覆灭,造成周遭局-势的动-荡,哪怕因为连日的混战,造成部的发展陷入停滞,也在所不惜,因为,一旦混战开启,便是决定部族存亡的时刻了。” 乌玖一脸郑重的说道,戎骁也跟着端肃了起来,沉声道:“放心吧,即便这最糟糕的时刻真的来临,情势也不会像你说的这般糟糕。”对于兵卒的战力,他有着充分的自信。 乌玖闻言,不由笑着看向他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两人说了半天话,桌上的饭食早就冷了,乌玖打开戎骁伸向主食的手,将两人的饭食全都拿到了篝火架上复热,他做着一切十分自然,仿佛往日的那份亲近重又回来了。 戎骁摸了摸手背,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乌玖没有发现戎骁神情的变化,此刻的他正小心的看着篝火架上的饭食,这种简易的装置十分不好掌握火候,稍有不慎饭食便会被火焰的热力烧糊,乌玖自然十分专注,不过,这显然并不是他惯常做的事,戎骁看了几眼,见他虽手指灵巧,却不得其法,不由也凑了过去。 两人凑在篝火前,距离感顿时消散无踪,乌玖感觉到戎骁清浅的呼吸声,不由心中一滞,他手指微顿,随后,整个手腕被拎了起来,却是在他愣神的片刻,戎骁看到一侧的火焰高炽,怕他被伤到,直接出手了,似是看不下去乌玖那笨拙的手法,戎骁直接将他别到了一边,自行处理了起来,乌玖见状有些悻悻,此刻,他两人坐在一处,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这让乌玖有些恍惚,上一次,他们坐的如此近的时候,已经是许久之前了。 怀念、窘迫跟羞赧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乌玖下意识的开始没话找话:“对了,我在那图庞身上还套出了不少信息,你可知,那图氏一族,最大的财源是什么?” “说来听听。”戎骁看了乌玖一眼,自然看出了他在没话找话,但还是很给面子的道。 “这图氏一族,最大的财源之一,是贩卖族人!”谁知,乌玖一出言,便语出惊人。 “!”戎骁不由吃惊的看了他一眼,略一思索才道:“图氏多子,在牧云,倒也不是秘闻,小部之中,常有图氏遗弃的子弟生存。”牧云一地,几乎所有杂部跟匪部戎骁都去过,对于部族的成员组成,自然十分由发言权,这些混居部落中,几乎每一个都有图氏族人存在,数量还极为可观,此时听得乌玖提起话头,不由也想到了这一层。 却见乌玖点头道:“图氏多子,但战力不强,即便抚育成年,光靠人数优势,也竞争不过更加强大的魂勇者,而一旦人数超出了部族承载的上限,甚至会威胁到部族存续,毕竟,中小型部落,能够获得食物的途径是十分有限的,养活不了如此众多的人口,而一旦超出一定的上限,较难存活的新生儿以及老弱,便会被部族驱逐或者遗弃,那些混居杂部中,说不清自己身世来历的兽人,怕是有大半是刚出生便被遗弃的图氏族人。”乌玖不由跟着感叹道。 “那你所说的,贩卖族人,有是怎么回事?”戎骁将热好的饭食重新端上案几,转头看向乌玖,追问道,这次,倒是真有了几分兴致了。 却见乌玖不知是赞许还是讽刺的叹息道:“那图庞倒是个人才,竟从部族特性中发现了商机,他将部族的人口,控制在维持存续的基本数量,而每年多出的人口,只留下觉醒了魂力的,剩下的,则统一抚育到一定年岁,当做是奴隶,售卖给游商,普通的下奴,只能充作低等仆从,价格不高,但是,数量多了,便格外可观,而这批奴隶换到的羽币,则进一步被置换成羽族跟粮草,保证族内剩余人员的存续,如此往复,多年以来,竟也积攒了不少身家。” “竟是如此。”戎骁也不知说什么好了,那图庞的商业头脑固然够强,想出了这种旁人未曾想到的生财之道,但他这样,将族人毫不怜惜的当做商品售卖的行为,也着实令人不齿。 “我族定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最后道。 “自然,不论遇到何种情况,我也不会将自己的族人单做商品,进行交易。”乌玖先是跟着点头,随即又笑着道:“不过,购买奴隶,填充我们的人口,将他们变成我们的族人,这种事情,倒是可以做得,说起来,啮狡去溪源大市购买奴隶也有许多天了,应该快要回来了吧。”说道这里,乌玖不由想起了久未露面的啮狡,对方被他派去购人,填充部族人口,已经带着他的战俘大军,深入溪源多日了。 “应该快了吧,”戎骁见乌玖提起啮狡,不由兴趣缺缺的应道。他对啮狡成为乌玖唯一的血契奴隶这件事,仍旧心存芥蒂,看那啮狡十分不顺眼,只觉得对方跟乌玖之间太过亲近了。 而乌玖对于戎骁心底的不虞毫无所觉,仍旧念叨道:“若是啮狡能在这几日赶回,有了战俘营在,我部的战力又能提升一层,便是混战之中,也能多几分把握了。” 便是那家伙不在,混战也必定胜的毫无悬念。戎骁闻言,不由腹诽,他着实不愿意再跟乌玖继续有关啮狡的事,不由转开话题道:“你刚刚说贩卖族人是那图庞生财的途径之一,那就是说他还有其他生财的途径了?” “自然,另一个生财之法,顾及你也想象不到,” 乌玖立刻被引开了注意,顺着戎骁的话头道:“这支外迁的图氏部族,有一个秘法,能够让拥有魂力的族人,将所有魂力全部聚集在激发嗅觉的脉轮上,这种激发没有其他效果,唯一的效用是能让他们对于妖鬼的气味格外敏感,有那天赋卓绝的族人,天生便可以感知十里之外的妖鬼动向,若是配合以速度见长的部族合力布下陷阱,就可以捕捉低等妖兽了。” “捕捉妖兽,这便是他们的生财之法?”戎骁不由顺着乌玖的话头道。 “不止如此,他们不仅仅自己亲身去捕捉妖兽,那图庞,还将那嗅觉感知格外灵敏的族人,充作向导,介绍给想要深入外域捕捉妖鬼的部族,族人死活不论,出发之前,先收取一笔不菲的佣金,若是这只队伍有所斩获,还要再收取一定比例的费用”乌玖边笑着边摇头道:“所以我才说,这图庞是个人才啊。” “如此说来,这图氏一族能在这溪源扎根,倒也不足为奇了,”戎骁听到这里,也不由跟着感叹,将自身部族的优势化作利益,并且榨取到如此地步,当真可以称得上“人才”了。 却见乌玖兴致勃勃的道:“我跟那图庞问了一些有关荒原外域的事情,待我们解决了这件事,以后,我们也可以去到外域逛逛,抓妖鬼,搜罗魂晶,扩充财源,顺便查探一下那边的地形地貌,说起来,我在试炼之地,翻遍了藏书中的所有类目,唯独没有发现有关妖鬼的详细记载,到时倒可以开开眼界了!”乌玖越说越兴奋,最后更是兴致勃勃的畅想起来,他这般雀跃的模样,到时终于有了几分年少时的影子,跟平日里端庄自持的巫祝大人,十分不同,而这种转变,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想来,也只有在戎骁面前,他才会展现这决然不同以往的另外一面。 戎骁静看着他,但笑不语,乌玖的愿望,他全都记在心底,自然也会将它们一一实现。 第一百零四章 104 被乌玖默默念叨着的啮狡, 此刻正舒服的靠在一方软塌之上,他并没有以烁金部族人的身份出现, 在成为乌玖血契奴隶的那一刻起,他便失去了这个身份。 不过,即便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 啮狡还是轻易的成为了所有商贾的座上宾, 毕竟, 他穿着华丽昂贵的衣饰,带着众多凶悍的战奴,又怀揣着大笔的羽币, 这样的大卖家,足以成为所有商人追逐的对象, 即便他一直带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又如何呢,毕竟, 那羽币可是货真价实的! 而更让一众商贾津津乐道的是啮狡所要购买的“商品”, 这名神秘的大人, 购置的最重要的商品,便是“奴隶”, 他毫不挑剔,战奴,羽奴,甚至是普通的下等兽人仆从, 全都来者不拒, 不过, 他挑选仆从的眼光,显然不如战奴跟羽族,这名眼光挑剔的大人,能够轻易的分辨出战奴的优劣,那些忠勇憨直听话守礼的战奴,被他轻松的挑走了,被留下的,则是那些惯于偷奸耍滑,甚至暴虐凶恶的不好管教的,至于羽奴他更是眼光毒辣,每每能从人堆里,将那些更温驯,生育能力更强的挑选出来,让那想要将优等跟劣等充作一堆,打包出售的商人悔痛不已,不过,这眼光独到,精明异常的神秘主顾,在挑选普通下仆时,却是昏招叠出,每每被他选中的,全都是还未训练成熟,连礼法都未学全的“半成品”,这种仆人,能服侍好大人么,不聚众闹事,都要谢天谢地了,真是没眼光啊,哎,这主家竟然还买了这么多,难道要买一群闹事精回去养吗,真是无法理解啊! 不论诸多商人如何背后叹气,啮狡都坚决的执行着自己的采购计划,即便有那好心的商人劝说,也毫不动摇。只因他的买人思路,跟以往的那些主顾全然不同,这群奴隶购买回去之后,是真的要成为部族成员的! 那战奴自然要挑选训练好的,只有打断了脊梁回程时才能足够温驯,只有真正经受过被奴仆咒言驱使的苦楚,在被主人释放后,才能真正感恩戴德,只有足够的忠勇正值,在面对如此的恩情时,才能对恩人忠心不二,羽奴亦是同理,在商贾手中经受了一切,回到族群里,才能倍加珍惜眼前的一切,不会轻易生出二心。 至于这些下等仆役,要求则要变一变了,啮狡知道,乌玖对于部族内没有魂力的族人甚至老弱,都能做到一视同仁,他本心里,是不希望族内形成层级划分的,而这,便需要这些下等仆役保有些许“人的性情”,而不是真正变成一件能够喘气的器物,身为一名烁金部族的成员,常年经手奴隶贸易的啮狡太清楚训练外城的下等仆从究竟是什么模样了,那些,已经不能再算作是“人”,因为,他们脑中,除了卑微与服从,还有那些服侍他人的技巧外,不再剩下任何东西,让这样的“人”在部族内行走,无疑会破坏族中原本的平衡,而这是乌玖绝对不会允许的! 舒服的斜躺在软塌上,啮狡目光老辣的扫过商人们呈递上来的奴隶,意志坚决的执行者让所有商贾们费解的选人方法。 而除了大肆撒钱买人,啮狡所做的另一件事,便是推广永泰部族内的制成品。 随着啮狡的离开,一个溪源新兴的神秘部族,能够制作精美的衣饰,器具,甚至药物的讯息,开始在商人们之间,慢慢流传开来。 第一百零五章 106 毒牙部族, 位于平原拗口和山岭交汇的地带, 跟冷山郡仅有一山之隔, 不但道路不畅, 而且临近边郡, 虽然有舒适的天然岩洞群可以栖身, 但着实算不上安全。 以往,图庞一直困惑于蛇立的部落选址,毕竟, 这个物产稀薄又交通不畅的位置,根本没有什么优势可言,更为可虑的事,毒牙部落背靠的那片山岭,有一部分跟冷山郡都的辖区直接接壤, 常年有来自郡都的兵卒在那里来回巡视,想想就令人胆寒。 像他们这样脱出泽地范围的外域部落,稍有不慎,便会被当作匪部, 遭到各郡正军的搜刮, 像图庞这样交友广阔的部落首领, 每旬都能听到无数起类似的传闻,那些在溪源艰难存活的更为弱小的杂部, 但凡跟各郡边界稍微临近一些的, 无不有被劫掠威胁的经历。 曾经, 图庞还为此热心的提醒过蛇立, 有关这部落选址的不妥之处,岩洞虽然舒适,但是后方防守空虚,等于直接将自己部落最薄弱的部分-暴-露-给了冷杉郡都,这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若是遇到临时起意,想到进行劫掠的兵卒,逃跑都成问题。 曾几何时,图庞像这样语重心长的全说过蛇立,毕竟,他跟他同事这平原地带的四大部族之一,图庞自认为两族之间还是应该守望相助的。 如今再回想往事,图庞不由感叹,那一刻天真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啊,他也终于理解了蛇立那时一脸似笑非笑,仿佛混不在意的态度,毕竟,自己的担心实在太过多余了,他所忧虑的那些凶悍的兵卒,跟这蛇立族长原本就是一伙的,甚至可以说,这个毒牙部族本身,就是那郡君的私产,是他们安插在外域的眼线! 一时间,过往一切让人困惑的是由也终于有了答案。 难怪那蛇立一族初到此地,便表现的如此阔绰,不但带着大笔的碧羽币,还能源源不断的搜罗到珍贵的碧羽。 难怪那向来严苛的冷山郡都能容忍这个外域部落,在自己辖区附近安然发展如此之久。 难怪这名不见经传的部族,能在数年时间里迅速崛起成为这平原一地数一数二的大部族之一。 图庞回想过往一切善意的提醒,只觉得那一阵郁怒,毕竟,没有人愿意像个像小丑一般,成为被戏耍的对象,而彼时自己的一切表现,落在蛇立眼里,无疑跟小丑无异,谁都不愿意被愚弄,即使是向来左右逢源的图庞也一样。 挟着这股怒气,图庞显得格外理直气壮。 他一把将手中的石碗丢在桌案上,神色俱厉的道:“你是冷山郡郡派来的奸细,你们一部全都是!以前我就是太相信你们,才会被你们所欺骗!” 图庞直直盯着面前的男人,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丝细小的情绪波动,在他以往的经验中,突如其来的质问往往能让对方在猝不及防之下泄露破绽,这个小诀窍让他在谈判中无往不利,可惜,他的绝招在今天失效了, 坐在图庞对首的男人,面容一丝不变,一双狭长的眼眸依旧是惯常的慵懒模样,面对图庞的质问,他只是略微诧异的挑了挑眉,这种略带疑问的惊讶着实看不出任何的异样,而相较于安坐着的男人,反倒是图庞,更像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 “奸细?”蛇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将杯中的冷酒轻酌了一口,冲着图庞曼声道:“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不要再装相了!”图庞气哼哼的道:“碧簪,就是你送给我的那只碧羽自己都说了,他是属于郡都郡君的,是放在各部首领身边刺探信息的,亏我还那么信任你,将他当作礼物送给了别人!”一想到在乌玖那里吃的闷亏,图庞心底的郁怒又加深了一层。 “哦?这些都是碧簪给你说的?“这下子,对首的男人终于有了几分兴趣,就见他抬眼看向图庞,面上依旧带着惯常的似笑非笑的神情,语调轻柔的道:“那,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图庞对上他的视线,不由的呼吸一窒,只觉得这一刻,蛇立阴柔俊美的面上,莫名的出现了几丝危险的气息。 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图庞将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感觉很不好,对危险格外敏感的他只觉得这一刻,自己仿佛被某种致命的天敌盯上了一般,而他并不知道,就在蛇立笑眯眯的跟他问话的时候,岩洞入口处首位的毒牙族卫兵,已经默默的将大门整个堵住了,图庞的那群毫无所觉的图氏部中,全都被拦在了外面。 第一百零六章 106 从乌玖那里得到的一车财货, 图旁准备吞掉蛇立那一份! 虽然乌玖在给予之初,便暗示了他应该如何划分它们,但图旁贪婪的秉性,让他选择了更加“经济”的解决方式,毕竟, 他掌握着一条有关毒牙部族的惊天秘闻, 光是这个把柄就足够让蛇立就范, 既然如此, 那何必浪费手中上好的财货呢。 除了手中所握的秘闻, 另一个让图旁如此肆无忌惮的,是一直以来, 这里在她心中的“定位”。 在图庞眼里,蛇立跟他一样, 都是依靠“贩人”为生的生意人,虽然他们售卖的“商品”在价值上略有出入——蛇立大多数时候售卖的是更为珍贵的羽族而非多余的族人,但两者在本质上并无任何不同。 自诩生意人的图旁一直以来对“生意人“的定义全都是略显怯懦不轻易沾染是非的, 毕竟, 一团和气才能聚拢财富, 不惹得旁人觊觎, 并不是所有行商都能成为像铄金部族那样强横的商贾联盟可以在整个荒川泽甚至外域地带横行无忌, 更多的商贾还是如他这般弱小的,需要谨小慎微低调行事的。 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部族都过的顺风顺水, 图旁习惯了用自己的生存经验揣度所有“弱小”的行商。 而蛇立从史自终的表现都没有超脱出这个既定印象, 除了偶尔精明的让人有些讨厌以外,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温和好说话的。 这个固有的既定印象,消磨掉了图旁对蛇立的警惕心,他或许会惧怕狮斑的跋扈,彘午的蛮横,但是,他从不畏惧蛇立,因为蛇立从未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即便毒牙部族在扎根此地数年后,便稳坐平原第二大部落的交椅,但图旁依旧不会对蛇立心存畏惧,因为,他认为这座次,不过是蛇立讨好了狮班才得到的,有了狮班的支持,彘午才不敢相争,一切全都是狮班为了均衡平原诸部实力作出的选择,蛇立不过是个幸运儿,他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当然,唯一能让图旁服气的只有蛇立的左右逢源,他虽不及自己能言善道,但总能不声不响的达成目的,但这算什么实力呢,在以战力说话的溪源一地,这点能力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在从乌玖那里听说了有关这群碧羽的来历时,图旁心底首先升起的并不是惊惧而是算计,他开始认真的思索如何用这条要命的讯息从蛇立那里榨取一些好处,将这件事的利益最大化。 至于恐吓对方后,是否会引起什么麻烦,图旁虽然略有担心,但也十分有限,毕竟,在图旁看来,蛇立身为蛇裔,出身并不高,加上魂力低微,注定不是什么关键角色,他甚至已经“猜测”出了对方在整个事件中的地位。 他肯定算不上什么正经的话事人,至多只能算是个低阶代理人,一个协助郡都的大人物做事的小角色,为了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他才一直以来低调行事,而这个一直被他紧紧守住的秘密,如今被他撞破了,对方势必要花费高昂的代价,让他保守住这个秘密。 一路上,图旁不断的推演着谈判开始后,整个事件的发展脉络,他甚至已经想象出了蛇立骤然听到他的发言后,惊慌失措的神色,甚至于,他已经思考好了,究竟让蛇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会继续保守这个秘密。对于事后索要的财货数目,他都暗暗有了打算。 图旁坐在车架上,做了一路的美梦,但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他的预料,眼前的阴柔男子面色如常,面对他的质问,依旧面色如常,甚至还一脸玩味的询问起了碧簪所说的全部内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而在这温言询问的表象下,图旁嗅到了一股令人畏惧的肃杀,眼前之人,仿佛突然卸掉了往日温文的面纱,露出了狰狞的毒牙,变的异常的可怖起来,但此刻,图庞想要后悔,已经晚了。 一股威压向他袭来,那绝对不属于低阶魂勇者! 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回身却见大门处不知何时已经被守卫围住了,而他带来的随从全都消失无踪。 图庞惊骇的回过头看向蛇立,却见后者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神情依旧平和慵懒,他指了指图庞的桌案,示意他重新坐回去,但这个如同邀请一般的示意,在此时此刻便多出了几丝强迫的意味。 “你们不能扣押我,我在部族外还留有手下,如果我没有按时回去,你们的阴谋将传遍整片溪源!”图庞本能的感觉到不对,但还是下意识的想要威胁一下对方,他在来到蛇立部族前,将盛装这礼物的车架留在了部族外,并留下了几名族人看守,毕竟,这些财富有些来历,他有想要私吞,自然不能让蛇立发现端倪,而此刻,这件事被他当成了救命稻草,直接说了出来,只为了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哦?他们在什么位置?”蛇立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个问题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蛇立扬了扬手,门口一名守卫便恭敬的行礼后退走了,眼见那守卫消失,他这才重新看向图庞,眼见对方还在硬撑,他一脸随意的道:“你口中的那些族人,我的兵卒已经去寻找了,如果找到了,便一切好说,左不过是将你们全都留在这里而已,若是没能找到……” 他充满恶意的沉吟了一下,图庞只觉得整个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却听得对方道:“若是实再找不到,那没办法,只能让图氏族裔消失在这平原一地了,想来,若是族裔都不在了,你那几个零散的族人最终也只能沦为其他混居部落的附庸,他们说出来的话,应该也不再会有人相信了吧。” 他似是在自说自话,但谁都能听出其中森然的威胁之意,在蛇立嘴中,灭掉一个部族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让图庞一阵心悸。 冷汗不自觉的从额角滑落,图庞最终还是战战兢兢的坐了回去,内室的气氛冷凝的让人害怕,图庞干笑了两声后才颤声道:“我不过说了几句玩笑,你这是做什么?”他徒劳的解释着,试图将这件事蒙混过去。 “玩笑?”蛇立意味不明的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随后摇头道:“但你刚刚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玩笑,你说我们整个部族都是奸细,贩卖碧羽意图不轨,这可是非常可怕的指控,如果不解释清楚怎么行呢?”他抬眼紧紧盯着图庞道:“而且,你说是碧簪告知你的一切,我也很想听听,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呢!” “他,他什么都没有说,都是我瞎猜的!”图庞开始极力否认起来。 “你这样说,就有些没意思了。”蛇立面色冷了下来,有些遗憾的低语道:“本来还想多留你一段时间呢。”随时漫不经心的语调,但任谁都能听出其内森冷的杀意。 图庞只觉得从没有一刻,自己距离死亡是那么的接近过,他再也不敢装相,几乎是立刻道:“不,不,我还有话要说,我想起来了,那碧簪所说的话,不是告诉的我,是那混居杂部的首领,是他命人问出来的,我只是跟着听了一耳朵,我知道,这些只是一些流言,流言而已,我会立刻把它们忘掉的!” 图庞紧张而焦急的说道,他是真的害怕了,再也维持不住最开始那傲慢自矜的模样,甚至忙不迭的开始“甩锅”。 “哦”蛇立微微眯起眼睛,面上的兴味更浓了:“你的意思是说,刚刚你所说的这一切,全都是那杂部首领告诉你的,然后,他让你用这些话来威胁我?”对于图庞的辩驳,蛇立自动做出了自己的理解。 一瞬间,图庞几乎想要承认了,毕竟,祸水东引总比引火上身要好受的多,他咽了咽唾沫,几乎就要点头了,谁知,那蛇立又道:“我记得自己明明是送了你一名碧羽前去讨好那杂部首领,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情况,你可要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我,若有欺瞒,我可不会轻饶你。” 蛇立仿佛看出了图庞心中所想,一席话,将后者满心的鬼蜮心思全都吓没了,他自问,他回想起乌玖说起那冷杉郡未来郡君时熟稔的模样,一时也分不清两者之间究竟是敌是友,若是敌人那还好说,若是以往有些交情,此刻不过是因为误会才生了嫌隙,那往后解开了误会,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权衡了一番,图庞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便将在那混居部落所经历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甚至是被乌玖逼问出的“生财之道”连同自己见财起意,暗动的歪脑筋,全都不敢隐瞒。 “我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请原谅我这一次吧。”说道最后,图庞垂头丧气的道,徒劳的请求着蛇立的原谅。 却见那蛇立饶有兴致的听完,最后才道:“那混居部族的巫祝倒是挺有趣。”他无视了图庞的求饶,而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更令人害怕。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刚刚受命离开的兵士已然归来,就见蛇立好整以暇的站起身来,冲着垂头丧气的图庞道:“来,带我去看看,那杂部的首领,究竟送了些什么礼物,竟能让你心生恶念。” 两人走到了屋帐外,却见那两得自乌玖部族的车架,正静静的停放在屋外的空地上,至于那几名被捉到的图氏族裔,以及最先跟图庞来到这里的同族,全都消失不见了,而图庞根本没有勇气去询问自己族裔的去向,先一步走到车架前,殷勤的拉开帘幕,展示其内精美的礼物。 “原本还要更多,不过有一些已经送给了彘午他们,这些已经是全部。”图庞可怜兮兮的道,他哀求的看向蛇立,期望自己此刻的坦白能够换来一线生机。 却见蛇立将那些堆叠在一起的礼物一一挑拣了出来,像品鉴商品一样翻看了一番,这份另图庞垂涎的礼品,自然也令他略感动容,而这还是送了一些给彘午后剩下的,可以想见那杂部巫祝的阔绰了。 蛇立比图庞看的更为深远,已然从这礼物中窥见了那还未曾打过交道的杂部究竟是如何的繁荣。 不过,即便是暗暗咋舌,蛇立面上依旧如常,就见他默默的将所有物品看过一遍后,这才转向图庞道:“你说那杂部的巫祝曾用一种伤药给你治疗,我看你手臂上的伤口恢复的极好,想必那药效果十分出色,怎么,这好药他竟没有多送你一份吗?” 图庞闻声,面色一苦,此刻的他不由深恨自己多嘴,也不知这蛇立的记性怎么会那么好,自己随口一句便被他记住了,但现下否认已经来不及,他终是苦哈哈的将自己小心翼翼贴身收藏的那份药膏拿了出来。 他一边转交还要一边替自己找补:“这东西着实贵重,我便没有跟其他礼物放在一起,一时忘记了。勿怪勿怪。” 蛇立笑眯眯的接过图庞手里的小药瓶,也不多看,直接收进了怀里, 至此,他从乌玖那里得到的全都被眼前的蛇立搜刮了个干净,但现下,后悔也晚了。而相较于失去财货的痛苦,图庞更为担忧的是自己眼下的命运,将药膏交出后,他立马紧张的望向蛇立。 却见对方沉吟了片刻 ,才冲着面若死灰的图庞大度的道:“既然那杂部首领将你作为话事人,我便暂且放你一马,毕竟,你还要去狮斑那里传话呢,至于那些碧羽的事,若是有任何风声泄露,我便带人去到河涧找你们,这句话我先放在这里,你事后可莫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若这件事是那杂居部族泄露的呢,毕竟,那杂部的巫祝也知道这件事啊,图庞在心底痛苦的道,可惜,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没有勇气问出口了。因为一时贪念,他不但弄丢了所有的礼物,还遭到了威胁,即便最终保住了性命 ,离去时,依旧懊丧至极。 蛇立可不管图庞是何想法,打发了图氏族人,他便将那药膏取出。 挑了一点放在鼻尖闻嗅了一下,蛇立眉头微挑,将手中的丢给了身边的部下。 “去郡都找碧钰,将这药膏还有这车架全都给他,问问他可有一名做了部族巫祝的灰羽旧识。”他命令道。 第一百零七章 107 丢失了全部礼物的图庞,最终还是要任劳任怨的完成乌玖的工作, 毕竟他可是乌玖委托的话事人。 空着手去见狮斑的图庞, 还没将乌玖的“宏伟计划”全部说完, 就引得上首的狮斑暴跳如雷。 就见那两米高的巨汉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怒意勃发的道:“那个狂妄的小子,还想重新划定狩区!他以为自己是谁?他难道不知道, 咆哮部落才是这片平原的主宰吗!?真是该死!!都是你们太多事,让他们等着, 还要预先进行什么协商, 早就应该听我的,将那部落驱逐出这里才对!” 他兀自喝骂了几声, 眼见那图庞一直不应声, 不由哼笑道:“那混居杂部的首领给了你什么好处, 竟能让你成为他的说客?那毒牙、鬃融部落可是也被收买了?哼, 便是你们全都袖手又如何, 便是我族本部的魂勇者, 也足够将那群卑微的杂碎全部清除出这片平原,我会带人直接踏平他们的部族, 杀光他们的族人, 用那巫祝的鲜血洗刷我今天受到的耻辱!到时候, 你们会重新明白, 谁才是这片平原之地的主人!” 愤怒的雄狮高声的咆哮带来了有若实质的威压, 图庞被那威压笼罩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但他却没有像往日那样低声下气的安抚愤怒的狮斑, 此刻的他,除了悔痛于刚刚丢失的财富外,本心里,也期待着狮斑这样的表现,毕竟,那混居杂部的灰羽巫祝虽然说得好听,一副真的要公平比斗的模样,但他的种种暗示,有让图庞不得不怀疑,对方本心里便是想要造成这样的结果,毕竟,狮斑暴躁易怒,如何能够安心听从旁人的“安排”呢。 当然,若是以往,图庞多少会有所顾忌,甚至考虑说出对方话中的暗示,指明其内的险恶用心,让眼前的狮斑多少生出些许提防,但那一车财货,让图庞在此刻生不起任何提醒的念头。 相较于一个喜怒无常的领导者,还是那阔绰大方的外来者更令人喜爱,即便那财货最终被截留一空,但谁能保证,以后对方心情好时,不会再流出些许来呢,那灰羽巫祝虽然说话绵里藏针,但总好过眼前刚愎的怒汉。 图庞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甚至于,他本心里,还在暗自期盼着狮斑盲目的冲撞过去,狮斑说得没错,只有强者才能成为这片地域真正的主人,至于谁更强大,只要真-刀-真-枪的斗上一场,就能看的分明! 而他,作为一个安全的看客,不论是狮斑最终取胜,拿那群混居部族的族人们祭旗,还是,咆哮部落落败最终被从这片地域抹掉,他图庞所领的图氏族裔,依旧是这平原一地数得上的大部落,没有战乱的侵扰,反倒能保存更多实力。 已然决定作壁上观的图庞十分确信,那干脆的手下了礼物的彘午以及截留了他所有资财的蛇立,恐怕也是一样的打算,至多不过是趁着两败俱伤的功夫,再多捡些好处。 就在狮斑气势汹汹的召集着兵卒准备一战的时候,图庞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而随着图庞“传话”结束,这本就不慎平静的平原一地,变得越发云波诡谲起来。 乌玖并没有过多关心图庞的“工作进度”,他心中笃定,只要对方将自己的话完全带到,事情变化顺着最初的计划前进,即便略有偏差,他们也并不害怕,毕竟,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战而已! 此刻,他正饶有兴致的接见着啮狡带回来的三位客人,那是啮狡在市集交易的过程里,精挑细选的三名潜在大买家,他们无一不是资财丰厚,对于啮狡所展示的货品颇感兴趣。 而除了这三名大买家,还有一些随同而来的小游商,甚至于在溪源一地游荡的落魄兽人,全都跟随者啮狡的队伍一路回来了,这群落魄兽人大多没了原本部族的庇护,又实力低微,无法融入其他大型的杂部,生活的艰难,见到啮狡出手阔绰的购买奴隶,有的甚至甘愿自卖为奴,啮狡并没有驱赶这群人,反倒是来者不拒,任凭他们跟随,只剔除其中故意生事,或者不服管束的,就这样,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集市开拔,一路南行,引得周边的大小部族惊诧不已。 啮狡归程时,没到一片部族较多人口较为密集的地域,便会摆开架势,设立临时的小集,进行交易,那些在集市内没有卖光的货品,或者交易到手,并不令人满意的货物,全都被放上了货架,而即便是这些被挑拣过后的残次品,依旧抢收不已,随行的客商自然也乐见于此,见状也都摆上了各自的货物进行交易,让这临时小集,变得愈发热闹起来。 而随着交易的不断进行,那远在平原一地的永泰部落的名声变得愈发响亮,随着那原本名声不显的混居杂部声望渐隆,对方将要举行一场盛会,重新划定平原一地狩区的信息,飞快的流传了出去,放出流言的人,绘声绘色的讲述着盛会当天将是如何热闹的景象。 “四大部族全都会去,平原周边地带的小部族也会去,那四部除了带着参赛的魂勇者,还会带着大批的货物,那灰羽巫祝会设立专门的交易区,可以以物易物也可以用羽币购买,赛事举行的地方,有专用的饭堂,每日的比赛都会开设赌局,只要带上一点小钱,博上一博,说不定回来时,便能带回溢满车的物资!” 传递流言的家伙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仿佛已然见过当日的情状一般,引得一众听者蠢蠢欲动。 “那日,会有一样的货品售卖吗?”刚买了一件新衣的羽族兴致勃勃的问道。 “比这些还要好,不但有新衣新鞋,首饰配件一应俱全。”对方笑眯眯的道,满口的做着保证。 “你可莫要骗人,若是当日未见到你说的这些物什,我可要令我的伴侣,寻你麻烦的!”那羽族听得眼睛发亮,但还是娇声“威胁”道,言下之意,却是已经决定要去了。 “放心,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保管你满意。”那传话的人笑眯眯的保证到,丝毫不把对方的威胁放在心上。 “你,你说的那饭堂中,可有今日卖的那些好吃食?”一名大腹便便的兽人紧跟着问道,他刚刚从啮狡的商铺中走出,两手举着的全是吃的,口中嚼着一块儿腊过的兽肉,口齿不清的问道。 “不但有,而且更新鲜,品类也更丰富,”那传话的人丝毫没有被问住,闻言立刻道:“我听说,那永泰部族内有一名擅长做吃食的羽族,每日的工作便是用上好的食材做出的,如今他们售卖的这些,便是那羽族研制的,想来,过了这么多天,新品应该更多了。” 那吃的满嘴冒油的食客闻言,不由双眼放光,缠着那传话者将那部族的地址问清楚了,这才笑呵呵的离开。 “到时,我便带着整部的人一起去,若是真的好吃,便索性在那平原一地安家了。” 那兽人食客临走时信誓旦旦的道,不得不说,即使在不同的位面,吃货的追求还是始终如一。 待那壮硕的吃货兽人终于离去,一名尖嘴猴腮的瘦弱兽人终于挤到了最前面,他目标明确,抓着那传话者的手便急声问道:“你说那盛会之日,会设立赌局,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那传话者嫌弃的将手臂从对方枯瘦的手抓中拽住,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宣传道:“赛事那几天,每日都有,赌金不限,拿上几个羽币,说不定回家的时候,不但能带回一车财货,还能顺便领个娇媚的羽族一并回去哩。” 那瘦弱的兽人得了准话,尖声笑着,挤出了人群,片刻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随着这三人的离去,那传话者认不得闲,因为,开始有更多人围聚了过来,有那来得晚,只听了半截话的更是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挤到前面,问个清楚明白。 但凡是人都有好奇心,也都喜爱凑热闹,在这片娱乐稀少的地域,突然出现的新奇事物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因为参与的成本极低,更是引得人跃跃欲试。 流言,即使口口相传,也拥有足够的流传度,一个部族,但凡有一两人问讯,整个部族便都能得到这个消息。 为了带动更多的部族,啮狡一路不紧不慢的往回走,等穿过下场的溪跳岭,离平原一地只有一日路程的时候,有关这比赛跟盛会的消息,已经跟永泰部落捆绑在了一起,传遍了大半个溪源!即便版本跟有不同,但却是成功的调动起了所有听者的好奇心。 虽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出自乌玖的计划,但当啮狡带着七支大小商队,数千奴隶还有近千人的随同者一起出现在部族外的时候,还是让乌玖大吃一惊,啮狡不愧是烁金部族着力培养的商贾,着实手段一流。 随着这群新人的到来,整个部族运转了起来,各组成员各司其职,尽职尽责的做起了各自的工作。 由乌八所带领的八名灰羽,开始将所有外来者进行分类登记,行商们全都被奉为了上宾,奴隶们则按照战奴跟普通奴隶的区别,登记了基本的姓名跟才能,羽族被妥善的安置了起来,这些工作本就是八名灰羽做熟的,如今虽然人数多了不少,但他们依旧能做到有条不紊。 至于那些随同而来的看不出族裔跟目的的兽人,则有戎耳出手,负责先行套话,筛出其中意图不顾或者居心叵测的。 相较于啮狡粗糙的筛选,戎耳的筛查显得格外严苛,一番手段使出来,倒是真被他发现了几名其他部族塞进来的“奸细”,对于这种人的后续处理,乌玖是不参与的,不过事后,他桌案上倒是多了几分有关溪源其他部族资料讯息,有些还格外详细,乌玖对此十分满意。 戎耳来汇报一切的时候,也十分得意,往日里对着同族使不出什么花头,如今对外人倒不必那么客气,这几日,他颇是逞了威风,戎耳的凶名,甚至在族外小范围的流传了起来。 谁能想到,他戎耳一年之前,不过是一名中等部族里不受重视的外围成员呢,即便是戎耳自己,想起这些,都颇觉感慨,对于对他委以重任的乌玖,也愈发忠心了起来。 乌玖接过了戎耳递上来的讯息汇总,眼见对方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不由疑惑的看向他。 “是这样,那群人中,还有一个,自称是喵族的传道小仙君,想要专门面见大人您。” 戎耳迟疑了片刻才道。 “喵族仙君?”乌玖疑声重复道,只以为听错了。 “没错,那喵族位于溪源北部一角,原本名声不显,最近这些年,因为出了个自称仙君总师的喵族族裔,这才声名鹊起,那喵族总师不但自己传道,还将整个部族发展成了信众,他被人推崇为仙君,他的亲传弟子则被成为小仙君,那些小仙君全都是狂信徒,这些年在整个溪源传道,听说信众还位数不少,我问过这次来的那些兽人,还有客商,全都听过那仙君的名号,甚至有的还颇为推崇,因着那仙君身份特殊,我也不好太过苛待他,只能先来请示大人的意思了。” 戎耳显然将一切都打听清楚了,见乌玖一脸疑惑,便将自己所知全都说了出来,最后才问起有关那仙君的安置,毕竟,那小仙君顶着仙君的名号,又有信众支持,若是太过怠慢,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的。 “你见过那仙君,可知他有些什么神通?”乌玖听着戎耳这样说,倒是真多了几分兴致。 “神通倒是没亲眼看到,那小仙君倨傲的很,见我是没有魂力的兽人,都不肯跟我多说话哩。”戎耳笑眯眯的给那小仙君上了眼药,随后才道:“虽然那小仙君不肯跟老朽多言,不过,这几日老朽倒是从旁人嘴里,打听出了不少有关那仙君的事,听闻,那仙君总师拥有神力,不但能预知吉凶,还有移山填海的神力,不但能让枯败的郁种重新成活,制造的药剂,更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呢。” 戎耳一边说着一边斜觑着乌玖的神色,见成功引起了对方的兴趣,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绘着图画的兽皮卷,递到乌玖眼前道:“这是从喵族流传出的仙君画像,有狂信徒喜欢张贴在自己的帷帐中,日夜祈祷,以求好运,” 乌玖扫眼一看,却见一名身形高挑留着三撇须的兽人出现在兽皮画里,这春秋笔法的画像也不知出自何人手笔,倒是十分传神,不但画的那兽人一派仙风道骨,还带了一点彩染的着色,而被着重染色的地方,却是那兽人手中拿着的一块儿铜镜大小的石头。 “听说那仙君总师有一枚五彩石,是神明所赐,跟仙君形影不离,而仙君正是用了其内的神力,才能有这么多神力。”戎耳见乌玖的目光落到了那彩燃的“仙石”上,立刻出言解释道。 “我记得,泽地所供奉的神明,只有下界的羽族,这喵仙君所代表的又是什么神明?”盯着图画中那留着三撇须,手拿彩色大石的仙君,乌玖不由疑声低语道,他抬眼看向戎耳问道:“你可知这些个仙君们要传教的是什么教派,教义又是什么呢? ” 却见那戎耳凑到他身边,小声道:“听说那喵仙君供奉的神明,是比下界的羽族神裔更古早的上神,这其中自是有些忌讳的,听闻那中都跟诸郡的大人们都十分反感,甚至想要尽绝此教,奈何屡禁不止,即便是在各郡郡都有零星的狂信徒。 而在这无人管辖的溪源一地,此教就更是兴盛了,便是那大型部族内并不显见,那混居的杂部,小部族,但凡受过仙君恩惠的,不论是得了吃食还是医治了疾病,何人不称一句仙君的好。 至于教义?小老儿还真是不大清楚,问来问去,每个人都有一套说辞,不过倒是都有一条,只要信那总师,信那仙君,便会有福报,至于其他,恐怕得等您亲自见到那小仙君,亲口问过了他,才能知晓了。” 戎耳将该说的都说了,此刻,便又委婉的问起了乌玖,有关那仙君的安置来。 乌玖原本被戎耳说的意动,但沉吟了片刻还是道:“先像那碧羽一样先单独安置起来,等我倒出空来再说吧。” 听过戎耳的“宣传”,物流倒是真想见见那小仙君,看看对方传的究竟是什么教,不过,眼下正是事关部族的关键时刻,他着实不能分神,那群新到此地的客商才是他需要最先照顾的对象,故而乌玖心底不过略一动念,很快便将这几份好奇心压-了下去。 戎耳一听这话,便有了计较,心知乌玖对这小仙君虽然十分好奇,但还是颇为防备的,如此,便是好吃好喝的先供起来,不让他见到旁人私自传教便罢了,得了准信,戎耳留下那仙君画像,便匆匆离去了,而乌玖当日,手握着画像,倒是跟戎骁多了一份谈资。 部族内的一系列安置在忙而不乱的有序进行,这些活计都是族内部众做熟的,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但落在旁人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特别是跟来的三名大商贾,他们本就是走南闯北,见惯了大世面的人,最初听闻这混居杂部之中掌事之一竟是一名灰羽,还心存芥蒂,但当真正到了这部族内,一切的偏见便全都消散无踪了。 部族内初具规模的兴盛模样暂且不论,但就族人们这份各司其职,各行其是的次序感,便是其他部族都没有的,难怪啮狡这样的人才,能够成为那灰羽的附庸,还是近乎俯首帖耳的听命于对方。 通过一系列观察放下了心中的成见,当这三名大商贾终于获得召见,联袂来到乌玖跟戎骁的屋帐内时,便十分自然的变得客气了起来。 乌玖用招待贵宾的规格招待了三名大商贾,美酒美食自然是少不了的,酒足饭饱之后,还热情的带着三名商贾在部族内参观,而有了乌玖的带领,这三人看到了这部族繁华的表象之下,支撑其不断运转的核心部分——工厂! 就见三座由石块儿兽皮跟木头搭建起来的阔大屋帐内,几十名工匠,正分不同的组别,制作着各类器物,那些制型统一的华服美饰,造型精美的石器骨器,就这样被源源不绝的制造了出来,这不是一个工人在独立制作,而是多个人在通力合作,负责裁剪衣料,打磨器具,描绘花纹,定形造型的全都是不同的小组,所有人只做手边的工作,这个分解开来的流程,效率提升了无数倍不说,就连成品也变得统一起来。 饶是那三名大商贾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大开眼界,紧跟着乌玖的步伐,听着他简略的介绍,恨不得拿笔记录下乌玖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是何物?”走过成衣工坊时,一名商贾指着一名兽人正在操作的器具奇怪的问道。 却见那名手指灵巧的兽人,在一架大型机器上,将手中的麻线左右穿插,细密的布料,很快便从机器中“流”了出来,这番神乎其神的操作,看的一众商贾啧啧称奇。 “这是纺织机,纺布匹用的,麻线纱线都可以进行纺织,这一次,啮狡带回了“棉花”,等再过几日,就能仿制棉布了,用棉布做成的衣饰,既透气,又舒服。”乌玖笑吟吟的介绍道,说的一众商贾一阵眼热。 “那这又是何物?”另一名商贾,指着一台形制稍小的机器又问道,他已经看出来了,那名操作的兽人就是用它来缝合裁切好的布匹的,比起手工制作,这样不但效率更高,针脚也格外细密。 “这是手工缝纫机。”乌玖顺着他指向的方向,信口道:“用来缝合布料的。” “这机器作价几何?可否售卖给我?”那商贾当即便道。 “若是这织布机跟缝纫机一并售卖,我可出高价。”另一名商贾也不甘示弱,闻言,立刻道。 “还是卖给我吧,我出价肯定是最高的。”第三名商贾生怕被落下,闻言忙不迭的道。 三人对望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势在必得,最终齐齐看向乌玖,等待他的决定。 面对一脸热忱的三名商贾,乌玖不急不慢的道:“三位都是啮狡请来的贵宾,既有所求,我定然会尽量满足,不过是几台机器,不值什么,只要诸位出价合理,展现出足够的诚意,我不但会将机器尽数卖给大家,还可以提供技术指导。” “何为技术指导?”眼见乌玖说的大方,一众商贾都是眉开眼笑,便有一人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技术指导,顾名思义,便是将使用的方法教授给大家,他指着那纺织机道,你们现在看那兽人操作的容易,真要上手,还需要一些技巧跟时间哩,不过大家放心,只要购买过机器的,我部都可以免费教授一名兽人,这机器的使用方法,包教包会。”听着乌玖这般贴心,一众商贾更是心中妥帖,心中不多的几丝顾虑也消散无踪了。 而在后来的“参观”中,乌玖又陆续介绍了打磨石器的打磨机,制作陶器的拉胚机,只看得一众商贾亮眼放光,恨不得全都搬回家去。 说起来,乌玖口中的这些机器,跟前世还是略有出入的,此刻不过只借用了名词,机器自然不是乌玖制造的,他只负责提供思路,剩下的,便由一众匠人群策群力的进行研发。 一个冬天的时间,这群匠人除了每日的生产,主要的工作便是研究“机器”,而此刻,便是这一冬成果的机体展示,长久的积累,在同一时间现于人前,这效果自然是颇为震撼的。 说起来,很多生产工具本身便是源于手工业者的智慧,在多年的手工劳作之中,那些心思灵巧的匠人总结出了节省力气,提高效率的方法,最终外显在了更为趁手的工具上,而乌玖所做的,不过是开阔众匠人的视野,提供一个合理的方向,让某些器具更快的被制作出来而已,虽然最后的成品跟记忆中的形象有些不同,但使用效果是一致的,而这便已经让乌玖十分满意了。 当然,乌玖不会平白将重要的生产工具现于人前,此刻被展示着的,全都是将要被淘汰的初代产品,那群被乌玖开拓了思路的匠人们身体力行的给乌玖带来了切实的惊喜,在初代机器投入使用后,第二代很快被研发了出来。 升级后的版本效能更高,使用的人力更少,制作出的成品不但减少了残次率,也更为美观,还有那思路特别独特的匠人提出用魂晶作为充能设备,装入机器内,这样,便可令机器自行运转起来,乌玖格外喜欢这个思路,并且由衷的期待着它被达成的那一天。 再说回眼前这批淘汰的初代机型,于其放在仓库中积灰,不如充分利用起来,有了更好的升级品,乌玖便不介意将这些低阶机器作为商品之一。 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此高频次的出售制式成衣,机器的秘密迟早会被发掘,与其如此,不如抢占先机,将它当成商机利用起来,只要他的产业升级够快,永远比旁人高出一线便可以了。 而对于购买者的选择,乌玖也有着自己的考量,他让啮狡筛选出来的,全都是资财丰厚,人脉广泛的大商贾,乌玖除了看中他们的钱财之外,还看中他们的人脉,永泰部族初创,声名有限,人脉有限,制作出的器物再多再好,没有商道,没有可信的身份,终究走不出溪源,即便是在临近的诸郡边缘小范围售卖,还是难以进入富庶的四郡跟中都。 乌玖此番,正是想通过这番互惠互利打开局面,出让一部分利润低廉的低端市场,赚取一些“专利费”,再收获一群商人的友谊,这样的买卖,并不亏。 相较于这些简陋的衣饰骨器,升级后的器具可以制作的更为美观,布匹材料上,也可以有更多变化,等窑烧好,他将用铁器铜器跟瓷器取代现下的骨器石器跟陶器,这种代际差异明显的商品,会让他在中高端市场上一骑绝尘,而搭配这些新生事物的,还有更为高端的药材,魄具,以及魂具等一系列拳头产品,想必等商路完全被打开后,收益会相当可观。 乌玖看着一众眉开眼笑的商贾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三个大型工厂车间转出来,三名商贾意犹未尽,立刻便有人指着没有开放的另外两间道:“这两间物资内,展示的是何种器物?可否带我等一观。”一名商人指着那大门紧闭的厂区道。 “若是有合适的机器,我们也愿高价收购。”另一人忙不迭的应和道,眼底也满是好奇,刚刚受到的震撼充分的调动起了他的好奇心。 “那里是骨刀木盾,还有一些魂器魄具的地方,刀剑锋利,危险的很,还是不要去了,如果诸位对魂器跟魄具感兴趣的话,我这边有现成的展品,可供诸位一观。”乌玖笑着道,口吻虽然温和,但是态度却是异常坚决的。 几名商贾皆是精明之辈,闻言谁都没有再坚持,他们自然也听出了乌玖的言下之意,既然没有提及武器,那武器自然是不售卖了,众人打着哈哈,将这件事略了过去,但是心底还是不禁暗自嘀咕,如果是按照这样的成品率制作兵器跟防具,那将是多么惊人的数量。 在这部族中转过几圈,这几名精明的商贾早已发现了这混居部族强悍的军力,那由族长大人所掌控的几支人数最多的正军自不必说,便是那啮狡所辖的奴隶军队,也不容小觑,便是在部族内来回巡视,维持秩序的名为纠察队的兵卒,也都威风肃整,也不知究竟是如何训练的,如今,啮狡买了一大批人回来,其中战奴便有近千之众,这群人若是加入到正军之中,光想想便令人不寒而栗。 想来,没有人愿意面对这样的对手,这几名精明的商贾更是如此,心中早已将乌玖看做了长期的合作伙伴。 此行从这部族之中所看到的战力跟生产能力,已经足以让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随着乌玖展示出了用魂晶跟魄力制作出的魂器跟魄晶,商人们的注意力便瞬间转移了,不论是造型精美,防御力惊人的魂器还是那经过改良,装量惊人的升级版颇具,全都让商贾们异常眼热,对于乌玖提出的,将要拍卖而非单独出售的意向,他们虽觉遗憾,但也感到十分合理。 “过几日,我族将要承办赛事,重新划定这平原一地的狩区,想来诸位都已经听说过了,拍卖会,将在赛事之后进行,诸位如果有看中的器物,届时可以来参与竞拍,当然,如果有珍贵的商品,也可以在届时拿出来进行买拍,拍卖佣金,我会算到最低。” 在商言商,众人对于乌玖收取费用这件事自然毫无异议,一众人就购买机器的详细是由敲定了一番,最终满意离去。 而在乌玖招待一众大商贾的时候,那些小行商全都被统一安置在了部族开辟的商贸区里,乌玖见商贾众多,售卖的商品也品类丰富,索性借此开了三天的小市,在商贸区内划定了一个个档口,让所有商人按次序搭建临时商铺,方便揽客。 族人手中积攒了一个冬天的羽币,终于有了出手的渠道,而部族内积攒下来的一些手工制成品,也在以物易物的过程中被交易了出去,钱与货在此刻,终于在部族内流转了起来。 一众商贾在离去时,不但没能轻装上阵,车架反倒是更为沉重了,所有人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想来,在这数天里,都收获颇丰,乌玖目送着他们离去,他清楚的知道,随着这群人的离去,自己的部族将在这片全新的地域真正扎下根来。 而在乌玖心绪凝定下来后,他终于得到了来自图庞的回复,乌玖给了他五天的时间,而他也十分“乖巧”的在五日的时限范围内,将信息送了回来,似乎是惧怕乌玖见微知著的本领,怕再被揪到什么把柄,图庞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了一名巧嘴的族人送了一份“信”来。 在那巧嘴信使舌灿莲花的吹捧中,乌玖收过了对方呈递上来的信件,那是一张厚厚的兽皮卷,其内书写的文字竟然是羽字,想来,那“贴心”的图庞,怕是忧心他不懂记字,又想做到一定的保密工作,这才出此下策。 乌玖打发了那聒噪的图氏族人,这才展开那厚重的兽皮卷细看了起来,那图庞不知是不是被吓破了胆,一封信写的格外谨小慎微,事无巨细的将自己在三部中的“遭遇”,尽数告知了乌玖,当然,他额外强调了自己的礼物,被毒牙部族扣留这件事,其内的委屈几乎要从纸张中透出来,让乌玖颇觉好笑,而在这封信件的最后,图庞终于遮遮掩掩的提到了咆哮一族的动向,以及狮斑对于他提议的态度。 虽然没有明说任何事,但乌玖已然明白了其中未尽的言下之意,当戎骁进到屋帐内是,便见乌玖将手中的信件一放,冲着他肃然道:“做好防备,我们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第一百零八章 108 在一片资源有限的无主之地, 势力的更迭往往伴随着激烈的冲突, 理想中的和平过渡终究只能存在于理想之中, 不经历一战, 没有人甘愿轻易交出手中的资源与权柄。特别是那些本性刚愎自负的领导者。 当乌玖“惊人的提议”借由图庞之口传递到狮斑耳中后,对方激烈的反弹本就在意料之中。 乌玖并不畏惧狮斑,毕竟,他早料到会有一战, 一切有戎骁的大军兜底,他所看重的是同属平原一地的其他三股势力全都在此刻保持了沉默!而这充分说明,图庞充完成了自己的嘱托,计策奏效了! “赛事开启在即,我们需要速战速决。”当乌玖看过图庞送来的信笺后, 如是的对戎骁道。 “知道了。”戎骁闻言轻唔一声随口应了,仿佛那可以预计的恶战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一般, 此刻,他正双手并用, 一脸专心地剥着手中的吃食, 这种名为“海虫”的硬壳生物据说捕自大川, 是由这批前来“考察”的行商带来的, 除了被乌玖视作合作伙伴的三名大商贾外,随同而来的一众小行商也带来了不上惊喜。 为了让行商们充分消化掉自己带来的货物, 同时攒齐足够的资本购买部族内时新的商品, 乌玖开放了部族内规划出的那个专门用于交易的市场, 用以商品展示和物资交换。 自规划区内的“市场”开市以来, 最高兴的除了一众商人,还有便是部族内的普通族人了,积攒了许久的紫羽货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部族成员们释放出的购买力让一众行商们欣喜不已。 乌玖每天都要去转一圈,除了观察交易流程,还会顺带看看商人们带来的新鲜货物。 而那一整笼的“海虫”就是乌玖“遛弯儿”的时候发现的。 那身形瘦削的小行商自然认得眼前的部族主事者,一见乌玖看过来,便开始舌灿莲花的介绍,“这东西名为海虫,是从大川最深处捕上来的,称呼虽然不雅,却是最最鲜美的大补之物,制作起来也不费事,清水加盐煮制便可。” 乌玖一脸惊奇的看着那约有小臂粗细,长着两只硕大的鳌钳,一身青灰甲壳的眼熟生物,颇有种奇特的“穿越”感,可惜,这种形似“龙虾”的生物煮熟后不会变色,肉质更为松散,没有那种熟悉的紧实感,清甜的滋味更类似河蟹,当然,即便如此,也是异常难得的美味了,乌玖当即将那商贩手中剩下的一整笼全都买了下来。 平原一地有很多河川的直流,但距离大川主路十分遥远,也不知这得自大川最深处的珍馐,那小贩是如何得到,又是如何保鲜保活这么久的,不过,这种好奇也只是短暂的在乌玖心底扫过,他并不去问对方谋生的秘技,只跟对方约定,赛事开始后还要再带些海货过来,对方本就赚的盆满钵满,闻言自然是没口子的答应了。 而自此,乌玖彻底开启了买买买的状态,各类时新的食材,种子,器具甚至是活物,只要乌玖觉得有价值的,都会购买下来,之后的几天,戎骁每日都会看着乌玖拎着些新奇玩意儿回到居所,后来索性抽空陪着他一起逛,充当任劳任怨的搬运工。 买到的种子被乌玖先一步放到黑色空间内试种,好看又独具匠心的器物被放进工厂,尝试仿制,有饲养价值的活物则被丢给了戎丰,令其择人看顾,尝试饲养。 乌玖几天的兴致所至,让整个部族的内需后勤部门都跟着运转了起来,接手新鲜事物忙的脚不沾地的鬣秃跟戎丰暂且不论,一众部族成员,倒是跟着乌玖切实一饱了口福,大批的食材,经过阿记的妙手烹制,很快便成了一道道色香俱佳的珍馐佳肴,除了供给各部门的首脑,剩下的,则按照固定的食单,以加餐的方式,让所有族人尝了鲜。 而那名为海虫的食材,不出所料的,得到了一致的好评,阿记认为这种食材鲜美异常,就连煮制都回破坏口感,十分高端的发明了醉渍和生片两种类似鱼生的吃法,今日便是乌玖首次的尝试醉渍,当然,剥壳的工作,自始至终乌玖便没能经受过,戎骁十分贴心的将这个伙计要了过去。 醉过的海虫壳变的薄而软,并不好处理,不过这并不能难倒戎骁,就见他手指灵活的在背脊和关节处敲了几下,便将青黑色的硬壳顺次剥开。 鲜美的害虫肉全都堆放到了乌玖面前的碗碟里,乌玖夹了一块放进蘸料碟中浸饱了酱汁,这才塞进口中,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却听的一侧的戎骁又道:“这一战也算来得及时,有了这场硬仗,足够确立我们的话语权了,当赛事真正开始后,我们全盘掌握局势也更加名正言顺。” “正是如此。”他一边吞咽一边含混的点头道。 第一百零九章 109 随着两个大型部落分别行动起来, 往日里一派平静的平原一地, 莫名生出一股萧瑟肃杀之意。 就在这两方势力摩拳擦掌, 准备直面对抗的时候,毒牙部落迎来了一位贵客。 蛇立一改往日的散漫慵懒,直接来到了部族外早早的等候着客人的来临。 来者并非从平原一地的大路过来,而是沿着巍峨的冷杉岭外延依山而下,随着那一行人越走越近, 身形也愈发明晰起来, 却是四个高健的汉子抬着一顶巨大的木质软轿! 阔大的轿子像足了一座移动房屋, 由结实的冷杉木打造的一体轿厢看似不起眼, 懂行的商贾却一眼便能看出它的不凡来,那可是一整根上等年份的木料制作出来的, 上下全无拼接痕迹,如此巨大却又如此结实的一体结构,以当下的技术水平来说, 堪称精妙了! 光说外观结构已经足够令人赞叹, 更不用说其上阴刻的繁复精致的纹饰,这份雕刻工艺,非郡府的知名匠人亲手刻画,外人根本效仿不来,由这种等级的木工跟雕刻匠人不遗余力的悉心打造的轿子起价值自然不菲, 偏偏不识货的人根本无法看出其珍贵之处, 当真称得上是极致的低调奢华了。 而能轻易的乘坐这样的轿子外出, 这轿内乘客的身份亦不免让人生产几许遐思。 蛇立显然已然知道这轿中究竟坐着何人, 一见那轿子,面上便泛起一丝喜色,神情也越发恭敬小意起来。 抬轿的汉子健步如飞,毫不费力的抬着这骇人的阔大轿厢,一路顺着山岳外延的羊肠小道极快的向毒牙部族走来,不多时,便到了山脚下。 软轿刚一落地,蛇立便迎了上去,他并没有唐突的去掀开轿帘,而是十分克制的在轿边站定。 却见一只小手率先拉开了轿厢的帘幕,一名羽族童子从轿中露出半张脸来。 那小童翠发碧眸,带着明显的碧氏羽族特征,不过,身为上等羽族的他,面上丝毫看不出一丝傲慢,周身的气势甚至不如一名犬裔部族的普通白羽。 就见那小童低眉垂眼的向蛇立行礼,随后从轿箱内爬出,恭敬的跪伏在地,双手合十微微上举,做出一个托举的动作。 另一名小童随即从车架内走出,他没有看四周,只目不斜视回身,将身后厚重的帘幕整个拉开,扫清了通路,那轿厢中的“贵客”终于矜持的走了出来,却见他先是被那掀帘的小童搀扶着露出半个身子,随后整个人从轿箱内走出,一只脚稳稳的踩上那跪地小童伸出的手,接着这力道,他安然落地。 随着正主站定,那两名随侍的小童双双起身,恭敬的站到了正主身后,除了最初跟蛇立打了个招呼,整个过程中,他们未再理会周围的任何一人,但这份态度却丝毫不让人觉得怠慢,因为,当正主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们彻底成为了正主的影子,那消减到近乎虚无的存在感,不会让人感到被无视的失礼,只会单纯的被着森然有度的规矩所震感,这是真正的氏族才能培养出的高等仆役,而能够奢侈的使用上等碧羽童子作为仆役的,除了冷山郡本脉嫡枝的少数几名备选继承人外,不做他想。 却见那下车的正主是一名身量高挑的碧羽美青年,他似乎才化形不久,神态间还带着几丝稚嫩,但没遇见的骄矜让人不敢小视与他。 就见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停在了蛇立身上,后者立刻一脸小意的走过来引路,将这名贵客引进了自己的居所——族长的屋帐之内。 “怎么亲自来了?”就见蛇立一路引着对方来到自己的屋帐之内,将对方安置妥当了,这才道,虽然语带埋怨,但神情里却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东,东西呢,拿出来!”羽族青年刚刚坐定便冲着蛇立一伸手,言语间没有任何客套,直奔主题道。 “您说的是何物?”蛇立文闻言一挑眉,一副不解其意的模样。 “哼,少,少装相,”却见那碧羽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道:“你,你信里不是说得了一瓶上好的伤药吗,只提了一句却,却不将那实物送来,不,不就是等着我前来。”被紫荆嘲笑为小结巴的冷山郡郡君候选人碧钰,此刻已然完成了化形,成为了一名模样俊秀的青年,他碧色的发色跟同色的眼眸配上他那惯常的骄矜神情,形成了一股独特的冷冽艳色,但他标志性的结巴跟对药物的执着却是丝毫未变。 蛇立的小心思被当场拆穿面色却丝毫未变,笑着揉了揉鼻尖,随后将一只贴身的药瓶拿了出来,奉到了碧钰眼前,柔声道:“我知你向来喜爱这类物什,自然要格外着紧一些,此物易碎,那般送回只怕跌坏了药瓶,便暂且先留下了,这几日事忙,倒将它给忘了,却是我的不是。”他一边假意赔罪,一边观察着碧钰的面色,可惜,后者的全部注意力全都放在他手中的药瓶上,眼见那药瓶呗取出,立刻一把夺了过来。 将那药瓶放到鼻尖闻嗅了一下,碧钰柳眉一挑,面上倒是真的有几分惊讶了,喃声道:“这药,倒,倒是有些意思了。” 第一百一十章 110 “的确有些意思, ”蛇立看着碧钰手中那个巴掌大的瓶子接口道:“我让人验过了,这伤药不但药性强大, 还没有什么伴生的负面效果, 即便是重伤之下使用, , 也无损魂力,还有些安抚神魂的作用,实在是颇为难得, 便是那图庞惯是个不识货的, 也能看出这是个好东西, 而对方能一次给出这么多, 即便是有意显摆豪奢, 也足以说明这种药可以批量配置了, 如此看来,那未曾闻名的混居杂部当真不可小觑, 莫不是其中还藏着哪个不出世的制药大师, 研制出了这份新药来?” 说着, 蛇立不由的看向了一侧的碧钰。 却见眼前俊秀的羽族青年闻言, 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哪, 哪来的什么新药,这, 这药的方子, 用的不过是《药书》中最基础的伤药配方, 制, 制作的也拙劣,一看便是生手习作,想来,便是那劣等灰羽做出来的,他算什么大师,在中都圣木中,看的全都是最基础的药书,他那模样,一看便是以往从未涉猎过药学,短短几天又能学些什么,不过是粗通些皮毛而已,能把这药方配成如今这般不过不失,已经算他学的不错了。” “难得你说的这么肯定,说起来,那部族内,唯一惹眼的灰羽倒真有一名,便是那部族的巫祝,有关他的事,我在信中都告知你了,这几日又陆续传回了些消息,据说,那灰羽巫祝不但有名字,竟还有个自己的姓氏,隐约听着,似乎是姓乌……”蛇立难得见碧钰这幅心绪外露的模样,不由颇觉新奇,说话时便不自觉的放慢了语速,只想着多欣赏片刻。 “可,可是叫乌玖?”碧钰可不知蛇立安了什么心思,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急急打断道,随即也等蛇立回话,便一副认定般的道:“一定是那个下等族裔,除了他断不可能是别人了。” “我这边传回的讯息,不过隐约说了个姓氏,你又为何如此肯定?”蛇立见碧钰一副笃定的模样,不由奇道,不过,他口中虽然质疑,心底却是认同了碧钰的说法,毕竟眼前这高傲的小羽族,从小到大一直养的无比金贵,近身服侍的仆役都是旁裔的碧羽,着实没有什么接触灰羽的机会。 而对方既识得碧钰,还能准确的说出他的名姓,定然是在冷杉以外的地方有过交集了,就是不知,那中都圣木核心的几日交集是否愉快了。 蛇立回忆起碧羽从中都归回时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不由眼眸微眯,他的碧钰若是当真受了欺负,此番便要一并讨要回来。 不过,他心底虽然已经做好了决定,面上却丝毫不显,就见他微微倾身,贴到碧钰近前曼声道:“听你这口气,跟这灰羽应该是非常熟识了,莫不是在那圣木核心中同他交好了?” “胡,胡说,他,他一只劣等的灰羽,我为何要跟他交好?!”碧钰一副被惊到的模样,立刻大声反驳道。 “哦?”蛇立眼见碧钰露出了以往绝绝未出现的表情,面上的兴味更浓了。 “莫,莫要胡思乱想,我跟那劣等族裔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即,既便是打了照面,也是昂然而过,可,可没有落了冷杉碧氏的凤仪,只有那牧云紫氏的小子,意欲招揽那灰羽,才同他走到近些罢了,那,那紫氏好生可恶,见面必截我痛处,还,还让我在羽皇面前出丑,我,我气得大病一场,连仪庆都没有参加,便直接返回郡都了,以,以后若是再照面,定,定然要让他好看,” 说起这段不愉快的过往,碧钰气的面颊涨红,他看到蛇立恰好在一旁,不由冲着他道“我那次吃亏,便是因着没有带近身的魂勇者,都是你不好,把郡君赐下的魂勇者都赶跑了,以后,再遇到那紫氏的小子,你可要给我出气!” 碧钰面上没有丝毫客气,指着蛇立,还用着惯常发号施令的那副颐指气使的口气。 后者却是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抬手一把抓住对方戳过来的手指,闻声道:“既是我家阿钰有令,蛇立自是莫敢不从。” 蛇立的手掌十分干燥,带着蛇类独有的轻微凉意,碧羽却似是被烫到了,猛地抽回手,瞪眼看着眼前的青年道:“放,放肆!” 这下,碧钰的面颊变得更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莫气莫气,”蛇立面色如常的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嘴上还不忘好声好气的安抚眼前炸毛的碧钰,只掌心微搓,似在回味刚刚那片刻的亲昵。 碧钰将一切看在眼里,只觉更加羞窘,立刻将两只手全都藏在了袖子里,警告的看了蛇立一眼。 蛇立见眼前人真的生气了,终于不再作妖,面色一正道:“既然如此,便说回这药,”说着,他拿出那刚刚的药瓶,放到两人中间道:“你既然说这制药之人手法拙劣,用的也是最平常的方子,怎的这药的药性如此不凡?” 碧钰见说回了正题,面色这才好了些许,指着蛇立面前的药瓶道:“这,这药的药性之所以如此出众,全都得益于药材上,若不是这药材好的离奇,即便是那乌玖有通天的本事,也断不会制出效果如此惊人的好药。” “这么说来,让这药变得如此高效的,竟是其内上好的药材了?”蛇立被碧钰的说法牵动了思绪,不由多问了一句。 “不,不是上好,而是绝品!”碧钰斩钉截铁的道:“这其内,每一种药材,用的都是最顶级的!” 就见碧钰一边说着一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拿起了桌案上的药瓶,轻轻挑了一点放在鼻尖仔细闻嗅,似乎是在验证自己的说法,最终,他还是点头道:“不论是作为主料的紫血藤跟峰度木,就连做配料的芨芨草都是最顶级的制药材料,不但如此,这些药材还挑的药性最好最烈的时候采摘下来,如此才能让这伤药的药性如此出众,若,若是我也能有他手中的药材,配出的药定能更胜他一筹。” 说到这里,碧钰眼底终是不免艳羡:“这等好材,也不知那劣等族裔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竟就用在这不起眼的伤药上了,真真是暴殄天物。” “这芨芨草我倒是听说过,紫血藤跟峰度木又是什么?”蛇立见碧钰说的激动,忍不住道,冷杉郡人大都懂些药理,便是蛇立也是如此,但终没有碧钰这般艰深了。 “紫雪藤跟峰度木都是有止血功效的药材,不过大陆之上并不常见,只因这等好材大都存活不易,对于生长条件的要求也十分苛刻,即便有幸采摘到了,也很难保证其药性不变,我也是在药书上见过,真正亲手摘得,还是在中都圣木核心的时候,上神的宫殿外有神光呵护,倒是生了许多这类上等好材……”说到这里,碧钰忍不住声音微顿,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而蛇立已然跟上了他的思路,接口道:“这么说来,那灰羽所用的药材,应当也是取自圣木核心了。” “没,没可能的,他当时即便采摘了药材,也断不会隔了一冬,还能保证如此药性,要知道,我当时采药时,可是拿了神农药盒存放的,而他有什么?一件魄具都没有,即便装了几株长势好的,制作出的成药也断不会有如此好的药性,而且,我当时明明细看过,他根本没有采集多少成药,大多是拿了些种子而已,我那时还心底暗笑他,如此脆弱的顶级药材,即便拿了种子又如何,拿到外界,根本无法养活,不过是徒劳的做无用功而已,谁知,他不但成功了,还养的如此之好,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劣等族裔而已,怎会……” 说到这里,碧钰终是忍不住面上一黯,声音也低落下来,想来,在颇为自信的领域被一个“门外汉”超过,他心底多少是有些失落的。 蛇立哪舍得眼前的美人神伤,听得对方所言,又联系了往日一系列琐碎的信息,他略一思索便道:“我记得你曾说过,在那圣木核心之中,有人曾得以进入后殿,聆听上神的教诲?” “对,就是那劣等族裔,只有他一人进到了后殿,他不是从中都进到的核心内部,而是用的旁的方法,墨羿亲口容许他进殿的,我们都不被允许呢。”说到这里,碧钰忍不住又是一阵艳羡。 蛇立眼见碧钰一副心底羡慕又拼命忍住不愿表露的模样,不由一阵好笑,他的思绪并未被碧钰的情绪带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此事,倒是多了冷静客观,就见他不疾不徐的道:“得见上神这种事,可不仅仅是一份殊荣,更是一次毕生仅见的际遇,也许,他从上神那里求到了什么呢?” 此话一出,碧钰登时精神了起来,连声道:“定,定是如此!一定是上神赐给了他什么宝物,才让他能养活如此多的药种。” “或许不只是药种,我听得传信人所言,那混居部族中正大肆垦田开荒,想来,那灰羽对于种植一道应当是颇为自信的,应当是有所恃才对。”蛇立此刻给出的讯息,算是进一步佐证了自己最初的猜想,而此刻的碧钰已然完全沉浸在了这个思路中,在屋内打着转不住的道:“究竟是什么神物,竟然有活种育种的效能,若是能知道就好了” “不急,既然已经有了方向,只要以后细心观察总能知道,我在这溪源一地经营如此之久,耳目散遍了整片地域,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刻,只要那灰羽露出些微端倪,总有被我们知晓的一天,你放心好了。”蛇立见碧钰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不由出言安抚道,言语间带着强大的自信。 “那。那你可要真正放在心上,实时帮我打探才好。”碧钰也知道蛇立颇有手段,闻言不由道。 “你着紧的事情,我哪一件不是时时放在心上的。”蛇立看向碧钰,难得认真的道。 碧钰被他盯着,一时不由面皮发胀,不由将目光转向别处,再不肯同他对视。 两人都不知道,这般用零星线索拼凑出的猜测,竟真的不经意间摸索到了有关黑色空间的真相,可惜,乌玖的这件“神器”,并非得自此间的神明,使用起来也足够隐秘,蛇立便是智计百出,也无法更进一步的探知到全部了。 碧钰暗自纠结了一阵,又觉得这般作态太过扭捏,有失风仪,不由迅速的调整了情绪,抬起头再度“勇敢”的同蛇立对视,眼见后者神色间并无嘲笑之意,他心底一安,倒忘了刚刚一时间的窘迫,微昂着头,碧钰又恢复了往日模样,只见他用惯常的高傲语调道:“我,我要问的事情全都问明白了,这,这便回去了。” 蛇立心知本该如此,但又着实有些不舍,看着背手昂立,一副恨不得立即离去的碧钰,他眼珠一转,不由道:“说起来,这几日郡君都不在郡都内吧。” “羽,羽皇有请,各郡的郡君全都去了中都,好几日才能回来呢。”碧钰不疑有他,点头应道。 “既然郡君不在,那郡都也无人能管束你了,何不在我部多留几日”蛇立闻言,立刻笑眯眯的邀请道。 碧钰一双碧眼惊讶的瞪大,张嘴便想要拒绝,却见一侧的蛇立曼声道:“这几日平原一地怕是要有一场恶战发生,你可要和我一起观战?” “观,观战!?”碧钰疑声重复道,言语间仍难掩迷茫。 “没错,”蛇立点头肯定道:“那混居部族出手挑衅了这平原一地最大的部族咆哮部落,而那咆哮部族的族长我是知道的,最是刚愎狂躁,被如此欺辱,必定要兴兵,如今看着平原一地的动向,此战预计便在最近几日了。” 蛇立并非信口开河之人,他能如此肯定的说出这些,全都是因为有着详实的讯息佐证这些推断,多年以来,由他执掌的毒牙部族,源源不断的向整片平原输送碧羽,那些被特意培养过的碧氏旁支如星般散落在整片溪源地带,无数消息顺着各自不同的通路,汇总到了蛇立的桌案前,这让他足不出户,便能得知溪源各地发生的大小事,甚至连各个部族的底细都能清楚的列举一二,平原一地最近涌动的暗流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 那咆哮部族族长狮斑的秉性,蛇立再是清楚不过了,那混居杂部的灰羽如此高调的挑衅对方的权威,按照狮斑的秉性,定然无法容忍此事,两部之间,必有一战,如今两部小动作频频,定是为了此战,在摩拳擦掌的做着准备了。 看着碧钰的眼睛,蛇立定声道:“届时此战一起,怕是有不少魂勇者将要卷入进来,伤患更是会有不少,届时,若是有伤患求到我的人这边,我倒是可以带你前去,你若是想要给对方医治,我也不拦你。” “当真!”碧钰绝想不到蛇立竟然有这样的安排,闻言,立刻心动起来,他因出身高贵,自小便被当做冷山郡第一继承人来培养,对于药学的痴迷在郡君跟师长眼里,只被看做不务正业,即便是学了一肚子药理学说,上手的机会却不多,更遑论用手中的知识惠及真正的病患了,往日里,眼看着自己悉心调制出的成药被束之高阁积灰直到慢慢失去药性,碧钰也只能徒呼奈何,如今,蛇立竟然大喇喇的将机会直接摆在他眼前,倒是当真搔到了痒处。 “即,即便是郡君不在,我,我也不能如此没有规矩,若是被旁人知晓了,你我都要受责罚的。”即便心底有些意动,但碧钰依旧不敢轻易松口,毕竟,多年来学到的规矩还是深入骨髓的。 蛇立闻言,却是眼前一亮,紧盯着碧钰道:“你只要决定好了,其他便交给我,我听说,此番郡君不但亲身前往,还带走了那几名羽师,如今留在郡中能说的上话的,倒有一小半是我的人,其他人,平日里根本见不到你,又如何能传消息给郡君知道,一会儿我便让轿夫带着轿子先回郡中,旁人见到轿子回去了,自便当做你回去了,你在次盘桓几日,我再将你送回去,届时,这件事我不说,你身边的人不说,那郡都之中,又有谁感说嘴。” 碧钰见蛇立说的一脸笃定,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但还是嘴硬道:“谁,谁说我要留下来的,便,便是你此刻说的天花乱坠,安之这之后不会反悔。” “你这般说我可真正伤心了,你倒是说说,从小到大,应了你的事,我哪一件中途返回过。”听得碧钰的“指责”,蛇立做了个捧心受伤的表情,倒让一侧的碧钰有些悻悻,张了张嘴,想要替自己找补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而他眼底刚闪过懊恼的情绪,又听得一侧的蛇立道:“而且,这次可不仅仅有惨烈的战事,那混居杂部,还颇弄了些有趣的物什,届时,我会带人亲至那部族之中,说不得还能就近看看那部族内部的模样,不过,我药理懂得不多,那灰羽的秘密我怕是发现不了了。”说着,蛇立摇了摇头,一副颇为可惜的模样。 这番作态,彻底勾起了碧钰的好奇,他既想知道蛇立口中所谓有趣的物什究竟是什么,亦想亲眼去看看那乌玖的部族究竟是什么模样,毕竟,蛇立不通药理,他可是深谙此道,说不得一眼便能窥破那乌玖的秘密呢。 听得这些,碧钰也忘了刚刚自己刚刚的话了,连声追问蛇立话中未尽之意,那所谓的有趣物什究竟是什么。 “听说,那混居部族意图用比赛的方式重新划定这平原一地的狩区,届时,平原一地的大部族都可以从族内挑选勇士,以角力的方式分出胜负,按照比赛的次序重新划定这溪源一地部落的排序。” “竟,竟可以如此吗?”碧钰闻言立刻听住了,不有喃声道。 “以往自然是从未有过这般境况,不过,那部族成功说服了这平原一地的几个大部族,大多数部族都同意了,这事自然便成了大半”蛇立笑着道。 “便是因着这件事,才送了那么大一车礼物来?”碧钰闻言,立刻想到了那辆被蛇立送到郡都的,装满了物资的车架,即便从小锦衣玉食,但看到车架内的礼物,他还是忍不住咋舌,这份用作敲门砖的礼物,着实动人心魄。” “是的,他便是用这一整车的礼物,说服了这溪源上的三个大部族,只除了那咆哮部落。” “我看你信上说,那混居部族竟没有送礼,而是直接拍了一名使者前去传话,便想要强迫那咆哮部族的族长就范,真是失礼,如若易地而处,我也是要生气的。”碧钰想着蛇立给他信中的内容,忍不住又刺了那乌玖一句,不过,对方对待四个部族完全迥异的态度,还是让他嗅到了一丝异样。 碧钰毕竟是作为郡都继承人培养长大的,即便最新医道,但政务从小耳闻目染下来,多少也算有些心得,一系列信息,从信上看来倒不觉的什么,如今跟蛇立说起来,到让他觉出不对来,碧钰略一琢磨,隐隐感到明白了什么,但又有些迷茫, 蛇立不虞他思索太多,眼见他神情再度纠结起来,直接转开话题道:“说起来,这赛事不但邀请了周边的部族,还广邀溪源诸部,甚至是有些名头的行商前去,届时,会有专门的赛台,每日的赛事全都对外公开,而且,观看的人还能到专门的饭堂就餐,商贾们则会被安置在专门的区域设立售卖处,交易各自的财货呢。” “这,这是什么荒唐的安排,那灰羽,竟将这赛事变成了集市了吗?”碧钰立刻被转开了视线,闻言不由愕然道,在他看来,各部捉对竞赛,是十分严肃的竞技,让那灰羽安排出了如此多的花头,着实失去了应有的严肃性,颇有些不伦不类了。 “这便是那杂部的厉害之处了,如此这般安排,方能吸引的更多看客前来,届时,这比赛有了如此多的见证,即便有那部族输掉了,也不敢事后反悔,而那大胜的部族,更是可以一举提升声望,想来,若是大半个溪源的部族都有人前来观战,届时,胜者的名字怕是要传遍整片溪源了。” “那灰羽倒是忒的自信。”碧钰闻言,不由咋舌道,毕竟,用如此的大手笔,那定是有着必胜的把握了。” 谁知,一侧的蛇立闻言却摇头道:“即便没有胜出,那杂部也决计不会吃亏,要知道,那杂部可是盛产衣物杂货跟药物的,经此一役,这部族内出产的东西定可以一并扬名,当真是一举多得了。” 经过蛇立这样一番解释,碧钰算是终于知晓了乌玖的全部算盘,惊愕之余,倒是终于更为强烈的好奇。 “你,你如此说,我倒真要等在这里看看了,即便是郡君到时问起,我也是有话说的。”碧钰算是下定了决心,但随后又有些苦恼的道:“可我此番前来,什么都没带,即便是要归置物品,也总归是要回去的。” 蛇立闻言立刻道:“我说过了,只要你定下心来,其他一应交给我便可,” 眼见碧钰困惑的看过来,他面上的笑意越发深了:“我在族内设了一处客房,其内的布置跟你在郡都的仿佛,所有的东西都是全新的,一伙儿你随我去看,若是差了些什么,便让你那小仆回去一趟取回便是了,着实不用亲自往返。” 他如此这般说了,还起身,想要引着碧钰看看那所谓的客房,而一侧的碧钰在听着蛇立如数家珍的将客房内陈设述说了一遍,又详细的罗列了一遍自己的喜好后,便有些傻眼,口中那些推托之词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蛇立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知哄住了碧钰,心下高兴的同时,不由进一步加码,说出了心中所想:“不论是战事还是赛事,你只管定心好好看,一切有我,那混居杂部有自己的成算,其他部族何尝没有自己的私心,他们虽是东道主,但最后,谁获利更多,还要各凭本事,此间,我部的信息网也可以利用起来,便是你想要探知什么,我亦可以帮你探查清楚。”说到最后,蛇立意有所指的道。 “若,若是能问,问出,那灰羽制药所用的那些药材是怎么来的,亦或是能拿到一些,就好了。”面对目光灼灼的蛇立,碧钰小小声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谨遵您的吩咐,我的大人。”蛇立从善如流的道。 ———————————————————— 毒牙部族内的一番变故乌玖自然是不知晓的,战事开启之后,他的全部心力便集中在了咆哮部族身上,即便知道那毒牙部族身后占着的是一只名声不显的冷山郡府,他也暂时无暇顾及。 至于碧钰对他所制的小伤药的评价,以及对他灰羽身份的种种贬低,乌玖即便是知晓,也不会太放在心上,至多不过付之一笑而已。 傲慢却耽于药理的碧钰并没有被他看做对手,他的评价乌玖自然不会过于看重,特别是对于出身方面的贬低,乌玖本就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识,怎会因为旁人的评价而妄自菲薄。 真正让乌玖忌惮的,还是毒牙部族真正的主事人,那名为蛇立的族长,在从图庞那里侧面了解到有关他的事迹后,乌玖便对这从未谋面的蛇氏族长多了一份关注,那不声不响的将信息网撒布在整片溪源地的城府让乌玖深感忌惮,他十分想知道对方这么做到用意,不论对方是意图掌控正片地源地,还是想要一步步将平原一地变成冷山郡的后花园,地缘位置都会让他跟对方成为直接的对手。 带着这样一份忌惮,乌玖在专心应敌的同时,最终还是多少分出了些人手,防备着毒牙部族可能的偷袭。 而经过一系列的前期准备,乌玖跟戎骁的备战工作也基本成型,相较于在牧云前期时缺食少药的狼狈与简陋,这一战,各类临战物资变的异常的丰富,除了小伤药之外,各类被乌玖研发出来的,具有增益功效的药物开始被投入战场,“催-泪-弹”“昏迷喷雾”“体力增强剂”等等一系列作用各异的增益药物,甚至让那些没有魂力的普通族人有了一战之力。 而除了这些辅助的增益物品,武器跟防具也有了长足的发展,乌玖将啮狡那件高等级护甲整个拆解了开来,系统的研究了一番后,制作出了简化版!在戎骁的帮助下,这种防护强大还带有一定反击能力的护驾,得以进行小批量产!经过星夜赶工,戎骁麾下各个战斗小组,下级军官以上的魂勇者做到了人手一件!虽然效果只有正品的十分之一,但如此庞大的装配量,还是成功的吓到了很多人,特别是甚至那间魂器底细的啮狡,一段时间里,看向乌玖的目光甚至带着些许敬畏。 而除了这种高等级的护具,普通的战斗装备也经过了全面升级,经过大半个旱季的猎捕,无数的动物皮毛跟完整的兽骨以及锋利的兽齿进入了生产小组的物资仓库,这让它们在制作武器跟防具时,有了比以往更为优质的原料,鞣好皮革制作的护甲相较于编织的草甲,更为结实耐用,防护效果更胜一筹不说,报废率也大大降低,尖锐的兽齿被匠人们别出心裁地制作出了无数令人胆寒的武器,当一种武器经过试用被证实效果出众后,立刻便会得到量产,磨合了一整个冬季的生产循环运转起来,很快便将整支队伍武装到了牙齿。 这一系列后勤工作,全都由乌玖负责统筹,乌八,鬣秃等人负责具体监督,而族长戎骁所要做的只有一样,那便是整合整支军队,让那些被啮狡从各地买来的战奴,跟现有的兵士进行充分的磨合,戎骁对于这批战奴没有任何多余的□□,只有一句话,那便是,战功卓著者,可称为部族一员,获得自由与身份,怯战畏战者,则将被淘汰。 一众战奴并不知道被淘汰究竟是何种光景,但是,成为部族自由人的好处,的好处她们是真正见过的,不说吃喝管够,还能有一系列高档装备,有吃有穿了,甚至连栖身之所又有人帮忙搭建,兵士在这部族内的地位不低,作用也仅仅是对外征战,相较于以往的苦日子,简直是天与地的区别,没有人希望被从这个让人眼热的前景里淘汰出去,所有人都深切的期望成为其中一员! 而这批新生力量的加入,无疑也让原本的兵卒们生出了切实的危机感,毕竟,族长大人那一番话,是对所有人说的,他们这些老兵若是偷奸耍滑,虽然不至于沦落到成为奴隶的地步,但被剔除出这支队伍,是必然的,但过惯了衣食无忧只管训练的日子,谁又想跟生产部耕作部的那群老弱为伍呢,若是真到了那副光景,怕不是会成为全军的笑柄。 至此,整只队伍的训练热情空前高涨起来,从军官到兵卒,甚至那些新到的战奴们,都牟足了劲儿,准备在之后的征战中充分表现自己,戎骁就这样,用了一个模糊的讯息,完成了队伍的初步整合。 而当整支战争机器充分开启,暂时得闲的乌玖开始了另一项工作——安抚部族内的一众灰羽。 这批被啮狡带回的灰羽来自整片大陆,虽境遇各有不同,但大多是不那么愉快的,灰羽虽然数量众多,每年都有大批新生的灰羽出现,但兽人的数量更多,为了繁衍,那些偏远的杂部,小族只能另辟蹊径,这也让羽族特别是灰羽的贩卖屡禁不绝,而在这个过程中沦为“售卖品”的灰羽们会经历些什么,自然不言自明。 乌玖引入这些灰羽进入部族的初衷,同样是为了缓解族内人员比例的巨大差异,促进部族繁衍,在圣木真正成长起来前,让族内健康的繁衍生息。 但同样身为灰羽,他自然不会使用任何过激手段,他所求的,是让这群可怜的族裔真正的接受自己的部族,以族人而非奴隶或者仆人的身份,在这片地域安心的生活下去,在创造自己的全新人生的同时,为这个部族的发展出一分力。 但这种理念仅仅通过口述是无法感染任何人的,乌玖起初也不虞自我剖白,他坚信时间会阐明一切,潜移默化中让旁人自己去发现不同,远比不厌其烦的表明真心更容易让人得到认同。所以,相较于战奴跟健奴,一来到部族内便有了活儿干,每日为获得自由拼尽全力挥洒汗水,这群灰羽们从最开始,便一直是被放养的状态。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跟最初的预想有所不同,在乌玖原本的计划里,这种温和的休养生息应当会很快让这群灰羽冷静下来,当他们每日外出,看到部族内种种好处,跟以往的日子做了对比后,自然会生出停留此间安心生活的念头,而此刻,乌玖再出手,将他们统一收编,分配任务伙计,正式纳入部族之内,一切便就水到渠成了。 谁曾想,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乌玖最初的设想,这群灰羽自来到部族内后,每日都有因惊吓而生病的,往后的几日,甚至出现了逃走的情况。 好在戎耳早早得了消息,朗越又将这部族内部看管的如同铁桶一般,那几个妄图逃走的羽族最终被捉了回来。 乌玖得到了消息,第一时间去看那群妄图逃走的羽族。 “为何要逃走?”乌玖俯身看向那被带到身前的“主谋”,有些疑惑的问道。 乌玖是真的十分不解,毕竟,这群灰羽是真的好吃好喝供起来的,即无责骂亦无苛待,如此好的生活还要逃走,当真是让人有些想不通了。 “你,你不是好人,你要用我们做坏事!”那领头的灰羽看上去十分年轻,似乎还化形不久,他说话时并不连贯,咬音也不够准确,想来是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了,他看向乌玖的眼神既畏惧又带着些许愤恨,见乌玖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立刻不管不顾的喊了出来。 “坏事?什么坏事?你这话是听谁说的?”乌玖有些好笑的道,眼前灰羽幼稚的发言让她着实生不起气来。 “大家,大家都这么说,”执拗却笃定的道,仿佛自己正掌握着什么真理一般。 乌玖听了这话才觉出不对来,不由看了戎耳一眼,后者知机的退下后,乌玖这才转向那灰羽温言道:“我记得你叫黎黎吧?”将对方上下打量了几眼,乌玖准确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你怎么知道?我从未告诉过你。”黎黎惊奇的道。 “部族内所有人的名字我都知道,即便是你们这群新来的羽族跟奴隶,我亦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来,”乌玖语气淡然的道,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大事一般。 “好厉害!”黎黎双掌合十由衷的赞叹道,这一刻,他看向乌玖的目光里,再也没有愤恨与恐惧,短暂的时间里,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乌玖便转开了他的注意力,他便这样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冲动而单纯,容易被煽动也好控制,乌玖看着眼前兀自沉浸在这件惊奇之事中的黎黎,暗自摇头。 好在,那黎黎激动了一会儿后,终于想起了自己被带到此地的前因,看向乌玖的目光再度带上了些许戒备跟怀疑:“不,不,你是坏人,我不该称赞你的。”说这,他便径自要起头来,仿佛要将刚刚那分不清“敌我”的自己摇掉一般。 乌玖看他这幅模样,不由心下叹息,他伸手扶住对方的肩膀,止住了他的动作,正色道:“你说我是坏人,可我自问从未苛待过你们,你说我要让你们做坏事,但你们自进入我族后,我从未命你们做过任何事,甚至说起来,我都没有出现在你们面前几次,你又因为什么,将我看做坏人呢?”这时乌玖真正要问的,也是他疑惑的重点所在。 “……”这下,倒是真把眼前的黎黎问住了,就见他好半天才喃声道:“我是听珠珠说的,阿赫也这么说,大家都这么说。”黎黎认真的掰着手指头数着,仿佛找到了更多传递流言的人,那没有任何佐证的流言就会变成真相一般。 第一百一十一章 111 当黎黎执拗的认定乌玖是坏人, 毫无根据的指责永泰部族会对一众外来的灰羽不利之后,乌玖已经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趣,跟陷入思维定式的人讲道理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相较于说服眼前执拗的灰羽, 乌玖更想知道,散布流言并让其在灰羽之中不断传播的人究竟是谁。 于是,乌玖很快将话题转向了黎黎口中的珠珠跟阿赫以及其他人身上,黎黎列举出的灰羽,全都是啮狡从外面带回来的, 乌玖对他们的印象不深, 至多只能将名字跟面目联系到一起而已,想来最初登记的时候, 这些人除了羽族的身份,并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你还记得,最初跟你这样说的人是谁吗?”乌玖试图去寻找流言的源头。 “不记得了,大家都这么说呀。”黎黎歪着头回忆了一下, 很快便摇头道,他一边说话, 一边大着胆子看着眼前气度不凡的俊美灰羽, 只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怕。 “我记得你们居住的屋棚外夜间是有护卫守候的, 你们最初是怎么从栖身的屋棚里逃出来的呢?”乌玖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转而又抛出了另一个疑问。 “有人帮我们引开了守卫, 要不是他, 我们根本逃不出来呢, 可惜,晚上太黑,我们也不认路,刚从屋子里出来就迷路了,早知道,就早早化成鸟形,落到高处,也不会那么快被你们抓到。”黎黎一边说话一边摇头,仿佛十分遗憾的模样。 “是谁帮你们引开了守卫?是你刚刚所说的这些人中的一个吗?”乌玖眉峰一挑,凝声问道。 “是个不熟悉的羽族,以前都没怎么说过话呢,我们本来都不想逃了,结果他突然出来帮了我们。”黎黎似是十分苦恼的回忆了一下,片刻后才道,言语间,他不自觉的恭敬了几分,只觉得眼前这个刚刚还很好说话的漂亮羽族,此刻突然变得有些令人畏惧起来。 “那人的外貌特征你还记得吗若是将他带到这里,你能认出他来吗?”乌玖继续道。 “记得吧,不过,你们要快些带他过来,若是时间太久了,兴许我就忘记了呢。”黎黎像是努力的回忆了一下,最后才道,在他的描述中,自己如同一尾只有七秒记忆的金鱼,记忆都带着时效性。 乌玖对这只迷糊的灰羽有些无奈,正思索着其他线索,想要寻找新的突破口,忽听得帐外传来一阵声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却是刚刚离去的戎耳去而复返。 黎黎本就一直偷瞄着乌玖,眼见他目光一转,看向了后面,不由也好奇的扭头,顺着乌玖的目光回头望去,却见刚刚快步离去的犬裔老者此刻正带了一名瘦弱的灰羽从屋外走了进来。 黎黎一见到那瘦弱的灰羽便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指着对方冲乌玖道:“就是他,昨日便是他帮我们离开的,他全是好心,你莫要责罚他。”黎黎还没有完全搞清自己的处境,此刻,竟还想着替旁人求情。 乌玖没有理会黎黎,直接命人将他待下去单独看管后,这才转眼看向戎耳,沉声问道:“怎么样?可是问出了什么?”。 戎耳自然清楚乌玖想要知道的究竟是什么,对上他的目光,笑眯眯的道:“全都问了一遍,只有这个有些问题,小老儿便直接带过来了。” 他说着,将那推上了前来,后者本就羸弱,骤然被推了一把,直接摔倒在地,他显然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 乌玖闻言,不由再度转眼看向这貌不惊人的灰羽,他打量着对方的面容,心底默默回忆,隐约记得,这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羽族,眼见他畏畏缩缩的模样,神情还不如黎黎大方,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直接将目光转向了戎耳。 戎耳也不避讳跪俯在地的两名羽族,直接将自己的“调查结果”说了出来。 就见他指着那无名的瘦弱羽族道:“这无名的灰羽倒不是有意流传这些险恶之言,他本育有一子,此番被啮狡大人一并买了回来,却是个有魂阶的战奴,一进到部族内,便直接被征进了营地,近来族长大人训兵不辍,那战奴身份低微,又没有改换身份,自然只能在营地内活动,这母子二人原本一直相依为命,如今骤然分离,后者又一直杳无音讯,这羽族便只道亲子已死,故而夜夜啜泣,旁人见他如此,自然要问起,他便将自己臆想出的那些话说给旁人听,这流言逐次传递开来,难免会出些差错,原本他不过是悲切幼子“亡故”,后来却传成了我部意图祸害这群羽族性命,真是……” 戎耳这番话说完,乌玖不禁愕然,前者似乎也觉得这乌龙着实让人哭笑不得,不由一边说一边摇头。 片刻的错愕之后,乌玖重又将那名瘦弱的灰羽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冲戎耳道:“主使者便只有这一人吗?”在乌玖看来,眼前的这名“主谋”着实没什么胆色,若是只凭自己决断,怕是做不出吸引守备注意,助人逃走这样的事来。 “昨日之事倒真是这灰羽一人所为,不过,事前,却是有人暗暗推波助澜,不论是在散布流言时,暗示逃走,还是鼓励所有人互相扶持,若非有人不断挑唆,这无名灰羽也没胆量支身去吸引看守注意的事,不过,那挑唆之人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好心做了坏事,便不得而知了,我在问话时,便将这几人的名姓全都探知清楚了,他们倒是跟这无名羽族有些不同,一个个油滑的很,若是旁人,怕是会被他们直接糊弄过去。”戎耳垂眸看向那不住发抖的灰羽,悠然道。 “那几人为何没有一并带过来?”乌玖闻言不由疑声道,乌玖听着戎耳直言,便知这几人八成是有些问题了。 却见那戎耳听到问话,不慌不忙的道:“因为出了这事,老朽一番查访,已然让那群灰羽收了惊吓,当时不过是普通询问,那几人乍看之下,都没什么不妥之处,即便是传了些流言,那也无法深究,毕竟,光这传递流言一事,那一众灰羽,全都逃不开干系,若是再硬扣下几人,怕是又要引发事端,届时弄得人人自危,反倒不好, 他指着眼前的灰羽道:“这无名灰羽传出的流言,如今在那些个灰羽之间越传越真,老朽只怕,若是太过强硬,当真坐实了这流言,大人您事后再要缓转,恐怕不易,大人看中这群灰羽,老朽是知晓的,否则,也不会单独交代,要将他门好生将养,老朽也只得暂时按下此事,先带了这“首犯”回来,让大人定夺了” 眼见乌玖陷入深思,戎耳不由继续道:“不过,大人您大可放心,那几个有问题的灰羽,我已经着人盯死了,他们但凡有什么异动,立刻便会被察觉,我此番前来,也不过是等大人一个准话,不论是现下扣押起来,还是等事情平息后慢慢观察,一切只凭大人您吩咐,。” “还是你考虑的周详。”乌玖见他方方面面全都想到了,不由赞了一句。 “这本就是咱们分内之事,大人若是觉得妥当,小人也就安心了。”戎耳毫不居功,依旧是躬身小意道。 “一切暂时照旧,那几个人你盯好了,这灰羽暂且留在我这边吧。”乌玖略一思索后,终是道。 戎耳自然是恭敬领命,横竖,这几人已经被他揪了出来,他们再想作妖,便全无可能了。 送走了戎耳,乌玖再度将视线落在了眼前的灰羽身上。 后者眼见乌玖紧盯着他垂眸不语,不由颤声告饶道:“还请大人恕我。” 他虽然软弱优柔,但话还是听得懂的,刚刚乌玖跟戎耳两人一番对谈,也让他多少知道了自己是被利用的,前夜那一腔孤勇登时倾泻一净,一想到幼子无碍,他哪里还生得起半分死志,此刻只剩满心的后悔,恨不得时光倒流,将自己做下的那些个错事一一抹掉。 乌玖听到声音,这才回神,看着眼前瘦弱的灰羽,涕泪横流,一副悔愧不已的模样,也只能心下叹息,说起来,这件乌龙之所以会被有心人利用,还是他进来,有些懈怠了,一直以来,对于灰羽无害孱弱,与世无争的既定印象让他没有对这群外来者做到合理的处置,让某些流言有了滋生的温床。 “舆论”的高地,你不去占领,自然会有有心人先一步站上去,一个留言辗转流传千百遍不但会衍生出各种版本,而且很有可能让盲从的人心生认同,将其看做是既定事实。再柔弱的人,被恐惧跟绝望挟持,经过有心之人煽动,也有可能做出惊人之事,好在,没能酿成大祸。 这些念头也只是一瞬,乌玖蹲身看向那瘦弱羽族,闻言道:“你不是一直担心幼子安危吗?我这边带你去营地见见他吧,确认了他的安危,你也可无虞了,届时,再将这是由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可好。” 那刚刚还一脸绝望的瘦弱羽族,闻言不由吃惊不已,根本无法想象,事情竟然还有这样的转机,一听到乌玖说道幼子,他也没了旁的心思了,收了眼泪不再求饶,只看着乌玖,不住点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112 啮狡带回的灰羽们, 被统一安置在了一处距离部族核心区较近的大型营帐内, 营帐是临时搭建起来的, 远离军营跟其他族人的聚居区,反倒是跟一众部族首脑的居住地紧挨着,这种天然的分割是乌玖有意为之, 靠近中心区的选址,表明了上层对这批灰羽重视的态度,也足以震慑见色起意的宵小。 在乌玖的计划里,这批灰羽将作为族人的一部分,纳入进这个混居族群之中, 而在部族融合没有完成之前,自然不能轻易让旁人欺凌, 更不可让他们自己自轻自贱, 而这便需要提前立好规矩,既约束兽人, 也能给一众灰羽足够的安全感。 当部族融合完毕, 新人将部族的规矩深深刻印在脑中后, 再放这群灰羽融入部族内, 足以让潜在的冲突提前消解, 让这群灰羽们跟部族成员们自由的交往结合之后, 形成良性的后代繁衍, 直到圣木上的新生儿逐渐弥补人口比例的失衡, 让部族的人口结构回归到正常平衡的状态中去。 不过, 眼下的突发事件打乱了乌玖的计划, 也让他发现了这种单纯的安置所带来的隐患,好在,后续的突发事件没有超脱掌控,在了解到隐患所在后,乌玖很快出手,调整起最初的计划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乌玖将一众灰羽做了新的分组,整支灰羽群落被分为两个大的组群,每日轮换着做工跟学习。 为了不引发骚乱,乌玖特意在部族的工厂区域搭建起了全新的简易“厂房”,每日里,灰羽们按照组别,会分别去到工厂做工,或者留在驻扎地学习。 工厂的工作,跟一众老弱们一致,主要为轻省的编织以及简单的骨器研磨,有其他工厂派来的熟练的技师专门教授他们掌握“机械”的用法。 学习的内容跟则正处在脱盲截断的战奴们一样,主要为部族规矩以及简单的记字跟算数,教师也是现成的,那两名上了年岁的白羽如今已经被乌玖-调-教成了合格听话的教员,不论是每日去教授战奴们脱盲,还是协助灰羽们理顺规矩,都毫无怨言,表现的甚是任劳任怨。 随着这群灰羽每日在厂区出入,越来越多的部族成员们发现了这全新的变化,临时搭建起来的建议厂区外,每到轮班交替的时候,都会变得异常热闹,兽人们不论是青壮还是老弱,全都聚集在门口,只为了凑近看看这群灰羽们,好在,有朗越的部下负责维持秩序,才让场面不至于太过混乱。 而灰羽群落之中,原本因为黎黎的失踪,以及那无名灰羽被带走陷入了短暂的慌乱,就在那几个隐在暗中的家伙趁着这人人自危的时刻,想要接机煽动,引发更大的混乱时,乌玖的新举措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 被分到“工作组”的一众灰羽们一脸新奇的步入了“工厂”,并在几名看上去十分和善的“老技术”的帮助下,操作起那看上去精密至极的机械来,全新的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们暂时忘记了同伴失踪所带来的不安。 而当这群新鲜出炉的灰羽工人们回到聚居区后,立刻听到了来自“学习组”同伴们兴致勃勃的谈论,在他们口中,两名看上去颇为“高贵”的白羽,今天作为老师,教授了他们不少新东西。 “我们学了记字,学了五个字呢,”那嗓门最大的灰羽,高声道。 “还有算学,以后,我们也能像商贾一样算数啦。”有人不甘示弱的道,所有人眼里,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些学习内容对于一名以生育为毕生工作的灰羽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些知识,无疑让他们蒙昧的前半生,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 工作组的灰羽们听着群落里的同伴毫不掩饰的炫耀,互相看了看,也不甘示弱起来,毕竟,学习这些“没用”的东西算得了什么,他们可是学了一天,足以用来谋生的“高精尖”技能呢! “来交给我们技能的老师傅说了,只要出了合格的成品,我们就能得到工钱,工钱用羽币或者食物结算,全凭自己选择,得到的这些算是工作所得,全都是自己,想怎么花用都可以。” 工作组中,语言天赋最好的灰羽被推了出来,详细的讲述了一下,自己小组一整天的奇异经历。 于是,刚刚还得意洋洋的学习组成员立刻嫉妒起来。毕竟,跟新鲜的知识比起来,还是货真价实的羽币跟食物,更加动人心弦,一时间,所有学习组的灰羽们,都开始对明日的厂区工作期待起来。 至于黎黎跟那无名灰羽,经过一系列的说服教育,也被放回了群落里,黎黎虽然莽撞,但却不笨,在跟乌玖叙话时,便隐隐意识到自己这番貌似是上当受骗了,至于那无名灰羽,乌玖特意安排他去见了自己的正在军营中日夜训练的儿子,父子相见之后,所有的误会俱都消散无踪。 黎黎回到聚居地,立刻跟那当初煽动自己的几名灰羽打了一架,而在戎耳的授意下,全新的流言开始盛行,那几名灰羽不但信用破产,还被一众灰羽们格外留意防备起来,即便想要再动歪脑筋,也没有人再听信他们的话了。 至于那无名灰羽,他特意将所有人召集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澄清了多日来因他造成的误会,虽然他口才并不算好,但磕磕巴巴的表述,还是格外的真挚动人。 有了黎黎跟着无名灰羽的现身说法,一众灰羽们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他们终于相信,这个他们即将栖身的混居部族,真的将带给他们好日子以及全新的未来。 而随着“误会”的消解,灰羽们也逐渐适应了全新的两班轮换的日常,学习日有有趣的新知识,工作日,则可以学到谋生技能,得到真金白银,这样的生活,是他们以往从不敢想的。 一众灰羽们在厂区爆发出的工作热情,是乌玖始料未及的,不过,这倒也正中下怀,他十分确信,几日前出的幺蛾子,是他放任这群灰羽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所酿成的恶果,毕竟,人没事做,就容易胡思乱想,如今按照部族的老规矩,让这群有生力量也投入到了工作学习里,有了工作跟全新的学习内容,那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终于在灰羽的营帐中完全散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113 永泰部落军营 戎骁站在高台之上低头俯视一众兵将。 台下, 族内的兵卒跟后并入的战奴泾渭分明的分列两端。 从牧云郡中心出发一路西迁以来,这支队伍已经经历了数次扩编,加上这批新到的战奴,兵卒的总数,比初始扩充了近两倍,如今, 当他们列队规制的站在一起所散发出的凛然肃杀之气, 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啮狡带回的战奴本就经过精心挑选,不但魂阶不低,更胜在安分听话,他们不同于从未见血的新丁, 作为被倒手转卖的战奴, 经历过己任主人的磋磨,多少都经历过战斗, 即使不是集团兵阵的大型战役, 也经历过数次小规模的厮杀, 对于真正的以命相搏并不陌生,对于杀敌这件事,兴奋大于畏惧, 甚至于, 在有关解除奴隶契约的小道消息开始在战奴队伍中流传开来后,所有人都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 力求做到最好, 毕竟, 重获自由,成为堂堂正正的自由民这件事诱惑力太大了,特别是在亲眼目睹族内兵卒的一系列优厚待遇后,更是让所有人心热不已。 而有了这些潜移默化的外部激励,合训的时候,几乎不需要戎骁再额外付出精力去提点这群新人,兵卒与战奴的融合格外的顺利,作为有基础的兵卒候选人,战奴们在训练时表现不俗,跟随着部族的内兵卒合训了几日后,立刻便领会了基础的战法,戎骁根据战力跟组织能力,从战奴队伍中提拔起几名小队长后,有统一调度的战奴组织力登时上了一个台阶,不但跟族内的普通兵卒战阵有了一战之力,甚至,开始试图挑战一直跟随戎骁从牧云郡出来的那群身经百战的“老兵”,对于这种内部竞争,戎骁自然是欢迎的,毕竟,有竞争才能有进步。 就在兵卒本每日勤练不辍的时候,一系列后勤工作也随即开始展开,不论是武器,防具,大容量魄具口袋,还是守城器械,当大型战争机器开启,所有部门全都责无旁贷,在乌玖的授意下,围绕着即将来临的对战忙碌了起来,这是第一次,阖部众志成城,为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战,乌玖紧盯着每一个环节,只因这一仗,只许胜利,不容失败! 而随着一众灰羽加入到了工人的序列,乌玖每天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往返屋帐跟临时车间,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开始还有些畏惧的灰羽们,也渐渐对这名年轻的部族巫祝放下了心防。 眼前的灰羽青年,不但表现的比其他部落中那些高高在上的领导者更加亲和,还给了他们工作的机会,积累财富的途径,不论如何,他是一个值得感谢跟敬重的人,这种由衷的感谢之情在相处之中慢慢转化成了由衷的亲近跟敬畏,也让一众灰羽对于未来融入部族,多了更多期待。 当一众部族兵将厉兵秣马的时候,灰羽们同样也在投入于物资的紧张制作,乌玖发现,纤细的羽族很能胜任灵巧的工作,他们编织出的铠甲防具不但更加细密美观,而且,效率也更高,这也让乌玖对以后的工作分派,有了全新的考量。 现下,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乌玖一边查看着工作进度,一边跟凑过来的羽族们温声说话。 “会有人攻打我们吗?”被放归的黎黎还是原本的跳脱性子,此刻,他一脸好奇的问道“听说,是很厉害的大部族呢”。也不知是从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半大的孩子一脸笃定的模样。 乌玖似笑非笑的看向他,黎黎对上他的目光,神色略有些躲闪,显然,这个问题是很多灰羽都想要问的,他因为莽撞跳脱的性子,被再次推举为了代表,成了一众人的传声筒。 自从灰羽们得以从营帐中脱出,对于部族外界便多了些了解,即便每日只是往返于栖身的屋帐跟临时厂区,接收到的讯息依旧不少,军营地每日训兵的号子喊得山响,厂区内制作的“商品”越来越偏向战略储备,这些本就是征兆,更不必说那无名羽族深入军营地跟其子相见后,带回的第一手资料。 零零总总的讯息串联起来,那些嗅觉敏锐的羽族们自然到了异样,如今守着族内地位最尊崇的主事者之一,大家没有理由不问出心中所想。 乌玖略一沉吟,便见周遭灰羽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来,他也不卖关子,直接点头应承道:“没错,我部将与平原咆哮部落一战。” 他话音刚落,便见周遭几名孱弱的灰羽面色微变,人群里立刻便有人颤声道:“真要,要打仗了?”毕竟,小道消息在被确认之前终究只是小道消息而已,还有人在心存侥幸。 又有人怯怯的道:“大人莫要抛弃我们啊。”这句话说出了所有人心底最担忧的一点,话一出口,立刻便有数人应和。更有人赌咒发誓,会更加用心干活,不要“工钱”都可以。 这群灰羽前半生大多经历坎坷,根据他们以往的经验,在两族相争时,不论是出身高贵的上位羽族还是地位低劣的灰羽,自始至终都是被无辜劫掠的对象,一旦一方战败,起部族内的羽族便要遭殃。 那些上位羽族,因为品阶较高,更为珍贵,还有可能会被珍而重之的对待,而他们,则极有可能因为劣等族裔的出身,成为征伐中的消耗品,被当做战利品被分给某支建功的小队并不显见,能够被当成纯粹的商品直接转卖都是最好的结局。 没有人会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特别是如今,拥有私财的前提下! 乌玖抬眼扫向一众灰羽,但见众人全都一脸担忧的看向他,不由失笑道:“你等这般说,是断言我部必输了?” 这话显然并不好接,乌玖话音一落,一众灰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那最开始道出心底忧虑的灰羽更是吓得噤若寒蝉,生怕面前这一惯和颜悦色好说话的巫祝大人突然翻脸。 好在,让人担忧的事情并未发生,即便被当面隐晦的质疑,青年面色依旧是惯常的和悦,就见他先是用目光安抚所有人,随后温言道:“对方虽是强敌,但我有信心,我族必胜!毕竟我部数千名魂勇者操练多日,早已整装待发,敌人的行踪又自始至终都被我们掌握,敌人虽强大,但并不可怕,因为,我们比他们更加强大!” 面容俊美的青年温声做着保证,他语调并不铿锵,但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刚刚还忧心忡忡的灰羽们闻言,都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若,若是那来袭的强部求和,大人会把我当做礼物送出吗?”人群里还是有人不放心的问道。有此一问自然也源自过往不堪回首的经历,两部相争,最终没能分出胜负,相持不下的时候,一方部族的首领和事老般的送出了一批灰羽当做议和的礼物,于是另一方退兵,两方皆大欢喜。 而那最终被当做礼物的灰羽们凄惨的命运自不必说。 “你们自来到我部起,便是我部的居民,是我部发展壮大不可或缺的力量,谁敢将你们当做礼物私自送出?”乌玖闻言难得有些严厉的道,他目光扫向所有人,义正言辞的道:“我自己便是灰羽,谁想要越过我欺辱你们,便是与全族为敌,谁有这个胆量”一番出口,刚刚还惶惶不安的灰羽们登时放下心来,特别是乌玖毫不讳言的提及自己的出身时,更是引起了一众灰羽由衷的认同,毕竟,这混居部族,连地位最尊崇的巫祝都是灰羽出身,没来由像其他部族那样无端磋磨他们。 “有了大人的保证,我们就能安心了。”说话的还是黎黎,他本就跟乌玖打过最多交道,说起话来也少了拘谨,一副惯常的大大咧咧的模样。一众灰羽闻言,也跟着附和的笑了起来。 却听乌玖话锋一转道:“我之所以会做出这种承诺,正是因为将大家看做部族的一份子,而你们所有人,也只有将这个部族当做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唯一保证,跟部族共同进退,才能让我一直坚持这份承诺,我希望你们牢牢记住这一点。”乌玖语调严肃得到,言语间不忘深深的看向人群里那几个带头挑事的家伙,后者全都低下头去根本不敢同乌玖对视。 “大人待我们这么好,给我们吃食,保护我们,还交给我们生存技能,我们自然是跟部落一条心的,”黎黎高声道:“若是谁敢有二心,我第一个不答应。” 一众灰羽也习惯了他当先表态,闻声无不应和:“就是啊,大人对我们如此好,我们如何敢背弃群落,大人只管说,此番但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我们定然不敢推辞”。 乌玖对于这番表态十分满意,笑吟吟的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便也不客气了,此战对我部异常重要,我需要的是所有人都参与进来,兵卒没负责在一线奋勇杀敌,而我们则需要提供重要的后勤保障,加紧防具护具的制造进度。” “那不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吗,大人放心,咱们定当竭尽所能!” 这次不用黎黎出言,便有最更快的灰羽大包大揽道。 “不止如此,我还需要所有人,为部族的防备出一份力量。”乌玖闻言,摇头正色道。 “大人是让我们也上战场吗?”黎黎不由奇道。 “自然不是。”乌玖笑着摇头道:“对战只是,自然是兵卒跟魂勇者们的工作,但防备却需要所有人共同努力。”就见乌玖指着厂区外高高的篱笆道:“如今部族外,设立了防备的栅栏,每日都有兵卒来回巡视,虽然大致安全,但总有薄弱处,兵卒们照管不到的,再说这部族内,如今多部融合,各群落族裔混居,也难保没有妄图趁乱大劫,制造混乱的家伙,而大家所要做的,便是在这段时间里时时提防,成为部族的眼睛,将这群妄图作乱的家伙提前揪出来,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部族的安全,同样是为了你们自己,毕竟,你们自己也知道,在这部族里,你们是超过其他所有足以,最具有价值的劫掠目标。” “大人放心吧,这件事我们全都会放在心上,有我们所有人盯着,灰羽之中,定然不会有反叛之人。”听了乌玖的话,一众灰羽放心之余也开始表露起忠心来,所有人自动将目光放到了族裔内几个平日里便受到怀疑的家伙身上,这种互相监督的机制一旦建立,某些不可信的流言自然是再也流传不起来了, 一番话将可能的风险扼杀在摇篮里,乌玖话锋一转道:“当然,大家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是,若想多一份自保之力,同样可以来找我,我这里,有能让灰羽强健自身的法子,虽说不能让大家力战魂勇者,但是,在乱局中多一份安全保证却是全然可以的。” “我,我们,自保?”有灰羽闻言,有些不可思议的重复道。 “是的,自保之法,”乌玖看着他们定定的道:“你们是羽族不假,但在我眼里,同样也是不容小觑的战斗力,大家不要只将目光放到那些魂勇者身上,毕竟,这荒原之上,除了他们,还有更多终生没有魂力的兽人,有魂阶的兽人固然可怕,那群没有魂力的兽人,还有年纪幼小的兽人,不论体态气力都跟你们相差仿佛,这类人,也需要害怕吗?何况,你们一个人的力量固然渺小,但是一群人呢?你们只是缺少经验跟相应的手段而已,而这些,只要你们需要,我会毫无保留的交给你们的。” 乌玖的发言显然太过超前,一番话说出口大部分灰羽都有些不知所措,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谁敢轻易应承。毕竟,从出生伊始,他们便习惯了被劫掠或者被保护的日子,习惯了被旁人安排的他们,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可以出手抗争,自己争取自己的命运。 乌玖对此也不强求,他此刻不过是略提一句,让众人做到心底有数,并不准备让他们立刻将一切消化掉,眼见无人应和,他面色不变的道:“我始终相信天助自助者,只有你们自己真正强大起来,当然,这是我所设想的最好的状态,你们不必顾虑,即便不敢抗争,部族依旧是会给大家提供妥善的保护。”言罢,便干脆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检视完最后几件防具成品,乌玖便告辞一众灰羽离开了,留下剩下的人慢慢消化自己刚刚的发言所带来的震撼。 谁知刚走出屋帐,便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大人等等我!” 乌玖回头看去,却见是黎黎从屋内跟了出来。 有事?乌玖抬眼看他,无声发问。 跳脱的少年对上乌玖的目光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踌躇了一下才道:“大人刚刚说的,能教我们自保之法,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乌玖点头道。 “我,我想像大人说的那样,保护自己!大人愿意教导我吗!”黎黎一脸忐忑的说完,随后便目光灼灼的看向乌玖,似是害怕乌玖拒绝,他在最后,忙不迭的补充了一句;“我必定用心去学的!” 乌玖定定的看了他几眼,终于在后者一脸失望快要败下阵来的时候道:“明日下工,再来寻我吧,我那屋帐你也是去过的,应当不会迷路。” 黎黎乍一闻言还有些发蒙,但却是很快听出了话中的意头,不由激动的连连点头。 一切的战前准备就这样在乌玖跟戎骁这两位主事者的不断推进中,逐渐成型,不但兵卒们的战意达到了最高,族内负责守卫跟后勤工作的一种族人们,甚至连那群孱弱怯懦的灰羽们,都默默的打起了精神。 随着鼹溪所辖的斥候小队每日带回的讯息不断更新,随着一系列准备工作终于就绪,被所有人心心念念许久的敌人,终于来了! 此刻,站在高台上的戎骁终于结束了每日的训练,开始做起了最后的战前动员。 “前方来信,我们的敌人已经进入了我部划定的战区,明日,我们将整军开拔,你们多日的训练,也到了显现成果的时刻,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战胜他们,让我们的敌人,永久消失在这片地域,以后,这平原一地,只有永泰,再无咆哮部落之名!” 戎骁话音沉凝,口吻凝练,言语间没有任何煽动性的辞藻,但他却是在用最惯常的语调陈说着绝对惊爆的内容,在他的话语中,那强大的将周遭部族轻易压服的平原第一部 族,仿佛只是某个可以肆意磋磨的偏隅杂部,战胜它,轻易的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而这份坚定的自信,在这偌大的训练场上,没有人质疑,所有兵卒眼底,除了浓浓的战意,只剩下务必达成主将意志的决心! 沉寂了许久的部族老兵,正想找回冬日的肆意,而新来的战奴们,更是急于展现各自的武勇,手中的锋刃亟待饮血,周身运转的魂力,让骨科跟着咯咯作响。没有人怯懦畏战,所有人都是满脸振奋,终于,经过这么久的训练,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必胜!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高喊道。 所有人仿佛被点燃了心底最浓烈的战火,跟着高声道,必胜!!必胜!!! 在这震天的呼喝声中,两支大型部落的对战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一十四章 114 狮斑冷冷打量着远处的部落, 硕大的眼眸里充满了阴鸷与酷烈, 化身狮型的他, 不但身躯暴涨了数倍, 目力更是提升了许多,那远在溪流边的部族外围轮廓清晰的映入他眼底, 只一个冬日便在平原一地扎根的神秘混居部族在他眼中,仿佛一颗悬在心头的毒瘤,随时会动摇身体原本强健的根基。 必须要除去!狮斑恶狠狠的想到,早在这扎眼的部落刚刚驻扎在这里时,他就该这么做了,这该死的冬季拖慢了他的速度,这才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而他一念的仁慈不但没能换来一丝乖觉顺服反倒助长了狂妄的野心, 当图庞带着那可笑的提议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几乎没能忍住心底的恶念,那该死的混居杂部!他不会容忍它继续盘桓在这里挑衅自己部族的地位, 只要一战, 他就会将它打回原形, 让那异想天开的劣等灰羽跟那胆敢觊觎他权威的小小犬裔一起为羞辱他付出代价,这小小的混居杂部,他要用利爪将它撕成粉碎! 威信被动摇,只有以血还血, 用强势的征伐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 不论是上一辈还是上上辈的族长们都是这么做的, 而狮斑坚信,只要自己也如此做,所有崩坏的一切都能够重新回到既定的轨道上,至于此战的胜负,他根本没有做更多考虑,要知道,他们可是血统纯正而强大的狮裔!不但种群天赋更加强大,魂力也更为强横,天赋高绝的族人们几乎全都是优秀的战士,经年积累下来,轻易挑选出的精锐,便有千人之数,光是这千人狮群,便足以让他们在整片平原横行无忌,而此番,为了将这颗眼中钉彻底除去,狮斑带着这一千名高阶魂勇者精锐,更是调动了大批的部族青壮,部族内但凡魂力超过二阶的魂勇者,全都被他一并带了出来,为的,便是一举将那嚣张的混居部族整个踏平! 久经征战的精锐跟阖部的精壮倾巢而出,自咆哮部族所居的山坳口出发,浩浩荡荡的开拔去往那平原一地,一路上,狮斑真如亮出獠牙的雄狮,不放过沿途任何一个小部族,那些本就一直在忍受欺凌的弱小的部族这次直接被劫掠一空,族内青壮被狮斑强制征召为探路的先锋,族内搜出的财货则直接变成了现成的行军物资,战火沿着狮斑部族前行的队伍一路蔓延, 更多无辜的人被迫被裹夹到这场征战中来,老弱们怯懦的哭求跟羽族们绝望的悲悯声,比那漫天的火光更让人心悸,而在这可怕的推进中,狮斑的战队不断得到新生力量的扩充,开始逐渐丰满甚至膨胀起来,等到临近永泰部族时,整支队伍已然扩容了四倍有余,从原本的五千余人增长到了近两万之属! 若是寻常小部,光听到这敌军的数量,怕是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狮斑看着身后汹涌如潮水的兵卒,也对此战充满信心,唯一让他有些不满的是此行的后半程,沿途的一些小部似乎是提前得了消息,竟然阖部搬迁,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劫掠了一路已然杀红了眼的兵卒们大为不满,物资的补充也因此变得缓慢了起来,好在,狮斑提前发现了不对,让整部加速开拔,终于在食物完全耗尽之前,来到了此行的终点。 看着近在咫尺的目标,狮斑不由踌躇满志起来,他仰天长啸,将积聚了一路的愤懑尽数吐出,高亢的咆哮声裹夹着汹涌的战意,周遭的一众精锐们闻声,顿时也化作兽型,高声呼喝起来,登时,雄狮的啸声响彻荒野,闻者无不为之胆寒。 而随着这着此起彼伏的啸声,咆哮部落的推进开始了! 这支庞大到近乎臃肿的队伍,如同一股洪流,汹涌的奔向了他们此行的目标。 狮裔精锐们早就从沿途的流言之中,听说了那混居杂部的奢靡富庶,他们的眼底满是贪婪,为了钱财,宝物跟贵重的魂器,他们不自觉的加快着脚步,而作为先锋打着头阵的更是速度惊人,因为后半程的物资匮乏,他们已经有数日没有进食了,饿极了眼的他们此刻心底只有唯一一个念头,那便是食物!足以填饱肚子的食物!! 只要再加快几分脚步,他们就不会再饿肚子了!为了那足以续命的生存物资,没有人愿意居于人后! 近了,近了!!数息间,那被所有人看做是口中肥肉的混居部族已然进入了眼底!! 就在狮裔精英们已然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狞笑,就在打前锋的炮灰们因为食物即将入嘴而满心怀喜的时候,异变,突生! 跑在最前方的那一批“先锋们”只觉得脚下一空,随后便重重的摔在了预先挖好的陷阱之中。 纵深延展到数十米的巨坑之,被浅浅的草皮跟土层覆盖,远看根本无法发现,而全速奔袭过来的兵卒们,更是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惯性,让他们直接落入其中。 巨坑之内,全都是密密匝匝的木桩,木桩-裸-露-在外的部分,被削成了锋利的尖头,骤然跌落,非死即伤,第一批跌落其内的兵卒还未来得及发出斌死前的哀嚎,便被紧随其后落入坑中的同袍彻底碾死。 连番跌落之后,后续的兵卒终于学聪明了些,有那跃力惊人的直接踩踏着先锋们的背脊一跃而起,企图借力越过这恐怖的“死亡壕沟”,但停留在半空中的他们怎么都没能想到,伏击竟来的如此出其不意。 一群骑着坐骑的陌生魂勇者,从一个个不起眼的岩石跟拗口之中突然出现,这是一群骑兵射手! 满身轻甲全副武装的弓箭手们手握利箭,弹无虚发,每一次出手都轻松的撷取了一条人命,壕沟之上,登时飞箭漫天,硬生生的阻住了狮裔兵卒们前行的脚步! 经历了这连番的阻隔,位于队伍中间的狮裔精锐们终于来到了壕沟边沿,不理会周遭震耳欲聋的哀嚎声,有那高阶魂勇者,自持魂力高绝,怒喝一声,将汹涌的魂力包裹住自身充做铠甲,想要依靠蛮力闯关! 两翻被阻,他们已然看清了这群攻击者的斤两,不过是一群二阶左右的低阶魂勇者,只要他们能够闯过去,杀光这些碍事的家伙,部族便可以顺利向前挺近! 跃入高空的精锐们自忖算到了一切,看向那群低阶弓箭手的目光已然是在望着死人,可惜,他们终究还是太过自信了! 却见那群弓箭射手们看到半空中的高阶魂勇者丝毫不惧,锋利的飞箭依旧凌厉的射来,那还在半空的高阶魂勇者原本凛然不惧甚至在心底嘲笑对方的徒劳,毕竟,由魂力凝聚的护身铠甲对于单纯的骨器攻击是丝毫不惧的,直到那-激-射-而来的箭矢近在咫尺,他们才察觉到些许不对,这箭矢的箭头跟普通的箭支不同!就见那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箭头,携着一抹黯哑的流光,轻易的击穿了魂力编织的“护甲”,直直的扎进-皮-肉-之中! 那被骤然袭来的剧痛弄得眼前一黑的兵卒再也维持不住上行的姿态,“噗、噗”伴着箭矢穿身而过的轻响,原本高傲无比的精锐们,骤然从高空坠落! 而零星几个侥幸逃过这一波箭雨的精锐们刚刚越过沟渠来到对岸,立刻便遭到了对岸兵卒毫不留情的打击,这群没有看清态势的家伙这才发现,兵卒们所骑的“坐骑”并不是什么代步野兽,而全部是高阶魂勇士所化! 善意骑射,准头足够的低阶魂勇者被培养成了弓箭手,而那些速度强横,魂力高绝的高阶魂勇者们,却成了代步的坐骑,这是任谁都没能想到的变故,而这一骑手射手组成的战斗单位显然配合无间,骤然对上那刚到对岸还有些六神无主的高阶精英们,毫不畏战的迎了上去,这下,攻守互换,骑手们从身后取出了厚重的盾牌,任劳任怨的充当起了肉盾,而原本的坐骑则展露除了獠牙,用本身的魂力化作武器,跟这群还未能完全搞清状况的对手战在了一起! 这群奇异的骑手组合显然经过了多次训练,除了部分还在不断放箭,攻击对岸的对手外,剩下的,将那零星的狮裔精英们围聚其阿里,三五成群的逐个击破,很快,这群高容易去到对岸的幸运儿在不甘之中变成了刀下亡魂。 这三轮攻击之后,刚刚还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沟壑陷阱已然血流成河,伴着无数兵卒的哀嚎,这里成为了货真价实的绞肉机,借由这群兵卒们前赴后继的填充,这个可怖的陷阱终于被慢慢填满,后续的兵卒们终于不用再畏惧脚下的路,因为,他们可以踏着同袍的尸体,慢慢越过这致命的陷阱,但,经此一役,最开始,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已然泄尽,没有人再敢搏命狂奔,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目标,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而对岸的弓箭手们也并不恋战,在射光了兜囊中的箭矢后,打头之人尖声呼啸了一声,高阶魂勇者听话的化身坐骑,载着弓箭手们用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这片地域。 一场突如其来的伏击,来的让热猝不及防,去的毫不拖泥带水,敌方用最小的代价,轻易的带走了数百人的生命,虽然这其中绝大部分是打先锋的它族魂勇者,但这种震慑却深深的刻印到了所有人心底,他们不由自主的开始发问,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原本,他们所笃定的,仗着人数优势可以轻易碾压的小小杂部,真的如同他们所想的那般吗? 站在那由尸体堆砌成的通路前,狮斑面沉似水,任凭部下去处理那些还没死透的兵卒,他没有理会四周断断续续的哭嚎,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地面上无数的箭矢之上。 俯下身来,狮斑从一名死去的狮裔身上拔下一根箭羽,对方的面容他有些印象,是部族内一名以勇武著称的高阶魂勇者,他已然死去,僵硬的面上已然失去了鲜活,剩下的只有濒死前的迷茫以及战力无处释放的悲愤。很显然,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轻易的死去,明明他释放了魂力,形成了牢固的铠甲,明明普通的骨器根本无法近身! 而这,也是狮斑心底的疑问。他虽然远在队伍中路,但后半程的对战,他却全然看在眼里,那枉死的数名狮裔精英,竟然就这样败在了几支小小的箭矢之下,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将那箭矢拿在手中,狮斑粗糙的手掌缓缓拂过坚持冰冷的骨质箭身,由轻质的中空细骨打造的箭身虽然细致精美,但并无其他特异之处,问题出在箭头上! 狮斑的手掌在行至箭头时猛然一顿,他发现,这不起眼的箭头,竟然出奇的“精致”,每一个里面,都被掏空,形成了无数中空内陷的凹槽,而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毕竟,箭头想要拥有足够的射程,最起码要重于箭身才对,被鲜血染浸的箭头,满是骇人的殷红血迹,显然,这便是致命的根源, 这中空的箭头之中,原本究竟被填装了些什么!狮斑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那枚箭矢放到了鼻尖闻嗅起来,纵然刺鼻的血迹造成了些许干扰,但狮斑还是轻易的找到了答案,是高阶魂晶!是远比死去的魂勇者魂阶更高的妖兽的魂晶! 一块儿贵重的高阶魂晶被毫不吝惜的直接打成了粉末,填装进了这箭头之上,并用魂力跟咒文封印,裹夹着高出一轮魂力的强力箭矢,直接无视了魂勇者的魂力护甲,轻易的破防,对那自忖身手的“精英”们造成了致命的打击!虽然只能使用一次,但战力已经足够惊人了! 死死盯着手中的箭矢,狮斑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却根本无法驱散满腔骤然涌起的寒意。能动用如此极品的魂晶作为只能使用一次的箭矢材料,这是何等的靡费!而,能想出这种方式,对毫无防备的魂勇者造成杀伤,又是何等诡谲的心思……他究竟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啊! 抬眼看着远处被木栅栏层层围住的神秘部族,狮斑第一次感受到了忧虑。 而这样的情绪,显然也感染了周遭所有的魂勇者,这突如其来的一战,不但打散了他们满腔的自信与战意,也让他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切实的阴影,特别是那些自忖武勇的高阶魂勇者,更是心下惴惴,要知道,今日死去的那些精锐,可都是被那群低阶魂勇者射死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邪法,但原本让他们倍感安心的魂力护甲,已经不再能带来丝毫安全感了。 高阶魂勇者尚且如此,那些普通的兵卒甚至被裹夹而来的炮灰们,更是满心的后怕与胆寒,因为,不用那神秘的箭矢出手,光是今日这骇人的陷阱,便足够撷取他们的性命,而他们能够侥幸活命,不过是因为跑得不够快,没有去填那百人坑而已,但是,今日侥幸活命,明日,谁又能知道,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那在黑夜之中闪着明亮火光的神秘部族,漆黑的夜色里,它显得如此诡异而令人畏惧,而随着怯战的心绪开始蔓延,越来越多的负面情绪随之攀升。连日来,因为肆意劫掠而满兜资财的普通狮裔,甚至萌生了一丝退意!手握钱货的感觉固然美好,但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且不论一众狮裔心底所打的小九九,畏战情绪更为高涨的要数一众被无辜裹夹近队伍中的它族兽人了,一路上,他们被当成真正的炮灰使用,一切危险的冲锋都由他们打头阵,前半程,倒也还好,通过进一步劫掠其他族裔,最先进入这只队伍的人尚能混个温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行至此行的后半程时,他们的日子变得越发难过其起来,因为路上可供劫掠的部族骤然变少了。 最后的这两日,沿途原本那些支起营帐有无数兽人活动的小型杂部,再也不见踪影,就连一些可供使用的果实草根,也都被采掘一尽,那更为敏锐的野兽更不必说,远远看到他们,便干脆的跑到了其他的栖息区,让他们此行的后半程,再无一丝物资补充! 狮裔部族一路所带的物资本就不多,没有了后续的补充,那些本族兵勇餐食尚且要减半,而剩下的这些货真价实的编外人员自是一丝汤水都捞不到了,但这些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腹内空空的炮灰们好容易挨到了此行的终点,谁知道,竟然遇到了如此可怖的对手,那些已然饿的头昏眼花的旁族们只觉得心中绝望,若不是周围有一众高阶魂勇者严防死守,他们恐怕会迫不及待的夺路而逃,防止明日踏入那必死之局,但暴戾的狮斑又岂容这群现成的肉盾轻易逃走,缺少物资补充的情况下,看守变得更加严苛酷烈,旁人稍有反抗,迎来的,很可能是毫不留情的鞭笞,而若生受了这酷刑,无疑是把自己的死期提前了。 心底苦闷却又无力挣脱,一众炮灰们只能用眼神表达不满,从对视中传递绝望怯战的心绪,而这种情绪一旦滋生,想要轻易压制,就不那么容易了,不但如此,这多日以来形成的低沉士气,很快从炮灰弥散到了一众兵卒身上,但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狮斑没有关注这股情绪,或者说,即便他察觉到了,他也无心理会,因为,这问题的核心所在,食物跟财货,都是现在的他无法提供的,想要安抚住一众兵卒,让他们重新找回遗失的血性,只有加快步伐,尽快征服那混居部族,当敌人的鲜血洒满大地,当可观的资财摆在眼前,当大批的食物满足那群喽啰的肚腹,此刻的种种负面情绪将随风散去。 即便心底有着这样的笃定,但狮斑在无数遍的安慰自己的同时亦不由自主的发问,面对这诡秘难测的对手,他跟他的部族,真的有一战取胜的实力吗? 不得不说,刚刚从箭矢之中发现的那丝隐秘,让他不那么确信了,甚至于,心底平白生出了无数不好的联想。 不过,即便心下犹疑,狮斑也只此刻反悔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想就这么退出平原一地,明日一战立威是他唯一的机会,打点起心神,狮斑高声呵斥着一众部下原地扎营,养精蓄锐。 明日,他便要使出全部手段,跟那混居杂部的首脑决一死战,他们便是有破甲箭矢,又能制作出多少呢,此行,他可是带来了近两万之众,只要让他挨到那部族外延,他定能仗着人数之利一举获胜! 带着这份笃定,狮斑最终安然的沉入了梦乡,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今日,自己跟部众的一系列表现,全都落入了那未曾谋面的对手眼中! 就在壕沟之战斗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乌玖跟戎骁正站在部族的高台上观察着这一切,高高的瞭望台,在应敌之前,进一步被加高加阔,每日有两队兵卒轮换看守,狮斑一行自进入瞭望台的观察范围后,此后的一系列行动便被乌玖跟戎骁尽收眼底。 对于跟咆哮部落这一战,乌玖跟戎骁做了最为充分的准备,除了对内抓紧操练,合力配置物资外,对外,乌玖对于狮斑其人,以及整个咆哮部落的大致战力都有了全方位的了解。 在平原一地盘踞许久的咆哮部落,其内的虚实,乌玖通过图庞事无巨细的描述便已然知道了大概,再通过鼹溪外围打探后的两相印证,在对方出发之前,有关兵员数量,魂勇者综合战力以及辎重军械的配给,已然变成了文字,呈递到了一众兵将面前,甚至于后续他们劫掠其他部族,裹夹兵员,人力的增加比重,也随着鼹溪的战报,一份份的呈递到了诸将案头。 为了对阵这日益变得壮大的敌人,乌玖一众每日都在调整着应对方法,甚至是兵将战阵,而与之相对的,是狮斑对于整个永泰部族有限而片面的了解,傲慢以及轻敌,让狮斑没有第一时间了解自己的对手,故易的输在了起跑线上。 今日这次如闪电般迅捷的突袭,是早就演练过无数变得结果,好整以暇配合无间的战斗小组,击败毫无章法的乌合之众,这本就在乌玖跟戎骁的预料之中,更何况,为了削弱敌人的战力,乌玖在更早之前,就做了更为诛心的布置,那就是持续了数天的坚壁清野! 为了防止狮斑军阵人数的进一步扩大,乌玖命人提前一步将周遭数十里范围内存在的所有小族全都扫清,甚至于可能的使用物资以及猎物,一并抹除,狮斑此行的后半程之所以如此的不愉快,正是因为这一政策的彻底执行,没有充足的辎重又缺少物资补充的大型部队,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兵员战力下降,士气不断降低的恶性循环。 而这支饥饿的哀兵被埋伏在此的兵卒们用新式武器重创便也是应有之意了。 当然,用昂贵的高阶魂晶制作的破甲箭矢被投入使用,是乌玖的又一道攻心之策,虽然这么做有些肉痛,但却切实的提升了弓箭手的战力,而且乌玖更清楚的知道,不论是否看出这箭矢上真正的秘密,都会被这无视防御的一-射-彻底震慑住,不论是明眼人感叹其中的靡费,进而猜测其部族骇人的富庶以及可能存在的背景,还是单纯的被那一往无前的一击所慑,都可以直接打击掉对方的信心,而狮斑以及一种狮裔们的表现,很显然也印证了乌玖最初的设想。 随着夜幕降临,狮斑部落清扫完战场,在沟壑一旁安营扎寨,除了守夜的兵卒跟还未死透的不住发出哀鸣的炮灰,其他人很快沉入了黑沉梦乡,乱糟糟的万人军团,很快便沉寂了下来。 与之相对,远在永泰部族中心处,乌玖跟戎骁的营帐却是灯火通明。 乌玖跟戎骁全都坐在上首,下方则是一众身披战甲,枕戈待旦的将领们。 鼹溪坐在最前方,凝聚着包括乌玖在内所有人的视线,只因身为斥候首领的他,手握着最为详尽的第一手战报。 “好了,跟我们说说那边的情况吧。”却见戎骁先是略一抬手,让众人噤声,随后正色看向鼹溪道。 后者不敢有一丝耽搁,立刻附身恭声道:“此战,我方折损兵员四人,高级箭矢一百,低级箭矢一千,敌方死伤七百余,其中,高阶魂勇者八十余,普通魂勇者三百余,剩下的,则是它族裹夹来的炮灰。”鼹溪顺口说出了炮灰二字,却是每日听乌玖说起,一时口快说顺嘴了言罢才觉出不对,立刻抬眼看向一众听众,却见旁人对这个词汇接受良好,没有人面露异色,显然是在潜移默化中接收了乌玖的措辞,鼹溪便也从善如流的沉寂下去,一副丝毫不知刚刚说了个新鲜词汇的模样。 戎骁也未察觉鼹溪话中的语病,听完战损,直接问道:“敌方有什么动向,士气如何?” “经此一役,他们都被骇破了胆,自然士气低落,特别是那群被裹夹来此的兵卒,更是畏战之心大起,怕是混战之时,略一挑拨,便能立刻乱起来。”鼹溪听得戎骁问起,立刻一脸轻松的回道,同时敬佩的看向一侧的乌玖,不得不说,这样的局面,是原本的他根本未曾料到的。 在遵从乌玖的严令,扫清周边的部族时,鼹溪根本无法想象,会对敌方的士气带来如此大的影响,但此刻,事实摆在眼前,他除了暗自咋舌,便只剩对乌玖的钦佩了。 乌玖对此毫无所觉,听得鼹溪的回话不由合掌道:“如此便是万事俱备了,今日夜-袭-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大家以为如何?”言罢,便目光灼灼的看向戎骁以及下首诸将,一时间,刚刚还众志成城的兵将,都不由的露出了犹豫迟疑之色,便是惯常支持乌玖的戎骁,此刻都没有率先发话。 乌玖的对敌思路十分简单,那便是潜行偷袭攻其不备,趁着夜色地利之便,一句攻破这个声势浩大的硬茬,在他看来,如今便是最好的机会,经过白天的对战,敌人无不身心俱疲,连番的挫折加上一路水食部族所带来的负面效果加成,将让他们的战力降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而他们作为东道主,熟悉地形不说,又是斗志昂扬的最佳状态,战意如此悬殊的两支队伍对上,本就可以弥合兵卒人数上的巨大差异,而且,他们出其不意的一击,更胜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无疑能借助事发的突然性撷取更多战果。 方方面面乌玖已然跟众人说透,但事到关头,一众兵卒还是有些迟疑起来。原因无他,今日这一场以多胜少的战斗,他们赢得太轻易了。 准备多日的战力一举爆发所展现出的强大战力,不但骇住的了对手,也让兵卒们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信心,这群经历各异的将领们,除了极少数匪部流寇出身的战奴外,其他的,前半生几乎没有参与过这种以偷袭为先决条件的对战,每一次争斗,即便是一对一的捉对厮杀,也是堂堂正正的直面对手,而这种暗中下手的方式手段,在大多数自诩正义的将领看来,便有些有失磊落了,更有甚者,自觉自家不论是战力还是装备全都碾压对手,根本犯不着用如此手段获胜。 而相较于怯懦的羽族跟听话的后勤主管们,这群兵将们显然更敢说话一些,面对一脸期待的乌玖,终是有人期期艾艾的道:“大人,咱们战力已经足够强大,便是堂堂正正的跟那咆哮部落搭上一仗也足够取胜,何须用这种小手段来获取胜利呢。” 一席话说的兵将们连连点头。有人甚至一脸希冀的看向乌玖跟戎骁,只盼此番能将对方说服。 谁知,那惯常好说话的乌玖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直直的看向坐下诸将,凝声道:“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吗?”。 一贯和颜悦色的美青年骤然变脸,那效果自是不同一般,刚刚还连声符合兵将门见状,登时收声,一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乌玖为何突然翻脸。 却听那上首的美青年口气不变的道:“不过是一次对战,便让你们轻敌至此吗?别的不说,便说今日这番对战,你们都看出此战赢得容易,但便是如此缜密的布置,我们依旧折损了珍贵的四名同族!而且,你们以为这场战斗能如此顺利是因为什么?若非我们的对手轻敌冒进,如何会毫无顾忌的踏入我们事先布置的陷阱呢,若非我们使用了昂贵的高阶,如何能阻住那高阶魂勇者的后一轮攻势呢?” 紧盯着一众人,乌玖神情冷然的道:“我敢肯定的说,若不是因为这批高阶箭矢震慑住了对手,阻挡住了直扑上来的高阶兵卒,我方后续,怕不是只损失四名战士那么轻易,怕是要顺利脱出,将要折掉大半人手了!可以说,此战,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是,这样的机会,永远只有一次而已,若是明日白天碰上,我们将面对数倍于我们的,早有防备的更加谨慎的对手,届时,你们还能赢得这么轻易吗?怕是最终胜了,也是惨胜吧!但这惨胜难道是我们需要的吗?没有了足够的兵卒防护,我们如何应对接下来其他部族的试探以及可能偷袭?难道,你们指望族中的老弱羽族,来抵挡这一切吗?” 乌玖难得严厉的话语,仿若一盆冷水,将刚刚还头脑发热的将领们浇醒了,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般盲目的自信乐观,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这下,所有人包括一侧的戎骁,全都敛住了神色,不复最初那般急迫的模样。 眼见众人的心绪回正,乌玖面色一缓,又重新变回了惯常的温言细语:“我这般劝慰,也是为了整个部族,毕竟,我们面对的是一直兵力足有我们四倍有余的大军,正面截杀,只会平白折损我们精心培养出来的兵卒,让那些冷眼旁观的潜在对手们拍手称快,而这恰恰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我不希望任何人,以这样的方式折损, 当然,此战之后,或许会有人说我们使用阴谋获得了胜利,但这又如何呢,不论过程如何,我们最终取得了胜利,当整个咆哮部落不复存在的那一刻,难道还有人会为一个不复存在的部落打抱不平,与我族为敌吗?” 乌玖的一席话,彻底打散了诸将们心中最后的顾虑,一直沉吟不语的戎骁最终一锤定音,就见他抬眼扫过每一名将士,最终沉声道:“既然大家全无异议,那么我们便即刻出发,各队现下便去召集人马吧,今夜,我们唯一的目标便是战胜敌人,不论动用各种手段,我们唯一需要撷取的,只有胜利,不计一切代价的胜利!” “是!”所有兵将全都高声应道,这下,众人眼里再无迟疑。 狮斑在黑夜中睁开了眼睛,心底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悸,他向来警醒,特别是今夜,夜宿在外,跟对手毗邻而居,更是让他不敢轻易陷入深眠,前半夜因为一路的疲惫,他说服自己勉强安睡,后半夜,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而向来敏锐的他,从周遭沉凝的气氛里,嗅出了一丝诡秘的危险之意,还不等他探究出这令他备感不安的源头所在,他所栖身的这片大地,骤然震动起来。 是人!敌人!!数不清的敌人!!! 借着暮色的掩盖,这群偷袭的敌人如同炼狱爬出的鬼怪,让本就心惊胆战士气低落到极点的兵卒们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之中。 周遭布防巡视的兵卒消失的无声无息,身边的同袍们一个接一个的被屠戮殆尽,篝火被掉下的尸体遮盖变得忽明忽灭,惶惑的兵卒们无助的举目四望,当火光再度亮起时,眼前突然出现的竟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而骤然面对这一切的人已然没有力气呼号出声了,锋利的刀刃割开了他的咽喉,当鲜血喷溅而出,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跟这边的人一样,无助而无声的倒下去而已。 当这样无声的击杀无数次发生之后,本就军心不稳的狮斑部落,终于乱了起来。 哭号着四散逃离的炮灰壮丁们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营地内乱撞,狮裔军官们暴怒的呵斥再也无法管住所有人,原本可以成为绝对优势的兵卒人数,因为太多不听号令的外来者的存在在此刻反倒变成了桎梏,被分散开来的零星将官,终究无法弹压住全部暴起的它族炮灰们,混乱的号令声,在越来越高的哭号声中,变得越来越徒劳无力。 狮斑从屋帐中走出时,看到这便是这番乱局,他根本无法想象,短短片刻工夫,局面会混乱至此! 他发出愤怒的咆哮,企图通过释放威压稳住局势,但磅礴的魂力不但未能让众人乖乖听话,还直接暴露了自己的所在。 当狮斑感受到威胁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名昂然而立的犬裔青年,对方年岁不大,周身散发的魂力却丝毫不输给他,甚至,比他还要强横数倍! 一瞬间,狮斑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的面色变的前所未有的暴戾,几乎是拼尽全力的冲了上去,可惜,这种单人作战,他的对手要强过他太多了! 一场几乎没有悬念的对抗,在这混乱的夜色下草草落幕。当主帅已死的消息骤然-炸-开,本就濒临崩溃的兵卒们,终于无法忍受这最后的折磨,这群人数众多的乌合之众,终于-炸-营了! 没有人再理会身边的战端,亦或其他袍泽的命运,所有人心底唯一的念头只有逃!逃离这里,远离这块儿诡异的地域,远离那强横异常的部族,离得越远越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115 当一方颓势已现, 败象初显时, 如果主将不能动用铁腕力挽狂澜,那最终一泻千里的大溃败便成了定局。 狮斑的突然死亡让整个狮裔营地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当将官们再也无法制约自己的部曲时,攻守双方的身份也随之调换, 偷袭者们不再隐匿身形,亮出了最锋利的爪牙, 对自己的对手展开了毫不留情的截杀! 在这一边倒的杀戮之中,最先逃散的是那些被无辜裹夹进来的它族兵士,饥肠辘辘的他们本就没有丝毫战意, 在这乱局之中,他们毫不迟疑的从各个可能的方向四散逃离, 紧接着逃离的, 是那些心志不坚的普通下级魂勇者,狮斑死亡的讯息让他们彻底乱了手脚, 眼看周围的人开始逃散,他们几乎是本能的跟随着一起逃离, 唯一还能坚守的,只剩下那些身经百战的精英, 身经百战的他们, 凭着铁一般的意志, 战到了最后。 当周遭碍事的它族兵卒跟下级狮裔全都逃散干净后, 这群精锐们终于聚集到了一起, 看着同族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发出了愤怒的悲鸣,抱着必死的信念,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不得不说,这支正规军的集结多少阻挡住了战局一边倒的局面,也给那些逃离者留出了更多的时间,但,也仅此而已了, 当狮裔的大部队四散而逃,他们原本所恃的人数优势不复存在,面对几倍于他们的敌人,他们能做到,也不过是延缓些许彻底溃败的时间而已! 杀戮持续了一整夜,当清晨终于来临,整片大地已经被浸染上了一大片殷红的血色,刺鼻的血腥味伴着火焰燃烧时的浓重的烟气刺入鼻尖,让原本疲惫至极的兵卒们生不起一丝睡意。 戎骁默默的抽回手,变为利爪的手掌刚刚洞穿了一名战士的胸膛,其上温热的血迹仿佛尤带着对方身上最后一丝生气。 砰!尸体跌落在地,发出败革一般沉闷的响声,随着这名精锐的死亡,留下死战的所有狮裔精锐尽数死亡!, 期待已久的胜利终于来了,但是,所有人面上都只剩疲惫与沉凝。 在极短暂的休息后,将官们自发的开始带领部下进行战后的收尾工作,战场之上,敌人的鲜血跟族人的残肢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即便发动了出其不意的突袭,即便有着最为精良的装备,即便已经事先将战阵演练过无数次,但面对真正强硬的对手,战损依旧大的让人不可接受。 所有人都是一边清点折损的人手一边暗暗后怕,他们全都不由自主的在想,如果这一战发生在今天的白天时分,如果真的按照他们最初设想的那样,堂堂正正的排好阵势直面对抗,面对养精蓄锐了一整晚,几倍于他们的对手,他们要赢的话,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眼前惨烈的一切,用血淋淋的事实,嘲笑着他们当初的天真! 草草打扫过战场,粗略的战损便随着一个个数字呈递了上来,咆哮部落伤亡惨重,狮斑引以为傲的千人精锐不复存在,狮裔普通兵卒折损近四分之一,它族杂兵死亡近千,而永泰军,也付出了近五百名兵卒死亡的代价! 乌玖跟戎骁没有进行多余的动员,折损了人手的将官们在得到充足的补给后,自动开始集结,全境截杀逃离的狮裔部众,同袍的仇恨成了最强劲的推动力!亡者的英灵只有敌人的鲜血方才能够祭奠! 随着永泰部落的追杀行动开始,整个平原也跟着热闹起来,对于狮裔的截杀引来了更多的追随着,特别是乌玖借由行商之口让所有人知晓,那群狮裔手上都怀揣着大笔资财之后。 不论是那些曾经被劫掠心怀仇恨的小族,还是单纯的看中狮裔们所持的大笔财货以及,想要接机发财的投机者,怀着各种目的猎杀参与者们如同发现了腐肉的秃鹫,兴奋的围了上来,原本不可一世的狮裔族人,在平原一地,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煊赫一时的过往终成绝唱。 而就在大半平原部族或主动或被动的陷入这场猎杀狂欢的时候,某场更为隐秘的攻城战,也悄然进入了尾声,这场战争的的战场,却是一众狮裔的老巢--咆哮部族! 怀着必胜信念的狮斑恐怕根本不会想到,在他带着大队部族精锐离开部族时,自己的部族之外,竟埋伏着一股势力,默默等待着他们的离去。 鬣秃紧盯着的远处的大型部族,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心底满是忐忑与期待的复杂情绪,再过片刻,他们便要发动攻势,若是一切顺利,眼前这个偌大的部族,将在他的统御之下! 鬣秃根本无法想象,乌玖竟然能给他一个这样的机会,说起来,当部族不断壮大后,他的地位一度变的十分尴尬,当各个后勤部门的组织构架逐渐清晰,各个细分的小组全都推举任命了各自的管理者,乌玖一以贯之的扁平化管理,让他可以直接跟这些小组负责人对接,鬣秃这个后勤大总管便有些可有可无起来。 很快意识到这种变化的鬣秃甚至曾一度做好了去到卸任去兵营亦或是厂区做工的打算,谁知,乌玖竟然会在此刻对他委以重任。 年轻的羽族巫祝微笑着看向他,依旧是用着惯常的平和语调,说出的决断却让听者不由心惊。 “你需要做的就是趁着狮斑带着主力离开部族后,一举攻占那里,建起全新的城防,收缴其内的所有物资,并将之后溃败而来的咆哮部族的逃兵拦截在外。” 乌玖款款而谈,在他口中,狮斑的败局已经成为了必然,甚至于,那些散乱的逃兵他都给出了相应的安排。 乌玖看着一脸震惊,显然还未能全然消化这些讯息的鬣秃笑着道:“这次,我会给你足够的人手,啮狡跟他的奴隶军会跟你一起,外围则会有鼹溪的斥候营接应你们,攻其不备,这一战取胜应当并不困难。 “大人,为,为何是我?”鬣秃终于回过神来,他强压下心底的激动,不由期期艾艾的道。他已然看出了乌玖的安排,更发现了对方对自己的期许,要知道,那可是一个大型部落!一旦攻占,他讲再度成为部落之首!这是何等的看重,又是何等的荣宠啊! 鬣秃在激动的无以复加的同时,也不由心下不安,毕竟,相较于他这个败军之将,乌玖还有更多来自戎氏甚至乌八为首的一众灰羽嫡系可以选择,自己着实算不上最好的人选。 而乌玖显然看出了鬣秃诚惶诚恐中隐含的不安,用低缓的语调安抚他道:“我既然选择了你,那你便是最合适的那一个,你有带兵经历更有管理城池的经验,这是你强过所有人的先决条件,所以,不要迟疑,你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攻破城防,如何做好守城,我需要你用最少的代价,将那部族一举拿下,只要你能做到,我便让你做那部落的管理者。” “大人放心吧,我定当竭尽所能!”鬣秃闻言,几乎是毫不迟疑的道,此刻,他眼底有光,那因为被不断变化话而逐渐消散的野望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带着几名合用的人手跟啮狡的奴隶军汇合后,他们当即出发,一路打扮成普通商贾模样,沿着鼹溪提前探索出的近道一路疾行,当目送狮斑率领着大军离去后,他们的计划也随即展开。 面对偌大的部族,鬣秃一行人数有限,自然不能强攻,啮狡对此早有准备,他看中了一支定期去到咆哮部族内售卖商品的商队,交游广阔的啮狡跟这行商是相识的,经过一番游说,送入部族内的几车物资变成了奴隶军中挑选出的精锐,此刻,鬣秃正紧盯着这周装满了尖兵的“货车”进入敌方部族内,而当他们制造了足够的混乱,便是自己带人发起进攻的时刻! 而这个时刻很快便到来了,随着一丛灰色的狼烟升起,收到信号的鬣秃高喝一声,身先士卒的冲了过去…… 数日之后,当第一批侥幸逃生的狮裔气喘吁吁的回到自家部落外时,等待他们的不是嘘寒问暖的同族,而是冰冷的刀枪剑戟,代表着咆哮部落的雄狮旗帜被换掉,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黑底的狼首雀爪旗! 这群毫无准备的败兵就这样被守城的陌生兵卒轻易屠戮殆尽,而除了他们之外,剩下的没能幸运的逃回部族的狮裔族人,最终的结局也大抵如此。 部族的覆灭,让他们由原本的猎手彻底沦为了猎物,败兵们很快便绝望的发现,平原之上任何一个部落都变成了他们的敌人,腹背受敌的他们,最终,倒在了某一场围猎劫杀之中。 随着几支较大的败军实力被慢慢清剿干净,这场持续多日的对战终于以一方的压倒性胜利,落下了帷幕。 不过旬月,煊赫一时的咆哮部族便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甚至连自己的部落都无法保全,被敌人尽数占领,如此轻易的覆灭,让某些旁观者不自觉的出一丝寒意。 而就在所有人感叹着咆哮部族往日的荣光不再的时候,被永泰部落借助商贾之口宣传了许久,俨然已经成为一场盛会的“重划狩区比赛”,也终于在原定的日期,如约而至。 第一百一十六章 116 在乌玖看来,一切群居智慧生物的天性都是喜欢扎堆和凑热闹, 对于“狩区比赛”的火爆, 他早有心理准备, 但当那一天终于到来时, 其呈现出来的声势跟热闹的程度, 还是远远超过了乌玖最初的预计。 不得不说, 啮狡前期的宣传工作做得相当到位,借由紫羽币打开的商路,让溪源的大小部族跟无数商贾们对这个 “不差钱”的混居群落印象深刻,而随着一段时间的财货流通, 当数量繁多的精美制成品开始充斥市场时, 这混居部族强大的生产能力又开始为众人所知, 当然,真正让其他族裔对这名不见经传的“永泰部族”心生敬畏的,还要属跟咆哮部落那一战! 近乎一边倒的碾压式战局, 不但让一众利益相关者心生寒意, 更让冷眼旁观的周边部族升起无限好奇, 只用数天时间, 便将一个老牌中型部族彻底抹掉, 这是何等凶残的战斗力! 强大而不为人所知, 这本就会引起有心者的好奇, 而想要解开心底的好奇跟疑惑, 就近观察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借由一场赛事, 无疑能最为直观的了解一个部族的大致实力,当然,除了战力之外,对方前期宣传中所提到的“食堂”跟“医疗点”等等闻所未闻的机构的相关信息,也是各个部族首脑们所要刺探的重点。 于是,除了单纯的参赛者跟观众之外,无数怀着打探情报这一目的“有心人”也开始在部族外围集结。 不论是单纯的好奇还是有心的刺探,所有或直接或间接的因素,在经过相当长时间的预热跟发酵后形成了可观的叠加效应,并在最终,转化成了骇人的人流量,在赛事开始前的最后几天里,一众部族成员们开始跟自家巫祝大人一起,一脸惊叹的看着无数怀揣着不同目的人流,源源不断的自溪源各个地域向着永泰部族周边涌来。 这场仅仅用来划定平原一地狩猎区域的小型赛事,经过乌玖一系列的前期运作,开始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当然,人流的聚集也不全意味着好事,数倍于预期的人潮,加上心怀叵测的刺探者们,让赛事周边的环境慢慢朝着混乱无序的方向发展起来。 面对这种境况,若是换做其他部族的首脑,恐怕会担忧的睡不着觉,但乌玖显然不同于旁人,对于这些“免费的流量”,乌玖不但来者不拒,更是暗暗欣喜,毕竟,赛事中将要展现的一切,本就是他精心布置,想要现于人前的,旁人不论拿何种眼光去看,他都不介意,有人格外仔细的去研究个中细节,他更是乐意之至。 而这些混在人群里的密探间谍们,即便是怀着刺探情报的初始目的来到他的地盘,想要肆意妄为也绝无可能,毕竟,乌玖在初期制定了严密的比赛规章跟安保守则,由朗越所辖的执法队伍一力执行,任何破坏秩序的行为,都会被严厉惩治,赛场周边看似杂乱,实则乱中有序。 而对于那群心怀不轨的特殊观众,乌玖同样设置了其他限制,在比赛进行的这几天,想要舒舒服服的进行刺探监视,同样需要付出不少的代价,毕竟,赛事周边的一切“公共”服务,可没有免费这一说,乌玖早已摩拳擦掌,准备掏干净观众口袋内的每一枚羽币,无数或显眼或隐蔽的消费点近乎涵盖了赛场周边吃喝拉撒各个层面,当比赛开始时,它将面向所有观众,实行无差别的搜剿压榨,乌玖的中心目标十分明确,不论你是谁,怀着何种目的来到这里,想要好好看比赛,先掏钱出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117 不论是单纯凑热闹的看客,还是心怀叵测的窥视者, 这些名义上的“游客”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由乌八几人所辖的临时安置小队实时的站了出来, 将所有游客经过简单登记后送入了公共休息区。 游客们一脸新奇的接受着来自灰羽们的登记, 在他们看来, 眼前这群年纪不大的羽族, 有别于他们以往所见的所有同类族群,身为最劣等的灰羽,他们看上去既不怯懦也不蠢笨,那大方聪慧又沉稳的模样, 甚至堪比那些上等羽族了, 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 即便多数人心底暗自嘀咕,但没有人敢于冲撞这几个年岁不大的管理者,毕竟, 在他们身边, 站着一整队维持秩序的护卫, 其周身散发的悍勇之气让人丝毫不敢擅越雷池一步。 乌八对于身后射来的各色视线只做不觉, 跟着乌玖见了许多大世面, 这种小阵仗根本无法让他生出更多思虑。 引着登记完毕的一队游客来到了划定好的休息区, 乌八指着眼前一片阔大的空地道:“这便是诸位的休息区, 以两道白线为基准, 大家可以在此随意扎营, 基线两侧, 是服务人员的活动区,他们会向大家提供我族生产的生活用品跟精美水食,价格十分公道,大家可以根据需要进行交易。” 随着乌八的话音,一众游客将目光投向了眼前划定好的休息区域,说是休息区,不过是一片夯实了地面,拔掉了杂草,比较平整的地块儿而已,跟奢华舒适这类词汇并不沾边,但游客们对此毫无意义,为了应对多日的跋涉,他们从各自部族出发时,便随身携带了各类生活用品,从床铺帐篷到锅碗瓢盆不一而足,作为资财不多的普通游客,这样一块儿平整的土地已经足够让他们满意了。 此时,这群人目光扫向划定好的居住区,已经有人开始思考如何抢占最优越的地块儿了。 而恰在此时,乌八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除了观看比赛之外的其他时间,都需要在这个范围内活动,我唯一需要提醒大家的只有一点,那便是希望大家遵纪守律,不要挑起无谓的冲突或者争端,毕竟,我族的巫祝大人最不喜欢的就是破坏规则或者肆意生事的人了,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我族在周边巡逻的将士们,恐怕要先一步将他们移出这里了,毕竟,我们不欢迎破坏规则的人,” 乌八煞有介事的道说着,言罢,他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不远处披甲执胄全副武装的巡逻队,众人目光看向那杀气凛然的虎贲,不由在心底打了个激灵,便是那憨直莽撞的家伙们,也纷纷乖觉的点头,用行动表示自己绝不会犯这样的忌讳,给自己惹麻烦, 乌八见状,颇觉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没有多做停留,很快的离开了,毕竟,还有数量众多的游客们,等待他引领“入场”呢。 随着乌八引着自己的护卫队浩浩荡荡离去,一众成功入场的游客们也开始从各自的包袱里取出随身的家什,准备起在这个临时居住地落脚起来。 而在他们忙碌的时候,乌八口中的服务人员们,带着各自的货品悄然而至,首先吸引游客们注意的,是那些喷香的水食,跋涉数天,早就饥肠辘辘的游客们立刻围了上去,负责售卖水食的服务人员有两人,这群饥饿的食客们很快发现,由服务人员所带来的食物很不一般,水,并不是打自河边的普通河水,而是跟果汁调配后带着滋味的“甜水”,销售人员将之称为|“饮料”, 至于食物,也不是粗制的需要二次加工的米面肉干,热腾腾的面饼,麦饭,炙烤后撒了作料的兽肉,再加上少量晒出了糖霜的果脯,新奇而新鲜的食物,几乎恍花了游客们的眼。纵然,这些食物的价格,要比普通的食物高出一倍,但那又如何,光看卖相,已经足以验证它的价值了,所有闻着香味寻来的饕客们都不介意多花点钱以满足口腹之欲。 几名售卖食物的服务人员很快开张,他们有的负责递送水食承装打包有的负责维持秩序,一时间,好不热闹。 当然,除了这些积极购物的食客外,还有一些游客并未上前,而是立在后面,谨慎的观望着,这群人显然并不贪图口腹之欲,他们口袋内还有未吃完的水食,并不急于补充,况且,这些精致的食物价格着实不低,让他们望而却步,不过,这群人,很快也有了关注的目标。 随着售卖水食的工作人员,在基线外站定,兜售各类日用品的工作人员也铺开了阵势,精美的织物,盛器,洗漱清洁用品,各类跟生活息息相关的日用百货,摆到了工作人员搭起来的临时货架上。 有别于水食的随口售卖,这群有了临时货架的售卖人员,将各色货品的价格做成了标识牌,直接摆放在了各类货品之上,清晰的数字让人一目了然,但凡有些学识都能认清,游客们很快发现,这些精美异常的制成品,价格竟然不贵! 不论是细密的织物还是纹饰美观的器具,所有物品的价格都只有他们所指的三分之一,一时间,这群刚刚还捂紧了口袋的家伙们登时来了精神,他们先是不可置信的前去询问,等发现实际价格真的跟想象中一样便宜后,也放开了最初的矜持,转而精心挑选起价格合适的心仪物品来,相对于送入口中便不见踪影的食物,这些能长期保存,并持续发挥作用的东西,显然更符合这些人追求实惠,务求保值的心态。 随着一笔笔交易的达成,日用品摊位前,也开始热闹起来。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游客都会被引到这简陋的基线划分的地块儿里,跟商贩们小规模的以物易物,那些资财丰富的大户们另有去处,早在在登记之初,八小只们便根据游客自身的装束谈吐以及自述的来历,将所有人按照消费等级,划好了各自的次序,那些资财丰富不差钱的大主顾,有专门建好的单独屋棚供其租用,屋棚的精美程度跟租金的多少直接挂钩,住了单独的私人住处,这群人还享有专人供应的小灶美食,甚至还提供租用护卫跟仆役的服务,可谓贴心又全面。 这些颇有资产的游客们面对眼前的一众便利,自然也都潇洒的欣然解囊,毕竟,在旁人看来昂贵的水食物资,在他们看来,价格并不算高。 就这样,随着登记跟引入的不断持续,安然入场的游客们的“消费”之旅,便这样开启了。 八小只们的登记工作固然繁重,乌玖跟戎骁这边的接待工作同样并不轻松,就在外场游客汹涌的涌入场地内时,此次活动的直接参与者们,正安然落座于永泰部族内会客用的屋棚内。 屋棚之中,上首的位子还未有人入座,显然正主还未到来,其下三席却早已坐上了人,依次看去,却见其上坐着的分别是图庞,蛇立,和豸午。 三大部族的首领,全都来了! 想来,咆哮部落的骤然陨落还是多少刺激到了这几个大部族的首脑,这次的赛前会议,他们没有排出代表,而是纷纷选择亲自前来,以示尊重。 正主迟迟未至,屋棚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随着咆哮部落的覆灭,平原一地没了最为强大的领头族裔,这一隅的势力划分也随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对于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三大部族的首领并未遮掩彼此的竞争意头,彼此看向对方的视线,都带着些许并不掩饰的敌意,比赛还未开始,针锋相对的气氛已经初现端倪。 图庞跟蛇立的目光不经意间相撞,双方都未给对方任何好脸色,两道视线一触既分,随即落在各自眼前精美的食物上,而除了剑拔弩张的图庞跟蛇立,屋棚内最惹人注意的,便是体型庞大的豸午了,他没有纠结于另两者的眉眼官司,先是示威般的将两者都都瞪视一遍后,他便将全副精力放在了眼前的食物上,虽然还未开餐,虽然主人还未动筷,但他丝毫不以为意,一手抓手一手握饼,张开大嘴,大吃特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嘟囔着赞美着眼前的吃食,一副并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的粗豪模样。 乌玖走进屋内时将所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在那大吃特吃的豸午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随后才缓缓看向另两席的主人,后两者显然对乌玖都有些了解,图庞自不必说,便是蛇立,面对眼前这年轻俊美的灰羽,眼底也没有丝毫的轻视,不论是亲身经历还是道听途说,他们都知道,眼前的灰羽并不简单! 乌玖对于三位首领各自的态度不以为意,他上前几步安然入座,在主位坐定后,这才不紧不慢的扬声道:“让诸位久等了,戎骁为了筹备赛事颇为繁忙,此番便由我来接待大家了,旁的客套我也不多说了,首先,就由我来介绍一下此次赛事的基本规则吧。” 乌玖语气干脆简略,他一席话毕,三道锐利的视线登时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118 碧钰坐在一顶软轿里, 他的贴身仆役乖顺的跪坐在轿子外侧, 不时拉开厚重的帘幕一角,小心翼翼的查看软轿外侧的动向,其实这仆役大可不必如此谨慎, 毕竟, 负责抬轿的轿夫全都是蛇立精心挑选的族中好手, 轿厢四周还额外配了六名随从以保万全,这样气势汹汹的一行人,但凡长眼睛的都会小心避让开来。 当然,如此豪华的阵容,多少还是吸引了几名有心人的注意, 软轿刚刚行到一个较为繁华的路口时,便被一队兵士拦了下来。 分列软轿两侧的六名随从见状立刻紧张起来, 冲着拦路的兵士面露凶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对面领头的将官见状倒是不以为意,中气十足的率先出言道:“诸位不要紧张, 我们是永泰部落负责周边维持秩序的巡查小队,想必坐在轿中的是位贵客,前方人多拥挤, 道路不畅,便由我们来替你们开路吧,也好让你们尽快进入居住区安顿下来。” 这身着甲冑的小队长, 生的一张让人安心的朴实面孔, 言语间也毫无倨傲, 一席话毕,几名随从不由放松了下来,那站在轿子最前方负责交涉的话事人此刻更是连声笑着应道:“那便劳烦你们了”。 说起来,他们这一行抬着一顶软轿要在拥挤的人潮中穿行确实有诸多不便,如今,有这一堆兵士开道,倒是省却了一桩大麻烦,也无怪乎这话事人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 那巡查小队的队长也不多言,见讲通了道理,便率先带头引路,就见他们行到路中,十分娴熟的隔开人群,很快便辟出了一条通路,既让碧钰一行能够顺利的穿过,也避免了沉重的轿厢对周围行人的冲撞,碧钰将一切看在眼里,知道这些应该也是那灰羽提前做好的布置了,口中轻轻啧了一声,碧钰不由面露沉思,不得不说,那灰羽又让他暗暗吃惊了,不过是一名劣等族裔而已,生在一个僻远的中型部族内,阖该没见过什么世面才对,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细节布置,他究竟是如何想到的呢? 让碧钰惊诧的,不仅仅是这贴心的开路小队,自从进到这名为“赛区”的特殊地域,一路上的见闻,都让碧钰暗暗惊奇,不论是按部就班的人员登记,还是区域内,按照人员身份的分区安置,这一切没有一定的阅历是根本设想不出的,而那小儿,不过是个比他年岁更小的灰羽而已啊。 心底的疑问集聚成团,即使老成如碧钰心底也多少升出几分刺探之意来,而现下,正是个问话的好时机。 他借着轿帘的缝隙看向那走在最前方的兵士队长,心中有了定计,踢了踢轿边的仆从,碧钰扬了扬下巴,虚点了一下远处行在最前方的兵士队长,那仆役立刻知机的拉开一角帘幕,冲轿外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之中,那负责交涉的话事人见状立刻上前几步,十分自来熟的挤到了那一群兵士中间,也不知他陪着笑脸探问了些什么,很快,那领头的小队长中气十足的声音,边穿过厚重的帘幕,传到了碧钰耳中。 “……我们只负责维持秩序,别的大事小情,只有族中大人们知晓,我们可是一概不知,”就听那小队长大剌剌的道,一句话便将那想要探口风的随从堵了回去。 碧钰闻声,还来不及失望,却听那兵士又道:“你们也不必过于紧张,一会儿到了统一的居住区,会有引导员过来接引你们,他们什么都知道,你们到时向他们询问便可……” 领头的兵士口中满是安抚之意,言语间倒也给了个差强人意的回复,就在碧钰暗自思忖这所谓“引导员”究竟是何种身份时,前行领路的兵士们已然停住了脚步。却是众人已经到了地方。 “你们的居住区便在这里了,引导员一会儿便到,你们便先在此稍作歇息吧,我们还要去路口维持秩序,就不多留了。”那引路的兵士队长言简意赅的道,随后,也不多言,率着一众卫兵干脆的离去了。 伴着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碧钰只觉得幕帘外随之一静,不知又过了多久,正当碧钰等得有些不耐烦,想要令仆役再去探听些消息的时候,却听的远处一阵喧嚣传来,却是那兵士口中的“引导员”终于来了。 “今日客人太多,上一波客人又有诸多疑问要,耽误了些时间,倒让诸位等了这么久,真是对不住。”来者语调文雅柔和,一照面,便先告罪,一席话倒让等在这里的诸人生不出多少火气来。 “我刚刚听那引路的小队长说,有关这赛事的一切,都可以问你”那负责话事的随从率先问出了碧钰最关心的问题。 “正是如此,我是这赛区的引导员之一,有专门的袖标为证,有关赛事的一切疑问,都可以向我问询。”就听来着语调温煦的道,言语间,带着一股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这下,碧钰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亲手拉开厚重的帘子,想要看看那似乎权限颇大的“引导员”究竟是何方神圣,待看到来人,他着实吃了一惊,那所谓的“引导员”竟然是一名看不出族裔出身的低等兽人! 葛格面对周遭的各色视线,面容丝毫不变,多日的迎来送往,已经让他练出了一副波澜不惊的心性,就如乌八大人所说,他虽然没有魂力,也看不出原本的族裔,但绝不是毫无用处,更没有低人一等,他的天赋,不在武勇,而在交际! 心中这般想着,葛格面上愈发和煦,他生就一张笑脸,说话时不疾不徐颇有腔调,一时间,倒让那原本心存轻视的话事人不敢小觑。 “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便边走边说吧,一会儿将诸位全都安顿好了,若是那轿中的贵客想要解惑,也更方便问询啊。”打过了招呼,葛格不等那话事人刺探更多,主动接过了话头道。 碧钰眼眸微凝,将拉起的帘幕放了下去,他很清楚,自己刚刚那一番窥视,被那“引导员”看到了,不过即便如此,碧钰倒是奇异的生不出多少懊恼来,皆因对方那一番话语太过妥帖,面上更是一团和气的让人生不出恶感。 重新在轿中坐定,碧钰隔着轿子,听着轿厢外的对话。 他族中的话事人虽然能言善道,但很显然藏不住心事,几番对答,还没问清对方的路数,倒让对方将自家的底细摸出了几分来。 “原来是冷山郡来的贵客,诸位真是消息灵通啊。”引导员的恭维声传了进来,碧钰不用看也能猜出自家话事人此刻一脸倨傲的模样。 却听那引导员似是不经意的又道:“我看几位谈吐不凡,又是蛇裔,本以为是咆哮部落来的贵客呢,没想到,竟然是从冷山郡远道而来,看来,我族巫祝大人这番宣传,当真做的足够好了。” 他笑意隐隐的说着,倒是让那负责问话的话事人心底一惊,谁能想到,对方误打误撞,竟然还真的说中了他们的身世。 不过,这吃惊也只是一瞬,那话事人很快回过神来,转开了话题道:“说起来,你族的巫祝大人倒还真有想法,竟能想到用赛事来划定狩区的法子。” “谁说不是呢,我家大人别看年岁不大,但智慧却是超凡拔俗,否则,又怎会有我族的兴盛呢。” 葛格闻言,从善如流的道,眼底还带着真切的欣喜,似乎自家的巫祝被人夸赞,是件与有荣焉的事情一般。 就见他一边引路,一边指着道路周边道:“这次赛事能够这般有序,完全是大人的功劳,若不是他提前做好了布置,我等面对如此多的宾客,怕是破要手忙脚乱一番了。但现下就绝不会如此,大人提前给所有的宾客都提前做了分区,有命令我等在各区做好引导,如此,才能井然有序,分毫不乱,” 就听葛格笑吟吟的道:“不但如此,诸位在此地数天的餐饮娱乐,我们大人也都提前考虑到了,在居住区周边,有专门的商铺,还有各色的小食店,售卖各种精美的货物跟新奇的美食,每日,我会在赛事开始前,将诸位贵客召集到一起,统一引导到赛场最佳的观看区,当然,诸位若是不耐烦由我引导,还可以购买专门的“兽皮引导手册”,这套手册,划定了赛区所有赛场店铺跟居住区的位置,按图索骥,绝不会迷路,当然,这份手册全手工绘制,费用上,会稍微高一些的。” 葛格按部就班的介绍着,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众听众面上惊讶愕然的神情,他不由心底发笑,果然,巫祝大人天马行空的布置,把这群人全都镇住了,他心底得意,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面色如常的柔声道:“除此之外,如果诸位手中有想要进行交易的货品,也可以租赁我们提前建好的临时商铺,我们只收取极低的每日租金跟交易手续费,当然,这样的交易,也只能在我们的商铺内进行,私下的售卖可是不被允许的哦!”葛格仿佛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一般,在最后补充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119 一张质感极佳的兽皮被平铺在内室的矮几上, 兽皮被裁切成宽窄适中的长方形,其上布满了精美的绘图跟文字注解, 而这,便是引导员口中所谓的“引导手册”了。 碧钰直到看见了实物, 才终于将刚刚花掉近五十枚羽币的肉痛之情中回过神来,平心而论,这分制作精良的“手册”的确值得这个价, 鞣制好的皮子不知又经过了何种加工, 不但手感变的更为细腻, 也更加利于书写, 而这张一看就并非凡品的特质皮革, 在被精心绘制了一整套繁复的图文之后, 成了一件货真价实的艺术品,碧钰在观看着这静美规制的图样以及其上精细优美的文字注释时, 更是不住的在心底猜测, 这画作究竟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若他能做出这样一份堪称完美的图样制品,他绝不会只卖五十个羽币,起码要提升十倍的售价才能配得上这份大师手笔, 但,这种小心思便不必细表了, 毕竟,送到手里的便宜, 谁会往外推呢。 带着这份“占了便宜”的心态, 碧钰再面对站在眼前的那名低等兽族引导员时, 态度也好了不少。 葛格本就极会察言观色,在察觉到碧钰不复初时的冷淡时,介绍的也更加卖力了。就见他指着兽皮上绘制的地形图温声道:“这里便是诸位所在的贵宾居住区了,周边的各色服务设施全都有详尽的文字标注,想比不必我过多介绍,大人您只要看过一侧的注解后,就全能明了,除了这片居住区,会场还有三个同样独立的贵宾居住区,以及三十个普通客人居住区,”葛格顺次一一指了过去,因为不是介绍的重点,他也只是一句话带过。 “我们的居住区跟那些普通人的居住区有什么区别呢?”没曾想,一侧美貌的碧羽对此却是十分感兴趣,闻声不由出言问道。 “诸位的居住区更大更繁华,周边服务的从人也更多一些,衣食住行方面的物什都不缺,自然是住的更舒服些,而这些供给普通客人的区域,一般不会提供搭建好的屋舍,全凭客人自行解决居住问题,周边的配套服务也没有这边全面,住起来怕是要喧闹逼仄一些了。”虽然被问到了“超纲”的问题,但葛格丝毫不慌,依旧面色如常的道。 “若是我想要去到这几个区呢?”碧钰指着那三十个排布紧密的“普通居住区”随口问道。 “大人可是不满这里的布置?若是想要去到这三十个大区也是可以的,但不能直接过去,需待我请了巡视的兵卒,由他们带领诸位方可去道新的居住区,不过,还是要提醒诸位,调换一定要慎重,一旦换到普通居住区,届时就回不到这边了,小的曾到那边看过,那里着实逼仄,真的不若这边舒适,大人若是带了足够的资财的话,还是不要换区为好。”葛格闻言先是好奇的看了一眼满身贵气的碧钰,随后,好声好气的提醒道。 却见面前那一脸冷傲高阶羽族闻言不由道:“谁说我们要换区了,不过是心中好奇,想要过去一观而已,这都不行吗?” 这一问倒是真让葛格有些为难了,闻言不由陪笑着道:“大人这倒是真给小人出了个难题,刚刚只顾的给大人介绍这份“引导手册”,赛区内的一些规矩倒是漏了介绍,如今大人问起了,我便先说了吧,好叫大人知道,赛区内的规矩之一便是每日宵禁,夜间诸位的活动范围只在各自居住区内,月上中天时,需回到各自的住所内不得外出了,到时,会有兵士在各处巡视,若是夜间乱走被他们看到,少不得被盘问一番了。 “照你这么说,我们这几天里岂不是被限制在了这一地,哪儿也去不了了,还要被你们的兵士看管着。”碧钰闻言,不由曼声道,一侧的随从也是一脸不满,显然是不甚喜欢这种被限制自由的感觉,毕竟,他们此时的身份可是“贵客”。 “大人切莫如此想,这些安排确实是我们巫祝大人的一番良苦用心,”就见葛格闻言苦笑着道:“大人此番前来,应该也知道这赛事吸引了多少大小部族的人前来,这其中鱼龙混杂,少不得会有几个心怀不轨之徒,若是不提前加以限制,这些人在夜间作乱,岂不是给大人们增添麻烦,也正是害怕这样的情况发生,我族的大人们才特意设立了这条规矩,那群夜间巡视兵士,并非是要限制诸位的行动,而是为了护卫诸位的安全呀。”葛格说的情真意切,倒让人不好反驳,而这样一番应对,显然是在回复了无数次这样的质疑后练就的,碧钰见状,也不在这个问题上更多纠缠,主动转开话题道:“罢了,既然是订好的规矩,我们遵守便是,还是来说说这份引导手册吧,你不是说你家巫祝大人为客商们专门设立了售卖货品的店面吗?在哪里,你指给我看。” “就在赛场周边,全都是最好的地角,大人您且看。” 听的碧钰终于问起了“正事”,葛格立刻来了精神,就见他执着手册正中三个圆形看台周边一圈大小不一的“铺位”热情介绍道:“商铺有大有小,满足各类货品摆放的需要,当然,越大位置越好的,租金也越高一些,除了这些搭建起来的铺面,还有专门的临时市集,在几个赛场的交界处,租金低廉,设施也简陋一些,专门给那些资财不丰的小商客使用,想来大人是看不大上的,当然,如果大人有兴趣,也可以去逛一逛,届时,说不定能淘换到一些心仪之物。”葛格执着图上几条规划出来的简陋的线条,再次将不重要的部分一带而过。 “这几个店铺,租金各是多少?”果然,眼前一身贵气的羽族根本看不上那一线简陋的集市摊位,直接指着途中几个大型店铺的位置问道。 “贵客,靠近赛场出入口的这几个店面,已经全都已经被订满了,”就听的葛格一脸遗憾的道,若是大人信得过小人的眼光,不由看看这两处,这里临近集市,几乎是客人们的必经之路,这一间略小的一日八十羽币,这间略大的是一百羽币,都是极好的位置,”就见葛格指着角落里两个极小的地方温声道。 “怎会如此贵?”这下,不等碧钰出生,一边的话事人便先一步道,八十到一百羽币,还只是一天的租金,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大人切莫嫌贵,便是这两处地角,也是小人好容易留下的,除了大人这边,还有好几名贵客都在考虑,若是大人迟迟决定不下,怕是明天,这两处铺面,也要被租出去了,”就见葛格一脸笃定的道:“况且,大人们也都看到了这此次赛事的火爆程度,想来,只要是货品足够合意,有如此多的人流,一次便将货物售卖一空绝不是问题,届时,大人们结结实实的大赚一笔后,自然就会觉得这个价格十分合理了,况且,这铺面,我们是一日一租,大人们若是试过一天觉得不合适,隔日退租便可,这也是我们巫祝大人体恤诸位商客提前订好的规矩,大人若是对自己的货品有信心,便试上一天吧,毕竟,这五十羽币的引导手册都买了,这一日的店铺租金对于大人们来说,也并不算大钱,反倒是大人这边一犹豫,错失了机会,到了赛事当天,看着其他商客大赚特赚,再后悔,可是来不及了。” 葛格这一番连削带打,将碧钰一方的气势尽数抹掉了,还让人莫名生出一丝焦急感,仿佛错过了这个购买的机会,真的会损失些什么一般。 葛格感受到气氛的变化,知道这一单买卖已经成了大半,不由继续加码,不着痕迹的催促道:“大人们若是实在决定不了,那也可以再多等等看,不过,好位置的店铺今日里怕是会全部被订出去,毕竟,除了大人这里,其他几个贵客区像我这般的引导员也在向其他商客们介绍这些店铺,大人若是明日再想要订铺位,怕是要去道较为偏僻的区域了,”说这,葛格还特意指出了几个地处偏远,一看便不会有人去的地方,一时间,内室中焦虑的气氛又深了一层。 葛格将一切看在眼里,直到这一单已经做成,此刻,他心底颇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兴奋感来,说起来,刚刚这一套售卖话术并非他临场发挥,而是完全由巫祝大人亲口传授,在人流聚集之初,铺面甚至还没有开售的时候他就是这套说辞,巫祝大人甚至特意授意他们,把几个位置稍好的商铺介绍成已经租出,这样会造成一种紧张感,带动人的从众心理,让你们更加容易成单,到时,怕是还会有商客,加价让你们通融调换到更好的商铺里去呢。 彼时,巫祝大人一脸从容的对他们道,仿佛他所说的一切已经是既定事实,而当葛格半信半疑的用着巫祝大人所传授的一切进行应对后,精细的发现,这一套简直是无往不利,那些本来还想要压价的商客不但里克下定不说,有的甚至真的暗中给他送礼,想要调换铺位的位置,单纯的葛格并不知道在一个他全然陌生的位面里,有一群被称为房屋中介的特殊人群,将这套烂大街的话术用到了如火纯青,而且衍生出了无数变种,他只觉得“发明“了这套说法的巫祝大人实在是太强大了,每当他又一次完成交易时,对于大人的敬仰之情便会更深一层。 此刻,一切即将尘埃落定,葛格面上的笑意愈发真切,却见眼前的羽族青年在将手中的引导手册看过一遍后,终于定下了租赁铺面的位置,并不是葛格刚刚大力推介的那两个,而是另外的一处临近医疗点的铺位。当然,这里的价格也并不便宜,一日七十五枚羽币的定价也足够让囊中羞涩的人咋舌了。 好在,眼前的贵客出手阔绰,一次性付清了租金。 “承惠。”葛格笑意盈盈的将数好的羽币小心手好,毕竟这其中,可是有他的提成的。 乌玖并不知道自家舌灿莲花的“引导员”刚刚又用高超的话术技巧从客人手里榨取了百余枚羽币,现下这样的小钱已经不值得他关心,此刻,他正在一个位于不足中心区域的小型加工厂内,观看着调试过后的生产流程。 就见加工厂内,几名灰羽正摆弄着各自手中的模具,小心的在鞣好的皮格上印盖着什么,待靠近了细看,便可以看出,那裁切整齐的兽皮上,拓印的内容,正是整个赛区的概览跟一些文字解释! 这些内容,被刻在无数大小不一的兽骨拓版上后,在灰羽们的小心排版下,变成了一件件让人惊叹的艺术创作! 制版印刷这种先进的跨代际技术,乌玖只有模糊的概念,好在,他手边又足够的雕刻人才,可以让他不断试错,终于,在临近赛事开场前,这项技术终于可以应用到生产之中,雕刻大师们在兽骨上做好了模具,灰羽们立刻开始了连夜加工,一份份制作精良,规制统一的“引导手册”就这样被制作了出来。 有了全新的雕版技术,虽然极大的提升了效率也统一了形制,但因为工人们配合的生疏废品率过高,手册产量依旧很低,为此,乌玖不得不走高端路线,还定出了五十个羽币的高价平衡成本,一开始乌玖本以为这种高价货会销路惨淡,没想到,在引导员的推荐下,手册竟有些供不应求的架势了,这也让乌玖对这个刚开工不久的小车间多了几分关注,每日还会亲自过来督促一下生产,此刻,因为高端商品打开销路而心中高兴的乌玖,丝毫不知道那群购买手册商客,正在暗笑他定价太低。 不过,即使乌玖知道了这些,也不会太过在意,一份小小的手册在现下也不过是小节,当下,对于乌玖来说最为重要的还是即将到来的赛事,明天,他所提前布置好的一切安保程序,便要经历第一次考验了。 终于,在经过一系列准备之后,这场万众瞩目的赛事,即将缓缓拉开序幕! 第一百二十章 120 经过漫长的预热, “狩区争夺赛”终于在所有宾客的无尽期待中徐徐拉开大幕, 虽然整个赛区迎来了数日里最为热闹的一天,但一切工作依旧能够做到井然有序, 而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宾客, 在经过两日多的亲身体验后, 也多少知道了些“规矩”,普通区的客人们, 以各自的居住区为单位,排着虽不整齐,但还算有序的队列, 在兵士的引领下,缓缓进入各自感兴趣的赛场, 贵宾区的服务则是更上一层楼,期内的贵宾不但有专门的引导员接引入场, 还会有各自专门的独立包厢。 那些资财颇丰的客人起初还暗暗心疼那颇为昂贵的“包厢占位费”, 但包厢内良好的体验,最终让他们将那一点不舍抛到了九霄云外。 包厢被设立在所有赛场的二层,跟普通区直接划分开来,这“高人一等”的设计不但带来了更加良好的视野, 也隐隐带出了高人一等的心理暗示。 乌玖最初的预期没有出错,为了彰显尊崇的身份,表达自己不屑于同那些资财不丰的普通兽人为伍的心态, 在当日的赛事结束后, 几乎没有宾客开口要求退订这一昂贵的, 跟贵宾区绑定的“附加服务”,甚至,还出现了来自普通区声音,询问这些贵宾包厢是否有空余,以及相应的价位。 乌玖对于这样的询问毫不意外,贵宾们做出的亲身示范是最为直观的活广告,那些隐藏在普通区的潜在买家,只要实力足够,不会介意多花点钱体验一天,毕竟,谁不喜欢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感觉呢。 空余出来的包厢销售火爆,就在乌玖小钱箱内的羽币越堆越高的时候,一条来自宾客的询问引起了他的兴趣。 “有客人问能否在贵宾席外侧悬挂“装饰品”。”乌八挑帘进来,开口便道。 乌玖抬眼看向他,眼前这身量颇高的清瘦青年已经褪去了幼年期的稚嫩,变得成熟了许多,不久前,乌八跟其他七小只也陆续完成了二次化形,更加成熟的外形,让他们各自的威信无形中提升了许多,特别是乌八,身为乌玖身边最受信重的心腹,化形成功后,投射在他身上的视线变的更多了,当然,在这个色视线中,除了普通的关注之外,不意外的多了些别样意味的。 部族内外的兽族青壮们突然发现,那少年老成的跛脚小灰羽,在化形成功后,竟变的异常夺目起来,周身内敛端凝的气度,让他展现出了有别于其他灰羽的独特魅力。 没错,即便乌八在化形成功后,依旧不改低调的本性,仍旧是一席不起眼的灰袍裹身,但那朴素的打扮,已经难掩他出众的姿容。即便他身有残疾,即便他只是区区一只灰羽,但乌玖的存在,弥合了这一切不足。 对于各色窥探的视线,以及部分同族突然爆发出的“热忱”,乌八全都报以无视的姿态,在他眼中,第一位的永远只有乌玖而已,而对此全程做旁观状的乌玖,除了感觉有些好笑之外,也并不多加干涉,毕竟,在他眼里,这些潜在的追求者,想要匹配自己身边最得力的部下,还是远远不足的。 这些零碎的过往在乌玖心底一闪而逝,乌玖的关注点很快回到了乌八的问题上。 “他们想要挂什么样的装饰品?”乌玖看向乌八,疑声问道。 “大人请看。”乌八也不多废话,将手中一块儿厚重的兽皮徐徐展开,兽皮上的内容很简单,是几个用着色粉石画上的文字记号,歪歪斜斜的毫无美感,装饰性更是无从谈起,乌玖努力辨认了一下,不由哑然失笑,这兽皮之上所写的,竟然是一则广告! “玄石族特制石器石皿,好!” 简陋的广告词没有任何多余的缀饰,显得直白而醒目,却凸显出了这名玄石族行商超前的商业头脑。 “这名客人想要租赁的是靠近看台转角处的贵宾包厢,”见乌玖看着那一条广告词出神,一侧的乌八适时的补充道。 乌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行商心中打得什么算盘,乌玖在设计比赛场地的时候,参考了古罗马的斗兽场跟现代的体育馆,整个赛场呈椭圆形,为了建筑安全,额外的包厢除了包围了场地上方一圈外,还有两路呈对角衔接,横跨整个场馆,像两根上悬的提篮把手,悬在赛场上方,站在这个位置,能够从高空俯瞰整个比赛场地,轻松将整个赛程尽收眼底,不但如此,身处这个位置的宾客,也无疑成为了所有观众注视的焦点,毕竟,只要一抬眼,这两道上悬的廊桥一般的包厢便轻易的进入了眼底。 而这眼光毒辣的行商所选的这个“转角”,是两条廊桥的交汇处,乌玖几乎可以想象,当日里,这块儿不起眼的横幅一旦挂出,能够赚到多少免费“流量”了,乌玖当然不会讲这样的商机平白送出,就见他拿起那简陋的横幅看了几眼,随后,笑着对乌八嘱咐了几句。 于是,在第一比赛结束后,不论是贵宾区还是普通区的行商们,都得到了这样一则消息,在贵宾包厢外侧,将提供广告租位赁服务! 一时间,引导员们再度忙碌起来,他们开始舌灿莲花的推销起所谓的贵宾区广告位来! “只要区区三枚紫羽币,就可以让会场上所有看客都知道您的店铺,不但如此,我们还免费赠送广告条幅,条幅内容可以根据客人的需要进行制作,当日出图,连续租赁三日以上,还有特殊优惠!”引导员们拿着连夜制作出来的条幅,尽情兜售着,相较于那只写着一句简单广告词的粗糙兽皮,这张精心制作的广告横幅可要精美的多了,就见其上,除了中间核心位置的广告词外,店铺位置,甚至是优惠信息都赫然在列,经过合理的排版,这份广告横幅变成了一件让人眼热的艺术创作,一些本就有些心动的客商们此刻更是直接下定了决心,更有那心思灵活的,已经决定,赛事结束后,立刻便将这张广告作为一个长期的店招进行使用。 于是,一夜之间,这个因为某个小行商的巧思产生的新鲜事物,又给乌玖带来了一笔不小的浮财。 当引导员们将客商们的意见一一进行汇总之后,工厂便开始加班加点的趁夜制作,第二日,各色招展的广告横幅便新鲜出炉,悬挂在廊桥包厢两侧,异常的夺人眼球。 因为广告横幅的出现,一些原本隐藏在普通区的大买家也跟着悄然出现,这些在最初的登记中财未露白的家伙们此刻爆发出了让人吃惊的购买力,不但对于乌玖所提出的高昂包厢费用毫无异义,付广告费时,更是无比积极,所有人都开始竞争起那几个核心区域的好位置来。 乌玖对于这样人倒是更加高看一眼,相较于最初资财外露,带着大批从人前呼后拥的来到这里的那批“贵客”,这些财不露白,为了节省甘愿在普通区“受苦”的家伙们,才更像个合格的商人。 在随后的赛程中,商贾们借助广告位宣传了自己的商铺,乌玖一方则额外收获了一笔额外的广告费用,可谓是皆大欢喜,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赛事开始的第一天,除了极少数有心人将精明的目光投向了悬在空中的两条回廊外,更多看客最关心的还是赛事本身。 “为何这所谓比赛,竟然有三个赛场?“此刻,在独立包厢内,碧钰问出了几乎所有看客都会问的一件事。 作为毒牙部落幕后的首脑之一,碧钰对于比赛本身自然也格外关注,虽然对于在乌玖的主场大获全胜这件事并不抱太多希望,但他多少还是希望自己的部族能够在场赛事之中展示相应的实力,直觉告诉碧钰,这场赛事的最终结果,将对未来平原一地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 原本,他还寄希望于向蛇立询问整个赛程跟相应的规则,并随之调整相应的对策,但乌玖所定力的分区居住跟夜半宵禁的这两样规矩,让蛇立跟碧钰这边彻底断了联系,想要知道比赛的具体归程,便也只有到当日现场观看了。 此刻,捏着高价购得的引导图,碧钰看向面前笑吟吟的引导员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便知大人会有此一问,”便见那引导员不慌不忙的道:“为了让这次赛事能够更加精彩,我家巫祝大人可谓煞费苦心,在初时便有所准备,除了将整个赛区最中心这个最大的赛场作为主赛场外,还分别设立了对抗赛以及表演赛两个分赛场。主赛场是四部划分狩区的比赛场地,每日清晨至正午进行,为期四天,四大部族派出各自精锐,捉对角逐,一分高下,至于对抗赛跟表演赛则针对所有宾客开放,是给大家展示个人武勇跟才艺的平台,任何人都可以参加,最终的优胜者还有丰厚的奖品给出,赛事设立在每日下午,为期六天, 每日里,主赛区的赛事只在上午举行,晌午一过,对抗赛跟表演赛这两个赛区便会正式开启,至于这两项赛事,究竟怎么个比法,大人晌午之后,去赛区一看便知,” 面对碧钰的问题,引导员罕见的卖了个关子,不过,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话术无疑更激出了听众的好奇心,碧钰十分确信,但凡问及此事的人,在上午的比赛结束后,都回去另外两个赛区一探究竟。 眼见这引导员一副不愿多说,只等众人自去揭开谜底的架势,碧钰也没有多问,转而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有关狩区争夺赛的比赛赛制来。 他抬眼看向高台下的赛场,却见偌大的椭圆形赛场上,泥土被整个夯实了一遍,显得特别平整,其上,用白色的着色粉石划出了一道道规制的线,不但将原本不规则的椭圆形场地划成了更为规整的长方形,从中心向两侧的几道线,更隐隐将场地一分为二,除了这些让人费解的划线,更让人疑惑的是两个场地最边缘的位置,分别竖立起来的两根数米高的木杆。 就见那怪模怪样的木杆深深的扎在泥土里,最顶端,还有一个中空的圆环,看上去没甚威慑力,也没什么实际的作用,让人格外摸不着头脑,就在碧钰暗自猜测,那奇特的木杆会不会是永泰部落里某种特殊的祈福图腾的时候,引导员的讲解终于开始了。 “这次的比赛应该跟大人以往看到过的所有赛事都大为不同,我家巫祝大人本就讨厌血腥,所以,便想出这个讨巧的法子……” 就在碧钰凝神细听的时候,无数引导员的声音,在赛场的各个人员聚集区响起。 “……这次比赛的场地,便是那粉石划出的长方形区域,比赛开始后,各队着不同颜色服饰,分别派出十一名参赛人员上场,比赛规则很简单,赛事开始后,裁判会将一只兽皮缝制的圆球抛到半空中,两队各展才能,抢夺这只球,抢到球的人员,需要奋力跑到对手所在的片区,不论使用何种方式,只要将球送入对方边线木杆上的那只篮筐,就可以得分! 比赛时间为一整个上午,分为上下两个半场,比赛结束后,最后得分高者获胜!四支小队通过抽签分成两组,前两天,进行小组赛,第三天,在小组赛中淘汰的两只队伍,比出三、四名,最后一天,则是两支获胜的队伍,角逐最后的冠军! 引导员们兴致勃勃的说着比赛规则,对于这种已经在永泰部落军方流行起来的球类运动,他们大都亲眼见过,甚至有少数亲身参与比试过,对此,自然是颇为熟悉,讲述起规则来,更是头头是道。 其实,这个被所有引导员们津津乐道的新式运动,不过就是现代篮球、足球以及橄榄球的混合体,乌玖在最初制定比赛规则的时候,大笔一挥,去掉了所有繁复的内容,只将基本规则提取出来,用最简单的词句进行描述,务求朗朗上口便于记忆。 毕竟,对于这个全新的球类运动,他不能强求那些满脑子只有肌肉的兽族勇士们耐心的谙熟一则则规章条例,这不但会大幅降低游戏兴趣,也不便于推广,而得益于乌玖的先见之明,这项规则简单,玩法新奇的运动很快便在永泰军中流传来开,不但兵士们对此十分热衷,便是将领们也对此颇为推崇。 对于普通兵士而言,这比赛最大的规则便是没有规则,只要凭着勇武,将皮球投入对方篮筐便算赢了一局,但对于将领们而言,这小小的比赛更像是两军对垒,双方所派出的十一名队员,便是两个势均力敌的战斗单位,看似简单无规则的比赛,想要一举大获全胜,不但需要比赛队员们同时兼顾悍勇与灵巧,更需要讲究一定的人员配合,这简直是一场不见血的小型战争! 这样的观感,无疑让将领们更为热衷于组织这样的赛事,很快,除了戎骁所主持的官方比赛外,将领之间不定期进行的比赛也多点开花,全面推陈起来。 当将领们在比赛中慢慢开始揣摩每一次对战的功过胜负,以及排兵布阵时的得失,并最终应用到实战中时,军队的战力,无形中,有了全新的提升,而这,显然是乌玖跟戎骁最初没有预料到的。 不提永泰军中焕然一新的风气,回到狩区争夺赛本身,面对引导员们事无巨细的讲解,大多数听者的观感并不是恍然大悟,而是更加迷惑不解。 毕竟,在这片贫瘠原始的地域,这种规则完备的球类赛事实在是有些闻所未闻,别说那些见识浅薄的普通看客,便是那些见多识广的行商或者部族首脑,对于大型群体活动的认知,也多数只停留在部族战争以及群体狩猎上,引导员所说的这种比赛,已然超出了他们前半生所积累的全部阅历。 而不等听得云里雾里的观众们弄懂边线,犯规,判罚,得分这一系列专业术语究竟是什么意思,比赛已经悄然开始了。 在一阵喧闹吵杂的喧哗声中,两支队伍分别入场,一侧身着黑色制式劲装的,是戎骁所辖的永泰部落队,另一侧,身着土黄色制式服装的,则是豸午所辖的鬃融部落,两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胜在服装统一,刚一出场,便带着别样的气势,格外夺人眼球。 他们的出现,便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一时间,所有看客的视线都落到了这两支装束一致,看上去颇具气势的队伍上! 却见这两支队伍缓步进入比赛场地,分别在方形赛场的两端站定,当各自队伍中领头的部族首脑对视时,那剑拔弩张的氛围登时便显现出来,这莫名的对峙气氛伴着一股雄浑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片空间,刚刚还喧闹不已的会场登时为之一静,宾客们不但默默闭上了嘴,有的甚至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在这无声的沉默之中,无数双眼睛开始事无巨细的打量起两支队伍中的所有成员来,队员们规整统一样式别致的服装,首先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那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的紧身布料,不但看上去轻-薄舒适,便于运动,而且还极好的勾勒出了身体线条,让那些喜好装扮的兽族们看的眼热不已。 而有那眼见的看客,在充分的检视过所有人的穿戴后,立刻便发现了对方穿着的另一个奇特之处,却是每一名队员外衣的后背处,都缝合着一块儿标示着数字的布块儿,这是做什么用的呢?一时间,很多人在心底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而除了这些对穿戴的欣羨与困惑,人群中还有几个听过了规则心思又格外活络的在细细数过两队的队员人数后,冒出了新的疑问,毕竟,刚刚听到的规则,两队各出十一名队员参加比赛,但此刻站在场上的两方队员,都足有四五十之众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刚刚所听到的规则出了错吗? 就在这一个又一个疑问不断涌出,很快便要掀起小范围的讨论的时刻,一个格外洪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瞬间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这颇具穿透力的声音是从半空中的廊桥交汇处响起的,那说话的人嗓门极大,声音响彻整个会场,众人顺着声音望向声源处,很快便看到了一个顺穿鲜红色常服,手握喇叭状兽角的高瘦男子。 面对无数双投向他的眼睛,男子毫不慌张,甚至自傲的挺起了胸膛,他的站位实际是在廊桥交汇处一座包厢的屋顶上,这个有着平整屋顶的包厢造型也跟周遭的其他贵宾包厢不甚相同,它几乎是其他包厢的三倍大小,而这也让男子的活动空间变的更大了,此刻,男子便手握着兽角,在平台上大剌剌的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仿佛演员登上了那给他预设好的舞台一般。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永泰部族的图豪,一名赛场解说员,这场赛事,将有我来给大家进行解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图豪颇为自豪的自我介绍道,言罢,他不理会周遭四起的窃窃私语,自顾自的道:“想必大家刚刚已经听过了引导员们似是而非的比赛规则说明,并且听的一头雾水,不明白其中关于比赛的大部分内容,别担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将有我更加直观的向大家解释这一切,相信我,听过我的解说,你们不但能明白有关比赛规则的一切,还可以更好的享受这场比赛,” 图豪颇为自信的放出豪言,言罢,还俏皮地冲所有观众眨眨眼,让观众席上无数看客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不得不说,图豪的出现,让那些刚刚还因为没听清规则而暗自担忧的绝大多数观众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谁都不希望在付出极大的代价之后,观看一场看不懂的比赛。 用几句话稳住了众人的情绪后,图豪尽职尽责的开始了自己的解说,就见他伸手指向游廊下方的两支队伍道:“首先,我要介绍一下今天参赛的两支队伍,我左手边,身着黑色参赛服的这支小队,来自我的母族永泰部族,领队便是我族的族长戎骁大人,”图豪语带崇敬的介绍着,话毕,还十分自然的深施一礼,戎骁随着他的介绍,冲着看向他的观众们点头示意,引来一阵不小的欢呼声。 一时间,大多数看客都将或好奇或畏惧的目光投注在戎骁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并暗自嘀咕,这面相冷肃的俊朗青年,似乎跟传闻里那个面目丑恶的可怖魔王有些出入, 说起来,戎骁之名,在这旬月里,在溪源一地谓炙手可热,身为一名杂部的首领,能够用一战之力将煊赫一时的咆哮部落从溪源的版图上抹掉,这等可怕的战力,而如此惊人的战绩,想要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当然,这份名声跟一切美好的词汇都不沾边,用凶名赫赫来形容倒是恰如其分,也因着这份凶名,大多数看客都将戎骁想象成丑恶可怖的模样,如今见到了真人,吃惊之余,心底的畏惧倒是消散了不少。 凭借出众的外貌,永泰部族的族长大人,在大多数人心中的印象分挽回了不少,也不知这是否能称为一个意外之喜了,当然,除了大部分以貌取人的外貌党,人群里还有那几个魂力格外高超的异族勇士,在看到戎骁时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气,眼前的青年,给他们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他周身内敛收束的气质,将那不自觉便会外放的威压完全收敛了起来,一眼看去,竟然无法判断他魂力的深浅! 不论周遭看客的心绪如何,在郑重的介绍完自己母族的队伍后,图豪转向另一方,高声道:“至于站在我右手边的这一队,想必大家也并不陌生,正是来自平原一地的大部族之一鬃融部落!而他们的领队,也是他们部族的族长,豸午大人!” 这一次,人群里的欢呼声小了许多,毕竟,相较于凶名赫赫的戎骁,不论是豸午还是他的鬃融部落,知名度都要小上许多,除了周边邻近的部族外,大多数远道而来的兽人们,对眼身着黄衣的鬃融部落有限的了解,也不过是同样参赛的一支队伍而已。 面对周遭冷淡的反应,豸午不以为意,依旧是惯常的沉默木然。 倒是居高临下的图豪在此刻很没眼色的插言道:“来,豸午大人,抬手跟大家打个招呼吧,别害羞,不管接下来的比赛结果如何,先要给大家留个好印象不是吗?”图豪略带调侃的语调,引得众人一起发笑, 豸午默默的抬头看了一眼,终究没有发作,听话的抬起手臂,像戎骁刚刚那样,向四周的看客摇手致意。 “这才对嘛,”面对豸午隐忍的反应,图豪用理应如此的口气道,随即,他又颇为遗憾的怂了怂肩,继续调侃道:“虽然,我很想对你们即将到来的比赛送上几句祝福,但是,你们在抽签时无疑抽到了下下签,所以,我只能说,祝你们好运。”登时间,周遭的哄笑声变的更响了,不少人开始熟悉图豪的说话方式,并慢慢跟上了节奏, 当然,场上同样有笑不出来的人,图豪这番发言,直接便将豸午一队送到了失败的那一方,一番话毕,不只是豸午,所有鬃融部落的参赛者全都对图豪怒目而视, 好在,图豪颇懂得见好就收,眼看比赛的一方就要恼羞成怒了,立刻选择了转变话题,就见他伸出两根手指来,中气十足的道:“看到场上的参赛者们,大家心中应该都有两个疑问,一个便是参赛人数,刚刚明明说每队上场十一人进行比赛,怎么现在每支小队都上来了这么多人呢?图豪一句话便直指核心,也让更多人慢慢回忆起了引导员刚刚所说的一系列比赛细则来, “其实很简单,”就听图豪不疾不徐的解惑道:“除了十一名先发队员,剩下的全都是后备人员,赛事激烈,难免会有磕碰或者受伤到不能继续比赛的人员,而剩下的人,将会代替这些不能继续比赛的人出战,让比赛继续下去。“ 有了图豪的解说,刚刚还困惑不解的家伙们瞬间发出了恍然大悟的轻忽声,而图豪的解惑显然不止于此,就见他继续指着所有参赛队员背后的数字铭牌道:“想必,还有很多人,对于这个标记着数字的背标铭牌困惑不已,让我简单的说一下它的作用吧,在激烈的比赛中,那是一个标示身份的重要道具,在比赛中,每当一名参赛者有精彩的表现时,我将直接报出他们的号牌,大家也可以根据号牌给他们加油呐喊, 当然,这些数字也方便我们的裁判员进行判罚,场边那两名身着灰袍的美丽灰羽,便是这次赛事的裁判,他们不但将要在计分牌上用粉石记录每一次比赛变化,对于那些不听话犯规的参赛者,他们更有权做出相应的惩罚,看到他们胸前悬挂的那支骨笛了吗,那可怕的小东西能够轻松发出最为刺耳的鸣响声, 而每当赛场有人违反规则,裁判们便会吹响骨笛,而届时,便会有一名不守规矩的参赛者被罚下场,哦,但愿它永远也不要响起。图豪一边抱怨一边掏耳朵,一副听够了骨笛刺耳声响的模样,又引得周围一阵哄笑声。 而短暂的调侃后,图豪随记正色起来,就见他一脸郑重的道:“好了,简单的解释到此结束,接下来,便要进行所有人都期待的事,比赛,让我们有请参赛者跟裁判员各自站到相应的位置吧。” 随着图豪的话音落下,刚刚还站在场地两侧的两支队伍各自站到了中间线的两侧,而那一脸严肃的灰羽裁判则带着一只皮球,来到了两支队伍中间,就见,他将骨笛放到嘴边,随后做出了向上抛球的动作,伴着骨笛格外刺耳的鸣响,比赛终于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121 乌玖并没有进入赛场, 毕竟, 在戎骁代表部族出战后,他便成了部族内唯一的主事者,在后方主持大局才是他该做的事。 虽然没有真正进入会场之中, 但当比赛真正开始后, 场上发生的一切,还是清晰的传入他的耳内, 图豪那独具穿透力的声音,不但传遍了整个赛场,更响彻了整个赛区! 说起来,图豪的声音能传的如此远, 并不是他有什么天赋异禀的嗓音天赋,而是因为他手中那个, 可以扩音的奇特兽角! 这神奇的兽角是一位大行商的藏品, 据说是上神时期流传下来的古物, 在上一次参观部族工业园区购买机器时, 被当交换品, 放在了一大堆繁杂的货物之中,兽角被细细打磨过一遍, 光滑的外壳上,有一个用于安装魂石的凹槽, 而在装上魂石之后, 它便具有了能将声音放大的神奇功能。 这件东西, 在行商手里, 并没有什么大的作用,不过是一件用来凑趣的新奇古董而已,但乌玖的眼光见识显然要在普通的行商之上,他一下子便找到了这件藏品独一无二的用途,他不但大力褒奖了那个献上藏品的行商,还委托他继续打探其他有着同样功能的兽角的下落。 那行商虽然心中纳罕,但还是欣然接受了乌玖的委托。 最终,乌玖在赛前凑足了三支兽角,在充分计算了魂石的“消耗率”,掌握了续航时间后,这件神奇的扩音容器,不意外的被用在了赛场之上。 宾客听不懂规则,早在乌玖的预料之中,而他的解决方法很简单,找一个能够解释规则顺便提升气氛的解说员就行了,毕竟,在相隔了数个位面的他的家乡,那些最专业的体育转播频道,一直是这么做的。 乌玖确信,在看过直观的赛事经过,并听过专业的赛事讲解后,这些观众中的绝大部分,能够很快跟上节奏,享受观赛的快乐。 此刻,赛场内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印证了乌玖最初的预计,图豪绝对算是一名出色的气氛调动者,他的声音美美响起,都能够刁钻的切入赛场上最精彩激烈的对抗瞬间,并用他独特的语言风格,带起场外观众更佳热烈的情绪。 而此刻,正身处赛场之中,亲眼看着赛事进程的碧钰,更加直观的体验着这种情绪变化。 “快看,永泰队的十号球员抢到球,天哪,他越过了中线,哦,这是什么速度! 他来到底线了!他要投篮了!! 他能够的分吗!!! 不~~他被拦下来了,鬃融队的三号突然出现在了底线上,他撞倒了十号,他是什么时候去到那里的? 哦,他抢到球了,这个庞大的怪物不但没有辜负那一身肌肉,他不但强壮而且足够灵活! 哦,鬃融队的球员来到了三号身边,他们要协力发起反击吗?不对,三号把球抛出去了,快看那漂亮的空中接力,三号高超的抛球技术让球去到了永泰队的边线,一个瞬间,形式逆转了! 这一次,鬃融队能够反击成功吗? 哦,鬃融队的九号要投篮了,他投出去了,哦~~~球打偏了! 没有得分,没有得分! 真是可惜!! 快看,球又到了永泰队手里,又是十号,他又向对手的边线发起了冲击!这一次他带了两个帮手,这是一个足有三人的冲锋小队,看来他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他们能够成功吗? 哦,他轻松越过了对方的三号,他的两名帮手缠住了这个可怕的防守怪物,哦,十号他进入底线了,他开始尝试投篮了! 球进了!!!! 永泰队又得了一分!!! 伴着图豪浑厚有力的播报声,一次精彩进球,让场外的观众也进入了“高-潮”,欢呼声变的震耳欲聋,即使赛场上的两支队伍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们依旧抑制不住心底不断涌起的奇异的激动跟兴奋感。 他们还未意识到,图豪的声音已然让他们对这场比赛有了深深的代入感,他们开始不自觉的为场上的两队摇旗呐喊,他们为永泰队的进球而兴奋,也为鬃融队的失利而叹息,比赛开赛不过短短十数分钟,他们便在图豪的协助下,完全领会了这种新奇比赛的规则跟乐趣。不得不说,这种直观的教学方式,才是最容易被接受的。 随着赛程的不断深入,以及他们对比赛规则的更多了解,他们也开始像那些资深球迷一样,不断回味每一个刺激的连续攻防逆转,连声赞叹那些得分的精彩一球在空中究竟划出了多么曼妙的弧线。 碧钰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下意识的攥紧了掌心,随即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也不自觉的被周遭的环境影响,被这场奇特的比赛牵动了全部心神! 他抬眼看向身边的随从,却见包厢内的几名随从全都直直盯着包厢外紧张的赛事,便是他那向来恭敬听话羽族仆役,此刻也被那精彩的赛事分了心神,就见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口,面颊微红,仿佛正处在平生最激动的时刻,碧钰见状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随后不禁哑然失笑。那灰羽啊,他原来真是小看他了,碧钰由衷的想到。 高度的精神集中往往会让人忘记时间到流逝,直到刺耳的骨笛声再度响起,图豪高声宣布上半场的比赛结束,进入中场休息阶段,那些沉浸在比赛中的看客们才终于如梦初醒。他们无不惊讶的看着身边的同伴,仿佛无法理解刚刚那持续了数十分钟的狂热。 而不等观众们激动的情绪完全平复,进入场内的商贩们的吆喝声,便再度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些穿着统一制式服装的商贩人手一个载物筐,期内装满了各类新奇的饮料小食,甚至还有垫饥用的面饼肉类。 食物的香气沁入鼻尖,引得人食指大动,那些在比赛期间高声呼喊了好半晌的宾客们,在此刻也颇感体力消耗了不少,是时候补充一些必要的水食了! 不得不说,永泰族的主事者们永远是那么的善解人意,总是能在最合适的时间段提供远超想象的服务。 很快,售卖食品的商贩们便被团团围住,他们大多两人一组,一个盛装食物一个结算金额,虽然顾客的人数众多,倒也忙而不乱。 排在前面的客人尽情的挑选心仪的食物,排在后面的客人则很快将注意力放到了被商贩们放在身侧的另一个盖的紧紧的,不知道装着什么物什的箱子上。 “这是何物?”有那好奇心重的客人也不问一边的商贩,先一步打开了箱子,一边翻看其中弄不清作用的物品,一边疑声问道。 那忙着收钱的商贩见状,赶忙将手边的活计交给了一侧的同伴,笑吟吟的凑了过来,耐心的解惑道:“这些全都是赛事的纪念品,我一掩饰,您便知道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了。” 商贩的话很快便引来了更多的视线,那些排队等着购买吃食的客人们,全都好奇的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却见那商贩时分娴熟的将箱子内杂乱的物什分作两堆,一堆是带着颜色的类似发带的布条,另一堆,则是一些中空的竹棒。 “这些额带是用上好的棉纱编织出来的,黑色的,代表永泰部族,黄色的,代表鬃融部落,其上,有两族的图腾纹绣,就见那商贩先是随手捡起两根一黑一黄的布条,向周围的看客展示道。众人定睛细看区,很快便发现了这额带的精美,黑色的额带上,纹绣着两只犬类的利爪以及一只展翅欲飞的灰鸟,而那黄色的额带上,则是两只对立的,毛发-贲-张似要决斗的野猪,不论是飞鸟还是野猪,都精美异常,看上去鲜活生动, 说起来,这额带所用的编织材料本就十分难得,如今加上其上纹绣的图样,更让它增添了一份美观。 就听那商贩继续道:“大家怕是不清楚额带究竟是什么,其实,这额带便是绑在额头上的一件装饰,大家只要像我这般佩戴便可。”就见那商贩一边说一边将黑色的代表永泰部落额带绑在额头头上,额带上的图画正好冲着所有看客,便见那怒张的兽爪与展翅的飞鸟,让那貌不惊人的商贩徒然多了几分气势。 展示完额带,那商贩随即转向箱内的另一件物什,却是那些中空的竹棒,商贩拿起两根竹棒,随手敲击起来,他敲的很有节奏感,三短一长暗含节律的敲击声不但听上去清脆悦耳,看上去也十分有趣。 此刻,头戴黑色额带手拿中空竹棒的商贩,宛若永泰部落一方的坚定支持者,而在一侧兴兴头头看了半天的看客们也有不少隐约明白了这两件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商贩随后的叙述,除了印证了这部分人的猜想,也顺便给还懵懂着的家伙们解了惑,“这两件东西,说白了,便是用来给赛场上两支队伍加油鼓劲儿的道具,届时赛场上两队厮杀激烈,我等敲击竹棒高声呼喝,即得趣,也能给两支队伍壮壮声势。”商贩笑眯眯的描述着这样一番画面,引得一些看了许久的看客们更是意动。 他们看着商贩这一番表演,本就觉得有趣,如今,在加上商贩这一番描述,让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届时场内场外不断互动的惊人场面。而那精美的额带,即便是赛后用不上了,当成纪念物收藏起来,也是极好的,那商贩不是本就将他们称作“纪念品”吗,起了这样的心思,购买欲立刻便战胜了理智,很快,人群里便有人问起价格来。 “这个,多少钱?”有人指着那额带直接道,大家都是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哪个东西更有价值,有那精明的家伙,也不管这额带竹棒是不是一套,直接指着其中更值钱的一样,问价格。 谁知,那刚刚还热心的一个劲儿介绍的商贩,此刻却是连连摆手道:“这些都是非卖品,本就是在赛场上用过一次便无用的东西,又怎好意思卖给大家。” “那我们怎么才能拿到,亏你刚刚兴兴头头的介绍了半天,不会是打趣我们吧。”人群里,有那心思灵活的,立刻便闹了起来。立刻引来一阵应和声。 那商贩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见状不慌不忙的道:“大家稍安勿躁,这些纪念品制作出来,本就是为了分发给大家的,而想要拿到这几样赠品,也是再简单不过了,”就见那商贩笑眯眯的道:“想必大家来到这里之前,都多少听过了有关此次赛事的传闻,知晓届时,我部会开设-赌-局,让大家尽情-押-注,一尽-赌-性,而这几件纪念品,便是大家押注的赠品,只要买够一注,便能够得到一套。” 商贩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获取纪念品的方法,随后,他拿出一张兽皮,摊在众人面前,其上,便是下注的具体规则了,有几个颇好此道的赌徒立刻便围了上去,随后发现,这压住的门道也同样不少,赌的不仅仅是两队的输赢,甚至连两队各自进球多少,是否会平局,终局前各自替换了多少队员,全都可以押注! 当然,随着一条条下注内容的细化,赔率也跟着节节攀升,那不确定性最大的几样,甚至有着让人眼热的惊天赔率。 这下,不仅仅是那几个资深赌-徒激动的摩拳擦掌,便是那些从未参与过此类活动的心嫩,也变的跃跃欲试起来,毕竟,钱帛动人心,任何人都抵挡不住以小博大的诱惑,更何况,还有新鲜出炉的纪念品加持,即便是买上一注,似乎也没有什么损失。 很快,这费了半天口舌,连讲解带演示的贴心商贩,便卖出了第一张赌卷,而随着周围购买食物的客人越聚越多,在无数人的口耳相传下,他手中赌卷的出单率也跟着直线上升。 当然,不论是那些资深赌徒,还是那些临时起意的新嫩,最开始下注时,都将目光集中在了两队的输赢上,毕竟,比起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比分数字,还是这样直观的胜负更让这些参与者们安心。 出奇的,押注时,众人并没有一边倒的押永泰部落获胜,在鬃融部落身上下注的人同样不少,而这,得益于众人上半场的观察。 原本,早在赛事开始之前,众人对于这场比赛最终获胜方,是没有太多疑虑的,永泰部落用一战之力,证明了他们的战力之强,若是用比斗的方式分输赢的话,永泰的最终的胜利几乎毫无悬念,但当赛事最终开始,全新的比赛方式,颠覆了众人最初的设想。 这场较量团队协作,考察武勇跟灵巧的赛事,似乎有着更多的随机性,而上半场焦灼的比分,似乎也印证了这个猜想,两方的族长大人作为各自队的队长,似乎自持身份,都没有上场,而上场的两方队员,各有优劣,鬃融队看上去似乎处在劣势,但比分上并未落后太多,而下半场,同样的时常,若是运气够好,也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的,而且,相较于永泰部落可怜的赔率,还是鬃融队的赔率更佳让人动心,这一系列因素的叠加,让那些更加大胆的赌徒,最终选择了鬃融队,于是,通过赌卷的划分,两队获得了近乎势均力敌的支持者! 中场休息的时间很快过去,当赚的盆满钵满的商贩们陆续退场,图豪那熟悉的声音再度响彻整个会场,伴着刺耳的骨笛声,比赛的下半场开始了! 跟上半场有所不同,这一次,赛场上多了一群头绑统一制式额带,手拿中空竹棒的看客,那些花了羽币购买一方胜利的赌徒们,在比赛刚一开始,瞬间化身为所属一方的忠实粉丝,近乎狂热的给自己下注的那一队加油鼓劲。 而恰在此时,引导员适时的出现,他们同样手拿竹棒,头绑额带,一边带领大家整齐划一的高喊助威口号,一边教授大家如何将竹棒敲击的更响更有节奏。 渐渐的,赛场上不甚整齐的呼喊跟竹棒的鼓噪上,化成了两条统一的声线,一条为永泰队助威,一条为鬃融队呐喊,随着赛事越发紧张,这两道原本用作声援的喝彩开始变的隐含较量起来,,两方人马仿佛化身为赛场上的精神队员,为了一球的胜负,一分的输赢而高声拼尽全力,想要用嗓门压过对方,呼喊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有了这些狂热者们的带头示范,那些没有押注的看客也被带起了心绪,开始高声为自己所支持的队伍加油呐喊,一时间,赛场外的看台俨然变成了第二战场,所有的观众都陷入了一种异样的狂热中。 最终,当象征比赛结束的骨笛声响起,所有的观众都陷入了短暂的怅然若失中,即便他们此刻喊得喉咙沙哑,手臂挥舞的僵硬酸痛,但他们仍旧不愿意从这激动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而部分有心人事后回忆起来,也不免心惊,不知自己为何会被这莫名的情绪所左右。 这些人显然无法理解,这绝无仅有的感情名为参与感!当他们高声呼喊时,变已然成了这场赛事的参与者之一,心绪会随着赛程的每一个欺负而起起落落,而这正是乌玖最初设想中想要达到的效果,借助呐喊助威挑起众人情绪,在押注中让人们无形中站队,让两队的胜负变成所有看客的胜负,当场外的旁观者也真正加入进来的时候,这绝无仅有的体验绝对会在他们心头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不论是队伍胜利所带来的欣喜还是失利所带来的失落感,只要这情绪给他们留下了印象,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再次前来,重温这份感动,毕竟,这样的赛事,乌玖可是要常年举办下去的!提前打好群-众-基-础还是非常必要的。 最终,比赛不出意外的以永泰部落的胜出终结,虽然鬃融部落未能爆冷,但跟胜出者十分接近的比分,也让他们虽败犹荣。 除了某些押注失算的赌-徒 ,大部分人都对今日所见的一切颇为满意。 在引导员的引领下,人群慢慢走出赛场,周遭店铺传来传来的饭香让他们纷纷驻足,围绕在主赛场周围的各色商铺,在此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那些售卖水食的店铺,无疑受到最多的青睐,面对一众饥肠辘辘的食客,这些商贩不禁笑开了花,他们来自溪源各地,为了租赁一个合意的店铺更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如今,正是他们尽情收割的时候。 而那些售卖其他商品的店铺也不着急,那些吃饱喝足的顾客们,不论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还是为了饭后消食,一定也会进入他们的店铺里参观的,而相较于价格低廉的水食,他们售卖的商品利润可要高得多了。 顾客们在各个店铺前等待的功夫,不自觉的便谈论起刚刚精彩纷呈的赛事来,言语间,对于下午分赛场的赛事,也多了几分期待,毕竟,主赛场已经如此精彩,他们有理由相信,这场赛事的主事者们,会在接下来的赛程中带给他们更多惊喜。 在笑逐颜开的人群中,碧钰算得上为数不多的几个笑不出来的人,在赛事开始之初,他便意识到,自己最初的盘算恐怕要落空了,而跟他有着相同的叹惋心态的,不出意外的,全都是销售药品的商贩! 原本,在赛事开始之初,这群商贩们无不信心满怀,毕竟,溪源的各类比赛,最后无出其右的会变成血腥的厮杀与争斗,而在这个过程中,药品无疑是最不愁销路的东西了,想象一下,那些濒死的参赛者,在使用了某种药物后,立刻重现生机,这是多么好的宣传啊,这些药品商家们甚至早就做好了打算,在第一天两个部族比斗结束后,为受伤的家伙免费提供一些药品,顺便借机宣传一番,若是能打响牌子,未来几天,他们无疑将不愁销路,但是,永泰部族不按常理出牌的赛制,打消了所有人的美梦,如今,他们也只能干守在店铺前,期待那些资财颇丰又颇为惜命的家伙们,能够多买一些他们的药品了。 相较于那些沉浸在惋惜中的药品商贩,碧钰倒是早早的调整好了心绪,毕竟,他是地位尊崇的碧羽继任者,所谓的药品的销售也不过是为了给族裔开源一时兴起而已。况且,冷山郡的药物功效极佳,即便没法大赚一笔,也不会亏掉太多。 在象征性的到店内巡视完一番后,碧钰很快将目光,放到了下午的赛事上,引导员的话多少挑起了他的好奇心,碧钰也十分想知道,那让他重新刮目相看的灰羽,又会带来何种巧思。 顺着人流,掠过沿途的各色商铺,当两个比邻的赛场出现在碧钰眼前时,他心底隐隐的期待似乎得到了某种印证。 却见那两个比邻的赛场为半圆弧型,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包饶了半圈,像一个缺了半角的八字环形,这样的设计,让两个赛场隐隐相连,而将这赛场缺失的一半补全的,则是一串排布整齐的喧闹的小型集市,看着这有些奇特诡异的设计,碧钰跟其他人一样,一脸莫名的走入其中,但很快便发现了这一设计的厉害之处。 两个赛场之间隐隐的联系,让宾客可以见缝插针的不断串场,同时观看两场赛事,而在比赛开场之前,周边鳞次栉比的喧闹摊位,则足以让宾客们充分打发时间,顺便将刚刚还未宣泄殆尽的购买欲消弭干净,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逐渐将这个小型集市中间不宽的过道逐渐填满,碧钰不由暗自苦笑,想来,这群只花了小钱的商贩们,接下来几天里,赚的不会比他们这些大商户少上太多了。 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沿途商贩们摆出的各色简陋的制成品,一边抬头不住的望向赛场处那些或高或低,不知作何用途的平台。碧钰想要猜想出那灰羽接下来的意图,思索接下来的赛事究竟如何比拼,但他随后发现,光凭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切,根本无从去猜,那灰羽天马行空的设计,早已脱出了他的认知。 远远望着那陌生的赛场,碧钰不由低叹一声,叹为观止,此刻,也只有这个词,能形容他心中的震撼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122 当酒足饭饱的宾客沿着醒目的指引道陆陆续续来到分赛场, 本就十分热闹的分赛场场馆处渐渐变的人声鼎沸起来,这摩肩接踵的情状让碧钰的贴身仆役们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也顾不上走顾右盼, 纷纷来到碧钰身边,将自家地位尊崇的主人围在中间。 被一圈高壮的仆役团团围住,碧钰的视野登时被遮挡了大半,他眉头微皱, 转开目光,沿着两名仆役之间空出的间隙继续向四周探看, 作为最早到达会场的一批人, 他们一行走在人流的最前方, 此刻,已然到达了场馆内部, 原本隔着人海看上去模糊不清的场馆内设, 在此刻, 变的异常清晰起来。 却见那半圆形的场馆围栏跟主赛场一样,由低到高顺次做出了阶梯状的看台座椅,不过, 主赛场里那些奢华的包厢已经被去掉了,碧钰只略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相较于没什么特点的看台, 台下的比赛场地就显得有趣的多了。 两个圆弧状的场地上, 各自耸立着十余个不知作用的圆形小平台, 碧钰很快注意到, 那圆形小平台的面积是有着极大差别的,相较于表演赛赛区内阔大的,可以允许三五个人跑跳的宽敞平台,对抗赛的十余个平台都只有几指宽窄,两个壮汉站立上去,几乎是顶脚贴面的状态了,也不知那所谓的对抗赛究竟要如何比试。 好在,永泰部落的主事者们永远不会让看客的困惑持续太久,当大部分宾客陆陆续续登上看台坐定,图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吧,又是我,希望我的声音不会令你们感到厌烦,但在比赛开始前,你们首先需要知道规则,这样才能更好的享受比赛,不是吗?”图豪的声音依旧洪亮,状态依旧饱满,仿佛一上午高声嘶吼状态下的播报并没有给他的喉咙造成太大的负担。 一众看客听的图豪的声音响起,自觉的听下了交谈,十分乖觉的等待着对方的介绍。 图豪没有浪费一丝时间,在用简单的开场白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他笑眯眯道:“感谢大家的聆听,现在,将由我来说明一下比赛规则……” 碧钰怎么都没有想到,刚刚才在看台上坐定不久,他便会从座位上下来,再次步入比赛场地,不过,这是绝大多数看客的选择,当比赛开始之后,越来越多的宾客从高台上走了下来,因为,不论是表演赛还是挑战赛,他们不仅仅是观众,更可以成为参与者! 此刻,碧钰已然来到了一处对抗赛的赛台外围,就见台上,两名高壮的兽族勇士端立其上,虎视眈眈的看向对方。 站在高台最前方,身穿制式服装,佩戴骨笛哨的永泰部落成员,便是这次小型对抗赛的裁判,就见他目视两名壮汉,见两人均已站定,便吹响了哨子,宣布比赛开始。 裁判一声令下,高台上本就剑拔弩张的两名壮汉,立刻怒吼着扑向了对方,拼尽全力,想要将对方从这不宽的高台上推下去! 这场对抗赛的比赛规则异常简单,只要将对手推下高台,便算作获胜! 狭窄的空间,没有一丝腾挪的空间,这是一场异常直白的角力,而这简单易懂的规则,不但避免了可能出现的严重伤亡,也让比赛的节奏变的异常的快。 几息之间,这两名扭作一团的壮汉便分出了胜负,就见那名来自莽犀族的壮汉怒吼一声,将自己的对手,一名来自猛角族的壮汉整个拎起,直直扔下了高台,引来一片惊呼声。 两名壮汉虽然身量相仿,但前者稍高一筹的魂力还是让他轻松获得了更多的优势,一瞬间,胜负已分,裁判吹响骨笛,伸手指向这场比赛的优胜者。后者兴奋的高举双臂大声咆哮,彰显自己的勇武,引得台下观众喝彩连连。 就在观众们为一方的胜利而欢呼雀跃的时候,图豪的声音适时的-插-了-进来: “恭喜这名莽犀族的参赛选手获得了第一轮的胜利,希望他在接下来的对战中也能这么顺利,毕竟,只要在这赛台上连续赢下十轮,我们就会奉上精心准备的奖品!” 图豪口中的奖品二字立刻引起了大多数人的注意,而后者也没有让心急的听众等待太久,直白的继续道:“我想,你们一定好奇,我们会送上什么礼品呢?别着急,盛放礼品的箱子现在就放在我手边,让我来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这下子,几乎所有的听者都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而图豪那带着真情实感的惊叹,更引得他们心潮澎湃,“哦,先是一件精心制作的织锦常服,看上去款式跟主赛场上队员们穿的差不多,我想,应该有很多人在看过赛事后,都想要拥有一件吧,一对刻花角杯,嗯,这可是价值五枚羽币的高档货,不论是收藏还是交易,都是不错的选择,天哪,竟然还有一整套精致的骨器护甲吗?我想,我需要再度感叹一下,我家族长跟巫祝大人的慷慨,看看这细致的打磨,精美的轮廓……” 随着图豪语带惊叹的报出一件件奖品,周围的看客也是一阵骚动,刚刚刺激的比赛挑起了周围它族勇士的胜负心,如今,当丰厚的奖品摆在眼前,更是让人心中一片火热,一时间,赛区的报名处成了最热闹的所在,那些自持武勇的魂勇者们,无不满怀信心的,开始向着最终的大奖进发! 为了不错过当下比赛,那些原本坐在看台上有意参赛的它族勇士们,先一步跳下了看台,奔向了报名处,而随着他们从四面八方奔向赛场,越来越多单纯的看客也逐渐从高台上走下,渐渐围聚在每一个小型对战台前,毕竟,比起远距离的观看,还是这种就近观赛更有气氛,还不会错漏任何精彩的细节。 碧钰一行被这样的人群裹夹着,也慢慢走下了看台,随着人潮,在各个小型看台上流连,除了那些连胜多场的“种子选手”备受观众青睐外,某些另辟蹊径,取巧获胜的家伙们,也能够轻松获得大量的簇拥,在某个位于角落的对战台上,是一名精瘦的兽人跟一名身形肥硕的兽人之间的对战。 这一胖一瘦的组合本就带着几分滑稽,如今,狭窄的赛台让他们几乎贴面站在一起,更是引人不住发笑。而那精瘦的家伙还格外会耍宝,比赛未开始前,便冲着自己的对手一阵挤眉弄眼,挑衅意味十足,那肥硕的兽人本就脾气暴躁,如今被轻侮挑衅,更是气的暴跳如雷,几乎是比赛开始的哨声刚刚想起,便怒嚎的冲了过去,想要将眼前碍眼的瘦子丢到台下去。 可惜,他想要一蹴而就终结比赛的心愿最终落空了,就见那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小瘦子,在开赛后霎时间换了一副面孔,他紧盯着直扑过来的对手,在对方就要抓到他前,倏地一跃而起,直接落到了对方的背脊上,也不知他一脚踩到了对方那根麻筋,后者痛呼一声,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直直的栽倒在了地上。 一举获胜的小瘦子再度来了精神,在高台上用各类肢体语言尽情的冲着手下败将开起了嘲讽,引得赛台外的观众哄笑连连。 那倒霉的失败者很快被两名身穿白衣的医护人员抬了下去,这次比赛的受伤人员,不但能够得到来自永泰部落的专业医疗服务,还能得到一份免费的小伤药作为纪念品,不得不说,这份小小的安慰奖,多少平息了某些因为比赛失利而恼羞成怒的失败者的怒火。 对抗赛赛区的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表演赛赛区的比赛同样开展的有声有色,不想对抗赛那样,单纯的角力对抗,彰显勇武,表演赛赛区的竞赛以才艺展示为主。 两边串场的主持人图豪对于比赛的介绍直白而宽泛:“表演赛就是用特长表演进行比赛,只要你自信拥有能够吸引人的特质,都可以上台一展才艺,两名参赛者分立赛台两端,在限定时间内,只要一方能吸引到更多的观众与掌声就算获胜,每场比赛,不论比赛胜负,参赛双方都可以各获得一份纪念奖,毕竟,这个场地设立的初衷,就是希望给到大家一个展示自我的舞台,祝大家玩得高兴!” 图豪直白的介绍同样颇具吸引力,周边围观的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毕竟,这才艺的划定是十分宽泛的,只要能够吸引注意力就行了,况且,不论输赢都有奖品可拿,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很快,表演赛的报名处也挤满了一群颇具表演欲的家伙们。 为了能报名成功,这些报名者无不将自己的特长描述的天花乱坠,宽泛的入选条件,让上报上来的特长变得五花八门,既有 “隔空取物”、”徒手爆破”“百发百中”“喷云吐雾”这类应用魂力的衍生技能,亦有“口才极佳”“算数极好”“过目不忘” 等等带有学识积累的后天技能,甚至,还有“歌喉极好”,“嗓音洪亮”,“耳里过人”这类正经天赋,为了获得一份奖品,每一名报名者无不绞尽脑汁回想着自己的过人之处。 对于上报上来的各类天赋,报名处的负责人全都会进行详细的问询,他们不会轻视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天赋,反倒会珍而重之的做出更加详尽的书面记录,这种过分的仔细,不但没有人觉得不妥,反倒让大多数人体会到一种被重视的妥帖感。 而经过记录,拥有同类型天赋的参赛者会被安排到一组,进行比赛,这无疑充分保证了公平性,随着这群表演者开始捉对厮杀,台下的观众又有了全新的看点,于是,在两个赛场之间串场的观众变得越发多了起来,这也让外围摆摊的商贩乐开了花,毕竟,每一次人流移动,他们的商品便多了一次展示机会,销售额自然也是直线上升了。 分赛场赛事正酣,这群积极投入的参赛者们不会知道,就在自己为了奖品奋力拼搏的时候,自己的全套信息资料,正被逐一复刻,送到永泰部落巫祝大人的案台前。 坐在矮几前,乌玖饶有兴致的翻看着分赛场传递过来的第一手信息资料,每一名参赛者的个人信息都按照统一的格式被制作成了一份讯息卡,对抗赛中参赛者的魂阶,基本体能讯息,以及获胜次数被分条进行罗列,看上去简单明晰,相较而言,表演赛的就要零碎一些,不过,内容更吸引乌玖的目光,在这些零碎的记录中,乌玖找到了一批匠人,管理人才、理工人才,甚至是像图豪那样不可多得的语言天赋者,而这些,便是乌玖设立分赛场的初衷! 不论是部族的发展,还是耕地的拓展,最离不开的便是人口,而乌玖所想要的不仅仅是只会使用蛮力的“人口”,他更想要那些拥有技术的“人才”,声势浩大的狩区争夺赛,给了乌玖一个极好的契机,这场宣传了许久声势浩大的活动,将会汇聚溪源无数人口,而乌玖所需要做的,便是通过初次登记,以及接下来数天的分赛场比赛,将其中有能力的家伙们一一挑拣出来,而为了尽可能多的让这些潜在的能力者们进行能力展示,乌玖不惜拿出了奖品作为诱饵,现在看来,这些饵食十分奏效,两个分赛场的报名处都忙得热火朝天。 当然,不论是表演赛广为分发的纪念奖,还是对抗赛那奢华的终极大奖,乌玖都送的不甚心痛,前者,来自于研发部门在实验机器时制作出的各类下脚料以及残次品,它们作为商品远不够格,平白报废又有些可惜,这些数量颇多的”破烂儿”与其放在仓库里等待发霉,不如拿出来,送给需要的人, 至于那价值颇高的终极大奖,想要得到,可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毕竟,在高手众多,节奏极快,不确定性极多的对抗赛里连赢十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真能等到这样的人才,乌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心疼那区区一点奖品,总之,跟得到的人才信息相比,送出的礼品所支付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精明如乌玖,自然不会让自己在这方面吃亏。 经过前期煞费苦心的布置,如今,乌玖的人才储备库已经开始初具规模,乌玖看着手中厚厚一叠人才信息卡,深感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123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各赛区的赛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最先结束的, 自然是主赛场的团队赛, 连续四天的精彩赛事, 除了让观众们大呼过瘾之外,同样重新划定了平原一地的部族位次。 最终, 永泰部落以连胜的姿态大获全胜,而毒牙、鬃融跟图氏则分获二、三、四名,这样的赛果, 并没有超出大多数人的预料, 毕竟, 在永泰部落以绝对的优势一举将咆哮部落斩落时, 这场赛事的最终结果便已然注定, 何况, 在一场四队联赛里,其中一方既制定规则,又裁定结果,既当选手又当裁判, 赛事的最终走向本就不应有任何悬念,但这些细枝末节,也只有某些聪明人在事后复盘时才能想明白了。 毕竟,激烈的赛事跟焦灼的比分, 都给所有人一种莫名的错觉, 那便是, 四队的综合实力相差不多! 而真实情况当真如此吗? 当然不是! 要知道,永泰队的所有队员全部是从军中遴选,无一不是配合默契身经百战的老手,这样的一支队伍,跟其他三部刚熟悉规则不久,临时拉起来的队伍实力几乎是天与地的差别,在最初的练习赛时,每一场,都是以永泰队大杀四方收场的,但这种毫无悬念的比赛,无疑是不够精彩,也缺乏“公正性”的,这并不是乌玖需要的结果,于是,在戎骁的授意下,到真正的比赛当天,赛况呈现出了跟练习赛截然相反的“效果”,强大的老手跟孱弱的菜鸟们,竟比出了一种势均力敌的紧张感来! 在乌玖眼里,这场声势浩大的狩区争夺赛,才是真正的“表演赛”,毕竟,在整个比赛过程中,那些深谙规则,配合无间的永泰族队员,既要配合其他三部刚熟悉规则的参赛人员的节奏,让比赛的比分不至于太过悬殊,又需要通过各种方式保证赛事激烈,场面精彩,这种高难度动作,着实令人惊叹,乌玖虽然没有亲历现场,但也能想象出这个中不易,不由深深佩服戎骁最初选人的眼光。 而得益于这些提前设置,在比赛初期,一切呈现在观众眼前的赛况,在精彩纷呈的同时,也提供了充足的想象空间,让那些敢于冒险,又自忖眼光毒辣的自身赌徒们,在下注时,毫不吝惜的奉上大半身家! 随着主赛场赛事的结束,所有观众心中都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感,毕竟,他们来到赛区最初的目的便是观看这场赛事,如今比赛结果已出,那些对分赛场的赛事毫无兴趣的宾客,甚至已经开始制定计划,准备返程了,即便有诸多不舍,但总有一刻需要说再见,可不等这群预备返程的宾客们酝酿完心底的离愁别绪,一系列由永泰部落主导的全新娱乐项目,重新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 为了填补主赛场结束后的空余时间,永泰部落贴心的奉上了各类余兴节目,在赛事结束的后两人日,主赛场的场馆内,会有来自永泰部族的专业表演团队,进行连续两天的大型团体表演,而在赛场外,则出现了不定时抛洒礼品的花车巡游,各类永泰部族设立的餐饮摊位,每日不同时间段,将提供免费试吃和限时套餐优惠,其他商贩的饮食档口,则会陆续推出大胃王免单竞赛作为联动,部分档口,甚至开始提供酒类供应,除此之外,永泰部族甚至推出了一系列新奇的游乐设施跟休闲服务设施,无一不吸引眼球。 这一系列组合拳的出现,让那些原本萌生去意的宾客们纷纷停住了脚步。他们很快发现,缺失了主场竞赛的永泰赛区,似乎变得更为有趣了。 吃,不论是永泰部落开设的食堂,还是各色商贩设立的小食摊位,无一不用多样的优惠活动跟精美丰富的菜式,满足着所有人的需求, 喝,各类口感香醇的精酿酒水,让那些资深酒徒们陷入了狂欢 玩,既有前卫的棋牌游戏,亦有传统的狩猎、投掷、甚至还有足-浴、按-摩-这类闻所未闻的体验项目,宾客们不论是武勇见长、谋略见长亦或是单纯的贪图休闲享受,都可以找到与之相配的玩乐项目 购,当机器生产完全开启,经过多日准备的打着永泰部族商标的手信与纪念品开始投入市场,瞬间便将那些零散的工艺品小商贩们,扫到了角落里,也让宾客们不由自主的陷入了买买买的循环之中。 赌,专门设立的赌场从清晨开到日落,新式的赌局跟繁复的规则把万物皆可压注的理念做到了极致,将赌徒们的眼界一再刷新,也让无数赌徒日夜再次流连, 在赌客们看来,这家赛区赌场的主事者们,既多金又和善,为了照顾他们这些赌资不丰,却又玩性极大的赌客们,甚至愿意赊账! 短短两天时间里,永泰部族让所有宾客们领略到了,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娱乐,什么才是真正的服务,不知不觉间,这些密集的满足各个消费阶层需求的娱乐活动,开始逐渐蚕食宾客兜囊内所剩不多的羽币,在赛事终结的最后一日,热闹喧嚣的街面终于安静了下来,大部分宾客这才如梦初醒,随即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在短短两日里,挥霍掉了回程最后的经费! 而早在这些懵懂的宾客之前,就有一群人最先察觉到了不对,正是那群大胆借贷的赌徒们! 那些杀红了眼的赌客,用最快的速度输掉了自己赊来的羽币,当发现那原本鼓鼓囔囔的兜囊,如今已然空空如也时,他们清楚的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再待下去,怕是没命还账了,毕竟,那可是一笔骇人的金额, 可惜,他们终究还是察觉的太晚,就在赌徒们收拾行囊,准备灰溜溜的跑路的时候,一群人拦住了他们的脚步,却是永泰部落派出的,一直在各区执勤的卫兵小队! 很快,这群身负巨债的赌客们被聚集在了一起,由执勤小队的小队长亲自谈话。 面对这群惶惶不安的赌客,那一直以来眉眼带笑看上去极好说话的执勤小队长,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周身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寒意。 将赌客们最初签字画押的借条丢在对方眼前,那化身冷面凶神的执勤小队长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沉声道:“既然诸位想要离开这里,那便先将这几日里借来的赌资连本带利的还上来吧。” 一众赌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沉默了,若是真有余钱还债,他们也不会着急跑路了。 而前者显然十分清楚他们的处境,却见那小队长视线扫过一圈,最终晒然道:“既然诸位都无力换钱,那便干活儿还债吧,我部正好有许多岗位空缺着,诸位收拾一番,明日便上岗吧。” 这一席话显然出乎大多数赌徒的预料,他们无不面露愕然,显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偿债方式,部分看到一线生机的家伙们,此刻,不由的心思活络起来。 而那小队长对于他们的想法似乎一清二楚,就见他的目光冷冷扫过那几个眼珠急转若有所思的赌客,森然道:“你们最好安心干活,不要去想那些暗中溜走的好事,你们所有人的讯息,我部可全都记录在册,不论是种群族裔,还是部族所在位置,无一不是清楚明了,诸位应该不想届时我部族长亲率铁骑去诸位部族内要人,随后回来做一世苦役吧,毕竟,这干活抵债还有个清楚的年限。” 一席话,说的那心中有鬼的家伙们直冒冷汗,瞬间打消了心底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眼见众人都被说服,那小队长这才换回了慈和的面孔,就见他拿出一份份兽皮纸张,分别发给每一位赌徒,笑着道:“你们的工作,便是纸面上记录的这些,大家熟悉过了,明日便正式开工吧。” 一众赌徒困惑的拿起属于各自的兽皮,随后悚然的发现,纸面上的工作内容,恰好便是自己最为擅长的!这永泰部族的人究竟是如何知道自己能胜任这件工作的呢?一时间,几乎所有人心底都忍不住嘀咕道。 贪婪的赌徒们,被乌玖当做了免费雇工,直接作为了收割对象,至于那些耗尽了最后的钱财,无力回家的宾客,乌玖有着另一套应对政策。 借由引导员之口,一条不知真假的讯息开始在宾客之间流传,永泰部落的族长大人,想要临时雇用一批人,完成部族成员没有余力完成的工作,而作为酬谢,将按照工作难度,提供食宿跟薪酬! 这个消息附一出现,便迅速蔓延开来,特备对那些无钱还家的宾客具有格外巨大的吸引力。 很快,一份撰写着“工作内容”的告示,便被郑重的悬挂在永泰部族外,除了那些对勇武,技艺,计数跟识字率有要求的专业性工作,甚至还有一些异常简单的工作,在这张巨大的招聘启事上,拔草、挖土、搬石这类毫无难度的活计,赫然也成为了工作项目之一,明晃晃的报酬一栏,吸引了所有有心人的注意,那些最初还有些迟疑的宾客,瞬间打消了顾虑,毕竟,相较于那些专业要求较高的工作,这些简单的活计,实再没有完不成的理由。 这张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类工种的大型招聘启事用无声的方式告知所有人,想要挣钱吗,想要通过最简单的劳动挣到打钱吗?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竞赛报名处很快变成了招聘处,那些前几日忙着记录参赛选手讯息的记录员们,很快便再度忙碌了起来,乌玖手中的人才卡片,在此刻派上了用场,它们给招聘人员提供了极好的招聘参考,方便他们按图索骥,给各个空缺职位,推荐恰当的临时雇员,很快,招聘工作紧锣密鼓的展开了,有了提前的准备,各个相应部门的效率变得异常的迅速。 而简单的看过招聘进程的乌玖,很快便转移了目光,他将视线放在了那群数日来赚的盆满钵满的商贩们身上,这群嗅觉敏锐的商贾,牢牢的抓住了乌玖提供的风口,某些人甚至赚到了足以让他们开拓独自商路的第一桶金,而秉承着商贾本性,他们在临行前,大都选择带走一批永泰部族的特产,毕竟,低价拿到的好货,到哪里都是不愁卖的。 而当他们进到部族的生产区,精心选购完商品想要进行交割时,突然被通知,对于药品 武器、 防具、 空间收纳包以及各类生产用的大型机器,交割的钱币将不再是任何一郡的羽币,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新式货币! 这货币绝不同于以往所见,那是一种只有巴掌大小的锦缎,其上纹绣着币值以及繁复迤逦的花纹,这些当然是织造机跟匠人们的杰作,票面的图案由乌玖亲自设计,兼顾防伪与美观,由机器跟专人共同制作,既可以量产又难以复制。 不过,这种全新的货币委实过于惊世骇俗,光从货币材质上,便可以用闻所未闻来形容。若不是在交易时提前说明,几乎不会有人将之看做为货币,但所有永泰族人都众口一词的声明,这便是永泰族所认的货品,所有重要的核心商品想要进行交易,都需要用这种货币进行结算!现在是这样,未来也将会使这样! 至于获取这一货币的方法十分简单,只要有手中的羽币进行等额交换就行了! 这个要求虽然过于惊世骇俗,但为了那些让人眼热的商品,大部分行商还是捏着鼻子认下了这种货币,有的为了讨好永泰的上位者,方便下一次交易的顺利进行,甚至额外多兑换了一部分这一新式货币。 随着这群行商或直接或间接的传播,这种名为永泰帛的由永泰部落发型的专用货币,逐渐开始在溪源一地流行开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124 声势浩大的狩区争夺赛, 在短短六天之后归于沉寂, 不过, 永泰部族外围阔大的竞赛场地, 并没有跟着沉静下来,那些因为各种这样或那样的理由驻留在这里的宾客,让这里依旧热闹如昔。 场地上临时搭建起来的赛台跟商铺被全部拆除,木料被重新拼装组合很快变成一个个形制各异的屋棚, 以供普通宾客们临时居住。 经过短暂的上岗培训,这批各种意义的廉价雇工们很快熟悉了自己的岗位,并迅速发挥起各自的作用来。 为了保证工作效率,乌玖在最初几天还会不时巡视亲自监工,但他很快发现, 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这群新料雇工们的工作热情异常的高涨,不但甚少有人偷奸耍滑,甚至每天都能够保质保量的超额完成任务,特别是那些以搬石挖土翻新土壤的重体力工们,更是勤恳的可爱, 在他们的辛勤劳作之下, 那片被划定为新种植区的地块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被开垦了出来!想来, 戎守所计划着的旱季播种,很快便能提前展开了。 而就在乌玖暗自赞叹这批工人踏实肯干的时候, 雇工群落中, 对于乌玖以及整个永泰部落的评价也在逐步提升, 原因无他,只因乌玖开出的工作条件实在太过优厚了! 想象一下吧,每日的工作量只有原先部族活计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管两顿饱饭不说,还有钱拿,甚至,每做工六天还能休息一天,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雇工们每每想起这一切优厚的条件,心底除了不可置信,便只剩下对于乌玖以及整个永泰部族深深的感谢了,伟大而仁慈的巫祝大人,体恤他们无钱归家的窘境,竟然想到了这么妥帖的法子,让他们能够体面的拿到回程经费从容的离去,这是一种多么深沉的关怀啊! 没错,在乌玖眼中或繁琐或枯燥或繁重的工作,在这群雇工眼中,全都是优厚的无以复加轻省工作,乌玖每一次正常的支付酬劳,在他们眼里,都无益于是在做慈善,毕竟,在他们原本的部族内,每日的固定工作不但比这繁重的多,而且,大多数对部族的贡献都得不到任何实物报偿,工资酬劳,更是如同天方夜谭,两相对比之下,这强烈的落差自然会让大多数人心底的震撼被无限放大了。 说起来,按劳计酬,多劳多得,合理休假,劳逸结合,这些本就是永泰部族一直以来的运行规则之一,乌玖从未将之当做一项额外的福利,本部族内的成员们,也大都熟悉了这套运转规则,并逐渐习以为常,也正因如此,整个永泰部族从上到下,没有人能对雇工们心底的震撼感同身受了,而正是这份习以为常的淡然,让雇工中不少有心人动了心念。 随着时间的推移,永泰部族内外的交流也在加深,部族成员们跟普通雇工们熟识起来,各类小道消息也开始渐渐在人群中流传。 “听说,永泰部族所有人,每日都有三餐可食,加班的人,夜半还能多吃一顿小点,你可知道那小点叫什么?那永泰部族的人都叫它“夜宵”,且不说那三餐之丰盛,这夜宵的花样可就多了,不但有肉干水果,还有不少新奇吃食,我便见过一样,巴掌大的团子,白面做的,每个里面都包着馅,甜的咸的荤的素的应有尽有,我有幸尝了一颗,啧啧,鲜掉牙哩,”说话的人似在回味,嘴中啧啧有声,引得周遭众人都跟着咽了咽口水。 “听说,永泰部族的人每做工五日可以调休两日,我只道咱们做六休一便已经是神仙日子,谁想到他们还能更胜一筹。”说话人眼底止不住的羡慕,让所有听者也不自觉的跟着神往起来。 “听说,永泰部族内的人做工,不但有报酬拿,做的格外好的,那巫祝大人还有额外的赏赐呢,我便见一个跟我一般老弱无用的家伙,前几日,被赏赐了一个极大的匣子,里面装的全都是绫罗锦缎还有好些钱货!我便问他如何讨得大人欢心,得了这么多奖赏,那人却说,他本是个骨器师傅,想了法子,让那骨器制作时,少了几道工序,那永泰部族的巫祝大人赞他简化了流程,所以发给他了一个“技术进步奖”,不但有奖金,还有奖牌,啧啧,想那一把老骨头,怕是后半生的养老钱都一下子赚足了。” 说话的老者,想象着自己的同龄人那般意气风发,眼中的欣羨嫉妒是根本遮掩不住的,也引得一侧的年轻人心下震动,特别是那些有些手艺,本就在做工艺生产类活计的,他们本就对永泰部落一直以来的工厂式流水线化生产叹为观止,如今,乌玖厚赏工匠的做法更是深深震撼到了他们。 “巫祝大人,真是好人啊。”不只是谁由衷的发了一句感慨,引得周遭一片附和之声。 随着各类留言的不断叠加,渐渐的,雇工中的一部分人心态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有些原本在各自部族中过的并不如意的人,开始做起了在永泰部族外长居的打算,这些人盘算的十分明白,作为一名编外雇工,他们虽然没有永泰族人那样好的工作待遇,但现下的生活质量跟原本部族依旧是天壤之别,而人,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本就是一种本能,况且,永泰部族原本的人员构成,让这些人多了一层更深的念想。 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混居杂部”,永泰部族的人员构成并非单一的一个族裔,正相反,它有着复杂的人员构成,甚至还有原本隶属于其他族裔随后归附于永泰部族的人存在,这群人加入这个部族的时间先后不一,原因也各不相同,但无疑给雇工们释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那便是,永泰部族并不排斥外来者的加入! 既然这群人能够成功加入永泰,并最终成为这部族的一份子,那为什么自己不行呢!无数有心人在了解过内情后升起了这样的情绪,毕竟,那些只属于正式族人的好待遇,他们也想要啊! 这样的情绪让相当多的有心人不自觉的增加了工作的积极性,毕竟,想要加入一个群体,先给对方的主事者留一个勤劳肯干的好印象还是十分必要的,而这一系列暗涌的心绪呈现在乌玖眼中的,便是雇工们格外踏实肯干的积极一面了。 如此,慈善的雇主跟勤恳的雇工两相成全,倒是宾主尽欢。 相较于这些待遇优厚的临时工,那群被迫偿债的赌徒们就显得凄惨的多了,这群签订了长期劳务合同的“合同工”不但没有工资假期也极少,甚至少数几个“技艺出众”的匠人,还遭受着可怕的“精神折磨”。 这群被乌玖强留下来的赌客无不经过精心挑选,大都掌握着一些傍身的巧技,在被兵士们威吓了一番后,大多被安排到了研发部门或者核心生产区,亲眼见到了支撑永泰部族强生产能力的核心技术跟设备,并且学到了一些更为精妙高超的技艺,但如此优厚的学习待遇不但没有让这群赌客心生欢喜,反倒使其中的某些人越学越害怕。 跟那些单纯的雇工们不同,身为一名资深赌徒,这些人无一不是人精,对于某些潜在的危险更是有着本能的见微知著的感知,他们深切的知道,他们所学的这些核心机密,本就是永泰部落立身的根本,而如此重要的技术如何可能轻易传授给“外人”,除非,那部族的主事者从最开始,便没打算轻易放他们离开! 他们这群人势必要留在这部族之内,用毕生的精力协助这些研发部门进一步加深技艺加强效率,若真要离开,除非身死,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不少人心中凄楚,再翻了翻手中期限漫长的雇工契约书,大多数也终于认命,毕竟,那因为利滚利变的骇人的欠款数字,让每一份合同的偿债年限都是以十数年甚至数十年为期,如此漫长的时间,他们原本的部族内,是否还能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不问自明,与其想着回去,不如好好考虑如何能够好好发挥各自价值,以求在待合同终结时,能够继续留在这部族里,毕竟,在这里做工除了被限制了自由外,衣食都是不缺的。 可叹,他们这群狂赌徒为了一时赌瘾,竟不慎压上了整个人生,很多想明白的家伙终是忍不住心中叹息,当然,这样的叹惋最终也不过是在午夜梦回中响起,根本传不到乌玖耳里。 当然,即便乌玖真的知道了,也不过付之一笑,正所谓愿赌服输,这群人在赊下巨债踏入赌局那一刻起,就应该对自己的未来有所预计,事后叹惋何其徒劳,何况,在他看来,这群人有吃有喝还能休息,偿还完欠款便是部族内的自由人,只要勤劳肯干,便可以安心在部族内养老,此刻那些悲春伤秋委实有些矫情。毕竟,那些真正可怜的包身工们,此刻可是连叹惋的力气都没有呢! 没错,在乌玖的整套雇工体系之中,这群失去自由的赌徒们甚至算不上处境最差的一群,真正处在最底层的,是那些来自咆哮部族的狮族俘虏! 鬣秃跟啮狡的效率很高,在成功占领了咆哮部族的老巢之后,包括俘虏在内的所有战利品被极快的清点了出来。 各类贵重的物资被分类后装车送回,俘虏则被啮狡留下先行训诫了一番,啮狡将烁金部族训人的那一套手段施展了一番,俘虏们不过月旬,便如丧失了斗志的病猫,在将其中少数魂力高超不服管教的俘虏充入奴隶军后,啮狡将剩下的训练好的俘虏们,全部打包送回了永泰部族。 待乌玖见到这群人时,一切已成定局,被打断了脊梁的俘虏们,服帖好用任劳任怨,让亲自监督他们干活的军中部曲们都赞叹不已,对此,乌玖心中别扭之余也不得不感叹一声,啮狡看人之准,办事之牢靠,若不是他提前出手,这群千人之数的俘虏,在乌玖手里还真会成为一个烫手山芋,毕竟,想要让这群心怀仇恨的家伙们安心卖命不捣乱,委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务必要使用雷霆手段拔掉他们背脊上每一根反骨,而受过现代教育的乌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虐-俘这种事,同样,他也不希望脏了戎骁的手,啮狡显然已经看出了这一节,提前将这件脏活儿漂亮的干完了。 当然,这样的心绪不过略一闪现,很快从乌玖心底划过,对于敌人,他的同情心十分有限,这群听话肯干的劳工们很快被乌玖委以重任,他们将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修通永泰通往溪源各地的道路! 早在看过溪源行域图后,乌玖心中已经大致刻花好了整个公路网络体系,如今,有了现成的工人,他自然不再迟疑,直接开工。 在乌玖的计划里,这些独属于永泰的道路,将扫清巨石与林木,平整宽阔可行车,每日有骑兵来往巡视护持。 通过这些道路,永泰生产的各类工业制成品将源源不断的倾销到溪源各处,并通过行商们的商路,逐步向四郡一都渗透,同时,这条道路的存在,也足以将整片大陆的钱货以及第一手资讯更为高效便捷的传递到永泰。 这些道路,将是商路,是邮路,是永泰伸向整个溪源延伸的触角,是乌玖经略整片大陆所迈出的第一步! 待这群劳工们将所有的道路开拓完毕,乌玖将解除他们的劳役,将他们变成自由人,这也是乌玖对于这群曾经的敌人最后的慈悲,当然,以现在的效率,那将是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 在整个公路网络之中,最先被乌玖勾画出来的两条,一条通往图氏部族,另一条则通往业已易主的咆哮部落。 图氏部族,位处平原一地与溪源其他地域的交界处,在乌玖的计划里,图庞的部族在未来,将成为一个商贾们临时的休息补给站,对此,图庞自然是万分同意,毕竟,这种上门送钱的好事,哪有推拒的道理,而将图氏纳入自己商业版图的乌玖对于后者的知情识趣也十分满意。 至于通往咆哮部落的那一条通路,乌玖却不仅仅是为了商业考量,一则,那里作为永泰部族最新的占领区理应加深联系,互通有无,另一则,那咆哮部落所在的位置,恰好靠近大荒原的入口,乌玖只等打通了两部之间的通路,随即进行整个大荒原的开发活动! 随着对魄力运用的不断研究,乌玖很快放弃了提升等阶这种加深个人实力的方向,转而开始学习起魄力在魄具方面的应用,不得不说,啮狡身上的魂器跟魄具给了乌玖很大的启发,让他找到了合适自己的提升之路。如今,部族用于批量生产的空间收纳工具,乃至部分低阶魂器武器,甚至是一些利用率极高的机器,全都有乌玖的手笔,经过多日的研究,乌玖在用魄力制作专属符文,催发魂晶能量这一块儿,有了充足的知识储备跟丰富的实践,想来,在未来各类机械的更新换代方面,他依旧会起到先锋带头作用。 而深谙魄具符文的“游戏规则”的乌玖,很快便开始为魂晶的消耗忧愁起来,现下近乎所有利用率高的机器,都需要魂晶进行续航,可以说,整个永泰部族的制造神话,是以魂晶作为依托的,而这种昂贵的消耗品,长期购买显然是不经济的,也容易让有心人看出破绽,为了自家的能源安全,乌玖很快将目光瞄向了溪源偏西方向,那一大片妖鬼蛮兽共存的不毛之地——大荒原! 早在热闹的狩区争夺赛开赛之前,对于大荒原的开发便已经被提到了乌玖的日程之上,对于未知区域的好奇心曾让乌玖动念跟戎骁一起去探索这片区域,但很快,理智便让乌玖放弃了这个颇为诱人的念头,毕竟,作为整个永泰唯二的两名部族首脑,双双将自身安全置之度外,去到一片未知地域,是极度危险也很不负责任。而为了部族的稳定,镇住族中各部军属,戎骁也势必不能单独前往那里。 最终,权衡了一番后的乌玖,将这个重要的任务放到了部族内富有冒险精神的低阶军官们身上,毕竟,他们能够在军中进阶,皆都身手不俗,也有领导经验,能够直接拉起一支队伍,不过,即使是从军中拨出一群人来,探索的人手仍旧不够,而且,其中缺乏高阶魂勇者压阵,分开探索的兵员们安全性也无法得到保证,为了减少人力损失,这个探索任务一直被无限押后,如今,通过分赛场的对抗赛,乌玖终于找到了足以压阵的重磅魂勇者,他们,全都将以雇佣军的形势加入各支探索小队,最大限度的确保每一名兵员的人身安全。 无疑,这群身负高阶魂力的各族好手们,位于乌玖整个雇工序列的金字塔顶端,而高超的身手,也让他们在各自部族中地位不低,要留住这样一批人为自己卖命,单纯的给予工资吃食以及人文关怀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对此,乌玖祭出了秘藏许久的杀手锏——魂力提升秘药! 在戎骁无怨无悔的配合下,乌玖终于摸索出一套,通过暗含魄力的指压按摩配合秘药提升魂阶的秘法,戎骁一日千里的魂力提升速度便是这套秘法功效的最好证明! 试验成功后的乌玖曾想要立即将这套秘法推广到郡中,提升永泰整军素质,但不知是不是乌玖魄力的某种特殊性,这种秘法暂时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使用,当然,乌玖对此除了略感遗憾外,倒也不以为意,在默默计算了魄力用量,就在他摩拳擦掌的准备从高阶军官开始进行魂阶改造的时候,他的整个计划被戎骁毫不留情的否决了。 “不行,不可能,我决不允许!”面对乌玖的请求,戎骁收起了惯常的和颜悦色,以前所未有的肃然语调坚决的拒绝道,即便乌玖坚称这是为部族发展做贡献,他也坚决不同意自己的伴侣跟任何除他之外的魂勇者有如此亲近的接触。 被逼无奈之下,乌玖只能将目光转向手中的药膏,经过无数次试错,终于,一套内服配合外用的秘药诞生了,这种不配合指压按摩,单纯使用药物的方式,虽然依旧能够让魂力逐步提升,但精纯度跟进阶速度都远不如乌玖亲自动手。 而即便是这样一套效果大打折扣的秘药,戎骁也不允许乌玖在军中随意派发,最终,这些珍贵的罐装药品被作为高等奖励品,悬挂在永泰军中的功勋值兑换榜上。 不等乌玖对此发表不满,很快,他便察觉到了这一激励政策的惊人效果,为了积攒足够的功勋,一段时间里,营中诸将都变得格外听话,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攒够功勋值的兵士们开始疯狂兑换,这一秘药迅速登上了兑换排行榜的榜首,毕竟,没有兵士不希望自己迅速变强,这不仅仅是提升个人实力,更是在两军对抗之中,保命的最直接手段。 如今,这珍贵的秘药被乌玖拿了出来,登时让所有他族的高阶魂勇者收起了最初的傲气,毕竟,这群聪明的强者,对于变得更强同样有着自己的追求。在通过自身努力无法突破时,乌玖给他们提供了一条更为通畅好走的路。 很快,跟这群高阶魂勇者的契约便签订完毕,在道路还在修缮的同时,这些新鲜出炉的雇佣兵们,已经带着各自的人马正式开拔,去往大荒原,进行探索了! 乌玖对于他们的要求十分简单,务求在保证人员安全的条件下,最大限度的对荒原外围进行山川水纹的探索,除了找寻各类可击杀的妖鬼跟蛮兽的巢穴外,顺便探寻包括食物在内的一切荒原可以利用的资源。 最终,乌玖将通过这些散落域外的小队们传回的讯息,绘制完整的荒原资源图鉴,直到永泰跟咆哮部落之间的道路打通,更多的后勤补给能够充分快速的被送到荒原外域,乌玖将凭借图鉴所记录的内容,进行深度的荒原开发,到时,他的目标将不仅仅是魂晶,而将是所有已探明的资源,包括那些被斩杀的凶兽们身上的所有零件,兽骨、兽皮、兽-肉-以及锋利的兽齿跟爪牙,它们将全部被归入到永泰的生产循环内,被制成各类更高级的制成品,经由永泰的商路,送往整片大陆,让烧钱的探索活动真正创造价值! 至此,乌玖的雇工等级序列正式完成,至上到下,从高级的魂力高手,到低阶的俘虏苦役,都进入到了各自的工作循环中,为了永泰的不断兴盛,发挥各自的光和热。 第一百二十五章 125 永泰部族的核心区域向来安静, 作为部族内唯二的两位决策者的居所, 族中成员们不论是偶然经过这里还是应召前来述职,大都会被周遭静谧的气氛所感染, 下意识的放轻脚步。 不过,今日的核心区不复往日的安静,变的十分热闹起来,只因巫祝大人的屋帐内来了一位贵客。 虽然巫祝大人本人未曾言明,但周遭服侍的侍从们还是敏锐的感受到了他的重视,特别是那两名嗅觉敏锐的侍从主管, 更是从些微细节中看出了端倪,清晨朝会时便一脸严肃的对各自的下属们耳提面命, 务求让所有侍人拿出最好的状态, 不要因自身的怠慢而丢了主家的面子。 说起来, 这两名以下仆自居的灰羽管事却是啮狡上一次外出买人的时候带回来的, 最初,这两人混在一众灰羽之中并不显眼, 直到乌玖调整了对灰羽们的管理政策, 开专门的工作区将他们也纳入了庞大的流水线工作体系之中, 这两人才慢慢进入乌玖的视线。 这两名灰羽年岁较大,但工作却严谨麻利,学习新的工作技巧也很快, 在迅速上手后, 甚至可以去教授其他的羽族, 如此, 不但很快在一众灰羽中有了威信,也让乌玖渐渐注意到了他们。 最终,乌玖亲自见了这两名表现突出的灰羽,本想要赞扬激励一番,将他们升做羽族厂区的管理人员,但一番细谈之后,却发现,这两人不仅谈吐不俗,更是行止有度,跟那些矇昧的普通灰羽并不相同。 深谈之下才知这两人全都出自四郡大族,虽身为灰羽,但因为自小聪颖资质不俗,故而没有作为商品售卖,而是作为下仆精心教养,可惜,在勤恳侍奉数十载体力衰退姿容不再时,等待他们的并不是安享荣养的优厚待遇,而是被当做无用之物直接售卖,毕竟,每年都有更多的灰羽出生,更多同样资质出众的年轻新血足以填补他们的位置,他们确实不再有用了。 对此,这两名灰羽也只能认命,在被奴隶商人们不断的倒手贩卖,距离自己的家乡越来越远时,他们曾绝望的以为自己此生的终结便是穷困的死在溪源的某个角落,可谁又能知道人生竟有这样的机遇,最后让他们来到了永泰这个神奇的部族之中,并让他们得以见到乌玖这样与众不同的灰羽呢。 “大人虽身为灰羽,但行止却不同凡俗,气韵与那四郡的上阶羽族相类。”那名唤阿容的灰羽由衷的赞叹道。 “我等倾慕大人天人之姿,可否让我等以下仆身份,服侍大人左右?”另一名名为阿止的灰羽则更为直接,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最终意图。 乌玖闻言不由哑然,他根本想不到一番深谈竟给自己招到了两位侍仆,而眼前这两人深谙高门规则,也更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提升自身的地位,相较于在那不见天日的厂区内管理着一批蠢笨的灰羽做活,还是跟在乌玖身边更为便宜,而且,他们生来学的便是服侍他人的活计,也只有重新回到这个位置,才能更好的发挥各自的能力。 对于这样的要求,乌玖原本是拒绝的,他自诩任何事都可以亲力亲为,并不需要他人代劳,谁知,戎骁不知从哪里听闻了此事,在见过那两名灰羽之后直接拍板,随即令二人即刻上岗。 “你身边也该有几个人协助做一些零碎的工作了,若是你不喜他二人,我便将那乌八他们几个叫回来。”面对乌玖,戎骁自有一番说辞,并且直指核心,让乌玖无从申辩反驳。 说起来,自从那先后化形的八小只都可以独当一面后,乌玖便将他们全都放了出去,分管起永泰部族内几个重要的行政部门来,而随着这几人身边事物渐多,乌玖手边很多琐碎的事务性工作便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完成了,对此,乌玖只得选择亲力亲为,而这些当然被戎骁看在眼里,原本没有合适的人员,也只能听之任之,如今有了现成的人手,他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伴侣继续原本满负荷的工作,那些繁琐零碎的工作,是时候教给旁人了! 两名懂行新人的加入很快便分族了乌玖手边冗杂的案牍工作,将那些无聊的绘制抄写整理工作全都分给了旁人去做,乌玖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当一些生活上的琐事都被两人打理的井井有条后,乌玖终于时深切地察觉到了有人服务的好处。 当然,更让乌玖感觉舒服的是,在整个相处之中,两名灰羽并不刻意逢迎自始至终不卑不亢的态度,这让他觉得自己只是多了两名生活管家而不是两个卑微听话的仆人。 更让乌玖满意的是这二人可守规矩的工作态度,对于乌玖原本制定的,适用于永泰部族的各类规则,他们从不会出言质疑,而是想方设法的适应,就好比乌玖制定的做五休二的调休规则,为此,他们从灰羽族群中挑出了不少好苗子,将自己所学倾囊教授,着力培养更多合格的仆侍,务求能够调休轮换,乌玖不喜欢等阶之分,他们在训人时便可以模糊了尊卑序列,只教授最实用的待人接物的利益规则,很快,一支听话好用的侍人队伍便建立了起来。 这支全新的队伍的建立,带给乌玖最直接的观感便是骤然发现自己的私人时间变多了不少,一些事物性的安排也不再需要亲力亲为,往往只需动动嘴便可以了。就像现在,他甚至不用多说什么,不过是一点神情上的转变,身边的工作人员便立刻被动员了起来。 而他所要招待的客人并不是旁人,却是那自中都一别便许久未见的冷杉郡碧钰! 碧钰是从永泰部族的正门进来的,这是数天来他第一次真正进入这个神秘的部族内部。跟他预计的一样,一路行来入目的一切都跟其他部族大为不同,这个生机勃勃的混居部族呈现出了一种有别于其他任何部族的独特气质。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所见所闻让吃惊的情绪逐渐麻木,碧钰纵然心底惊诧但面上终于还是恢复了往日里那份宠辱不惊的宁定。 但他的淡定也不过持续到负责接引的仆役出现的那一刻,这名永泰部族的仆从行止委实太过与众不同,刚一出场不仅成功吸引了碧钰的目光,更让他身边的一众下仆为之侧目。 就见这名年轻的灰羽仆役一路行来一直抬头挺胸显得很是自信从容,便是看到碧钰这名高阶羽族,也没有丝毫怯懦退让,像碧钰的贴身仆从那样卑躬屈膝那更是不可能了。 坦然的接受众人探究的视线,这名灰羽仆从面上没有任何一丝自惭形秽的情绪,仿佛自己不过在做一份工作,不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没有任何卑微鄙下之处,原本碧钰只以为这不过是个个例,但当他一步步步入永泰的核心区,看到了乌玖身边的所有工作人员后,才终于发现,大家竟都是如此,这不过是永泰表现自己与众不同的另外一种方式而已。 压下心底一闪而逝的莫名情绪,碧钰快步走向了迎面而来的乌玖。 开阔的屋棚内,两名羽族青年闲适的对坐,微风拂面,带来一种真切的宁定闲适,仆人奉上花叶烹制的特制茶饮,入口齿颊留香。 碧钰转动着手中精致的白瓷茶杯,慢慢消化着数日来所见所未所带来的种种惊叹感怀。 “多日不见,你我都变了模样。”就听乌玖首先出言道。 “没错。”碧钰问言终于抬眼看向眼前这熟悉却又倍感陌生的灰羽青年,一脸复杂的应和道。 “紫荆跟苒燃还好吗?我一直未听到他们二人的消息,莫不是还没有回到郡中?”简单的寒暄之后,乌玖随即问起了紫荆根苒燃的下落来,毕竟,他跟另两人更为熟识,而当时他们四人同在中都圣木核心之中学习数日,也算有些同窗之谊,以此为切入口,倒也方便拉近距离,算是开启话题的极好切口,说起来,随着永泰部族的不断壮大,消息网不断完善,乌玖也层动过找老同学叙一叙同学之谊,通过官方渠道,打通岩阳,牧云两郡商路的事,但他一番探查下来,却发现,这两名郡君候选人都未曾归返,这让他大惑不解的同时,也不由心生好奇,此刻,见到了可能的知情者,自然是要问上一问了。 谁知,碧钰听到这两个名字时却是面色微变,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年幼时性子古怪也不善交际,从圣木核心中脱出后便直接返家了,这两人的下落也不甚知晓,不过,他们若是还未归返,最大的可能应是被羽皇留在中都伴驾了,说起来,能得到羽皇格外的看重,那可是无上的荣誉,我辈只能欣羨呢。”口中说着欣羨,但碧钰眼中却看不到一丝羡慕,反倒是尢带者一丝庆幸与后怕。 乌玖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眉头微皱。 眼见碧钰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乌玖知趣的结束了这个话题,两人十分自然的谈起了才结束不久的狩区争夺赛。 “你那几日所布置的一切,当真让人叹为观止。”说起才结束不久的赛事,碧钰的神情自然了许多,眼中更是毫不掩饰的赞叹。 “谬赞了。”面对碧钰的恭维,乌玖自谦的笑了笑,随即道:“听闻你在赛中不但购入了甚多我族的制成品,还单独租赁了店铺,我还要多谢你捧场呢。”碧钰人还未至,有关冷山郡一众人数日来的一切行踪已经被送到了乌玖的案头,也让乌玖对于对方的来意多少有了些眉目。 “既然你对我这几日的行踪有了些了解,那我此番的来意,你应该也有所预计了吧。”碧钰并不为乌玖说破他的行踪而太过吃惊,闻言,甚是从容的道。 “我又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如何能猜到你的来意,还是你直说给我听吧。”乌玖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笑眯眯的打着哈哈。 “我族跟毒牙部族之间的关系,想必你已然知晓了。”碧钰毫不避讳自己跟蛇立之间的关系,先一步道。 “原是有些猜测的,但也不那么确信。”乌玖随口应道,但神情间却并不怎么吃惊,显然对于两部之间的关系,并不仅仅是限于猜测的了解。 碧钰闻言不由朝乌玖投去一瞥,但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深究下去,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见你驭使着那些狮族俘虏凭证路面开山挖石,想来是要开拓商路了,缘何这道路只去往图氏一族,却不去往毒牙部族?可是巫祝大人看轻了我冷杉一郡?着意照拂那图庞老儿。” “我也想要大修商路,将整片溪源串联起来,奈何经费有限,只能先捡紧要的建,”乌玖闻言不由苦笑道:“那图氏一族恰好处溪源腹地与平原一地的衔接处,位置十分重要,我选择先行修建那条道路,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取舍,绝不是单独偏袒哪一个部族,当然,若是毒牙部族有意加深与我部的联系,也可以出钱出力,跟我部共同开辟另外一条联系永泰毒牙伸直直接延伸到冷山郡的商路线,如何?” 乌玖口中说着折中的托词,原本只是想敷衍碧钰一番,让他知难而退,毕竟,修路何其糜费,便是动用苦役奴隶进行修建,也有着巨大的物资消耗,但凡听到乌玖的提议,任何部族的主事者都要在心中多一份思量,绝不可能立即应承。 谁知,眼前这看似优柔的碧氏继承人做事却异常的果断,几乎是乌玖刚刚发出倡议,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那我们现下便细谈一下修路的分工吧。”就见眼前的碧钰毫不迟疑的道。 这下,倒是轮到乌玖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时敷衍竟然会会到这样一个结果,但他很快便掩住了这一瞬的错愕从善如流的跟碧钰商讨起了共同修路的细则来,他本就正为修路的经费损耗犯愁,如今,有人送钱上门,他如何能够推拒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126 乌玖十分清楚, 碧钰赶在此刻大方的出钱出力肯定不是真正心系永泰部族的健康发展,正相反,他在自己大力-搞-基-建的时刻-横-插-一脚必定有着更深的诉求。 果不其然,在商定好了共同修路的具体事宜后, 碧钰随即提出了加深两部贸易联系的意向。 不知是不是前几日在赛区的所见所闻带给了碧钰太深的震撼, 在商谈细则时他放下了高阶羽族惯有的傲气, 给出了相当优厚的合作条件。 来自冷山郡的交易品被一件件摆放在桌案上,除了少量完成度很高的织物跟工艺品, 其他大都是不知功效用途的植株跟药材, 乌玖一一看过去, 最令他感兴趣的是一包放在角落里的不甚起眼的种子。种子被湿润的麻布包裹着,润湿的环境让它们全部萌发, 想来,只要播种下去, 再过不久, 新鲜的蔬菜便可以收获了。 “这是萌发过的菜芽的种子,只需在种子上盖一层薄薄的浮土, 遇水就能活, 一旦种下,十余日就能收割, 根须上面的茎叶都可以食用, 割掉一捧后只要保留浮土下根须跟种子的部分, 充分浇灌好好将养, 以后便可以按十日一旬, 连续采收了。”眼见乌玖感兴趣,碧钰随口介绍道。 碧钰说者无意,乌玖听的缺是心中一动,这种种植方便可以连续采收的蔬菜,正是他此刻需要的,心中将种子划定为交易品之一,乌玖随机将目光放到了其他的植株跟药材上,碧钰自是从善如流,一一介绍起来。 冷山郡被群山环绕,终年多雾多雨,水源丰沛,植被也十分密集,碧钰自记事起便开始接触各类植物,除了深谙药学,对各类植株也有着很深的研究,介绍起来自然是头头是道。 乌玖听着碧钰的介绍一一看过去,眼睛越来越亮,在接下来的商谈里,碧钰手中的大部分样品,包括菜种,药材,上品木料等等,全都被乌玖爽快的划作了交易品。 碧钰见乌玖只对那些价格低廉的原材料感兴趣,虽觉遗憾,但也并不意外,对于工艺体系业已成熟的永泰部族来说,他手中这些织物和器皿的确是有些不够看了,不论如何,能够顺利的进行交易他此行便算是达成了目的了。 随后,两人又细谈了有关资源交换的一切事宜,确定了在以后将货品跟物资互通有无的良好意向。 抛开过往了那点嫌隙,在商言商,倒也全都相谈甚欢。 碧钰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很快告辞离去,乌玖目送对方远去,神情却没有丝毫下来。捏着手中还未喝完的残茶,乌玖回忆着刚刚想谈时的种种细节不由眉头深锁,对于碧钰语带敷衍的回复乌玖并不相信,毕竟,紫荆跟苒燃的身份非同一般,作为两郡未来的郡君继任者,他们不可能甘愿远离各自的权利中心,在它处滞留许久,这不合常理,那位远在中都的圣皇陛下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扣住他们不放?这其中应该有着更深的因由才对。 除了对两位旧友处境的担忧,碧钰临走前那一句状似无意的提醒也让他在意,年轻的冷山郡郡君在走出乌玖的物棚时,仿佛突然想起来来什么般的,转身向他道:“听说你部族之中还住着一名远道而来的喵族小仙君 ?” 乌玖被问得一愣,还不待反应,就见碧钰走近几步,附身看向乌玖,用轻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小心他。” 乌玖被这模棱两可的话说的怔怔半晌,待回过神来,碧钰早已离去。不论对方这句提醒究竟出于何种意图,乌玖依旧心中警醒。 回想起那被他遗忘了许久的喵族仙君,乌玖的眼神骤然锋利了起来,将两位旧友的行踪放到了一边,他决定先一步解决眼前的事情,抬头看向等在屋外的阿容,乌玖沉声道:“把戎耳叫来,我有事问他。” ———————————————————————————————————— 乌玖心底隐约的预感并没有出错,远在中都的羽族皇城,的确有一股暗流在无声酝酿,可惜,现下的他,根本无暇顾及。 中都,位于四郡交汇处,一整片开阔的平原之上,自溪源奔腾而出的大川横跨过中都中心的皇城所在,清冽的水源,将这片荒川泽最为核心的地域,润泽的异常丰饶。 皇城正中,巍峨的主圣木高耸入云,这棵由远古上神亲手播种的生命之树,孕育了一代又一代尊贵的皇氏彩羽,而由圣木主干分出的四根枝杈,则哺育了四郡无数的上阶羽族们,如今,这颗饱经风霜,横亘了无数岁月的生命之树,早已褪去了青葱,充满了时光沉淀下的斑驳痕迹。 彩夙抬手抚向圣母斑驳的躯干,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他依旧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圣木,这颗象征他权柄的巨木正一天天老去! 彩夙永远无法忘记,自己接任羽皇之初那无数个惶惶不安的日夜,圣木不但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老去,灵韵也在慢慢消散,一连数年,都未能再孕育出一枚彩羽胎果! 难道上一任圣皇选错了继任者,才造成了如今的灾厄吗?勋贵们开始窃窃私语,耆老们看向他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无数质疑的声音让彩夙心中害怕,他曾向圣木核心中上神的英灵问询,可惜,上神没有回应他! 随后,情况开始变的越来越糟,彩夙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曾经宣誓要效忠他的勋贵耆老,以及四郡“忠臣”们,一点点的分走他的权柄! 上神对他的不回应,被这些人看作是可以肆意妄为的信号! 他这天下之主慢慢变成了一个笑话! 好在,就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刻,他等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他的皇夫玄重! 虽然出身玄氏一族,但他没有像他的同族重臣那样欺辱他,他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由他出手,庭前质疑自己的勋贵耆老们消失了,四郡也收敛了不少,有了玄重,自己慌慌不安的心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阿重怜惜他上朝辛苦,接过了他的工作,现下,他不用-日-日-去朝堂面对那些令他厌恶的繁杂奏章,自有皇夫替他代劳,每日,他都可以清闲的作自己想做的事,想到这些,彩夙面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虽然上神放弃了他,但他的阿重,拯救了他,上苍垂怜,让他有幸遇到了他! 心中想着往日里,皇夫替自己扫清一切障碍,将朝堂内不忠的余孽涤荡干净的桩桩件件,彩夙不由露出甜蜜的笑意来,但一想到对方昨夜提出的请求,他又是一阵踌躇,此刻,男子饱含磁性的声音犹在耳边,带者某种让人不安的魔力。让彩夙不由自主的一遍遍的去回想它。 再次抬眼看向眼前苍老的圣木,一股隐秘的不甘在心底泛起,为什么沉寂了十余年的圣木会在数年前重新结出胎果?为什么上神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却在他跟阿重商量好让明儿继任皇位时才结出了这枚胎果! 上神待他不公! 为什么这先天不足的胎果能够继任大位,他那雄武聪慧的孩子就不行呢? 如果圣木真的在逐渐失去神力,如果神明真的不再护佑彩羽,那么,他应当也不必再多顾忌,索性便摒弃那些就有的习俗,让新的,能够服众的继任者来管理这片土地吧,他不会将手中的权柄交给那个病怏怏的幼童,他的儿子,玄明,才是这片大陆新的主人! 终于下定了决心,彩夙只觉得心中一轻,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圣木之地,急急忙忙的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伴侣,重重亭台外,一名墨羽随侍正在候命,见到欢欢喜喜的跑过来的圣皇大人,不由快步迎了过去。 “小心些,我的陛下。”他语调轻柔的道,如同在安抚一名稚童。 “带我去阿重那里,我有话要跟他说。”彩夙没有听出随侍口吻中的不妥,一脸欢快的命令道。 “皇夫大人正在前庭议事,我这遍引陛下前去。”随侍闻言十分听话的道。 “阿重还在前庭吗,那,那我过会儿再去找他好了。”却见刚刚还满脸欢喜的彩夙在听到前庭两个字时,神情微变,随后不情不愿的改变了计划,对此,随侍面色不变,心底更是毫不意外。 “那我便引着陛下,先去后院赏花,边看边等吧。”那随侍十分善解人意的道。 “如此甚好。”彩夙果然采纳了他的意见,连声赞道,随即便开始催他带路。 那墨羽随侍看着眼前尊贵的彩羽青年满脸不谙世事的稚气,心中一晒,他终是低头掩下眼底的嘲讽,从善如流的道:“陛下且随我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127 即使没有碧钰的提醒, 乌玖也不会忘记自己的部族内正住着一位来历不明的异族“仙君”。 原本, 乌玖就打算在狩区争夺赛结束后亲自问问这位“仙君大人”的来意, 如今碧钰饱含深意的提醒让他对于那位仙君又多了一份慎重, 回想碧钰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乌玖目光微沉。 听到屋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乌玖收起面上的深思, 带上了惯常的和悦笑意。 不多时,阿止掀开门前厚重的帘幕,就见戎耳带者一名留着三撇须的青年男子从屋外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乌玖面色如常的扫视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名在部族内盘桓了数日的异族“仙君”! 就见那留着三撇须的年轻男子,身穿一件阔大的麻布长袍, 脚蹬木屐, 头戴木冠, 昂然而立模样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派头,不负仙君之名。 戎耳一直陪在他身侧,两人一路上似是相谈甚欢, 直到进到屋内, 才收了面上的笑意。 说起来,在这仙君刚来到部族时, 乌玖便让戎耳亲自 “陪伴”在这仙君的左右,全程监视他的每一步行动, 想来, 由这精明诡诈的情报专家跟随左右, 这“仙君大人”即便有心弄鬼也倒不出太多空闲来,而这来意不明的仙君数日来倒也十分老实,每日里深居简出,除了跟戎耳饮酒喝茶,谈天说地之外,并没有做什么让人不快的小动作,乌玖听了几日来自戎耳的汇报,倒也暂时放下心来,将他暂时搁置到了一边。 如今,狩区争夺赛落下了帷幕,乌玖这才重新将视线放到这位意图不明的仙君身上,而有了碧钰的提醒,他心底更多了一份慎重。 戎耳将人带到屋中,随后抬眼看向乌玖,乌玖不着痕迹的冲他摆了摆手,随后微笑着转向了他身侧的仙君。 戎耳知机的告退了,反正他所知的一切昨夜业已告知了巫祝大人,如今,该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你便是那来自喵族的仙君大人?”目送戎耳离去,乌玖随即将目光再度放到了屋子正中这仙风道骨的仙君身上,语带客套的问询道。 “我确是来自溪源外域的喵氏一族,添为总师大人坐下弟子,仙君之名却是愧不敢当,巫祝大人唤我一声喵道人亦或喵道长便是了。”面对乌玖的尊称,就见那留着三撇须的年轻男子连连摆手,颇为自谦的纠正道。 “近日诸事繁忙,倒让道长好等了,”乌玖闻言不着痕迹的换了称呼,随即,对自己将对方晾了多日这件事告了声罪。 “哪里,大人能得空见我一面已经是莫大道荣幸,即便等上几日又有何妨,何况,这几日又有那好酒好食的招待,还有戎耳兄陪同左右,委实太过周到了,倒让我好生荣幸呢。”喵道长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被晾了这么多日不但没有一丝怨怼,面上甚至是一副颇为受用的模样。 乌玖本就事一句客套,见这喵道长当真一副毫无芥蒂的模样,便也略过了这个话头,随即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不知道长远道而来,究竟所谓何事?”说起来,这喵仙君的来意才是乌玖一直以来最为关心的一件事。 面对乌玖的问询,那喵道人笑着道:“吾此番前来,为的不过是要见大人一面,大人自去岁率部众来到这溪源一地,不过半年功夫,便将部族经营到如今声势,当真让吾叹为观止啊。”似乎是发自内心的由衷赞叹,这喵道人不但面容真挚,口中的赞叹也不见丝毫虚假。 可惜,这样的“表扬”乌玖来来回回已经不知从旁人那里听过多少个版本,心底的喜悦十分有限,何况,这话出自这意图不明的喵氏道人口中,除了徒添警醒外,带不来任何其他的情绪,乌玖神色不变,面上也是惯常的淡然:“谬赞了,我部能有如此声势,本就是所有部众共同的努力,仅我一人,所能做的着实有限,当不起道长这般夸赞,道长还是直接说明来意吧,阁下越过这大片溪源,应当不仅仅是要见我一面这么简单吧。” 眼见乌玖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这喵道人倒是当真有些惊讶了,他抬头深深的看了乌玖一眼,似在思索眼前这年岁不大的低阶灰羽,为何能对旁人的夸赞如此淡然处之,不过,这探究的神色不过一闪而逝,眼见乌玖一脸问询,那喵道长很快换回了笑意盈盈的模样,笑着道:“大人何必自谦,我刚刚所赞一切皆是出自真心,大人关心我此番来意,说来,倒真有一件大事要告知大人,”说着,这喵道人终是面色一正,就见他直视乌玖片刻,随后才道:“好叫大人知道,贵部,再过月旬,将有大灾啊。” 乌玖闻言眉峰一挑,心底莫名的有一种诡异的荒谬感,他原本预设了对方的无数种来意,也默默思索过如何应对,但他无论如何也没预料到,对方竟然一上来,便是这种“江湖骗子”式的恐吓性发言,一时倒让他们不知该用何种神情应对了。 “大人可是不信我所说?”那喵道人显然业务熟练,一见乌玖神色的细微变化便猜到了他心底所想。 乌玖但笑不语,没有回应便是默认了。 喵道人对乌玖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面色如常的直视乌玖,一脸高深莫测的道:“在下言语轻微,如今这般说,想必大人应该也不会尽信,不过无妨,我这里有一副解开灾厄的符水,大人感到这灾厄降临时,可用这符水化解,当然,这一剂符水终究能力低微,如果届时,灾厄依旧不能尽去,大人可以去溪源西北方喵裔部族,拜会我部总师。” 一剂符水……乌玖如何都无法想到,自己在这偏远的荒凉位面,竟然还能看到这种东西,那喵道人在送出这符水后,又花了小片刻功夫着力渲染了一番灾厄的可怖,乌玖耐着性子听了听对方口中,横尸遍野,粮植无幸的可怖场面,直到对方离去,这才终于将目光再度转向对方留下的符水上。 说是符水,其实称作符丸更贴切,那被喵道人珍而重之送过来的符水,是一种化水服用的圆形药剂,它被包裹在一个两指宽窄的麻布锦囊中,锦囊上由鲜红色的染料画上了看不懂的符文,看上去倒是十分唬人,乌玖将那符丸捏在手中,放到鼻尖闻嗅了一下,只感到一股冷冽的药香沁入鼻尖,乌玖眼底闪过一丝讶然,未料到这颇具封-建-迷-信-色彩的所谓符水,并不真是唬人的,而是确有几分药性。 未卜先知的灾厄,提前送出的药剂,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就在乌玖看着手中的符丸陷入深思的时候,陪在一侧的阿止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耐了半天,眼见乌玖丝毫没有要将符丸放回锦囊的打算,阿止终于忍不住出言道:“大人,还是快些将那符水放回兜囊内吧,都说,拿出来久了,失了灵性,真到用时便不灵验了呢。” 乌玖闻言不由目光微凝,抬眼看向阿止定声道:“你见过这符水?” “阿止原是从岩扬郡出来的,这符水在岩扬一地,十分盛行,传说,只要有了它,灾厄降临时,便能逢凶化吉呢,阿止虽然没用过,但见过那用到的兽人,无不对那喵仙君称颂不已,想来,应是十分灵验了。” “灾厄,”乌玖玩味的重复了一遍,随后道:“你倒是说说,那些声称符水灵验的兽人们都经历了何种灾厄?” “都是些极可怕的灾厄,有的数日高烧不退,有的全身布满红疮,还有的,一夜之间便丧了性命,而且,不是一两个人这样,但凡被仙君预言将有灾厄的地方,无不是成片的大小部族先后受灾,不但族人死伤无数,更有的,田地上的粮食都跟着没了生气,那时,当真是人间惨景,好在后来有仙君出面化解,这才让大多数人存活了下来。”阿止说起往日听到的传言,也是一阵胆寒,面色也跟着苍白了起来。 乌玖眼见阿止一脸恳切,显然是尽信了那喵道人所言,他垂眸思索了片刻,再度问道:“我原先隐约听闻,那喵氏一族是在岩扬一地发迹,如今听你这么说,他们应当在岩扬一地经营的不错,怎的后来又到了这溪源落脚了呢?” “那喵仙君救人无数,在岩扬一地很得人心,让岩扬的郡君十分不喜,后来,郡君出兵,将他们阖族赶出了岩扬郡,听说,那时郡君丝毫未留情面,那喵族人手折损了大半,不过,虽然喵氏一族不在岩扬一地了,岩扬的诸多小族依旧记得那喵仙君的恩德,不但有很多小族跟随者喵氏族裔迁到了溪源,留下的那些部族,还有许多,至今都跟那喵氏一族互通有无呢。”阿止不愧出身大族,对于这些内情知之甚详,如今乌玖问起,更是知无不言,他兀自说完乌玖想知道的,又回想起刚刚喵道人的预言,不由心下惴惴,忍不住再度出言提醒道:“喵族人的预言大都不会出错,大人对于此事一定要重视啊。” 乌玖闻言,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寒唇边更是溢出一丝冷笑,好在,这异样的神色一闪而逝,很快,他抬眼看向一脸忧虑的阿止,定声道:“是啊,这么重要的提醒,我可真得好好重视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乌玖似乎真的听进了阿止的劝诫,不但每日招那喵道人前来对谈,言语间,更是一副对于那未曾谋面的喵总师十分感兴趣的模样,那喵仙君眼见他态度如此之好,不由大喜过望,对于乌玖的问询更是知无不言,又在永泰部族内格外盘旋了数日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临行前,他特地将手中一份兽皮书册珍而重之的送给了乌玖。 “这是我日常做的手抄记录,其内记载的全都是家师所说的妙语箴言,大人看过之后,便能对家师风采领教一二了。” “多谢了,我一定会好好拜读。”乌玖笑着将那份书册收到了怀里,那喵道人见状,终于满意的告辞离去。乌玖一路将对方送到了部族门外,眼见对方从视线中消失,面上自若的笑意消散无踪。 他缓步走向自己的屋棚,戎耳早早等在了那里,看到乌玖回返,立刻迎上去低声道:“鼹溪已经出发,给啮狡的信也已经送出了。” “知道了。”乌玖神情宁定的回道,随手将刚刚那本手抄的仙家典籍,丢在了桌案上,几日来,对于那喵氏一族推崇备至的情态,在此刻,消失不见。 第一百二十八章 128 啮狡仔细看过信, 随后将兽皮信纸整个盖在桌案上, 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桌面,不知在思索什么。 獵秃在一旁看的焦急,有心想要去拿那信笺,却又不敢。自他二人接收咆哮部落起, 啮狡训人的法子獵秃便看了个全,每每回想起那些被整饬的服服帖帖的咆哮部族残部,獵秃便是心中发寒, 再面对啮狡时,他下意识的便谨慎了许多。 好在片刻后, 啮狡主动说出了那封信的内容:“巫祝大人欲让我去岩扬一趟,今日就走。”直直看向獵秃,啮狡面色如常的道。 “这么急?”獵秃不由奇道, 只觉得巫祝大人的命令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 现下可是收服整个咆哮部落, 为永泰大军去往大荒原扫平道路的重要时刻。 啮狡没有回复獵秃的疑问,心中却自有计较, 乌玖让他去岩扬郡主要为了探明两件事, 一个是打探喵氏一族在郡中的过往, 另一个便是联络沿途相熟的行商,从行商哪里问询有关岩扬牧云两郡备选郡君滞留中都的原因, 而这两件事, 全都诡异的跟乌玖所规划的部族发展大方向毫无关联。 啮狡作为乌玖的血契奴隶, 多少知道一些乌玖的盘算,他们一路来到溪源,除了寻找更适合种植的丰饶土地外,同样有规避郡都纷争的意图,毕竟,中都皇城云波诡谲,外戚祸乱宫闱的流言也时有传出,一旦矛盾被放到台面上,四郡都将不再是善地,而一直以来,乌玖在溪源地所推行的所有政策,也在逐步践行他的意图,不论是整合整片平原四部,还是将扩张方向放到荒僻凶险的大荒原,都有暂避中都锋芒,徐徐图之的意思。 但现下,两道毫无关联的命令打破了乌玖过往稳步发展的计划,也让啮狡不由的多想一层,敏锐的直觉,让他从这两条命令中嗅出了些许莫名的危险气息,回想起从牧云开拔前来溪源之前,跟乌玖的那一番对谈,啮狡愈发笃定自己的想法,毕竟,那出身神秘的巫祝大人,对于中都的皇族辛秘了解很深,如今这两道探查指令也不像是突发奇想,更像是某种不甚明显的征兆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若真是如此,这片大陆,怕是将要有大事发生了! 只是不知道,那远在中都的两名郡君,跟远迁溪源一隅的喵氏部族,在这场纷乱之中,又各自扮演着何种角色了。啮狡抬眼看向中都的方向,陷入了深思。 —————————————————————————————————— 在风暴来时,暴风中心永远是最为祥和安静的,中都皇城,新的一日,依旧歌舞升平。 在皇城最为奢华的一片殿宇之中,有一座宫殿是专门为历任皇室继任者所设,被仆役们亲切的称作“皇储殿”,如今,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宇内正居住着这片大陆未来的继任者——皇储彩琰! 作为主圣木所产出的唯一一枚胎果,彩琰自出生起便备受耆老们看中,只因,他所代表的,是羽族的权柄在整片大陆的延续! 由于生来孱弱,耆老们对于这名好容易盼来的继任者自然是呵护备至,在皇储还是鸟形的幼年期,便寻遍整片大陆的珍惜药材,制作出滋补难得的羽食羽药,只为了给孱弱的皇储养护身体。 可惜,数年间吃遍了天材地宝的皇储并未逐渐好转,不知是不是虚不受补,再多的珍贵羽药跟珍惜羽食也无法让皇储的身体结实起来,耆老们即便着急也全无办法,而这种特别的照顾,在玄氏一系掌权后也完全断绝了。 强势的玄重,在圣皇的支持下,一力接管了皇储的起居,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众星捧月般被所有人看中的皇储慢慢淡出了众人的视野,曾经门庭若市的皇储殿也逐渐变的冷落起来,而随着耆老跟勋贵的势力在玄氏一族的打压之下节节败退,无人再会出言声援那默默无闻的皇储,毕竟,耆老们已然没了话语权,而那些被玄重亲自提携的新贵们则十分清楚自己应该关注跟讨好的究竟是谁。 在有心人刻意的忽视下,深居简出的皇储大人逐渐被人们遗忘,仿佛,这矜贵的皇族继任者从未存在过一般! 此刻,年幼的皇储彩琰正透过半开的窗棂朝殿宇外探看,窗外只有冷落的门庭,连仆役都鲜见,那层层楼宇,叠叠亭台,虽极尽奢华,也也寂寥无尽,一日一日,空寂的殿宇仿佛一个巨大的金碧辉煌的坟墓,将他幼年里那些单纯天真童稚的情绪逐渐消磨后一一埋葬。 双手攀住屋内的矮凳,彩琰吃力的爬到窗棂之上,至今仍未完成二次化形的彩琰身型矮小,容貌稚嫩,青白的面色跟瘦削的身形,更显出他的先天不足来,他甚至不能像普通的羽族那样,自由的在鸟形跟人形之间来回转换,只因孱弱的躯体无法满足这样巨大的能量消耗,因为执意化形而生病数次的彩琰清楚的知道,他的每一次身形转化都是对自身身体的莫大的考验! 除了不能随意化形,他也不能长时间行走跑动,出生至今,彩琰都跟剧烈的运动无缘,甚至,就连使用魄力都有限制,即便不用魄力做任何事,不过是在体内流转超过一定的时限,都会让他脱力昏厥。 彩琰曾一度痛恨自己这幅孱弱的身体,泄愤似的反复动用魄力,直至昏厥,直到某一日,他听到殿宇外的仆役们小声谈论,直言他这般孱弱无用的皇裔前所未见,莫不是上神降下的诅咒,惩戒在了皇储身上,一个格外刻薄的声音混不在意的道,虽然在同伴的呵斥下,那出言不逊的仆役很快收声,但听到一切的彩琰还是忍不住心中发冷,一个出身低微的仆役都可以对他随口议论甚至出言诽谤,他作为皇储的威严恐怕早已不复存在了吧。 在旁人鄙薄的话语中,彩琰终于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不过是个已然失势的皇储,仅此而已! 一时间,迷茫无助凄惶不安的情绪几乎要将彩琰包围了,他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许久,就连最重要的中都圣木遴选都没能参加,而这,也让他至今引以为憾。 彩琰清楚地记得耆老们是如何描述这场遴选的,四郡的羽族精锐将会齐聚一堂,由殿下主导,一同步入圣木核心修习,在这群人中,四郡未来的郡君备选也会在列,殿下跟他们在圣木核心中同进同出一起修习,定能结下深厚的友谊,以后继承大位,他们将是殿下最有力的支持者跟最直接的助力,也只有这样,让四郡拱卫中都的情势持续下去,我羽族的国祚才能绵延不尽。 耆老说出这些的时候,面上意味深长,可惜他年幼不懂,如今真正懂得了,却早已失去了这个重要的机会。 他曾为此悔恨数日,只觉得自己错过了扭转命运最后的机会,最终只能徒劳的等待着属于他的无尽灰暗的未来,直到玄重将墨裔他们指给自己作为玩伴,这几乎要吞没他的负面情绪才逐渐消散。 彩琰永远无法忘记自己第一次看到墨裔他们的情景,乌发的墨裔,红发的冉燃还有紫发的紫荆,玄重向他介绍他们,说他们是黑水、岩扬跟牧云三郡的郡君备选,是圣皇陛下为了让自己不再孤单,特意留在中都陪伴自己的。 玄重这样说时,一脸真挚,他总是这样,任何虚假的妄言从他口中说出,都能变得无比赤诚,但彩琰自小便活在他的阴影里,对于玄重有着远超旁人的了解,对于他给出的理由,彩琰一个字都不信,但他依旧感谢对方,将这三个人送到自己身边,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只因,他们的存在,让彩琰的视野终于能够越过周遭的高墙,让他蒙昧了许久的见识第一次扩大到殿宇之外,也让他真正的知晓,这片名为荒川泽的大陆究竟有多么的广阔。 他们的出现,让彩琰如死水一般的生活有了些许活气,也让他心底惴惴,因为他清楚的知道,玄重没有任何立场对他这般好,任何放在面上的示好,都有着更深的算计。 而这种预感在紫荆跟冉燃无声无息的从他面前消失时,应验了!没有任何预兆,这两个前日里才跟他寻常谈笑的大活人,在翌日失去了踪影。 没有人告知彩琰紫荆跟冉燃究竟去了哪里,他曾试着去问墨裔,那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玩伴,后者闻言默默看向他久久没有出声,于是,彩琰便不敢再问了。 好在,墨裔一直陪在他身边,这是彩琰唯一能够庆幸的事了,一年的时间,那原本跟彩琰身形相仿的孩童已经顺利的完成了二次化形,变成了一名俊朗严肃的青年,长久的陪伴,也让彩琰对墨羿越发依赖。 而正是这份着紧与依赖,让彩琰对于玄重更为戒备,故而,每当玄重进入这殿宇时,彩琰都要偷偷向外探看,生怕对方一时兴起,再将自己这唯一一名玩伴悄然带走,可即便心中不愿,玄重每七日前来一次的探望,他也是无权置喙的,作为皇储的“看护者”,皇夫玄重每七日会来这殿宇一趟已然是多年形成的惯例。 墨裔并未察觉到彩琰的视线,此刻,他正运起全幅心神看向不远处的回廊,神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远远的,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正穿过回廊,向殿宇这边款款行来。 那男子有着一张俊美的近乎妖异的面孔,一头浓密的长发被他妥帖的收束在脑后,得体的修身甲冑衬得他愈发长身鹤立,他便是当今圣皇最信重的伴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矜贵皇夫——玄重! 远远看到等在回廊外的墨裔,玄重立刻露出了亲和的笑意,他几步上前,看着面前俊郎又严肃的青年,如长辈般温和的抱怨道:“怎的还是这般多礼?” 墨裔对于玄重神情间的亲厚丝毫不以为意,后退半步拉开两者间的距离,沉默的深施一礼,一板一眼的道:“玄重大人。” 玄重看这眼前多礼的后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面色如常的转移了话题:“皇子可好?听闻前几日受了寒气,一直卧床,这几日气色好些了吗” “已然大好了,劳烦玄重大人费心。”墨裔神色不变的回道:“就是夜半寒凉,还会不时咳嗽几声。” “虽然已经到了旱季,但这片殿宇素来阴冷,夜半尤甚,我过几日会再送些焰晶来,你们夜里点上,好歹驱驱寒气。”玄重依旧是一派关心,言语间,对于皇储的身体格外着紧的模样,墨裔刚一提起,便立刻给出了解决方案。 墨裔根本不去分辨他神情中的关切是否有虚假,毕竟,拿到手的物资才是实打实的。 两人又寒暄了片刻,主题不离皇储大人的身体,这本就事玄重每次来都会格外关切的一件事,墨裔早就习惯,一番对答,也跟往日一般无二,仿佛演练过无数次那般。 等玄重好容易释放完全部的关怀,墨裔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想要不着痕迹的下逐客令,谁想,玄重问完彩琰的身体,忽然转向他,用更为温和的声音道:“与其呆在这里守着一个失势的皇储,不如多跟我儿好生亲近一番,毕竟,结契的日子也就在这几日了!我说的可对?” 墨裔闻言猛的抬头,却见玄重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睛,仿佛能将他完全看透。 墨裔立刻撇开眼去,生怕泄漏那一瞬间的心绪。 “阿裔!”玄重见他如此,语调微重的唤了他一声,这是一个许久都未曾听过的称呼,玄重语调铿锵,神态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你我同属黑水一脉,本就同气连枝,我想做的,也是墨氏一族一直想要做的,不要在这样的大事上任性,你一直都十分懂事,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墨裔身形一震,最终,他默默的垂头,轻声道:“知道了。” 玄重见此,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收起了气势,语调重新变得和软:“圣皇还在等我,这便不多留了,你也趁这几日,跟你的玩伴再好生亲近一番吧,毕竟,时日无多啊……。”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玄重干脆的转身离去,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向那空寂的殿宇看上一眼。 第一百二十九章 129 墨裔一脸深思的回到皇储殿, 抬眼就见彩琰正朝他飞奔而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彩琰扑到墨裔怀里,先是不满的抱怨了一句, 随后见墨裔神色有异,不由关切的问道:“皇夫没有为难你吧?” “无事,殿下无需担心。”墨裔安抚的冲他道,他看着怀中的彩琰,身披锦缎, 长发委地, 本应是一副散漫的浊世贵公子模样,偏他满面病容,弱不胜衣, 徒然便增添了几分阴柔婉转的风情, 这幅样貌, 若是放在世家大族, 怕是能作个得宠的姬妾,可他是身负使命降生的矜贵皇裔啊! 这样的孩子,真的有成为一国之主的气量吗?这个想法辅一出现,墨裔便是徒然一惊。他神色一凌, 将刚刚的想法从心底摇掉。 彩琰被墨裔一路扶到床边,眼见墨裔一路默然不语,终是忍不住问道:“刚刚, 皇夫大人跟你说了什么呀?” 墨裔看着身边眼神清亮的男孩儿, 对方眼底的信任几乎要刺痛他, 深吸了一口气, 墨裔终是沉声道:“阿琰,再过几日,我怕是不能再在这里陪你了。” “不!我不要,我这就去求皇夫大人!”心底最恐惧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彩琰直接从墨裔怀中挣脱出来,大步向门外冲去,想要去追早已离去多时的皇夫玄重。 墨裔一把拉住他,看着彩琰的眼神从震惊不信到绝望凄楚只觉得心中一痛,但他终究还是冷硬起心肠,附身双手扶住对方的肩膀,用前所未有的冷冽神情肃声道:“皇储大人!请听我说!” 彩琰从未见过墨裔如此肃厉的模样,吓得打了个激灵,墨裔的声音让他从刚刚的激动情绪中回过神来,这才感觉到后怕,他竟然想要去跟玄重讲情,他怎么敢! 墨裔不管彩琰心中想法,他紧紧盯着彩琰,一字一顿的道:“皇储大人不是一直好奇紫荆跟苒燃两人究竟去了哪里吗?现在我便告诉你吧,玄重大人欲让我三人同其长子结契,他二人不从,于是被软禁了起来,我因为跟玄重大人同属黑水一脉,所以才得以幸免,玄重大人将我安置与此,名为照顾皇储起居,实为监视……”墨裔说到此处,已然说不下去,就见身前的男孩早已泪如雨下,用颤抖的声音凄然问道:“阿裔,你与我交好都是假的吗?这一年相处都是在骗我吗?”本就纤细脆弱的彩琰只觉得一瞬间天都要塌下来了,刚刚墨裔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尖刀一般,直扎他的心田。 墨裔见他直到此时还在在意这些小节,不油在心底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终是收束了所有的情绪,凝声道:“皇储大人,皇夫玄重之子玄明将与三郡郡君备选结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三人,将是三郡实际上的掌管者,玄重以一纸契书,将要把三郡捏在手心,他心怀叵测所图甚大……” “那又怎样呢?即使知道了这一切,我又能做些什么?我不过是个刚出生便被圈养在这殿宇中的弃子,身边更是无人可信,便是你,都是玄重的人,你便是告诉我一切,我又能做什么呢?!”似乎是对前景完全绝望了,彩琰终是不管不顾的喊出了心底的恐惧,一脸惨然的悲泣道。 这般情绪发泄,反倒让墨裔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眼前这一脸童稚的皇储殿下,并不时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无能为力。 他定定的看着对方,柔声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是法子的方法,皇储大人可想尝试?” 墨裔的话让彩琰收了哭音,他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墨裔只看着他并不出言催促,一时间,偌大的殿宇内静的针落可闻。 “是什么法子。”许久的沉默之后,彩琰终于出声问道。 这一刻,这位孱弱的一国储君终于冷静了下来。 —————————————————————————— 玄重在口头警告过墨裔后便干脆的离开了,他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皇储殿内所发生的一切,当然,即便知道了他也不会太关心,毕竟,那殿中的皇储陛下,是他自小一手养废的,他不信那纤细脆弱的无能稚子能翻出任何风浪来。 快步走过清冷的皇储殿,玄重大步朝殿外走去,等在殿外的亲信见到他,立刻迎了上来,这亲信并不是普通侍从,而是玄重一力培养的事务官,平日里帮他分拣跟处理一些简单的政务,颇为得力,此刻,见到玄重,这事务官像往日那样,将一众朝臣们翌日呈递上来的文书汇总后分条叙述给玄重听,这样简略的汇总报告,足以让玄重在每日朝会议事时,心底有个大致的腹稿。 玄重一边走一边听着,事务官的汇报精准而简略,前几条大都是有关四郡的, “岩扬跟牧云两郡的郡君又发来问询函,询问紫荆跟冉燃两位郡君备选何日回归?”事务官用平实的语调道。 “哼,不必理会。”玄重闻言,哼笑一声,不在意的道。 那事务官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在文书上画了一道红线,其实,呈递上来的问询函比他所述的要严厉的多,两位郡君的愤怒几乎可以从兽皮纸上透露出来,但这些是没有必要让皇夫大人知晓的,作为玄重的亲信,事务官清楚的知道玄重的野心,那两名被扣留的备选郡君注定再无归期,他自然也不用多费唇舌去描述来自两郡的愤怒了。 “上次发往冷山郡的申斥函想来那边的郡君已然收到了,昨日冷山郡送来了更多的奴隶跟上等的药材。” “不是让他们将那叫碧钰的郡君备选送过来吗?怎地又是这般阳奉阴违?”玄重面色微沉,语调也跟着严厉起来。 “那冷山郡郡君说那位郡君备选身体孱弱,一回郡府便卧床不起,是以无法领命规范返了。”那事务官一边觑着玄重的神情一边斟酌着道。 “哼,都是借口,分明是那郡君抗令不尊,再以圣皇大人的名义发甚斥函,让那碧钰前来中都,若是病的起不了身,便让那郡君亲自派车,将他驮来,若那郡君再度抗命,便让冷山今旬贡赋再加三成,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撑到几时!” “是。”那事务官从善如流的领命,将玄重的命令在兽皮纸上用朱笔做上批注,想来这道皇令下达之后,那远在冷山的郡君即便想要抗命,也要掂量一下自家的家底了,略过这条讯息,那事务官继续道:“那逃至溪源的喵氏一族又开始滋扰相邻两郡,岩扬、牧云都有喵族仙君为祸,妖言惑众,蛊惑边民,两郡郡守请求中都准许他们出兵镇压,驱赶乱民。” “不允,”玄重想也不想的道;“几个喵族妖-人有何可虑,我看那两郡的郡君是想趁机重夺-兵-权吧,哼,让我们的人带兵去两郡边界巡视一番便是了,杀掉几个喵族妖-人,那受妖言古惑的乱民自然不战自溃。” 事务官恭声听命,自然是将玄重的命令一一记录在案。 在这之后,事务官又一连说了好几件来自四郡的函件,最终,事务官说起了那个在溪源地西南角平原一地新出现的部族,这件事,因为重要性最低,被他列在了末尾处。 “有一名为永泰的混居杂部取代了原本的咆哮部落,占据了平原一角,据说不过一年便整合了平原一地……”事务官一边看着自己所记录的是由概要一边道。 “这等劣等杂部的是由也要上报,那溪源的传信者怕是真没有事由要报了吧,”谁知,不等那事务官把话说完,玄重便出言截断道。 事务官闻言,不由话音一顿,只因他清楚的知道,有关这部族的其他事,玄重大人已经不想听了。 默默收声,那事务官看了看传信者上报的内容,有些欲言又止,因为,在那信笺中所记录的内容,委实有些惊世骇俗。 那激动的传信者十分详细的将一年内那部族的一切行事记录了下来,这新兴部落强大的兵力跟战斗力且不说,就说数日前才结束的所谓“狩区争夺赛”,这杂部竟用一场闻所未闻的赛事,整合了巨量的财富,还让部族周边汇集了大量的人口,更有甚者,在之后的部族交易之中,这胆大包天的永泰部落竟然开始发行属于自己部族的货币,这简直是骇人听闻,更别说它用各类价格低廉的制成品逼迫行商们就范的事了! 零零总总拼凑出来的信息,让这颇有些见识的事务官都为之感叹,直觉这诡秘的新兴部族不可不防,但现下,却不是个跟玄重大人细说的好时机,事务官跟随在皇夫大人身后许久,多少也摸清了对方的脾性,这出身大族的皇夫大人,在政务上颇有些刚愎,遇事喜欢依从身份作论断,对于那些小部族跟杂部尤为看不上眼,事务官并不想自讨没趣,平白惹怒皇夫大人。 思索再三,最终,那事务官做出了决定,对于这个行事诡谲的新生部族,他只能自作打算,让那传信者密切观察,一旦真有大事发生,能够提前提醒皇夫大人,这也算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了。 两人边走边说,一条条政令便这样被玄重下达了下去,而再过不久,这些政令将以圣皇陛下的口吻转化成更合规的制式文书,被下达到各个郡府,在这中都皇城,皇夫的命令便是圣皇大人的意志,皇夫大人的喜怒便代表着圣皇大人的喜怒,多年以来,所有朝臣已然习以为常,这中都朝堂已然是皇夫大人的一言堂,毕竟,就连尊贵的圣皇大人,都甘做他的附庸! 当两人走近朝会堂时,周边的仆役渐渐多了起来,所有的仆役在看到玄重后,全都恭敬的朝他行礼问好,玄重不再跟政务官叙话,转而一脸矜持的向周边的仆役点头还礼,他宽和仁厚的形象便是这般从点滴中树立起来的,玄重从不会在这些小节上放松自己。 眼见那朝会堂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玄重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今日的朝会依旧是他来主持,而为了宣布那件重要的事,圣皇陛下也将破例参会,此刻,陛下应当是在朝堂后的花园内等待着他了,而他,并不想让圣皇陛下等候太久。 想到在朝会上圣皇殿下将要宣布的那件事,玄重忍不住志得意满,他的儿子,将用一纸结契书联系三郡一都,而再过不久,他玄氏一脉,将在这片大陆,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一百三十章 130 溪源西北角, 有一片临近大荒原的开阔谷地,因为人迹罕至,这里原本不过是一片杂草丛生的不毛之地,直到一支从岩扬迁出, 远道而来的部族占据了这里,才让这片荒僻之地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经过多年经营, 如今,这片曾经的荒凉地域,已然人潮如织,曾经的不毛之地更是变成了一块儿独属于信徒的朝圣之地!这番变化着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而占据此地的,正是从岩扬郡脱出,一路被驱赶至此的喵氏部族!这个曾祸乱岩扬一地,令郡君恼恨不已的诡秘部族,自来到溪源, 依旧没有停止自身的扩张, 总师喵夷明的意志跟福祉, 让周边矇昧的边民跟小部们重新找到了笃信的方向。 不知从何时开始, 这里的人们, 不再像以往那样崇敬他们的上神, 转而开始信奉那神秘的喵总师,而质朴的信徒们转换门庭的也十分直白简单, 毕竟, 那虚无缥缈的上神距离他们太过遥远, 而可敬的喵仙君们却近在咫尺! 上神没有带给他们任何实际的实惠, 仙君们不但能用预言为他们的未来指明方向,还会派发药符,救人治病,分发食物,让老弱们躲过寒冷的严冬。 当然,这些全都是小节,真正让喵仙君们名声大噪,让笃信徒们如病毒一样扩张的,还是因为许久前,流传在西北一地的大型疫灾,可怖的怪病侵袭了所有的部族,无数曾经强健的兽人们被病痛击倒并迅速殒命,这样可怖的灾厄,让那些小型部族首领的统御权都为之动摇,而在样危机的时刻,喵总师带着他一众仙君降临了,他们带来了能活人性命的神药! 终于,在一众仙君的共同努力下,那可怖的灾厄被一举控制住了,那些自忖必死的病弱兽人重新变得强健了起来,至此,喵氏一族在这西北一隅算是立住了脚,就连那些原本对他们敬而远之的小部首领们,都自愿或非自愿的朝他们张开了怀抱,毕竟,这些仙君可是真正的救命恩人啊,若不是有他们赐下的神药,大多数人都将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而在这样的舆论压力之下,没有任何一个小部首领敢于直面这舆论的锋芒,拒绝喵总师传-教的意愿。 最终,在长久的经营下,喵氏总师之名传遍溪源一半疆域,并逐渐跟岩扬,牧云的信徒们形成了合流,现下,越过大川,横亘整片溪源一直延伸到岩扬跟牧云的整片地域,近乎全是喵氏一族的信徒! 喵氏一部借由信仰之力,不但在溪源站稳了脚跟,而且逐渐将影响力投向了岩扬跟牧云的内陆地域,日益增加的信徒逐渐开始动摇郡君的威信,成为了郡中上位者们一个颇为头痛却又无可奈何的大麻烦。 喵道人从溪源南部的大平原一路北上,直至越过大川后,立刻便有了一种回到家般的亲切感来,数年经营之下,喵氏一族已然成为了溪源北部最大的一股势力,不断增多的信徒,也让仙君这个身份水涨船高,就如同喵道人现下这般,但凡经过的大小部族,全都成为了他的天然补给驿站,不但可以随意歇脚,好酒好食更是享用不尽,喵仙君自觉完成了一件大事,也开始肆意享受沿途的各种供给,就这么闲适的走走停停,三日路程硬是拖了五日,才堪堪回到了部族内。 进入部族内的喵道人依旧是一副懒散模样,让早等在一侧的同族看的头痛不已。不等后者慢悠悠地走入部族大门,便几步上前拖拽着他快步向部族内走。 “怎地这般着急?”那喵道人感受到了同伴的急迫,不由好笑的问道。 “总师已经等了一晌午,你还这般怠惰,一会儿莫不是真的被斥责一番才高兴。”那同伴没好气地回道,说话间,脚步不由的又加快了几分。。 “总师不是在荒原闭关么,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喵道人听的总师在等,面上懒散的神情登时消散无踪,一边快步跟上同伴的脚步一边疑声问道。 “本是在闭关来着,谁知,却被一位旧识叫了回来,数天前便回到部族了。”那同伴对喵道人倒是知无不言,后者一问,立刻便给了答案。 “哪来的旧识,这么大的面子?”那喵道人闻言倒是越发好奇了。 他二人脚程很快,说话间,已然来到了总师的屋帐前,那刚刚多话的同伴也适时的手了声,手指着那帘幕紧闭的屋账压低了声音道:“人就在里面,你进去便看到了,总归是熟人。”言罢,他将那喵道人晾在屋外,便自顾自的走了。 喵道人自是知道对方不愿意同他一起去触霉头,摸了摸鼻子,抬步进到了屋内。 拉开厚重的帘幕,喵道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一股奇特的香气沁入鼻尖,这诡异的香气是总师的手笔,若是一是不察吸入过多,一瞬间便能让人沉浸其中,信徒们最爱这种香氛,有那吸入过多的,会直接醉倒,做个似是而非的美梦,喵道人却早已习惯这响起,不管鼻尖扑入多少香味,神情依旧清明。 在屋内站定,待眼睛习惯了周遭的黑暗,喵道人随即看到了屋内上坐的贵客。 却见左手边,是一名妖娆的玉羽美人,那美人闲适的趴扶在椅子上,一副柔若无骨的娇媚姿态,感受到喵道人的窥视,混不在意的抛来一个媚眼,这外放的妩媚勾的喵道人心底一颤,忙错开了目光,一转眼,又见右手边是一个身形雄壮的俊伟男子,那男子大马金刀的坐着,自带一股难以忽视的强者气息,他敏锐的感受到了喵道人的目光,一双豹眼立刻转了过来,被对方瞪视着的喵道人,更是不敢多看,终是认命的低垂下了眼眸,不过,这一晃眼的功夫他倒也认出了这两位,将他一路送到这里的部族同伴没有说错,自家仙师的座上宾的确都是熟识。 收敛了心神,喵道人也不再理会两侧的客人,就见他躬身深施一礼,随后不卑不亢的朗声道:“仙师可在内堂,徒儿喵靖回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就见那屋子最深处传来一声清冽的罄音,不多时,伴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织物摩擦的声响,一名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从那黝黑的内堂款步走来。 男人留着跟喵靖一样的三撇须,不过却打理的十分随意,远不像喵靖这般顺滑妥帖,乱蓬蓬的胡须跟炸起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面孔,整张脸上,也只有一双异色的精亮猫瞳较为显眼,但就是这份不修边幅的狂乱须发,反倒更让他多了一种卓尔不凡的仙家气派。 任谁也无法想到,眼前这一脸邋遢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就是让两郡郡君视为心腹大患的仙家总师的喵夷明! 喵总师在内堂站定,视线一扫,最终定在昂立堂前的喵靖身上:“回来了,”就听他懒散的问候了一声,随后,不等喵靖回应,又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全都办妥了。”喵靖邪笑一声,颇为自负的道,随即便想夸耀一番自己的高明跟此行的辛苦,可惜,不等他说出心中所想,便被总师信口截断道:“如此便先自去吧,等我招待完贵客,在寻你细说。” 喵靖见状,心知是仙师所谈之事,不欲与外人道,便也不去触霉头,恭敬的行了个大礼,喵靖很快退到了屋外。 随着喵靖的离去,屋内安静了半晌,还是坐在左上首的玉羽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就见他慵懒的申了个懒腰,媚声道:“总师大人唤奴来此究竟所谓何事?奴可空等了半日了。” 他容貌妩媚,声线更是柔美,若是普通兽族勇士听到,怕是要酥掉半身骨头,可惜,他所面对的两个男人都不是常人,那坐在右侧的豹眼凶汉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至于喵总师,更是一副清情寡欲的模样,对于他的引-逗-视若无睹,那玉羽颇感无趣的啧了一声,端正了身形,一下子倒是正经了许多。 玉羽这边消停了下来,另一边的凶悍男子倒是跟着抱怨了一句:“有话便快说吧,不过我有话在先,来寻你只是为了治好阿熠的病,仅此而已,你那些个企图我可不感兴趣。” 面对两个不甚合作的“伙伴”先后呛声,那喵仙君毫不动怒,一副涵养极好的模样,就见他先是给了那玉羽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转向身后的豹眼男子,温言安抚道:“豹嚣,你我相识许久,我答应过你的事,何曾食言过,何况,便是你看中的那个白羽,由我医治,不也好转良多吗?” “好转?时昏时醒,算得什么好转,我要他同往日一样完全清明过来,不是这般不上不下的半吊子,”喵夷明一句话立刻激起了豹嚣满腔的怒火,就听他怒哼一声道:“若不是你承诺定能医治好,我早就去那永泰部落寻那会医术的小巫祝了,又何须跟你在此跟你啰嗦!”言罢,尤自不解恨的执着左边老神在在的玉羽道:“说来,若不是这贱奴盗走了犬戎部落的圣木核心,截断了阿熠跟核心的联系,他又何至于此,归根结底,都是你们肆意为祸,才让他生受这病痛之苦。” 那豹嚣本就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性子,如今坐上的两人他又深知根底,指责起来,端的是毫不留情。 即便喵夷明涵养惊人,这般被人指着鼻子指责,面色终究是有些不好看起来,一侧的玉羽脾气比他更差三分,闻言更是冷笑出声,夸张的哟了一声道:“倒是没见过这般过河拆桥的人了,你倒是说说,若不是总师大人给你指了条进阶的明路,你如何能这般迅速的进阶,若不是我让那犬戎部落乱了起来,你又如何能有机会趁火打劫,抢了它们部族的巫祝!哼,如今你香玉满怀,倒是指责起我二人来了,当真是好没道理!” “你!”一下子被截到了痛处,豹嚣登时怒不可遏,魂力外放,无形的威压登时将不大的空间完全笼罩。 玉羽见豹嚣发怒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他闲适的躺回椅子里,阔大的衣袍下摆慢慢上翻,隐-在其内的-凶-兽-登时显出了行迹,却是一头怒发贲长的黑色猛犬! 似乎是感受到了四周的敌意,那猛犬凶光毕露,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狠狠的注视着豹嚣,仿佛那便是他的死敌,大张的狼口让两排锋利的犬齿暴露出来,涎液顺着齿间落下,显得异常凶悍可怖。 豹嚣收起了刚刚的轻视,眯起眼睛看向眼前这毫无神智的怪物,他感到怪物周身正释放出的强劲魂力,那是近乎五阶魂勇者的可怖魄力! 剑拔弩张的氛围顷刻间席卷了整个空间,眼看两人便要攀缠起来,喵总师终是眉头一皱,他缓缓走到两人之间,一股奇特而柔和的魂力散溢开来,配合着周遭若隐若现的香氛,终于让两股凶暴的魂力渐渐平息了下来。 玉羽冷哼了一声,率先让步,就见他倾身过去,在那怪物耳边不住低语,刚刚还凶暴异常的猛犬如同受到了蛊惑,逐渐散去了周身的悍勇之气,玉羽如同抚摸宠物犬一样,轻抚那猛犬的后颈,就这样不断安抚着,片刻后,那凶悍的猛犬呜咽了几声,懒懒散散的趴回了玉羽脚边,就像一只真正听话的宠物那样。 豹嚣见状,终于也收束了周身的魄力,缓缓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眼见双方都各自退了一步,喵总师终于开始笑呵呵的打起了圆场。“大家都是旧识,不论目的如何,此番的行动总归是一致的,何必现下就伤了和气。” 他率先看向豹嚣安抚道:“就像我昨日跟你说过的那样,圣木核心跟巫祝之间的联系一旦截断,再无相连的可能,那白羽巫祝神魂遭受重创,周身被魄力反噬才会出现这般昏昏沉沉的情状,若要救治到完好如初,只能去到中都的圣木核心内,请那上神出手,想来,那羽族上神宽和仁厚,定能用神光治愈自己的后裔。” 喵夷明难得的正色道,他口吻诚挚,自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那豹嚣孤疑的看向对方,心知眼前这喵氏首领面忠实奸,此番总是言辞恳切不似说谎,但直觉对方还向他隐瞒了些什么。 喵总师将豹嚣面上的神情尽收眼底,笑的一派真诚:“你在荒原历练过一番,如今魂力远超于我,轻易就可以取我性命,又何须防备我至此呢?还是你要信那南溪源稚龄小童的医术能够超过我,将我都无法治愈的病患一举治好了?” 喵总师哼笑一声,口吻里满是对那未曾谋面的永泰巫祝的鄙夷,眼见豹嚣面露迟疑,他趁势又加了一把火:“当然,你若执意不去我也不会逼迫你,但你可要想好,我准备了如此之久,也不过有了一次去到那里的机会,错过了这次天赐良机,以后,你若再想着用此法救治那白羽,我可是有心无力了……” “够了!”豹嚣一口截断了喵夷明的蛊惑哼声道:“我便暂且相信于你,若你胆敢骗我,定然让你好看。”他口气凶狠,神情不似作伪。 喵夷明丝毫不惧,一脸泰然的直视着他,仿佛对他的警告混不在意。 豹嚣不欲同他攀缠。放了狠话便自顾自的离去了,在这片由喵氏一族统御的地域,他可不放心将白熠跟那小白羽单独放在某处太久。 玉羽看着豹嚣离去时壮硕的背影不屑的冷嗤了一声,直到对方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这才转向喵夷明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有这犟种跟着,也不怕坏了我们的好事。” 他向来自忖美貌,自小所见各色-兽-族无不成为了他的裙下之臣,只有这个豹嚣,不但对他不假辞色不说,竟还看上了那个跟他不对付的假正经白羽,玉氏每每想起,对那豹嚣的恼恨便更深一层。 喵夷明对他的小心思心知肚明,笑吟吟的听他抱怨了半晌这才悠然道:“我们此番所图甚大,这等强横的帮手自然是越多越好。” “你就那么信他不会暗中坏了我们的好事?”玉羽继续用言语挑-拨道:“我看那豹嚣对你可没有多少信任哩。” “就像你说的,我好歹让他越阶提升了不少魂力,他便是心中有疑虑,多少还是会相信我所说的话的。”喵夷明见玉羽质疑自己忍不住辩驳道。 谁知,此话刚出,那玉羽便跟着轻笑出声:“难为你将那谎话说的真的一样,”他斜睨着喵夷明,缓缓说出了自己知道的内情:“你为了那块儿破石头,将那豹嚣骗到荒原跟那妖鬼缠斗,谁曾想他不但大难不死,还平白越阶涨了不少魂力,反倒让你这个妄图坐收渔利的落了下成,真是可笑,听闻他从荒原回来,你暗自惊慌了数日吧,若不是我帮你一起圆谎,将他魂力大涨的功劳全归在你“提点得当”的情分上,他怕是刚一见面,便要将你劈成两半了,”似乎感觉这事荒诞又荒唐,玉羽说着说着,面上笑的愈发畅快了,神情里,满是对两人的嘲讽。 听着这玉氏毫不在意的道出这些阴私内情,喵夷明面上的怒意一闪而逝,好在,他多少顾及着喵夷明的颜面,自顾自笑了片刻,眼见后者面色不虞,一副将要发作的模样,十分干脆的转开话题道:“不过,那莽货也真是好骗,我便顺着你的话头这么一说,他竟然还全信了,想来这次进到中都主圣木中,我二人只要不露破绽,定能让那豹嚣安心听我们差遣。” “便是那豹嚣心怀异心也不怕,进到了那核心之中,想要轻易脱出,可不那么容易,除了听我调遣,他没有其他选择,何况,他所看重的那名白羽,如今也在我部之中,若不想爱侣殒命,可由不得他不就范!” 喵夷明一脸自信的说出自己的计划,随后,他垂眸看向玉羽脚边的猛犬,笑着道:“这次,有你的这些傀儡,又有那强横的豹嚣出马,定能万无一失,只要你们能够拦下那强横的护从麒麟兽,那个只剩雕像的上神残念,我又何足惧哉,届时,拿到了“神明种”,将主圣木整个迁入溪源,这天下,便是我喵氏跟你玉氏的囊中之物了!” 此刻,喵夷明终于说出了自己筹谋了半生的计划,想到自己将要把那所谓的神明狠狠踩在脚下,让四郡一都的勋贵全都敬畏的跪俯于前,他心中便升起了一股豪气。 玉羽闻言,沉默的看了他半晌,终是一展笑颜曼声道;“奴带着族人行遍四郡,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了那些核心,为了便是这一刻,总师大人可千万莫要让奴失望啊。” “往后便是你我共掌天下,你且宽心,某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喵夷明闻言,不由再度保证到。 见眼前的喵总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那玉羽终于满意,他站起身来,袅袅娜娜的行了个礼,随即垂眸,冲着脚边的猛犬低声喝道:“戎术,我们走!” 那猛犬闻言乖顺的站起身来,异常听话的跟在了玉羽身后,这个曾经的犬裔兽人,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其他的事情早已忘却,他忘记了自己可以化作人形,更忘了自己曾经贵为一族之长,此刻,他就像一头真正忠诚的家犬,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唯一的主人,玉氏身后! 喵夷明眯着眼看着那一人一犬从容离去,面上的笑意消散无踪,闭了闭眼,好半晌,才将心底的郁怒强压下去,他知道,此刻的隐忍都是暂时的,只要得到了神明种,他便再无所惧! 就在他排遣了心底的怒气,重新换回仙风道骨的模样后,就听得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人小心的拉开帘幕,恭敬的走了进来,却是那刚刚离去的喵靖 去而复返的喵靖并没有冒失的率先出言,而是先谨慎的感受了一下屋中氛围。 作为喵总师最信重的徒弟,喵靖惯会看眉眼高低,对于师父的情绪变化也十分敏感,刚一进屋,便能感到喵夷明情绪不佳,喵靖见状倒也不奇怪,刚刚上座那两位“旧识”没一个是好像与的,偏此番行事,需要他二人襄助,师父从中斡旋,定要受那夹板气,不积郁于胸是不可能的。 既然看出了端倪,喵靖自然不会去触那霉头,他也不问刚刚三人在屋内究竟谈论了些什么,直接讲述起自己此行的经过来:“徒儿此番幸不辱命,平原一地的暗线已经全部埋好,再过几日,恶疾便会凸显,待那恶疫蔓延至整片地域,那永泰部族的巫祝定然会一路求到我们这边来,届时,师父带着一众师兄,救那南溪源诸族于水火,想必,我们的信徒必将再度暴增,倒是,新旧信徒形成合流,将溪源南北两陆连成一片,师父起-势时必定事半功倍!” 喵靖一番话,既简略的提及了自己的任务,又不着痕迹的将喵夷明恭维了一番,喵夷明闻言,面上的神色立刻便好看了许多,眼见师父心绪好转,喵靖面上丝毫不露,而是不着痕迹的又加了几句吹捧,直哄得喵夷明面上带笑,这才作罢,想来,这喵总师一直将他视作心腹,将一切阴私的事由交给他办,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听得喵靖一番夸赞,心情舒畅了许多的喵夷明转而问起了那远在南溪源的永泰部族,借由行商之口,这个突然出现的杂部,在短短旬月间名声鹊起,纵然喵夷明口头不屑,但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 “的确是个发展极快的新兴杂部,族长实力强横,那巫祝也十分可亲,不过,那族中没有什么上等羽族,亦没有什么行使管教的长老,加之那族长跟巫祝都十分年轻,想来是没什底蕴的。” 虽然跟那行迹飘忽的永泰族长没见上几面,但对方部族中的巫祝大人,喵靖还是十分熟悉的,加之对方整个过程里亲切友好对他关怀备至,喵靖在描述时,纵然没有什么极好的评价,也不会口出恶言。 至于最初被拘在部族一角多日这件事,喵靖自然是不会同喵夷明细说的,未能一下子获得对方的信任,本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喵靖可不想因为这点小节,降低自己在总师心中的评价,何况,他的任务已然完成,自是更不愿横生枝节。 喵夷明听喵靖说的笼统也没有细问,一个由年轻人统御的新兴杂部,还不能让他投注全部的关注,何况现下,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师父究竟要如何去到那中都核心内?我听闻,中都核心,只有四年一次的大试炼才会打开,每次,只有由那上授天命的圣皇动用魄力方能开启的,此番,既不是大试炼临近之时,我们又没有圣皇的魄力,如何能让那核心之门对我等打开呢?”眼见喵夷明心情不错,喵靖不由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 神们开启之法本就是喵夷明心中最为得意的一件事,见他最信重要的徒弟问起,也没有再隐瞒。 就见他抬手引着喵靖去往内堂,信口道:“你且随我来看。” 喵靖跟在喵夷明身后,好奇的进到了往日从未踏足的内堂之中,揭开那厚重的帘幕,随即感到眼前一亮,却见一块儿厚重的浅灰色石板之上,镶嵌着十数枚大小不一的圣木核心。 喵靖瞪眼看着那嵌在石中,密密麻麻的圣木核心,一时只觉得惊骇却又兴奋异常,却听喵夷明在一侧自得的道:“这块儿石头是得自大荒原的上古之物,乃是上神遗落的兵符碎片之一,我核对了兽皮文书,这名为“神门”的兵符作用十分简单,只要能量充足,便可以开启通往中都圣木核心的甬道!不过,这神门开启有着自己的限制,想要长时间开启,必须要有神力护持。” “这些圣木核心便是用来提供神力的?”喵靖指着那些核心疑声道。 “不错,这些核心跟烁金部族售卖的那些劣等核心大为不同,每一颗都跟中都主圣木有着极深的联系,所在,又大都是中小部族,方便我们掠夺,这些年,为了找到它们,可破费了我不少功夫。”喵夷明说起这些,口吻里全是感慨:“有了这些核心加持,这神门将开启很长一段时间,让我们能带足够的人进入其内!” “师尊想要何时出发呢?”喵靖被喵夷明的神情所感染,不由激动的问询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就见喵夷明哼声道:“你可知,那中都玄重,再过几日便要行结契礼,将三郡的郡君备选,许给自己的长子,那玄重倒是打的好盘算,挟持了郡君备选,用一纸契书,便想将三郡一都收入囊中,” 喵夷明也不知是从何处得到的确切消息,说起这些来,言语间,对那玄重满是不屑:“不过,他也只能得以这几日了,等我成事,没了主圣木的中都必将大乱,届时,我们再散布流言,直言那玄重心怀叵测,惹怒了上神,且看他究竟如何自处。”说到得意处,喵夷明颇为自得的笑出声。 一侧的喵靖自然也是附和的笑逐颜开。 片刻后,喵夷明这才收了笑意,转眼看向喵靖道:“待我从中都圣木中脱出,扰乱了玄重的计划,下一步,便是我们逐步向四郡一都进发的时刻了,届时,便要率先着手将南溪源并入我们囊中,你心中有数,便也早做准备吧,不论是东进还是向南渗透,所有的准备工作都由你负责。” “师尊放心,喵靖定不会辜负师尊所托!”喵靖闻言,立马肃声应道。 将全盘计划拖出,喵夷明只觉得心中一阵畅快,他指着面前,豪气干云的道:“只要一切顺遂,这荒川泽便是我喵氏一家独大,过往那些个让我族受尽屈辱的家伙,我日后定将倍加奉还!”言罢,喵总师目光凝定的看向了中都的方向,眼底满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那远在中都的玄重恐怕做梦也无法想到,他心中无关紧要的癣疥之疾,竟在日后,他了他的心腹大患! 第一百三十一章 131 鼹溪抬眼远望,头顶片云也无的青空跟脚下布满野草的旷野几乎混为一色, 若不是有横亘而过的大川的阻隔, 这天地之景将在他视线尽头连成一线,可惜, 此刻的鼹溪并没有赏景的闲心,他眼眸微眯, 警觉的扫视着四周。 此地是远离永泰部落的溪源中部,周遭平整的地域风貌让人的视野格外开阔, 任何隐在细微处的事物全都无所遁形。 鼹溪的视线将周遭扫过一遍后,失望的收回了目光,他并没有发现预想中的目标。 数天前, 他们这支斥候小队由巫祝大人亲自授命开始了以永泰部族为中心,逐渐向四野扩张的地毯式搜索,巫祝大人让他们去找一件东西, 却没有给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鼹溪并不知道自己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那东西作用不明,形态未知,这没有头绪的命令乍听上去,就像是某个荒诞的玩笑,但巫祝大人严肃的神色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是以, 鼹溪在领命后, 立刻打点起了全幅心神, 在巫祝大人划定的范围内搜索了起来。 不过,因为线索模糊,他们的搜索任务进行的并不顺利,此刻,他们已然站在了大川边沿,这是巫祝大人最初划定的边线,对方曾言明,若是找到这里依旧无所收获的话便立刻回返,也就是说,若是今日他们再毫无收获,今晚便要启程回归部族了。 但鼹溪并不甘心,他不想就这样无功而返。 此刻,眼见这片搜索区没有任何发现,鼹溪正要招呼部下去往下一个片区,忽的,远处的同伴吹响了骨笛,这是他们的联络讯号,想来,是对方终于有所发现了! 鼹溪几乎是立刻奔向了声源处,待他到达声源处时,就见那里已经聚集了几名提前到达斥候部下,他们全都好奇的围观着同伴的发现,小声议论着各自的猜测,不过,纵然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好奇,但谁都没有贸然凑过去。毕竟巫祝大人提前交代过,那东西十分危险,除了队长鼹溪之外,旁人全都不许触碰。 图图一脸好奇的看着那叫不出名字的植株,不时回望身后,只等着鼹溪前来解除了危险后,他能就近将那探寻之物好好看个清楚,毕竟,这种奇特瑰丽的黑色花,他以往可从未见过。 其他同伴跟他也是一样的心思,鼹溪几乎是刚一出现,便被一众同伴团团围住。 拨开人群,鼹溪终于看到了此行的目标,几户是刚一看到它,鼹溪便确信这便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毕竟,这奇特诡异的黑色花朵,是南溪源从未出现过的植物,而它所散发出的诡秘邪恶的气息,跟乌玖描述时的口吻也十分相似。 从怀中取出一只玉色的盒子,鼹溪小心的接近那颗植株,确定那确是一棵普通的植物而非某种可以爆起伤人的活物后,鼹溪用早准备好的特质手套,将那株黑色植物装进了盒子里。 玉色的盒子跟专用的采药手套全都来自碧钰的馈赠,作为以医药出名的冷山,这两样东西自然也不似凡品,采药的手套可以保证植株完整,不伤药性,药盒则将植株在保活的前提下最大限度的避免药力的外散,这两套东西,被乌玖转手送给了鼹溪,当然,并不是为了采药使用,而是防止可能的有毒物质误伤探查的斥候队员。 当然,考虑到所寻之物特性不明,除了药盒跟手套,乌玖针对其他性状,也有着对应的容器。 在珍而重之的将所寻之物收到药盒中后,鼹溪不理会图图不满的大叫,直接将药盒小心收了起来,毕竟,这东西如此危险,出了差池就不好了。 收好了药盒,眼见一众斥候队员都是一脸失落的模样,鼹溪道:“既然有了目标,接下来我们便要着力去其他地方搜寻此物,你们若想看个分明,那便努力去寻,最先找到的人,便容他看个够。” 鼹溪这一番动员,让刚刚还颇为失落的队员们立刻又来了精神,很快便有人想起,曾经在搜寻过的地域见到过类似的植物,不过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被漏了过去。 “那黑花比这一朵要小得多了,我没当回事,便没有上报。”那斥候队员颇为羞愧的道。 “无妨,原本我们没有目标,错漏了也属正常,现在,我们就以大川为边线,在回返的途中,将走过的地域重新搜索一遍,争取不再错漏任何一株黑花。”鼹溪凝声道。 一众队员闻言,自然是无不应是。 很快,新的一轮搜索开始了,有了明确的目标,一众斥候的效率根准确率都提升了一大截。喵氏一族提前做下的“灾厄”之局,就这样一点点被破除殆尽。 就是不知,那成竹在胸的喵靖若是知道自己提下布下的钉子竟被悄然拔出了大半,要作何感想了。 找对了方向的鼹溪这边,效率惊人,另一边,啮狡的情报收集,进度也很不错,此刻,远在岩扬郡的啮狡并没有进入郡都内,而是隐在一个铄金部落在郡外设立的小型集市内,每个属于铄金部落的集市,都会设立专门的休息区,提供美酒美食跟羽族奴隶,供交易了一天的行商们歇脚休憩,而在这人流密集的休息区,消息往往是最容易得到的,啮狡只需要闲适的坐在一旁,行商们小声谈论的各种秘闻便会从四面八方灌进他耳里。 啮狡一边听着,一边回忆着数天来的所见所闻,那些被他格外标-记过的讯息一条条的从他脑中划过,无数无关的讯息在汇集后开始慢慢整合,慢慢的,一些建立在讯息之上的模糊的判断开始出现。 啮狡喝尽杯中的残酒,长处了一口气,再一次叹服自家巫祝的先见之明,他所交代的两件事,不论是行迹未显的喵氏一族,抑或是远在中都的两名郡君,全都不是无的放矢的,当所有围绕这两个关键点的讯息串联在一起时,啮狡已经明白了自家巫祝究竟在担忧什么。 想到这种可能,啮狡心中并无忧惧,反倒是多了一种莫名的期待与兴奋,毕竟,若是真的遇到如此乱局,巫祝大人势必不会坐视旁观,而若他能提前一步有所动作,将整个永泰部族带入这乱局之中,他们的步伐将不再局限在溪源一隅,而将纵向扩展到整片大陆的四郡一都,届时,他那颇具规模的奴隶军怕是又要扩容了!想到此点,啮狡由衷的笑了起来。 乌玖所等的消息很快有了反馈,在斥候小队归来的那一天,啮狡的长信也一并回到了部族内。 第一百三十二章 132 数个装满黑花的药盒跟啮狡的长信一并放在乌玖的矮几上, 这其中, 有着乌玖一直在等的答案。 乌玖先是将手伸向了那精致的药盒, 随后又默默的收了回来,虽然他对鼹溪口中所说的那种黑色花十分感兴趣,但想到那喵道人讲述灾厄时那不似作伪的神情, 最终还是不想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毕竟, 如果那就是传播灾厄疾病的媒介的话, 自己不幸沾染上怕是要倒大霉了。 这药盒刚被送回部族时, 乌玖便拿了两个, 转手递到了冷杉碧氏那里, 毕竟,术业有专攻, 跟植物药物相关的事, 还是碧钰更为拿手, 由他主导进行研究再合适不过了, 乌玖热切的期待对方能一眼认出这植株的属性, 并且很快拿出预防或者控制的方法来, 而只要掌握了方法,乌玖便不用再分神戒备那所谓的灾厄了。 当然, 即便碧钰最终束手无策,提前做好准备的乌玖也确信, 自己可以将这场预计中的混乱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毕竟, 有了前期地毯式的搜索,大多数致病的黑色植株已经被斥候们带回了。 说起来,让乌玖最初动念进行全境搜索的,还是阿止不经意间说出的几句话,对方口中,对于岩扬,北溪源灾厄的描述,让乌玖对所谓的喵氏一族,涌起了无限戒备,毕竟,一个可欲知的,以类似流行病这种方式传播开来的灾厄,除了让乌玖判断出做预言之人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外,几乎不做他想,而那喵道人随后给出的一份符丸,更是加深了乌玖的这种猜测。 这符丸是做什么用的呢?自然是在乌玖或者身边的人,不幸染上恶疾之后使用的,想来,用过符丸之后,那灾病即便不会全好,也能缓解大半,而有了这样的示范作用,面对全境各地接连爆发的疫灾,部族的主事者除了听从对方所言,去那喵氏部族讨药之外,别无它法,而到了那个时候,事态的发展便不再受部族的主事者掌控了。 待那喵道人带着灵药以拯救者的姿态来到这里,一夕之间活人无数,届时,有关喵氏的风评会变成怎样,乌玖几乎不用多想。 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各部族人,势必将喵氏一族看做救命恩人,而在这样的正向舆论下,各部首领想要将对方进行驱逐,就不那么容易了,而随着喵氏在南溪源的名声鹊起,潜在的信徒怕是又要增加一波了。 这样的计谋并不复杂,反倒十分容易识破,乌玖相信,所有曾经跟喵氏一族打过交道的部族首领,都会对对方所言有所怀疑,但对方所进行的一系列布置,却让那些毫无准备的一众首脑们无从反击。 毕竟,那能够致人死命的带有传染性的烈性病毒,足以从根本上动摇一个部族的统治,若是不让喵氏前来医治,部族有随时覆灭的可能,相较而言,增加几个信徒的风险,已经不重要到可以直接忽略不计了。 至于后来,待那些部族首领终于发现了喵氏一族的本性,想要后悔,已经晚了,毕竟,当成群的族人变成喵氏的信徒时,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也将包括自己的本部族人,如果不想族人自相残杀,能够做的,也只能放任喵氏继续扩大影响,发展信徒。 而这,就是喵氏被岩扬郡君驱逐的原因,也是它其后,在北溪源逐步做大做强的最大理由! 想到那喵氏一族险恶的手法,乌玖不由齿冷,好在,那喵道人太过自信,没有直接发动病毒,而是率先一步进到部族内观望,让乌玖得以提前着手准备,将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之中。 此刻,乌玖除了让人密切关注各部的动态,避免病毒迅速传播外,就只剩等待碧钰那边的消息了。 暂时将药盒的事放到一边,乌玖转而看向了啮狡送回来的信件。这是一封厚实的长信,阔大的兽皮纸,写满了一整张。乌玖相信,啮狡那边,也同样有了收获,毕竟,不论他下达了何种任务,他的血契奴隶从未让他失望过。 缓缓展开信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有关喵氏一族的调查报告,深入岩扬郡的啮狡,带回了更为详尽的第一手报告。 这喵氏一部,原本不过是岩扬郡中没甚名声的小型部族,由于阖族魂力低微,不适劳作,一度生活的十分困苦,多年下来,就连一棵属于部族的圣木都没有,直到那自称总师的喵夷明的出现。 这喵夷明自小便颇有主见,曾远离部族,去过各郡游学,多年的游学经历,让他相较于自己的族人,更有见识,可惜,他游学归来后,并未将所学内容用作部族的建设上,反倒是发明出了一套独特的神明理论,自称总师,以神的使者自居,起初,他所崇信的神明无人相信,毕竟,那时,所有人心底唯一的神明只有羽族上神而已,但,当他使用灾厄之法,将恐惧散布在岩扬周边后,来自其他弱小部族的信徒便开始逐渐增加起来。 喵氏更是以此为契机,逐步在岩扬发展壮大甚至一度疯狂扩张,直到那岩扬的现任郡君发现了这个不安定的部族,开始着手驱逐,才让这可怕的阔张暂时停歇。 但远迁溪源的喵夷明并没有就此消沉,用着同一套办法,很快在溪源东山再起,并一步步开始了新的阔张,而这一次,这片无人管辖的无主之地,再没有人能够驱赶他了! 从啮狡的信件中,乌玖方才知晓,这喵氏一族,不但在北溪源信徒众多,岩扬,牧云,这几个跟溪源毗邻的地域,都有他们的信徒,若这些信徒们形成合流,必将是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乌玖想到此点,不由悚然而惊。 那远在岩扬的啮狡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在打探喵氏的过往时,同样留意了临郡跟边民的动向,而这样的调查下,倒真让啮狡发现了些许端倪。 却是自旱季来临之后,岩扬跟牧云两郡的边民都开始不安分起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碎的,不知真假的模糊不清的信息被啮狡罗列在最后,分别是来自荒源的神秘石板,来路不明的圣木核心,还有集结起来的从岩扬跟牧云远道而来的无数强大的魂勇者。 这些拼凑出来的信息无法太过零散,乌玖无法从中拼凑出合理的判断,但乌玖还是能够敏锐的感受到,那远在北溪源的喵总师正在筹划一件大事。 而乌玖所担心的,是对方一旦事成,倒出手来后,下一个目标,将是大川对岸的南溪源! 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猜测,提前布置好的黑花灾厄更是佐证了这一意图,何况,从战略上讲,也只有占据了整个南溪源,那喵氏一族的势力才能继续向临近的冷杉甚至中都渗透,如果那喵总师意在统御整片大陆的话,向南方侵扰,是他必然会做的一件事! 而届时,永泰跟周边部族将直面这股势力,很明显,势力最为强劲的永泰,将成为喵氏一族最直接的敌人! 从讯息中推导出这样一个结果,乌玖一时间不由心下一沉,收拾好情绪,他再度将目光放到了另外一条讯息上,这是有关紫荆跟冉燃的,神通广大的啮狡同样查到了这两位远在中都的郡君备选的消息。 散碎的讯息,全都来自各路行商的口述,而这一系列传言所综合出的结果,同样不那么让人欣喜。 据传,那两位郡君备选之所以长留中都,是因为圣皇对他二人甚是喜爱,想要多亲近一番,是以才让他们留在了中都伴驾,随后,他二人又被皇储大人相中,成了皇储的伴读,两名郡君深受皇恩,欣然在中都皇城久居不回。 这样的信息似真似假,那两名郡君究竟是何心意,怕是只有真正的当事人才能知晓了。 乌玖没有理会这两条讯息,继续往下看,接下来看到的内容,却让他瞳孔微缩, 据传,圣皇大人将两名郡君强留中都,是为了同自己的长子玄明结契!一条简短的讯息,包含的深意却让人心惊。 啮狡显然也知道这条传闻牵扯极大,不但在这条讯息下着重做了标记,还格外标上了玄氏二字,想来,这结契之事,应当是玄氏在其中推波助澜了。 乌玖看着这条不知真假的讯息,陷入了沉思,说来,早在他从中都圣木归返时,便从几名郡君备选不经意的对话中,发现了这玄氏一族所图甚大。 如今,这信纸上锁记录的一切,不过是印证了乌玖当初的猜测。 若这条传言是真的,那玄氏的意图,便已昭然若揭了——他们是想取代彩羽,成为这片荒川泽大陆,新的主人! 将啮狡的信缓缓折好,乌玖不由苦笑出声,他心中那些不好的预感成为了现实,在野心家们的推波助澜下,这天下将乱! 第一百三十三章 133 汇总了从啮狡那里得到的信息, 乌玖首先想到的是去跟戎骁商量, 毕竟,不论是喵氏的动向还是玄氏的图谋, 都不是单纯的政令能够抵挡的了,它需要强大的军力与之对抗。 走出自己的屋舍,乌玖这才惊觉, 自己竟有多日没见到戎骁了, 似乎是在狩区争夺赛后, 戎骁就变得深居简出起来,而在戎骁行踪飘忽的这几日里,乌玖一直忙于将部族外留存的人力资源进行整合,倒也没有额外关注戎骁的动向, 如今回想起来,倒是自己冷落了对方许久。 抱着些许愧疚,乌玖一路向军营走去, 现下这个时间,对方应当是在营中训兵才对,谁知,去到营中,乌玖却扑了个空。 “族长大人早已离去多时, 巫祝现在到工厂区去寻, 兴许能看到族长大人。”面对乌玖的问询, 大将戎丰一板一眼的回复道, 作为戎骁之下级别最高的戎氏将领, 戎丰在军中威信同样不低,戎骁不在时,便由他对军队的训练进行监督。 “族长大人去工厂区做什么?”乌玖闻言不由奇道。 “这……巫祝大人去看过便知道了。”戎丰话音一顿,罕见的有些赧然的道。 这明显话里有话的回应不由的让乌玖更为好奇。他直直的看向戎丰,想从对方的神情里看出些许端倪来,谁料,这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汉子,竟在乌玖的注视下红了脸,乌玖有些发蒙的看着眼前黑里透红的七尺壮汉,越发有些摸不着头脑来。 从戎丰这里得不到答案,乌玖索性将目光转向一侧正在训练中的兵卒,朗声道:“你们中可有人知道族长大人何故离去?”人群明显的骚动了一下,有那性子跳脱的兵卒大着胆子看向乌玖张口欲言,却在戎丰的死亡注视下哑火了,一时间,刚刚还激动不已一副有话要说的兵卒们被戎丰的目光所摄,全都安静乖顺的低下头去,留给乌玖一串整齐划一的后脑勺。 乌玖张了张嘴,这下倒是真的没脾气了,他又看了戎丰一会儿,见对方当真一副隐瞒到底的模样,只觉得好气又荒唐,哼笑了一声,才道:“既然你们都不愿说,我便去厂区亲自问问族长大人吧。” “大人且快些去吧,见到族长大人,就明白一切了。”戎丰闻言,竟是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几乎是立刻下达了逐客令。 乌玖被戎丰一路礼送出军营,随即去了厂区,毕竟,戎丰跟一众兵卒们的反应委实太过奇特了,让乌玖心底也涌现出了无限好奇。 厂区内同往常一样,依旧是一派繁忙景象 ,来往的部族成员们全都行色匆匆。 不知是不是乌玖的错觉,当他只身穿过厂区时,只觉得每个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某种神秘的促狭,特别是在他打听戎骁所在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带着满腹疑问的乌玖一路被指到核心区的一处厂房,感觉离真相越来越近的他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这座位于中心区的厂房是乌玖单独为羽族们设立的,在其内活动的主要是啮狡从铄金部族买回的那群灰羽,厂房内放置着一些小型加工机械,平日里,供灰羽们制作一些精细的织物或者精致的小工艺品。 走近厂房,远远的就能听到其内喧闹的声音,戎骁竟是在这里吗?一瞬间,乌玖脑中涌出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荒谬的让人无法相信,深吸一口气,乌玖不再去想太多,直接推开紧闭的大门,谁知,刚进到厂房内,便迎面看到了守在门边的阿容,后者看到乌玖先是一惊,随即掩嘴轻笑,他以手抵唇,截住了张口欲言的乌玖,随后引着乌玖一路往厂房内走去。 越往厂区内走,喧嚣的声音越大,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往日里积极投入工作的灰羽们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谈论些什么,而被他们团团围住的,竟然是自己的另一名贴身随侍阿止,后者拿着一张兽皮纸正低头记录着什么,不时微笑着小声回应着灰羽们层出不穷的问题。 乌玖没有细听那些问题,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灰羽聚集的那个方向多做停留,只因角落里的一个身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是戎骁! 在乌玖的视线里,那身着一袭黑色劲装的永泰族长,正盘腿坐在厂区一角,借着厂区内一整套织造工具,小心的摆弄着一件精致的薄纱织物。 乌玖下意识的走向戎骁,倒是很快看到了那织物的全貌,那是一件烟灰色的纱制羽披,用银色的缎面镶边,金色的丝线织就纹理,最后,再用魂晶磨成的细珠做点缀,端的是精致无双,即便在光线灰暗的厂房内,那精美的织物依旧如自带光源一般熠熠生辉。 而相较于这美丽的织物,更让乌玖赞叹的是戎骁的手艺,那些精美的羽毛暗纹,那些独具匠心的魂晶坠饰,竟然全都是戎骁徒手织就的! 这些珍稀昂贵的材料在戎骁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就见他双手并用指尖翻动,片刻的穿插腾挪后,一个精致写意图案便出现在了那件羽披之上。 乌玖向来知道戎骁的手很巧,但当这样一件精致的纯手工艺术品展现在他眼前时,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就在乌玖愣神的功夫,戎骁恰好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向来内敛自持的戎骁神色一顿,有些赧然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乌玖见到此情此景,只觉得满腹的疑虑消散了大半,一路上那莫名的烦躁也全都消失无踪,他走过去,想要问问戎骁究竟在做什么,但很快,一名灰羽发现了他。 “巫祝大人来了!”就听那年轻的灰羽一脸惊喜的高声道。 很快,乌玖便被一众灰羽包围了,激动的羽族们争先恐后的向乌玖问好致意,顺便表达心中的感谢之情。 “多谢巫祝大人替我们着想!”就听一个圆脸灰羽笑嘻嘻的道。 “有阿容,阿止两位大人替我们做记录就行了,巫祝您根本不用亲自跑一趟的。”另一名瘦削的灰羽温和的道。 “我们都提了要求呢,大人您一定帮要我们好好把关,若是没有合适的,今岁不将我指出去也可以呢。”这是一名容貌精致的灰羽,他自付貌美,脾气也更骄横一些,便是对着乌玖,也是一派傲娇模样。 乌玖不知前情,冲着一群叽叽喳喳的羽族,便只能微笑以对了,勉强应付了几个热情的灰羽,乌玖抬眼看向人群外的阿容。 后者这才一脸好笑的过来打圆场。 “好了,都收声吧,巫祝大人是来找族长大人的,你们怎得这么没眼色。”阿容率先出言道,将周遭的灰羽从乌玖身边隔开。 “你们的要求,我全都记录下来了,一会儿便呈递给巫祝大人,定然错漏不了,都且宽心吧。”一侧正做着记录的阿止此刻也跟着帮腔道。 一众灰羽终于从激动的情绪中缓和过来,看看乌玖又看看角落中的戎骁,无不羡慕而促狭的窃笑起来。 两名仆役总管可不想让乌玖平白成了众人的围观对象,忙走上前来,将一众灰羽驱走,此刻本就临近午休,在两名仆役总管的催促下,灰羽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厂区,眼见周围没有了外人,乌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垂眸不言的戎骁,随后落在了一侧的阿容阿止身上,盯视着二人,乌玖皱眉道:“你们俩没有我的命令,怎可擅自借我的名义行事?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擅自传令本就是乌玖最不能容忍的错处,他正想端起架子,将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斥责一番,谁知,却是阿容率先出言叫屈道:“此番种种,全都是族长大人的授意,咱们可不敢自专。” 一旁的阿止也跟着点头帮腔道,“阿容说的极是,若没有族长大人同意,我们是绝不敢瞒着大人暗自行事的,”就见他先是辩白了一番,随后将手中的兽皮纸奉到乌玖面前,温言道:“该记录的内容,我已经按照族长大人的要求全部写好了,巫祝大人一看便能知道个大概。” 眼见乌玖一脸孤疑的接过那份兽皮纸,阿止笑意盈盈的挽住身侧的阿容道:“我跟阿容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如今也到了该功成身退的时候,大人一会儿先看看我兽皮纸上记述的内容,若还有疑问,便全由族长大人告诉您吧。” 说着,两名仆役总管便在乌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相携离去。 随着他二人的离开,本就空旷的厂房终于完全安静了下来。 乌玖目送着两名仆役总管离去,他没有去看那张兽皮纸,而是先将目光投向了戎骁语带抱怨的道:“我还什么都没问出来,人倒是都走光了,你倒是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戎骁看着乌玖一脸头痛的模样,也跟着轻笑起来,片刻的功夫,他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凝定,面上赧然的神情俱都消散无踪。 “到我这边来。”就听戎骁沉声道。 乌玖依言走了过去,刚走到戎骁面前便觉眼前一花,随后,便感到一件质地轻柔的织物披在了他身上,正是那件瑰丽无比的金丝羽披。 “这是给我的?”即便心底已经有了猜测,乌玖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伸手小心的拂过这件轻柔无比的羽披,越看越觉得精美无匹。 “自然是给你的。”戎骁定定的看着乌玖,柔声道。 乌玖闻言不由嘴角微弯,低头细看这件精致的羽披,他的指尖拂过那繁复而精致的金丝纹饰,这才发现,那细致而繁复的图案并不是某个抽象的纹理,而是一片片交叠在一起的羽毛!想到刚刚戎骁熟练的穿线打结的模样,乌玖不禁有些咋舌——这般惊喜的纹饰究竟得耗费多少工夫啊。” 戎骁一直默默注视着乌玖的神情,眼见他摸着那一偏偏金色羽纹垂眸不语,不由道:“这羽披你可喜欢?” “这么好看的羽披,我怎会不喜欢。”乌玖不由道,他将羽披整个裹在身上,随后抬眼看向戎骁,喜滋滋的道:“好看吗?” “好看。”戎骁紧盯着乌玖,喉头微动,声音里不自觉的带着一丝哑然, 乌玖闻言,心中涌起无限的欢喜,笑着凑到戎骁眼前道:“怎么突然想起要送我这件东西的。” 戎骁注视着近在眼前笑靥如花的乌玖,只觉得有些看不够,他忍不住将乌玖整个人揽在怀里,柔声道:“不是临时起意,我早就想将它送给你的。” “那总该有个由头吧。”乌玖伏在戎骁怀中,一脸好笑的道。 戎骁低头看着尤自迷惑的乌玖,爱怜的抬手拂过他的面颊,手指轻柔,如同触碰某件最为珍视的宝物,直到乌玖再次出言催促,这才道:“阿玖,你可还记得羽族的结契礼?” “自然记得。”乌玖先是理所当然的应了一声,随后不由瞪大了双眼猛地看向戎骁,至此,他心中终于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戎骁安抚的轻拍乌玖的背脊,自顾自的继续道:“羽族的结契礼,一般由部族的巫祝指婚开始,若那羽族应许,结契的兽人应当送上一份礼物,贵重的礼物自然有无数种,但最让羽族推崇的,莫过由兽人亲手制作的烟纱羽衣,这烟纱羽披的每一件材料都十分难得,北境岳麓所出的烟纱做底,大川河藻纺制的银纹镶边,荒原金蚕吐出的金丝为线,上品妖鬼的晶珠点缀,细细制作数日,方可得。羽族们喜爱它,不仅仅是为了这份心意,更因为这材料难得,全部集齐,才能显出未来伴侣的勇武。” “你这几日深居简出,便是为了制作这件羽衣?”乌玖看着身上这件华贵的羽披,轻声道。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乌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没错,这几日全是为它,材料全部集齐倒是没有耗费太多功夫,但编织时却多花费了些心思,厂区这边,有懂得织造的匠人,羽族工厂里有合用的工具,我这几日,便来的勤了些,”戎骁淡声叙述着,即便是如此平淡的语调,乌玖却依旧能从他平实的话语中感受到那深沉的心意。 “你是何时开始收集这些物什的?”许久之后,乌玖终是忍不住问道。 “自你向我讨要青枝的那一天起,”戎骁坦然道,“原先羽披未成,你又杂事缠身,我便想先瞒着你,如今羽披已成,我倒也可以说出心中所愿,”随着戎骁的话音一顿,乌玖莫名的紧张了起来,他下意识的低下头想要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戎骁却是强硬的勾起他的下巴,令他同他对视。 紧盯着乌玖的眼眸,戎骁不再迟疑,就见他用最郑重的语调道;阿玖,你可愿同我结契?” “自然愿意……”被戎骁炽热的目光注视着,乌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他的尾音还未溢出,便被戎骁吻住,乌玖只觉心神一荡,随后主动攀住了戎骁的后颈,用全部的热情去回应这个吻。 一时间,空阔的厂区满是两人缠绵的情意。 第一百三十四章 134 “说起来, 你究竟给阿容阿止两个派了什么活计?”乌玖枕在戎骁膝上,一边翻开阿止给他的那张兽皮纸一边疑声问道。 “你先看看其上所写, 我这便跟你细说。”戎骁将乌玖披散开来的发丝梳拢到脑后, 手指摩挲着他耳后的点点红痕,心不在焉的道。 乌玖展开那张兽皮纸, 刚看了几眼便讶然的啊了一声, 凝神细看其上内容, 不用戎骁多做说明,他已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就见那兽皮纸上明明白白的记录着厂区百余名灰羽的名姓跟择偶偏好,一目十行的看过阿止记录的一条条讯息,回想刚刚灰羽们激动又羞赧的向他致谢的情景,乌玖不由哑然失笑,原来, 那阿容跟阿止一力操持的, 竟然是一众灰羽们的终身大事。 戎骁见乌玖看的仔细, 便也在一旁解释道:“自这些灰羽归入我部以来,营中兵将便蠢蠢欲动,如今忙过了狩区赛事,正好得闲, 我便让阿止跟阿容两人先问一问, ”他点了点乌玖手中的兽皮纸道:“你不是最喜欢这般调理分明的将一切记录在案吗, 我便让他们两个着手将事做在前面, 等你倒出空来, 想要处置也更便宜。” 乌玖闻言,不由感叹戎骁的细心,那群灰羽来到部族内,本就是为了平衡族群内极不平衡的人口结构,指婚自然也在乌玖的计划之中,只要那灰羽跟想要婚配的兽人们双方愿意,乌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乌玖本以为时间充裕,还想着一切顺其自然,等有那心意相属的情侣求到面前后,再进行指婚,不曾想,戎骁将这个时间大大提前了,方式也简单直白了许多。 说起来,部族繁衍乃是头等大事,乌玖不由开始反思,自己原先为何那般不着急,回忆了半晌,乌玖倒是大致理清了缘由,他转向戎骁,疑声道:“指婚跟结契的时间,没有定例吗?我记得在原本的犬裔部落,是试炼之后才开始指婚,本以为这便是约定俗成的旧例,而如今旱季未过,我只道时候未到故而才没想到这一层。” 戎骁附身吻了吻乌玖的唇角,随后才道:“指婚与结契,本就没有定例,各部都有自己的时间,你便按照现下情状,顺势而为即可。” “不过,灰羽只有这么多,即便给出的条件再苛刻,族内怕是也有数个合适的对象,你想要如何进行安排呢?”乌玖有些头疼的道。 “军中自然是按功勋值先后来安排,生产区,便按照个人效率跟表现选择吧,不过,羽族慕强,强健的高魂阶兽人更受欢迎,普通的没有魂力的兽人,怕是没什么竞争力。”这个问题戎骁显然已经提前想到,乌玖刚刚发问,便直接给出了答案。 “难怪我今日去营中,那些兵将都如此羞赧,便是那向来自持的戎丰都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原来都是心系终身大事啊。”乌玖想起白日里所见的一切,不由笑得开怀。 戎骁见他展露笑颜,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细细讨论了一下军营中跟生产区可以指婚的人选,乌玖又将一众灰羽的要求看了一遍,脑中给各色人等排了次序,随后才道:“如今我们选好了人,过几日便让灰羽同他们相看一次,若是看对了眼,便择日指婚,若是两厢情愿,便尽快让他们结契,届时我们跟这群新人的结契礼放到一天,弄个集体结契礼,既郑重,也能让大家都热闹一番,你看可好。” 听着乌玖欢欢喜喜的商定着两人的未来,戎骁哪有不应承的,自然是连连点头,两人谈妥了这件事,戎骁这才道:“你来寻我,应是还有其他正事吧,且说来我听。” 乌玖闻声,这才回忆起自己寻找戎骁的初衷来,赶忙将啮狡发回的讯息跟自己的推测同戎骁分说了一番。 跟戎骁说完一切后,乌玖莫名的宁定了下来,他抬眼看着戎骁刚毅的下颚不由心下恍然,原来,他早已将戎骁当做自己最大的仰仗与依靠了。虽然此刻局势不明,虽然现下还没有万全的破局之法,但有戎骁在他身旁,他便心中无惧。 戎骁听乌玖说起正事,神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他看向乌玖道:“你说的这些时调理分明,想必心中已经有所筹划了吧。” “没错,”乌玖点头道:“我这边的确有了几条应对的策略。” “需要我如何配合,只管说便是了,”戎骁果然是最了解乌玖的,听他将话说完,立刻便给出了回应。 “此番局面,我以往根本未曾料到,就怕情势急转直下,最后须得兴兵对抗了。”得了戎骁的保证,乌玖仍是忧虑的道。 “便是出兵,我们也未见得会落下风,”眼见乌玖面露忧色,戎骁不由伸出手,将他紧锁的眉峰慢慢抚平,他郑重的做出了保证,言语间透出强大的自信,想来,每一句都不是妄言。 这下,乌玖是真的完全安下了心来。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永泰部族,开始被一股莫名的激越情绪包围着,在乌玖跟戎骁商定完全部细则后,指婚这件大事,终于被正是提到了台面上,乌玖对一众兽人一视同仁,只要表现足够优秀,就能够进入备选序列,跟合心意的羽族相看,若是双方情投意合,更是可以跟族长、巫祝大人一起完成结契礼,这是何等荣耀的一件事,一时间,部族内适龄的兽人们,全都爆发出了最大的工作热情跟积极性。 而在这股热潮之下,由巫祝大人制定的一系列额外的规范跟守则,便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例如每日净身洁面,定气顺发剃须,不饮不洁净的水源,不吃来历不明的食材,每三日进行一次体格检查等等,这一套个人卫生规程,先是在永泰部族内推行开来,很快,便传导到了部族外,而当那些在部族外打工的编外人员们也开始流行这一套规则时,平原一地,其他大小部族,竟然也陆续开始施行这样的归程,在外人看来,倒是一道奇观了。 说起来,这一套简单的防疫规程,是乌玖提前跟平原一地大小部族通过气后,才被部族的首领们强硬的推行下去的,面对诸人的疑惑,乌玖根本不必细说自己对喵族行事的推测,只需将后者口中的预言,以及鼹溪一路寻来的黑色花放到诸人面前,那一众人精,便已经明白了大概。 众人除了痛骂喵氏不是东西外,全都乖乖的按照乌玖所说,一丝不苟的将这套流程推行了下去,在这套严密的防范系统之下,可能的危险被降到了最低。 随着旱季过半,周边越发炎热,一些较为偏远的小部族内,终是零星的出现了几个中招的族人,而有了乌玖的提点,这些人被先行隔离开,有效的防止了疫病的进一步蔓延,而当碧钰终于研制出了有效的防疫药物,病人们开始陆续痊愈,最后这点隐患,也随之解除了。 就这样,在一众人众志成城的努力下,一场本应席卷各部的大型疫灾,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扼杀在初始阶段。 而就在各部合力暗中抗灾的时候,整个永泰部族的发展方向也开始默默转向,原本用作荒原开发的财货被乌玖截留下来,开始大量买进各类物资,各个工厂开始加足马力,更加疯狂的运转起来,粮食被做成效期极长的行军干粮,矿石、魂晶跟兽骨,被逐一打磨成各类铠甲军械,兵士们训练的内容开始偏向实战,部族内也开始逐渐强化管制,保证随时可以进入应急状态,乌玖开始一步一步将整个部族调整到应战模式,务求在在大规模的战斗来临前,能做出最快最有效的应对! 而就在乌玖跟戎骁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时,一条有关中都的讯息,借着新来交易的行商之口,传到了乌玖耳中。 啮狡所探查到的流言终于应验了,蛰伏许久的皇夫玄重,终于在此刻将自己的决定昭告天下,其子玄明,将同三郡郡君结契! 乌玖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试戴行商送来的用来搭配羽披的饰品,那嘴甜的行商一边不间断的递上给色精美绝伦的配饰,一边啧啧赞叹道“巫祝大人真是会选时间,您跟贵部族长大人的结契礼竟跟中都圣皇长子的结契礼排在了同一天,当真是天大的缘分啊。” ” 乌玖闻声,神情一顿,随后,面上露出了得体的微笑,意味深长的道:“是啊,这真是难得的缘分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135 乌玖跟戎骁的执行力都很强, 但凡被列入计划内的事情,一般很快便会有结果。 阖部的适龄兽人精锐们很快被筛选了出来,其中有意婚配的人数多的超乎想象。 数倍于灰羽的兽族候选人让一众灰羽的可选择范围极大, 而在轰轰烈烈的相看结束之后, 几十对情投意合的“新人”最终新鲜出炉。 除了极少数条件过于苛刻的灰羽外, 大多数灰羽都顺利找到了合心的另一半。 新人们的名单很快被整合汇总送到了乌玖案头, 让乌玖吃惊的是, 除了厂区内的灰羽外, 原本跟随他们从牧云一路迁徙过来的犬戎部羽族们也加入了这场相看遴选。不仅仅是阿记这样的成年羽族, 甚至连刚刚化形不久的八小只也赫然在列! 而匹配完的结果也让人啼笑皆非, 乌玖的目光停在阿记跟鬣秃这两个名字上,委实想不起来,这二个人究竟是何时联系上的。 在乌玖的印象中,温婉秀致的阿记身为部族内的炊事房总管, 身边的追求者多不胜数, 光是年轻力壮魂力出众的军中将官便有三五个, 这也让乌玖根本无法理解,对方为何抛弃一众青年才俊的求爱,转而选择那外形凶恶年岁又大的躐秃。 这美男配“野兽”的组合, 委实太过古怪了!支着下巴看着手中的名单,乌玖正暗自推测着这诡异组合看对眼的无数种可能,一抬眼, 正看到阿记端着食盒推门进来, 抬眼看到乌玖, 阿记展颜一笑。 乌玖看着眼前年纪稍长的俊秀青年,便见他神色泰然,举止从容,端的是一派大家气度,在他身上,已然看不出丝毫过往的影子,那卑微青涩又怯懦的阿记已经消失了。 回想阿记这一年里的成长,乌玖也是颇为感慨。 说起来,阿记的改变,也有乌玖的一份功劳,自从阿记成为永泰部族的一员以来,乌玖便对他委以重任,不但让他着力研发自己最为擅长的食材,而且还屡次提拔,一路让他成为了炊事房说一不二的大总管,而这样的提拔与锻炼,也终于让阿记褪去了过往的胆怯卑微,变成了现下的疏朗模样。 可变得如此之好的阿记,怎么在选人方面如此轻率呢,一想到他跟獵秃的组合,乌玖便是一阵困惑。 阿记并不知道垂眸沉思的巫祝大人其实正暗自为他的人生选择困惑着,此刻的他正小心的将食盒中温热的饭食一一摆到面前的桌案上,神情一派认真。 乌玖看了他几眼,终是忍不住率先起了话头:“今日怎的是你来送饭?难道是新去的学徒躲懒?”毕竟,身为炊事房主管,阿记身边有许多可用之人,这一类小事早不用他亲力亲为了。 “并不是学徒躲懒,新人们都很勤勉,学的也很快,”眼见乌玖误会了,阿记连忙解释道,他颇不好意的搓了搓手,这才道:“这活计却是我主动请缨,为的却是能见大人一面,平日里,我总在灶前忙碌,从早到晚都脱不开身,也没法寻个合适的时间请见,是以才寻了这个法子。” “你寻我何事?”乌玖闻言,不由道。 “今日前来,却是为了跟巫祝大人辞行的,过几日,我同獵秃结契之后,便要同他一并去到咆哮部落了。”阿记一脸羞涩的道,见乌玖闻声默然不语,他连忙道:“炊事房的老学徒们已经完全上手,新人也能够独当一面了,接替我的管事者也已经选好,大人请放心,即便我不在此地,族内一应食品供应绝不会出错。” “你既然敢如此保证,我定然是信你的,“乌玖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选择獵秃,族内其他备选者,较他年轻,才貌俱佳,前途远大的兽人不知凡几,你我同出戎氏一部,又有一段师徒情谊,便是这话有些过界,我还是想问一句,这次,你可想好了?” 乌玖忘不了自己在白熠屋帐中所看到的阿记的过往,那身上时时有上,一言不合便被伴侣殴打的过往,虽然阿记的上一位伴侣已然在那场部落乱局中殒命,往事已然成烟,但乌玖生怕阿记一念之差,再次选错,毕竟,獵秃的过往他十分清楚,对方包裹在油滑外表下狠辣凶戾的本性,他更是清楚不过。 “大人这是何意,莫不是还要拆散我们不成?”不等阿记回话,屋外便传来獵秃颇为幽怨的声音。 两人顺着声音往屋外看去,却见那獵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在屋帐外站定,獵秃双目在乌玖和阿记之间来回扫视,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想必是刚刚将乌玖的“诋毁”都听在耳内了。 原本在屋外值守的阿容被他推到了一边,相比刚刚是想要将他拦下,不让他偷听,可惜未能成功,此刻,对上乌玖的目光,不由摇头苦笑。 乌玖看到獵秃倒是吃了一惊,直言道:“我记得昨日才向咆哮部落发了回程函,你便是当日出发,正常也得夜半才能回到部族呢,你怎么晌午就回来了,莫不是未听调令提前便出发了?”说到最后,乌玖的神情变的严厉起来,毕竟,因为儿女私情而忘了本职工作便是渎职,这是乌玖无法容忍的。 “哪里敢违抗大人的命令,我确是昨日才收到了大人的函件,随后便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工作已然提前交接好了,绝不会出差错的,”獵秃委屈极了,一听乌玖问询,便叫起了天屈,此刻的他早忘了往日的恭敬,站在屋外,一脸期期艾艾的道:“大人怎的就这般看不上我,我即便年龄大些,面容凶恶了些,好歹也是大人颇为信重的部族一员,还添为咆哮部落的重建总管,这段时日,攒下的资财也有数千之巨,便是相貌上跟阿记无法匹配,其他方面也足以补全了,那些个毛躁的小子,不过胜在比我年轻些,其他,哪个能同我相较。” 獵秃一番自我标榜不忘打击旁人的话,既是在向乌玖辩白,也是为了挽回阿记心底的印象分,生怕对方一时被乌玖带偏了思路,狠心舍了自己。 乌玖见他这般着紧倒是心下一宽,面上却依旧一派肃整的道:“你既然听到我俩刚才的谈话,应当也知道,阿记跟我在原先的部族有师徒之谊,我自然会格外看中他,以后,你若是对阿记不好,伤到了他,我可不答应。” 獵秃闻言恨不得指天发誓,义正严辞的道:“大人且放心,便是阿记跟大人没有这层关系,我定然不敢动他一根指头的,大人切莫看我面相粗丑便疑我行事凶恶,我那凶性只对外敌,对着自家伴侣,那绝对是温柔小意,爱护备至…… 獵秃还要絮絮叨叨的将自己的“真心”向乌玖叙说一番,一侧的阿记却是听不下去,就见他叉腰冲着门口的獵秃高生道:“还不快收声,怎能在巫祝大人面前胡言乱语,也不嫌丢人。” 阿记这幅在伴侣面前怒形于色的模样,以前是绝没有过的,乌玖看着,既觉惊奇,也终于放下心来。 至于屋外的獵秃,他哪里见过阿记这幅似喜似嗔模样,登时被晃花了眼,也忘了跟乌玖的眉眼官司,直勾勾的盯着阿记,一副看呆了的模样。 阿记深觉丢脸,再也呆不下去,匆匆跟乌玖告罪了一声,只说改日再来辞行,起身便要将獵秃拖走。 獵秃任凭对方拉着行动,面上一副有妻万事足的模样,谄媚的让人没眼看。 乌玖看着两人相偕离去不由摇头失笑,刚刚两人那一番应对,他也算看的分明,心底多少明白了阿记看中獵秃的原因。 獵秃这般知情识趣,甘愿做小幅低的态度,便是阿记倾心的原由,而这份放低姿态的用心也的确是那些年轻的兽人做不到的。 而自己委实不必太过担心,毕竟,阿记在这一年之中已然脱胎换骨,这一次,他应当不会再选错人了。 送走了阿记跟獵秃,乌玖继续看手中的名单,他的目光很快的略过一个个名字,他的记忆很好,不论是灰羽还是兽族精英,他都能将姓名跟本人对上号,这一对对新人大多是实力相当的结合,没有再出现像阿记跟獵秃那样让人吃惊的组合,乌玖不由安下心来,这份安心一直持续到名单末尾,八小只的缔契名单正列在哪里,乌玖的目光终是停在一个名字上,神情一顿。 戎丰结束了一天的营训从营地走了出来,他没有像一众兵卒那样奔向食堂,反倒是直直走向了部族外沿,那里是一众滞留部族的编外人员活动的区域,戎丰身高腿长,视野开阔,即便周围人潮如织,他还是很快从人群里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乌八刚登记完一批新来到部族的一批他族雇工,刚从矮桌前支身站起,准备活动一下发酸的手脚,忽觉脚下一轻,却是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戎丰越过人群,直接将乌八揽到了自己肩头,乌八本想推拒,想了想还是伸手小心的抱住了戎丰的脖颈,后者察觉了这微小的举动,面上闪过一丝笑意。 “今日可是诸事繁忙?”戎丰看着乌八刚刚被团团围住的模样,不由问道。 “还好,较前两日还要清闲一些,不过是新到的雇工人数多了一些,交代规矩多耗费了些时间。”乌八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语调宁定的回道。 “我见你片刻不得闲,应是又饿又渴了,现下便随我去饭堂吧。”戎丰抬头征求乌八的意愿。 “巫祝大人刚刚寻我呢。”乌八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道。 “那我送你去吧。”邀饭不成,戎丰多少有些失望,但还是想同乌八同行一程。 乌八点头同意,两人一边走一边叙话,情态间虽少了些亲昵,但却自有一番默契。片刻后,两人便到了位于部族中心处的乌玖屋棚前,乌八让戎丰先行离去,随后才抬步进到屋内。 “大人,您找我。”刚进到屋内,乌八便看到了伏在桌案前手执一页兽皮纸的乌玖,后者神情肃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乌八的问询,乌玖抬眼看过来,紧盯着乌八看了一会儿,许久才道:“你选了戎丰?” “是戎丰大人选了我。”乌八早知乌玖会有此一问,闻言,不疾不徐的道。 “你同意了?为何?”乌玖眉头微皱,他是真的十分疑惑。 “戎丰大人他是族长大人之下军中第一人,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播的大将,我为何要拒绝呢。”乌八神情认真,显然是真的这般想。 “你究竟是看中了他本人,还是他这军中大将的身份?我印象里,你二人往日里几乎从无交集,这般临时起意,若是往后后悔该如何?结契这般终身大事,你就不多考虑一二了?” 乌玖几乎是有些苦口婆心了,生怕对方做了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在他看来,乌八跟戎丰并不匹配,抛开对方身份这唯一的加分项,几乎没有其他能入他眼的优点,后者不但年纪大出乌八颇多,在以往的犬裔部族内,还有结契的伴侣,虽然后者在部族破灭后跟大多数羽族一样失去了踪迹,但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出现,届时,乌八又该如何自处? 这般半路夫妻,又没有多少感情基础,能有什么幸福可言,乌玖看着面前一副心意已决的乌八,便是一阵后悔,早知道,以往那些求到他身前的潜在追求者他就不该那么坚决的拒绝掉,便是其他有些不足,好歹年纪跟乌八相仿,总好过现在这个大出一轮的对象。 对于乌八,乌玖是真的十分重视的,不同于对阿记单纯的怜惜跟看重,乌八于他,那是长久的相依为命积累下来的情谊,一路看着乌八成长起来在乌玖心底早把把对方当作子侄一般看待,是以在婚姻大事上,便自带着一副长辈心态,如今看着这般糟心的婚配,心中便是一阵别扭。 乌玖面上真实的关心,乌八看在眼里,心中亦是一阵妥帖,略一沉吟,他终是向乌玖道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大人且宽心,我既然能答应戎丰,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必然不会后悔的,戎丰选择我时,便已然将前情跟我分说过一遍了,他原本的伴侣,乃是被巫祝白熠强行指婚,两人并无情谊,对方在部族破灭前逃离了部族,为他族勇士所救,后来戎丰一路找了过去想要将人带回,对方却抵死不从,只说对那救护他的勇者彼此互生情谊,戎丰无法,便同他说定了以后再无关系, 至于大人所说,究竟是看中了他本人还是他的尊位,我亦不知,大概正是因为他身居高位受人信重,所以才能让我高看一眼吧,说起来,也正是因为他如此位高权重,我才能真的相信他是看中了我本人,” 抬眼看向乌玖,乌八直言道:“我知往日里有许多人对我有意,甚至请托到了大人面前,但大人倒是说说看,这些人里,何人是看中了我本人,何人又是看中我的身份呢,若是没有巫祝大人青眼,我也不过是一个体质孱弱,身有残疾的普通灰羽而已,即便略有长处,也当不得如此多人的喜爱。” 乌玖听到这里,便忍不住要出生反驳,乌八却是抬手止住了乌玖的出言,继续道:“我不想去分辨这繁乱的人心,索性便从中选了那最位高权重的,横竖他无需攀附与我,多少看中我本人多一些的,大人不是总说,门当户对,方才两相得益吗? “门当户对可不是用在这里的。”终于打断了乌八的自说自话,乌玖没好气的道,但口吻终于不似最初那般痛心疾首了。 乌八跪伏在乌玖深浅,认真的保证道:“大人且放心,我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的,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往日,由大人护我,以后,我会保护好自己。”他眼神坚定,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这是第一次,他没有遵循乌玖的意愿,所做出的决定。 戎骁进到屋内后,立刻便感受到了屋内沉凝的气氛,他朝正准备离去的乌八点头致意,随即大步朝乌玖走去。 “可是天气太热没有食欲,”看着满桌几忽没有动筷的食物,戎骁温声道,他没有去问刚刚爱侣跟乌八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伸手轻轻拂过乌玖的发顶,无声安抚后者的情绪。 “应是太热了,吃不了几口便饱了,”乌玖顺着戎骁的话头道,他反身抱住戎骁的腰,闲适的闭上眼,感受着从头顶拂过背脊的宽厚大手,一时间,心态平和了许多,他的旧识全都成熟了,长大了,这本就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他们都作出了贴合本心的选择,而他委实不该太过忧心。 送到巫祝案头的名单很快批复,指婚以张贴公式的形式进行,即将结契的新人都是一派喜气洋洋,兽人跟羽族们纷纷动手,将整个部族装点一新,所有人都热切的期盼着乌玖选定的那个日子尽快到来,让他们能够亲身见证这场隆重热闹的结契仪式。 第一百三十六章 136 从指婚结束一直到结契仪式开始的那一天, 乌玖都被一种奇特的穿越感所包围,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在另一个荒芜原始的位面,一本正经的筹划着自己的“婚礼”! 兽族的结契仪式, 古老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庄重感, 同一名羽族缘定三生的兽族勇者,不但要奉上贵重的结契礼, 还要建造两人的爱巢。 因为指婚跟结契的时间太过临近,部族内的兽人们全都动员了起来,协助那些即将迈入人生另一个阶段的兽族精锐修建房屋, 一座座造型各异的屋棚被建造在了乌玖单独划出的共居区,等待礼成, 这一批新人将正式告别“集体宿舍”进入各自的小家, 开始新的生活。 乌玖相信,这些人的榜样作用,足以鼓励无数后来者,为了成家立业的原始诉求,积极的为部族的发展奉献力量。 当然, 乌玖自己跟戎骁两人的居所也被一并翻修了一番,两个本已打通的木屋完全并成了一幢, 乌玖重新布置了一番,隔出了书房, 会客室跟主卧, 他跟戎骁两人的私人物品被放置在了一起, 在以后的生活里,他们亦将不分彼此。 除了这些前期的准备,部族内的装点也是必不可少的。 乌玖自觉带入前世的婚庆,既想要红色的喜庆,也想要白色的纯洁寓意,戎骁很好的领会了精神,在结契当日,整个部族,变成了花的海洋。 旱季的溪源,最不缺的就是成片的鲜花,以红为主色调的各类花束被扎成了花冠花球,花冠由观礼的人佩戴,花球被悬挂在高出的房梁屋檐上,多余的花瓣被族人们装点在一众新人所行的路面上,一条鲜花铺就的路,当真是步步生花,馨香满怀。 参与结契的兽族精英穿着统一的白色劲装,羽族们则皆是灰色的纹绣纱衣,两套统一的礼服全都由永泰的制衣工厂荣誉出品,虽然这些制式纱衣不及乌玖的华贵与用心,但统一穿着的一众羽族们,一样是摇曳生姿,夺人眼球。 乌玖从清晨便开始紧张的等待,身为一族的巫祝,他不但是新人中的一员,同样有将身边的羽族交给兽族精英的职责,好在,周遭或惊慌或喜悦的窃窃私语,多少冲淡了这份紧张感,乌玖时刻牢记着自己巫祝的身份,作为这场集体结契仪式的发起人跟主持者,他应当将安定平和的心态传递给所有人。 随着约定的时辰临近,一众灰羽栖身的屋棚外变的喧闹起来,乌篷外紧闭的大门被一众兽人合力推开了,在哄笑声中,兽族精英们按照次序列成了一对,向着站在门口的乌玖点头致意,乌玖微笑着将一对对新人的手安放在一起,看着他们手握艳丽的红色花束,走过用花瓣铺就的馨香小径,一路向部族中心处的圣木进发,他们将共同去到部族内的圣木之下,在上神的见证下,缔结永恒的誓言。 一边引导着人群一边小声的送上祝福,直到将最后一名羞涩的灰羽交给他未来的伴侣,乌玖终于在人群最后看到了戎骁。 身穿一袭白衣的戎骁长身玉立,他黑色的长发被仔细的梳拢到脑后,用乌玖所赠的那根玉簪收束成一个干练的发髻,除了一身有暗纹点缀的白色劲装,他身上再无缀饰,但就是这样简单的跟旁人一般无二的装束,乌玖依旧觉得他夺目无比。 戎骁看着一身盛装的乌玖不由展颜粲然一笑,他向他伸出手,递上手中的红色花束,无声的发出邀请,乌玖接过花束,紧紧握住戎骁的手,两人两手交握,跟随在一众新人后面,共同走过这段通往圣木的道路。 远远的,乌玖看到了圣木高耸的顶冠,就在永泰部族日益长大的时候,这颗原本只有枝插的圣木也已经初具规模,在黑色空间内备受滋养的圣木枝杈如今来到全新的土壤上,依旧生长的无声而迅速。 在冬季来临前,这颗圣木能够孕育出新的羽族后裔吗?在圣木下站定,乌玖不由思索着,希望可以吧,愿它不断成长,顺利孕育,为永泰部族带来更多新鲜的血液,不论它们是何种羽色,不论它们的魄晶是否完整,不论他们的容貌跟天赋是否有差异,他们将得到一视同仁的呵护与对待,他必将打破那禁锢在整片大陆所有羽族的等阶魔咒,替所有羽族争取一个更为平等的生存环境! 当所有新人都在圣木下列队站好,乌玖跟戎骁排众而出,他的视线扫过每一名喜气洋洋的新人,看着众人面上抑制不住的笑靥,他不由跟着露出微笑来,他张口念出那自上神时期便一直流传下来的祝福祭文,每念过一段,一众新人无不高声唱诺,以为应和,一段祭文念毕,观礼的族人们高声起哄,登时将这欢乐的仪式推向了高-潮。 乌玖跟戎骁双手交叠,共同接受着来自所有族人的恭贺,看着那布满整片地域的浩荡人潮,乌玖既欣慰又感慨。 从牧云到边郡再一路来到这溪源一隅,他们从不足百人的残部,一步步吞并兼容,方才发展到如今规模,此刻,这原本的小部族已然成长了太多。 他这只曾经的边郡雏鸟,在此刻,也终于羽翼丰满,可以在长空肆意翱翔! ——————————————————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定数,乌玖所选的结契日期,竟跟皇夫替自己长子选定的良辰吉日同在一天。 就在永泰部族沉浸在结契礼的一派欢愉中时,中都皇城,同样是一派欢庆。这是一次难得的官-民同乐 矇昧的普通兽人并不知道,这场结契礼中蕴含的深意,只是单纯为皇室勋贵制造的这一场热闹而欢喜,朝堂上玄氏一脉的拥护者们面上的喜悦则要真实直白的多,毕竟,不同于那些傻乐的愚民,这场盛世事关他们的切身利益,随着玄氏的崛起,他们在这片大陆上的权柄,也将更进一步,这群人几乎是热切的投入到了这场喧闹的典礼中,至于勋贵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反对者,早在三名郡君被强留在中都时,他们便已失去了说话的权利。 这场由玄氏一里主导的结契礼,已然成了定局。 墨裔坐在空寂的殿宇内,沉静的看着眼前装满琳琅饰品的匣盒,精心制作的纱衣安放在匣盒一侧,这,便是他今日面见众人时应当穿着的装扮。 几名羽族仆役小心翼翼的站在屋外,不住的向屋内探看,墨羽特殊的身份以及玄重格外叮嘱过的小心服侍,让他们在此刻颇有些束手束脚,明知道屋内的墨羽不会听话的将这一身装扮穿在身上,但是,皇夫的严令,又让他们不敢用强。 负责此事的总管前来探看了好几遍,急的冷汗直流,只恨这墨羽身份着实特殊,若是像另外两名郡君备选那样任凭他们摆布,又何须耽误这些个功夫。 但即便心中含恨,那管事依旧不敢冲着墨羿恶言相向,贴在门边,陪着笑脸小意道:“大人,良辰便快到了,行令官已经催过了好几轮,再不准备起来,可真要耽搁了时辰了,皇夫大人看中您,让我等小心侍候,但若大人一味任性,误了皇夫大人的正事,怕是最后也要吃挂落,这又是何苦呢。” 管事绞尽脑汁的晓以大义,一番话毕,就听得屋内的墨羿轻笑出声,他听得这莫名的笑声,不由跟着心下一抖,只道对方又要弄什么花样,谁知,对方只是支身站起,面色如常的道:“你说的也对,让皇夫大人久等的确不好,我这便收拾起来,但有一样,我素来喜洁,不愿让旁人近身侍候,这纱衣坠饰我自行穿着便是了,你们不用从旁协助。” “大人能想明白,真是太好了,我这便让随侍都退开,不耽误大人梳妆,”那管事几乎要喜极而泣了,眼见墨羿松口,哪里还有不应的。 墨羿神色如常的看着那群碍眼的仆役从视线内消失,面上的雍容笑意也随之消失殆尽,他看着桌案上那精致的配饰跟华贵的纱衣,面上只剩嘲讽。 他是黑水郡的郡君,是未来的一郡统御者,现在,竟然有人要堂而皇之的决定他的归属,将他轻易许给旁人! 何等狂妄! 何等讽刺! 他跟那皇夫玄重同出黑水一脉,对方明知如此,依旧轻易的拿捏了他的终身大事,想来,自己的此番境遇,定然是经过那远在黑水郡府的墨羽郡君的首肯了。 墨羿几乎不必仔细思索,便能想出玄重究竟用了一套怎样的说辞,说服了那位短视的郡君。 玄氏跟墨羽同气连枝,只要合力行事,定能取彩羽代之,成为这片大陆的新主人,郡君甚至不用出面,只需牺牲一个小小的郡君备选就可以了,将他纳入到这个计划中来,由他一人代表墨氏一族的态度,而郡君要做的,便是从始至终保持沉默,静等一切尘埃落定,乍一听来,便是天落美玉般的好事,不废丝毫力气,不用做任何工作,多么合算的买卖! 墨羿甚至能够想象,自家郡君在听到这个讯息后的心动与惊喜,恐怕,在这结契礼的当天,他还在欣喜的等待着墨氏不战而胜的那一刻吧。 但,把一切交由旁人去做,静等着接收最后的果实,又是何等的天真愚蠢啊,就在墨氏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恐怕根本没有思考过,玄氏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将手中的权柄交给任何人!他们要做的,是统御这片大陆,让各色羽族全部匍匐在他们脚下!而若一切顺遂,今圣怕是最后一名源自羽族的君主了,从此之后,这片大陆的权利交接将瞬间颠覆,被羽族们统御了数百年的兽族们,将趁势崛起,四郡一都的格局是否还会存在,墨羿无从预知,但上等羽族这般尊崇的地位势必不复存在,届时,他们的命运怕是等同于一众劣等灰羽,存在的意义,只剩下替兽人繁衍生息了! 但即便看到了这样的结果,墨羿依旧束手无策,自他被墨羽视作弃子,困在这名为皇城的金色牢笼中时,他便再没了扭转颓势的能力,但,让他就这样如傀儡般由玄重随手拨弄,他又如何甘心,他可是自小以未来郡君的标准来培养的,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承受这样的侮辱,没有人有权决定他的归属,即便是圣皇与皇夫也不能! 墨羿默默的将这套华丽的衣衫披到自己身上,精致的配饰全都被他小心的穿戴起来,唯有一根细而薄的发簪,被他收在了手心没入了袖中。 片刻后,管事跟一种仆役小心的进到屋内,管事看着打扮停当的墨羿又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匣盒,不疑有他,为了不再耽误时间,他指挥着一众健仆们,将打扮停当的墨羿迅速的引入轿中,随着墨羿的身影消失在轿厢内,轿夫立刻起轿,抬着墨羿去往今日结契仪式的会场——中都主圣木! 墨羿坐在轿中,掌心内的发簪缓缓扎进手腕处的经脉,随着鲜血汩汩的流出,墨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压抑着自己吃痛的-呻-吟。 玄重跟彩夙共同出现在主圣木之下,看着自己英姿勃发的儿子,很快,当载着三郡备选郡君的轿子来到这里,他们一直以来的夙愿便能够达成,他们的长子玄明,便可名正言顺的接管三郡,最终,登上那无比荣耀的王座! 最先出现的是载着牧云、岩扬两地郡君备选的轿厢,随着轿夫们的出现,刚刚还兴奋的笑声交谈着的参会勋贵们,全都下意识的收住了话音,那年轻些的兽族勇士伸长了脖子,看着那密不透风的轿厢,想要一睹两郡贵羽的芳姿,早早等在圣木下的圣皇之子玄明,更是一脸的热切。 在众人的催促下,玄明得意的越众而出,去到轿厢前,想将两名羞涩的伴侣请出来,刚一拉开厚重的幕帘,玄明只觉的眼前一花,随后,一紫一红两只飞鸟,从那轿厢之中,振翅而出,再看那轿内,纱衣跟坠饰散落了一地,那两名沉寂了许久的郡君备选,竟是要在此刻,誓死一搏,只求脱离这致命的牢笼! 人群骚乱起来,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空中那两只倔强的飞鸟,还是玄重最先反映了过来,就见他一把抢过身边兵卒的巨弓,拉满弓弦,直直射向那两只飞鸟。 携带者强劲魂力的箭羽刺破了魄力汇聚成的单薄的护身屏障,直接穿过了两只飞鸟的翅膀,那刚刚跃起不过片刻的飞鸟,吃痛的从空中坠落,化作人形时已然去了半条命,不能速死的他们,在圣木之下,发出尖利的悲鸣,那刺耳的鸣叫声,让一众宾客吓得惊声后退。 恰在此时,载着墨羿的最后一顶轿子急急的从远处行来,那焦急的轿夫似是知道耽搁了时辰,不管不顾的冲进了人群里,轿厢跟人群冲撞了起来,本就不稳的轿子开始左右摇晃,鲜红的血液从轿厢的缝隙中一点点的渗了出来,那坐在轿厢内的墨羽就这样从轿子中落了出来,他已然死去多时! 浑身是血的尸体猛地撞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配着两名上阶羽族泣血的悲鸣声,让这喜庆的场面顿时变得可怖起来,羽族可杀不可侮,他们用这悲壮而惨烈的抗争,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在这场变故中,这三个曾经意气风发昂立高枝的矜贵羽族,被折断了高飞的翅膀,最终折翼于笼中,身死于地面。 远在皇储殿的彩琰没有听到从圣木那边传来的惊呼跟悲鸣,他生来五感极弱,况且,他所居住的殿宇距离那圣木也委实有些遥远了。 此刻,他正专心致志的用手在地面上涂画着什么,他的指尖被锐器刺破,鲜血成为了他着色的染料,很快,一个由鲜血绘成的古拙符文出现在地面上,彩琰神情严肃的进入那符文之中,握紧手中那枚得自墨羿的上古神符,开始默默蓄力。 即便过了多日,彩琰依旧记得墨羿在离去前告诉他的话,他是皇储,是神力的拥有者,这神门碎片跟他的神力是有共鸣的,只要他能使出神力,定然能催发出手中碎片的能量。 催动着自己的魄晶,彩琰努力的释放自己的力量,终于,手中的神门碎片有了反应,脚下用鲜血绘制的圆形的符文也泛起点点亮光,最终两股力量汇聚到了一起,一闪只能容纳一人穿过的金色大门,出现在了彩琰面前。 而拼劲全力让催动魄晶的彩琰,此刻已经是面色惨白,神情萎顿,大口的呼吸着,孱弱的体质让彩琰眼前发黑,豆大的汗滴从他额间滴落,但他的眼底却满是兴奋,终于,他凭借自己的力量,做成了一件大事!现在,只需要穿过这扇大门,到那头去寻找上神,由上神出手,他定能夺回属于他的权柄! 到时,墨羿,紫荆跟冉燃他的挚友跟他的玩伴们,定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被这美好的预期唤起了全部的力量,彩琰一步步走近那扇金色的大门,随着他的身体整个没入门中,那巴掌大小的神符碎片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砰的碎裂成无数齑粉同那由鲜血化成的符文一起,消散在这阔大的殿宇之中。 第一百三十七章 137 彩琰吃力的支身坐起来,只觉得全身各处都在隐隐作痛, 贴身的袍服如同被水洗过, 粘腻的汗渍让他周身不适, 他应是在刚进入神门后便脱力昏厥了,不知过了多久才从昏迷中醒来。 抬头四顾, 彩琰不知自己正身处何地, 四周昏暗一片,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氤氲烟气让周遭的一切更加模糊不清,彩琰摸到身下平整的地面,用石板铺就的地面泛起丝丝凉意让他昏沉的神志变的愈发清醒。 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彩琰摸索着开始寻路, 待眼睛逐渐熟悉了周围的黑暗,彩琰终于看清了周遭的环境,自己正身处一条狭长的完全全由石板铺就的甬道之内, 这甬道两端黝黑, 不知将要通向哪里,除了脚下的路面尚算平整, 身侧的两面岩壁全都凹凸不平,刻画着某些抽象的符文图样。 彩琰摸索着石壁上的花纹,很快眼前一亮,他记得从皇储殿的记书中看到过有关这长廊的记录, 这名为无尽回廊的狭长甬道, 正是通往上神殿宇的通路, 墨裔给他的神门碎片果然有用! 彩琰双手并用一路摸索过去, 很快,两段岩壁上绘画的内容便大致心中有数了,他吃力的将一块块绘制这各异图样的石板从岩壁间拿下,放到恰当的位置,他的速度甚至比上次闯关的乌玖还要快上几分,只因,有关羽族的这段历史,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自小学习的内容,在苍白无趣的童年期,不住的在心底循环加深。 当最后一块儿石板严丝合缝的被嵌入岩壁间,整片烟气弥漫的甬道骤然大亮,黝黑的道路尽头,一道金色的门出现在彩琰面前。 即便彩琰已经耗费了诸多体力,累的手指都抬不起,但兴奋跟激动的情绪还是刺激着他的神经,驱使着他一步步向那最后的殿宇走去。 北溪源,喵氏部族内 就在中都跟南溪的永泰部落都在热闹的进行结契礼的同一时间,喵夷明也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多年的绸缪便只等这一刻,眼看自己的野望便要最终达成,即便自矜如喵总师,也忍不住心中激动。 镶嵌满圣木核心的巨大神门被从后堂推出,放置在了部族中央的空地上,喵夷明站在人前,周身跟脚下画满了奇诡的符文,在他身后,是泾渭分明的三波人马, 由喵氏一族的狂信徒组成的魂勇者大军,人数最多,占据最中心的位置,看上去威风凛凛不可小觑, 由玉羽带领的一群各族首领化成的群兽傀儡兵,虽数量稍逊,但同样爆发出可怖的魂能威压,这群失去了自我的猛兽猛禽全都被套上了沉重的精神枷锁,顺服的环绕在玉羽身侧,除非身死否则今生无法解脱。 而除了这两支人数众多的人马,队伍中,还有一人,独自成队,他虽然只有一个人,但环绕在周身的深不可测的魂能让他的气势不输给身侧的一众人马,他的神情冷淡,丝毫不像周遭众人那般狂热振奋,他甚至没有向台前的喵总师投去太多关注,他的目光定在怀中那名昏睡不醒的秀美青年身上,那青年身着一件洁白的衣袍,看上去清瘦而虚弱。男子的目光时刻不离他,仿佛周边只有他一人是值得他关注在意的,其他都无法进入他的视线。 喵夷明紧盯着面前的巨大石板,双目圆睁大喝一声,周身磅礴的魂力倾泻而出,经过周身的符文汇集跟脚下符文的转化,跟巨石上那无数颗核心形成了诡异的共鸣,核心顺次大亮,让那原本灰暗的石板笼罩在一层诡秘的神光之中。 很快,那厚重的巨石开始发生变化,笼罩在神光中的它,褪去了暗淡的深灰色外壳,其内炫目的金色光晕喷薄而出,椭圆形的圣木核心在喵总师的驱动下开始飞速的旋转,其内蕴藏的跟主圣木那微薄的联系被一点点催发出来,如同一条条引线,让搜索者能够依次找到正确的路线。 嘭!能量耗尽的核心顺次炸裂,发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炸裂声,原本的巨石消失不见的,一扇硕大的金色大门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神门,终于开启了! 眼看一直以来的夙愿实现在望,喵夷明兴奋的高声狂呼。 他身后的狂信徒跟四周观礼的部族成员们无不高声应和,有那笃信喵宗师的信徒更是激动的热泪盈眶,他所信仰之人果真是神的使者,否则,他如何能这般轻易的打开与神明沟通的渠道呢! 除了少数神志清明的局外人,在场的所有信徒无不陷入了无尽的狂热中。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也让未在现场的其他族人蠢蠢欲动,终于,急于去看热闹的人离开了各自的职守,这些不算紧要的岗位平日里无人来查岗,短暂的离开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在部族边沿,一个不起眼的屋棚内,一名被囚禁在此的白羽青年感受到了外面的骚-动,他是一只才化形不久的白羽,稍显稚嫩的面孔上尤带着几丝婴儿肥,他曾在犬裔部落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被作为未来的巫祝备选而着力培养,在部族倾覆之前,他都是懵懂而快乐的,直到无数族人在他面前悲惨的死去,才撕破了这个无忧的美梦,他开始被动的过起了四处漂泊的生活。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幸运的,比那些无辜殒命的族人要幸运,比那被劫掠到其他部族,被当作商品肆意买卖的羽族们要幸运,他的恩师白熠在昏迷的前一刻向救助他们的强人请托,那让他惧怕的恶汉信守了承诺,不但救走了恩师,也带走了他。 是师傅的存在,让他能够安然无恙的躲藏在他的羽翼下,一同接受那恶汉的庇护,一年的时间,为了治疗师傅的暗疾,他们穿过牧云,踏遍溪源,他开始一步步学习有关生存的一切知识,残酷恶劣的环境也让他逐渐成长了起来,此刻的他,早已不是原本族群内懵懂无知、乖巧怕事的小白羽了,长久的磨砺让他从那恶汉身上,继承到了一丝狠戾心性。 就在屋帐外的喵族人都在欢呼雀跃的时候,他正盯着屋内一壶残酒看的入神。 这壶酒是同昨日的水食一并送来的,被嗜酒的豹嚣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他们在此地的三餐水食全部由喵氏一族来供应,每日里的食物都很丰富,但酒水却是从未有过的,豹嚣嗜酒,曾屡次抱怨,但那送餐的族人却不松口,只言总师道吃酒误事,部族内一律禁酒,这样的说法,白羽一直记得,这也让昨日那一壶显得反常而诡异,但豹嚣却不管这些,口中只道那喵总师听够了他的抱怨是以才在临出发前格外破例。 但白羽看着那前来送餐的异常眼生的喵氏族人,却本能的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如今一夜过去,那还剩几滴酒液的酒壶逸出了一股奇特的香气,香味腻人,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白羽只觉得那气味莫名的熟悉,似乎深埋在某个他不愿想起的过往记忆中,很快,他回想起了这味道! 抬起头,白羽猛的看向那声源传来的地方,他觉得自己撞破了一个巨大的诡计,而那恶汉跟自己的师傅,此刻,正一步步踏入这险恶的陷阱里。 白羽收回目光,警惕的看着屋帐外,为了防止他逃走,两名喵氏族人一直看守在物帐外,而他多日低调乖觉的模样似乎让他们格外放心,他们的看管的十分放松,而当此刻,所有人都开始朝着喧闹的人群中聚集,这两个看管者终于也忍不住了。 其中更为跳脱的那一个,冲着他的同伴道,我二人且去看上一眼,速去速回,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可……”另一名同伴看着屋帐内的白羽,一脸犹豫。 “嗨,不过是一只小小白羽,没了那强横的魂勇者相护,怕是连门都不敢出,你担心个什么。”就听那喵氏族人十分不屑的道,后者不过略一迟疑,闻言,也被说服了,两人快步跑向那人群密集处,深恐去晚了错过了这一场热闹。 他们并不知道,随着他们的离去,一只白鸟从那白羽栖身的屋棚飞出,朝着那神门所在的方位振翅而去。 顺利开启神门的喵总师,一马当先的进入了那金色的大门,紧接着是那群狂信徒,玉氏领着他的猛兽大军成了第三梯队,因为有圣木核心的力量支撑,神门出现的时间被大大拉长了,这才让数量如此庞大的队伍顺利通过。 眼看自己的傀儡全都穿过了那金色大门,玉羽回头,冲着人群最后的豹嚣露出一抹诡秘的笑意来。 豹嚣只道他又要施展魅惑手段,根本不加理会。 玉羽讨了个没趣,眼底的郁怒一闪而上,他狠狠的瞪了豹嚣一眼,进入了神门。随着玉羽的进入,那维持神门的力量终于开始逐渐消散,原本阔大的大门开始一点点缩小。 行在最后的豹嚣看了看那越来越小的金色的大门,又看了看怀中依旧虚弱的白熠,最终眼神一定,踏入了那大门之中。 踏入门内并很快消失的豹嚣并没有听到身后传出的饱含提醒的刺耳鸣叫。 在一众喵氏族人的惊呼声中,一只白鸟越众而出,出现在了神门边沿,但他还是来晚了一步,他所要提醒的人,已经踏入了这陷阱之中。 扑扇着翅膀,白羽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而他很快感受到了来自四周的敌意,那两名负责看管他的喵氏族人先是大叫着朝他扑来,紧接着,一众反应过来的喵氏信徒也气势汹汹的朝他冲了过来,想要惩戒他这个破坏神圣仪式的捣乱者。 白鸟慌不择路,终于,他看到了身后那只剩拳头大小的金色大门,羽翼一展,白羽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扎入了那将要消失的金色漩涡之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138 率先进入神门之中的喵夷明只觉得周遭环境骤然一变, 原本尘土漫天, 气候干燥的北溪源消失不见, 眼前是一片植被茂盛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密林。 站在林间,喵夷明谨慎的看着四周, 刚刚为了打开神门, 他耗费了不少魂力, 他需要警惕来自周遭的可能的危险。 密林浓密的枝叉遮挡了视线, 喵夷明看不清那林间隐藏了什么,但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有某种凶兽在那密林中盘踞着。 眯着眼睛看这那风平浪静的密林, 喵夷明的神情越发肃厉, 他慢慢伏低身形,露出锋利的兽齿, 那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了! 终于, 那藏身林间的猎手终于率先按耐不住, 她一展羽翼,猛的扑向自己的猎物, 喵夷明终于看清了他的对手, 一头面目可怖的鹰身女妖! 几乎是立刻从刚刚所立的位置跳开,喵夷明露出了锋利的爪尖,就在他准备跟眼前的女妖恶斗一番的时候,一根由魂力化成的长矛猛的射向那凶相毕露的妖物, 一下子便将那女妖定在了密林的枝干上, 喵夷明见状, 立刻心下一松,他的后援来了! 魂力高强的狂信徒依次出现在这片密林外,在喵夷明的授意下,密林被大力砍断,一条徒手劈就的道路出现在众人面前,周遭的视野变的清晰起来,那些藏身林间的鹰身女妖登时无所遁形。 在女妖濒死的惨叫声越来越密集时,喵夷明的弑神大军已然集结完毕,当豹嚣带着白熠进入密林时,周围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的惨景,数量众多的鹰身女妖跟悍不畏死的狂信徒们斗在了一处,尸块儿跟残躯散落一地,有人点起了火把,浓浓的黑烟挤掉了有限的空气,被浓烟充斥的四野让人几欲窒息。 豹嚣抱着怀中的白熠从这乱战之中穿行而过,有那不长眼的凑到他身边抑或挡住去路的,不分敌友,全部被他的魂力弹开。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治好白熠,并不是要做喵夷明的打手。 而这道关卡也的确不需要他多做什么,准备充足的喵夷明,不但人数占优而且实力更强,妖女们节节败退,很快,这小小的迷雾森林,就再也困不住喵夷明一行了。 用强硬的手段度过了第一关,其后的两道关卡同样难不住筹谋已久的喵总师,终于,连闯三关的他,带着他的信徒大军,来到了上神的殿宇前! 只要进入正殿之后的英灵殿,打碎那留存上神残念的雕像,挖出神明种,他就可以取上神而代之,让喵氏一族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 眼看胜利已然近在眼前,喵夷明毫不迟疑的向那英灵殿走去。 可他刚迈出几步,随后便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一个男人挡在了他面前,让他不敢再向前一步! 男人身形伟壮,神色淡漠,让人一见,便有一股顶礼膜拜的冲动,仿若一件有了灵性的神像,而他的实力同样深不可测,磅礴的魂能如深渊如瀚海,瞬间汹涌的漫过整片空间,将所有人囊获其中,这男人正是上神的护从麒麟兽!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只他一人,便如同一面高墙,让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侵入者们,望而生畏。一时间,刚刚还因为一时的胜利陷入狂热中的护从们为之一静。 ———————————————————————— 早早进入英灵殿的彩琰并不知道殿外即将发生的一切,此刻,他正怀着崇敬的心情一步步走到殿宇深处,每走近一步,弥漫在整个空间里的,让他熟悉的,同他的魄力一脉相承的神能,便让他的心更加安定一分,对于此行能够达成目的信心也随之不断增强。 终于,那闪着金光的上神雕塑出现在他眼前,巧夺天工的雕刻,让那塑像栩栩如生,仿若真人。 似乎感受到了同彩琰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那原本双眸紧闭的神像缓缓的睁开的双眼。 “上神!”彩琰几乎是立刻跪伏在神像面前。 “你的气息很熟悉,面目却陌生的很,你是何人?寻我和事?”神像中的神明审视了彩琰片刻,随后才道。 若是乌玖在此,怕是会惊愕的发现,此是的神明周身的光晕,较他见时黯淡了许多,神情也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颓败萎靡,仿佛周身的力量,在一天天的消散着,刚刚彩琰感受到的,一脉相承的神能,并不是上神有意散在四周的,而是他的神躯已然难以收敛体内所剩不多的力量了! 但此刻的彩琰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几乎是听到上神问话后,便倒豆子般的道:“我是皇储彩琰,是荒川泽的继任者,但现在,圣皇彩夙倒行逆施,妄图让其子玄明取我代之,又有那玄氏一脉的皇夫玄重,从旁协助,我孤立无援,又体质羸弱,无力与之相抗,请上神助我一臂之力,护我彩羽一脉的国袏不会因此断绝!” 彩琰说的义正严辞,他自觉理由充分,眼前的神明听过前因后果,势必会相助于他的。 他想的无限美好,但头顶传来的一阵低笑,却让他的信心动摇了。 彩琰愕然的抬起头来,不明白自己刚刚那一番诉说,有哪里值得上神发笑。却听眼前的神祇凝声道:“你跟那圣皇一般,都是那么喜欢自说自话,你可知他前些日子也进到了这英灵殿中,哭着求我让圣木重获新生,让彩羽像往日那般第次降生,他的说法倒是跟你十分类似,只说皇裔无着,朝臣在庭前质疑他的权威,耆老准备谋夺他的尊位,而你,就是这般降生的,是他向我强求来的!” 彩琰绝料不到圣皇跟上神之间还有这样一番过往,闻言不由呆立当场。 定定的看着一脸震惊的彩琰,上神摇头叹息道:“如今看来,你二人都不满意这个结果啊。” “上神,我同那优柔寡断的圣皇不同,请相信我,只要您能够祝我夺回权柄,我定然不会像圣皇那般倒行逆施,我会做一个好圣皇!”听到上神的话,彩琰几乎是立刻出言保证道。 “那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做一个好圣皇?”上神支着下巴,曼声问道。 “我……”彩琰想要回答,却一时语塞,他在深宫中呆的太久了,对外界有限的了解还是源自几位玩伴的口述,他虽然那自小被当作储君看待,但因为体弱多病体质孱弱,耆老跟勋贵们从没有把他当作真正的国主来培养,他有着跟身份匹配的傲气,却不曾拥有支撑这傲气的能力跟气量! 上神看着陷入惶恐之中的彩琰,神情哀伤而慈悲终是缓声道:“看来你也察觉了问题所在,现在的圣皇固然如你指责的那般,优柔而少决断,但你同样孱弱而无担当,你们都不是合格的继任者,不过是因为彩羽的身份,而被推倒了如今这个位置而已。我一时心软,答应了彩夙的请求,但他并没有让一切重归正轨,而你,同样不能,力量只会让你迷失,依靠他人得到的权柄,又何尝牢固呢。” 上神的话直白而尖锐,如同一盆冷水,将彩琰整个浇醒。上神说的没错,他的确不是个合适的继承人,就在彩琰陷入无尽的羞愧失望中时。 却听的身前的上神轻声叹息道:“何况,我即便想要帮助你,也只是有心无力,我的身体,已经难以为继了,仅剩的神能,也不过是维持神种不灭而已。” “怎会!?”彩琰这才听出上身口吻中的衰弱,不由惊声反驳道,在他眼里,神明一直便是不破不灭的代名词,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神明,竟然也有颓败衰落的那一刻。 “为何不信?”神明露出一抹浅笑:“花会凋谢,火会熄灭,这世间怎么会存在永恒不灭的东西呢,何况,我只是神明留存世间的一抹神魂。 你从长廊上一路走来,看过了羽族的兴盛史,应该也知道,我作为这一界的守护者,已然在这把金色的椅子上枯坐了数百年,历代羽皇为了自己的权柄,一直在借助我的能力,他们畏惧荒原作乱的妖鬼,我便支撑起无形的结界,将那最为凶暴的妖鬼阻隔在四郡之外,他们害怕权柄被兽族人掠夺,我便从主圣木中分出四根主杈分列四郡,让更多的羽族来拱卫王权,但他们还不满足,为了牢牢掌握住权柄,同时换取更多的资财,他们将圣木一分份再分,让无数核心散落在整片大陆,可他们却不知道,每一个分支,都是对神力的一次削夺,或许前几任羽皇知道这些,但没有人在意,终于,当我的力量分散成无数碎块儿,主圣木再也无法孕育后代时,他们才终于着急了,可我的力量也被削弱了太多,即便勉强让你降生,也无力回天,不过数百年岁月,他们便放弃了自己的权柄,甘愿作为附庸,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兽族伴侣身上,你说,这是何等的可笑啊? 上神似乎真的觉得这十分可笑,一边说一边笑的开怀,但在一侧细听的彩琰,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却听那上神继续道:“原本,即使权柄被兽族收割,我亦然能坐在这神台上,给羽族留下些庇护,但不知是谁,适才耗尽了无数核心分支,让我凝练神力的力量都失去了,此刻,我的身形都无法再继续维持,怕是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完全消散了。” “怎么会这样!”彩琰早忘了自己此刻前来的目的,睁大眼睛看向上神,一脸不可置信的道。 上神没有理会他的惊呼,定定的看着他,凝声道:“你可知,若我就此消散,这片那大陆将会如何?”不等彩琰回应,上神便自顾自的道:“届时,我所支撑的笼罩全境的防护结界会骤然碎裂,荒原的妖鬼再无辖制,自主圣木开始,所有分出的枝杈会随同核心一并碎裂枯败,再无生机,至此,这位面上的羽族将会成为绝唱。” 听的上神不疾不徐的叙述,彩琰只觉心下一片冰冷,他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上神一直看着彩琰的神色变化,眼见他神情由震惊变作绝望,不由道:“原本,这一切将成为定局,我也不过是在静静的等待着消散,但你却来了,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怜,落下这冥冥中的定数。 “我?”彩琰指着自己,迷茫而无错。 没错,你我同气连枝,神能同出一脉,你是最合适的继任者,上神定定的看着彩琰,认真的道,我会在彻底消散前,将所有的力量收回,届时,即便我神形俱灭,神明种还能够为下一为继任者所用,而若不想整个羽族落入这般境地,你也只有接替我,接过这无上的责任!当然,这一切,需要你心甘情愿。 彩琰的心砰砰的跳动起来,他如何都没能想到,自己竟然要面对这样一个艰难的选择。 而那上神并没有给他更多思考时间,出言催促道:“我维持身形的能量在逐渐消散,你需要快些做出选择,一会儿我便会收回散落四野的神能,重新凝聚神种,若你愿意接替我,届时便接过那神明种,若是不愿,便就此去吧,好好的多活些时日,毕竟,这羽族一脉,至此,便将终结。” 彩琰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呼吸一窒。 就在彩琰因为上神的话而陷入艰难的抉择中时,喵夷明同样到了此行的关键时刻。 麒麟兽的突然出现,让一众狂信徒的战意消散,对峙让人心生犹疑,若是胆怯的情绪开始蔓延,这支队伍将不战自溃! 喵夷明一想到这种可能,便心下一沉,他用尖声爆喝打断了周遭的沉默:“快,冲过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信徒们终于找回了前进的勇气。 一直在一旁保存实力的玉羽终于也在此刻出手,在他的催动下,那些化作猛兽的兽人们悍不畏死的冲向了麒麟兽。 嗷!化作猛犬的戎术长啸一声,冲在了最前方,成为傀儡的他,早已忘了什么是害怕。 整个过程中,豹嚣都在冷眼旁观,在众人陷入混战纠缠住麒麟兽后,他的目光最先放到了麒麟兽身后的巨大殿宇上,那里便是英灵殿,能够治疗白熠的上神就在那里! 他正要绕过此处的战端,去到那英灵殿中,忽觉脑中一震剧痛,一个声音,代替了他的意识,让他在狂乱剧痛之下,竟然不敢违背。 豹嚣身形一偏,剧烈的头痛让他差点瘫坐在地,一抬眼,却见那玉羽正冲他诡笑。 “是你!你给我喝了什么!”豹嚣瞬间想到了昨日那一壶烈酒。 “不过是些能让你听话的东西而已。”玉羽见豹嚣中招,笑的异常开怀。 爆怒中的豹嚣怒吼着朝玉羽扑去,谁知,他刚刚跃起,随后便吃痛的落到了地上,一股可怖的痛感让他再也无法维持人形,化作黑豹的豹嚣发出了惊天怒吼,他原本清明的眼眸开始充血,前爪抓地,豹嚣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玉羽,但却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玉羽见豹嚣怒吼着朝他冲来,面上闪过一丝惊慌,直到对方化作野兽的形态,才重新露出了诡笑。哼声道:“总师费劲心里才做成了如今局面,怎能容你肆意妄为,既然你不听调遣,那我便略使手段,让你为我们所用吧。”言罢,他一指不远处的麒麟兽,高声命令道:“豹嚣,快去攻击那麒麟,把它撕成碎片!” 被叫到名字的黑豹仿佛被上好了发条的木偶,身体再不由他掌控,一瞬间,他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不甘,狂怒,直到麻木,最终,眼眸完全变红的豹嚣,丢下了身侧的白熠,扭头朝那陷入战端奔去,他伸出厉爪,悍不畏死的爪向了人群中的麒麟。 被一众狂信徒团团围住的麒麟兽一下子便发现了这个劲敌,猛地扭身,抵挡住了这次攻击,但,随着豹嚣这名高阶强者的加入,那麒麟兽的压力越发大了,终于,一时失神,被一名狂信徒刺伤了大臂,喵夷明见状不由发出振奋的狂呼,他高声催动着自己的兵甲,朝着眼前的劲敌不断释放攻击,只求将这拦路的猛兽一举消灭! 玉羽一直站在战团外安静的角落里小心的观战,眼看那麒麟兽终于露出了破绽,他也安下心来。 放任那些傀儡去肆意撕咬,玉羽先是扭头看向那伏在地上毫无声息的白熠,抬脚将那伏在地上的白熠踢到一边,玉羽露出快意的笑容来,正想再补上几脚,忽的,远处传来豹嚣惊怒的声音,却是刚刚的放任让他暂时挣脱了桎梏,眼看玉羽肆意践踏昏迷不醒的白熠,登时怒不可遏,玉羽惊了一跳,忙舍了白熠,高声呼喝豹嚣的名字,待后者重新被拴上了精神锁链,不甘的扑向那麒麟兽,这才略感安心。 晦气的看着不远处的白熠,玉羽再不敢随意摆弄他,目光一转,玉羽的视线最终停在了那位于殿宇最后的英灵殿上。 眼眸流转,玉羽先是重看了一眼战团,有看了眼那全幅心神都在观战上,无心来看自己的喵总师,他终是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一步步向那据说是安放着上神灵魂碎片的英灵殿走去。 满心只有远处神殿的玉羽并未发现,一只白色的飞鸟,将他刚刚所做的一切看在了眼里。 眼见玉羽向英灵殿走去,那白色飞鸟先是担忧的看了看战团中的豹嚣跟昏迷不醒的白熠,最后,决然的跟在了玉羽身后。 英灵殿,上神的声音让彩琰神魂俱震,后者见他迟疑不决,不由继续出言道:“若你不想羽族就此断绝,挽救这颓败的一切,只有接受我的一切,接受这漫长荒芜的神座,在下一个合适的继任者的出现之前,为所有羽族的福祉而努力。” 上神一边说着,一边着手开始这奇诡的转换,就见一个明亮的金色光球出现在他掌心,随着他默念法咒,点点光斑开始从四面八方朝着那团光球汇聚,无数分散出去的神力开始慢慢收回,那护住整片大陆的巨大护罩,那分散在各个部族的圣木核心中的神能,终于被一点一点,收回到了上神手边,彩琰看着他手中那原本只剩豆粒大小的金色光球渐渐变成了婴儿拳头大小,熟悉的逐渐变强的能量,让他倍感安心,但是,不断回收着能量的上神,神情却越发灰败惨淡,他这般逆行能量勉力回收,不但无法让他略微恢复,反倒加速了他身形的衰败。 彩琰看着面色越发惨淡的上神,不由心下焦急,他知道上神在等待他的答案,正张嘴欲言,忽的,身后传来一阵嬉笑,彩琰猛地转过头去,却见一名面容妖媚的青年从殿外款款走来。 来者的目光紧盯着上神手中的神明种,眼中异彩连连,他没有听到上神跟彩琰之前的对话,只将神明想要交托神明种的意图看了个分明,看着那羸弱的彩琰,玉羽面上的不屑一闪而逝,他抬眼看向上神,娇声道:“这彩羽似是无力去接这贵重的神种呢,上神若是无人可托,不如将这神明种交予我,我定将他好生利用。”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看着那神明种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彩琰被眼前玉羽这番不留情面的话惊呆了,料想不到,一名玉羽,都未能将他看在眼里。 眼见那玉羽一步步凑近那金光闪闪的神明种,彩琰终于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想要去阻止,但有人赶在他之前做出了反应,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后方,猛地将玉羽扑倒在地! “快,去接那神种!”一把将玉羽摁住的白羽嘶声喝道。 彩琰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名羽族,又看了看神色越发衰败的上神,眼底的犹豫终于消散殆尽,他终于转身,一步步,朝着自己的命运走去。他的手指缓缓凑近那金色的光球,而光球仿佛自带吸力,瞬间便感受到了彩琰身上淡淡的神光,直接贴合到了他掌心,登时,融合开始了! 上神做完这重要的交托,面上并没有丝毫轻松,反倒是一派凝重,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忧伤的看向殿外,不多时,一名兽人从殿外大步走了进来,他虽然浑身是伤痕,但目光却亮的癫狂,一步步走到最后,他一直以来的野望终于要实现了! 喵夷明在殿中站定,他没有去看那神能暗淡的上神,而是率先被彩琰手中正在融合的神明种吸引了。 “兀那彩羽,还不快把那神明种交出来!”看到那神明种,喵夷明立刻尖声道,他付出了半生的努力,耗费了如此多的信徒,才终于来到了这里,哪里能将自己的目标便宜了他人! 上神的目光定在那出言的喵夷明身上,神色逐渐变冷:“你伤了我的随扈!” “哼,再过片刻,你怕是能够看到他的尸首了。”喵夷明的目光终于放到了那神色灰败的上神身上,一脸张狂的道。 上神的面色愈发难看,他紧盯着那喵夷明,神色不明的道:“我感受到你身上有核心碎片的味道,原来那些圣木核心也是你打碎的”似乎是因为愤怒,巨大的雕像上金色的粉末开始一点点掉落,上神,已然无法维持此刻的姿态。 喵夷明看着那声音不稳的上神,不由露出轻蔑的笑意来:“便是我又如何,哼,我看你神力将散,怕是一会儿连身形都维持不住了吧,不如将那神明种直接给我,我好歹让你留下半幅残躯!” “你要这神明种有何用?”上神凝声问道。 “接过你的神力,以后,我便是这片大陆唯一的神明,待将神明种连同主圣木一并移栽到北溪源,我便可以安坐尊位,安然享受众兽朝拜了。”直至此刻,喵夷明终于大声说出了自己的野望,眼中现出无尽的疯狂。 谁知,那上神闻言,却哼笑道:“我在这神作上枯坐了上百年,每日都想着何时能够解脱,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羡慕这飘渺的尊位.” “神明谁不想当,你不过是在那高位上呆久了,才会做出这种感叹罢了。”喵夷明闻言不由嘶声怒喝道。 上神深深的看向他,许久后终于道:“罢了,你若真的要当那神明,不必如此麻烦,不如随同我一并归去,我神魂即将归位,这便带你一并去看看那天上的一众神祇吧。”言罢,那雕像终于维持不住原本的形状,砰的一声,化作无数鎏金齑粉,涌向那殿宇前的喵总师。 喵夷明不及反应,被那金沙整个裹住,待周身都被那金沙笼罩时,他终于面露惊容,本以为那丢失了神能的上神再无可惧,谁知,对方濒死爆发出的能量,大的他无法承受! 喵夷明想大声呼喝,将殿外的信徒唤进来,但金沙钻入了他的口腔,他高呼不得,他想动用魄力,将那无孔不入的沙子从身上驱走,但那贴合在皮肤上的金沙犹如跗骨之俎,驱赶不尽,他狂乱的挥动着胳膊,那金沙却贴合的越来越紧,最终,他停止了挣扎,那金沙最终贴满了他的全身,他变成了一尊金光闪闪的雕像,致死,都维持着惊愕不信的神情。 而这一切,彩琰没有看到,他正在专心的接收神明种带给他的一切,上神改换天命回收来的无上威能,开始慢慢融入到他孱弱的身体里。 跟玉羽扭打在一起的白羽同样没有去看那喵夷明的死状,他发出一声暴喝,猛地扣住那玉羽的脖颈,部族破灭积攒起来的恨意,让他眼底杀意乍现,一直以来,由豹嚣一力训练出来的狠戾让他能够毫无负担的亲自手刃这个倾覆部族的仇敌,他催动着自己的魄力,手指慢慢变成了尖利的鸟爪,爪尖深深的陷入玉羽的咽喉。 玉羽不住的挣扎,但惯会弄鬼的他何曾跟人真的这样死命相搏过,片刻后,白羽脱力的退到了一边,在他身侧,杏眼圆睁的玉羽已然没有了呼吸,这给无数部族带来灾厄的妖艳羽族,最终死在了自己的死敌手里。 白羽伏在地上大口呼吸,好半晌,才从刚刚激动的情绪中回复过来,本想立刻去查看殿外豹嚣跟白熠的状况,忽的,一股强大的威能将四周笼罩,白羽被这神能所慑,登时动弹不得,好半身,他才愕然的回过头去,却见那低头站在空空如也的神座前的彩羽,周身的气势为之一变,那浩瀚广博的威能,只有神明才能拥有。 神明种的融合已然完成,新的上神,诞生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139 三名郡君在结契礼上身死的消息如一道惊雷, 刺破了荒川泽原本的平静, 由于目击者太多,即便身处高位的皇夫极力隐瞒,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还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被散布到了大陆的各个角落。 中都的消息传到永泰部族的时候, 乌玖正站在部族中心, 小心的查看着自家的圣木。 数天前,这棵长势良好已然蔚蔚成荫的圣木, 毫无征兆的轰然倒塌,不但如此, 可怕的枯萎从根须一路蔓延到每一根枝杈尽头, 圣木饱满的躯干如同被诅咒了一般, 迅速失去了水分,而那已然跟圣木融合的到一起的圣木核心更是从枝干深处滚落出来, 如一块儿干燥的腐木,直接碎裂成渣。 这突如其来的景况吓坏了所有的部族成员,毕竟,这是在部族的结契日结束后不久发生的事,圣木不合常理的萎败,被大多数人看作不详,更有那笃信上神的人,将之视作是上神降下的神罚。 难道是他们哪里没有做好, 惹怒了上神吗?负面的情绪在短时间内开始蔓延。 作为永泰的巫祝, 乌玖自然不可能座视这种情况的发生, 除了平息流言之外, 他第一时间派人去打探溪源周边其他部族的情况。 随着信息的不断回传,乌玖很快发现,永泰圣木的颓败并非孤例,那些拥有圣木的部族,全都出现了同样的状况,更糟的是,除了少数死死隐瞒讯息并竭力弹压不安情绪的部族还能保持秩序外,更多的部族,直接因为这个突发事件而陷入了混乱。 得到消息的乌玖在暂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感到了更大的忧虑,他立刻联系了远在中都的啮狡,冥冥中,他感觉到,这些圣木分支出现的状况,应该跟中都主圣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数日的等待后,包含着中都近期内一切大事的信函终于传回了永泰部落,乌玖也从啮狡的信中知晓了那震惊中都的血色结契礼。 对于两名旧友跟那不甚熟识的墨羽的遭遇,乌玖既震惊又感伤,从以往啮狡传回的信息中,他能推测出对方实则被软禁中都皇城的事实,他本以为以那两名旧友的矜贵赢弱,在受到逼迫时会选择委曲求全,他根本未曾料到,对方竟刚烈至此,会选择一个如此惨烈的方式,将自己的不甘不愿昭告天下! 怀着感伤的情绪,乌玖继续向下看,很快便得到了自己最想知晓的讯息,据啮狡所言,血色结契礼之后,中都主圣木骤然枯败下来,那圣皇彩夙周身的彩色绒羽更是一夜之间变的灰败不堪,曾经光彩照人的圣皇陛下不但老态尽显,就连神力也全都消散了! 这等可怖的景况,让整个中都笼罩在一派末日般的惶恐之中。而就在此时,岩扬跟牧云两郡的郡君跳了出来,他们在同一时间发出讨伐檄文,直言玄重妖言惑众,迷惑圣皇,囚禁郡君备选,令上神震怒,故而降下了这等神罚! 这篇有理有据的檄文一瞬间,便得到了大多数簇拥的支持,一时间,皇城内圣皇跟皇夫道威望跌落到了谷底,那两郡的郡君见此天赐良机,直接趁势而起,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向中都进发,想要将玄重那个罪魁祸首从皇夫的宝座上拉下来。 这支由两郡郡君牵头的“义军”,啮狡在信内记述的十分详细,他在信中甚至直言,岩扬,牧云两郡精锐尽出,备防空虚,在中都成为主战场后,势必是皇城守备跟两郡义军两败俱伤的局面,这些讯息罗列跟事态分析,或直接或间接的引导着乌玖的意图试图挑起他称霸的野心,话里话外只差把“你是否要问鼎天下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若是旁人,看到啮狡的信件恐怕会怦然心动,毕竟,在这般乱局之中,以小博大,最终获胜的可能性是极大,但乌玖看问题的角度跟啮狡还是有所差异的,他并未把视线放在乱成一团的中都战场,反倒是转而关注起跟永泰只有一水之隔的南溪源,以及距离更近的大荒原! 自从知道喵氏一部的野心,他就在密切关注后者的动向,对方骤然集结了一大批高阶魂勇者的行为让他实时警惕,那喵道人喵靖的局已经提前布下,南溪源绝对会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乌玖只怕自己因为一时起了贪念,让戎骁带重兵去赶这个热闹,反倒让那虎视眈眈的喵氏部落嗅到了机会,最后出师未捷,反倒迎头碰上紧跟在后的黄雀,那画面就太美了。 除了来自北溪源的潜在威胁,獵秃传回的有关大荒原的一系列讯息,也让他心中不安。 第一批被派出进行外域探索的十支探索小队在近日归返,但只回来了七支队伍,剩下三队直接在探索中消失了,那些带着永泰部族去往外域的高阶魂勇者们,除了少数幸运的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大多数都遇到了突然发狂的高阶妖鬼,从那些惊魂未定的亲历者们的叙述中,乌玖只觉得原本风平浪静的荒原外围,似乎突然变了一番景象。 有了这两个巨大的隐患,乌玖不可能轻易脱出,去到中都战场去参加这轰轰烈烈的权利争夺,毕竟,这南溪源的大片疆土才是他的基本盘。 当然,即便周边没有任何阻隔烦扰,乌玖也不会贸然加入战团,他十分清楚,战争机器开启之后的可怕,那不仅仅是对人口的直接损耗,更会轻易烧掉天量的钱财物资,乌玖像个最精明的商人那样计算着得失,在不能确定获利更多的情况下,贸然加入一场争斗,未必会给部族带来更多的发展优势。 基于这样的考虑,乌玖最终否掉了啮狡隐晦的提议。 同一时间,乌玖开始安抚周边一众小型部族,他用的是跟两郡檄文一样的理由,圣皇失道,上神震怒,降下责罚,如此一来,一众小部终于摆脱了最初慌乱无序的状态,毕竟,这灾厄出现的缘由不在自己而在旁人,多少能让每个人心中放松些许,得到这个讯息的人无不在暗自祈祷,那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尽快伏诛,毕竟,只有对方受到了真正的惩戒,才能平复神明心中的怒火,而他们,才能从现下的灾难中解脱出来。 乌玖用了一个众人都能接受的理由树立了一个假想敌,成功的遏制住了更糟糕的留言的传播,平原一地,也终于在他的一里主导下恢复了原本的秩序。 平息了流言风波,倒出手来的乌玖,先一步将重点放在了防备外敌上面,虽然啮狡的提案没有获得乌玖的支持,但他所带来的讯息还是异常重要跟有效的,根据中都现下的局面,为防止可能出现的流民在领地内作乱,乌玖和戎骁加强了部族的防备。 除此之外,周边其他各个小部族也被乌玖跟戎骁动员了起来,形成了共同的攻守同盟,特别是图旁的图氏部族,作为紧靠大川的最大部族,这里成为了防备喵氏一部作乱的第一条防线,戎骁强势的接手了图氏阖部的防卫工作,不但建起了高高的瞭望塔,更在紧邻河对岸的地方,设置了陷阱,建起了防卫攻势。 不知内情的图庞虽然觉得戎骁的做法有些小题大做,但是,早已将自己的部族视作永泰附庸的他,是绝对不会提出异议的,在图庞的全力配合下,整个防备设立过程,高效而迅捷。 而没过多久,图庞便开始感激起乌玖的先见之明来,喵氏一部,在攻势建好没多久,便跨过了大川,朝着图庞的部族攻击过来,站在瞭望台上值守的永泰部卫兵第一时间吹起敌袭的号角,戎骁所做的一系列布置悍然发动,那群原本准备偷袭的喵氏族人顷刻间被剿灭了大半,戎骁将敌人全部驱赶到了大川之上,随即引燃了川河上的桥梁,本就折损无数的喵氏族人在这一役中近乎全军覆没! 这样的战果,让那本想试探一番的喵氏主事者吓得胆寒。 北溪源,自喵夷明率大部进到神门之后,已经多日没有消息了,就在喵氏部族的一众主导者暗自忧虑的时候,席卷整片大陆的圣木枯败跟中都混乱的消息一并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跟其他部族的担忧惊惧不同,看到这一情势的喵氏族人无不欢欣鼓舞,在他们看来,很显然,是自己的总师大人已经得手了,正是他斩断了上神跟圣皇之间的联系,才能让圣木第次枯败,圣皇失去神力,是以,虽然喵夷明依旧没有消息,所有族人已然开始积极的践行起他最初制定的图谋全境的计划来。 眼见两郡郡君先一步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帜加入到了这场乱局之中,部族内那些心急的野心家们立刻叫嚣了起来,直言总师正在中都主圣木等待他们,他们应顺势利导,尽快加入中都混战之中,将正在圣木核心中的喵总师接出来。 对于这种论调,最先跳出来反对的是喵靖,他清楚的记得,喵夷明的计划,最先是兼并溪源南北两地,随后才是入主四郡一都,何况,他在那南溪源提前布置了那么多,怎甘心就此放弃。 喵靖作为喵夷明的首席弟子,他的话还是颇有分量的,兼之他自信满满,直言那南溪源,应当是陷入疫病漩涡之中,无力抽身,想要攻陷易如反掌,一众主事者最终被他说服,只道这次前去,应当是跟以往无数次那样,简简单单便能成事,谁想到,等待他们的不是引颈待戮的病弱族裔,而是一块儿刚硬的铁板。 死伤无数的喵族人再也不敢轻易打南溪源的注意,估算错误的喵靖失去了话语权,在主战派的合力下敦促,喵氏一部带着他们数量众多的信徒,浩浩荡荡的杀向了中都主战场,从岩扬离去多时的他们,这次直接借道岩扬,一路以战养战,疯狂吸收原本留存于此的信徒。 信仰的力量,在慌乱的矇昧兽人面前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人们在未知的恐惧之中,需要以此寻求慰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喵氏的队伍,这支本就人数众多的杂牌军,滚雪球般不断膨胀,在进入主战场时,已然成为了一个骇人的旁然大物。 正在中都酣战的岩扬郡君根本未曾想到,自己还未攻下一城便已经后院失火,但杀红了眼的他已经无法回头,除了更加癫狂的攻击中都的守军,以求早日让玄重一脉伏诛外,他再无他法。 原本两郡联军战力更优,在舆论优势下,杀的中都守军节节败退,但随着喵氏部族进入这场混战,战局变的焦灼起来,三股势力互不相让,又相互牵制,很快遍在中都跟两郡相邻处的主战场上杀的天昏地暗。 南溪源,在截断了喵氏南进的道路后,乌玖丝毫没有掉以轻心,正相反,他开始发出全境戒严令,让整片平原进入到了战时状态,他此刻的关注点已然不在中都的战局上,随着獵秃传来的一封封言辞愈发激烈的长信,乌玖很快将关注的重点放到了大荒原上。 在三支探索小队覆没于荒原之后,獵秃按照乌玖的命令,加强了荒原周边的监控,他很快发现,整片荒原的妖鬼跟凶兽变的越来越好战,一些原本栖居在荒原深处的高等妖鬼,竟然也开始在荒原跟溪源的边界处不住徘徊,这些具有高等智慧的高阶妖鬼,开始频繁的在边界处来回试探,并越发肆无忌惮,就仿佛,某个曾经制约着它们的力量骤然消失了一般! 终于,在数天前,一支妖鬼群落袭击了咆哮部落,在带走了数条性命后,才从部族内离开。 这在以往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要知道,一直以来,兽人们都将那些凶兽跟妖鬼当作猎物,谁能想到,对方竟然还能分工良好的向他们发动袭击。 一下子,狩猎双方的角色互换过来,让人不由为之惶恐。 而作为咆哮部落的主事者獵秃也已经被这种时时堤防,又防不胜防的局面弄的几近崩溃,如今摆在乌玖面前的议题便是撤退还是固守,当然,獵秃是无限倾向于前者了。 乌玖看着獵秃送来的报告陷入了沉思。最终,戎丰亲自带重兵去往咆哮部落,全新的更高更坚固的防御工事被建立了起来,乌玖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将这道防线死死守住。 而就在乌玖将主要的注意力放在荒原上时,碧钰再次来访。 “中都混战,你竟然不关心?”一见到乌玖,碧钰便问出了心中的困惑,毕竟,这是现下吸引所有人的最大的一件事了。 “怎会,我在中都的情报网每日都会将第一手讯息送到我案前来。”乌玖摇头道,他指了指手边高高的一摞信件,证明自己并不是不关心这件事。 “你既然已知那边境况,为何毫无动作?”碧钰紧盯着乌玖一脸困惑的道。 “你碧氏一样兵强马壮,为何也作壁上观呢?”乌玖笑着看向他,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郡君不欲参与这般争端,更不愿看族人在这不义之战中流血,而我所能调动的,不过是毒牙一部而已,仅凭这点兵力,还不够去参与这场争端,当然,若是你有意愿便又不同,你若愿意出手,我会让蛇立从旁协助。” 碧钰岁说的隐晦,但并未掩饰自己的野心,言下之意已然昭然若揭。 乌玖深深的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青年,对于这个一直以来合作愉快的商业伙伴,他也没有过多隐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你竟说最大的威胁来自荒原?”碧钰听过乌玖的分析,不由惊道。 “最初不过是一些能力低微的凶兽前来骚扰,紧接着,一些中等实力的妖鬼开始出现,且战且退,十分有章法,再接着,那些高等妖鬼开始在周边徘徊,他们不但魂力高超,而且极富智慧,已经从我部带走了数条性命了。 乌玖一边说着,一边将獵秃那边送来的,近日来狩猎到的凶兽妖鬼的残害呈递出来,面对碧钰的疑问,乌玖这手握实据的回答格外让人信服。 看着乌玖手边那足有数尺长的,属于高阶妖鬼的兽角,碧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会这样?”片刻之后,他有些烦乱的问道。 “你在中都的圣木核心中学习过,应该也知道兽人们驱逐妖鬼凶兽的那一段历史吧。”乌玖没有直接回答碧钰的问话,而是直接跳到了荒川泽的历史上。 “自然是知道的。”碧钰先是信口回道,随后却是面上一惊,聪慧如他,几乎是立刻便领会了乌玖的言下之意。 乌玖见他跟上了自己的思路,不由继续道:“你既知道这段历史应该也清楚,在这片大陆之上,原本凶兽横行,妖鬼肆虐,一直到上神降临,才终结了这些混乱,将一众妖鬼凶兽驱赶到了大荒原,而此刻,跟神明联系甚深的圣木全都断绝了生机,圣皇也一夕之间失去了神力,我只能猜测神明带给这片大陆的恩泽已然断绝,而没有了那神力的护持,才是荒原上的凶兽妖鬼们越发暴戾,敢于越过以往不敢擅自越过的界限的根本原因。” 乌玖冷声做出了自己的决断,不得不说,根据一系列零碎的信息,他推测出了最接近真相的结果。 而一侧听完一切的碧钰,已然是面色惨白。那段只存在于图腾跟记书上的历史,即便现下想来也是无比残酷跟血腥的。 “你既然有这般猜测,为何还敢呆在这溪源之上,”片刻后,碧钰终于问道,毕竟,这里距离荒原最近,将是直面妖鬼的第一战场。 “不呆在这里,我又能去往何处呢?“面对碧钰的问题,乌玖不由反问道:“这片大陆,除了你冷山郡一派岁月静好,哪里没有被战火波及,哪里又是一方净土呢,”看向碧钰,乌玖摇头失笑;“我不会逃走的,这溪源便是我的根基所在,此地失守,永泰部族现在经营的一切便化作泡影,我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出现。” 碧钰深深的看向乌玖,许久后才道:“我会让蛇立他们来帮你,毕竟,这同样事关他的利益,只是希望你不会后悔。” 乌玖见碧钰神情肃然,一派郑重模样,不由又笑道:“为何这般看我,难道我看上去像个悲天悯人的圣父,放心吧,我可没有想要凭一己之力拦住那些可怖的猛兽,我只会尽最大的能力堵住他们从咆哮部拗口进入平原一地的可能,但荒原何其大,若是它们走不通这条路线,必定会从北溪源借道。” “你想将这祸事引到喵氏领地去,。”碧钰闻言不由惊声道。 乌玖笑着摇头道:“这群凶兽如何会听从我的调遣,它们意在这整片泽地,届时,他们越过北溪源,势必会去到四郡一都的辖地,直面那鏖战正酣的三方势力,” 面对脸色微变的碧钰,乌玖直言道:“我只能保一方安泰,可做不了救世主,但集合全大陆最精锐的力量,却还能有跟凶兽们一战的可能。若那三方势力能够借此悔悟,联手御敌,未尝不能将这些妖鬼重新赶回荒原,而且,我对这样的局面颇具信心,毕竟,只有共同的敌人,才能让大多数人重新拧成一股绳,如此,也算是为中都附近的无辜兽人们做一点贡献了。” 乌玖在说这些时眼神清明,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不知,那些尚在混战中的三方势力,听到乌玖的打算,会是何种表情了。 碧钰作为绝对的局外人,对于乌玖的决断倒是没有丝毫恶感,闻言,只道:“不知我碧氏能在此间做些什么?” “你若有意,自然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如今,我这边,缺人缺药缺各种物资,如果你能资助一些便最好了,” 面对眼前如此知情识趣的大金主,乌玖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张口讨要,言罢又对碧钰叮嘱道:“当然,你冷山一郡做好防备也是应有之义,毕竟,不论是那三股势力,还是那进入内陆的妖兽们,冷山郡同样是他的目标。” “我知道了,”碧钰郑重的点头道。 随着碧钰的离去,很快,来自冷山郡的物资支援,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整片南溪大平原的防备又提高了一个等级,这一次,不仅仅是永泰,图氏跟一众小部族,毒牙,鬃融也跟着加入了进来。 各部精英涌向咆哮部落,无数壮勇,日夜赶工,很快,一座高大兼顾的堡垒,被设立在了咆哮部族跟荒原之间的大拗口上,凭着这道天险,乌玖跟前仆后继的妖鬼们打起了城防战! —————————————————— 大荒原的异变并没有被四郡一都的大多数人知晓,此刻,大部分的目光,还是集中在三方势力混战的中都战场上。 中都跟两郡之间的交汇处,有一处阔大的平原,这里,原本水源丰美植被茂盛,是无数小型部族的栖身之地,但如今,战火让这里变成了一处血腥鬼蜮。 作为三方势力主战场,这里原本的和平宁静登时消散无踪,所有聚居于此的小部族,都被动的被裹夹进了战团中,自愿或非自愿的参与到了这场战斗里。 在三方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距离大平原稍近的一处高地之上,有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此处的战局。 白羽看着下方血肉横飞砍杀阵天的场面,只觉得无比厌恶,眼看着数人在他面前生生死去,他不忍的收回了目光,仇杀是一回事,见无辜的性命在眼前惨烈死去又是另一回事,白羽一点都不喜欢这场无意义的混战。 他转过身,就见彩琰正附身给昏迷中的白熠进行医治,而在他们身边,有一头威风凛凛的豹子,它一眨不眨的看着彩琰的动作,不时小心的舔舔白熠的面颊跟手背,正是被玉羽变成黑豹的豹嚣,即使变成了没了神志的野兽,白熠依旧是他最为着紧的对象。 白羽依旧记得在神殿之中,彩琰接收完神力,他二人去到大殿外所看到的景象。 被众人围攻的麒麟兽最终化作了一片蓝色的星沙,不知是死去了还是被归位的上神带走了,其他喵氏笃信徒或死或伤,没有了喵夷明在一旁蛊惑,他们终于感受到了害怕,而在这群颓兵之中,一头威风凛凛的黑豹格外显眼,后者早就从战团中脱出,一只守在昏迷的白熠身边,但凡有人靠近,都会发出充满敌意的怒吼,他忘记了许多,甚至忘记了自己能够化作人形这件事,但他还记得,要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白羽想要上前,却又不敢,最终还是彩琰出手,用温和的神力让那凶恶的豹子宁定了下来。 安抚住了豹嚣,彩琰带着他三人离开了那神殿,上神归位,他所构建出的神殿空间也会很快崩溃,至于那些助纣为虐的残兵们,被彩琰一并留下,跟他们所崇敬的喵总师一同埋葬。 从神殿中脱出,白羽立刻向彩琰祈求救护豹嚣跟白熠,毕竟,这二人是他最为重要的人了。 “我能救他们,你又能带给我什么呢?”彩琰看向白羽,沉静的问道,沐浴在神光中的他,不在想往日那般怯懦,反倒多了一股庄严凝定的气质。 “您想让我作什么呢?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答应你的。”白羽窘迫的搓了搓手,这个承诺已经是他能给出的全部了。 好在,彩琰并未为难他,看了他一会儿后道:“带我去四郡转一转吧,我从未离开皇城,需要一个引路人。” “您想在这四郡中寻找什么吗?”白羽敏锐的感受到了彩琰的意图。 “我要为主圣木找到一片适合生长的新地域,为这片泽地寻找一个新主人。” 这便是他们出发前最后的一段对话了。 在这之后,在白羽的引领下,他们从黑水郡一路来到了如今的混战之地。 回想完前事,白羽一步步走向了正在给白熠进行治疗的彩琰。 后者仿佛能够感受到他的到来,不等他凑到近前,便自顾自的道:“再用神力治疗几次,你的师傅便可以恢复如初,至于那黑豹,他所中的摄心术法并不算强,再过一段时间,等施术的药力完全消散,他便能恢复神志了。” “多谢。”白羽闻言,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你替我引路我帮你救人,互惠互利而已。”彩琰摇头,并不接受白羽的谢意,他抬起头,看向了远处的战事。 “那荒川泽的新主人,真的要从这些人中选出吗?”白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忧心的道。 彩琰看着下方的惨景冷笑摇头道:“上神之所以能被万民敬仰,是因为他以一人之力将荒原的妖鬼击退,让荒川泽重归安宁,只有有这样志向的人,才能做这片大陆的主人,这些只顾私欲的野心家,不配得到那棵圣木,这里都没有我所找的人,我们去到其他地方看看吧。” 言罢,他不再看下方混战的四部郡君跟皇都残部,带着白羽一众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这里。 第一百四十章 140破与立 乌玖抹去了面上的鲜血, 将一名右臂齐断的魂勇者止血后包扎, 完成了治疗,送走了这名伤兵,他只觉得浑身酸痛, 但是他不能停下来, 因为,还有更多人, 等待着他的救治。 此刻的病房之内,有来自溪源各个不同部族的魂勇者, 他们全是在对抗妖鬼凶兽时, 身受重伤。 在乌玖的动员下, 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这群魂勇者跟在永泰部族的兵将身后, 一并在咆哮部落外的城防之上,抵御来自妖鬼的攻击。 沉寂许久的荒原妖鬼,疯狂的超乎乌玖最初的想象,城防之上,兽潮前仆后继,斩杀不尽,它们被压抑的太久了,本能让它们朝着丰饶的泽地发起一波又一波攻击。 即便乌玖拼尽全力, 将一部分野兽挡在了城防之外, 但依旧无法阻拦更多的妖兽, 顺着毫无防备的喵族聚居区向泽地挺进。 为了入主中都, 喵氏带走了所有精英,最终在三方混战中泥足深陷,喵氏一族剩下的孱弱信徒根本无法阻挡汹涌而来的可怖妖兽。 在绝望之际,他们大声高喊出总师的名字,但此刻,那活人无数的仙师没能再次带来奇迹,无数的笃信徒,在绝望之中殒命,随着妖兽进入内陆,更多无辜的人被卷入到这场混乱之中。 随着妖鬼的肆虐,讯息开始开始越发滞涩,啮狡的消息越来越难传递过来,即便是某一次的信件送到了乌玖这边,带来的也往往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最先是皇夫玄重身死,圣皇撞柱殉情,中都守军哗变的讯息,紧接着,是岩扬跟牧云两郡郡君分别自封为圣皇随后反目的消息,这两位一郡首领,此刻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却有着相同野心,玄重一死,登时战到了一处。再然后,是喵道人喵靖,宣称继承喵夷明的衣钵,号召所有信徒背水一战的讯息。 乌玖看到这些消息,不由齿冷,他终究错估了人性的贪婪,在泽地妖鬼横行的现下,这群人竟然依旧未能放下争端,只顾眼前的利益。 而乌玖的感叹也没能持续太久,随着兽潮愈发频繁,他只能将主要精力放在溪源战局之上,除了让乌八注意接收来自四郡一都的流民外,也无法替那些深陷苦难之中的兽人去做更多了。 毕竟,他也身处这乱局之中,更是战斗在最前线,他的首要任务是尽力阻挡住更多妖兽前进的脚步! 在这烦乱的时局之下,唯一能让乌玖稍感慰藉的是,戎骁一直守护在他身边! 每日看着那兽潮之中,一个黑色身影,以一敌百,生生清理出一片圆形安全区的情景,乌玖都会无比安心。 就在乌玖放松了一下酸痛的双手,准备继续治疗的时候,乌八从远方排众而出,向他大步走来。 “大人,有人求见。”乌八在乌玖面前站定,沉声道。 乌玖看了乌八一眼,没有去问求见的究竟是何人,毕竟,能让乌八这个人力总管特意前来的,一定是他必须要见的重要人物。 他交接了手中的活计,跟在了乌八身后,暗自希望来者带来的不是什么坏消息。 一路回到咆哮部落的临时会客点,乌玖推门进去,第一眼便看到了跪坐在桌案前的一名白羽青年,乌玖下意识的多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带着些婴儿肥的面生白羽,莫名的有些眼熟。 但随着那白羽身形一偏,露出身后之人,乌玖很快忘记去猜测那白羽的来历,他紧紧盯着眼前神情肃整的彩羽稚童,好半晌才疑声道:“皇储殿下?” “你如何能认出我来?”这下,倒轮到那彩羽率先吃惊起来。 “圣皇彩夙已殁,想来,年纪相近的彩羽也只有皇储殿下了。”乌玖平静的道,并不避讳自己对于中都皇室的熟悉。 彩琰看着眼前俊美的灰羽青年半晌才道:“你倒是有些意思。” “不敢当。”乌玖简练的道:“不知殿下来此所谓何事?如今战事紧要,我还需去营中救治伤员。” “一棵新的主圣木,你觉得,可算紧要?”彩琰并不因乌玖的不客气而愠怒,依旧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样:“我已承接上神衣钵,如今,将要将新的主圣木栽种在合适的位置。”他看着一脸震惊的乌玖道:“我寻遍了整片泽地,都没有找到能好好照看新圣木的人,如今,见到你,我倒是终于能够安心交付了,如何,你可愿接受这般馈赠,接过那无上的权柄?” 彩琰最终冲着已然呆滞的乌玖问询道。 “可,我只是个灰羽。”乌玖怔了半晌才道:“一直以来,所有上阶羽族按等级划定序列的态度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像彩羽这般,不看中出身的皇裔,他倒是平生仅见。 “我说过,我踏遍四郡一都,你是唯一合适的对象,”彩琰淡声道,言语间,有着无法掩饰的深深的失望,他想到在神殿之中,上神给他所说的一切,什么上阶,上上阶羽族,那些高阶羽族,自忖出身,但却没有跟出身匹配的担当,高贵的出身让他们迷失了双眼,危难来时,他们的表现根本连眼前的灰羽都比不上! “如果真是这样,我愿意接受你所说的一切。”虽然彩琰没有言明,但乌玖还是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些许端倪,他没有再迟疑,欣然接下了从天而降的馅饼。 在乌玖的带领下,彩琰来到了永泰部族那棵枯败圣木的所在。 乌玖问询的看向一侧的彩琰,想知道对方究竟要如何救护这棵已然毫无生机的圣木。 后者没有回答,神色庄严的一步步朝着圣木走去,他的身体开始慢慢绽出金色的光芒,每走一步,他便缩小一分,最终,当来到那圣木主干处时,他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光球,那便是神明种! 这棵金色的种子融入到了枯败的圣木之中,化作了圣木的新的核心,在融合开始的那一刻,原本枯败委顿的圣木开始重获生机! 那从中间折断的圣木主干,宛若枯木逢春,它重新扎根于地面,疯长的根须很快让清浊两溪重新出现,在其内流转的金色神明的作用下,它的枝干重新生长出来,越长越高,逐渐变成一颗伟岸的参天举木。 所有看到这棵圣木的人,无不神为之夺,至此,新的主圣木诞生了! 随着这新的主圣木力量不断凝聚,那安定下来的神明种重新给这片大陆带来全新的庇护,那已然破碎的屏障被修补重建起来,虽然微弱,但却足够有效,正在全力阻杀妖兽的戎骁最先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原本陷入狂乱的妖兽,忽然变的安静了下来,被那熟悉的屏障散逸出的神光所摄,它们丧失了战意! 戎骁敏锐的感受到了情势的变化,立刻长啸着带领一众部下趁胜追击。 在血色的残阳下,他们迎来了对战以来,最为轻松的一次大获全胜,所有人看着远远逃离的高阶妖兽,全都发出振奋的高叫声。 沉浸在这胜利的喜悦之中,不知是谁最先看向身后,指着远处发出模糊不清的尖叫。 众人被他癫狂的姿态所摄,纷纷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远远的,他们的部族所在的方向,一颗参天巨木,凭空出现,昂立于寰宇之间! 随着主圣木的守护屏障的出现,原本在泽地疯狂肆虐的妖兽们突然退缩了,在兽人们的合力扑杀之下,终于被消灭殆尽,而原本混战在中都平原的三股势力,至此,也终于折损大半,无力再起争端。 两名郡君分别被乱军杀死,而那癫狂的喵道人喵靖,早在兽潮来袭时,便抛下了大军,不知所踪,群龙无首的三股势力,最终完全溃散开来。 惨烈的战争之后,所有人都渴望安定,残破的家园需要重新建立,流离失所的兽人们,需要寻找新的慰藉,而就在这个时候,主圣木重新出现的消息,开始在四郡一都疯狂的流传起来,一时间,一众兽人只觉得找到了新的寄托,毕竟,这讯息事关部族的繁衍,和种群的延续,主圣木的重新出现,代表上神并未抛弃他们,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那荒僻的南溪源,顿时有了无限的吸引力。 流离失所的人们,纷纷离开了那残破不堪的中都,一片凋敝的四郡,去往了他们心目中,新的“桃源乡。” 原本还有一些耆老勋贵们死守在四君之地,怀抱着他们固执的等级观念不忍放弃,直到他们曾经的子民们源源不断地奔向那陌生的郡外之地,他们最终黯然的意识到,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然过去。 主圣木,让永泰成为了整片荒川泽新的中心,随着泽地的人流开始向这里汇聚,新的秩序建立了起来,四郡终于开始归附,先是碧钰带着冷山郡先行来投,紧接着,是牧云跟岩扬依次跪俯,最后,是黑水。凭借一棵圣木之力,永泰让四郡乖顺的归附其下。 乌玖,作为新的上神所承认的圣木拥有者,以灰羽之姿,成为了这片大陆新的圣皇! 他定都南溪源,以永泰作为这个联合王国的名字,立国之后,乌玖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战后重建。 原本的四郡,被他重新划分了新的行政区划,以永泰部族为核心,环形向外,新的省市区县,开始出现,新的区划带来了全新的职位,乌玖取贤任用,并不拘对方的身份,或者族裔,当各个职位的空缺都被填补上后,他开始了覆盖全境的人口普查,着力统计战后的一切有生力量。 各个区域,按照当地的地形水土环境,划出了耕种、畜牧,织造为主的各个大区, 机器开始在民间流传起来,不断提升的生产力,救护了更多医食无着的人,也让一派凋敝的四野,迅速的繁荣了起来。 如此大好局面,自然离不开圣皇跟一众朝臣的共同努力,经过长久的磨合,朝臣们对这位出身不高的圣皇已然敬佩的五体投地,但对方的一个别具一格的嗜好,还是让部分朝臣颇具微词——陛下,太喜欢开垦田地了! 似乎是从永泰部族便开始的习惯,圣皇陛下喜欢将每一寸丰饶的土地种上粮食,这个喜好委实太过古怪,对于朝臣们的暗自嘀咕,最先跳出来指责的自然是已然荣升农业部长的戎守,许是久经上位的磨砺,这干瘪的老头教训起人来,气势格外强劲。 “圣皇的这点爱好,有什么可置喙的,你们倒是说说,如今整片泽地沃土累累,良田无尽,不好吗,若不是有圣皇的授意,我们如何能得到如此多的粮食,你们又如何能日日吃饱肚子,就这还要暗自抱怨,真是好不知羞!” 被戎守指着鼻子痛骂了一顿的朝臣羞愧的掩面而走,至此,也无人敢在背后乱嚼舌根了。 而负责开垦田地的兽人们很快发现,经由圣皇提供的改良过的种子,不但容易萌发,而且果实结的又大又好,经过一季丰收的农户们,对于耕种的热情,自然也水涨船高。 当然,耕地也只是永泰发展的一个极小的层面,数年时间里,被战火洗礼过的大陆,已经完全重获了新生,甚至,比那战前更为繁荣兴盛。 乌玖闲适的倚靠在圣木旁边闭目小憩,每日朝会后,他都喜欢坐在这里,圣木周围似有若无的神光,能让他的身心都得到休息。 正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飘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声音告诉他, 良田万顷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终于可以回到原本的位面, 乌玖猛地惊醒,只觉得有一瞬间的不真实,多年以来,他除了每日去到黑色空间改良植物种子的时候,会偶然想起自己是一缕来自异界的幽魂,更多的时候,他已然以一国之主自居。他虽然偏好于开垦田地,但登位之后,种田的目的已然不是完成任务,而是休养生息了。 乌玖思索着自己心态的改变,想来,在他接受了戎骁递来的青枝那一刻起,便再没有离开此间的念头了,耳边是那声音不住的催促声,乌玖抬眼,望向远处, 远处的花海中正在开心玩耍的犬族男童,他的长子,而在他身旁手捧一大束青枝正向他款款走来的,是他的爱侣戎骁,难道他要抛弃他们,重新回到过往的生活中去吗?乌玖坚定的摇了摇头,他最爱的人全都在这里,这便是他的第二故乡,除了这里,他哪儿也不会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心底强烈的念头,那催促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消散无踪,乌玖面色如常的站起身来,抬步走向了自己的伴侣跟长子,他那归家的愿望,在这个和煦的下午,随同那莫名的声音一并,渺然消散在风里。 第141章 番外一 141 守得云开 豹嚣从一棵高木上一跃而下, 金色的豹眼警惕的扫向四周,短而尖的耳朵一抖一抖的,感受着风中似有若无的气息。 他刚从小憩中醒来, 第一时间便开始查看周遭的动向。 片刻的戒备后, 警报解除, 豹嚣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弓起背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抖了抖周身短而硬的毛发,豹嚣大力将附在绒毛上的落叶一并抖掉,他开始闲适的在从林间漫步,这个湿润的雨季让脚下的路泥泞而松软,豹嚣一路行去,四足在湿润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轻而浅的梅花印记。 数天的奔袭, 豹嚣已然来到了丛林边沿,只要再行片刻, 就能到达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了。 豹嚣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望着远处的平原,清亮的眸子越过一块块儿长满庄稼的农田,最终直直看向远方, 在他目光尽头,有一座高而大的城池,城池由厚重的土石垒建而成,那是一座异常繁华的大城, 周围人流如织, 聒噪的声响数里可闻。豹嚣讨厌那些双足直立的两角兽的说话声。 作为一头豹, 豹嚣比“同类”们要厉害许多,他跑的更快,跳的更高,甚至,他能运用某种强大的,名为魂的力量,还听懂那些两角兽所说的话!但他终究是一只黑豹,有着一切豹子的习性,他喜好昼伏夜出,偏爱离群索居,他的天性告诉他,在密林或野地里,划定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区域,孤独的生活才是他最终的归宿,但某种超越本能的坚持,让他无法这么做。 豹嚣紧盯着远处的大城,这是他数天来又一次来到这城池外围,他不喜欢坚固的如同牢笼的城墙,他厌恶周围陌生的带着一脸畏惧看着他的两角兽,他曾无数次越出城墙,远远离去,但奇特的惯性,又将他重新引回这里。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那里,有人在等待他,一个无比重要的人,一个他必须要守护的对象。 豹嚣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了,记忆里唯一清晰的只剩下自己的名字,豹嚣,豹子的豹,嚣张的嚣,除此之外,便是那个模糊的人影,高而瘦,一袭白衣,高傲而自持,敏感又脆弱。 豹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使用如此多的词汇,这些全都属于两脚兽,是他们一直挂在嘴边的语言,他仿佛生来便会运用它们,每一个词句都无比娴熟,大概是他格外聪明的缘故吧。 豹嚣没有去想太多,他四足发力,奔向那阔大的平原,他已经数天没有见到记忆中的那个人了,他很想他。 永泰大城之上,瞭望的哨兵远远的就看到了那黑色的身影,新上岗的哨兵目光一凛,便要吹响腰间的号角,身边的老鸟安抚的拍了拍他,新兵困惑的看向自己的上司,后者一脸见怪不怪的道:“不必阻拦,那黑豹不伤人,着人去叫白熠大人来,这豹子也就他能驯服的了,可别让他跳到人群里,惊扰了客商。” 身后休息的卫兵,闻言,飞快的跃下高塔,去内城报信了。 新兵还尤自疑惑着,不明白自己的上司为何能这样自然的将一头疑似凶兽的庞然大物放进城里,后者倒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从容的道:“且宽心,以后见多了,便见怪不怪了。” 没有卫兵的阻拦,豹嚣如一头黑色的幽灵,进入了城内,他果然没有伤人,甚至,为了躲避人潮,只走狭窄偏僻的小径。 一边在屋檐下腾挪,一边四处闻嗅,敏锐的鼻子让他能够轻易的从繁杂的气味中寻到那个自己想要找的人。 很快,他锁定了目标,他要见的人,仿佛同他心心相惜,正快步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行来。 豹嚣愉快的跃上房檐,想要像往日那样远远看着对方。 一路跃到周遭视野最为良好的一处,就见远远地,一名俊秀的白衣青年正朝着这边款款走来,但他并不是支身前来,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碍眼的存在。 白熠听到消息,便一路往城门口赶,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一个难缠的追求者,自从乌玖对他委以重任后,他身边的追求者便突然变多了,而身边这个,又格外缠人一些,对方是烁金部族的一名长老,自称对他一见钟情,自进入城内后,便盘桓在他府邸之外,流连不去,白熠烦不胜烦,偏偏对方是乌玖的座上宾,他也不好发作。 一路上神情冷淡的应答着对方的一系列搭讪,白熠心中焦急,只怕一会儿跟豹嚣错过了。 两人一路行到一处人少的地域,白熠终于忍不住了,停步冲着一侧的烁金部长老冷淡而不失礼貌的道:“今日确实有事,无法作陪,大人还请自去吧。”这已经是最激烈的逐客令了,因为心中焦急,白熠的话说的格外直接。 “白总管何必如此绝情,何况,我亦不会耽误总管做事,不过是跟在一旁,想要多跟总管亲近一二罢了,这都不许吗?”那烁金部长老说的恳切宛转,言语间却是寸步不让,他走南闯北早练就了一副厚脸皮,白熠这样面皮薄的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白熠闻言,果然为难的眉头微蹙,那烁金部总管看的心下一热,得寸进尺的伸出手,就想帮眼前的美人将愁眉捋平,忽的,一股危险的气息骤然将他笼罩。 烁金长老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风直冲面上袭来,他愕然的后退数步,狼狈的躲过了那锋利的尖爪,定睛看去,却见一头威风凛凛的黑豹,正挡在白熠身前,冲着他发出呜呜的咆哮。 那烁金长老骇了一跳,不明白这内城之中何时出了这样一头可怖的凶兽。莫不是因为此地距离荒原太近,不小心放进来的?他心念急转,脑中冒出无数疑问。再看那豹子身后的白熠,一时只觉得进退维谷,既想要救助那美人,又没有胆量,毕竟,这黑色凶兽的魂力,强的深不可测,他身边没带高阶扈从,如何敢轻易试探其锋芒。 就在那烁金长老左右为难,纠结不已的时候,那黑豹已然是耐心耗尽,就见他暴喝一声,猛地一甩长尾,黑色的,如鞭子一般的尾巴,猛地抽在烁金长老身上,将后者狠狠的扫到了对面坚硬的围墙上。 那烁金长老惨呼一声,飞出数米的他,再也没胆量去管那黑豹身后的美人,扭过身,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而飞奔离去的他并没有看到,那孱弱的白羽在他们相斗时,不但没有逃走,反倒是上前几步,一脸淡定的走向那可怖的凶兽。 “好了,不要追了,若是伤了人命,圣皇大人可要责罚我呢。”摸了摸黑豹的头顶,白熠安抚的道。他的语调耐心而温柔,跟刚刚那一派冷然的模样,全然不同。 而那怒意勃发的黑豹,似乎也被这声音安抚的失去了怒气,不再去看那碍眼的家伙,转而围着眼前的青年不住的打转。微眯起眼睛,豹嚣就像一只憨厚大猫,不断用额头去磨蹭白羽的手心跟小腿,这样的接触,让他安心而惬意。 后者对于这样的亲密似乎私以为常,一路引着黑豹朝内城走去,只是在后者得寸进尺,深处-舌-尖-tian舔-舐-他的掌心的时候,才猛拍对方的额头,稍作惩戒。 但这般轻巧的惩戒,也是黑豹所喜爱的,他贴在白熠的小腿一侧,默默忍耐着,只等着到了地方,便将对方扑倒在地。 白熠不疑有他,一路引着黑豹来到自己栖居的屋帐,那里有早就准备好的清水跟鲜-嫩的肉块儿,这些全都是给豹嚣准备的,他将豹嚣领到屋棚外的空地上,正想转身去拿准备好的水食,谁知,却是身上一沉,被早就伺机偷袭的豹嚣一把扑到在地上,后者亲昵的在他-胸-口-磨-蹭,如同等待-爱-抚-的大猫,。 白熠笑骂了一声,勾了勾他的下巴,等豹嚣终于不情不愿的让到一边,这才起身蹲到黑豹身侧,用随身的鬃毛刷小心的给豹嚣梳理毛发,豹嚣舒服的眯起了双眼,发出了一沉咕噜噜的声响,整个翻过身来,让白熠梳理更为柔软的肚腹。 即便是这般放松的时刻,敏锐的感官,依旧让豹嚣能够轻易的感受到有人在走近,那气息同样令他熟悉,豹嚣微微睁眼看过去,朝那渐行渐近的人看去,就见一个更为年轻的白羽小家伙,正远远的走向他们,他一手拿着一只盛满清水的石碗,一手拎着一只装满鲜肉的木桶。 水食都是精心准备过的,食指大动的豹嚣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那让他熟悉的小家伙毫无戒心的走到他身旁,将水食放到他身边,随他取用,豹嚣眉眼一眯,只觉得此地越发惬意了,记忆中的感觉没有错,那温暖的映像就在他身边,这里虽然不是深林不是荒野,但他从心底,将这里看做是自己的家,只因,这里有他一只在守护的对象。 在意的人就在身边,这饱含喜悦的相逢,让豹嚣安心的氛围让人犯困,他吃净了给他的水食,趴在白熠脚边昏昏欲睡。 两名白羽的对话断断续续的传到他耳边。 “上神明明说很快便能恢复,怎得过了这么久,依旧不见好转?”就听那年轻的白羽先是语带担忧的道。 “多等些时日又如何,反正,我总会等着他的。”白熠的声音清冷却又从容不迫,说起这件事时,却罕见的带着温情。 “再过几日,便又是指婚,听说中意于你的魂勇者又多了许多,一路求到圣皇那边的人不在少数,我只怕圣皇大人会听了旁人所言,万一强行指婚,那可如何是好。”白羽口中满是担忧。 “放心吧,他不会的。”白熠似乎对那圣皇十分了解,闻言,并不在意的道。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屋外有人焦急的叫门,白熠将豹嚣枕在他膝头的头颅放到一只软垫上,随后才去应门。 豹嚣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瞪眼看向离去的白熠,两人的对话,他刚刚全都听在了耳里,他的白熠要被人指婚了!是刚刚那个被他赶走的家伙么?不行,他绝不同意! 一瞬间,豹嚣被巨大的不安笼罩了,冥冥中他感到,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的话,他一直守护的重要的人,将要被抢走! 焦急不安的情绪最终汇聚成一股压抑不住的力量,在豹嚣身体里不断翻涌,他低-吼-一声,只觉得有某种一直被他刻意压抑的力量,便要-喷-薄-而出了! 很快,他感受到自己的某种变化,他感到周身的黑色毛发在一点点消退掉,被古铜色的皮肤所取代,他长而直的尾巴,慢慢消失,他下意识的前爪撑地,却发现,柔软的脚垫,变成了灵活的手指,他终于,像个普通的两角兽一样站起身来! 他扭头看向一侧,那一直被他照拂的白羽惊愕之后狂喜的神情让他也不由的泛出一抹笑意来,一时间,往日的记忆如滚滚洪流朝他的心底汹涌而来,他是豹嚣!兽人豹嚣!他终于想起来了! 白熠匆匆走向屋外,一开门,便见那烁金长老去而复返,后者见到白熠,不由长出了一口气,不住的道:“我找了扈从,便回去寻你,结果,那凶兽没了踪影,你也不见了,我只怕你是被那猛兽所害,赶忙在四周搜寻,有人说你回到家中了,这才前来查看一番。”他不住的说着,着力突出自己对于白熠的看中跟着紧,只想着眼前美人能明白他的苦心,若之后,能让他一亲芳泽就更好了。 脑中不住的做着美梦,突然,他神情一定,怔怔的看向白熠身后。就见一名身形颀长壮硕的男子,大步从白熠屋中走了出来,后者气势汹汹的瞪向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气,一股强劲可怖的威压将那烁金长老包围住,那烁金部长老哪里还记得自己的美梦,仓皇的退到了一众扈从身后,瑟瑟发抖起来。 白熠困惑的扭头看去,见到来人,直接呆住了。 男人温柔的看向他,伸手将他揽到怀中,随后凶暴的看向烁金长老,毫不掩饰的彰显着自己的所有权。 那本就胆小的烁金长老,见到这番阵仗,再也待不下去,领着一众同样吓得瑟瑟发抖的扈从,灰溜溜的离去了。 豹嚣跟白熠谁都没有理会那匆匆离去的外人,他们深深的望向彼此,久久无言,仿佛心中的千言万语,都能在对方的眼眸中找到答案。 白熠记得在他长久昏迷的时候,豹嚣是如何带着他访遍地四郡,寻医问药,豹嚣同样知晓,在他化作兽型完全前情时,白熠是如何不离不弃,细心呵护。 他们在长久的相互守望之中,默默认定了彼此,终于等到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圆满。 第142章 番外二 142 孤独的神明 在永泰国的都城之内, 有一颗参天巨木,永泰人都叫它圣木,年岁大一些的城中老人都知道,原本,这种能够孕育羽族后代的神树遍布整片大陆, 但数年前的一场灾厄过后,整片大陆的圣木一夜之间全部死去, 如今,昂立中都的这一棵便是整个荒川泽仅剩的一株圣木了。 关于这圣木的来历,有许多传言,有说当今圣皇深受神恩,在上神震怒降下神罚的时候,只有他所在部族的这一棵幸免于难,也有说,灾厄来时, 那种在永泰部族旧址上的圣木也未能幸免,主干连同核心一并枯败殆尽了,是那上神亲自将新的核心送到了部族来, 才让这唯一的圣木死而复生的。 流言零零总总,不一而足,但归根到底还是一句话, 当今圣皇便是天命所归, 即便出身灰羽, 也依旧是上神选中的统御四方的圣主。 这些喜好讲古的城中老人闲来无事时, 总爱将永泰国立国之前的种种分说一遍,顺便赞叹一下,如今富足安泰的生活,但城内的年轻人,对于这些旧事却不太感冒,毕竟,他们自出生时享受的便是最优渥的生活,没有对比,自然也无从去感叹珍惜了。 相较于这些被说烂了的圣木历史,他们更关心圣木本身,每年,主圣木上都会有一批新的羽族雏鸟出现,这些春意萌动的年轻人,自雏鸟第一声鸣叫起,便会守在巨木之下,伸长了脖子,静静等待,即便看不到那育巢中的雏鸟,但聆听着清脆的鸟鸣,多少能让这群年少慕艾的兽族们心底多一些念想。 圣木之上每年出现的羽族毛色各不相同,既有艳丽的红,清澈的绿,亦有贵气的紫,庄重的黑,纯洁的白色,跟温润的玉色同样受欢迎,但那最尊贵的令一众兽族高看一眼的,却是烟灰色,毕竟,那可是跟当今圣皇同出一脉的羽色。 今上不喜那按羽色定等阶的旧俗,一众新生的羽族,不论何种绒色,全都一视同仁,年轻的兽人们也并不觉得这群美丽的羽族有什么可分高下的,毕竟,不论他们是何种羽色,皆是可亲可爱,无比珍贵的。 由于这硕果仅存的圣木每年生出的雏鸟十分有限,为了解决终生大事的一众兽人们,只能在适龄的羽族面前各展所长,充分证明自己比旁人要优秀的多。 那些生来没有魂力,但擅长手工织造,以技艺见长的兽人们,只需等到年末的技能评定,若能在评定时拔得头筹,则不但能升职加薪,更可以此收获那羽族的青眼。 至于那些以勇武见长的兽人,为了争夺喜爱的羽族,则大都喜好私下比试,为此,好勇斗狠的事情时有发生。 圣皇知晓此事,索性每年都举行试炼大会,届时,圣木核心的结界张开,兽人可以进入其内的演武殿进行挑战,持续七天的挑战结束后,按照魂阶提升的程度排定次序,资质最优异的那一批,可以率先进入指婚序列,这种以勇武跟资质定指婚顺序的方式,让那勇冠三军的兵将与自负勇武的高魂阶者笑逐颜开,城内的恶斗最终销声匿迹。 除了一众兽族勇者每年可以进入圣木中试炼,一众经过二次化形的羽族们,也可以在四年一次的圣木核心传火殿开启的时候,进入圣木进行长达四十九日的学习,传火殿内,有先代上神降临至今的所有珍贵书籍文献,只要能够进入一览,不但可以对自身魄力的应用更为自如娴熟,还可以收获各类不同门类的知识,那些想要进入永泰朝堂,步入文官序列的羽族们,无不将之视作最好的进身之阶。 每四年一次的传火殿开启之日,也有那已经结契的大胆羽族,会跟自己的伴侣一起,携手闯关,共同进步,只因若是相偕一路闯关,可以直接挑战传火殿后更为神秘的英灵殿,那是上神的居所,如果自己跟伴侣二人可以去到后殿上神英灵所在之地,就能够接受上神的祝福,有终生受用不尽的好处。 有这样大的好处在前,不论是兽人还是羽族们,都对那英灵殿趋之若鹜,每四年传火殿开启的时候,自忖聪慧过人的兽人单独报名的也不在少数。 但这样可以面见神明的机会何其难得,一路上,挑战者不但要面对凶险异常的魂力挑战,同样需要应对困难诡秘的各类谜题,这是对武力跟才智的双重考验,是以,即便挑战者如过江之鲫,多年来,也没有任何单人或者组队的情侣成功过,英灵殿逐渐变成了一个令无数兽族无比向往的传说。 而这个传说,也吸引着无数新长成的适龄兽人青年前仆后继的进行挑战,毕竟,传说就是用来打破的不是么。 彩琰坐在一把金色的椅子上,四周一片空寂,在这片阔大的殿宇内,他是唯一的住客。自从跟神明种一起进入主圣木的核心之内后,这片核心之地便成为了独属于他的空间,他可以在其内任意构建,随意修葺,只要心念一动,心中的影像便会按照心意变成实物。 起初,彩琰面对这莫大的权利有些束手无策,还曾求助于圣皇乌玖,神力的维系让他们可以任意沟通,而后者和快便提出了一系列建设性的意见。 就这样,供兽人们试炼的演武殿率先建立起来了,每年一次持续七天的试炼,进入试炼的兽人们对与形态各异的妖鬼虚像进行对战,这些妖鬼的虚像全都来自大荒原,每一头都有原型,可以应对各种魂力等阶的兽人,以供他们在不受伤的前提下,不断提升。 演武殿之后便是传火殿,乌玖取其薪火传承之意,将从中都旧址跟四郡搜罗来的大部分功能性书籍安放其内,再由彩琰根据记忆,将原本圣木核心中的上古书记进行回复跟补充,超过十万的书籍摆满了偌大的传火殿,这个每四年开放一次的大型应用图书馆,安放的全都是进阶类书籍,想要进行阅读,需要挑战的羽族们具备扎实的基础知识,乌玖跟彩琰设定了难度颇高的谜题迷宫,为的便是对挑战者的基础知识进行测试,只有安然度过这些测试的羽族,才有资格进行更高难度的学习。 完成了这两件大事,彩琰自觉大功告成了,谁知,那圣皇乌玖却道:“上神怎能没有自己的居所,你还需要给自己弄一间漂亮的栖身之所才对。 这话却是难到了彩琰,他静静地想了一日,最终,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出现在了传火殿之后,这殿宇的最终模样,像极了中都那幢已然烧毁的皇储殿,这是彩琰自小到大的居所,虽然清冷空寂,但却足够熟悉,唯一的缺憾却是那曾经跟他相伴,旧时玩伴们,如今全都不在了,想到惨死的墨羿三人,彩琰不由一阵黯然,他最终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任何一个人。 至此,彩琰最终又回到了那个他出生并成长的记忆之地,他没有变成一尊雕像,但却被永远困在了这座殿宇之中。 每日坐在殿宇之中,景况似乎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只有孤独与寂寥时时浸入他的心田,彩琰总是很快将那一瞬间升起的软弱压下,他跟以往已经不同了,他不再是那个无能的皇储,而是庄重严明的上神,神是无欲无求高贵神圣的,怎么可以感到孤独,感到寂寥呢。 虽然心中不住这么想着,但彩琰还是不自觉的会期待每四年一次的传火殿的开启,只因到那时,他的殿宇前可以热闹一些,即便只有短短四十余日,彩琰也十分知足。就是不知何时,有关他所在的英灵殿成为了一众城中青年们挑战的新对象,后者将能够进入英灵殿,接受他的祝福作为唯一的目标,得到这个消息的彩琰既兴奋又惶恐,他花了好几日去设计构造英灵殿前的迷宫跟关卡,毕竟,他这里是高于演武殿与传火殿的更高一层的存在,只有智勇兼备的人,才能最终达到,若非如此,如何能展现上神的威严,神恩的不凡呢。 兴致勃勃的将关卡设定好,彩琰便开始等待着闯关成功的人进入到殿内,可他左等右等,也没有谁最终来到了他面前,或许是他的关卡设定的太难了些吧,彩琰暗自想着,但皇储的自尊让他不愿意轻易降低难度,毕竟,是他们要来见他的不是吗,不经历一些挫折磨难,如何能珍惜他施下的那一缕神恩。 又是漫长的四年等待,这一日,结界开启之时,彩琰再次开始了一脸期待的等待。 从清晨一直等到黄昏,桌案前的烧草灯芯都被他换过了好几轮,他殿宇的大门依旧没有被打开,彩琰失落的叹了口气,只道今年又是跟往年一般情状,正准备默默消化掉心底的失望,呼的,伴着一阵沉闷的声响,殿前的大门被猛的推了开来。一个身影大剌剌的跑了进来,好奇的左看右看,天生的大嗓门让他的声音瞬间响彻整片殿宇:“我还道是什么奇异地界,跟我那寝宫也没什不同嘛,”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往内殿里闯,就这么直直的走到了彩琰面前。 彩琰被他这毫无敬畏的模样惊呆了,甚至没来得及收起面上的惊容,他看到了来者,一个年岁不大的兽人童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却魂力惊人,毫不掩饰的外放的魂力,几乎要充满整片空间。 却见那童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轻笑这道:“你便是上神,怎么是个小不点儿?” 彩琰闻言,不由气的面颊通红,他自从接受神明的传承后,生长便几乎停滞了,即便经过了二次化形,身形还是一副少年模样。如今被眼前的童子截到了痛处,瞬间便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大胆,怎么可如此无理!”他端起神明的架子,肃然斥责道,不过,他温润的少年嗓音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那童子丝毫不怕他,几乎自说自话道:“你是上神,可有名字?我叫戎莫野,是圣皇第三子!” 谁耐烦管你信甚名谁,彩琰不由腹诽道,但面上还是端着架子道:“既然是皇裔,便更应当谨言慎行,我观你形貌,同皇夫戎骁大人可大不相类。” 彩琰本想将对方暗讽一番,谁想,那童子闻声,竟是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跟父亲一点都不像,还是大哥二哥跟父亲比较相似,成天板着脸,看着就怕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活灵活现的玩起了变脸,就见他收起笑容,面色一肃,立刻化作了一副严厉老成的面孔,冲着彩琰不住挤眉弄眼道:“莫野,给你取这个名字,便是让你安分守己,莫要放肆横行,可你怎地老是闯祸!” 一番学舌,将那戎骁肃厉的模样的惟妙惟肖。 便是彩琰想要维持上神的尊严,也不由的忍俊不禁。 却见那戎莫野紧盯着彩琰的神情一脸认真的道:“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彩琰闻声不由面上一热,请咳一声,端肃的道:“你既然能够来此,便是通过了我的考验,我当给你应有的祝福,你且说吧,你是想要增强魂力,增加潜质,还是别的心愿?”他直觉眼前的童子不好应付,便想快些让他完成心愿,早些将他送走。 却见那童子闻言,眼珠一转,试探着问道:“只要我提了,都能达成嘛?” “只要我力所能及。”彩琰慎重的道,直觉对方想要弄鬼。 果然,就见那童子双掌一合道:“那好,你给我一个可以随意进出这里的令牌,便算完成我的心愿啦。” “这里是上神的殿宇,无比尊崇,如何能随意让人进出。”彩琰想也不想便回绝了。 “你道我耐烦过来,不过是见你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怪可怜的,所以才会这样说,不过是一片令牌,你这神通广大的上神,不应该弄不出来吧。”戎莫野一副我在为你好,切莫不识好歹的模样,冲着彩琰如是道,言罢也不待听的呆住了的彩琰如何应对,直接向他伸出手,出言催促道:“还不快给我,莫让我再催了。” 彩琰不知是因为被对方的话语打动了,还是受不了对方的聒躁,终于给出了一枚金色羽翼状的令符。 眼见那童子兴高采烈的拿了那令符蹦蹦跳跳的离开,那彩琰才仿佛从那一时的蛊惑中醒来。 后来的日子,那童子经常来看他,今日带些外面新摘的野花,明日带一些瑰丽的鹅卵石,彩琰已经记不得了他们每日里都闲谈了些什么,他只记这之后的日子都过的飞快,因为,他的存在,彩琰不会像往日那样,数着日子,等待四年一度的结界开启,只因,每隔几天,戎莫野就会来到这里,长久的陪伴,让他不再是孤单一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彩琰依旧在缓慢的成长着,他眼中的男孩儿却长得飞快,他不但身高很快超过了自己,童稚的面庞也逐渐转化成青年的俊朗。 当那已然长成美青年的戎氏皇子再次来到殿宇内,手捧一束艳丽的野花时,彩琰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后者没有察觉彩琰一瞬间的一样,兴致勃勃的从那话中挑了一只最为娇艳的,小心的簪在彩琰发间,他抬头定定看向彩琰,许久后才道“你真好看。” 跟数年前的童言童语不同,他一派认真,让彩琰不由惶恐起来,他那目光灼灼的眼眸盯视着,彩琰终于意识到,他眼前的男孩儿已然长大,到了知慕少艾的时候。 他是他的朋友,但也是尊崇无比的圣皇第三子,他如今比过往更加成熟内敛,魂阶也更为高绝,应该会有众多羽族倾慕于他把,届时,他将会有心仪的对象,那将是他最为重要的人,那时,他还会记得自己这位旧友吗?彩琰想到此点,不由一脸黯然。 戎莫野本就一脸紧张的看着眼前的羽族的情态,在他眼里比花还艳丽的羽族,让他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他见到他先是一脸羞涩,紧接着却黯然下来,不由跟着紧张,难道彩琰不喜欢他的礼物吗?他如是的想到,谁知,正暗自焦急着,耳边却传来彩琰清冷的声音。 “不要再来了,”彩琰终于道,这一刻,他神情凝定而威严,仿佛再度成为了一尊无欲无求的神明,他看着一脸不信的戎莫野,心下不由一痛,但他最终,还是坚定的收回了对方手中那枚金色的令符。 英灵殿再度关上了大门,将所有人推拒在外。 这才是正常的,神明本就应当孤身一人,独坐在空寂的楼宇内,彩琰稳稳的坐在属于自己的上神尊位上,原本微暖的大殿内,他却莫名的感到冷。 耳边聒噪的声音不再,每一天的时间再度变得漫长,当四年一度的结界再度开启时,彩琰心底已然没有了期待,他等的人不会再来了,即便再有人闯入他的英灵殿又如何,那人也不会是戎莫野,他伤了他的心,那高傲的皇裔,不会再来到这里了。 一切不出他所料,他重新设立的,更为艰难的试炼管卡,让那些满怀自信的闯关者铩羽而归,当黄昏来临,夜幕即将笼罩整个大殿,彩琰已经无心再等,他任凭灯芯燃尽熄灭,让清冷的殿宇全部沐浴在灰暗之中。 直到殿外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彩琰才从片刻的混沌中猛地醒来,他抬眼看向那打开的殿门,却见一头一人高的猛犬,从殿外跑了进来,虽然是以兽型出现,但彩琰还是一下子认出了他来,戎氏三子! 对方不知是如何闯关的,不但一脸狼狈,身上还满是伤痕。 “怎地这么不小心!”彩琰立刻忘却了前情,急忙跑了过去,一脸关切的道。 那一脸萎靡的大型犬不言,只“虚弱”的趴在彩琰怀中。 彩琰心疼坏了,不疑有它,运用着神力,不断的修复猛犬周身的伤口。 温和的神光沐浴在身上,让猛犬舒服的呜咽了数声,他偷偷睁开一只眼,就见彩琰正一脸关切的给他治疗,登时安下心来,缩在对方怀里继续装起虚弱来。 一天两天,眼看着后者连续“病”了数天,彩琰这才回过味来,本想冷声斥责让对方尽快离去,但大型犬一副疲癞模样,对于彩琰的斥责混不在意。 彩琰左等右等 ,没有等到戎莫野自行离去,倒是等来了乌玖的问询。 “我那三子可是在殿宇之内?”雍容的圣皇语调温柔而宽和,但彩琰却没来由的惶恐起来,诺诺应是。 好在,圣皇并未理会彩琰的纠结,平声静气的道:“我有三子,长子戎震,肃整克己,二子戎曦,内敛自持,只有这第三子,生来便是一副顽皮跳脱的性子,向来不服管束,当年年岁不到,便擅闯试炼结界,闹出好一番事端来。”乌玖笑着说起过往,让彩琰也不由的陷入回忆之中。 “不过,他从英灵殿中脱出后,便像换了一个人,不但每日守规矩了许多,而且,也学会了体谅他人,不会再如过往一般,肆意妄为了,我问他,如何变得这般懂事了,他只道,在那英灵殿中,交了个会给他讲规矩的好朋友。” 彩琰听到此刻,不由面上泛起一阵笑意来,却听那乌玖又道:“谁知,他一日日长大,到了能够指婚的年纪,却又犯了别扭,日日饮酒闹事,让我好生着脑,我问他为何,他却说,他同那旧友闹翻了,说的一副痛失爱侣的凄楚模样,倒让我好笑。”乌玖一边说着,一边真的轻笑起来,似乎从未见自己那倔强的三子有过这般神情。 彩琰却丝毫笑不出来,他听到此点,却是心下一痛,不敢去看身后的戎莫野,更不敢细听乌玖接下来的话,只是不住自责,只觉得对方那时种种,全身因他而起。 但即便不愿去听,乌玖温和的声音依旧平缓的传入他心底:“我见他如此颓丧也不是办法,只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寻到那旧友,说开了矛盾,才能重新好起来,他倒是听进去了,之后,便开始修习自身,只说为了不久将要举行了试炼,现在,确是不知,你们的嫌隙可否解开,是否重新重归于好了呢?” 乌玖这般问话,倒让彩琰有些无地自容了,好在,后者并没有细究这件事,只是诚恳的请求道“莫野从小就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我也尊重他的选择,他既然去到那英灵殿中寻你,想必,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决断,我便替他请托一番,不知上神可否收留他于他,让他长居英灵殿内,相伴于上神左右呢?” 彩琰绝料不到乌玖会这般问他,一时不由听得呆住了。 戎莫野一直小心的盯着远处的彩琰,见他垂眸凝神,便知自家阿父正在帮他说好话,一时间,不由紧张起来。 片刻之后,却见上神转头看向他,神情满是复杂难言,不由更为紧张,好在,片刻之后,他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那个答案。 “我已经跟你阿父商定,你可愿长居于此,相伴我左右,若是愿意,我便给你建一座独属于你的新殿宇!”上神说话时依旧是一派自矜自持的模样,但说到最后,面颊却红了起来。 在这之后的无数年里,又先后经过了数次大试炼,新的挑战者层出不穷,但之后的那些试图进入英灵殿的闯关者们却绝望的发现,在历尽万险好容易闯过一系列关卡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是尊崇温和的上神,而是一头凶猛无比的犬型凶兽!据说后者魂力无匹,旁人莫说战胜与他,便是近身都十分困难。 至此,进入英灵殿的难度再次拔高了一截。 对于那突然出现的凶兽,每一个亲历者的说法各有不一,有人言之凿凿的说那是一头眼熟的猛犬的,也有人立刻反驳,犬裔除了皇夫大人外,其他不会强横至此,还有那城中的老人,听得此言,直摇头道,那不是犬裔,也不是其他凶兽,而是一头麒麟圣兽。那老者信誓旦旦的直言道前代上神身边就有一头麒麟兽护持,这新上神自然也是一样。 彩琰偶然听到外面的传言,不由噗嗤一笑,麒麟兽么,他低头看向正顺服的趴在下脚边昏昏欲睡的大型犬,爱怜的摸了摸他后颈的绒毛,这是他的扈从,亦是他的爱侣,在这开阔的殿宇之中,有他为伴,他终于不再感到寂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