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满衣花露听宫莺 作者:南枝   文案   魏颐上辈子因白血病去世时才十六岁多,他一心想要见一面的暗恋对象却到最后也没有见到。   投胎重来,成了魏家的第三子, 十六岁出门偶遇生死也不忘的暗恋之人,从此再不能放手,开始穷追猛打,总算得偿所愿,却不料命运无常,对方居然是九五之尊的尊贵身份。   本以为这已经是隔绝两人缘分的障碍,没成想还有更大的问题存在。   这是《棠梨叶落胭脂色》的系列文,小叔魏颐与皇帝容琛的故事。   提示:本文穿越,古代宫廷,年上,父子,雷!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不伦之恋   主角:魏颐,容琛 ┃┃ 其它:父子,年上,HE    第1章 转世   一个异常消瘦而苍白的十六七岁少年躺在病床上,手紧紧拉住母亲的手,殷切又焦急地问她,“凌叔呢,凌叔他怎么还不来?”   被他拉住手的妇人面露难为之色,又安慰道,“你凌叔出差还没回来呢,不过,他已经赶在路上了,等你做完手术,你睁眼就能看到他。”   “不,我要看到他了才去做手术,妈妈,你让我见他了再去做手术。”孩子紧紧地盯着妇人,一双黑黑的眸子里含着一层迫切的光芒,越发黑亮。   他那渴望的目光能够让任何人心软,但妇人却将他的手扯开放回病床上,道,“魏颐,你听话,你的手术是早就安排好了,等你手术做完,你凌叔一定来看你。”   少年被推进手术室里去,他的眼睛一直殷切地望着外面,好像那个他心心念念的男人会出现一样。   一直到因麻醉剂而陷入昏迷,他都在想,等醒过来,凌叔一定就在了。   但是,他却没能再醒过来。 。   魏颐觉得自己是经历了非常深沉而黑暗的梦境,但是,到突然要醒过来的时候,意识虽然处在迷蒙里,却依然能够感受到万分的痛苦,他听到嘈杂的声音,女人的痛苦的叫声,还有人焦急的安慰和呼喊,他突然明白,也许经历了这阵痛苦,他就能够重获新生。 。   太子东宫里此时忙碌非常,太子妃临盆在即,不过,太子却并不在东宫。   这位后来享千古盛名的君主,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非常不凑巧,正好是先皇病重临终之时,他一直在宫里守着只有一口气马上要升天的父皇,根本无暇去管临盆的太子妃和他的第一个孩子。   和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相比,稳坐帝位是更重要的事情。   一直照料皇帝的太医说皇帝估计就是在这两天了,皇帝已经无法说话,只吊着最后一口气而已。   太子已经派兵控制了整个京城和皇宫内城,那些可能造反的叔伯兄弟也都被控制在了皇宫里,一直陪着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皇帝。   所有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皇帝断气而已。   虽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但容琛并不能放松,就怕会临时出什么事情。   当东宫里有人来说太子妃临盆时,他根本没有太在意,虽然太医之前就断定过太子妃肚子里该是一个男婴,将来,这个皇帝的嫡长子很可能也会当太子,成为下一代君王,但容琛心里并不期望这个孩子这时候出生,也想不到这个孩子将来会对自己的一生产生如何的影响,他只是让那来传信的人回去,再无别的吩咐。   这个孩子出生得真的太不巧了,他的啼哭声才刚响起,东宫里的人根本无法为他的出生而感到高兴,宫里就传出了皇帝驾崩的消息,整个皇宫里的啼哭声几乎响彻整个京城,皇帝驾崩的钟声也一声声在整个京城上空回响。   先皇驾崩,新的一代皇帝将要登上帝位,多少人的命运将由此而改变。   太子妃吴瑞初是一位拥有极佳才华和雍容容貌的女子,她比太子还大三岁,自从十六岁嫁给太子容琛,今年已经十九岁,为容琛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虽然她只十九岁,但心智远远比其实际年龄要大。   她一直深知容琛对自己并无太深感情,而吴家又太张扬了,只怕等容琛登上帝位,一向忌讳后戚权利的容琛就该对付他们吴家。   而她肚子里的男婴更是吴家的催命符,他若出生,就将是容琛的嫡长子,将来名正言顺的太子,因为这个孩子,容琛更加不会容忍吴家的存在的。   更何况,这个孩子出生的时间这么不讨巧,正好在先皇驾崩这几天呢。   无论这个孩子将来是否讨容琛的欢喜,都是对吴家不利的,吴瑞初早预见,于是也有安排。   但是,当要将孩子送走的时候,她还是不舍了,刚刚生完孩子,极度疲惫难受之时,她依然把孩子抱在怀里,看着这小小的婴孩儿还红通通皱巴巴的难看的脸,眼里泪花闪闪,最后还是给了身边的贴身太监,道,“一切都安排好了吧!把他抱走,送过去。”   那太监也非常动容,但还是将孩子包在衣服里,装进篮子里带出去了。   一会儿,又一个女官抱了一个小女婴进来,递给吴瑞初,吴瑞初看了看那个婴孩儿,却没有她刚才生出来的孩儿那么难看了,虽然脸颊还是红通通的,却没那么皱巴巴。   但她依然不想多看,递给了女官,道,“这是我的长女了。”   魏府里。   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吴瑞兰便开始掉眼泪。   心想她的姐姐总是如此,当初她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就向父亲提议将自己嫁给魏大人做继室。魏青琏已经年届四十,第一位夫人刚过世不久,但留下来的大女儿都和她年纪相仿了,她才嫁过来,自己的继女就出嫁,接下来还有两个儿子。她开始是万分不愿意嫁过来,但她姐姐给她说了无数的大道理,不过是为了稳固吴家的地位而已。但吴瑞兰认为自己虽然是个庶出的女儿,但还不至于有一个如此的婚姻,不过,和魏青琏结为夫妻之后,她就渐渐被这个男人的风骨所折服了,彻头彻尾地爱上了他,愿意陪伴他好好过日子,即使在魏家的日子的确不怎么好过,她也没有后悔过了。   她本以为自己今后的生活总算可以好一些了,没想到才刚怀了身孕,就听说姐姐也怀了身孕,她当时还没有想那么多,去太子东宫里见吴瑞兰的时候,太医说她肚子里的可能是个女儿,吴瑞兰也没太在意,觉得自己年龄还小,第一个生女儿,第二胎说不得就能给魏大人生个儿子了,她依然是觉得幸福的。但是,有一天,吴瑞初却遣出所有人之后,对她说,将来要和她换着养育孩子,吴瑞兰吓了一大跳,吴瑞初说,换着养孩子,她生出来的女儿将来就会是公主了,这对她来说是多大的荣耀啊。   但吴瑞兰一点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做什么公主,她只希望自己养育这个孩子就好了。   但是,不知道吴瑞初和魏大人说了什么,魏大人也同意了若是她生的是女儿,就将孩子和太子妃的孩子交换。   吴瑞兰因此非常难过,日日地期盼着自己生下的孩子是个男孩儿,但是却并不能改变出生的是女儿的事实。   现在,她怀里抱着一个男婴,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她只希望能够养育自己的孩子啊,为什么这个愿望都不能实现。    第2章 幼年   魏颐到三岁上才开口说话,原因在于他二哥魏帆趁着照顾他的奶娘不在,将手上的泥巴糊到他干干净净的衣服上,魏颐虽然想逃跑,但还是腿短逃不过腿长,被长他七岁的二哥揪住了,泥巴硬是涂在了他的红色袄子上。   已经十岁了的调皮捣蛋的魏帆在弟弟身上擦干净了手,就望着他挑衅地笑。   魏帆是乐于欺负这个弟弟的,原因在于魏颐从生下来就很少哭,到别的孩子能开口说话的时候,无论怎么逗他说话,他都不张口,魏帆总觉得他家弟弟不简单,于是就总想欺负他。   对于魏颐的这个不简单,家里的大人自然也看得出来,但是,在魏家几个孩子都是天才神童的情况下,魏颐的不简单也就不足为奇了。   魏颐的大哥魏晖十一岁就中了秀才,而且还是考的京城片区第一名,神童之名当时就有了,现在才十五岁,学问已经是一等一地好,就等着参加大比金榜题名呢。   老二魏帆,生下来就调皮,但书也读得不错,不过,在如何捉弄人上面,是修为更高一层。家里的仆人没人不怕他的,连魏府主人魏大人也被他气得懒得管他了,被气得狠了,就罚他跪祠堂,而且,跪祠堂他也能够跪出花样来,祠堂的地板曾经被他差点把地砖抠出来,只把老爷子魏大人气得呕血,于是后来祠堂也不要他跪了,要他跪祠堂门口。   老三就是魏颐了,长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得天上有地下无,家里仆人没人不喜欢他的,看到他就想摸摸他才好,而且,奶娘还给他取了个小名叫“玉奴儿”,这么可爱的孩子,小玉儿这种名字不是正好给他用吗?   而且,这孩子从小就听话,不乱爬乱跑,也不乱摸乱抓,小小年纪翻着哥哥的书,已经聪明地能够摸上面的字了,除了三岁还不开口说话之外,其他没有不好的地方。   这次被魏帆糊了泥巴,魏颐是真的生气了,他平时已经忍这个二哥够多了,没想到这孩子一点也不知收敛,看到没人就这样欺负他。   他大怒地叫道,“魏帆,我要给奶娘说你涂泥巴在我身上。”   说完,他还红着脸气喘吁吁地瞪着魏帆。   魏帆却愣住了,然后眨眨眼睛,道,“你不是哑巴?”   魏颐因为平素就没练过嗓子,那话喊出来也只是含糊的发音而已,魏颐根本不知道他喊的什么,只是知道了弟弟不是别人担心的哑巴而已。   他高兴地扑向魏颐,硬是把魏颐抱起来,哈哈大笑,道,“来,玉奴儿,叫二哥,二哥……”   魏颐要从他身上下去,却怎么也下去不了,只用手狠狠拍魏帆的背,道,“放,放开……”   魏帆却不以为意,把他从屋子里抱出去,他也才十岁,长得也是眉清目秀可爱的男孩子,力气却不小,把魏颐抱着从走廊里跑过,硬是跑到旁边的院子里,一边跑一边叫,“玉奴儿叫我二哥呐,玉奴儿会说话啦,他叫我二哥……”   魏颐生怕他跑着的时候把自己摔到地上了,胳膊赶紧环住他的肩颈,心想自己才没喊他二哥呢,这个小孩儿总是这么自作主张地乱说,不过,看魏帆那高兴样,他也跟着高兴起来。   后面听到魏帆喊的奶娘赶了过来,追着他两跑,还在喊,“二公子喂,你别把小公子摔了,唉唉,快停下……”   但魏帆硬是把魏颐抱着闯进了魏晖的书房里去,魏晖的老师就是他们爹,他爹每晚上考试魏晖和魏帆,然后给予指导,白天,魏大人去上朝处理公务时,这两孩子就是自学,魏晖自幼好学,魏帆却是能逃就逃的。   魏晖正在写文章,就见魏帆挤开门进来,他皱了眉,站起来,道,“魏帆,你自己不学无术,还来扰我学业。”   魏帆对他吐吐舌头,把魏颐放到地上,又伸手去捏他的脸,魏颐赶紧往一边跑,但还是被魏帆追上了,硬是拉住,狠狠捏了两下才作罢,还对魏晖笑道,“大哥,玉奴儿刚才说话了,他叫我二哥。”   魏晖看了魏颐一眼,可爱的魏颐让他眼睛闪了闪,但最后还是对魏帆摆了摆手,道,“胡闹,把三弟交给他奶娘抱走,你坐下看书去。”   魏帆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继续去逗魏颐,魏颐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赶紧往书房外跑,所幸奶娘赶来了,一把把魏颐抱起来,然后抱着他就跑,生怕魏帆又去欺负他。   魏颐重新说话的历程如同第一次重新站起来,第一次重新跑起来一样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锻炼嗓子和舌头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孩子软软糯糯的嗓音也总是让他皱眉,但也只能坚持下去。   魏颐是他们家继魏晖之后又一个有神童称号的孩子。   他四岁开始就习字学习了。   他的夫子是升了官的魏大人请来的一个魏家远亲,这人也算有些学问,授课有自己的一套,他最开始就教魏颐四书,先教《论语》《孟子》,再教《大学》《中庸》,魏颐本就聪慧,加上还有前世的记忆,故而学起来并不懵懂,六岁上已经熟读《论语》《孟子》。   他的这种听话好学让魏大人非常欣慰,不过,对他却并不慈爱,待他比待魏晖魏帆都要来得严格。   而魏家主母,还很年轻漂亮的小夫人吴氏,即魏颐的母亲,却并不管他,魏颐只每天晨昏定省的时候见她两面,甚至有时候这两面也免了,这种淡薄的亲情时常让魏颐觉得难过。于是时间越发花在书本上,似乎能够从书本里找到些慰藉。   成长的过程里家里也发生了不少事,让魏颐印象深刻的,大约有那么几件。   第一就是大哥结婚,嫂嫂是个病美人,她是在魏颐两岁的时候到魏家的,再过大半年,大哥大嫂两人就简简单单地完婚了,完婚后,大哥就和新婚妻子独自拥有了一个小院,而原来和大哥住一起的二哥魏帆就搬来和魏颐住在一个小院里,这是让魏颐深恶痛绝的,因为魏帆总是趁着奶娘不在身边就欺负他。   第二件就是他四岁多的时候,家里新添了一个小孩儿,那位病美人嫂嫂头胎生了个男婴下来,孩子满月的时候,魏颐才看到那个小婴儿,小小的一团,却已经很粉嫩可爱,奶娘说那孩子和他生出来的时候一样,也是不爱哭,非常乖巧,家里都因此事而非常高兴,不过,也有一件不好的事情,那就是嫂嫂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大夫说她以后估计很难再怀上孩子了,这种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个大悲剧,但魏颐觉得这是大哥夫妇该担心的问题,他没怎么在乎,只是因为家里新添了一个可爱的小家伙而高兴。   第三件就是他母亲的娘家京城大族吴家因为某些原因治了罪,虽然他听贴身照顾他的奶娘说起过外面吴家多么地悲惨,而京城里官场上又起了什么大变化,但因为他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起什么变化,所以,他也就没什么实质上的感触。   倒是后来吴家的那位皇后被皇帝打入冷宫,对他的生活引起了更大的涟漪,首先是被父亲叫去在书房里跪了大半天,差点把他跪晕了过去,而他对于要罚跪的理由一无所知,真是无妄之灾,之后又不知是什么原因,早上去给母亲问安的时候,母亲看着他突然哭了起来,然后把他从她屋子里骂了出来,魏颐对此又好奇又不能理解。   虽然他是想过要和母亲好好相处的,但无奈那位小女子从来不亲近他,连他的衣食住行都不过问,魏颐有时候觉得要不是他本身心智已经健全了,说不得小小年纪在家里被饿死冻死病死都有可能,反正没什么人管他,而奶娘又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照顾到他的。   第四件就是他二哥十一岁的时候突然从家里跑出去了,说是要跟着某某高人学艺,但魏颐对那某某高人抱怀疑态度,对此并不看好,但那个无法无天的魏帆却这样跑掉了,连魏大人都拿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儿子从家里消失了。   魏颐那时候其实还是有那么点羡慕魏帆的,觉得他十一岁就跑出家门,还真是有勇气,要是他,估计就不能下这样的大决心。   第五件大事是一件让魏颐痛心疾首的事情,他喜欢的那个小侄儿,也是到两三岁时候还不会说话,而且神情很是呆傻,虽然知道要吃喝拉撒,知道冷暖病痛,但是,却总是像没有开智一样地懵懂。   家人这下都明白这孩子有问题了,让了大夫来看,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身体没问题,估计是脑子有问题。   因为此事,已经无法再生育的嫂嫂就彻底受打击了,病得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但孩子却已经那样,没有办法了。   那时候,魏颐他大哥魏晖中了状元,在京城里做了一年,马上要被皇帝外派到地方上去做官,他和妻子的感情倒是不错的,一向以事业为重的他也在家多守了生病的妻子几天,然后才一个人去上任了,并没有带着妻子一起走。   不过,之后魏晖在外上任定下来后,魏颐的嫂嫂也就过去了,却没把呆呆傻傻的孩子带走,理由说的是孩子还太小,不能在路上受累着风,不好带他,于是把他留下来,但她的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魏颐却实在不好评定。   魏颐觉得留下来的小侄儿完全是和自己一样的命运,爹不疼娘不爱,于是就待他特别好。   因家里主母吴氏特别信佛,看家里长孙那么痴呆,倒是去请了个高僧来给这个小孩儿算过名,那位高僧不知道是真的佛法高深,还是嘴里乱说,他看到魏颐,就摇了一阵地头,对于魏家长孙,倒是笑着说他是现在魂魄不全,等以后魂魄全都归位,命里贵人相助,将一生无忧,而且是大富大贵之命。   大家听他如此说,也总算觉得有了些希望,魏颐以前可是信仰唯物主义的,但经过转世重生,他也不得不相信灵魂之说了,所以对这位高僧的话倒是非常相信的,这样,养着那位侄儿,也就有了些信心。    第3章 归真   魏颐的母亲吴氏,每天主职是吃斋念佛,副职是照顾丈夫,有时间的时候再兼着管理家庭。   所幸魏家并不大,房间不多,家仆也少,在魏家老大带着媳妇去外地做官、老二跑出门去学艺之后,家里主子也就只得四个人,丫鬟婆子厨子加门房车夫小厮之类,也只有十来个。   管理起来便也并不困难,吴氏虽然不太管家,家里也没出过什么事,特别是在吴家倒了之后,吴氏的应酬就更少了,而且魏老爷子一生清廉正直,不拉帮结派,也没有什么官员到魏家来,魏家也就不需要什么管理,一个吴氏带过来的陪嫁丫头足以把家里家务管得妥当了。   只是,魏颐依然觉得把他那被他取名为“魏归真”的侄儿交给别人养着不放心,于是就让魏归真和自己住在一起,魏归真小的时候和他睡一张床,再长大一些,就和他睡一个房间,再大一些,就睡隔壁的房间。   魏颐总觉得要自己看着这个侄儿才放心。   虽然魏归真是个魂魄不全的痴傻儿,但他一点也不难伺候,不好哭,不贪吃贪玩,只是人有些呆愣而已,教他读书,他记不住东西,别的方面,都还好。   照顾魏归真的丫鬟和奶娘也很轻松,并不麻烦。   魏颐的整个成长过程几乎没有玩伴,也无好友,只有他奶娘的孩子叫龚长庆的男娃和他有些亲近。   魏颐以学业为重,对方给他做过两年书童,因为跟不上他的学习进度,最后也不做他书童了,而且还因为受到打击再不读书而去当医童去了。   魏颐是十二岁上就参加了乡试中了举人的,榜上有名之后,他的父亲就找了当代大儒朱庚老夫子给他做老师。   虽然对方给做老师,但因对方名望在那里,而且又还是朝堂上的官员,是很忙的,所以魏颐每三天将所写的作业拿到对方家里去叨扰一阵,受教之后又回家。   两家相距并不远,不分寒暑魏颐都要一直这样去对方家里,每次是他家小厮陪他一起去。   朱老夫子家里是一个大家,子孙并不少,但魏颐和他家子孙做好友的也没有。   魏颐不知道朱家子孙不亲近他的原因,朱家子孙却是将这事记得死死的,因为每次朱庚老夫子都以魏颐来教育家里的子弟,一说起来,就会说,魏家的幺子是多么地聪慧勤奋,以后可当大任,而他朱家的这些子孙,一个个都烂泥扶不上墙,如此一来,魏颐不被朱家子孙接受也是情理之中了。   十五岁时,魏颐有了自己的字,是朱老夫子给他的,叫“子琦”,魏颐很喜欢这个字,回家后,就将朱老夫子写着他的字的纸呈去给父亲看,父亲看后,却并无多少欣喜之意,反而说道,“叫子琦未免轻浮了,不过,既是你老师赠与你的,你以后就用这个字吧!”   “是,父亲。”魏颐行了礼,就从父亲书房出去了。   出去后对着小院子里满目的绿色和阳光偷偷吐了下舌头,心想大哥的字叫“冬友”,就是父亲给起的,有够严苛的,魏颐觉得他的夫子给他起“子琦”真是太厚爱他了,他可不想要一个诸如“石坚”之类的字,不然别人叫他一次,他就会想撞墙一次。   回到自己的小书房,也是他大哥二哥以前的书房。魏颐收拾了自己的书,又看了一阵老师给自己写的评语,好好琢磨了一阵老师给自己提的问题,拿笔开始写下自己的观点,等将一切写好,抬起头来,发现窗外的光线都已经变得黯淡了,原来太阳已经下山,暮色上来了。   回去卧房,在外间看到魏归真一个人趴在那大的罗汉榻上用他的围棋棋子拨来拨去,又放进一个竹筒里摇,听到声音就乐呵呵的。   魏颐走过去,将魏归真从榻上抱起来,让他坐好,看到魏归真额头不知道在哪里撞伤了,有点乌青,他马上生了气,大喊道,“海棠,海棠——”   过一会儿才有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跑进来,她看到魏颐沉着脸就僵了一下,马上道,“三公子,有什么事?”   魏颐沉着的脸色一点也没有变好,他将魏归真半搂着,用手指去轻轻抚摸他额上的乌青,魏归真也不觉得痛,只是傻乎乎地朝他笑。   魏颐看也没看丫鬟海棠一眼,冷声道,“你先跪下。”   海棠眉毛皱了一下,要跪又没跪,她本来是早该嫁人出府的,但因为卖身契约还没到期,就只得继续在这里给照顾魏归真,不过之后趁着魏颐不在,家里主子又不大管魏归真,她就时常偷懒,放着魏归真一个人随便怎么玩。   魏颐看她不跪,手里抓着的棋子就朝她扔过去两颗,道,“这屋里到底谁是主子呢,你不乐意在这里做了,也行,我这就去让谷姑姑把你卖出去得了,这样你也不用伺候归真了,我也不用看你的脸色。”   他这样一说,海棠马上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道,“三公子,奴婢没说要走,您还不要和谷管家说要卖奴婢出去。”   魏颐也不看她,抱着体重已经不轻的魏归真进了内室里去,把他放在床上,又去找了散瘀的药给他抹在额头乌青的地方。   魏归真就望着他,嘴里含糊地叫他,“小叔,小叔……”   魏颐听着,只觉得心酸不已。   魏归真不知怎么搞的,越长越大,倒越发喜欢受伤了,总是不知在哪里就撞到了,身上起一些乌青印子,而这些丫鬟婆子们对他又总不上心,至少不能达到魏颐要求的上心标准,而且,她们看他是个傻乎乎的漂亮孩子,有人还拿手去拧他白白嫩嫩的脸颊和胳膊,魏颐小时候可没少受过这种被拧的苦,对此事是深恶痛绝,所以每次看到有人这样对魏归真表达亲近,他就要狠狠地发火。禁止别人这样。   魏颐又摸了摸魏归真的可爱的脸,又给他整了整衣服,看了看他胳膊上腿上有没有乌青印子,发现没有,才松口气,让他在床上坐好,拿了本诗集背给他听,魏归真也能含糊地跟着他念,但基本上记不住。   不过魏颐也不在此上和魏归真较真,他只希望魏归真好好地长大就行了。   拿着书,他也想自己赶紧科考上做官就好了,到时候一定另外开府,把魏归真带着和自己一起过日子。   虽然魏颐对于进官场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为了离开这样一个家庭,这却似乎是他唯一的路途而已,于是越发地勤奋读书。   到了晚饭时分,这天他父母倒是说在一起用饭的,他母亲身边的一个嬷嬷过来叫他。   魏颐把魏归真牵着出门,外面海棠还跪在那里呢。   那位嬷嬷就赶紧打圆场道,“三公子啊,海棠这丫头又是做了什么错事,给让跪这里。”   魏颐看了海棠一眼,道,“我今日走的时候,是好好交代了要仔细看着归真点的,她是怎么看的呢,归真额头这里磕了这么一大块,她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去了。所幸这边院子没有什么池子,要是归真掉进水里去了,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归真虽然不聪明,他到底是我魏家的嫡长孙,你们就是这么看着家里的主子的。既然,你们自己要在这里当自己是主子,那么好,我也用不起她了,把她卖出门去就是。”   魏颐虽然长得是一等一地漂亮,一双眼睛不笑也含情,面若傅粉,唇若含脂,比女人还来得嫩白精致,不过,他生气的时候,决计不是好玩的事,他六七岁时候,已经知道如何不动声色让伺候他的丫头被他气势所威慑了。   不然,在这父母并不照管他的府里,他可不能衣食无忧地好好活着。   海棠被他说得哭起来,道,“奴婢也不是不好好看着小主子,实在是有些女儿家的事走开了点,也不知道小主子的额头是在哪里磕上的,是奴婢的错,奴婢以后再不敢了。”   魏颐之后还是让海棠起来了,和父母一起吃过晚饭之后,回到自己屋里,又叫来海棠,拿了一块碎银子给她,道,“海棠啊,并不是我要罚你,只是你照顾了归真这么久,再怎么也该有姐弟之情了吧,但看到你都不对他上心,你说,我还能够放心把他交给谁呢。”   海棠被他说得异常羞愧,道,“三公子放心吧,今后奴婢再不敢了,一定好好守着他的。”   魏颐叹口气,才让她出去了。   又叫来奶娘和她说了几句话。   照顾魏归真,一个人当然是不够的,当年照顾魏颐的奶娘也是后来照顾魏归真的奶娘,魏颐虽然觉得奶娘对魏归真也不上心,但对方毕竟是老人了,他也不能明着说人家,于是就坐着和奶娘谈了一阵心,问了些奶娘家里的情况,关心了一下,便又唠叨了几句他如何担忧归真的事情,想来已经让奶娘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让她走了。   魏归真就睡在魏颐挨着的房间里,他又去看了看魏归真,见他已经睡过去了,边又给他拉了拉搭在肚子上的小被子,海棠睡在魏归真房间里的榻上方便照顾,魏颐和她打了声招呼,自己这才进屋里去,又看了一阵书,二更过了近三更才睡下。   魏颐在家里是没什么零花钱的,虽然平素也不需要他花什么钱,但魏颐还是觉得拮据地厉害,所幸他瞒着家里偷偷在外面书铺里谋了份事,他把自己写的一些考试资料拿去卖,这种生意是很来钱的,因他写得好,买的人多,进账更是不菲。   日子就是这么过着。   这年秋天,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魏颐又去了一趟朱夫子府上,将几日的作业交给他看,出门来时,在朱家侧门被人堵了,魏颐一看,知道是夫子家里长房的孩子,估摸着十二三的模样。   除了他,还有他的书童。   魏颐对他点了一下头,道,“朱文煦,有何指教?”   魏颐背着手直直地站在他面前,眉目如画,姿态贵气风雅,神色却带着一些孤傲,把朱文煦看得心里缩了一下,之后还是挑衅地对魏颐道,“你长得和个姑娘家似的,文采真那么好么?敢不敢和我们比,要是你输了,从此不准继续做我爷爷的学生。”   魏颐眉毛轻轻一挑,道,“关于此事,我没有任何应战的理由。首先,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既然夫子已经做了在下区区的老师,就没有变更的可能。譬如你,不可能有人要你去应战一次,你输了,就让你不要再做你父亲的儿子一样。其次,我长得怎么样,与我的文采如何没有任何联系。而所谓文采,不是还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所以,这文采如何,只在人如何看而已,你不和我比,回去多做点学问,说不得,我下次见你,也该觉得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文只有切磋之说,当无输赢,所以,没有什么可比的,让人信服的东西,自然有人信服。还有,我家中有事,就此告辞了,朱家小弟,来日方长,到时再见。”   说着,就闪过被他说得一愣的朱文煦跑掉了。   魏颐对于这种小弟弟是不以为意的,带着小厮回到家,走进家门,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门房看到他,就朝他说道,“三公子,您回来啦。二公子也从外面回来了,他在外这么多年,真是大变啦,老头我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魏颐一听说魏帆回来了,愣了一下,赶紧快步往里面走去。    第4章 魏帆   进了里面正厅,撞上一个高挑俊秀的人,魏颐看到对方就站住了。   魏帆是在魏颐四岁时候离家的,现在魏颐已经十五岁了,中间隔了十一年的时间,若是一般孩子,在四岁的事情又能记住多少,即使魏颐,对于这位二哥,记忆也很少,主要停留在他喜欢欺负自己,总是喜欢拧自己的脸,扯自己的头发,把他抱着飞跑,还硬是骗他喝酒,无恶不作。   而此时,那个记忆里异常调皮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回来的二十二岁的青年和离开时的十一岁的男孩子有太大的差别。   魏颐一时也同别人一样没有反应过来此人就是他二哥魏帆。   倒是魏帆还是原来那副德性,看到魏颐,眼睛一亮,就扑过来,笑道,“这是那个小家伙玉奴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啊,来来,二哥抱一个。”   他说着,就真要来抱魏颐,魏颐赶紧往旁边躲了,横眉冷对,道,“住手,不准碰我。”   魏颐首先是已经不习惯被人抱住了,其次,那个小名“玉奴”,早八百年没人敢这么叫他了。   魏帆动作顿在那里,然后又看着魏颐笑,道,“长得倒是好看,不过,怎么学着和以前大哥一个模样了,小小年纪,就这么一本正经,真是没意思。”于是又要过来拧魏颐的脸。   魏颐只好逃,对他道,“魏帆,你这些年到哪里去了,这时候回来做什么?”   魏帆对于魏颐这样叫他,有点诧异。毕竟,他没想过当年那个小家伙还记得他。于是就笑得眉眼弯弯,道,“玉奴还记得我呢,我这做二哥的真是高兴。”   魏颐却没有一点和他这样不正经说话的意思,道,“父亲还没有回来。当初你走的时候,他那样生气,你这次回来,先想想如何过他那一关吧!”   魏帆却道,“我就回来看看,再住一段时间而已,以后还要走的。”   魏颐挑了一下眼睛看他。   魏颐眼带桃花,眼睛黑白分明,眼睫长而密,还翘,眼瞳极黑,只是一般神色看人的时候,就有种让人沉迷的魅惑之感,这样挑着眼角看人,只把魏帆看得一呆,然后又要扑过去抱他,魏颐对这个二哥的调皮捣蛋和不靠谱有非常深的了解,只得让此人抱了一下才作罢了。   魏帆才刚回来不久,已经进内院去见过继母了,不过,吴氏对他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让人去给他收拾屋子让他住,其他就说等他父亲回来再说。   魏颐带着魏帆好好转了一圈家里,又去看了魏归真,看到魏归真的呆傻,魏帆却并没有上前去逗他,只是捏了他两下,神色居然带上了少见的郑重。   魏帆坐在魏颐屋子里吃点心喝茶,和魏颐说话,魏颐这才知道魏帆这十一年出门干什么去了,说是先去跟着师傅学艺练剑,然后跟着大船出海去了不少地方,得了不少见识。   听闻魏帆出海过,到过其他不少国家,魏颐还是很诧异的,道,“没想到你走这么远啊。”   魏帆非常豪气地道,“男儿志在四方,就该四处漂泊才是。”   又说,“父亲安排的路子是什么呢,不过是谋仕途罢了,一辈子做官,有什么意思,还是要自己出去闯荡才好。”   魏颐抱着魏归真,看着他吃点心,怕他噎着,又把茶水端着让他喝,道,“人各有志而已,魏帆,你喜欢出去闯荡没什么不对,父亲做官,大哥做官,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我,到时候会走哪条路,也只是自己的选择而已。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世上千万条路,走自己的就好了。”   魏帆没想魏颐这样答他,就抚掌笑起来,“没想到当初那小肉团长成今日的模样了。不错。”   他也伸手去摸了摸魏归真漂亮的小下巴,道,“不过,你现在这么抱着归真,好似做父亲了一般。你今年也才十五吧,就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真不好。”   魏颐只是一哼,“你先想过会儿如何对付父亲吧,肯定少不得跪祠堂。我就不用你操心了。”   魏帆不答,起身看魏颐房间里挂着的字画,那些字画都是魏颐自己画的,算不得大家之作,不过也并不寒碜就是了。   魏帆看了一圈,还赞道,“笔力不错,只是,这‘子琦’是谁?”   魏颐道,“朱夫子送我的字。”   魏帆笑笑,“这个字衬你。”又说,“子琦,子琦,你也并不辱没了这块美玉。”   魏颐不想自己的字倒被二哥调戏了一番。后来便把话题岔开又去问魏帆在外游历的所见所闻来。   那天,魏大人回家,知道那个不肖的二儿子回家来,果真是发了一通火,魏帆不可避免地去跪了祠堂,不过,好在那毕竟是自己儿子,魏大人并没有把他赶出门去不让他回家。   魏帆回家来,魏家里就有生气多了,他至此也不叫魏颐的小名,就“子琦,子琦”地叫,弄得魏归真有时候都不叫他小叔,而叫他子琦了。   魏颐每天依然要好好学习,因为毕竟要参加科考,没有办法的事。   魏帆虽然回到家,但大多数时间依然不服魏大人的管教,喜欢往外面跑,和那些狐朋狗友们混在一起。   这是昭元十五年的冬天,整个冬天里下了好几场大雪,家中小院里的红梅开得异常地艳。   因为家中有魏帆存在,这一年的春节家里也很有气氛,至少比往年要好。   魏颐坐在屋子里,看着花瓶里插着的那几只红梅,鼻腔里全是梅花的香味,房间里燃着炭炉,厚厚的窗帘和门帘放下来,屋子里倒并不冷。   穿得厚厚的,如同一个小球的魏归真趴在他的身上,吃他剥给他他的花生,剥了一小盘,魏颐就不剥了,怕魏归真吃多了不好。   看小叔不再递花生给自己,魏归真也不恼,就歪在一边打瞌睡,魏颐只得把魏归真弄到床上去让他睡。   魏颐一个人坐在那里,又去铺了纸画花瓶里的梅花,心里想着这新一年的计划,这时候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就是在这一年,他会遇到那一个和他约定一生之人,那一个会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   在人的生命里,有时候发生的事情总是让人始料不及的,也许,你走出去,突然遇到的一个陌生人,就会是对你一生影响最大的人。   我们只能将这种奇妙的相逢说成是缘分。   于是,缘分是我们生命里最奇妙的一种存在,也是一种美妙的存在。   人与人的相遇,就是一切的开端。   春节过后,渐渐地,天气也暖和起来了。   人们也从屋子里走出门去,在三月三日,魏颐还带着魏归真和魏帆,以及家里的丫鬟出门去踏青过,还打算要放风筝,不过,因为郊外人太多了,几乎是满城的人都往外面走,最后放风筝的活动也就只好取消,能够出门走一趟已经不错。   魏帆是一向不服从组织管教的,才出门不久,他就遇到了他的好友,魏颐总是奇怪于魏帆总有那么多好友,他明明才回京城来不久,在京城里,却比魏颐认识的人多了不知几倍。   魏帆的朋友看到魏颐和魏归真,不由得都睁大眼睛,赞叹道,“魏二公子,你家这两位弟弟,长得可真像,又这么……这么……”   魏帆一巴掌拍上对方的肩膀,哈哈笑,道,“又这么好看对吧!是不是还想说,若是他们是女子,你们想去我家提亲。”   魏颐脸色不由得黑下来,觉得魏帆真是什么玩笑都喜欢开,但还是对魏帆朋友礼貌地解释魏归真道,“这位不是我和二哥的弟弟,是我大哥的孩子,我们的侄子。”   魏颐后来就对魏帆的朋友不来劲了,因为对方不仅喜欢紧盯着他看,而且怎么看他们都只是一些不学无术的人,也许他们会有某些特别之处,但魏颐觉得自己并不想去结识他们,所以,后来就再不乐意和魏帆一起出门会友了。   昭元十六年,夏天很快来临。   但这时候天气还并不炎热。   一日,魏帆说要带魏颐出门去见识一番。   魏颐本不想出门的,但硬是被魏帆拉着出去了,没想到就是这次,注定了他的缘分。    第5章   “又是去哪里?你每日这样在外面逛,父亲又该生气了。”魏颐看着魏帆口气不好地提醒道。   魏帆伸手去戳他的额头,“子琦,你这每日在家里看书准备科考,也不出门走走,以后只能做死官而已。我带你出来,是代替父亲教你一些东西,你还不跟着好好学学,就知道数落我了。”   魏颐嘴角抽了一下,道,“你要代替父亲教我什么?”   魏帆笑着道,“等去了你就知道。”   结果,魏颐被魏帆带到了城南的一处街巷里,高高的围墙,从里面探出绿树的枝桠,似乎能够于绿树之中看到里面的阁楼。   魏帆去敲了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魏颐疑惑地问道,“二哥,这里什么地方啊?”   魏帆笑道,“进去就知道了。”   一把把魏颐推了进去。   魏颐总有不好的预感,还有点迈不开步,来开门的小丫头就用手帕掩嘴轻笑,道,“魏二公子,这个小公子真俊啊,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魏颐看了看那个小丫头,心里似乎有点明白这里是做什么的了,不由得微红了耳根,但他故作镇定,神态倒是非常平淡而自若的。   魏颐跟着魏帆往院子里面走,里面的建筑并不和一般人家相似,反而更像一个园子,于红花绿树之间,修建有房屋亭台,还有走廊相连,走几步,便是一景,异常精美。   只让魏颐觉得,这里比他们家要精雅别致多了。   路上也遇到几个精心打扮过的姑娘,看到魏帆,都上来打声招呼,又见到魏颐,不由得都要愣一愣,或者异常害羞地脸红着走开了,走几步还要回头打量,或者有很大胆的,还想上来调戏一下,不过,魏颐自从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就一副极傲的姿态,眼睛看也不多看那些姑娘家一眼,倒让别人想来搭话也不得了。   进到一个写有“碧荷馆”的院子里,进去就是一弯曲水,养着荷花,荷叶碧绿,还有粉色的花苞撑出水面;曲水上有木桥,连到一个亭子里,亭子前面还有一个小池,一个小假山,小池边上种着梅花树,此时梅花无踪,树叶茂盛深绿……   走过亭子,才是一个水榭,然后有花厅阁楼。   水榭里面传出琴声,悠扬动听,如同一只柔荑,能够拨开人心中的一切烦躁,带人入一方净土。   听到这琴声,原来还面无表情的魏颐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来,心想,有这琴声,也不虚此行了。   已能够看到水榭里坐着好几个人,其中两个年轻公子魏颐还认识,是他见过的魏帆的朋友,其一叫厉攀,另一个叫林斑,应该都是京城里大人家里的公子,他也不知道魏帆回来这么几天,怎么就打入了这些人的圈子,而且还把他带过来。   除了这些年轻公子哥,里面也有漂亮女人在陪酒,不过,弹琴的那一位却是个男人。   这边魏颐从水榭的窗子看进去,那边,里面的人自然也看到了到来的魏帆和魏颐。   好几个人站起来迎过来,也不做读书人的那一套虚礼,过来就拉魏帆,道,“来晚了吧,罚酒,罚酒。”   又看到跟在魏帆身后的魏颐,不免都有些惊为天人之感,其中一个赞道,“这位就是你家三公子,魏子琦,十二岁就中举了?没想到这长得也太……”   那位之前就总喜欢把目光往魏颐身上放的厉攀笑道,“白兄,这下相信了吧,我给你们说的话可为虚言?”   那位白麟涵赶紧道,“不虚,不虚,你那话可没说到子琦弟弟的万一啊。”   魏帆把魏颐拉在自己身边,道,“我的三弟,可不是任由你们来说道的。”   白麟涵道,“什么说道?区区在下只是想表示一下,子琦弟弟那实在是俊雅风流,在下惊为天人,惊为天人啊。”   魏颐心里对这些人很无语,心想他二哥带他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不会是让他来受众人参观的吧。虽然心里很不高兴这些人拿自己的容貌开玩笑,但脸上却并没有表示出任何不耐,反而露出微笑,对大家道,“我被二哥带来,这里规矩也不懂,先给各位兄台问声好,以后还请多照顾。”   大家嘻嘻哈哈地应了,带着他和魏帆进去入座,几乎每个人,包括里面的姑娘,都要把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一圈,更有甚者看着就不想转眼。   虽然魏帆已经算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了,但是和魏颐比起来,大家只觉得,魏家那位尚书大人,真是老当益壮,年龄越大,生出来的儿子越好啊。   魏颐是坐在魏帆旁边的,先是因为迟到而罚了三杯酒,本是罚魏帆的,但大家都说让魏颐也要喝。   毕竟初来乍到,魏颐也不好拒绝,看他二哥示意他可以喝,就觉得这酒里估计没问题,也就连喝三杯了。   这种酒并不烈,魏颐一向觉得自己酒量还行,也就没在意,喝下去后,的确也没觉得有什么。   罚酒之后,大家就开始高高兴兴地聊起天来。   那位刚才弹琴的男人也下去了,魏颐因他离开,目光还朝他离开的身影多看了几眼,陪在他身边添酒的小姑娘细心,看到后就对他说,“那是我们园子里的闵先生,负责教琴,很少出来应付客人,今天来弹了两曲,是因为有白公子相请。”   她说白公子的时候,就朝白麟涵甜甜一笑,魏颐于是也多看了白麟涵一眼。   白麟涵看魏颐看向自己,就对他端了一下酒杯,还对他眨眨眼,把话题导向他,笑着问道,“子琦说是第一次来温华园,觉得这里的姐姐怎么样?”   他这样问,另一个叫迟生玉的就笑道,“子琦中举时说是十二岁,现在那就是十六岁吧,你会参加明年的春闱么?这里的花娘,你还真要叫声姐姐。”   虽然魏颐几乎所有时间都呆在家里,没出门见过什么外人,但如此看来,他在读书人里的名气似乎并不小。   此时因白麟涵和迟生玉的话,大家都看着魏颐笑,魏颐虽是第一次来,倒没像他们想的那样羞得抬不起头,反而既镇定又自若,对着大家笑,道,“姐姐们自然是好的,皎如明月,娇若春花,香如幽兰,女子若水,都当好好珍惜。”   他一说,姑娘们都笑起来。   白麟涵年龄也不大,估摸着弱冠上下,就不满道,“子琦,你这样可不行啊,一听就知是敷衍,没真心。”   魏颐盯着他,清丽的眉目似乎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味道,道,“那白大哥你说,你最喜欢这里的哪位姐姐,为什么就这么喜欢了?”   其他人听魏颐这么说,就哈哈大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斑也说话了,道,“麟涵,你这是被子琦将一军呢。”   白麟涵搂过身边的女人,道,“这有什么,我每次来这里,不都是来看嫣铃的么,”又对身边的女人道,“嫣铃,你说,我是为什么这么着迷你的。”   嫣铃却是低头笑而不答,等大家笑够了,她才抬起头来,道,“奴家为公子跳一支舞吧!”   于是大家就起哄,魏颐看着那位一身红衣的娉婷女子,也跟着笑笑,魏帆侧过身来对他道,“三弟啊,嫣铃的一支舞可是千金难求,今天你来,也算是饱眼福。”   魏颐赶紧说三生有幸,心里却对于这种应酬并不喜欢。   大家本就是席地坐在蒲团上,现在就坐开一些,将中间一大片空地让出来,嫣铃的名字里带着一个“铃”字,后来魏颐发现她那名字也真贴切,她手腕脚腕上都戴着铃铛,走起路来便叮铃铃响,却又不是乱响,而是带着一定的节奏,很是动听。   因嫣铃要跳舞,原来坐的位置便打乱了,白麟涵坐到魏颐的身边来,而且离他很近,和他说话的时候,呼吸都呼在了他的脸上,这让魏颐非常不习惯,从一边随意抓了一把折扇在手里,打开,借扇风不经意地将白麟涵挡开。   白麟涵说起以后让他多和他们一起玩,魏颐只是微微笑着,也不多搭话。   但那种天生的眉目含情的模样,白嫩如玉的脸颊,微微翘起的嘴角,足以将这里的每个人的魂魄勾走。   白麟涵之后几乎无法把目光从他脸上转开去看嫣铃的舞蹈,魏颐却对嫣铃的舞异常专注。   即使没有任何的伴奏,嫣铃只依靠一举手一投足带动身上的铃铛,就发出异常动听的铃声来,舞姿也相当曼妙,或急或缓,眼神流转,风情万种……    第6章 魏帆的托付   魏帆也看到了白麟涵对魏颐表达出了超出一般的亲近,于是不动声色地挤到魏颐身边来,和魏颐说了两句话。将白麟涵从魏颐身边隔离开了。   恰逢嫣铃的舞跳完,大家都非常高兴地抚掌赞叹,白麟涵也不能再将目光放在魏颐身上了,亲自给嫣铃倒了一杯淡酒,递给她喝。   魏帆又和大伙儿说了几句,就带着魏颐起身,说是去更衣。   走出水榭来,被小丫鬟带着沿着走廊往一边走,这里花木扶疏,绿色葱郁,才走不远就已经看不到刚才的水榭。   魏帆给了点小费让那带路的丫鬟离开了,就在花木中间和魏颐说话。   魏颐其实已经明白了他二哥带他在这里来做什么,估计是把这些人介绍给他认识,他以后无论是做什么,也该有些朋友,当然,应该还是培养他的交际应酬能力吧。   魏帆的确也是做的这些打算,他一改平素的嘻哈跳脱,整个人突然就让人觉得老成稳重起来,他对魏颐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又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想着你一天到晚在家苦读,从没出门见过世面,还以为你定然不会这种应酬之事,没想到今天做得挺好的嘛!”   魏颐一笑,道,“二哥,要是让爹知道你带我来这里,你又要跪祠堂了,说不得我也要陪着你跪。”   魏帆挥挥手,也笑起来,“你去管爹那个老古板。就是他,让大哥只知道做死官,大哥当初是殿试状元,本应该可以留在京城里做官的,但爹他一点也不去皇上面前替大哥说话,硬是让大哥到地方上去,虽说在地方上去做官能够积累经验,也能升上来回京城,但这得花多少年,爹他有想过吗?反正我是不要按爹的安排过日子的,说不得过一段日子就又要走了,这次估计又要走好几年,我怎么也不能看着你继续走大哥的老路。你明年就要参加春闱,我相信你,到时候一定能够金榜题名,只是,你一定要留在京里做官,爹他已近花甲之年,已经老了,大哥不在京里,我又要走,家里就只剩下你了,子琦,我就要把父亲托付给你了。”   魏颐心想原来如此。   他没想到魏帆十一岁时就跟着他师傅出门,一走十几年回来,居然对父亲的感情依然如此深厚。只是,这人要出去闯荡,就让自己一定要留在家里孝顺父母,虽然他在家里孝顺父母是应该的吧,但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就能够走得这么坦然呢。他大哥也是,一出去做官近十年,儿子都长到十一二岁,他也只因续职而回京过两次,而且每次都是在家里住一两个就走了,似乎对父亲和他儿子都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一样,而这魏帆更是过分,他说他不想走父亲安排的路,于是就要往外跑,把父亲就来托付给他。好像他作为老幺他就必须呆在父母身边一样。   魏颐把魏帆瞪着,好半天才说道,“父亲既然也是我的父亲,不用你的托付,我也当在家孝敬他的,不用你在这里扮孝子细细叮嘱。好似你是多么孝顺一样,若是你真的担心父亲,想孝敬父亲,父母在,不远游,那你还一跑出门就十几年做什么。”   魏帆被魏颐说得似乎很不好意思,不过这人从来没脸没皮的,尴尬了一下就伸手去拧魏颐的脸颊,笑道,“小玉奴儿长大了,嘴巴这么厉害了,瞧你说得,我不就是出去几年就又回来嘛,又不是不回来了。”   魏颐一边躲开他的咸猪手,一边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是怪你,只是不想听你唠叨了。”   魏帆又想再说别的,魏颐已经准备撤了,道,“我要去书铺里办点事,就走了。你回去帮我给他们告个罪吧!”   魏帆拉住他,“怎么这么会儿就走,你再和他们多接触接触,我将来要走了,也好要他们多关照关照你嘛。”   魏颐道,“真有事要走了,以后我想要他们的关照的时候,自然知道怎么和他们交道。倒是你,二哥,你可千万不要是借给我介绍朋友之事来行喝花酒之实啊。我知道这一行的姐姐妹妹们很多不干净,到时候你染上什么病,可有你受罪的。”   魏帆听魏颐这样说,挑了眼看他,道,“你把你二哥想到哪里去了。”   看魏颐要走了,反应过来什么,就又问道,“你这个小子,你一天到晚在家读书,怎么这些比我还精熟。你给我说,你是不是时常出门做坏事。”   魏颐才不答他,从另一边的小路赶紧走了,走一段发现自己没找到出门的路,遇到一个小丫鬟,才嘴甜地叫了一声姐姐,让人家把他带出去了。   送魏颐从一个后门出门,人家小丫鬟还脸红地硬是塞了块香帕子给他,魏颐看人家帮着带了路,也只好把那帕子接着了,心里还挺窘迫的。   虽然魏颐面上什么都做得从容淡定,但心里不习惯的还是不习惯,厌恶的还是厌恶,不论是里面的姑娘们,还是刚才公子哥们对他的调笑,以及白麟涵那略微有点露骨的眼光,所以,他才这么急匆匆地逃走了。   魏颐为何会对这里的这一套这么明白呢,大约还是他看的书比较多,而且经常去书铺,什么杂书都能翻一阵,这时候的香艳小说可不少,什么类型的都有,荤素不忌,而魏颐绝对没有君子对此避而远之。   还有前世也看过不少书,电视之类,还曾被他那爱慕着的凌叔带去娱乐场所坐着喝过茶的,所以阅历倒也有一些,不过,也只是一些能够撑一撑面子的阅历而已,要真正有什么,他断然是不行的。   魏颐离开,魏帆回到朋友堆里去,水榭里的众人看到只魏帆一个人回来,定然问起,魏帆只说家里有事,魏颐走了。   大家看那么一个漂亮人居然走了,不免心里不高兴,特别是白麟涵,虽然依然在笑,却有点心不在焉。   白麟涵的确是这一堆公子哥里身份最显贵的,比起礼部尚书大人家里的魏二公子,或者十二岁就中了举人只是因为父亲不允许而还没有考进士的魏颐,身份都要来得高。   此人家里可说是最得当今昭元帝信任的家庭了,他有姐姐在皇宫里做妃子,还育有一子,有堂兄是京畿护卫统领,父亲一辈有两人留在京城做官,官品不低,而他本人,也是功课不错的,据说武艺也好,如果他之后不是做文官,就会去军队里锻炼两年,给皇帝做护卫去。   即使在温华园这样的显贵才能进来的私家高级雅园,他在里面也相当有身份。   不过,想到刚才魏颐的风采,他虽然动心,但是也真是不敢也不能出手的,只是心中挂念着,念念不忘罢了。   魏颐从温华园出来,因他平素几乎没出过家里那一圈,所以这边道路情况还真弄得不大清楚,好在京城的街道是纵横交叉而来,他辨明方向,也就知道怎么回去了。   走了一截,引起了不少人的打量,他虽然明白别人的目光,倒没有怎么在意。   他一向是知道自己长得好的,也明白美色为自己带来便利,也会带来灾祸的道理,不过,这京城里大街上,他还不相信有人敢把他怎么样,所以也就不以为意。   只是,走到朱雀大街上,本来还有太阳的天上突然吹来了乌云,一下子天就暗下来了,看样子雨马上就要下下来了。   魏颐可不想被淋成落汤鸡,赶紧找附近的茶楼或者酒楼避雨。   他看了一下天,知道这是雷阵雨,一会儿就会过,所以就想着先在茶馆里喝碗茶,听点京里市井话题,雨停了再决定是不是去他卖资料那家书铺,或者是直接回家去。   他的运气实在是好,刚在茶馆楼上坐下来,茶水点心还没点,已经听到雨点打在地上瓦上的啪啪啪的声音。   外面的行人纷纷抱头往街边屋檐下跑去躲雨,这茶馆里一下也涌入了不少人。   魏颐很高兴自己有先见之明占据了一个位置,不然要是在茶馆里站着等雨停也真够受罪的。    第7章 相遇   茶馆里楼下躲雨的人多,挤成一团,楼上倒还好。   不过,很快楼上也再无一个空位。   魏颐点了一盘瓜子,一壶夏日下火的菊花冰糖茶,就稳坐在二楼最里面的角落了。   外面的雨下得非常大,一时间如同是在从天上往下倒水,雨水打在街道上溅起的水花都成了一层浓浓的雨雾。   魏颐从窗口往外望出去,几个铺面远的地方都因为雨雾的原因看不清楚了,街上也再也没有撑伞而行的人。   大家都在街道两旁的檐下躲雨,没人愿意冒雨而行。   看着外面大雨形成的美景,魏颐心想要是现在是在温华园里,那里景致优美,若是伴有琴声淙淙,美酒飘香,坐在水榭里看雨景,一定更是一种享受吧。   魏颐虽然因为魏家节俭而形成了简朴的习惯,但是,他的前世是在有一定家资的人家,平素用品都很精细,而且,他心里多少有点清高小资加浪漫,对上雨景,又起了一点文人的情怀,想着温华园里的景致,实属正常。   虽然想着温华园,魏颐心里却并没有想过要再主动去那里,毕竟,那里的人可不得他的喜欢。   正兀自想着事情,他所坐的小桌对面就坐下了一个人。   虽然茶楼二楼每一桌都坐满了人,而且全是大老爷们,甚至还有人是站着的,但魏颐一个人一桌却没有人去和他拼桌。   原因也很简单,因魏颐实在长得太好,那样凝脂般的皮肤,眉眼间自带一股风情,精致的相貌宛若上天用最好的白玉精细地雕成的,他就那样神态自若,甚至带着一点陶醉地看着窗外的雨帘,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只手端着细瓷的茶杯,因为衣袖滑下去,露出一段白嫩的手臂,手也极好看,指若削葱,指尖带着淡淡的粉色,只这一只手,似乎就能够勾引得人陶醉。   虽然他身上穿着的是洗得有点发白的半旧的浅蓝色衣衫,腰间没有挂任何一点饰品,端茶杯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串檀木佛珠,便再无其他东西了。   魏颐一切都很简单,但那样坐在那里身上显露出来的贵气雍容却是一般人无法比拟的。   这么漂亮的人,一个人坐在那里,简单的衣着,却从容贵气的动作,让一帮爷们儿不敢过去和他一起坐。   不仅是怕叨扰了美人,也有觉得这种人可能不好惹。   毕竟,这是天子脚下,皇亲国戚,高官显贵,地位尊崇的人多得是,说不得你出门不小心怎么撞了一个人,对方就是个小王爷,别人被轻轻撞痛了那么一下,到时候就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所以,天子脚下的人都是很小心生活的,敢惹事的都是那种真正有背景能够惹事不怕惹事的。   于是,遇到魏颐这种漂亮人,好色的人心里都能意淫一番,但却是没有任何一般人敢过去招惹的。能够偷偷盯着看几眼就是饱了眼福了,回家可以跟别人吹嘘两句。   所以,这下,有一个公子哥突然坐到魏颐对面的椅子上去,整个楼上的人都看过去了。   魏颐也注意到了,把目光从外面的雨帘上转到对方脸上,放下手里的茶杯,向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这下,楼上的人看到魏颐这么亲和,都想到原来那个位置是可以坐的啊,不由得都后悔没有过去坐下了。   那位坐在魏颐对面的公子哥一看就不是一般良民,五官倒是周正,但是有点发胖,一身月白衣衫,手里捏着把扇子,不过,这种打扮并没有让他变得风流倜傥起来,依然是混入人群不得见的那种类型罢了。   但他神色间倒是挺傲气的,眼睛盯着魏颐,然后笑道,“不知小公子怎么称呼,一个人坐在这里喝茶。”说着,又去看外面的雨帘,道,“这里赏雨,倒有些意趣。”   魏颐虽然点了瓜子,但没有吃,此时就推到对方的面前去,道,“区区小人,名姓不足挂齿,倒是兄台,请吃瓜子。”   魏颐才把瓜子盘推过去,对方就把手覆了过来,一下子握上了魏颐的手,魏颐一愣,心想这人难道众目睽睽不仅搭讪他一个男人,而且还抓手调戏他。   魏颐正想发难,没想到对方已经把他的手拿起来了,对着掌纹看,道,“在下看小公子长相不凡,就想看看你的掌纹,不介意吧?”   魏颐把自己的手抽回去,道,“不瞒兄台你说,在下对于看面相和掌纹也颇有研究,所以这点小事就不劳烦你看了,我刚才倒仔细替兄台看了看面相。”   对方手里的折扇打开,作风雅状地扇了扇,微笑着望着魏颐道,“哦,那你说说我面相如何?”   魏颐手里端上茶水,道,“兄台鼻泛红光,双目昏垂,眼圈发黑,明显肾气不足,怕是在外用力过度,回家内院有亏。”   魏颐说完,楼上众人就一通哄笑,大家不成想这位看起来如此清贵的俊俏少年嘴巴这么毒,但是仔细打量一下他对面那位年轻公子,还真是那样。   那位肾气不足的兄台脸一下子涨红,突然站起来,拿着扇子的手指着魏颐,就要发脾气的样子。   魏颐又说道,“肾气不足者,身体时常无力,脾气总是暴躁,不过,好好养气一番,也就好了,兄台不用这样着急。”   于是大家又笑。   魏颐平时是不会这般羞辱人的,无奈谁让这位兄台刚才摸了他的手呢。   那个人身边还跟了几个护卫小厮的,坐在另一桌,刚才他们家主子过去找魏颐搭讪,他们自然不能跟着,此时看他们家主子受了侮辱,就赶紧过去给撑场子了。   其中一个小厮还朝魏颐喝道,“你这个不受教的小子,知道我家公子是什么人吗?和你喝茶是看得上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魏颐依然稳稳地坐在那里,毫不示弱又冷淡地把他们几个扫了两眼,道,“能是什么人?这天子脚下,皇上来了,我能跪一跪,你们,你也要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公子面前逞能。我爹到时候知道我受欺负,你以为你家公子是什么人物,看我爹让你们好看。”   魏颐那一说话,还真有点有来头的感觉,虽然他的确是大有来头,算是高官之子了,但他爹,一向是走清正廉洁路线的,要是他在这里真和人结仇,说不得他爹是不是要帮他,或者让他回家跪祠堂去,于是,此时也是说一两句吓唬人家的话而已。   不过,他那傲气的模样,倒的确是有几分威吓作用的。   对方也拿不好魏颐是不是那位显贵家跑出来的小公子了,于是说道,“下人无状,还望小公子不要往心里去。在下范成仲,不知道小公子是哪户人家,今日得罪,到时候还去拜访赔罪。”   他这么说,显然是不相信魏颐是大有来头的人,魏颐通过对方的范姓,想了一下,雍京府尹似乎就是这个姓,难道这个纵欲过度的公子哥是京城府尹家里的。   于是瞎说道,“我家?文珠街白家,你到时候要来,就说找我哥哥白麟涵,千万莫找我爹,不然我爹可不好说话。”   今日遇到白麟涵,魏颐就知道白麟涵是文珠街住的白家的长房的幺子,此时说他名号出来,觉得也该够了。   果真,对方听他这么说,就不敢再放肆。   为什么对方不敢放肆呢,只因这白麟涵的名字,在一干权贵公子哥里还有些名气,但是对一般平民来说,估计是没听说过的,所以,那位范成仲就想到魏颐一定不是一般人,也就不敢像弄普通人上手一般地勾搭他。   他看雨小了,就笑着和魏颐告辞,魏颐还对他供了拱手。   他一走,好多人跟着看过去,颇有嘲笑之意,只让范成仲的离开越发显得灰溜溜。   容琛出宫来走一趟,且说成是散散心加考察一下京城民情民风。   遇上雷阵雨,没有办法,也只得赶紧躲进这茶馆里来。   本来已经是没有位置了,侍卫却不敢让皇帝陛下站着躲雨,赶紧让掌柜的来给弄一张桌子来,因为他们穿着富贵,器宇不凡,出手阔绰,掌柜的也看得出来,对方不是一般人,赶紧在楼上给加了一张桌子,容琛被侍卫们保护着坐在和魏颐相对的那边角落。   因为茶馆里人多,加上有范成仲的打扰,魏颐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容琛的存在。   范成仲走了,他就慢慢剥瓜子吃,他那一桌依然空着一把椅子,却再无人去坐。   而且,已经过了暴雨最大的那个时候,街上已经有人撑伞而过了,要离开的人也离开了,茶馆里人变少,也有了别的位置空出来,别人也就不需要去坐他那一桌的椅子了。   虽然如此,但过了一会儿,却又有一个人坐过去了。   此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色衣袍,面目并不特别突出,却庄重内敛而沉稳,虽然脸上带着的该是柔和的笑意,依然让人觉得他气势逼人。   魏颐看到他,就瞬间愣住了,再也转不开眼,记忆的洪流瞬间从他脑海底部涌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第8章 谈天   转世重获新生,魏颐从没有想过,他还可以再次遇到他前世恋慕的那个人,他以为,他和那人已经是生死相隔。   因为无法再相遇,他把对那人的感情就从此掩埋了起来,这样,才能够从爱慕却再不能相见的痛苦里解脱出来。   现在突然见到面前的男子,那被他封印了的记忆似乎一下子被解封,从他的灵魂深处汹涌出来。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凌叔的时候,那时候他已经被判患有白血病好几年了,身体一直不好,到学校去上课也是断断续续,因为不怎么上学,也就没有要好的同学朋友,他的心里其实一直觉得很孤寂。   那天,他坐在家中小院里草地上看书,昏昏欲睡,突然有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将照到他脸上的阳光给挡住了,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来,望向挡住他的阳光的人。   他一瞬间并没有看清对方的样子,只看到他很高大,脸色模糊,背后是金色的阳光,魏颐那时有种被震撼的感觉,似乎看到了书中所描写的天神降世。   但对方当然不是什么天神,他在魏颐面前蹲下身来,对着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道,“你就是魏颐吧,这么漂亮的孩子,却生了病。”   魏颐不喜欢别人说他的病,就没有答他,而是问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院子里?”   这时,他的父亲来了,让魏颐叫那人“凌叔叔”。   魏颐这下明白这个还挺年轻的男人是他父亲的上司。   那就是第一次见面,后来那人又到他家来过几次,每次和他都挺亲密的,最后能够找到给他提供骨髓的人,也是凌叔帮的忙。   而当初到底是如何爱上那个男人的,魏颐已经记不清楚了,似乎就是在某个时候,突然之间,就对对方起了悸动,然后,在之后见不到的日子里就想得不得了,见到的时候,虽然只是看到对方一眼,听他随意问候自己一句,他就高兴到不行,一连几天都能够欢喜地似乎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别的任何痛苦都不能击倒他。   但他的病情是不允许他有这些各种各样的激动情绪的,病情很快恶化了,虽然找到了能够给他提供骨髓的人,但他记得最后一次,他似乎是突然在家里晕倒了,醒来已经是在医院里,他那时候已经有种预感,也许自己会不行了,他想再见凌叔一面,脑子里全是对方的影子,但是,凌叔却不在,他是知道的,凌叔和他爸爸都在美国那边出差,根本不可能见到,他的母亲告诉他,等他做完手术就能够看到凌叔,那也是撒谎的,他知道父亲回家的行程,绝对没有那么快。   终究,他最后陷入了黑暗里,就一直睡了过去,等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作为另一个魏颐而生活,他是魏家的三公子,前世种种,全是一场虚幻的梦境而已。   只是没想到,他还能够在现在,在他爱上那个人的十六岁,再次遇上了对方。   魏颐坐在那里,愣愣地把对方望着,看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下巴,和他灵魂深处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他甚至敢肯定,这个人一定是刚三十出头,因为他上辈子遇到了他的时候,凌叔就是三十出头。   再次遇到他,魏颐心里并不是激动,反而镇定,平静,他害怕一切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但他的眼里却含有了太多的感情,不可置信,狂喜,又悲伤,动容,那双黑色的眸子,像是一块流光的琉璃,深藏了太多的淬炼的火与冰。   话说男人难免好色,这一句话是非常正确的。   容琛虽然是被魏颐说范成仲的那几句话吸引过目光来的,但是,却是因为魏颐长的这副好容貌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此时魏颐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让容琛心里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他身后的两个贴身护卫也因此对魏颐保持了极高的警惕性。   容琛从魏颐看着自己的目光,一下就判断出这个漂亮少年应该是认识自己的,而那种目光是什么意思呢,他却一时不能明白。   是啊,他从来没对人动过情,又怎么能够明白别人眼里深藏的爱恋。   容琛还以为魏颐是认出自己的身份来了,就笑看着魏颐,问道,“你这样盯着我看,看出什么来了?”   魏颐被他一问,这才从心里的天翻地覆里回过神来,呆呆地“啊?”了一声,那睁大眼睛的模样,比起刚才的清傲和咄咄逼人带上了可爱和懵懂,这才像个十几岁的小少年,惹人地紧。   容琛的长子今年十四岁,比魏颐长地还高一点了,容琛看到魏颐,就想起了他的儿子,于是就继续逗他道,“你不是很会看面相,刚才盯着我,不是在琢磨我的面相?”   容琛的眼非常深,魏颐还是少了些阅历和火候,被他看得脸一红,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你……你眉峰有力,……眼神深邃明亮,面色红润,声音清朗,气势十足,该……该是身体健康,意气风发,身处上位,是个贵人。”   容琛被他这话说得笑起来,点点头,道,“倒是没看错。”   魏颐些微羞赧地道,“我只是随意翻了几本面相的书,于此经验不足,刚才说那些都是些面相的皮毛而已,还请不要多深究我啊。”   容琛看他如此承认,对他更是喜爱起来,却故意对他小声道,“据我所知,你刚才所说的白麟涵可是家中幺子,他下面可没有弟弟,你真是白家的孩子?”   坐在二楼上想听两人在说些什么的人,因为两人声音小,也听不到什么。   但魏颐却因容琛揭穿了自己而挺不好意思,不过脸上却是平静的神色,道,“我不是白家的孩子,不过,白麟涵果真是我的哥哥,刚才还和他见面来着,是认的干哥哥罢了。”   容琛笑着,看到外面雨已经停了,就起身来,对魏颐道,“若是小公子不介意,就和我一起走出去走走。”   容琛这样说,口气很平淡,但是却自有一种内敛的气势在,如同命令一样让人没法拒绝。   而对于魏颐,一般人的这种邀约,他怎么可能答应,但是容琛这么说,他却没法说不。   容琛身后的便衣侍卫将两人的账都结了,容琛带着魏颐下楼出了门。   二楼不少客人看着两人下的楼,等人走了,他们便议论起来,主要是讨论两人身份,毕竟,一看两人都不是普通人,但最后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雨后的街道显得非常干净,空气清新,阳光从云层里出来,明晃晃的,异常耀眼。   魏颐多次抬眼去看容琛,反复琢磨了,最后下定决心,还是对容琛问道,“我叫魏颐,你还记得我吗?”他心里还有一些渴望,认为也许面前这个人,也是和他一样的情况,是凌叔的转世也说不定,他还记得前世的魏颐也说不定。   魏颐这一句颇唐突,问出口,容琛一愣,看着他,心里把魏颐这个名字想了想,似乎有那么一点什么印象,但是又真想不起来了,他觉得,难道以前见过他,知道他,但他所见之人并不少,不重要的人,不记得了也属常事。   嘴里却反问魏颐道,“难道你以前见过我,我可不记得见过你。”   魏颐本还燃起一点期望的光彩的眼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就不是你。我以前见过的只是一个和你长得像的人也说不定。”   看魏颐对自己的态度,容琛也不大相信魏颐认识自己,并且知道自己身份,此时听他这样回答,也就信了。只是,这天下,和皇帝长得像,也是一种罪过呢,容琛一时还想知道,那个和自己长得像的人是谁。   抛弃了这个话题,几人继续往前走,魏颐注意到容琛肩膀上有点湿,估计是刚才躲雨不及,被淋了一下。   他把袖袋里的手帕拿出来,其实这是温华园里那个给他带路的小姑娘送他的,递给容琛,道,“用手帕擦擦肩膀吧,可以让它干一些。”   容琛有点诧异,但还是把那手帕接到手里了,却没有去擦肩膀,接到手里就闻到一股挺浓的香味,分明是女孩子用的。   于是就对魏颐说道,“你这手帕,分明是姑娘家用的,不会是爱慕你的姑娘家送的吧。”   魏颐眼睛闪了一下,赶紧从另外一只袖袋里掏出另外一块手帕,深蓝色的,洗得有点泛白了,他用了很久的东西,递给容琛,道,“这是我的,那你把那一块还我吧。”   容琛真和他换了一张手帕,用那张老旧的在肩膀上拂了拂,然后也没有还给魏颐。   问道,“是已经有心上人了,那手帕是定情之物?”   魏颐的眼睛微挑了一下,看着容琛,道,“心上人倒是有了,不过,却不是送手帕的这位姑娘。”   又问容琛道,“还不知大叔你的尊讳呢,不准备告诉我吗?”   虽然容琛觉得自己的儿子都和魏颐差不大了,但是,听到魏颐叫自己大叔,他心里那一刻的感觉还是莫名地复杂了一下,心想自己面目如此显老么,那位范成仲魏颐就叫兄台的嘛,叫自己怎么就叫大叔了呢。   而魏颐叫容琛大叔完全是因为前世容琛就是他叔叔,他可没有多想别的。   容琛虽然不大爽快魏颐对自己的称呼,最后还是应了他了,道,“在下姓容,单名一个琛字。”   容琛是说的自己的真名,不过,天下间知道皇帝真名的有几个,魏颐反正不知道皇帝真名叫容琛,于是只是略微诧异地看了容琛一眼,道,“容是国姓啊。”   容琛笑道,“容是国姓,沾着点光,也还不错。”   魏颐也有想过他可能是皇族,但也没太在意,因为有前世记忆的原因,他心里对于皇族也并不像别的人一样地崇拜敬重,只认为是大家一样的人罢了。    第9章 作别   容琛和魏颐走过了一条街,他身边的侍卫估计是看时间不早了,就上前给容琛提了一句。   容琛看看时辰,的确觉得自己应该回宫了。   但看魏颐,又觉得这么一个漂亮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这么走实在不是件安全的事情,于是就对魏颐说道,“魏颐,我有事得先回去了。你家住哪里,我让一人送你回去。”   魏颐心想容琛这就要走了啊,不由非常不舍。   站住脚步把容琛望着,道,“你这就要走了吗?我知道前面不远有一家米酒极其香甜,我们这样相识也算有缘,想请你去尝一尝那米酒。”   容琛笑着回他,“今天是真有事必须走了。你如此有心,下次再去尝你所说的那家米酒吧!”   魏颐虽然失望,但也并不能将容琛留着。只好答道,“嗯,那好吧!若要再见,你总得给我一个找到你的法子吧!不然,京城这么大,我可上哪里去找你。”   容琛道,“若是要找我,去朝阳大街上那家盛源钱庄,给掌柜报你的名字,我自然就知道了。”   容琛这样说,魏颐心里还是很不舍得,恋恋不舍地望了他两眼,只得和他道别,看着他走了。   而容琛说让人送他回家,他并没有拒绝,他总觉得像容琛那种人,要是他派一个人送自己回家,估计也能够很快地知道他的家世吧,若是容琛今后想找自己,一定就以此找来了,所以,魏颐并不会拒绝他的人送自己。   那位送魏颐的侍卫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得还挺好,英武不凡,但沉默寡言,脸色肃穆,并不说话。   魏颐只问了他的名字,知道他叫李步,其他,这人便什么也没说。   但魏颐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挺不俗的,想到容琛有这种手下,魏颐也就更加确定容琛该不是普通人了。   想到容琛说他要找他去盛源钱庄,即使魏颐不大出门,也知道盛源钱庄挺有名气,于是就猜测容琛估计是有钱人家的有手段能力的公子或者掌门人。   李步将魏颐送到了魏颐家所在的门源街,魏颐为防家中仆人看到李步问起,就说自己还有几步就到家了,让李步回去了,李步也没多说,和他拱手为礼道别之后就走了。   魏颐回到家,书是看不进去了,坐在书房里铺纸画画,将刚才的容琛画了出来,等画画完,他又坐在那里看着纸张上的容琛发呆,发着呆,想到刚才和容琛的相遇,又兀自微笑起来,整个人似乎比归真还痴傻了。   听到外面丫鬟说二少爷回来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容琛的画像收起来藏好,又赶紧拿了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果真,他才把书看了几行字,魏帆这人连门都不敲一下就推开门直接进来了,进来后看到魏颐在看书,就快步走过来,拖过一个凳子坐到他的面前。   魏颐抬起头来看着魏帆,说道,“魏帆,你盯着我看什么?”   魏帆看着他,也不说话,过了一阵才摇摇头,道,“都怪我平素没好好看你长相,今日这么一看,才知果真不是一般地好相貌。”   魏颐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开玩笑道,“咱一个爹生出来的,我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你不用这么自卑。”   魏帆被魏颐这么一说,就怪叫一声,伸手就想捏魏颐的脸,魏颐赶紧躲开,听魏帆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这是英俊不凡,风流潇洒,你那不过是娘们长相,男身女相而已……”   魏帆话未说完,魏颐已经站了起来,拿书朝他打过去,道,“魏帆,你说谁娘们长相……”   魏帆被他的书连着两下打到头,说实在的,还挺疼,他赶紧出手把魏颐手里的书夺了过去,又装着很痛地样子,委屈地说道,“你下手真狠,所幸现在咱用的书是纸的,要是是竹简,你这样打,我还不被你打成痴傻了。”   魏颐冷哼一声,在一边去坐下了。   魏帆把书放好,才继续坐下,说道,“不和你说那些。喂,子琦,你今天去温华园里,感觉怎么样?”   魏颐拿眼瞅他一下,又把书抓在手里看,过一会儿才答道,“什么怎么样,不就是个取乐的园子。不过,里面花费不低吧,估摸着爹都没去过呢,你还是里面的常客了,到时候让爹知道,有我们受的。”   魏帆不以为意地道,“爹那个样子,肯定不会去的。你也知道我不是和你说这个,你快说说,觉得今天给你介绍的那几个人怎么样。”   魏颐撑着脸,想了一想才说道,“看起来都是显贵世家的公子哥,交朋友倒是有些好处,不过,和他们太深交,将来不可能在官场上有大出息,皇上厌恶官员拉帮结派。我明年就要参加春闱,我倒是有把握考得上的,不过,要像大哥那样做殿试状元,估摸着不行啊,毕竟,我们家已经出过一个状元了,皇上怎么着都不会再点我们家的人了。现在这个时候,我难道不是应该好好看书,准备应试呢,总是出门和世家子弟结交,估计于影响不好,而且,让爹知道了,他是真会生气。”   魏帆点点头,道,“你所说的也属实情,不过,我师兄已经给我传信,说让我早日去云州城见他,我估计也没多少时间在家里待了,就想着把他们引荐给你,也是好的。那个白麟涵,是白家这一代长房嫡子,他姐姐就是宫里的白贵妃,很受皇上看重的,而且,白麟涵那家伙在家也极受宠,若是你有什么事,我想着,若是他想帮忙,那是极好的。”   魏颐点点头。   魏帆又道,“其他几个,也都是很重义气之人,你是我的亲兄弟,他们也多会和你亲近的。”   魏颐这下没点头,而是说道,“二哥,谢谢你为我想了这么多。只是,若是真有什么事,我自会想办法的。”   魏帆不赞同他的话,道,“你是因为总在家里,不知外面情况。这个世上,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子。宁愿都有点关系,也不能把别人往外面推。”   魏颐心里也会这么想,但是,他却知道这个世上从没有免费的午餐。而那个白麟涵看他的目光,就让他觉得太炙烈了。   魏颐知道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有好友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私密关系的,但他可不想去做那种人。   而魏颐知道这里面男人间的事情,也是从书上来的,市井间什么书没有呢。   不过,真正是怎么样的,他自己其实也很懵懂就是了。   看魏颐沉默不言,神色间带着些孤傲疏离,魏帆就想起什么来了。   像魏帆这种在外面跑的人,所见所闻很是广博,对于白麟涵看魏颐的那个眼神,他多少也明白一点,不过,魏帆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觉得惺惺相惜那没什么,只要不真正吃亏就行了,但他看魏颐,觉得魏颐估计是讨厌别人看上他的相貌吧。但是,这个世上,谁又能脱了容貌而生活,容貌好,是上天给的最好的利器了。   虽然魏帆这样想,但他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他知道,他这个弟弟并不是个不知世事的人。也许,在他离家的这十一年里,他的弟弟身上的确发生了太多他不知道的事。   容琛回到宫里不久,他让去查魏颐的人已经来向他汇报来了。   得知魏颐是魏尚书家里的幺子,容琛马上就想起来,为什么他当初听到魏颐说他的名字的时候,他觉得熟悉。   原来,魏颐是前几年恩科上年纪最小的中举者,年仅十二岁,当时在京城还轰动一时呢,他当时都异常好奇,心想这魏家果真是人才济济,魏老头子教子有方,长子十六岁中了状元,幺子十二岁中了举人。当时容琛还想过把魏颐召进宫见见呢,不过后来忘了这事也就没再关注了。   今日见了魏颐,看他长得精致俊雅,凡间少有,不由得更是感叹,心想这么个人,还真是让人不由得就能惦记上。   容琛虽然对魏颐有了些兴趣,无奈朝堂事务繁忙,他一段时间都没有出宫,也就把魏颐又放一边了。   倒是魏颐,对容琛是日思夜想,连一次给魏归真削梨子,还把手指头给削到了,所幸不严重,止了血,抹了药包扎好,又是左手,所以也并不影响生活,只是不免不能弹琴吹箫了。   魏颐又一次去朱老夫子家里后,趁着时间还早,就去了朝阳大街。   虽是太阳西下之时,但也有点热,魏颐出了些汗,在盛源钱庄门前看了看,最终没有进去。   他已经知道容琛定然只是和他凌叔长得像而已,一定不是一个人了,所以,虽然每日思念,想要见他,听他的声音,但终究又下不定决心。因为,毕竟容琛已经而立之年了,肯定早成家了,自己爱上他,去找他,最后又有什么意思。   不免越发忧愁罢了。    第10章 找人   对于魏颐,不论是理想上,还是在现实中,他都是希望能够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决计没有想过要三妻四妾,而如同书里描写的,一边家中有妻子,在外面却和好友同窗暧昧或者同去嫖妓之类,他对此是深为鄙夷的,绝对不会这么干。   所以,对于容琛,他一边想他想得茶不思饭不想,一边又于理智上劝诫自己不能去找他和他有关系。   但终究,理智的压抑都是有限的。   魏颐看书看不进去,又在书房里画了几张容琛的画像,因为一个人,已经如此严重地影响了自己的生活,他就觉得还是应该去找一找容琛,无论将来怎么样,他还是应该享受一次爱情的。毕竟,他上一辈子到死都没有告诉凌叔叔他对他的感情,那样子,此时想来真是太悲哀了,所以这一辈子一定不要再重蹈覆辙。   夏日天气已经炎热起来了。   魏颐一大早趁着父亲去上早朝去了,二哥还在睡觉没起来,他交代了奶娘和海棠好好照顾魏归真,他也没去书房准备应试,偷偷从家里厨房旁边的后门出去了。   早上太阳从东边天空升起来,即使时辰还早,太阳耀眼的金光却已经相当刺眼了,只是暑气还未上来,清晨的清风拂过还是挺舒服的。   魏颐一路走到朝阳大街,到盛源钱庄门前,盛源钱庄才刚刚开门,伙计看到一个极俊俏的人站在他们钱庄门前,几个伙计商量一下,其中一个就过来和他打招呼问他,“这位小公子,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么?”   魏颐对他一笑,道,“我来这里找一个人。”   对方一愣,“找什么人?若是有我知道的,一定给你说。”   魏颐道,“给你们掌柜的说,我叫魏颐,是来找容琛的。”   对方听他是找掌柜带话,看他虽然衣着上不是很富贵,但是却气质高华,又长得这么好,不敢怠慢,请他去钱庄里坐着,叫了掌柜的来。   掌柜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微胖的小胡子,听魏颐说要找容琛,他一愣,想说没有容琛这个人,但他突然想到什么,就赶紧郑重起来了,还让伙计给上好茶,又对魏颐道,“主子他几乎不来咱们这里,他既然让您来这里找他,我也只能给您带话上去,看他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到时候再联系您,您看如何?若是您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交代的,也可写一封信我给代交,您放心,信的内容绝对是能够保密的。”   魏颐听说要见容琛居然一点也不是容易的事,不由得有些失望,但心里的那种想要见到的渴望却更深了。   他自然也没有什么信可以让掌柜代交,只能说道,“没有关系,我再等别的时间来找他好了。”   掌柜道,“主子若是要来这里,大多时候是下午,小公子上午来找,时间就不对。”   魏颐点点头,让掌柜的带了话,说是想见见容琛,然后就离开了。   回到家,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因为没有见到,就越发地想要见了。   在书房里才看一阵书,午时未到,有丫鬟过来敲门,说是有一位姓白的公子来拜访。   魏颐门都没过去开,直接答道,“应该是找二哥的,你让二哥去接待吧!”   那丫鬟却没走,而是说道,“二公子出门去了,没在府上。而且,那位白公子说是来找三公子您的。”   魏颐这才整理了一下因为没见到容琛而略微有些焦躁的心,站起身过去开了门,道,“我这就去见他,你……”   话还未说完,就见到白麟涵已经站在门外对他微笑。   魏颐于是只得赶紧在脸上挂上笑容,对白麟涵道,“白兄,你怎么来了,没有出门迎接,真是失礼。”   白麟涵道,“子琦这样说话那就是见外了,你之前不是还称呼我为哥哥的吗,现在就叫白兄,真是让我伤心呐。”   魏颐心想自己什么时候称呼过他哥哥的,这人未免有点得寸进尺,但是马上又想到自己曾经在范成仲面前说过白麟涵是自己的哥哥,难道那个范成仲居然真的去找过白麟涵了。   不免脸上神色马上有点不自然。   白麟涵也许看到了他的不自然,但却没想揭穿,只笑着道,“不请我进你书房去看看?”   魏颐只得赶紧侧身让了让,请他进屋,又让丫鬟去泡茶来。   白麟涵也不客气,进了书房,就四处打量,看到里面挂着不少字画,字体俊逸潇洒,而画则多灵秀清逸,带着活泼与可爱,虽然并不厚重,但是笔法挺有力顺畅,已经很有水平了。   看到上面印章都是“子琦”,他就笑起来,赞道,“这些都是子琦你的墨宝呢,笔力不错,不知可否送为兄一副。”   文人的毛病都是要把自己的作品让别人来评价传播出去,魏颐也不能免俗,画得好些的都要裱起来挂上,练笔之作就收起来进箱子,他从小到大的练笔之作收起来也有一两大箱了。   此时白麟涵直接开口向他要画,魏颐只好道,“这些都是这一年来画着玩的,白兄若是不嫌弃,就请随意选一副吧!”   白麟涵眼睛非常毒,一眼就看上了一副海棠春睡图。   图画上一枝海棠伸在窗户之前,从窗户望进去,里面有一个小少年靠在躺椅上睡着了,少年面容秀丽,头发只简单地挽着,一些垂到了胸前,让看到这幅画的人似乎都能够感受到画里的宁谧与温柔。   虽然画里的人面容只简单勾勒出来,但白麟涵认为里面的一定是魏颐,不由得看着画就有点发痴。   但魏颐却不把这画送给他,道,“这画里的人是我的侄儿,叫归真。既然有他入画,就真不能送给白兄你了。你还请选别的吧?”   白麟涵没想到那画里的人不是魏颐,却是他的侄儿,不由得有点失望,只好重新选了一副画着梨花映在春水里的图。   魏颐觉得将这一副送给他也没什么,就去取下来给他。   但画是挂在墙上的,他端了把椅子放在墙边,脱了脚上的木屐,站在椅子上去取画,画取下来的时候,他下椅子不小心,差点摔倒,被白麟涵伸手扶住了。   白麟涵的手扶在他的胳膊上,他的背部贴着他的胸膛,魏颐突然非常难受起来,几乎是被惊得一瞬就弹开了,距离白麟涵好几步。   他的这一系列动作让白麟涵尴尬起来。   魏颐想装刚才的事情没发生也不行了,也颇尴尬,沉默地将那画卷起来,然后递给白麟涵,道,“白兄,给。”   白麟涵接过去,看着他,一笑,道,“我也不是洪水猛兽,子琦怎么就非得避开我呢?”   魏颐微侧开头,道,“不大习惯和人离得太近而已,白兄还请不要见怪。”   白麟涵手里拿着画,似乎是又想走近魏颐,这时候,端着茶的丫鬟就进来了。   魏颐赶紧请白麟涵到一边坐下,自己隔了一个位置也坐下了,这才问道,“白兄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来要我一幅画吧,是有什么要事么?”   白麟涵让那倒茶的丫鬟出去了才说道,“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担心子琦遇到麻烦,就过来看看。”   “遇到麻烦?”魏颐一愣,其实心里已经大约知道白麟涵想说什么事情了,但他依然装着不知。   白麟涵盯着魏颐秀丽的面容,道,“如子琦这般容貌,在外走动,定然惹起一些人心生觊觎。前两天,范家的公子范成仲到我家府上来拜访,说是来赔罪的。他说找我,是因为得罪了我的弟弟,我在家已是最小,可没什么弟弟,听他描述的人,我觉得是你,所以就把他打发了,然后来问问你,你是否从他那里吃过什么亏。”   魏颐想起上次那个范成仲的事情,有些不自在。答道,“是在茶楼里遇到过他。当时情况于我不利,就借用了一下白兄的名号,还请你多包涵,不要见怪。”   白麟涵听他承认,心想那范家的腌臜东西果真对魏颐出过手,不由得心里很不爽快,对魏颐说道,“子琦也不必怕那小子,只范家的二子而已,他父亲也不敢在我家门前抬头的,他又是什么东西。”   白麟涵这般愤愤的言语,大异于平素风流倜傥的他的口气,魏颐看向他,脸上神色略微诧异。   白麟涵心想自己的话也不算托大,但总归不谦和,于是又接着道,“子琦,要是你下次遇到他,也不必对他客气,你是魏府的三公子,这京城里,莫说他范成仲只是一个府尹家公子,毫无功名,就是王公世子,也没有你被欺负的道理。”   魏颐于是答道,“我也不是怕他,只是怕父亲认为我在外面惹事,总归不好罢了。”   白麟涵眉毛一挑,就道,“魏大人的确过于严厉了些。你以后遇到事,莫说用的名号,让人来叫我,我定然没有袖手的道理,别人欺负你,就是欺负我。”   魏颐只得笑着道了谢。   白麟涵在魏颐书房里一坐就很久,看着午饭时间到了,魏颐只得招呼他吃午饭。   因为他父亲还在衙门里办公,中午大概又不回来吃饭了,而他母亲在内院里不见外客,魏帆又出门不知去了哪里,因为魏归真是魏家里不好见客的痴傻长孙,所以也不得带出来吃饭,于是最后就只得魏颐一个人陪客吃饭。   而且因为没有让厨房里加菜,饭桌上也只得三菜一汤,对于出自得皇帝信任的豪门世家的白麟涵,这饭菜实在过于寒酸。   但看魏颐给他劝菜,他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因有秀色可餐,吃这简单的饭菜也觉得香甜无比。   午饭后,又过了一阵,魏颐送白麟涵出门,白麟涵看魏府里庭院简陋,仆役稀少,魏颐的穿着用品皆见朴素,不由得心里些微发酸,心想若魏颐这般的仙子般的人物,实在不该过如此的生活的。   若是他,真愿意以金屋来藏之。   又想到魏颐父亲官至尚书,家中居然简朴若此,也真是可敬可叹啊。    第11章 相见   魏颐连着几天又去了盛源钱庄,掌柜的都将他当贵客上宾相待,不过,想见容琛,却不能得见。   掌柜的说他主子这几天都没来,让人带话给他了,但他没有回答什么时候会来。   魏颐望着门外夕阳,徒剩叹息。   也许就是这样日日想念却见不到,魏颐性格里的倔强就越是被挑起来了。   他再一次踏着夕阳失望地回家的时候,就对自己说,一定要把容琛追到手,到时候要让他也尝尝自己这种思念若狂却不得见的痛苦。   走进门源街口,这条街是官员街,里面住的几乎全是朝中官员,而且还是品级不低的,不然,得不到皇帝赏赐的这种府第。   不过,这边的府院也都比较老了,而且每家每户院子都不太大,那些有钱的官员家里几乎都在京里别的地方置了宽敞的房子,在这边住的人也就少了。但还是有些官员还住在这里,毕竟这里距离皇宫不远,上早朝近,而且,这里是皇帝御赐修建的宅子,修缮这里的房屋可以向上申报从国库里拿钱,这里的安全也更能够得到保障,故而这里也并不显得萧条,道路也平整干净,街道两边种植的树已经很高了,夏日里,路上也一片凉爽。   魏颐走到自家门前不远,怕从大门走遇到父亲问起自己为何出门,就打算绕着从后门进去。   正要进小巷子,就一个人突然出现拦住了他。   因对方出现得太过突然,似乎是眨眼工夫,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一样,这让魏颐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但等看清对方是谁,魏颐就站定没动了,而是问道,“李步,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主子也在?”   李步对他道,“我家主子在那边马车里等你。”   魏颐一愣,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一辆黑色的马车,即使夏日炎热,马车的车帘子却是放下来的。   魏颐朝马车走过去,走到近前,车帘就掀了起来,魏颐看到容琛坐在里面。   看到容琛的那一瞬间,魏颐有些鼻子发酸,心想自己去找他那么多次,想见却见不到,果真要对方有时间来见自己的时候,才施恩一般地给自己一次机会么。这种想法让他心里很不好受,但也没有办法。毕竟,是他急着见对方,容琛可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希望见到他的意思。   虽然马车帘子打起来,马车凳放在他面前,魏颐也一点也没有要上去的意思,而是对容琛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容琛道,“上车来吧!上次不是还说要请我喝酒,这次就去兑现吧!”   魏颐却摇头,道,“我今日太累,没有心情。”   这让容琛一愣,道,“是谁这几天都去找我,现在我来了,你却没了心情。”   魏颐心想这人果真知道自己一直去找他,此时却说出这种话来,是来奚落他吗?   魏颐虽然两世加起来年龄已经不算小,但毕竟阅历有限,经历有限,恋爱可算是一次没谈过,此时想到自己因为爱上了对方就处在下方,不由得心里很难受,耍性子一样地把脸扭到一边,也不看容琛,而且还微蹙着眉头,道,“没有心情就是没有心情,我回去了,你请自便。”   魏颐说着,转身就要走,却不知怎么,被容琛以非常快的速度和非常大的力气一下子抓住了拖进了马车里去。   因为实在太快,魏颐只觉得自己上一秒还在马车车帘前面,下一秒就在马车里了,他被吓到了,一愣,就去挣扎被容琛抓住的手臂,压抑着怒气和声音,道,“这可是在我家门前,你这是要做什么?”   容琛却只是露出个浅浅的笑,放开他的手臂,道,“你不请我喝酒,我请你喝酒吧!我这几天的确是忙,所以没来见你。今日这顿酒,就当是我向你赔罪,如何?”   容琛到底是不是因为忙才没来见魏颐,魏颐不知道,也不敢肯定,但听到容琛这样说,他就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的话,望着他,闷闷说道,“那好,我就和你去喝这顿酒好了。”   魏颐这副赌气的模样实在可爱,容琛看到,不知怎么心里柔软起来,这对他可是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作为皇帝,容琛身边最不缺少的就是美人,且不说他所记得的当年他的皇后就是个长相极好的女子,不过,那女人心机太重,他一直不喜欢她,后来因为她对有孕的妃子下毒,将她打入了冷宫,没几年,她就病逝了,而当年那件下毒案到底是不是皇后做的,容琛根本不会去计较。除了当年的皇后,现在后宫里的绝色女子也不少,甚至还有前两年番邦进贡的番邦美人,真正是风情万种,但容琛也并没有想要亲近的欲望。他的父皇当年身体一直不好,又沉迷于色相床事,所以才年纪轻轻就病逝了,所幸他当年朝政并没有荒废,不然,鉴于容琛父辈的这种荒唐事,他对于后宫估计会更排斥。   但是现在,却有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就让容琛心变软了。   魏颐在容琛的对面坐着,马车动起来,马蹄声和轱辘声在这黄昏的街道里显得异常清晰。   魏颐看着容琛,心里又反省起来,觉得自己这还是第二次和容琛见面呢,刚才那样对他发脾气,是不是太没有度量了,而且显得小器又没风度,于是此时又觉得尴尬起来,对容琛说道,“我刚才无理取闹了,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容琛脸上是一层笑容,深邃的眼睛里带着温柔,道,“我可不会和你计较这些。你还是个小家伙呢?”   魏颐一愣,就又发火了,道,“我哪里是小家伙!”   容琛道,“你上次不是还叫我大叔,我叫你小家伙,又哪里不对了。”   魏颐尴尬起来,心想难道不该叫容琛大叔么,那叫什么,叫名字么,似乎又有点不尊重。   魏颐因为尴尬,脸颊微微泛红,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了,容琛的手却伸过来,在他额头上拂过,该是抚摸过他的额发而已,但这种动作也太暧昧了,魏颐一下子脸更红,却没有躲开,等愣愣地望向容琛时,他眼睛里都闪烁了一层又羞又复杂的水光。   容琛的手却没有一点停顿,一下又收回去了,道,“你这额发也太长了,该绞一绞。”   魏颐心想他关心自己额发做什么,却没问出口,一味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夏日天气挺炎热的,但也许是马车里有什么机关,魏颐坐在里面,只觉得很凉快。   等到魏颐所说的那家以米酒出名的酒楼,两人才下了马车。   没有吩咐,已经有伙计直接把他们引到了二楼的包厢里,包厢的名称还写的“秋雪居”。   估摸着容琛是第一次来,看到秋雪二字,便颇疑惑。   在包厢里坐下后,就道,“这秋雪,不像是指秋天的早雪啊?”   魏颐一笑,道,“有诗句里春雪指杨花梨花等,那秋雪,该指芦花吧。”   那伙计就道,“小公子聪明,这秋雪居,就是指芦花居。”   容琛看着魏颐,笑着点点头,道,“果真如此。”   也不知是他的话是指赞魏颐聪明,还是赞用秋雪命名芦花。   要了酒菜坐下来,因容琛的近卫都在外面,房间里一时就只有魏颐和容琛两个人了。   容琛看着魏颐道,“你这几日一直去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魏颐可不想说是因为自己想他,但是又找不到别的去找他的理由,只得沉默了。   容琛也不逼他说话,只道,“以后我有时间会去找你,现在天气炎热,你这天天出门,也是苦差,以后就不要再去那钱庄找我了。”   第一次容琛见魏颐的时候,容琛估计还不知道魏颐对他有什么心思,后来魏颐又去找他,他得知这个消息,又在他的妃子身上看到魏颐望着他时候的那种渴望热烈的眼神,他如何不明白魏颐是如何想的了。   这个漂亮的小少年,是喜欢上他了吗?   虽然容琛为这个定论感到奇怪,但是,今日对着一直赌气看着他的魏颐,又对他耍脾气的魏颐,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反驳这个定论了。   这个小少年就是喜欢上他了。   要是是别人,容琛可不会对此产生任何一点想法的,但是对于魏颐,不知为什么,得知他喜欢着自己,容琛是隐隐欢喜的。    第12章 交友   容琛说会主动找魏颐,但魏颐并不因此而高兴,只觉得自己在任何方面都处在了下风。   像见面这种事情,都得容琛说了算,真是让他憋闷。   于是闷闷不乐地说道,“你有时间会来找我,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若是我有事想要见见你,这可不是只能无望地盼着吗?”   容琛听魏颐的抱怨,笑了笑,心想这个少年还真是直接,明明才第二次见面,他倒一切都处之若多年相熟之人了。   虽如此,但容琛居然没觉得魏颐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反倒心生包容和亲近之意。   道,“那好吧,若是你要找我,尽可去我别院里等我,我知道你等我,就去找你,这下可满意了?”   容琛平素何曾用过这样温柔又哄劝的语气说过话,但此时说出来,他居然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魏颐心想别人是大忙人,在他心里,自己只和他是一般相交,估计是真不乐意将他的家在哪里说给自己听的,当然,要是自己找过去,也的确不大妥当,于是就答应他了,“那好吧!我也不是无所事事之人,并不会每天对你死缠的。”   容琛看魏颐黑黑的眼睛如明月照耀的秋水一般莹润剔透,美丽迷人,对他便很想亲近。   后来伙计上了菜和酒,这个米酒酒味淡,但甘甜爽口,对魏颐来说,就像是喝果汁一样,非常舒服,但对容琛,这酒就显得太淡了些,于是并不如魏颐这般喜欢,只浅尝了几口而已。   吃饭时,魏颐保持家中的规矩食不语,便也没有说话。   他口味偏淡,就只吃桌上的几盘味淡的菜,容琛看到,也没说什么,只是记住了,以为魏颐喜欢吃这些。   魏颐看容琛几乎没怎么喝酒,他自己倒是喝完了一壶又让上了一壶,就对容琛道,“你不喜欢喝这个酒吗?”   容琛道,“酒味太淡,太甜,不惯喝。”   魏颐一笑,道,“这样啊。我还知道在二桥巷子里有一家酒家,那家的酒烈,为答谢你这次请我,我下次请你去那里喝。”   魏颐笑得眉眼弯起来,眼睛明亮,也许因为喝了酒,脸颊微泛红晕,实在惹人。   容琛伸手在他头上抚摸了一下,宠溺地笑道,“你这小小年纪,倒是要成个酒鬼了,这京城里的酒家你都这么明白。”   魏颐道,“哪里哪里。我离酒鬼差得远,若真是嗜酒如狂,我也不该是酒鬼,该是酒中仙才对,你见过有我这么风度翩翩的酒鬼么?”   容琛大笑起来,道,“好,你是酒中仙。”   魏颐又摇头,“酒中仙我称不上,区区凡人而已。只是想约了下次请你吃酒的时间,你什么时候有空。”   容琛看魏颐这灵动的模样,不忍拒绝,就道,“两日后的下午吧!我去找你。”   魏颐一想,两天后不正是朝中旬休的休沐日,到时候他老爹很可能在家,不知道能不能出门,但看容琛似乎要找时间很不容易,于是也不忍改时间,就道,“好吧!我到时候在后门等着,你来了,我就能看到。”   魏颐回答的时候带着欢喜,很是期待,这让容琛心里也升起了期待的感觉。   魏颐是实实在在喝了两壶酒,但他酒量不错,没觉得有任何醉酒的迹象。   和容琛从酒楼里出门,两人一起沿着街道散步。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街上行人渐少,两人边走边说话。   魏颐看着黯淡下来的天色,晚风拂过,一阵凉爽,有匆忙回家的人打两人身边走过。   魏颐不想太快离开容琛,于是将脚步越走越慢,时不时就要去看容琛一眼,只觉得上天能够让他再遇到这个人,真是对他莫大的厚爱。满心都是欢快,还有期待。   容琛问魏颐他读书的情况,魏颐略微回答了一些,不想在此事上多说,但容琛说起民生问题,魏颐却是滔滔不绝的。   “民富则国富,国富才能国强。当今皇上是很不错的,降低税收,支持经商这些都不错。但要我说,若是能够限制娶妻妾的人数就更好了。”   魏颐最后一句让容琛一愣,“为何要限制娶妻妾?”   魏颐道,“你看啊,有钱人家,取了十几个小妾的,还养外室,而还有很多男人娶不上媳妇呢,这不是让阴阳结合不平衡吗?若是限制了男人娶妻妾的数目,例如,最多一妻一妾之类,那些打光棍的男人不就可以讨到媳妇了吗?人口的出生也会多一些,这是有利于国家的发展。”   魏颐这样说,容琛开始是笑了一下,却不接话。   魏颐看他不支持自己的观点,就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若是富贵人家里妻妾人数减少,子孙也会减少,分家产时,不会使财产做更大分割,这有利于集中财富。”   容琛道,“财富太过集中,不利于管理。”   魏颐反驳道,“财富的集中,有利于更加系统地推动工商业发展,能够更快速地积累财富。散乱一团的财富,对于国家发展起不到大的作用,才不利于管理。”   容琛沉默了一下,估计是在想魏颐的话。   魏颐不想因为这种不着边的话和容琛争执起来,于是赶紧做总结陈词,道,“所以,若是你想对家族有前瞻性的指导,我觉得你就不应该多娶妻妾,孩子生多了不是好事。还应该给一个家训,叫不准纳妾。”   魏颐这话大言不惭,容琛一愣,紧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魏颐被容琛笑得颇不好意思,道,“我可不是说着玩的,我和你说的是金玉良言。”   容琛笑而不言,魏颐看他这样,认为他是嘲笑自己,就生气了,哼一声,不说话了。   容琛看他生气,就道,“好,我会好好想你的金玉良言。”   魏颐挑眉,把话题转到别的方面,道,“我还想过了,等我以后有时间了,我要写一本工匠们手艺的书传下去,这比现在人写的风花雪月,喝酒嫖妓的诗词要值得流传地多。”   魏颐这样一说,容琛几乎是宠溺地笑看着他,道,“你这决定不错。到时候我出钱给你印制。”   魏颐一笑,“那说定了。”   魏颐也不知自己怎么在容琛面前一说话就喜欢胡乱开口,之后想来,估摸着是因为容琛和他凌叔长得太相像,他和他在一起,心里就放松下来,不自觉把对方当成凌叔,是一个可以任由他胡吹乱侃的对象。   他这时这么话多,估计也与他喝了两壶酒有关,虽然没有醉,但却变得叨叨絮絮嘴巴停不下来。   容琛一路送魏颐回家去,等走到门源街口,魏颐已经在胡侃他二哥游历他国的事情了,说得津津有味,似乎不是他二哥游历所见,是他亲眼所见一样,容琛也耐心地听着。   看到家门在望,魏颐虽然还想和容琛继续说话,但也只得停下来了,望着容琛道,“我这就回家去了,大后天下午再见。”   容琛点点头,看着魏颐走了。   魏颐到了家门口,还对容琛摆了摆手,这才从半开的大门进了院子里。   而一路跟着容琛的马车也出现了,容琛上了车,消失在街口。   魏颐回到家,马上被他父亲叫去问话了,问他去了哪里,魏颐只得撒谎说去了一趟书铺。魏大人也不是那么好欺骗的,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就皱了眉,道,“你在外喝酒了?”   魏颐只得道,“在路上遇到一个朋友,他邀请我一道用晚饭,就喝了些酒。”   魏大人道,“交友最需慎重,是什么样的朋友。”   魏颐不想说是容琛,只好继续撒谎,道,“是白家的公子,叫做白麟涵。二哥也认识的。”   说是白家的人,魏大人眉毛皱得更紧,道,“以后少和白家人来往。”   魏颐赶紧道,“是,以后再不和他来往了。”   魏大人默了一阵,才让魏颐走了。   魏颐回到自己小院,才得知因为他走了,魏归真居然没吃晚饭,眼巴巴地站在屋门口等他。   这让魏颐愧疚不已,赶紧让丫鬟去厨房端饭菜来,如此喂魏归真,魏归真才吃了晚饭,趴在魏颐身上,唤他小叔,挺委屈的模样。这时候的魏归真已经十二岁了,但心智似乎还只有三四岁的模样,魏颐虽然想相信当初那个老和尚为魏归真算的命,但魏归真长到这么大也没有变好,于是不免又有点怀疑,但看归真那可爱的模样,又不忍心怀疑了,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变好的。    第13章 约会   和容琛约了再见面的时间,魏颐就开始数着日子过活了,学习效率是呈直线下降,时常看着书就发呆去了,捧着一本书在那里傻笑,所幸他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然,让外人看了他这傻样去,他定然会觉得异常丢脸。   夏日的天气已经很炎热了,魏府里大树有好几棵,加之有个种着荷花的小水塘,故而并不热得受不住。   但魏颐身体自生下来就不是非常好,挺怕热,所以每日午睡醒来定然要洗个澡,这样下午才能够清爽些看书。   到了和容琛相约的这一天,因为是旬休,果真他父亲待在家里没出门,魏颐就怕他父亲下午找自己,于是早上一大早就拿着课业去询问他。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题,都是魏颐很清楚的,但装模作样去问一遍,也并无不可。   魏大人给魏颐讲了一大通道理,然后因为有人来请他出门,他便打发了魏颐,出门去了。   魏颐看到父亲出门,心底松了口气。   不过,从父亲书房出来,居然遇到了魏帆,这个人,虽然住在家里的,但大多数时间在外面呆着,似乎父亲也对这个人失望透顶了,也并不太管他,他要到处乱跑就让他到处乱跑。   魏帆看魏颐一脸欢喜,眼睛晶亮,嘴角上翘,分明是掩也掩不住的兴奋,魏帆上前就将他抓住了,揶揄道,“三弟,看你这几天高兴地,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魏颐避开他,道,“能有什么好事?”   魏帆凑上前去,“我还看不出来。说,是不是和哪家的小娘子勾搭上了。”   魏颐因他这话而板了脸,道,“你以为我是你呢,以勾搭女人为乐。”   魏帆看他真生气了,就道,“不是就算了。居然因此生我的气。不过,我说真的,温华园里好几位小丫头惦记着你呢,说让我千万带你再去她们那里玩。”   魏颐拿着书往自己的院子走,道,“我可没时间。而且,我奉劝你也少去那种地方。你这样沉迷于这种生活是不对的,再怎么也干点正事吧!”   魏帆道,“这怎么就不是正事了。再正经不过。”   魏颐心想懒得和你说,对他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吃午饭的时候,饭桌上又只得魏颐和魏归真,问起魏帆,说是已经出门去了。   魏颐叹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午饭后,给魏归真擦了擦身上的细汗,让他在簟席上睡了,而他自己却睡不着,手里翻着一本诗集发呆。   过了一阵,就让伺候的仆役给打了水来,洗了个澡,换了身比较好看点的衣裳,又让小丫鬟明路帮着把头发好好束了,把自己仔细打理了一番。   伺候他的明路笑着说他,“三公子,你这是要出门见哪家姑娘家么?”   魏颐被她笑得不自在,道,“我出门见个朋友而已。哪里有什么姑娘家?你少乱说。”   那丫鬟依然笑,道,“柜子里收着的那块帕子不是姑娘家的,既然有心上人了,我会给你保密的,不会乱说。”   魏颐听她说那块帕子,才想起来是上次温华园里的一个小丫头送的,他觉得扔掉太浪费,所以才收起来的,没想到他屋里的丫头居然误会了,但他也不去解释,只说道,“那你就好好给我保守这个秘密吧!最好别让别人知道了,要是别人知道了,我可就当是你说出去的啊。”   那丫鬟用帕子掩着嘴笑,道,“放心吧,不会说出去的,不过,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家才配得上我们家的三公子。”   魏颐道,“别乱打听了。”然后就起身来,又交代了人好好照看魏归真,看了时辰,觉得容琛估摸着要到了,就到后门口去等,看到后门居然是锁着的,他又不好去找人要这后门的钥匙,又不好从前门光明正大出门,怕被父母问起,看到后门院墙边的那一棵核桃树的枝桠正好伸到院墙上面去,就觉得天助我也,偷偷摸摸爬上树,爬到院墙上去了。   正坐在院墙上看外面的巷子,就见容琛身边的李步从巷子口走了过来,魏颐眼睛一亮,心想容琛果真来了。   他在院墙上对李步招手,小声唤他,道,“李步,你家主子呢?”   李步看到院墙上的魏颐一愣,但脸又瞬间恢复成扑克脸,道,“主子在外面车上。”   魏颐毫不以为然地要求道,“你让他来接我。”   李步没按照他的要求来,而是很容易就跳上了院墙,一把搂住魏颐的腰,然后一跃,就跳到地上了,魏颐只觉得一阵失重,然后就已经在外面巷子里站着了。   他看了李步两眼,赞道,“你还挺行的嘛。”   李步也没有回他,只道,“主子在外面马车上等。”   魏颐一边走出巷子,一边在心里腹诽李步,心想这人虽然功夫挺好,但真是不听他的话,要是他刚才去叫容琛来,他从院墙上跳下来正好扑进容琛怀里,不也是一个机会嘛,偏偏这人脑子太木,一点也不明白他的苦心。   魏颐叹口气,已经看到了巷口的马车,因他走近,马车帘已经打起来,容琛坐在里面。   魏颐走过去,就径直爬上了马车坐好。   容琛看着他就好笑起来,伸手从他头发上摘了两片树叶下来。   魏颐看到容琛手里的树叶,脸马上就红了,不自在地道,“在树上的时候沾上去的。”说着,又看了看衣服,发现刚才爬树和院墙,衣服上擦上了树上的灰尘,不由得脸更红,赶紧拍了拍,却拍不干净。   容琛看他一通忙,从一边拿过一张帕子,在他脸上擦了擦,他的手指碰到魏颐脸颊的时候,魏颐就僵住了,然后黑黑的眼睛望着容琛,身子一动也不动。   容琛手不停,轻轻将他脸颊上沾上的灰尘擦了,这才把帕子放下,笑道,“脸上也沾了些。这下干净了。”   魏颐又尴尬又羞愧又因容琛替他擦脸而欣喜,微垂了头,道,“我家后门上了锁,我从院墙上翻过来的。”   容琛严肃道,“以后不要翻墙了,摔到就不好了。”   魏颐道,“嗯,下次不会了。我会去配一把后门的钥匙。”   魏颐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欣喜后的微妙感觉,觉得自己这样来见容琛,多少像大家闺秀背着父母在外偷情。   容琛听他说要去配钥匙,就又笑起来,觉得魏颐特可爱。   因为距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魏颐就提议两人可以先逛逛街。容琛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魏颐心想这也算是约会吧,平时并不喜欢逛街的他也热衷起来,两人在朝阳大街东段下车,这边街上是卖高档品的,例如书画古董,还有玉器金器和高档瓷器之类,还有一些奢侈的用品,从国外运过来的洋玩意儿等等。   魏颐以前并没有来过这里,此时跟着容琛走进去,满心的欢喜。   这是一家卖各种把玩之物的店面,因为里面的东西材质都非常好,想来价格也是非常高的。   魏颐没想过要买,就随意看了看,看到一只小的玉雕乌龟,玉色莹润,乌龟小巧可爱,就托在手心里对着外面阳光看。   容琛站在一边也是随意打量,回过头来看魏颐,正见到魏颐托着乌龟对着门外光线,暖黄的光在魏颐的脸上晕上了一层金色,他的脸颊滑嫩洁白,长长的眼睫根根分明,微翘起来,眼睛里含着的欢喜和光芒比那阳光还耀眼,让容琛有一瞬间的悸动。   魏颐微笑着,又将小玉龟放回去。   容琛走到他身边,问他,“喜欢乌龟?”   魏颐道,“觉得很好看。不过,这也不是必须之物,看看就作罢吧。”   容琛也拿着那只乌龟看了看,觉得玉质不大好,且雕工不够精细,而且也太小了,于是也就没什么兴趣,将它放下了,心里倒想着看宫里府库里是否有更好的玉雕乌龟,正好用来送魏颐。   从这玩物店出门,又去乐器店,魏颐拿着笛子吹了一段,调子欢快动听,容琛就一直站在旁边看他,看到他高兴,自己也就高兴起来,似乎朝堂上的烦人事也都远离他而去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逛,太阳已经落山,外面也凉快起来,魏颐才说去喝酒去。   在路上遇到卖空白折扇的,魏颐也挑了好一阵,选了两把比较好的,付了钱,对容琛道,“你喜欢什么景致,我画个扇面送给你吧!”   容琛看了看那个扇子,微笑答道,“随意什么都好。”   魏颐不乐意地道,“怎么能够随便,总有个更加喜欢的东西才是吧!”   容琛道,“真是什么都好。”   魏颐撇撇嘴,笑道,“那好吧!看你是开铺子的,我给你画一个金蟾招财好了。”   容琛当然知道这是魏颐故意说来和自己赌气的,便也故意道,“金蟾招财也行。”   魏颐抿着嘴瞪容琛,看容琛望着自己笑,最后想生气也生不起来了。   两人一路走到二桥巷的酒家去喝酒。   二桥是城东这边雍东河上第二座桥,桥头下面有一个酒家,走过来,就能够闻到酒香扑鼻。   这酒香就是最好的招牌,里面客人很多。   且这酒家就叫二桥酒家,铺面并不大,很多桌子还是摆在巷口大杨柳树下面的,客人也几乎都是一般普通平民。   魏颐是听家里仆役说起这里的二桥酒家出名,这也是第一次来,闻到酒香,就知名不虚传。   容琛虽然贵为帝王,但并不是矜持身份的人,性格很豪爽,来这平民喝酒之地,他也没什么扭捏,跟着魏颐在一张空着的桌子旁坐下。   而保护皇帝的便衣侍卫和暗卫也都过来,在魏颐毫无察觉之下,如普通客人一般在这里坐下。   这家卖酒,别的菜色非常少。   魏颐问了容琛的意思,点了盘牛肉,炒腰肝,要了煮花生,和一盘拌野菜。   因为这里的客人大多为普通平民,不用指望桌凳有多干净,魏颐坐下后,怕容琛不习惯,便让跑堂伙计来给再擦了擦桌子,容琛看到那伙计擦桌子的布,就在心里皱了眉头,不过,看魏颐兴致颇高,他也就什么都没说,忍了下来。   这家的酒虽然传言很好,但怎么和宫中的琼浆玉液相比,容琛也只是为了让魏颐高兴,魏颐问起这酒怎么样的时候,他就笑着赞了两句。   魏颐听他赞这酒好喝,果真非常高兴,道,“我说吧,这酒不错。”   又给容琛剥煮花生,剥好后放在容琛面前的碗里,自己就直接用手拿着花生吃。   吃了一些,容琛就递给他一块帕子,让他擦擦手,魏颐擦了手才发现这帕子是自己之前给容琛的那块,想到容琛居然将自己的手帕一直带在身上,心里就一热,觉得也许容琛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擦完手,又不着痕迹地把手帕放到容琛手边。   魏颐因为和容琛在一起,喝酒也不知节制,边吃边喝,等要结帐走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腿软起来,脸颊发烧,非常热。   看来是有些醉了。   本来说是他请容琛的,但还是容琛结了账。   魏颐站起来,就差点又滑下去,容琛只好将他扶住。   魏颐因为喝酒,两边脸颊上都浮着一层红晕,眼中含着一层晶莹的水光,唇色嫣红,容色因此艳丽异常,万分勾人。   不少桌的男人都偷偷看他,有心术不正的甚至对着他暗吞口水。   容琛何等眼力,什么都看在眼里,此时见魏颐这样定然是醉了,把他扶住他也没拒绝,就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将他的腰搂着,带着他离开。   看到两人离开,而此时天色已经暗了,这边街巷夜晚本就不是非常太平,就有惦记魏颐容貌和容琛身上财物的,偷偷跟在两人身后,想劫财劫色。   不过,没跟两步,就被人堵了下来,打晕后扔在了墙根下。   魏颐可不知道自己可能会遇到危险的事情,只被容琛这样扶着,耳朵里就只有自己的咚咚咚的心跳声,整个人晕陶陶的。本来还没有醉得太狠,此时也装作醉得路都要走不动了。    第14章 告白   容琛看魏颐醉了,把他扶着走了一段,就说道,“魏颐,现在晚了,我送你回去罢。”   魏颐靠在他身上却不想走,回去了估计就是给归真读会儿诗,然后看会儿书睡觉,没什么事情可干,家里实在冷清,让他不喜,这里又有容琛,他怎么会想走。   魏颐伸手就抱住了容琛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   他闻到容琛身上属于他特有的味道,那是一种他不知道的香料的味道,淡淡的冷香,和着容琛身体的味道,让他着迷,又沉醉,非常安心,心想,要是能够一直这样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容琛在他将自己紧紧抱住的时候,身体就顿了一下,但他没有把魏颐推开,任由他把自己抱住,把脸埋在自己的胸前。   河风吹过来,暑气尽散。   两人所站的河岸边种着的柳树已经非常高大,随着风,柳叶拂动,一阵轻响,还有蝉鸣之声不时响起。   河对面就是京城有名的花街范围,隐隐传来乐声和女人的娇笑言语声。   水中有游船划过,水声哗啦啦传入耳里,渐渐地又远了。   魏颐也许是真醉了,或者是借着醉,总是要这样任性一下。   他抱着容琛就不松手,也不说话,就这样把脸埋在他胸前,似乎就要睡过去了。   容琛伸出手来,宽大有力的手掌抚上魏颐的头,轻轻抚摸过,又抚上他的背,这让魏颐心中感动,抱住容琛的手臂收地更紧了。   容琛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才将他也抱了抱,柔声说道,“月明星稀,河风习习,我们再走一走吧!”   魏颐只得将容琛松开了,却依然是一双水润的黑眸将他的眼睛望着,手抓住他的手臂,脸上神色期待又带着一种虔诚的信仰般,唇瓣轻启,道,“容琛,我……我心里……”   容琛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细细摩挲,那种细嫩的感觉,如同在抚摸柔滑的锦缎,魏颐的确是极美的,但容琛觉得也许不应该让他陷进来,于是打断他的话说道,“我比你大太多,我的长子已经和你差不多大了。”   魏颐一愣,心里突然气苦。眼睛瞬间都湿润了,但他只是把容琛望着,没有哭。   容琛轻叹口气,看着他,道,“你是有才识之人,和我在一起,会被认为是狎玩之物,你不该如此。”   容琛的话让魏颐往后一退,手紧紧握成了拳。他的眼睛已经红了,就那样把容琛望着,好像一个受到极大伤害的小动物一般地可怜。   但是,他依然挺直着背脊,脸上神色还带着骄傲,不过,这些都是硬撑而已。   他突然转身,想要远离容琛,他心里很乱,觉得他还应该好好想一想,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如此。他喜欢这个人,但是,之后要怎么样,他却没有任何打算。就如今天下午被容琛接到的时候所想,总是背着家人和这个人偷情吗?他想要的是这种东西吗?他觉得不应该如此,但是,那么,又能够怎么样呢?   他沿着河边跑起来,想要去一个地方好好想一想。   容琛看他突然跑走,异常担心,赶紧追上前去。   魏颐怎么跑得过容琛,才没多远,在一个桥边柳树下就被容琛拉住了。   反作用力让魏颐一下子跌进容琛的怀里,魏颐伸手推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眼泪已经从眼睛里奔涌了出来,声音里也带着哭腔,悲痛中甚至带着些绝望,“你放开我,你可以走了,让我自己回家去就好。你放开我。”   容琛哪里能够放开他,看他如此悲伤又可怜,心里似乎也跟着痛了起来,一手紧紧将他箍着,一手去揩他脸上的眼泪,道,“好了,别哭了。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魏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喝醉了,所以情绪才如此不受控制,异常激动,“不要你送了,你不喜欢我,又何必这样容忍我,还抽出时间来陪我,你走吧,我自己知道回去,我们以后也不用再见面了,这样最好。”   容琛看他这般伤心激动,就心疼起他来,并不把他放开,反而将他搂在怀里,手掌轻轻拍抚他的背脊,让他平静下来,说道,“好了,好了,别生气。我没有说过不喜欢你,只是觉得你应该想清楚,我们如此相交,总归是对你不好。”   魏颐听他如此说,就条件反射地喝道,“这也是你拒绝我而已。我自己都没有认为如何,不需要你管我是好是坏。”   魏颐酒喝多了,已经是在无理取闹,容琛也不好和他讲道理,只得顺着他的话说,“好吧。你想怎么样就先怎么样,只别哭了。”   魏颐闷闷地反驳他,“我没有哭。”   这夏天,如此紧紧抱着也热,容琛将魏颐放开一些,用手指细细擦拭他脸颊上的眼泪水,道,“这下好些了么?”   魏颐望着他不说话,眼眶微红的他于平素的清傲之外多了些可怜可爱,容琛看着,心也揉成一滩水了,别的话都说不出。   魏颐看着他,因容琛给他擦脸而低了头,他正好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容琛一愣,魏颐已经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魏颐也是会害羞的,亲了一下后就不自在地把脸转到一边去了,手也放开了容琛。   容琛被魏颐亲那么一下,只感觉到唇上被柔软的东西一碰,然后魏颐已经放开他了。   他看着魏颐,眼里是温柔的笑意,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魏颐轻轻点点头,伸手将容琛的手握住了。   容琛也没有拒绝,就任由他那样把自己握着。   魏颐的手掌并不宽大,但手指长,洁白,非常漂亮。   容琛的手却非常大,先是被魏颐的手握着,一会儿,他就反手将魏颐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魏颐也不看容琛,但整个儿心里却暖洋洋的,心想,他先和容琛谈恋爱吧,其他别的事情,以后再来考虑好了,若是谈恋爱都要思前想后,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往前走,一会儿转个弯就到了大道上,那一直侯着的马车就跟在他们不远处,容琛看魏颐心绪已经平静下来了,就说道,“魏颐,时候不早了,上马车,我送你回去。”   魏颐还在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在地上印着的影子,听容琛这样提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看天色,果真已经很晚了,就道,“哦,好吧!”   上马车的时候,也是容琛将他半抱上去的,酒精还在魏颐脑子里起作用,让他有些晕乎,上了马车,就靠在容琛身上打起瞌睡来。   容琛看魏颐刚才还整个人激动不已,此时就又蔫了。   他伸手将魏颐搂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魏颐的头发有些散落在脸颊边和胸前,他的手指为他轻轻拂过,微凉的发丝,让容琛心底起了丝丝甜蜜温柔。   他看魏颐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过去了,还低头在魏颐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如魏颐这般的小少年,容琛并不是不能要。他只是想到魏颐十二岁就中举,天资聪慧,勤奋好学,也许不应该做他身边的一个佞臣,他该更有作为才对。   不过,此时将魏颐搂着,闻到魏颐身上淡淡的体香,夹杂着一些酒味,他的浅浅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身子温软美丽。容琛突然就又自私起来,觉得良臣易得,这样一个讨他喜欢的美人可不易得。   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地,他将魏颐往上搂了搂,手指又在魏颐细嫩的脸颊上轻轻抚摸,嘴角勾起一个笑的幅度。    第15章 别院   “二少爷,你看什么?”范成仲身边的小厮随着范成仲的目光望过去,看到河边柳树下一个高大的男人怀里拥着一个人,因为那两人在背光处,他们这里看过去,并不能看清两人的面孔。   那小厮看到范成仲看得转不过眼来,就嘿嘿笑起来,道,“二少爷,在这里看他们有什么意思,还是赶紧去胭脂楼吧,里面的娇月在等着您呢。”   范成仲瞥了他身边的小厮一眼,却没有动,而是说道,“闭嘴,你看那人是不是上次躲雨时在茶楼里遇到的小子。”   那小厮打量了好一阵,没看出什么名堂来,那两个人似乎是在闹别扭,一个在哭,一个在哄,一看就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说道,“离得远,看不清楚,二少爷,要不小人上前去好好看看。”   范成仲瞪了那小厮一眼,道,“你这眼睛就看女人时亮堂。不用上前去了,他们过来了。”   范成仲带着小厮躲在一株树后,眼看着刚才还在闹别扭的两人手牵着手走过来,等走近,又有街边的灯笼照着,范成仲很清楚地看到那个小少年果真是他之前在茶楼里遇到的那个人。   他一直看着两人手牵手走远,定在当地有些发呆。   还是他身边的小厮提醒他,“二少爷,他们走远了,要跟过去么?”   范成仲脸沉了下来,本来要去花街的,后来也改了主意,跟过去了。   范成仲并不是个豁达的人,吃的一点小亏都是要斤斤计较的。不过,他也不是仗着家里老爹官运亨通而没有脑子地乱来的人,有些小聪明,没什么大智慧。   上次在茶馆里被魏颐羞辱了一番,他自然是把这事死死地记住了。不过,想到魏颐是白家的子孙,他虽然心里恨得痒痒的,又实在想把那么个漂亮人弄到手,但实际上并不敢把他怎么样,反倒要去白家给赔礼道歉,当然,他也是想再见见魏颐,毕竟美人难得,多些机会看看也是好的。   提着赔礼到了白家,报了名号,说是找白麟涵,白麟涵他以前有见过,虽然只一两面之缘,但也算不得陌生。   寒暄一阵后,他说了事情来历,是来赔礼道歉的,当他说到那个少年时,他分明看到白麟涵一愣,之后似乎是想了一下才突然明白的样子,然后就开始和他套话了。   如此如此,范成仲再傻也明白那个少年不是白家的子孙,但显然和白麟涵有关系,所以白麟涵明白是对方后才开始护着他的。   范成仲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也没有多说,回去后,心里却更加放不下魏颐了,觉得魏颐定然不是什么大家公子,只是借白麟涵的庇护而已。   若是白家子孙,范成仲当然不能将对方如何,若不是,甚至对方只是一般人,那么,这不是就让范成仲觉得有了希望了吗,认为不仅可以报当时的羞辱之仇,而且还可能将对方弄到手一亲芳泽。   只是,虽然范成仲希望很美好,但无奈这么长时间,却再没有见到过那个少年出现,虽然有跟踪过白麟涵几次,还去过初遇时的茶楼几次,但都没有再见到那个少年。   此时在路上突然遇到,范成仲简直觉得这是上天在帮自己,哪里有不跟上去看对方住在哪里的道理。   只是,那两人没走几步,就上了一辆马车,范成仲再追就追不上了。   看到马车消失在街道远处,范成仲停下脚步来,非常暴躁地骂了两句,最后还是无法,带着小厮也不去花街了,直接回了家去。 。   魏颐醒来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端,他愣了一下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房间里很暗,只有月光从窗户透过来照在地上,给房间里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魏颐四处看了一看,发现这的确不是自己房间,撑着微微发痛的脑袋想了一想,才记起自己和容琛一起喝酒后,他上了容琛的马车,然后靠在容琛身上,开始还有意识,后来似乎是睡着了。   既然是那时候睡着的,魏颐心想自己现在应该在容琛的家里吧,或者这里是容琛告诉过自己的那个别院。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魏颐下床喊了两声,就从外间进来一名美貌的丫鬟,想来是在外间睡,此时起来,衣衫只是简单的系着,进来点了灯,就对魏颐福了福礼,道,“公子,您有何吩咐?”   魏颐忙着问道,“这里是哪里,容琛呢?”   对方非常恭敬,又带着些笑意,说道,“这里是京城刘府内宅,公子您说的那个人,奴婢没有听过。”   魏颐心想这里当然是京城里,但所谓刘府又是什么地方,而对方居然不知容琛是谁,只好又问,“就是送我来这里的那个人,他在哪里?”   那丫鬟这才答道,“您说主子爷?他带您进来,之后就走了,该是回去了吧。”   魏颐心想容琛居然君子风度到这种地步,也不送他回家去,放到这么个别院里,自己却走了,也真够让人心寒的。   魏颐又打了个哈欠,挥手让那丫鬟吹灯出去了,自己又渴睡起来,倒在床上睡过去。   这床比他家里的床软,簟席细软而且很凉快,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魏颐早上醒来,就有三个丫鬟进来伺候,魏颐闻到自己身上还有酒味,就说要洗澡,丫鬟们很恭敬地下去传话让抬洗澡水来。   魏颐被伺候着洗漱,又洗澡束发,穿她们送进来的新衣,一切打理好,时间已经过去不少。   魏颐看到这里的丫鬟仆役都非常训练有素,不由得心生感叹,心想容琛果真不是一般人,才能让一个别院里的仆人都这般有礼有素。   收拾好后,魏颐又被请去吃早餐。   魏颐本是想回去了,但管家来说请他用过早膳,主子爷会来看他,然后才能放他走。   魏颐知道自己彻夜未归,被父母知道,回家一定会遭审问,说不定还会被父亲罚跪祠堂,但是,既然已经犯错了,再晚一点回去也没什么了,便也不着急起来,觉得再见容琛一面才好。   早膳是相当精致的,四五种点心,还有三种粥,又有小菜,摆了一桌子,魏颐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每一样浅尝辄止就饱了。   早饭后,他由管家带着将这“刘府”逛了一遍,再回到他之前住的那个院子里,容琛已经来了。   魏颐走到廊下,就见容琛从屋子里出来,像是迎接他一样地,面上带着柔和笑容,道,“昨天你喝醉了,今早上有不舒服么?”   魏颐心里甜甜的,走过去,“还好,开始有点头疼,洗个澡就好了。”   魏颐此时穿着一身水蓝色衣衫,这种颜色的衣衫一般人穿来只觉轻浮,但穿在他身上,却只见他的灵秀和澄净。   容琛看他这样好看,心里高兴,便伸手牵了他的手进屋。   这里还有几个伺候着的下人,看到就赶紧低下了头,没见任何大惊小怪,也许,从头天晚上,容琛抱着一个人进来,大家心里就已经通透了。   容琛让人下去后,才问魏颐道,“觉得这里如何?”   魏颐一笑,“挺好。”   容琛道,“若是喜欢,以后就常来吧。”   魏颐笑着说道,“你昨日没有送我回家,而是带我来这里,就是想对我说这句话?”   容琛道,“时辰已晚,你又睡着了,送你回去不妥,就带你来这里了。当然,也是想让你看看,这里有哪些地方不妥,按着你的喜好改改也行。”   魏颐黑幽幽的眼睛望着容琛,他想说自己可不是容琛的外室,这种弄个别院给自己的事情就不用了,但终究没有说出来,觉得昨晚上他才和容琛有点进展,不能才过一晚就和他说不动听的话,于是,就低头笑了笑,道,“都挺好啊。这里比我家里还大不少呢,我家可是二品尚书府。”   容琛听出魏颐话里的弦外之音,估计是说自己这种做法太夸张吧,于是只得解释道,“我在外面也没什么地方,这是好些年前我置下的,有时候出门,会过来歇歇,让你来这里,是觉得这个地方才合适见你。”   魏颐略微诧异地看向容琛,心想容琛是指这里是他的躲避凡俗之事的秘密基地吗?不由得心里就升起了感动,觉得这样子,自己对容琛也该是非常特别的吧!   他眼睛变得明亮起来,而且温柔,道,“我以后会常来这里见你的。”   容琛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笑着道,“你过来,把这里当成你的别院好了。我能来的时候,就会来见你。”   本来魏颐是决定见了容琛就回家去的,结果和容琛一说话就到午时了,然后就吃了午饭,容琛也要走了,他才被送回家去。    第16章 家仇   从后门进了院子,和厨房里的嬷嬷打了个照面,笑着和对方打了个招呼,让她不要声张,这才回了自己院子里去。   回去后,才发现他父母根本没有发现他一夜未归,而他二哥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到哪里鬼混去了。   他屋里的丫鬟明鹭知道他不仅一夜未归,而且还换了一身衣衫回来,非常吃惊,一脸暧昧的笑容跟在他身后,偷偷问他,道,“三公子,你这是去见哪家的姑娘呢,这衣裳都换了。你过不久是要娶妻了吗?”   魏颐瞥了她一眼,道,“别乱说,我说了是出去见朋友而已,原来那身衣裳沾了酒,才换了一身朋友的。”   明鹭看魏颐这一副神清气爽,又红鸾星动眼带桃花的模样,显然不信,道,“真是见朋友的。我昨天还和太太那边的人帮你撒谎,说你早早睡了呢,你怎么也该对我说真话吧!”   魏颐道,“那就是真话。你看我穿这一身衣裳,像是姑娘家房间里准备好的吗。真是去见朋友的。”   魏颐自己都很诧异容琛那里有合自己身的衣裳,而且给自己用的东西一应俱全,真不知道容琛是什么时候让人准备的。   明鹭打量了一番魏颐身上的衣裳,还伸手摸了摸,显然信了他的话,道,“这料子可真好,摸着又滑又软还凉快,好像前几年老爷得了皇上的赏赐,那夏衣料子叫什么来着,是个可好听的名字,夫人用来裁了衣裳,你没要,让给归真小主子裁了一身,归真小主子在簟席上爬,不多久就磨坏掉了……”   魏颐也摸了摸衣裳,觉得这料子果真很不一般,穿着非常舒服,还凉快,但他不想去想这东西说不定真是宫里的贡品这种事,只是觉得容琛该是很有钱的,弄点这种珍稀的布料应该不难。   虽然这样想,但魏颐还是去换了一身自己平常穿的衣衫,以免家人看到自己的穿着问起。   白麟涵找来的时候,魏颐正和魏归真一起坐在屋子里地上的簟席上,他教魏归真下棋,其实是无论怎么教,归真都只会摆棋子,但魏颐依然不知疲惫地教他,这当是陪魏归真玩,也是自己在玩。   有下人进来说白家公子来找他,魏颐让丫鬟好好看着魏归真,自己将木屐换成布鞋,这才出去见客。   白麟涵在外面院子的大厅里等他,看到魏颐出来,就笑着面向他,道,“你二哥所说果真不错,想要找你,只需来你家就行了,你定然是在的。”   魏颐心想大多数人要找人都是去别人家里找吧,而只有像他二哥那种,或者白麟涵这种,才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别人去外面找更容易找到些。   他对白麟涵笑道,“我二哥他又在什么地方混日子去了,昨天出门还没回来呢。你来找我,是有事?”   魏颐因为和容琛定了感情之事而心情特别好,于是气色也特别好,面若桃花,眼含秋水,站在那里,就让看他的人如沐春风,不得不被他吸引。   白麟涵看得心里痒痒的,心想定要和魏颐亲近起来,如此美人,即使没有肌肤相亲,总是在身边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他笑眯眯地说道,“今日有迢湄兄在香橼阁里宴请,你二哥先过去了,我专程过来接你过去。”   魏颐想起迢湄是他们那一起某一公子哥的字,也够骚包的了,他一点也不想去参加什么宴会,而且白麟涵的目光始终让他不喜,正想拒绝,没想到身后就传来一个女声。   “是白家小公子到我们府上来了?”   魏颐听到这个声音,转过身去一看,赶紧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母亲,您来了。”   魏颐发现他那个几乎不出内院门的小娘亲居然出来了,而且还到这外面厅堂里见客,对方还仅仅是一个小辈,这怎么能够不让他觉得吃惊。   白麟涵听魏颐叫进来的素衣女人母亲,就赶紧行礼,问候道,“晚辈白麟涵给伯母请安,到您府上叨扰了。”   白麟涵是知道魏帆和魏颐不是同一个母亲的事情的,也知道魏家的主母,即魏颐的母亲是魏尚书的继室,而且是老夫少妻,但此时看到魏颐的母亲,他还是很吃惊的,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年轻了,简直如双十年华一般。   她是一身素衣,头发也只是简单地在头上挽着,身上一点珠翠都没有,发髻上只插了一只檀木簪子,耳朵上也没有耳环,手腕上也该没有手镯子之类,只有一长串佛珠。   她脸上也丝毫没有施脂粉,皮肤非常白,和魏颐很相像,要是不是魏颐刚才唤她母亲,白麟涵定然认为这人是魏颐尚未出阁的姐姐。   她虽然看着年轻,但她的眼神却很平淡,从她的眼里,能够很容易看到沧桑和淡漠,让人知道,这个人的年纪恐怕并不小。   不过,白麟涵依然得承认这人的美丽,心想难怪魏颐能够这么好看,原来是从他母亲那里来的。   魏颐长大一些后,他母亲的身体便时常不好,晨昏定省很多时候就省了,一家人又大多数时候都不在一起用饭,魏颐三五天见到他母亲一面也是常事,此时见到,魏颐也不知道该如何和母亲说话,只垂手站在一边,关心了一句,“母亲可是有事情要交代,让丫头出来说就是了。这六月天热,您出门当心热坏了身子。”   吴氏对着魏颐从来就分外冷淡。   她最开始还能够给魏颐一些关心,但是,在她姐姐吴皇后过世后,皇上的大公主因在宫中无人照顾,让白贵妃给带着,但大公主却没有活过六岁就夭折了。得知女儿过世,吴氏差点哭死在内室里,后来好不容易才被魏大人给劝过来,但自此她就越来越郁郁寡欢,这些年,即使年纪轻轻身体也越来越差,也许是她太郁结于心,或者是魏大人年纪的确是大了,她再也没有怀过孕,再无所出。   她时常做梦梦到女儿在宫里被白贵妃给虐待,这才夭折了,梦到女儿来找她,问她为什么要把她换进宫里去,她说她不想做公主,只想要娘亲……   如此梦境,经常让吴氏半夜惊醒再不能安睡。   想着女儿小小年纪夭折,而魏颐是抢了她女儿的命活着的,因此就对魏颐喜欢不起来,只能越来越冷淡,不然,她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来发泄自己满心的悲愤和凄苦。   别说吴氏是把女儿夭折的仇怨算在白家人身上的,当初吴家被皇帝惩治,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被卖的被卖,而且还牵连了好些姻亲家庭,不少有关系的官员被罢职或者外迁,当初就是因为有白家在落井下石。   吴氏不想去想白家也是效忠于皇上,只是在为皇上办事,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弱女子,心胸本就宽广不起来,她该恨的即使念多少年佛都忘不掉。   所以,今天突然得知白家的公子居然来她家找魏颐,她如何能够不出来看看。   吴氏并没有答魏颐的关心问候,而是一直看着白麟涵,眼神里带着些厌恶,说出的话也不好听,道,“我们魏家门户小,白家的公子哥我们家招待不起,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我们家,更不要来找我们家的人。白家的人,我们魏家都不准结交。”   吴氏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是对着魏颐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尖利,把魏颐狠狠地吓了一跳,心想他母亲怎么对白家人这么大成见啊,而当年他小时候的那些吴白两家的事情,他自然是不知道的,于是就很茫然。   而白麟涵也被吴氏吓了一跳,很诧异,心想原来自己家里和魏家有家仇么,他怎么以前从来不知。   他想再好言和吴氏说两句,吴氏已经让身边跟着的丫鬟送客了。   吴氏身边的这个丫鬟姓谷,当年跟着吴氏一起嫁过来的,是陪房丫鬟,本来是要给魏大人做妾的,但后来魏大人没有要,不过,这么多年,她也一直没有嫁人,跟在吴氏身边,对吴氏是非常忠心的,而且是魏家里的总管,家里的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她管,这么多年来,也没出什么事,可见她还是很有能力的。   魏颐叫她谷姑姑,她一般时候很亲切,凶起来非常厉害,府里的下人几乎都怕她。   甚至魏颐有时候都怕她,而不是怕他母亲。   但魏颐觉得这个谷姑姑很有蕾丝边的倾向,有一次,他母亲生病了,他去探病,看到谷姑姑给他母亲喂药,和一个丈夫看着妻子的眼神差不多,当时魏颐心里就是一悸。   但后来他还是装作不知道这事,心想家里一直这么和和睦睦地过着也没出事。而且,说不定他母亲自己清楚这事,那么,他一个做儿子的又何必去捅破那层纸。   谷管家是个厉害女人,很强硬地让白麟涵出门,白麟涵总不能和一个女人争执,一直望着魏颐,想让魏颐帮自己说两句话,但魏颐只是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他于是只得出门走了。   他的马车还在魏府门口的树下阴凉处等他,他的小厮看他这么快就出去,没带着魏家公子,还颇好奇,想上前去问一句,但看白麟涵沉着张脸,他就不敢问了。    第17章 发烧   虽然惊诧于母亲对于白家人的怨恨,但魏颐对于魏家和白家的恩怨却并不上心,因为生来就有前世记忆,加上此生父母对他的关爱实在有限,反倒是奶妈和丫鬟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于是他的家族意识实在无法和这个时代其他人的那种强烈的与家共荣辱共生死的家族意识相比。   于是,那天,他对母亲对白家的仇怨并不十分在意,完全没有感同身受感。   当天应了母亲的话,就回房去了。   而对于白麟涵的热情,魏颐正需要一个理由来拒绝,他觉得母亲对白家的成见,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白麟涵却不能像魏颐这般对魏白两家的恩怨不以为意,他当天回去后就让人去好好查了一番魏白两家的纠葛。   然后知道魏白两家没什么矛盾,矛盾在于魏颐的母亲吴氏的娘家吴家,当年白家就是靠将吴家打压下去而上位的,如此,作为吴家出嫁的女儿,对白家有成见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得知其中关窍,白麟涵只感叹天意弄人。   心想他和魏颐之间有这一层隔膜,魏颐听从他母亲的吩咐,以后一定不会和自己交好,不由得非常烦恼。   但要他放弃和魏颐交好,想到魏颐天人之姿,他又觉得这绝无可能,只能出其他计策,希望魏颐能够改变对他白家的成见,和他相交。   魏颐上次和容琛一起逛街,买了两把空白折扇,和容琛不能见面的这几天,他就一心想着如何来画这折扇了。   魏颐平素画个挂画,或者画个扇面,那是信手拈来,没遇到什么困难,但是,现在想到是画着要送给容琛的,他就总是下不了笔了。   觉得画人物显得不够矜持,画风景又太随便,或者真画那金蟾招财,觉得只是和容琛的戏语而已,怎么可能真画到扇面上,未免太儿戏。   如此琢磨了几天,魏颐拿着那两把扇子,否定了无数个方案之后,还是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中午,母亲召他和魏归真一起去用饭,而且他父亲也回来了,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也算是和乐融融。   只是看到魏归真吃饭时不小心将一个碗戳翻到地上去了,他父亲眉头皱了一下,他母亲倒还好,让嬷嬷赶紧从新给魏归真拿了一个,然后魏颐就没吃了,开始给魏归真喂饭,以免他又把碗弄翻。   吴氏看到,就让一个嬷嬷过来喂魏归真,让魏颐吃饭,魏颐因为吴氏的这种关心略微惊诧地看了吴氏一眼。   吴氏和魏大人两人坐在一起,说起是夫妻,也许说是像祖孙都不为过,魏大人比吴氏大了两轮多,他出身贫寒,少时吃了不少苦,后来是得吴家的帮助才有之后的飞黄腾达,因为经历世事多,故而显老,而吴氏自出生就是大家里的小姐,虽是庶出,但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十四岁就嫁给魏大人,虽然她年纪小,魏大人也一向尊敬她,爱护她,将家中交给她,即使家业不大,生活简朴,但吴氏实在从没有尝过颠沛之苦,一直在京城居住,生活可说是安逸,于是显得很年轻。   这两人在一起,老夫少妻之相极为明显。   虽两人年纪差距极大,但魏颐从没有听两人有过口舌之争,总是互敬互爱,在饭桌上,即使威严肃穆如魏大人,有时候也会给吴氏夹菜舀汤,问候她的身体情况,如此的确可见魏大人心里是很喜欢他的这位小妻子的。   吴氏更是对魏大人敬爱有加,有时魏大人很晚还在书房写东西,她会亲自煮夜宵给端过去,要是魏颐也在书房看书,有时可以顺便得到一点这样的好处。   魏颐原以为吴氏会把自己和白家公子相交的事情告诉父亲,想着说不得又会被父亲叫到书房教训一顿,此时看父亲对自己的态度,看来母亲并没有将白麟涵来过的事情告诉他。   吴氏看魏颐打量自己,就对他投去疑惑的神情,问道,“魏颐,可有什么事?”   魏颐赶紧摇头,道没有。   用过午饭,魏颐牵着魏归真回房去,经过园中小荷塘,荷塘里荷花开得非常艳丽,淡淡的荷香飘散在整个小花园里,魏归真看到荷花就要挣脱魏颐的手跑过去摘。   魏颐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在边上站着,又不好让跟着的丫鬟去摘花,就自己俯在荷花池边上石栏杆上去够最近的那一支,明明要摘下来了,魏归真才嚷嚷着不是要那荷花,而是要那支荷花更里边的那一支已经结实了的翠绿的大大的莲蓬。   魏颐看着魏归真一双闪闪亮的黑葡萄似的天真眼睛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只好在心里叹口气,又伸手拧了一把他嫩嫩的脸蛋,骂道,“居然知道要莲蓬。”   魏归真也不怕他拧脸,对着他傻笑。   魏颐只好继续去够那支莲蓬,眼看就要够到了,又给一阵风吹得晃开了,旁边的丫头明鹭就说,“三公子,奴婢去拿根杆子过来吧。”   魏颐对她挥挥手让她赶紧去拿。   但等他转过身继续去看那支莲蓬,发现魏归真自己趴在栏杆上去够去了,眼看着就要栽进水里,魏颐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过去把魏归真给拉住,没想到魏归真往前挣的力气太大,两个人都从栏杆上翻了过去。   “扑嗵”两声,两人都掉进了水里。   两人都是旱鸭子,所幸里面水不深,而且里面淤泥也是在每年下藕时都要清一遍,所以也不深,水面只到两人腰上一点点,魏归真喜欢洗澡,本就不怕水,栽进去时慌张地叫了两声,发现只淹到腰上面,就笑起来,还扑水玩,只把魏颐气得想打他屁股。   要去找竹竿的明鹭也没去,看两人掉进水里,就过来拉人上去,魏颐把魏归真推上了岸,自己看了看荷塘里的莲蓬,想到自己衣裳反正弄湿了,还不如就多待一会儿,便把荷塘里那些成熟了的深绿的莲蓬都摘了,让给父母送了几个过去,给魏归真留了两个,其他的就给丫鬟嬷嬷们了。   因为身上染上了荷塘里的泥巴,魏颐总觉得身上水腥味重,让魏归真和自己一起洗了三遍才觉得好些了。   也许是洗了澡魏归真就累得睡着了,大夏天里,居然冷感冒了,丫鬟海棠去叫他午睡起床,才发现他居然发烧了,赶紧跑去给魏颐说这事。   魏颐从采莲蓬里得到灵感,花了一个中午,在两把扇子上面画了两幅镜面对称的荷花莲蓬图出来,除了落款和印章,其他地方,两幅画几乎全是对称,能用肉眼判断画成这样,几可称奇。   海棠找到魏颐说魏归真发烧了,魏颐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扇子过去看他。   之后就是让人去请大夫,又让人去告诉了吴氏和魏大人,吴氏还过来看了一眼,嘱咐奶娘和丫鬟们好好照顾魏归真。   大夫看时,魏颐已经用烈酒给魏归真把烧降下去很多了,于是情况已经不凶险,大夫给开了药,再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走了。   魏归真到傍晚时烧才全退下去了,醒过来时就说饿要吃东西,魏颐这才松口气,让煮了莲子绿豆白糖粥端来给魏归真吃。   魏颐看魏归真已能乖乖吃东西,那种担心害怕才消去,还伸手拧了魏归真的耳朵,骂道,“不是说傻瓜不会感冒吗,你还发高烧吓我。”   魏归真一脸懵懂,什么都不明白,只是把魏颐望着。   而府里的老人知道两人是掉进池塘里了,魏归真才发烧的,她们就说是不是那池塘里以前出过不干净的东西,摔下去的魏归真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发烧,于是还去给吴氏说了,吴氏很以为然,不仅让人往那荷塘里洒了东西,还说要带两人去庙里求平安。   魏颐心想这大夏天这么折腾不中暑才怪,于是就说魏归真身体经不起马车颠簸不能出门。   吴氏一想也是这样,就说自己去庙里求平安,让魏颐在家照看魏归真,魏颐还想劝吴氏让他也不要去,但看吴氏不听,也就没法。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吴氏就带着她身边的几个人去京郊的庙里求平安去了,后来还派人回来说要在庙里住几天才回来。   吴氏不在家,魏帆出门也没回来,家里这样就越发人少,显得很是孤清。   第二天傍晚,魏颐正坐在魏归真身边看书,丫鬟明鹭居然做贼一般地偷偷摸进来,对魏颐暧昧道,“三公子,有人在后门口找你,说是他家主子约你,嘿嘿,三公子,是不是那家小姐来找你啊。”    第18章 赠礼   明鹭这八卦兮兮的神情让魏颐给了她一个白眼,道,“给你说了没什么小姐,你怎么就总往那边想呢。”   魏颐虽然这样白丫鬟明鹭,但神情上已经带上了掩也掩盖不了的期待和欢喜,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本来抱着一本看不懂的画本的魏归真也要下椅子跟着他,魏颐赶紧对明鹭道,“我要去见一见这个朋友,说不得晚饭就不回来吃了,我就把归真交给你和海棠了,回来时给你们带东西,想要什么?”   说着,又把归真领到明鹭手里,归真还兀自把他小叔望着,一点也不知道他小叔也是有了情人就把自己放一边的。   明鹭和魏颐同年,比海棠年纪小一点,海棠因为从小没少受魏颐的大棒加糖果政策,见识过魏颐发狠的时候,所以对魏颐的长相多少有了些免疫,并没有想过要和魏颐有点什么关系,只想着嫁一个老实人就行了,但明鹭不,她伺候魏颐四五年了,至此时还对他打心眼里迷恋着,虽然嘴里总是说让魏颐快点娶妻,或者打趣他在外面遇到了貌美小姐,但她心里有多喜欢魏颐只她自己明白,她希望他将来能娶一个温柔贤德的并且不要家世太高的小姐,以后她能够继续留在他身边做丫鬟,或者将来要是能够做她的妾室就好了。   魏颐明不明白明鹭对他的心思另说,但魏颐绝对知道明鹭是最会替他保守秘密的人,于是总是乐意哄着她,让她好好为自己做事。   明鹭听魏颐只是出门见朋友,想到在后门找魏颐的人也是个男人,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他的话,知道他没爱上什么女人,故而心底是欢喜的,此时魏颐说要给她带东西,她虽然期待着,嘴里却说道,“要给我们带东西?你不要又喝酒喝得忘了时辰一晚不回就行了,带东西奴婢们可不敢要。”   魏颐只好笑道,“好吧,你既然这么说,我就随意看个东西给你了。”   然后就找出那对画好的扇子拿在手里,扇子上还挂着明鹭给他编的好看的结子,加上上面画好的扇面,俨然已经把原来平凡的扇子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魏颐又和魏归真告了别,让他乖乖在家,又整了整衣裳,这才偷偷往后面厨房院子跑。   此时太阳还没有下山,整个京城还笼罩在一片金黄的斜晖里,魏家的院子也点缀着这一层金黄,在魏颐眼里,一切都美妙无比,之前虽然担心魏归真身体而不离他左右,现在容琛来接他,他也只得把魏归真交给别人照顾了。   在后门口,厨房里的大娘还对他笑,道,“你朋友就在外面等呢,老婆子我让他进来坐,他硬是不进来。”   魏颐对她笑着说了两句亲近的话,就赶紧出门了。   大娘看着魏颐出去,就欢喜地在心里想三公子也总算是交到朋友了,看来还是门户很不错的人物,于是心里也替魏颐感到高兴,家里看着魏颐长大的老人都是很喜欢魏颐,不仅因为魏颐长得好,还因为他懂事,课业好,被称为神童,他们这些仆人说起自家小主人,那也是脸上大大有光。   李步果真就等在外面门边,看到魏颐出来,就对他点了点头,道,“主子在等您,请跟在下一起过去吧。”   魏颐和他一起过去,这次容琛却没有在马车里等他了,而是在他家不远的一户人家里等他。   魏颐记得这一家以前是一户马姓官员的府邸,那家官员家里在朝当官的父辈突然过世,子孙们就扶棺回老家下葬去了,府邸那时候似乎也就空了下来,此时在里面看到容琛,魏颐还挺诧异的。   容琛在花厅里坐着喝茶听下属汇报事情,魏颐过去,那下属也就下去了,容琛看到他过来,就对他笑,还对他招招手,他过去后,就握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魏颐打量了一番这花厅里的摆设,东西都是于细微处异常仔细和精致的,看得出,容琛并不是一般的重利商人,定然很有手腕和能力的那种,而且还是个雅商。   容琛看他打量,就问道,“如何?”   魏颐点点头,道,“很不错。不过,你不要说这里现在是你的了。”   容琛笑着道,“倒不是我的,只是一友人家里的,他家搬走了,暂且不回来住,我就借来了。”   魏颐应了一声,“那位马大人是你朋友?”   容琛道,“有些交情。”   魏颐赞叹道,“你交友真是广,不过,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呢?”   容琛笑,“把名号叫响让人品评的,那是跑江湖的吧!”   魏颐心想果真是,真正成事者很多只是幕后之人,不过依然叹道,“要是我早早知道你,就能够早早和你有交往了,那样不是更好。”   容琛对于魏颐总是很大胆的表白已经习惯,听他又这样说,只是温柔地笑着看他。   丫鬟端了洗手擦脸的水和帕子进来,将帕子绞好递给魏颐的时候,容琛径直要接过去,那丫鬟愣了一下,赶紧躬身呈上,容琛亲自给魏颐擦了额上的汗,又给他擦手,魏颐被他擦额头的时候也如那丫鬟愣了一下,然后就眼中含笑地微微把脸偏过来对着他,心中满是甜蜜。   容琛除了少年时伺候过病中的先皇,还未伺候过任何人,不过此时给魏颐擦脸擦手倒是毫不手生,做来颇含情意,他自己对此也很高兴。   擦完把帕子递出,那丫鬟赶紧把帕子接过去,退下了。   茶端上来,魏颐喝着觉得非常香,心想果真还是要有钱才行啊,家里也有好茶,但多是父亲拿来待客的,自家人喝的都是一般的,好茶很少能喝到。   容琛看他喝着喜欢,就说道,“这是梓园山上的碧螺春,可是喜欢?”   魏颐点点头,“好喝。不过,你要是要送我一些带回家就算了,家里人问起,不好答。能经常来和你一起喝就行了。”   容琛看魏颐漂亮的脸上带着的喝茶时的陶醉,心里十分柔软,答道,“我以后会多抽时间来和你喝茶。”   魏颐高兴地望着他笑,又把那两把刚才放一边茶凳上的扇子拿到手里,都递给容琛,道,“看看,说了要送你的,已经画好了。”   容琛接过来,打开来看,看过一把,上面是一幅荷花图,图上碧绿的荷叶中冒出粉红的荷花,花蕾,还有长成的莲蓬,碧波微动,似乎水下隐藏的鱼儿正在游动,画功不凡,意境也美,不过,倒并不特别出挑。扇面另一边提着字,却是那非常有名的“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容琛再打开另一把,看了一眼,他观察力一向卓绝,一眼就看出两把扇子画面是成对称的,能够画成这样,这下可见其不俗了。   而另一边的题字,却是紧接着的下面四句——“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这是情诗中的一部分,容琛以前也从妃子那里收到过写有情诗的画,绣有情诗的手帕,等等,但他以前心中从未动过男女爱情,故而收到也无什么特别的情绪,让贴身太监给那表达情意的妃子送个小礼物过去,但人是很少去回应的,这次收到魏颐的扇子,容琛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心里居然有突然一紧的感觉,然后涌上来如泉水抚过手指一般的轻柔细微的痒麻的热热的感觉。   他转头看魏颐,魏颐似乎是略微紧张,还有些羞涩,微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手里端着茶杯,手指洁白,指尖微微泛着粉红,紧紧将茶杯壁捏着,他虽对自己的画很有自信,但是还是怕容琛嫌弃的,故而又期待容琛的反应又紧张。   发现容琛在看自己,就抬头看向他,容琛对他笑了,道,“这是我至今收到的最喜欢的扇子。”   魏颐睁大了眼睛,马上展开灿烂笑容,却没有说话。   容琛道,“两把都给我吗?”   魏颐这才道,“一人一把啊,正好一对。”   容琛于是道,“那先让我把这扇子拿回去,在上面加点东西了,再拿来给你。”   魏颐可没想到容琛居然可以这么浪漫,想到他要在扇面上加画东西,就赶紧点头,“好啊。”   在厅里坐了一阵,容琛看外面太阳已经下山,很凉快了,就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是坐车出门,到玄武大街上,容琛带魏颐进一家酒楼里用饭,酒楼里面摆设用具皆见风雅贵气,被伙计领到楼上雅间坐下。   在路上马车里时,容琛看魏颐神色间有露出疲惫之色,就问他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魏颐便把家中侄儿生病之事给说了,说因为要照顾他,还担心他的身体,才没有休息好。   容琛叹道,“你待你这侄儿可见用心。你的兄嫂为何不把他带在身边?”   这个问题,首先是魏颐大哥夫妇每次没有提要带魏归真在身边,其次,魏颐也不放心他们照顾魏归真,还有就是魏归真不愿意离开魏颐,所以魏归真一直没有去过他父母那里。   魏颐把情况说了一番,就又道,“他平素身体虽不好,但也不是时常生病,照顾他并不费力。只是这次掉进荷塘里,才发烧了。家里嬷嬷说塘子可能有脏东西,也许给沾上了,母亲还因此事去了庙里求平安,至今没有回家来。”   容琛虽然并不信什么鬼怪之说,但是皇家对于这些方面都是忌讳的,容琛不信却还是忌讳,当即将自己身上带的一块有辟邪作用的玉璧取下来挂在魏颐腰间,道,“把这玉璧带上,或可有些作用。”   那玉璧是羊脂白玉所雕,白腻的一块,入手温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魏颐看容琛想也未想就将如此贵重的东西给自己,知道容琛一定是极喜欢和看重自己的,于是心中欢喜,也未拒绝,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收了。   容琛将这玉璧给他,又从马车里一暗格里拿出一块锦帕包着的东西,道,“上次见你喜欢玉龟,我找到一块尚能入眼的,你拿去把玩或可。”   说着又将这玉龟给魏颐,魏颐看那玉龟碧绿可爱,雕工精湛,丝毫不是平常东西,至少魏颐觉得这一点也不是拿在手里随意把玩的东西,用来锁在柜子里珍藏才是,但是容琛却并不将此物看在眼里,似乎还真有这玉龟只是堪堪能够入眼,要送出手不恰当一样的意思在。   魏颐已经收了容琛的玉璧,如何还能够要这个小巧可爱的玉龟,当即摇头,“我不要这个东西,”说着,又将挂在腰间的那只玉璧拿在手里,巧笑着道,“有这个就够了,这玉龟我不要了。”   言语神色间带着一些少年的俏皮可爱,即使直言拒绝,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容琛送人东西,只有人高呼万岁谢恩的份,这还是第一次被拒绝了,不过他也不恼,只是笑一笑,就将东西放在一边,说道,“这玉质不是极品,以后再有好玉,雕一块好的再给你。”   魏颐满是欢喜,脸上含笑,趁着容琛不注意,就倾身在他脸上偷吻了一下。   容琛毕竟贵为九五之尊,又是极深沉威严的君主,他身边最得宠的妃子也不敢在他身边放肆撒娇的,全都保持娴雅持重,故而从未有人敢这样偷吻他,或者来点有情调的调情,于是容琛被魏颐偷吻,他实在有些诧异,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去看魏颐,魏颐已经握着那块玉璧低着头在偷偷笑。   容琛只得也笑了,伸手覆上魏颐的手,魏颐抬起头来看他,眼眸如秋水澄碧深幽,脉脉含情,容琛不知魏颐为何会第一次见他且在不知他的身份的情况下就爱上了他,但是,他欢喜着能够被这个少年如此爱慕,此时突然心潮澎湃,有爱意上涌,就凑过去亲吻魏颐水嫩的红唇,魏颐初谈恋爱,和人接吻也羞涩难当,不过,他从不是坐等的那种人,被容琛亲吻,就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张开嘴主动回应。   容琛不知魏颐是如此大胆而且主动的人,微觉惊讶,马上又被欢喜替代,已经搂上魏颐的身子,和他唇舌纠缠起来。   魏颐的身子带着淡淡的香气,柔软,清新,容琛颇为沉醉,即使只是和他亲吻,也十分让人着迷和动情。   容琛以前从未有过这么心情激动和动情的时候,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恍惚,之后就只得把魏颐推开一些,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抚摸。   魏颐手还撑在他的身上,微微闭着眼睛,喘气。   回过气来,脸已经绯红,也不敢看容琛了,就故意撩着马车帘看外面,也不说话。   容琛看到魏颐红着脸强作镇定的样子,便在心中微笑,心想他心里也是害羞的吧。    第19章 胭脂   魏颐和容琛在一起吃了一顿围绕着“荷”的晚饭,从莲花鱼到荷叶饭,还有糯米蜂糖藕,莲子五色煲,等等,全都与荷有些关系。   东西实在好吃,即使魏颐食量小,也多吃了些,不过,这次容琛可没再要他喝酒了,怕这小酒鬼又喝醉。   虽然魏颐喝醉了爱说话又喜欢耍小性子,不过也很可爱,容琛不讨厌,反而欢喜,但终究喝酒伤身,看魏颐身子单薄,也不像身体好的样子,故而容琛认为他还是少喝为好。   魏颐心里还是记挂着家里归真的,吃过晚饭,容琛问魏颐是否和他一起去别院坐坐,魏颐不知容琛叫他去那里是否有什么深意,但因的确心中记挂魏归真,就说了这事,应了他下次一起去,这次要先回家了。   容琛一笑,就说那就送他回去。   而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魏颐觉得该是几天后的七夕节,那一天有情人就都该在一起才对,毕竟牛郎织女那么不容易都要搭了鹊桥相见。   魏颐虽然觉得这一天容琛应该会去找他,但是又怕他不去,故而就旁敲侧击说道,“过几天就是七夕了吧,我家没有未出阁的妹妹,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你家有吗?”   容琛一想,果真七夕就要到了,魏颐这样故意提起,容琛如何不知他的用意。   只是,那天后宫嫔妃会在一起过节,他怕是不能出宫,要在宫里应应场子,但看到魏颐满脸笑意眼睛闪闪发光地期待地把他望着,他突然就无法说有事不能出门了,道,“未出阁的妹妹没有,女眷却是有不少。”   听他说女眷,魏颐眼里的光彩很明显一下子黯淡了不少,脸也埋了下去,魏颐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他和容琛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喜欢把其他的人和事都忘了,完全没想起容琛其实已经有妻女了,不由得一下子难受起来,心想容琛为什么要比自己大这么多,他为什么就不等等自己呢,或者,自己为什么要晚生这么多年,以至于要有如此大的差距,要是还有下一辈子,他一定要和容琛一同出生才好。   容琛看魏颐一下子垂下头又沉默起来,心里也闷了一下,刚想出言安慰他,魏颐已经抬起头来了,笑着道,“我家女眷就很少,还不知母亲那天会不会从庙里回来,要是不回来,就只更冷清了。你家人多正好,热闹。”   魏颐笑得有多勉强,容琛怎么会看不出,不由得就心疼起他来,说道,“你家冷清,那夜里我来接你可好。”   容琛的话让魏颐眼睛睁大,似乎不可置信,又说道,“你家里……”   容琛对他温柔一笑,道,“在家坐一阵,之后该有闲暇能出门。”   魏颐笑着突然扑过去把容琛抱住了,容琛一愣,听得魏颐喃喃道,“你真好!”   容琛的手搂住魏颐的身子,轻轻抚摸他的背脊,心里软软的——魏颐还是个小孩子啊。   魏颐将脸埋在容琛的肩窝里,心想他和容琛这个样子不像是谈恋爱,真像是偷情,心里就沮丧难受起来。   不过,想到七夕那一天容琛会来找他,又觉得应该因此而高兴。   之后两人离开酒楼时,外面天已经暗下来了,玄武大街上的灯笼亮起来,行人依然不少,分外热闹,魏颐想到自己应了明鹭要给她买礼物回去,就拉着容琛沿着玄武大街逛回去,容琛的那几位近身侍卫都挺知趣,看皇帝要和魏颐独处,就离了一段距离保护。   魏颐看到有卖胭脂水粉和桂花油等的小摊,就拿起来仔细闻了,然后买了两盒胭脂。   这个时候的化妆品里,比较高档的都含有铅,魏颐认为地摊上的反而要健康安全得多,故而每次都建议身边丫鬟用地摊货就好,而他母亲用的,便是按照他说的方法,从桃花汁里给蒸出来的,但他母亲一向素颜,很少有用胭脂的时候。   魏颐买这种东西的时候,容琛也站在旁边看,魏颐从自己的小钱袋里拿出铜板给了钱,就提着包着这些东西的纸包和容琛一起走。   容琛看了魏颐买的东西几眼,本不想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这是女人用的胭脂吧,你买这些做什么?”   魏颐笑道,“家里身边的丫头要用,我答应了要给她们带东西。”   魏颐的回答让容琛一愣,容琛此时才想起魏颐年岁还小,他的身边定然有好些漂亮娇俏的小丫鬟陪着吧。   魏颐这种小公子哥身边有不少漂亮丫鬟是一定的,但容琛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突然升起一股名为气闷的情绪,明明他自己是十四岁时候就大婚了,十二岁时已经有了引导女官给教会一切,而他现在的长子,也是早有侍寝了。   但是为什么想到魏颐会和他身边的丫鬟调情玩乐,他心里就突然不舒畅了呢。   不过,之后想来有这种情绪也是应该的,毕竟魏颐是他的人了,就如他后宫之妃子,除了他,怎么能够还有其他人。   容琛看着魏颐,面色微沉,说道,“她们会给你陪寝么?”   魏颐一愣,似乎很是诧异,然后就笑了,道,“你想哪里去了。只是身边的丫头而已,我习惯自己睡,就连归真要和我挤着睡我都不习惯,更何况家里的丫鬟。我都一个人睡觉啊。”   容琛心想我不是说睡觉,而是是否有床事,但是看到魏颐那澄澈又明亮的眼睛,里面还未有任何情欲的影子存在过,他想,魏颐还没有懂那方面的事情,应该没有和他身边的丫鬟们乱来过吧。   魏颐的确还没有懂情事,但是这方面的知识他却是知道的,容琛是指什么,他也清楚,不就是指贾宝玉和袭人曾经在一起做过的事情么?   魏颐伸出手将容琛的手拉住,想到什么,就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容琛,神情还颇严肃,说道,“胭脂水粉唇红这些东西都不好,差不多都有毒,吃多了对身体尤为不好,说不得会中毒呢,你千万要少吃啊!”   魏颐会突然说起这茬,自然是想到贾宝玉就是个因吃胭脂出名的家伙,所以想到容琛家里女眷多,这人要是家里妻妾成群,他也喜欢吃胭脂的话,而胭脂里说不得含有重金属,那么,还不重金属中毒了,故而觉得还是要提醒他为好。   容琛初听魏颐这话还没有反应过来,转念一想,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倒没想到自己吃胭脂这种事情,他从懂情欲开始,就不是个重欲的人,几乎没有和女人厮混过,吃胭脂这种事还真是少之又少,但他想到魏颐能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是此中老手,不过看魏颐那纯净的模样,又不像。   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魏颐道,“看书里说的。”   容琛笑道,“你看什么书,还写这个。”   魏颐一笑,“市井杂书而已,不登大雅之堂。”   容琛将魏颐的手抓在手心里,手指轻抚过他的掌心,魏颐一阵发痒,却没有抽开。   魏颐因买了东西,也不需要再逛了,容琛的马车上前来,两人就上了马车,离开了。   白麟涵正从其中一家酒楼里出来,看到魏颐的身影在街上一闪,而他身边似乎还有另外一人,他不由得很是诧异,正想追上前去,没想到被前面的人一挡,等再看过去,人已经不见了,四处打量,也没再看到,他愣了愣,心想难道是自己思念太过,所以产生了幻觉。   想到打听到的魏家的主母魏夫人出门礼佛住到庙里了,于是他就心动了,心想也许可以上门去找魏颐也说不定。   魏颐和容琛上了马车,魏颐才刚坐好,容琛就将他手里拿的东西放到一边,把他的手握在手里,容琛的手温润宽大,指腹因为练剑射箭和骑马而有细茧,他的手指从魏颐的手心里抚过,让魏颐觉得连心都被他摸得痒了,偏偏容琛的手指还从他的手指头上细细抚过,魏颐痒地不行,想把手抽回去,没想到容琛却一下子发力,将他拉得撞进了他的怀里,魏颐还未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已经被容琛抱住了。   他抬起头来看他,只见容琛的眼非常深邃而幽黑,完全看不明白他的眼里是什么情绪。   容琛也没有容他细想,已经低下头亲了上来,先是亲在脸颊上,又慢慢亲上唇瓣,含着细细地舔弄。   容琛的温热的呼吸就呼在他的脸颊上,痒痒的;容琛的眼睛深深的黑黑的,蛊惑得让人沉醉;他的亲吻也是热的,软的,柔的……   魏颐闭上了眼睛,手伸上来搂住了容琛脖颈,微微张开嘴,伸出小舌来触碰容琛的舌。   两人的亲吻就像是互相品尝对方的味道。   魏颐喜欢容琛的亲吻,觉得这是件让人陶醉的事情。   容琛却亲得情欲上涌,从最开始的温柔渐渐地不大受控制地激烈起来,不断扫过魏颐的齿列,上颚,又纠缠着他的舌戏弄,亲吻的濡湿之声在车厢里十分明显,魏颐几乎呼吸不过来,满脸涨得通红,开始推拒容琛。   容琛只得赶紧放开他,淫靡的津液从两人分开的嘴角连在一起,魏颐微张着嘴喘气,微睁开的黑黑的眼里含着一层水汽。   容琛又凑过去亲他的唇角,将津液舔掉。   魏颐心跳完全乱了,咚咚咚很响,他觉得全身发热,热到似乎有东西要冲出身体一样。   容琛一手将魏颐的腰搂着,又亲他的脸颊,继而亲到他的耳朵,另一只手用力地抚摸他的背又向下要摸他的臀,魏颐低低呻吟了一声,动了动身子。   这时候容琛才深吸口气,停下手中动作,他有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里汹涌的情欲的感觉,但是,这太不符合他了,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只好停下来,不然真要把魏颐带到别院里去才行。   容琛将魏颐放开一些,魏颐睁开了眼,黑黑的水眸望着他,满满都是恋慕,这让容琛觉得似乎这时候,他的整个世界只有魏颐,魏颐也只有他。    第20章 邀请   之后魏颐就靠在容琛的怀里,将容琛的大手拿在手里,仔细地看,又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抚摸,摸上面的细茧,还问道,“为什么这里的茧子要厚一些?”   魏颐其实并没有想过抚摸指头是一件能够称为调情的事,他刚才和容琛品尝过让他大脑发晕的深吻,此时就只觉得摸他手指是单纯的玩乐。   容琛却被魏颐摸得眼神越发幽深,想要要他身子。   不过因在马车上,他又实在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昏君,故而只得压抑着,还要陪魏颐这种单纯的玩乐。   魏颐这时候是在抚摸他的食指,容琛答道,“握剑会这样……”   做了一个握剑的动作。   魏颐马上就明白了,道,“原来是这样啊。”   又抬起头望着容琛高兴地问,“你会剑术?”   容琛点头,看魏颐眼睛又在闪光,便问道,“你想学?”   魏颐摇头,回答,“不想学。像这种要出满身汗的事情我都不大喜欢。”   容琛手抬起来摸了一下魏颐的下巴,颇有调戏的意味,笑道,“那你听说我会剑术这么高兴做什么?”   魏颐道,“想以后可以看你练剑啊。”   容琛一愣后就欢快地笑起来,“好,以后练给你看。”   容琛的马车将魏颐送到门源街,魏颐要下车的时候,倾身在容琛唇上亲了一下,又摸了摸身上的玉璧,道,“七夕节的时候再见了。”   然后就赶紧下了车。   之后又是李步将魏颐送回家的,回到家里,天色已经很晚,进了自己的院子,发现魏归真站在门口等他,看他回来,就朝他跑过来,魏颐赶紧将他接住,问他可吃了晚饭,魏归真点头,很是乖巧。   魏颐将自己买给明鹭和海棠的东西给了她们,明鹭高高兴兴地接过去,海棠收到礼物也很欢喜,但还是朝魏颐抱怨道,“小主子见你不在,一直想往外跑去找你呢。”   魏颐赶紧道,“你们能够拦住他,真是辛苦了。”又让她们去催洗澡水洗澡。   当天晚上,魏颐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容琛的模样,身子发热,总是想起和容琛的亲吻,面红耳赤。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就起晚了,用过早饭,就有人来说有人找他。   魏颐问起是谁,却说不知道名字,对方只说约他出门一见就知道。   魏颐满脑子都是容琛,虽然知道容琛不可能这么大早上来找他,但还是期盼着是他,于是整了整衣裳,他就赶紧往外跑。   从前门出去,发现树阴下马车旁的不是李步,而是不认识的人。   走过去,对方就掀起了马车帘,里面正摇着扇子的却是白麟涵。   白麟涵看到魏颐就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子琦,我来找你。”   魏颐看到不是容琛,满心失望,但脸上还是打起精神来,又忘了母亲曾经对白麟涵说过的让他以后不要来魏家的事,就对白麟涵道,“你怎么在这里等,不进屋去?”   白麟涵苦笑道,“子琦,你这说笑呢。伯母不是说了不让我进你家门吗?”   魏颐一听,这才想起自家和白家有恩怨来着,于是说道,“是啊,我母亲不让我和你来往。你今日找来,可有什么事,若是无事,我还得进去了,让母亲知道我和你还有来往不好。”   白麟涵道,“自然是有事的。而且我知道伯母出门礼佛还没有回来,这才来找你的,不让你为难。”   魏颐心想你把我家的事打听得真清楚,嘴里却礼貌地说道,“母亲虽然不在,下人们却是有眼睛的,总是能够传到我母亲耳朵里。”   白麟涵只得又苦笑一声,叹口气道,“子琦,你看我这辛苦找来,你就不能不要这样拒我于门外么?”   魏颐一愣,道,“这实在是不好请你进门而已。”   白麟涵却道,“我指子琦你的心门。”   这话太过暧昧,可让魏颐不好回答了。   白麟涵怕魏颐拒绝自己,于是又赶紧说道,“不知你今日可有时间,我那里有些画,不知真伪,想请你去给看看。”   魏颐心想自己所见真迹实在有限,辨别能力不高,恐怕不能胜任辨别真伪的任务,想要拒绝白麟涵,但是又想去看看白麟涵那里的画是哪些,像白家公子的收藏,该是有不少上品吧,要是不去看,还真是心痒,于是一番纠结,最后还是败了,道,“时间倒是有,不知什么时候去。”   听魏颐答应,白麟涵马上雀跃起来。   道,“我这不是来接你的么,要是可以,这就可以走了。”   魏颐心想白麟涵居然这么急,说道,“我还得回去给交代些事情才能和你走。”   白麟涵赶紧道,“子琦,那我在这里等你。”   看到魏颐转身进府,白麟涵一直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里才作罢,心里全是因魏颐答应自己而产生的兴奋。   白麟涵以为魏颐会厌恶和他去白府,故而是带着魏颐去的他自己在外面置办的一个外宅,这个外宅里也没养什么美人,大多时候用来招待一些不好在家里招待又不好在别的地方招待的朋友。   白麟涵的书房里放着好些画作,全是他知道魏颐喜欢画画后而收集到的几位魏颐可能喜欢的名家的真品。   魏颐在白麟涵这里看到这些作品果真非常高兴,觉得不虚此行。   他连连赞叹,看画看得不转眼,完全把白麟涵忘到了一边去,白麟涵也丝毫不觉沮丧,反而很高兴地坐在一边陪着。   魏颐看着一幅画就是很久,白麟涵就仔细地看魏颐,越看越觉得魏颐长得好,真真是人间少见,倾城之色。   两人一人看画,一人看人,各自陶醉沉迷,连午饭都忘了吃。   是在午时过了,有人进来提醒,魏颐才草草吃了些东西,于是白麟涵也跟着魏颐只草草吃了。   魏颐下午也沉浸在画里,天色渐晚,他才想着要回家去,白麟涵其实是想把画送魏颐带回去的,但是又怕魏颐以后再不来他这里,于是就说魏颐要是喜欢,以后就常来看。   魏颐应着,这才满足地要离开。   白麟涵留魏颐用晚饭,然后送他回去,被魏颐拒绝了,魏颐说他要先去一趟书铺,要买两本书。   白麟涵就说也想买两本,然后就死赖着和魏颐一起去了书店。   魏颐因不坐马车,想走路,于是白麟涵也只得弃车和他一起走。   两人出这边别院的门就被范成仲的人盯上了,然后就有人赶紧回去上报范成仲,说那个漂亮少年来了白麟涵家,而且又一起出门了。   那边范成仲速速出门,过来跟踪。   心想总算是把那个美人给找着了。   因为上次看到魏颐和容琛在一起,又想到魏颐说不得和白麟涵有一腿,范成仲就想到魏颐很大可能是个有一定身份的高级小倌。   范成仲以前的时候是几乎不玩男孩儿的,被魏颐给迷住后,就心里对他痒得不行,非要弄到手玩玩不可,而且还要报他羞辱自己的仇。   他因此还在京城有名的男色馆找过一番,但没找到魏颐,故而越发只能把希望寄托于白麟涵,经常让人来白麟涵的别院或者白家门口看着,还跟踪过白麟涵。   他觉得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白麟涵总算是又带上这个美人出现了。    第21章 劫匪   魏颐在书铺里看了一圈书,买了两本字写得非常好的手抄诗集,还随意买了一本话本,一本金石拓本,然后就对白麟涵说自己要回家了。   白麟涵随意买了两本书,听魏颐说要回家,就想留他再一起到酒楼里用饭,不过魏颐硬是不去,说出来太久,父亲回家问起,他不好交待,就要自己回去。   白麟涵无法,只得放弃请他吃饭,说送他回去。   但魏颐也不要他送,说自己回去就好,不敢劳烦白麟涵了。   白麟涵心想魏颐果真很在意魏白两家的仇怨的,因他母亲上次的交待,不敢再和他太接近了。   他觉得也许再从魏帆那里入手突破魏颐会顺利很多,但是最近魏帆也不知上哪里去了,没有见他在朋友间出现,而且也没有在家,故而对于魏颐,他真是苦手于和他如何亲近结交。   此时魏颐硬是不要他送,白麟涵无计可施,只得眼看着他自己走了。   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太阳下山了,西天边一片炫丽红霞,如同燃烧着的燎原大火,魏颐望着这美丽的天空,心中想着容琛,满心都是甜蜜的浓浓的幸福感觉。   他走在路上,看到行人都在往家里赶,路上渐渐冷清,连天空的红霞都很快退下去了,只剩下一片灰败的深青色。   魏颐见到这天空由辉煌走向沉寂,想到容琛此时一定在家里陪着家人,不知他心中是否有想过自己,不由得心也悲伤起来。   他看着路上小巷,突然很想赶紧回家,虽然家中也凄清,但是那里至少还有父亲,有可爱的归真,他弃了大路,想从巷子里穿过去走近路回家。   这条近路他以前也很少走,加上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当走进去没多远,他就心中突然升起紧张之感,直觉似乎会出事。   他加紧走了几步,然后听到身后有追赶的脚步声,魏颐不是胆小之辈,听到有人追赶自己,就停下脚步转身过来看过去,看到果真有几个人在不远处跟踪自己。   魏颐沉着脸看到对方走近,心中有升起一丝惧怕,但这惧怕很快就被他的年少胆大压下去了。   他心想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容琛送自己的玉璧被他锁在柜子里的,而且他也没带什么钱,要是对方是想劫财,那实在不可能从他这里劫走什么东西,若是想劫色,魏颐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这世上哪里来得那么多好男色的人啊,于是真对此不大上心。而且,再怎么这里也是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治安不差,打劫哪里那么经常。   当对方走近,魏颐在那几个人里看到了范成仲的时候,魏颐一下子就想起他来了,心想这还真是冤家路窄,或者是这个人故意在跟踪他,此人是官家子弟吧,这样跟着他进巷子,到底是来做什么?   魏颐还有闲暇对着对方点头示意,笑道,“范公子,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范成仲看到魏颐还记得他,颇欣慰,道,“区区好得很,只是不知你最近如何。我一直在找你,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呢。今日可总算是找着了。”   魏颐略微诧异,心想上次自己也没怎么戏弄此人,这人就这么记仇呢,找他干什么,道,“不知你找我可有什么指教?”   范成仲道,“指教不敢当。只请去鄙人府上做客几天,你我也好多有交谈,深入交流,增进情意。”   魏颐心想和你有什么情意可供增进的,道,“我看范公子你脸色不好,分明是肾虚体弱之相,还请回家多多修养才是,我就不好去打搅了。”   范成仲道,“区区好不容易找到你,岂容你再跑掉。”就对那几个家仆道,“好好请这小公子跟我们走。”   魏颐看对方的几个人来抓自己,想要跑,但是看到巷子另一边也围上来了人,这才有些心慌了,但还是强作镇定,冷着脸对范成仲斥道,“范公子,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岂容你这样无礼!”   范成仲这时候笑起来,是那种又狠又猥琐的淫笑,道,“你是什么身份?白家那白麟涵是你哥哥是吧!”   魏颐沉着脸瞪着他。   却听范成仲更加放肆地笑起来,“我知道,他是你哥哥呢,不过,怕是情哥哥不是?”   魏颐被他这么一说,就非常生气,骂道,“白麟涵怕是当不起!你更是当不起对我这侮辱之罪。”   范成仲看魏颐发怒,其实他心里还虚了一下,不过,他瞬间又想到上次看到魏颐在一个男人怀里哭泣,又牵手亲热而行,那分明是戏子小倌才做的事,不由就觉得他能够是什么身份,就嘲弄道,“白麟涵已经当不起了,难道是另攀上高枝了,是哪家的老爷,哦,难道是哪位朝中大人?”   魏颐被范成仲说得大怒,就想冲过去打他嘴巴,但是却被范成仲的家仆抓住了,魏颐大骂道,“还不放开我,你们现在对我所有的无礼,你们都记着,之后有你们好看。”   但他们该是习惯性作恶欺压别人了,对于魏颐的怒骂并不在意,还笑道,“小公子别生气,到时候我家公子会让你舒坦的。嘿嘿……”   魏颐虽无武艺,身子也弱,但毕竟是个男孩儿,有几分力气,当即挣开了被一人抓住的手,还给了那人一脚,想推开抓住自己的另一人逃跑,没想到对方力气非常大,他没有推开,反而被拽得一踉跄差点摔掉,范成仲一声令下,“将他嘴堵住,带回家去。”   魏颐这下才真产生了害怕的情绪,心想这人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公然做这种犯罪行为。就想叫嚷求救,死命挣扎起来,因对方不查,还真被他挣开了,魏颐赶紧大喊救命,往来时的路口拼命跑去。   没跑两步就被抓住了,魏颐着急起来,又叫一声,已经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压在了地上。   魏颐这时是真真切切害怕了起来。   正当他以为自己难道真要被这姓范的劫走的时候,抓住自己的人突然痛叫一声放开了他,魏颐心中诧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逃命要紧,赶紧往路口跑,听到身后有人追来,他也不敢回头去看,冲出巷口,没想到却撞到了人。   魏颐大喊救命,没想到就被那人拉住了,朝他唤道,“魏三公子?”   魏颐抬头看向对方,发现居然是白麟涵身边的那个叫白彰的随从,他马上一喜,道,“白彰,快帮帮我,有人追我。”   白彰发现魏颐满脸惊惶,头发微乱,就很吃惊,听他说的话,就看过去,发现巷子里果真有人追出来,但是都一副歪着腿受了伤的模样,他正惊讶,就听那些人对他喊道,“抓住那个小子,他是我们家的逃奴。”   魏颐心想白彰怎么可能相信自己是什么逃奴,赶紧道,“就是他们要抓我。”   白彰看对方人多,就说道,“魏三公子,我家公子就在前面,他有东西要给您,就要追来找您,没想到您被歹人所追,他走大路到前面去了,小人正好有事落了后,幸好撞见您,我来挡住他们,您去叫我家公子来帮忙才好。”   魏颐听到白麟涵就在不远处,马上觉得有了希望,赶紧跑过去叫他,而那边范成仲异常无耻,一个劲说魏颐是他家逃奴,还让路上的行人帮忙抓人。   白麟涵坐马车并未走远,有白彰挡着范家人,魏颐跑去叫白麟涵,白麟涵在车上有所感,让停了马车,下车来看到果真是魏颐在后面叫他。   赶紧奔过去迎上,看魏颐满脸通红,衣衫和头发都略微凌乱,就异常担心地询问他出了什么事。   魏颐边拉他往回跑,边飞快地说了情况。   白麟涵听说魏颐居然被那姓范的强抢,异常愤怒,马上跟着他回奔,因路短,连马车也不坐了。   没跑几步,就和追过来的范家人对上了。   范成仲还在后面,追过来的只是他家几个仆人,看到白麟涵,其中有认识他的,就不敢太乱来了,也没敢过来抓魏颐,但白麟涵却不会和他们好好说话了,他本就学过功夫,让魏颐站到一边,就要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英雄本色,上前就打范家仆人。   他的功夫的确了得,在范家人不断告饶和不敢还手的情况下,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抱头讨饶,很是凄惨。   而他身边带着的另一个随从也加入战团,将范家人狠狠打了一顿,街上渐渐围了人来看,但是却无人来帮忙。   跑在后面的范成仲也赶上来了,一眼看到白麟涵,他马上慌了一下,但是看到魏颐冷冷站在一边,就又生气起来,上去和白麟涵理论。    第22章 打架   白麟涵看到范成仲这个罪魁祸首赶来,气怒交加的他冲上去就一脚将范成仲踹翻,一拳头就击上他的脸,范成仲和他家的仆人们刚才在巷子里还被莫名其妙的石头攻击,各个都受了伤,现在又被白麟涵打,本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他更是没有力气还手。   他一边抱头,一边叫喊,开始还想用说服的言语,发现白麟涵下手丝毫没有减轻,就大骂道,“白麟涵,你别以为自己是白家少爷就了不起,你他娘的就能玩儿的人,就不允许别人摸一摸了……”   他这样说,白麟涵只更生气的,而且回头看了一眼魏颐,发现魏颐眼神冷冷地看着自己和范成仲,就因美人的眼神越发气怒了,下手更狠。   范成仲被他打得也男儿热血上涌了,之后不求饶,只叫骂。   还骂自家仆役,骂他们没用,让他们赶紧来帮忙。   他家的下人本来对上白家公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此时听范成仲让他们打,他们刚才不敢对白麟涵下手,此时也有了主人指令,虽然身上有伤,也冲过来打过来。   一时之间,白麟涵加上身边两个随从一个车夫,和范家的七八个人混战到一起。   白家公子毕竟是学过拳脚的,而且身边的两个随从也不是泛泛之辈,居然一直占了上风。   范成仲还是有些脑子的,虽然和白麟涵为了一个美人打架,但知道不能将事态闹大,就没让自家下人去搬救兵,白麟涵这里人少,也没有去叫人搬救兵。   魏颐是一时间既痛恨范成仲,又厌恶白麟涵让自己受的侮辱,看两边打起来,他最开始还有些快意,觉得这两边都是活该。   那范成仲受些皮肉之苦是罪有应得,那白麟涵被打到那也是活该,谁让他让自己的名声受到侮辱。   这种祸国美人的凉薄思想魏颐此时是实实在在的有。   但后来看他们实在打得太厉害了,心里就生起了不好的感觉,心想还是阻止他们为好。   这才叫他们不要打了。   但是这打群架,都打红了眼,哪里是叫住手就能够住手的。   所幸魏颐还有些聪明,赶紧让围观的群众帮了忙,而且许了金钱,才有不少人上前帮忙把两帮人拉开。   其时范成仲已成重伤,还吐了几口血。   白麟涵还好,除了身上挨了几下,衣衫凌乱之外,倒没怎么着。   他的随从们也没有怎么受伤。   而范家人却是伤得不轻。   白麟涵对着范家人还放了几句狠话,这才转身过来找魏颐,关爱他刚才是否有受伤。   被白麟涵这样关爱地询问,打心眼里,魏颐这瞬间心里很感动,忙道,“我没事,倒是你,可有受伤。”   听魏颐关心自己,白麟涵觉得受多大累多大痛都是值得的。   白麟涵身上还是有些痛,但还是表示道,“我是谁,怎么会有事。”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扯到刚才被打到的腿上的伤,马上就咧了一下嘴。   魏颐担心地道,“是受伤了吧,这里距离我家不远了,要不,去我家,我给你上点药。”   白麟涵本还想展现自己的男人气概,但听魏颐说要给他上药,就马上意识到可以扮弱行事谋得好处,于是就赶紧显示自己身上的伤痛,龇牙咧嘴地道,“咝~,痛痛痛……”   那边范成仲一伙人已经败北而归了。   临走时,范成仲异常怨恨地瞥了白麟涵和魏颐一眼,但白麟涵丝毫不怕他,魏颐自然也不怕他。   魏颐坐了白麟涵的马车回去,在马车上,魏颐就看了白麟涵腿上和胳膊上的伤。   白麟涵胳膊上有两个被拳风擦伤的地方,有些乌青,还不严重,腿上却已经红肿了,不知道是不是伤了骨头。   魏颐看到白麟涵伤成这样,心里才开始后悔自己惹了这样的事,让别人受了伤,最自责的是他最开始居然还因为两方打起来而快意,真是太不道德。   魏颐带着白麟涵从自家后门偷偷进门,带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看到魏颐带了受伤的朋友回来,他院子里的丫头明鹭和海棠都很吃惊。   魏颐让她们去弄水来给白麟涵擦伤,又自己去找药来给白麟涵上药。   魏归真知道小叔回来,也从他的房间里过来看魏颐。   看到魏颐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他就有些懵懂地站在一边探看。   这时候白麟涵也看到了魏归真,心里闪过诧异和震惊。   心想这个孩子和魏颐长得真像,难道他就是魏颐的那个侄儿吗?   因为魏归真是个傻儿,故而魏家并未对外宣称家中有长孙,要不是故意来调查过魏家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魏家有个傻子孙子。   但白麟涵因查过魏白两家的仇怨,故而有知道此事,此时看到这个漂亮孩子果真一脸懵懂呆傻,不由心中升起一股惊诧悲凉,心想这么漂亮的人,居然是个傻子。   他还知道,魏家的长子所娶的妻子也是当年一个吴家的姻亲,以前吴家是很有名的大世家,而且吴家的女儿很以貌美著称,不仅是过世的吴皇后是吴家的女儿,先皇曾经有两位妃子都是吴家所出,曾经有一段时间,吴家是非常辉煌的,只比皇家稍逊。不过,吴家当年如此出风头,也难怪后来会被皇帝忌惮,最后被打压以至于发展到被抄家,连姻亲和走得近的家族也受到牵连,甚至连吴皇后都被皇帝打入了冷宫。   一个百年大族,就如此一遭倒了。   虽然当年吴家出事有白家推波助澜,但白麟涵并无认为白家很对不住吴家,毕竟政治权利上的事,不过都是为皇上办事而已,白家,也只是皇帝的一把刀,也许百年之后的结局也是为皇帝所厌弃呢,什么都说不得准。   现在白麟涵过的日子很是风光,但是他并不是不学无术之辈,反而什么都看得很是清楚明白。   魏颐让丫鬟给白麟涵的随从送了药,自己还亲自给白麟涵上药。   因为魏归真时常伤到自己,他这里各种伤药一点不缺,给白麟涵的手上腿上上了药,就问白麟涵可还有哪里有伤。   白麟涵因他亲自给自己上药,心里甜蜜不已,他的背上还有伤,但不好让魏颐给他上药,怕魏颐认为他这人不够庄重,故而就摇头说自己好了。   魏颐其实自己身上也有伤,膝盖和胳膊都在挣扎和反抗中被伤到了,但因白麟涵在,他也就忍着,想到他们走后再来处理就好。   给白麟涵上了药之后,魏颐看天色已晚,应该留他吃晚饭。   但明鹭却对他使眼色让他到一边来,魏颐知道她要和自己说话,就跟着她到了一边,明鹭小声提醒他道,“三公子,你今天出去了一天,午时老爷就找过你,我说你出门有事去了,下午他又询问过你一次,我说你还未回来,你是不是赶紧去老爷那里回个话呀,老爷他是不是有急事呢?”   听说自己被父亲找,魏颐惊了一下,心想他父亲可怠慢不得。   本还想留白麟涵吃晚饭的,但也只得不留他了,还是先去父亲那里要紧,于是就非常为难地去对他道,“白兄,此时天色已晚,我本该留你用了晚膳才能让你离开,但是父亲大人他有事找我,我实在无法留你,只能送你走了。过两天,我必定上你那里去感谢你今日的恩情。”   白麟涵到魏家来,其实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毕竟魏白两家可是有仇,要是魏大人看到他,将他训斥一顿,他可不好说话。   此时魏颐说要送他走,他虽舍不得魏颐,也只得应答自己的确该走了,然后又说让魏颐多多去他那别院里坐坐,一起赏花喝茶赏画也是好的。   身上的伤,他倒没再提。   魏颐送了白麟涵从后门离开,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就赶紧去见他父亲了。    第23章 重伤   魏大人正在他的书房里和他的一位幕客谈话,魏颐过去问安,那位幕客就起身来见礼,还赞了魏颐几句,说他风姿翩翩,学问也做得好。   魏颐赶紧回了礼,就垂手立于一边等父亲训示。   魏大人又和那位幕客说了些话,对方下去之后,才看向魏颐,道,“你今日到哪里去了,为何家中不见你人。”   魏颐恭敬地答道,“一位好友得了前朝几副真迹画作,请我前去看看,我就过去了,一时不查时间,待得久了些。”   魏大人听他如此回答,就没有生气,只是问道,“是哪位朋友?”   魏颐抬眼看了魏大人一眼,有些吞吐地说道,“是白家的白麟涵。”   他这样说,魏大人愣了一下才看向他,沉声道,“不是说了不要和白家人走得太近。”   魏颐只好赶紧解释,“是他前来邀请,我也不好拒绝,只得去了。再说,他为人挺不错,我也只很少和他往来,我觉得和他相交并无太大不妥。”   魏大人听闻他说这种话,似乎是想发火,但之后又把火气压下去了,好半天才道,“你母亲若是知道你和白家人结交,她该很生气。你该想想你母亲的立场。”   于是魏颐只好应道,“是的,父亲,我以后会注意。”   魏大人又问起魏颐的课业来,道,“你的老师最近身体有恙,你多时不曾送课业过去给他看,你近来在家,可有勤勉于学。”   魏颐最近花在学习上的时间的确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是定然也并无荒废,就回答了自己最近的学习情况,又去把自己写的策论文章拿来给魏大人看,魏大人看后给予了点评。   魏颐对于各种问题见解独到,时常让魏大人也深受启发,但是,魏颐还是会挨骂的,魏大人说道,“你能想到这些是好事,能够大胆提出更是不错,为官者,为国为民,不敢有私。不过,为人中庸之道,你现在年纪还小,未有体会,看法不免太过激进,如此也是不好,你以后还是要学会沉静深思。你的大哥,于此上就要比你好很多。”   魏颐受教,虽然魏颐知道官场重在中庸,但是要他那么干,他毕竟年轻,还是一时半会儿哪里真正体会得到,要做到更是不容易,但父亲教诲不敢不从,只好连连应了魏大人的话。   因魏大人留了他的幕客用饭,魏颐就回房和魏归真一起吃晚饭,晚上又给魏归真读诗,睡觉前洗澡,就着烛光看到膝盖上被撞成的乌青,胳膊上还有破皮,上药时,不由得又在心里骂了那范成仲一通,心想今日他挨打,那完全是咎由自取,想到白麟涵身上受的伤,不免又对他有了更多歉意,本来之前对白麟涵的印象并不太好,甚至并不真心和他交往,只敷衍应付,这次他为自己打架,却让魏颐觉得白麟涵这人其实也还不错,故而对他也算真心上心了些。   这边范成仲被扶回家,情况很是不妙,赶紧请了大夫,大夫说有内脏受伤出血,给他针灸,又下了猛药。   他时常在外胡作非为,他父亲范大人也管不了他,只能纵容着,不过,这次被白麟涵打成这样,他却是不敢让父亲知晓,于是就待在自己房里养病,也不见人。   他因平素沉迷于酒色,身体已然不好,又被打成这样,也许大夫开的药也有问题,他这伤不仅没好,过两天,居然越见凶险,俨然奄奄一息之状。   这时候,他房里的伺候丫头,和他身边的随从小厮才慌了起来,生怕他有不测,大家都要担责任,赶紧去报告了范家夫人。   范夫人是最宠溺这个嘴巴甜的儿子的,而且上面老夫人也很宠这个孙儿。   听闻范成仲重病在床,她们赶紧赶来看了。   发现原来好好的人,现在居然满身是伤,几乎病得不能说话了,完全一副濒死之态。   不由得异常吃惊,甚至是震惊,震怒。   家里跟着范成仲的丫鬟小厮们全都跪在院子里挨了打,然后又让他们交代事情。   这时候,小厮们如何还敢瞒着,赶紧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们当然是向着自家少爷的,又要推脱自己身上的罪责,就新编了一番说辞,而且大家还串了口供,只说范成仲看上了一个小倌,但白家的公子白麟涵也看上了,白家公子就仗着自己家里有权有势,对范成仲大打出手,他们这些侍从当时在身边也跟着挨了打,但是却不敢还手。   范成仲是矜贵公子,哪里受得住范家习过武的公子的拳脚,就被伤成了这样。   但是范成仲想到白家毕竟比自家显赫,故而不敢把这事说出来,只得受了伤也忍着,还不敢告诉老夫人和夫人。   小厮们说得异常凄惨,责任全都往白麟涵身上推。   两个妇道人家看范成仲伤成这样,哪里还去推想事情真相,只相信了小厮们的话。   然后此事不免很快闹得大起来。   两个妇道人家都要范老爷给做主,一边请了名医给范成仲看病,一边要范老爷去白家给儿子讨回公道。   京城府尹这个职位是最难做的位置之一,能够在这个位置上待上数年的,无一不是老狐狸老油条,不然,不仅坐不到这个位置上,而且也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待久,或者就会得罪不少人,或者办不好事。   但范大人却将这府尹做得异常顺,由此可见此人完全是官场老油条,什么事情都处理得非常圆滑。   此时听老母和夫人都来告白家的状,说自己儿子受了欺负,他先是把儿子和夫人都骂了一顿,又安抚了母亲,但心里其实还是很向着自己儿子的,对白麟涵就很有意见。   他的夫人被丈夫骂了,在家里闹得很厉害,又哭又闹,直说范大人孬种,儿子遇了这种事情,他居然还骂儿子,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她们指望不上他。   范大人被自家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软,他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还不是只得到白家去替儿子讨个公道。   他到白家去,白家是高门大户,虽然他范家也是显赫的大族,但还是比不上白家的,于是只是好言去和白家国丈大人理论。   国丈大人叫来白麟涵询问此事对质,白麟涵才知道那天范成仲被打之后已经病得奄奄一息了,他也很吃惊,他本想着范成仲最多卧床一段时间就能好的。   他想着自己当时下手也算有点分寸,不至于将一个成年男子打死的地步,所以他以为范家是在讹诈人,就没怎么在意此事。只是说了当天的事情。   关于为了一个小倌而打人这种事,他说是决计没有的,对方不仅不是小倌,而且是他的好友,还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是魏尚书家里的小公子,当年京城十分有名的十二岁神童举子。当时范成仲不仅侮辱他的朋友,而且还打了他的朋友,所以他才出手的,而且他当时也受了伤,那时候还有不少人作证……   白麟涵的话和范成仲的话很大出入,各人说的都是对己方有利的部分。   但不可否认的是,白麟涵是更加占理的,而且,有不少人证。   他的话牵扯出了魏颐,这时候范家人才知道那个少年果真不是什么小倌,而且还是京城有名的神童,不由得一下子就占了下风。   范成仲当时有猥亵士子之嫌,这可是大罪,范大人只得从白家落败而归,不仅没有讨回公道,反而因为儿子干了丑事而名声受辱,很是狼狈。   这件事不知道是被谁给说出去的,很快京城里就传遍了,但是版本不是白麟涵因为朋友而打了范成仲,而是白家公子和范家公子因为一个小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白家公子仗势欺人,将范家公子打成重伤,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这种桃色新闻传播得非常快,虽然白家公子和范家公子的名字并没有流传,但是这种事影响的确很不好,而且还是在白家很在乎名声的情况下。   白麟涵虽然占理,但还是被父亲罚在家抄书,还被他姐姐叫进宫里去骂了一顿。    第24章 重伤不治   白贵妃是一个长相贵气的女子,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是皇帝的第三子,才九岁,女儿已经有十一岁了,是很得皇帝喜欢的公主。   白麟涵进宫见长姐的时候,白贵妃带着女儿一起在她的贤瑞宫里接见他。   宫里规矩颇多,白麟涵即使和长姐关系极亲密,此时也不得不保持距离,一切按照规矩来。   白贵妃遣下其他宫人,只留了贴身女官在身边,才和白麟涵说些贴心话,语重心长地说道,“父亲兄长都很不易,你虽是家中幺子,但也过弱冠之年了,也该懂事了,如何还闹出这种事情出来,徒惹了闲话,我即使身在深宫,也对此事有所耳闻,宫里其他妃子还以此事来询问于我,明摆着是想看这事的笑话。”   白麟涵先是感谢了长姐的教诲,之后才说道,“市井闲话未免失真,事情真相姐姐也该是明白的,我哪里会为一小倌争风吃醋,都是别人乱传而已。实是我的好友被那范家混帐所欺,我不过是出手小小教训他一番,哪知他居然敢使诈,就说被打成了重伤。”   白贵妃道,“是哪种朋友,你如此意气用事,让你习武可不是让你逞这种能耐,父亲是希望你到宫里来做侍卫的,将来谋武职,这比文官来得稳当。”   白麟涵道,“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那也不是意气用事,朋友有事,如不出手,以后还能有真心朋友么?姐姐你也不用教训我,其实事情轻重我心中有数。父亲姐姐的教训都对,但我也自有自己的一些考量吧!”   白贵妃笑了,道,“你自有考量,我们当然是相信你的。不过,你也该知道,以后白家还是要靠你们,我现在在宫中看着风光,也不过是因为给皇上生了一个儿子罢了,但是,徽儿又不是太子,将来事情怎么说得准。”   白麟涵看得出家姊雍容的妆颜之下的苦涩,不由得也担心起她来,又安慰她道,“姐姐何必如此妄自菲薄,皇上宠爱于你,大家都知道。再说,皇上现在正在盛年,年富力强,只要有皇上的宠爱,徽儿现在不是太子又能怎样,以后的事情,变数大得很。”   白贵妃摇了摇头,让身边的贴身女官将公主也带出去了,才对白麟涵继续说道,“皇上的宠爱,才是变数最大的事情。皇上已有很长时间没来这贤瑞宫里留宿了。叫我如何能不担心。”   白贵妃的话让白麟涵很吃惊,因为他一向知道皇上是很看重他的姐姐的,宫里没有皇后,白贵妃是最接近皇后的存在,谁都知道她很受皇上宠爱,但是她却说皇上已有很久没来留宿,这的确是最让人担心的事情了。   这下,连白麟涵都郑重了起来,道,“皇上最近是宠上其他人了吗?”   白贵妃沉默了一阵,道,“这也看不出,他最近很少在后宫留宿,其他几个妃子的院子,他也很少去。”   白麟涵松口气,道,“那姐姐你这不是白担心吗?最近天气炎热,皇上估计只是身体不爽快呢?”   因为只有两姐弟在,白麟涵开这么个小小的玩笑,白贵妃也没有怪他,还伸手敲了他的头,笑骂道,“你这胡说八道的。”不过,一会儿又露出忧虑之色,道,“你们男人,不明白女儿家的感觉。皇上身体爽不爽快,我还真看不出么?他的确是在我身上没心思了。”说着,又叹口气。   白麟涵也只得再劝了他姐姐几句,让她不要担心,再等等,估计皇上也就有心思了。   白麟涵从皇宫里出去,没过两天,就传来了非常不好的消息。   那范成仲居然病重不治,死了。   范成仲的死亡也并不全是白麟涵打了他的缘故,此人本就身体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不好,加上这些天天气炎热,不适合养病,他最开始用的大夫又下药不够妥当,让他的身体怠误了治疗,故而才这么几天就不治身亡了。   范成仲的死,对范家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首先是范家老夫人和夫人非常难过,以至于要把这笔帐全都算到白麟涵和魏颐身上。   范大人虽然觉得这事他的儿子有不对,但是,却罪不至死。   因为这种桃色事件,他的儿子居然被人给打死了,这事让他很不忿且伤心,加上家里有母亲和夫人一起添油加醋,又对他施加压力,他心里便也把这笔帐算在了魏颐和白家身上。   范家打着停丧,人却不忙着下葬,范大人直接到白家去讨说法去了。   因为人是白麟涵打死的,必须要白家给一个交代。   白家是会向着自家子孙的,当然不会把白麟涵交出去,就想要把这事给压下去。   但范家死了儿子,处在最悲痛悲愤的时候,即使白家是正当权的大世家,他们也不怕得罪了。   最开始还是只要一个说法,因白家想压下此事,范家被逼急了,就变成要白家白麟涵给偿命,甚至因此将这事告上去了,事情闹得非常大,最后甚至是直接由刑部出面来处理这事。   这范成仲的死是这一年京城最轰动的一件事,即使魏颐处在家中,最开始虽因没关注这事而不清楚事情,到之后,他也知道了这事,而且明白了这事是因自己而起。而魏大人,也知道了魏颐到底惹出了什么事情来,自然异常愤怒。   魏大人的愤怒当是时不仅因为魏颐害出了人命来,而且还有另一件事。   这另一件事,就要从魏颐和容琛的约会说起。   那时,魏颐还不知道范成仲被打成重伤的事,他满心里想的都是七夕和容琛的见面。   在见不到容琛的日子里,他总觉得时间过得非常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但是,时间并不等人,七夕,总是会来的。   到七夕这一天,魏颐的母亲已经从庙里回来了,求了平安符回来,魏颐和魏归真一人在身上带了一个。   这一天,家里有情郎的丫鬟个个都仔细打扮了自己,只等傍晚的时候就能够出门和情郎会面,家里适龄有对象的小厮仆役也是很激动的,等着晚上的浪漫时刻。   在这一天,未婚情侣,即使成双成对牵手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对于情侣,这一天该是最浪漫的日子了。   魏颐从下午开始就坐立不安,书也看不进去,写文章也总是走神,最后只得又去教魏归真下棋,和魏归真玩了一下午,用过晚饭,海棠早就出门了,连明鹭在问了他没事之后,都跟着其他丫头一起出门去玩去了。   魏颐不时到后门口去看容琛是不是来了,但每次都失望而归。   连过来看他的谷管家都看出他的不对劲来了,还笑着打趣他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有人有约。   魏颐只好赶紧说没有,谷管家笑道,“一转眼,那个小小的玉奴儿也长成这么大了,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了,你大哥这个时候不是就已经成婚了,要是你,要是真有看上哪家姑娘,何必藏着掖着,说出来,难道大人和夫人还不做主去替你说亲。”   魏颐被她说得颇为尴尬,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谷管家看他微红了脸不作声,就笑道,“难道我们家三公子还怕女方会不同意?这京城里,还有哪家的公子哥能有我家三公子俊俏,无论是哪家的姑娘,谷姑姑都敢保证,决计给你说到手的。”   魏颐只更加尴尬,道,“若是有,真会告诉谷姑姑你的,但是是真没有啊。”   谷管家看他害羞,笑了一阵,就放过他,回主院里去了。   魏颐看她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已经很晚了,初七的上弦月已经转到了西天,魏颐觉得那一弯月亮都快落下去了,那银河上的鹊桥怕是也要散了,容琛都没有来。   魏颐不得不对此非常失望,他以为容琛不会来了,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后门口的核桃树下发愣。   这一天京城并不实行宵禁,外面非常热闹,家里的仆人们也大多出去了,时间已晚,这后门口根本没有别人,异常冷清。   魏颐望着那一弯月亮,心想容琛一定不会来了,正兀自伤心,就听到没有关的后门被推开了,魏颐一愣,看过去,就着冷清的月光,他看到容琛出现在那里。   魏颐瞬间就觉得鼻子一酸,飞快地从核桃树下的石凳上站起来,跑过去。    第25章 七夕   魏颐站在容琛的身前,抬头看他。   容琛是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看到魏颐坐在那里等自己,他就觉得,如此出来一趟也是值得的。   魏颐朝容琛露出一个微笑,道,“我们走吧!”   说着,已经伸手牵上容琛的手。   容琛被魏颐握上手的那一瞬,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幸福感。   两人坐了马车到朱雀大街上,这边家家门前都点着大红灯笼,整条街上很多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亲密地走在一起。   因为人多,叫卖的小贩也多,沿着河边尤其热闹,河风吹来,柳枝轻拂,还有不少女子在河里放荷花灯。   一边有人放,在下游或者河对面就有男子拿竹竿将灯拨到近前拿起来,据说要是能够拿到心上人的荷灯,是非常有缘的事情。   魏颐看着女孩子们将她们精心做的荷灯放到水里去,也跟着她们一起高兴。   容琛只是看着,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但他问魏颐,道,“你也喜欢放灯?”   魏颐摇头,“不是啊。我只是喜欢看这些漂亮的姑娘们放灯而已,你看,她们多高兴,而且这么好看。”   容琛一笑,凑在魏颐耳边说道,“她们没有你好看。”   魏颐一愣,这还是容琛第一次赞扬他的长相。这让他也不由得心里一颤,似乎有些腼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道,“哪里啊。我觉得像她们这样的样子才是最好看的。”   这下让容琛吃惊了,看着魏颐,心想魏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其实魏颐并没有特别的意思,他想表达的只是沉浸在爱情里的少女是最好看的而已,而贬低一下自己只是因为腼腆害羞罢了。   两人沿着河边走了一段,魏颐还买了一只风车拿在手里,容琛笑道,“你多大了,还喜欢这个。”   魏颐微撅嘴巴,道,“长大了就不能玩风车了吗?再说,我也不是买给自己的,给归真买的。”   容琛看他模样带着撒娇,就笑着应道,“长大了也可以玩这个。那,还要别的吗?”   魏颐又买了一只兔子糖,拿在手里,边走边舔着吃,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已经是十六岁的大人了。   容琛非常宠溺地望着他,牵着他的手,走过街道,走过人群。   眼看着夜深了,容琛问魏颐道,“送你回去吗?”   魏颐心想好不容易才能见面,才在一起这么短时间就要分离,太不划算,就摇头,“去你那里坐一坐吧!你上次不是邀我去你别院?”   容琛的神色似乎别有深意,道,“那就过去吧!”   坐在“刘府”里的内院里,院子里摆着桌椅,魏颐吃着葡萄,靠在躺椅上望着天空发呆。   夏日的天空上没有一点云彩的影子,深黑的天幕上点缀着数不清的明星,仰望星河,银河非常清楚明显,那盈盈的光芒,流动着,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梦境。   魏颐指着天空上隔河相望的两颗非常明亮的星星,说道,“看,那就是织女,那就是牛郎。”   容琛坐在他的身边,看着沉醉在仲夏之夜里的少年,这美丽而活泼的生命,就像是夏日里的荷花仙子。   他伸手轻抚过魏颐垂下来的头发,突然说道,“要喝酒吗?”   魏颐依然望着那盈着温柔光芒的星河,道,“要是有酒的话。”   喝着甘冽的酒液,魏颐眯着眼睛,对容琛说道,“家里的嬷嬷说,有慧眼的人能在今日看到天门打开,会有神仙下凡来接他上天去做神仙。”   容琛一笑,侧过脸来看着一脸沉醉的魏颐,“那你想上天去做神仙么?”   魏颐不知道是喝酒醉了,还是醉在了这满天星光中,望着容琛傻笑,道,“我不想啊。”   容琛问道,“为什么不想?”   魏颐吃吃地笑起来,过一会儿才傻傻地说道,“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只羡鸳鸯不羡仙。还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做神仙又有什么好呢,天上又没有你。”   魏颐声音低柔,在这星空下,却像是一种对着神仙做的誓言,让人相信,他的话会和这亘古不变的星空一样,永久地存在下去。   容琛那一刻的心被震撼了。   他时常听着很多人对他诉说忠心,他们说此心天可鉴之,他们说心比日月,他们说皇上明鉴……,但是,容琛从来不相信这些话。   此时,在这明星之下,听魏颐这低柔的话语,他不用去判断,感到一种温柔幸福。   渐渐地,风越来越冷了,有露水染上青石地板和绿树红花。   魏颐喝得晕晕忽忽,嘴里低喃地叫着容琛,眼神迷离,不时又傻笑一下,整个儿像个痴儿。   容琛看这个小酒鬼果真又喝醉了,伸手抚过他的脸颊,魏颐的手抬起来,将容琛的手指抓住了,紧紧握在手心里,嘴里喃喃地念叨些什么,容琛倾身过去倾听,仔细辨别了,才知道他在念诗,一遍一遍地呢喃——“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容琛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这月亮也要落下去的午夜,魏颐的脸颊和唇也渐渐冷了。   魏颐迷离着眼神望着容琛,道,“一生一代一双人……”   容琛一笑,将他抱起来,宠溺地道,“小傻子。”   魏颐只发傻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房间里有淡淡的好闻的香气,魏颐躺在床上,容琛亲自给他把鞋子脱下来,给他展开薄被伺候他睡觉。   魏颐却突然不满起来,伸手拉住容琛,道,“你不要走。”   容琛一愣,看向魏颐,发现魏颐秋水般的眸子已经睁开了,深深的眼眸里是满到要溢出来的祈求和爱慕,容琛不知道魏颐怎么会在此时突然醒过来了,但是,他醒过来,容琛知道自己可能就走不掉了。   魏颐紧紧拉着容琛,只不断重复道,“你不要走。”   容琛只得在床边坐下,撑着手臂俯在他身上,“你睡吧。”   魏颐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道,“你留下来吧,你不要走。”   容琛静静地望着他,房间里的烛光映在魏颐的脸上,白玉般的脸颊,染着水色的红唇,淡淡的酒香。   容琛俯下身去,从相触的唇瓣,开始是温柔的亲密,渐渐地变成热烈的渴求。   魏颐的手揽住了容琛脖颈,张开嘴回应他的亲吻,甜腻濡湿的热吻之声在房间里传开。   轻轻晃动的烛光里,魏颐低低的喘息和呻吟声响起,他呢喃着容琛的名字,这让容琛也沉溺其中,渐渐无法自拔。   轻薄的夏衣从如玉般的美好身体上剥落,魏颐半闭着眼睛看着容琛的脸,手指摩挲着去解容琛的衣带。   容琛将他压在床上,从他的脸颊亲吻,又在他的唇角啄吻几下,轻声道,“魏颐,不能后悔了,知道吗?”   魏颐黑黑的水眸如同盈着光的黑珍珠,里面是淡淡的笑意,“我不做后悔的事情。”   床上的玉簟带着清凉的感觉,魏颐的背感受着它的凉意,他睁开眼,看着在昏暗的光线里容琛棱角分明的脸庞,容琛的神情专注里带着迷醉,在魏颐的眼里,他是这世上最俊美迷人的男人,让他喜爱到不可自拔,他渴望着和他的肢体的接触,想要触摸他的身体,也喜欢他触碰自己,这是和另外一个人的最亲密的接触。   能够如此去喜欢一个人,并且为他所喜欢,感受对方的存在,魏颐觉得这是一种让人陶醉的幸福。   虽然觉得做爱是相爱之人之间非常寻常的事情,这是一种互相属于的仪式,而且也应该是一种美妙的体验,但是,对于第一次的魏颐来说,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会觉得紧张,害羞,有些不知所措。   将身体最隐秘而且羞耻的地方展现给对方,魏颐想,如果不是容琛,而是其他任何人,他都无法做到。   但即使是容琛,魏颐还是觉得难堪,而且还害怕。   容琛亲吻他的大腿,手抚摸上那让他羞耻的部位,这让魏颐红了脸颊,小声道,“把灯灭了吧!”   容琛抬起头来看魏颐,看到魏颐的眼睛都红了,整张脸更是红得能够滴出血来一样,他去亲吻魏颐的嘴唇,道,“我想好好看看你。”   魏颐缩了缩身子,“没什么可看的,真的。”   容琛的手在魏颐的下身抚摸,微微笑了,“你刚才还说不后悔的啊,现在就想退缩了。”   魏颐红着脸摇头,只好道,“那你快点吧。”    第26章 七夕(二)   身体里汹涌着的热流让魏颐有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身体如同飘在天上,热热的,轻飘飘的,没有任何着力点。   容琛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前端,魏颐低低的呻吟甚至带着一丝泣音,这些所有的感觉都太陌生,很舒服,却因为无法控制而让他害怕。   魏颐突然挣动着腿,去推亲吻抚摸他的身体的容琛,低泣着道,“你先放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容琛抬起头来,笑着亲吻他的耳朵,手指还在他那粉嫩可爱的器官上抚弄,道,“现在要去哪里?”   魏颐急促地喘息,又难耐地推容琛,却被容琛压制着动不了,他几乎哭出来,“我要去更衣,啊……放开我,我不行了……我要……”   容琛的手上带着一层细茧,灵活地挑逗让魏颐很快就不行了,他的眼睛一下子湿了,眼泪从眼角流出来,原来推拒着容琛的手突然紧紧扣住他的胳膊,几声短促的呻吟之后,他突然蹬了几下腿,身子软了下来。   高潮之后的他茫然地躺在那里,有种身在云端什么都无法控制的感觉。   高潮的愉悦和快感让他茫然,紧接着身体反倒有种空茫的感觉,他直觉地非常羞愧。   照理说,别的男孩儿在他这个年纪是早有情欲体验的,但魏颐不知怎么却从来没有过,即使梦遗也一次都没有体验过。   他虽然看过很多书,什么东西都知道一些,但是也许是有丫鬟睡在他外间的原因,有时候魏归真也会爬上他的床和他一起睡,他潜意识地就在这种事情上非常压抑和克制自己,以至于这还是他的第一次。   容琛的手抚摸上他的臀部,魏颐愣愣地看着容琛,被眼泪打湿的脸上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脆弱和茫然的勾引。   容琛亲吻他的唇,柔声问道,“难道以前没有过吗?”   魏颐脸上的神情甚至是带着些控诉的,他把容琛望着,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容琛可没想到一向大胆而主动的魏颐其实会有这样可爱单纯的一面,他一边亲吻魏颐的唇,沾着润滑膏脂的手指慢慢地伸进后面去做着扩展。   魏颐开始还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当容琛探了两根手指头进去,勾弄伸展着,魏颐这才感觉奇妙起来,他自然知道容琛在做什么,但是,那种怪怪的感觉让他觉得挥之不去。   他是真的想退缩了,原来所说的不会后悔,这时候却不可避免地想要反悔了。   但是看到容琛带着隐忍的脸上滑下的汗珠,魏颐觉得也许自己应该做到说话算话。   他的手抚上容琛的头发,强迫自己将腿再分开一些。   被扩张的感觉真的太不好,疼痛和麻痒是其次,主要还是心里觉得很怪异,而且羞耻。   透过薄薄的床帐,能够看到房间里燃烧着的蜡烛暖黄的光晕,不知道是不是容琛用的那种膏脂有问题,魏颐觉得后面渐渐麻痒起来,身体里也升起一股热流,这让他心略微焦躁起来,手抚上容琛的身体,无意识地喘息和呻吟起来。   容琛并不是天生的男风喜好者,在魏颐之前,他没有想过要宠幸男人。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了解这方面的东西,皇宫里这方面的画册一点不少,而且几乎都是大师作品,非常精美细致。   浏览这些画册,已经让容琛足够了解这些,甚至因为他对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提了一下此方面的事情,那很是会察言观色又能讨好人的家伙,居然找了漂亮的小内监放到他的榻上,容琛对此倒没有发脾气,不过,对方也算是马屁拍在马腿上,没起到作用,容琛当时只是甩了袖子就到别的房间里去睡了,之后那大太监在他寝宫门前跪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他才让人起来。   说实在的,容琛脾气其实并不好,而且很多时候还心思很怪,让人不可捉摸,即使他身边的人想要揣度一番然后讨好他,很多时候也好心得了个坏结果。   但对于魏颐,连容琛自己都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总是有反常的耐心和柔软,也许原因是魏颐从不知道他是皇帝,也不把他当成皇帝,然后,他自己也乐在其中,并且很是享受吧。   容琛进去的时候,魏颐觉得很疼,他仰着头望着床帐顶,无意识地低泣出声,容琛最开始还能够忍着慢慢来,后来就没有那么多耐心了,箍着魏颐的细腰,大动起来。   魏颐紧紧咬着牙关,他不知道原来是会要这么痛的,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他以前看的书,里面写这种事情会很舒服,但显然事实上不是这样。   身体的晃动让他有些无助,而身下的簟席又没有可供他抓住的支撑,手一番抓挠,之后只好去抓住容琛的胳膊肩膀。   容琛渐渐地动作越发狂野起来,他一贯地深沉与控制力在这时候似乎都没有了,他是第一次觉得原来床事是可以这样让人沉迷的。   他一句话也没有,只喘着气,然后狠狠地动作。   魏颐最开始还咬着牙忍着,不想发出声音来,他想着既然自己说了不会后悔,那么就该能够说到做到。   但是后来实在太痛了,容琛的动作让他觉得自己是狂风暴雨里海上颠簸的小船,似乎要被风暴给拍打地散掉,然后葬身海底。   他渐渐地控制不住自己,哭了起来,呜咽着,一边呻吟,一边让容琛慢点,“嗯……,疼……疼……,你慢点……,慢点……”   容琛有一阵根本听不到魏颐的请求声,过了那一阵最激动的时候,才听到魏颐的声音,他看到魏颐在哭,但魏颐的请求只让他更加激动,不过,他还是放慢了动作,俯下身亲吻他,手也抚摸上他身体上的敏感处,声音低哑,哄他,“吾爱……,别哭……”   魏颐本还是能够忍着的,容琛轻哄的话语,彻底让他的泪腺决堤了,眼泪往外涌着,可怜地抱怨着,“疼……容琛,疼得厉害……”   容琛亲吻着他的眼泪,动作停顿了一下,用被子将魏颐的腰垫地更高一些,手也抚摸着他的前面,再动作时,就温柔了很多。   容琛动作慢下来,魏颐觉得身体里又开始热流涌动了,哭泣声小了,渐渐地低声呻吟里带上了些微情欲的快感。   当容琛总算是泄在他的身体深处,魏颐感觉到身体里的热液,茫然地望着床顶,胸膛起伏着,当容琛从高潮里回过神来,手抚摸着他的背脊,亲吻他的脸颊,魏颐这才精神好些,委屈地把脸埋进容琛的颈窝,楚楚可怜地道,“那些写这种书的都是骗子,很痛啊……”   容琛的手指抬起魏颐的脸,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哄他道,“以后就不会痛了。”   魏颐的眼睛红红的,可怜兮兮地把容琛望着,道,“下次你让我试试在上面吧,那样会不会比较舒服,我不想总是很痛。”   魏颐的话让容琛彻底愣了,容琛把魏颐看着,魏颐眼睛红得像个小兔子,脸颊上还有泪痕,很是可怜可爱,不过,他刚才居然说想试试在上面,容琛几乎要笑场,心想这个小家伙真是什么都敢肖想。   容琛也没有回答魏颐,自然就算是驳回他刚才的话了。   魏颐却不知他刚才的话有多么大逆不道,看容琛不回答,还巴巴地望着他,再问了一遍,“好不好?”   容琛的手伸下去又抚上魏颐的腰,渐渐往下摸上他挺翘饱满的臀部,手感极好,笑道,“好啊。那再来一次,你就在上面吧!”   魏颐虽然有容琛应他让他在上面,但他却觉得自己身体很酸,没有力气了,怕是做不了,只好道,“可我现在累了,动不了,只能下次才行。”   容琛没想到魏颐这时候能够傻得这么可爱,笑着直接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魏颐身上还泛着一层淡淡的粉,从头至脚无一处不精致美丽,黑缎一般的长发披下来,在烛光下迤逦出令人迷醉的光泽。   容琛将他的头发拂到身后,手指感受着这顺滑发丝的美好触感,深邃的眸子盯着魏颐的眼睛,又在他挺翘的鼻子上亲了亲,道,“用不了多少力气,再说,你动不了,还有我呢。”   说着,手指又从臀缝间抚摸过去,在穴口按摩抚弄。   当容琛那再次勃起的器官又插进去的时候,魏颐才知道容琛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容琛箍着他的腰,让他在他身上动作,魏颐手撑在容琛的肩膀上,几乎哭出来,道,“不是这样的,我刚才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唔……”   因为容琛从来没有表现过他是会开玩笑,或者是会使坏的人,魏颐一直以为容琛是稳重温柔且老实的那种人。   他一点也没去想,容琛其实是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故意这样“误会”了。   不知道是不是后面痛得麻木了,这第二次明明比第一次还要深,但是魏颐却没觉得那么痛得厉害,甚至因为容琛总是碰到那让他不知所措的点,让他渐渐也尝到了让心也揪在一处的强烈快感。   魏颐出了一身汗,淡淡的香味从他身体里散出来,无风的床帐里,容琛觉得魏颐身上的香味让他沉醉,一边动作着,又在他颈子上肩膀上不断亲吻。   魏颐低低地叫着,最后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大腿都痉挛起来。    第27章 回家   魏颐沉浸在高潮的余韵里,脸埋在容琛的肩颈里,微微张着嘴喘气。   容琛搂着魏颐,刚才那让他眩目的快感此时依然让他不想回过神,他又在魏颐的颈子和耳朵上亲吻。   魏颐觉得很热,还有很多汗,情欲的味道似乎充满了整个空间,让他面红耳赤,靠着容琛小声说道,“我们不要了吧!我想洗澡,好累,我要睡觉……”   容琛轻抚着他的背脊,又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才道,“那好吧,我让人进来伺候。”   听闻容琛说要让人进来,魏颐愣了一下赶紧把他抓住不让他下床去,脸红得要烧起来,道,“不要让人进来。”   虽然魏颐心里没有偷尝禁果做了坏事的羞愧感,但是,他对于这种事情毕竟还是很保守的,可以和容琛赤裎相对,但是却无法忍受有别人来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容琛略微疑惑地看向魏颐,魏颐几乎哭出来,死死地把他拉住,将他望着,坚持道,“不,不要让人进来。”   说着,另外一只手又赶紧扯了薄被过来把自己的身体遮住。   这下容琛才明白魏颐的意思,心想魏颐这是害羞呢,不想让别人知道吧。   刚刚满足了性欲的男人总是有求必应的,容琛笑了笑,手指抬起魏颐的下巴,在他唇上碰了一下,才道,“那好,我只让他准备好香汤。”   魏颐这才点了点头,将容琛的手臂放开了。   容琛披了外衫,在门口对外吩咐了些事情,这才又到床边来。   魏颐已经撑着身子将刚才脱下的衣服拿起来披在了身上,而且因为害羞也不敢和容琛直视,略微别扭地把脸转到一边。   容琛心想魏颐毕竟还是一个纯情的小孩儿,他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甜蜜感,在床边坐下,手指轻抚着魏颐的头发,声音轻柔,关怀道,“后面难受么,过会儿要上药才好。”   魏颐脸上的红潮就没有退下去过,此时听容琛这样说,就更是羞得不知该如何面对,平时伶牙俐齿总是能够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容琛只是拥着他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侧头亲吻他的头发。   魏颐感受着容琛的温柔和爱意,虽然身体依然很难受,身后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的疼痛,以及腰和腿上都传来的酸痛,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在这里伺候的人都是极其伶俐的人,一应物品都是早准备好的,容琛吩咐下去,不消一会儿,丫鬟就在外面回话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为了顾及魏颐的心思,容琛自己把魏颐抱到了后面房间里,里面是一个浴间,有一方不小的浴池,里面的水正冒着热气,还带着花的香味。   容琛把魏颐抱着坐在里面,魏颐进到水里,就松了口气,自己挪到一边开始沉默地清洗自己。   容琛看他背对着自己坐着,就探过去抚摸他的肩膀,魏颐缩了一下肩,也不说话。   容琛突然说道,“这是在害羞么?为什么连我也避着。”   魏颐回头看了容琛一眼,道,“我才不会害羞,只是想快点洗了能够睡觉而已。”   容琛笑了,也不揭穿魏颐的谎话。   魏颐不要婢女伺候,容琛看他自己洗得辛苦,就拿着巾帕亲自给他擦身,魏颐回头看他,又红着脸垂下了头。   也许是容琛的抚摸太舒服了,水波也太温柔,魏颐在浴池里就渐渐迷糊了过去。   等洗好,容琛抱着他回到已经收拾妥当的床上,魏颐才微微睁开了一下眼,但后来又实在坚持不住,很快睡熟了过去。   后来给他上药他也没有醒,本来容琛是要让做事更加细致的女人来给他上药的,但看到魏颐那微蹙眉头的睡颜,想到他说不要人来看到,最后就亲自给他上了药。   魏颐的睡姿是比较不错的,但是他一个人睡惯了,在有另一个人在床上的时候,他就习惯性地以为是魏归真,于是担心对方会掉下床,他就死死把对方的身子抱着。   当容琛因为被魏颐抱上来而醒过来时,他叹了口气,只得任由他抱着自己。   魏颐睡得非常熟,脸上是熟睡的红晕,鸦羽般的眼睫毛覆下来,形成美好的幅度。   容琛看了他的脸一阵,这才又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魏颐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他望着床帐顶子发了一会儿愣,微疼的脑子才反应过来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赶紧扯了薄被将整个身子都裹起来,才红着脸又在床上趴了一会儿,身体实在不舒服,腰酸,屁股痛。   等他穿好床边托盘里放好的他的新的衣物,这才叫人进来伺候。   丫鬟们伺候他洗漱束发后,他问起容琛在哪里,她们回答主子在前面厅里,魏颐这才舒了口气,心想幸好容琛没有离开,不然,他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容琛知道他醒了,就过来看他,陪在他身边用早饭。   魏颐只喝了点粥,别的都吃不下去,而且也许是昨晚上喉咙用法不对,此时总觉得嗓子不舒服。   加上身上难受,魏颐胃口实在不好。   但个中痛苦,又不是能让别人知道的,他只得自己受着。   所幸容琛挺温柔体贴,看他吃得少,让伺候的人下去了,才关心地问道,“身上很难受么?”   只得容琛在,魏颐才能把话说出口,抱怨道,“整个儿不舒服。”   容琛有些心疼地握着他的手,道,“让你受累了。”   魏颐心想虽然难受,但是还是不至于像个女孩子一样地娇气,就道,“也还好啦。你别担心。”   之后容琛让人拿来两个长条的锦盒,打开来,就看到里面装着的正是魏颐上次画的那两把扇子。   容琛把扇子打开来给魏颐看,魏颐仔细打量一番,看到两把扇子上面,在原来的荷花下面,都画了两尾互相追逐的鱼,一条小的是红色,一条大的是金色。   魏颐一看,就笑了,道,“这是你画的吗?”   容琛点点头,道,“如何,还能入眼吧?”   魏颐赶紧道,“很好啊,只是,这是金粉吧!”   容琛道,“是丹朱和金粉。”   魏颐乍舌,在心里想容琛可真舍得。   这两种都是非常昂贵的绘画颜料,至少他是基本不用的,看着画里水中的两尾鱼,魏颐指着鱼道,“这金的是你,红的是我么?”   容琛笑而不语。   魏颐兀自看着两尾鱼发傻,笑着不断地看,越看越喜欢。   两把扇子上面不仅加了鱼,上面还印上了容琛的印章,加上容琛的题字,写的是以此扇见证两人感情的意思。   魏颐看着,就欢喜不已。   扇子下面还挂上了扇坠,扇坠也是玉雕的小鱼,雕得非常可爱。   魏颐拿了其中一把,对容琛说道,“那我要这一把了,我会一直珍藏着的。”   容琛含笑看着他,将另一把放回盒子里去。   魏颐虽然还想和容琛在一起,但是看时辰实在不早了,而且他一夜未归,不知道被父母发现没有,不由得担心起来,就说自己必须得回去了。   容琛说那就送他吧。   坐在车上时,容琛搂着魏颐的腰,突然说道,“我安排两个人以后跟着你,可好?”   魏颐一愣,道,“为什么?”   原因自然是不言自明,容琛担心魏颐的安危。   自从和魏颐确定关系,容琛将魏颐视作自己的所有物,他就安排了暗卫在保护他,不过,暗卫在暗处,毕竟不好行事。   就如上次魏颐遇到范成仲的事,当时暗卫在暗中有保护魏颐,不可能让他真正受到伤害,但是,恐怕魏颐那时候其实还是受了惊吓。   知道这事的时候,容琛心里是很在意的,甚至增加了暗卫的数量,但是,他还是觉得明着安排两个人跟着他才好。   容琛看着魏颐,答道,“对于你我互通消息比较有利,而且,我也担心你的安危。”   魏颐道,“互通消息吗?不过,你的人怎么到我身边来?我家里的家仆都是母亲在管,我不能随意带人回家。”   容琛道,“不到你家去,你出门的时候,让他们跟着你就行了。”   魏颐心想可以这样啊,就点了头。   魏颐回家的时候果真遭了殃。   他怒火正盛的父亲在书房里等他,他一进门,仆人就对他道,“三公子,您总算回来了,老爷在书房里等您,说您回来,就让您过去。”   魏颐心想果真糟糕,难道这些彻夜未归被父亲发现了。    第28章 魏大人的怒气   魏大人对家中孩子的教养是很严格的,从长子的成长和入仕就可看出。   魏帆完全是魏家的另类,魏大人忙于政务管不过来他,所以后来才只得放任他。   对于魏颐,魏大人的心里很矛盾。   魏颐是代替他的女儿活下来的,魏大人作为一个有政治远见的男人,并不会如同其夫人吴氏一样在心里对魏颐有怨恨。   但是,也不会将魏颐作为亲生孩子一样地亲近。   魏家长子魏晖和二子魏帆,当年魏大人是有亲自教养的,给予启蒙。   魏大人却并没有亲自教养过魏颐。   魏颐在他心里,他有把他当成皇子在看,特别是在教育上,他对他的要求比魏晖和魏帆都要严格。   在魏颐小时,他就给魏颐请了挺有学识的夫子做早期教育,在魏颐有一定成绩之后,他就亲自上门花了大力气说动朝中有名的大儒朱老夫子给他做老师。   甚至皇上请朱老夫子给皇子们做老师,朱老夫子也以身体老朽为由拒绝了的,而魏颐却能够得他做老师,如此,魏大人对魏颐是真的很不一般。   魏大人对魏颐有寄予厚望,虽然他知道魏颐的皇子身份永远不能让外界知道,但是,他却一直认为即使魏颐拥有的是他魏家子孙的身份,却依然流着皇家的血,那么,魏颐身份尊贵,责任就更重大,魏大人认为魏颐不能如同纨绔子弟一般地过生活,必须要做出一定的成绩来才行,不然就对不起他的血脉。   在魏大人心里,要是魏颐不成才,那么,他就对不住已经薨逝的吴皇后,也对不住皇帝对他的知遇之恩。   魏颐一直没让魏大人失望,他没有任何纨绔子弟的陋习。   他聪慧好学,学识广博,而且见解独到,对民生与国事有自己的清楚的认识,明白人间疾苦,不顽劣,不虚荣,不奢侈,不与其他官家子弟拉帮结派……   这些,都让魏大人非常欢喜,直认为自己将魏颐教养到这个地步,也该是对得起当年吴皇后的托付了。   就是这样的懂事又听话的魏颐,这次却给了魏大人当头一棒。   魏大人虽然一直不赞成魏颐和白家的子孙交往,但是,其实他心里也并没有特别反对的意思。他知道魏颐要入朝为官,总要学会官场的交往,白家人又不得得罪,魏颐和白家子孙有一定的关系,没有什么坏处。   只是魏大人却不知魏颐和白麟涵的交往能够惹出这样丢人的事情来,不仅是侮辱了魏家的门庭,而且还愧对他的皇室血统。   范成仲和白麟涵的事情出来,范大人找到白家去讨公道,这件事就在朝臣中间流传开了。   虽然各位大人平素是很严肃的做派,但是在说这种事情的时候,都有猎奇心态,事情一被传开,直接是被传成范家的儿子和白家的儿子因为男色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范家的儿子甚至被打成了重伤。   而这个男色,最开始还没有传出名字来,魏大人听到这事的时候,只是在心里想现在这些年轻人们越来越不象话,该好好管管才是,一点也没想到居然是自家的孩子惹出的事端。   后来有人传出事情真相来,说是魏家的小儿子和白家公子是好友,白家公子是替魏家小儿子打抱不平,所以才导致了这次事情。   但是,事情在传播过程中总是会走样成谁也想不到的模样,不知是谁添油加醋一番,将魏家的小儿子说成是专门媚惑人之辈,和白家的儿子有暧昧关系,但后来范家的儿子也看上了,所以才有了打架之事。   魏大人这一天在朝中被同僚们以一种很微妙的眼神打量,然后在交谈里,他们也言辞闪烁,魏大人直觉是自己出了什么事,但是仔细思考后,实在没发现自己能够有什么事让人私下里议论的。   后来询问下属,对方吞吞吐吐将事情大概告诉他,魏大人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听闻出了这种事,魏大人开始完全是不可置信,心想魏颐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丢人的事情,绝对不可能,但是又想到魏颐和白家的小子关系似乎的确不一般,毕竟魏颐从来不交朋友,却在最近这段时间经常和白家小子相交,这件事又让魏大人的心里产生了动摇。   那天因为不上早朝,魏大人在衙门里待了一阵,坐立不安,还未到离开的时辰,他公务也没有处理完,就直接往家里赶了。   对于工作非常勤勉认真,从来不早退的魏大人来说,这次居然早退,实在很不一般。   魏大人一回家就说让魏颐去见他,但是魏颐却迟迟没有去,他找到魏颐的院子里去,魏颐身边的丫鬟还想说谎,说魏颐才刚刚出门,不在家里,他一阵发火之后,那丫头才说实话,说三公子从昨晚上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而问起到哪里去了,她们却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魏大人被魏颐的彻夜不归气得怒气更大,茶杯都被他拍桌子拍到地上摔坏了。问起魏颐是不是经常彻夜不归,他的丫鬟们赶紧说这还是第一次,但是看她们那眼神闪烁的模样,魏大人就知道这些丫头在说谎,魏颐以前一定还在外留宿过。   魏大人是不会来管这种后院丫鬟们的事情的,但是夫人吴氏却自知自己没把家管好,很是自责,当然就要在后院立威信,犯错的人都要受罚。   魏颐院子里的贴身伺候的丫鬟明鹭和海棠,还有洒扫的两个粗使丫头不仅罚了月钱,而且还要在院子里跪一天,这大夏天的,在院子里跪着可不是轻的处罚。   除了这些年轻丫头,奶娘和粗使嬷嬷也被罚了月钱,还都挨了骂。   一时之间,魏颐这个院子里女人的哭声就没有停过。   魏颐全然不知他院子里发生的这些事,他是要近午时才回家来,回来就得知父亲找自己,不敢耽搁,赶紧径直去了父亲的书房。   在书房外面敲了门,又问了安,听到父亲让他进去,他深吸了口气,才推开门进屋。   魏颐身体还很难受,走路都没有平时的利落,进屋后,也不敢四处张望,恭敬地说道,“父亲,不知您找我有何事?”   魏大人得知魏颐时常夜不归宿,在外和人鬼混,而且还做出有辱名节的事情,就气得血气上涌,要不是他平素就是很内敛沉稳的性格,他估计能气得暴跳如雷,然后晕过去。   他站在写有“淡泊明志”的匾额下面,魏颐进屋来,他才转身过来。   魏颐躬身立于门边不远,微低着头,态度恭敬。   魏大人平素忙于政务,对家事是很少管的,对魏颐,因知道他懂事,便也没有花心思来管他,甚至他也从没有仔细注意过魏颐。   这时候,他才来仔细地带着怒气又挑剔地打量魏颐,十六岁的少年已经身姿秀颀,一身月白的夏衫,掩不住身上灵秀的风骨。   因魏颐昨晚初尝情事,又处在热恋之中,他身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媚人春色,只单看这一身身骨,魏大人就有一瞬间的吃惊,心想这孩子居然长成了这样一幅姿态。   因魏大人长时间没有说话,魏颐有些忐忑地抬起头来看他,正好和魏大人沉着的眼睛对上,魏颐心一跳,心想父亲这是生气了啊,心里赶紧思考应付父亲的话语。   魏大人看到魏颐的脸,心里也是一跳。   魏颐越长越大,和当年的吴皇后有些相似之处,也和他的夫人吴氏有相似之处,那是一种精致灵秀的美,但魏颐因为是男子,少了女人的雍容之态,多了清雅和灵动,魏大人觉得魏颐这比当年的吴皇后还要来得俊秀几分。   这样的魏颐,难怪被人传他以男色去媚人。   魏大人对这种传言是很生气的,这样的传言,无论是否真实,以后魏颐的仕途决计会受到影响,而且,作为一个正直廉洁的官员,如何能够容忍自己培养出来的有前途的孩子去做出那种丢人又失了人格的事情,即使没有做出那种事,只是引出了这种流言,也是很不对的。   魏大人突然朝魏颐大声骂道,“你这个逆子,给我跪下。”   魏颐没想到父亲一来就这么凶狠,不敢不从,赶紧跪了。   魏大人气得绕着他走了几圈,手指着魏颐,想问他是不是和白麟涵范成仲之间有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但是他作为一个一生清正的人,又是作为父亲,这种话一时还不好问出来,只得气得哆嗦着嘴,好半天才说道,“你昨夜一夜未归,这是去了哪里?”    第29章 挨打   魏颐知道父亲一定会询问自己一夜未归的事情,故而早想好了说词,道,“和一好友谈论诗文,一时沉迷,忘了时辰,后因天色太晚,就没有回来,在他那里过了夜。”   魏大人很不满地哼了一声,道,“是什么朋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魏颐没想到父亲会问得这么仔细,他并不想把容琛说出来,而他又实在没交过别的朋友,交际圈子狭窄,一时真找不到好的借口和人选,只得狠狠地低下头,心想借用一下白麟涵好了。   他知道白麟涵这人对他有意思,到时候他父亲即使去找白麟涵对质,他相信以白麟涵的机灵,一定会帮他圆这个谎。   于是开口答道,“是白家的公子白麟涵。”然后又说了白麟涵的别院的地址。   魏颐还不知道魏大人此时最忌讳的人名就是白麟涵,虽因父母交代过他不准再和白家人交往,而回答的声音里带着些愧疚和不自在,但是他也坦荡,并没有和白麟涵有什么暧昧关系的样子。   魏大人听闻魏颐说是在白麟涵那里留宿,就气得手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骂道,“我交代过你不准和他相交,你怎么如此不听告诫。上次是赏画,这次是谈论诗文,你们的关系倒是好得很啊……”   魏大人的口气很怪,魏颐很快听出了不对劲,抬起头来看父亲,道,“父亲,我只是和他以文会友,君子之交而已,并无别的瓜葛。”   魏颐想的是怕清傲的父亲认为自己是为了攀对方家里的关系而和对方相交,那样在父亲眼里更是落了下乘,这样说,估摸着父亲不会生太大的气。   魏大人的确因为魏颐的这句话而缓了口气,毕竟,魏颐的为人魏大人还是清楚的,魏颐虽然面上温和,但内里却非常高傲,要说他专门去媚惑男人,魏大人可不会相信,所以对于传言,魏大人自有自己的判断力,生气是生气,但是并不会全然相信。   只是,魏大人的气才刚缓,他站在跪着的魏颐面前,居高临下,魏颐身上的夏衣很单薄,后领还比一般的男式衣衫开得低一点,加上他此时低着头,散着的头发从丝滑的衣衫上划开,正好把后颈给露了出来。   只能说他太倒霉,魏大人的眼睛也太尖锐,就那么并没有太注意地瞄过去,居然就看到了魏颐后颈上面留着的几点红痕,而且因为魏颐那一身细皮嫩肉太敏感,身上留下的痕迹非常不容易消下去,以至于昨晚上容琛留下的吻痕,此时还异常清楚,甚至能够清楚地辨明是用牙齿咬着啜上去的。   魏大人这一看见,眼马上直了,想到这是什么之后,就气得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加上年龄大了,血往上涌,眼睛突然发昏,连身子都歪了一下差点摔倒。   魏颐看到父亲的脚在面前一颤,他赶紧抬起头来看魏大人,发现父亲面色涨得通红,身体都不稳当,他心中一惊,赶紧爬起来去扶魏大人,却被反应过来的魏大人一把推开,魏大人转身就从插着画的瓷缸里抽出了两个画轴,朝着魏颐就打过去,气道,“你还撒谎,说谈论诗文!”   魏颐被魏大人第一棒打在头上,因为画轴上有木头,他被打得很痛,条件反射地就去躲魏大人打下来的第二棒,边躲边道,“爹爹,你这是为什么打我啊?”   魏大人气得头脑发晕,追着他打,骂道,“为什么打你,你说为什么打你!你这个不肖子,你这个……你这个……”   魏颐看父亲上气不接下气,像要无法呼吸,又要站不稳的样子,不敢再躲了,就站在那里让魏大人打。   魏大人每一画轴都抽在魏颐背上,魏颐没喊痛,也没有躲,却不断缩着背脊,那实在是痛啊。   魏大人抽了站着的魏颐一阵,手上的画已经被抽得散开了,而且被打烂了,他气得团团转地去找更趁手的家伙,但在书房里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戒尺一类的东西,他一边又骂着让魏颐这个不肖子跪下,又去门边喊外面伺候他的老仆给拿戒尺来。   他气得嘴不断哆嗦,喘着气,涨红着脸,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正人君子,万万说不出口魏颐做出的有辱家门的事情,他只得不断指着魏颐,又骂不出来了,指头颤抖着。   而外面的老仆不知魏大人为什么会打魏颐,他只觉得家里三少爷一向听话懂事,出去和白家的公子谈论诗文一整夜未归,魏大人实在不用这样打他的,所以根本没有去找什么戒尺来给魏大人,反而还进屋来劝魏大人,道,“老爷,三公子他也大了,在外住一宿,也没什么,您这样……”   魏大人听到老仆劝说的话,更加生气,又无法对老仆说魏颐到底犯了什么错,只又跑去那插着画的瓷缸里抽了一个画轴出来往魏颐背上抽,道,“只是在外住一宿,只是住一宿?他这个样子,简直……简直……,他怎么对得住我魏家的教导,对得住他的母亲……”   魏颐被魏大人抽得背上痛得心都缩成了一团,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上面撕咬,痛得冷汗直冒,而他此时也从魏大人的话里听出些什么来了,怕是他父亲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他和男人厮混的事情。   明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在父亲眼里一定是异常叛逆而且错误的,但他依然把背挺得笔直,只是咬着唇不发出声音来硬受着,不说话,不辩解。   魏大人看魏颐这毫不知耻的模样,就又狠狠抽了他几下,把手里的画又抽坏了,跺着脚骂他道,“你还不知认错?你这简直是愧为读书人,不知廉耻为何物的混帐东西,……”   他骂着,一阵激动,气得站不稳又差点摔倒,所幸老仆邓伯将他扶住了,扶他去椅子上坐下,劝他道,“老爷,您何必这样,要是三公子犯了错,让他到祠堂跪着就是了……”   他这一句话又把魏大人的怒气点燃了,将手里抽坏了的画扔到魏颐身上去,魏颐一动不动任由画轴上的木头打在自己身上。   魏大人激动地道,“他这个样子,跪到祠堂去也是丢了我魏家的脸,就给我跪在这里,以后你要是再和人鬼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他说着,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水。   魏大人眼不见为净,让魏颐一直在那里跪着,自己出门去了。   魏颐满身都痛,眼前发黑,要不是强硬地撑着,只怕就晕过去了。   魏大人走时,让人在书房门外守着监督,不准人把他放出来。   魏颐从小到大还没挨过魏大人的打,家里挨打的一向是小时候的魏帆。魏颐在那里才跪一会儿,就一下子软倒,昏过去了。   守在外面的下人看他昏过去,就吓了一跳,看魏大人不在,就赶紧让人去向魏夫人吴氏汇报,吴氏虽然不喜魏颐,但还是得照管他,跑过来看,魏颐果真是昏过去了,而且因为魏大人打他时没有留一点情,背上被打出了很多印子,大多数还流血了,加上魏颐又穿的一件月白色衣服,那血染在衣服上,更是触目惊心,魏颐不像是被父亲打的,倒像是受了牢狱里的酷刑一样,连一向不关心子女的吴氏都吓到了。   她不知道魏颐到底犯了什么大错,魏大人要如此打他,毕竟,魏颐只是彻夜未归的话,犯不上要如此打他。   虽然她一向遵从魏大人的吩咐,但是,这次,她却并不能看着魏颐死了,就自己做主,让人把魏颐弄回他的院子里去,又让谷管家带着她自己身边的丫鬟去伺候魏颐上药。   魏颐整个人昏过去了,给他上药的时候,他才微微醒过来。   谷管家亲自给他上药,魏颐整个人趴在床上的,只褪了上身的衣衫,虽然他背上被画轴给打得烂了,但还是有些好的皮肉,谷管家看到他腰上留下的非打上去的红痕,心里就若有所动,赶紧让房间里另外的丫头出去了。   魏颐昏昏沉沉的,因为太痛,不可避免地就痛得哼了几声。   谷管家是魏颐身份的知情人之一,但她对魏颐并不像吴氏那样不喜和不上心,因魏颐小时候她照顾过他,故而有些真情在。   此时一边给魏颐小心上药,一边道,“三公子呐,你一向懂事,这次怎么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来。上次姑姑我就给你说了,若是有喜爱的女子,只要可以,你说出来,难道你爹娘不让你把人家抬进家门来?你这样是何必?”   谷管家虽然看到魏颐身上的痕迹,但她可没去想魏颐是和男人发生关系弄出来的,还以为是魏颐出门上妓院和花娘弄出来的,而就因此魏大人才打了魏颐。   魏颐只沉默着,连痛吟都没有了,也不答话。   谷管家也没指望他回答,只又说道,“要是那姑娘家身份上不得台面,你父亲看不上,那也没法子,你就把人忘了吧!你身边明鹭那丫头,我看了,也是不错的……”   魏颐这时候才哼了一声,头轻轻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谷管家看他刚才分明是反对自己,也就不再劝说,只给他仔细上药。    第30章 探病   谷管家后来把自己所见告诉了夫人吴氏,吴氏听后也没发表什么高见,只道,“他平素懂事得很,实在没想他会去做这种事。当初让你给明鹭那丫头交待的事情,你没好好交待么?”   谷管家道,“我的小姐喂,怎么会没交待。明鹭那丫头自个儿心里高兴着呢。不过,三公子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自己有的是主意,交代了明鹭,要是他自己没那意思,能怎么着。这次只是不知道外面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三公子那眼长在天上的性子居然看得上,而且还让老爷知道了,这么挨了一顿打。”   吴氏愁着眉,摇了摇头,道,“他长大了,我们又能怎么管他。等再过两年,怕是老爷也管不到他了。老爷回来,我也劝他两句,他何必因魏颐这么点事就发那么大脾气。”   魏大人回家来,看到魏颐没跪在书房了,自然一番质问,吴氏亲自去给他说了,魏颐晕过去了,总不能让魏颐真让他给打死,就让人把他弄回了他的院子,给上了药,还请了大夫去看了。   魏大人还在生气,道,“他这个逆子,打死了算了,打死了倒不至于做出那等混帐事情来。”   吴氏道,“老爷啊,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把魏晖魏帆打死了,那您有理,可魏颐,您当初怎么把他弄来的,您把他打死?”   对于魏颐代替自己女儿活下来的事情,吴氏总是耿耿于怀的,她即使一直对魏大人敬爱有加情深似海,但有时候不免还是会隐晦地提起这事,表达自己心里的痛和恨。   魏大人因夫人的话脸色更加不好看,但嘴上却说道,“他伤得如何?”   吴氏道,“他一直不说一句话。大夫说伤得不轻,怕真是凶险着呢。”   魏大人皱了眉头,然后就一言不发,因他脾气有时也执拗,即使得知魏颐伤得不轻,他也没有过去他院子里看看他的情况。   魏颐晚上发了烧,情形真变得凶险起来了,照顾他的明鹭和嬷嬷虽然白天都受了惩罚,但晚上依然要照顾他,看他发烧,就着急起来,又去请示夫人给找大夫。   魏府里折腾了一晚上,就怕魏颐出什么事,所幸他之后高烧有低下去。   就连魏归真都感受到了这种紧张和担忧,照顾他的海棠看着他不让他去看魏颐,但是没有看到小叔的魏归真就不睡觉,一直闹着,海棠偷偷让他去看了一眼魏颐,魏归真看自己小叔趴在床上睡,即使懵懂如他也觉得小叔不大好,要去拉魏颐的手,叫他,被海棠给搂着拖出去了。   魏颐神志一直是迷糊的,因为疼痛和发烧而思绪混乱,前世今生各种事情都在脑子里转,却理不出个头绪来,觉得人生就是一团乱麻,伤心的事情,无奈的事情,后悔的事情,觉得人生总是很多不如意处,却又总是没有办法解决,那些曾经想过要办到的事情,很多都因为种种原因而搁浅了,以至于总是悔恨。   第二天晚上,他的烧完全退下去了,他的精神才稍微好一些。   明鹭喂他喝了药,又给他轻轻打扇,道,“三公子啊,您以后还是多多听老爷的话吧,要是您再挨这么一次打,您可怎么受得住,即使您受得住,我们也受不住啊,您让我们担惊受怕的,生怕您出事啊。”   魏颐微微睁开眼看着明鹭,以前明丽活泼的少女,现在眼眶发红,一脸疲惫憔悴,还带着忧虑而担心的神色望着自己。   魏颐看着,也是感激和心疼她的,张嘴道,“明鹭,对不住了。”   他的声音低低哑哑,但听到明鹭耳里,却让她哭了起来,道,“您和我这么个奴婢说什么对不住,您以后别这么挨打了,才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魏颐费了大力气伸手去抓住明鹭未打扇的手,然后轻轻勾着她的手指头,再没有说话,只这样轻轻勾着。   但明鹭却心中又暖又伤怀,就让他那样把自己的手指勾着,那少女的恋爱情怀却充满了整颗心,心想,这一辈子只怕就只能是他了。   魏颐因为身上疼痛不大睡得着觉,本来明鹭也坐在他的床脚踏上陪他,但被他说去外面榻上睡去了。   他闭着眼睛,突然若有所感,睁开眼睛来,居然看到了床边坐着一个人,努力抬眼看他,发现果真是容琛。   容琛一身深紫色衣袍,简直要和黑夜融入一体,他身上带着一种凝重和极强势的威严,这让魏颐觉得这时候的他和平素不大一样。   但是,他看着自己时眼神里依然是带着温柔的。   魏颐看了他一眼,又把脸埋下去了,嘴里轻声嘀咕道,“若是要靠幻想来见你,我宁愿不要。”   他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但是肩上却感受到了手指轻柔的抚摸,他又侧过头来,就着微弱的光亮,发现的确是容琛。   容琛低下头来,看着他带着苦痛的脸,道,“很疼吗?”   魏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心想真的是他啊,他来看自己了。   对于容琛的关怀问语,他只摇摇头,低哑着声音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容琛却道,“我带你走吧。让更好的大夫来给你看病。”   魏颐眼神闪了闪,“不要了。我就在家里,不想到别的地方去。”   容琛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目光又在他受伤的背上打量,还揭开他身上盖的单薄的丝被,魏颐虽然受了伤,但他依然要求穿了里衣,白色的里衣上沾上了上的药膏,带着些淡绿色。   容琛的手指轻抚上去,魏颐就疼得一颤,容琛只好赶紧把手拿开了,道,“你不和我走,那我留些调好的药下来,你让伺候你的丫头给你用这药吧!”   容琛虽然想带着魏颐离开,但是魏颐自己不愿意,他也并不能强迫他,只按照他的意愿来。   容琛说着,就出了内室,随即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他把小包裹放到房中桌子上,里面有几个小瓶子,他将瓶子拿出来,一个个对魏颐介绍,有搽伤处的,有内服的丸药,这些都是治外伤的灵药,想必对他的伤有好处。   魏颐强打着精神听着,然后说记住了。   容琛看魏颐这样,心里很不舒服,很心痛他。   容琛以为魏颐被魏父打成这样,是因为朝中大臣们传出的传言,说魏家小公子导致了白家公子和范家公子之间的争斗,还让范家公子被打成了重伤。以魏尚书的正直不阿,爱惜名声的程度,知道后,很大可能是会把魏颐打一顿的。   容琛之前是有想过压一压这事,但是,即使是皇帝,对于这种流言,在很大程度上也控制不住。   最终导致了魏颐被魏父打成了这样。   看到魏颐受痛,容琛也是会护短的。   他看了魏颐,又交待他好好养伤,留了一块护心的血玉给魏颐,就走了。   离开后,想到魏颐受痛的模样,他又实在不放心,最终还是让去召了一位太医,将他蒙了眼睛,从魏府后门带进去,让他去给魏颐把脉看了病。   这位被召去的易太医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去哪里给谁看病,但是皇帝会如此让他去给一个人看病,而且交待他不要在病人面前说话,从不喜怒形于色的皇帝居然对那人露出了很担心的模样,那么,对方显然不是一般人。   他看了那人的长相,虽然他是在病中,但一张极俊秀的脸丝毫没有因为生病而减了惑人姿色。   这为了在皇宫好好生存下去而心思极灵活的太医,不用细想,马上就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最近宫里的各位娘娘都在为皇上总在勤政殿歇息不去后宫而担忧,不少太医都有被问皇帝是不是那方面出了问题,当然,没有任何太医能够乱说的,但大家确实觉得很奇怪。   易太医这时候就知道自己恐怕是知道了了不得的事情,皇帝这是宠幸上了宫外的人啊,而且对方还是个少年。   他自然是不敢对此有一点的言语的,即使皇帝不交待,他也知道将这事烂在肚子里。   易太医给魏颐看了病,又被蒙上眼带到了外面另一个府中,才让他说了魏颐的病情,又给开了方子,皇帝又拿出了魏府请的之前给魏颐看病的那位大夫开的方子给他看,问是否有问题。   易太医看后,说方子可以,但还是给改了两味药,说这样更稳妥些。   皇帝自然也明白易太医改药的意思,太医院的太医,总是比外面的大夫更加注意所开方子的稳,在稳上治病,而外面的大夫开药就要猛一些。   得知药方无事,容琛才放了心。   又交待了些事,才让人把易太医给送了回去。   第二天,在皇宫里,易太医和另外两位太医被召去给皇帝进行例诊,皇帝的身体自然是没什么事的,但最后易太医却被皇帝留下来问了话,他还得了赏赐,让别人知道,易太医怕是会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了。    第31章 探病(二)   容琛带了大夫来给他看病的事情,魏颐第二天对此印象模糊,知道有这件事,却因为身体疼痛而记地不清楚。   看到容琛戴在他脖子上的血玉,还有他留下来的药,才能够确定容琛的确来过。   因此,魏颐觉得身上的疼痛也变得轻了,之前总觉得难熬的疼痛的时光也变得轻快了很多。   只是明鹭沉睡了一个晚上醒来变得非常愧疚,在魏颐面前苦着脸道,“我是想睡一阵就进来看看你的,没想到一觉睡醒就是大早上了,唉,三公子啊,你晚上有没有很难受,我服侍不周,真是罪过。”   魏颐心想一定是容琛用了什么法子让家里的人沉睡过去了才进来的,对于明鹭的自我检讨,他也没什么力气搭理她,只道,“你这两天也太累了,才睡得沉了,我没事,你别在我面前唠叨,让我清净会儿。”   明鹭对于魏颐的话撇撇嘴,又赶紧去忙着做事去了。   魏府里,最近一段时间,每天晚上大家都会沈睡过去,易太医是每晚都被蒙眼带去给魏颐看病,皇帝大多时候会一起去,他实在没时间去的时候是他的贴身侍卫李步跟在易太医身边进内室去,如此,魏颐的身体在太医院里最好的外伤大夫调理下,好得很快。   因是外伤,没受内伤,魏颐身上最开始几天着实让他受了疼,但好起来也快。   之后容琛再带着大夫去给他看病的时候,魏颐精神就好不少了,大多时候还会和容琛说会儿话。   再过几天,魏颐已经不用再躺着了,他可以坐起来。   日子往月中走,月明星稀,就着透窗的月光,魏颐被容琛搂着靠在他身上,很不高兴地嫌弃地说道,“我身上好多天没有好好洗澡了,都发臭了,让你离我远点你也不照着做。”   魏颐身上带着些药味,倒不难闻。   容琛看他蹙着的眉,显出不高兴的神色的漂亮脸蛋,就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道,“你臭的在我这里也是香的,我做什么要离你远点。”   魏颐因容琛的话而故作生气地冷撇他,道,“就知道这样哄着我,我才不信呢。”   容琛低头眼对着他的眼,笑道,“你不信能怎么着。我不说假话,我说是香的就是香的。”   魏颐没想容琛说起情话来也一套一套,眼里含上些笑意,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想到什么,魏颐又道,“等我病好了,我爹怕是会禁我的足呢。他总是用这些招数。”   容琛道,“你到我身边来吧?”   魏颐一愣,“到你身边去?做什么?”   容琛一笑,眼里全是温柔,道,“到我身边来做事,我给你父亲说,让他放你来。”   魏颐吃惊地道,“你连我父亲也说得动吗?不过,我明年要参加春闱,要在家准备,到你身边去做事,还是算了吧!”   魏颐虽然喜欢容琛,可也没想过因为容琛就放弃自己该做的事情,将来,他还是要入仕的,有个一官半职,也才能够养家,即使他将来不会娶妻,但他还要养魏归真,而且,人活一辈子总是要一份事业才行。   再说,他觉得自己这些年除了读书就是读书,还会点琴棋书画,假如不考功名,他也就不会别的,他家里父亲将来退休,因这些年太清正廉洁,没什么家资,只有两个小田庄能收点租子来维持生活,即使他以后过世,留点遗产给他们,那遗产也是少得可怜的,魏颐觉得自己肯定不能靠此来过地主的日子,故而他将来的生活只能指望自己去考功名当官。   魏颐虽然算是国家一级干部家里的公子,也面临着不好好读书考功名,将来就只能过贫困日子的境遇。   魏颐对生活还是有些危机意识的。   无论是容琛现在说让他到他身边去做事,还是将来这么说,魏颐觉得自己都不能答应,毕竟,跟在容琛身边做事,能做什么事,给他管铺子么,而且,跟在他身边做事,从此后定然就只能比他低一等了,和他之间产生点什么矛盾,自己还不能发脾气了,只能看对方的脸色,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容琛家里肯定已经妻妾成群了,魏颐才不想跟在容琛身边去看他后院里的莺莺燕燕,所以,这样子分开过日子,想念的时候见一见,永远都能保持新鲜,魏颐觉得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魏颐拒绝容琛是一点犹豫也没有的,但容琛提出那个提议,他其实是带着期待的,被魏颐这么简单地就反驳了,心里还是升起了一点失望。   不过,虽然失望,但他也没想要就此强迫魏颐,道,“不来就不来吧!那你好好准备明年的春闱。”   魏颐道,“那是当然。”   魏颐又想到从明鹭嘴里听说的,京里大世家家里的公子和府尹家公子因争风吃醋,府尹家公子被打成重伤,而且不治身亡的事。   魏颐本是一点也没关注白麟涵打了范成仲这件事的后续的,明鹭给他讲这件事是因为明鹭看病中的魏颐很无聊,故而当成京中鲜花将给他打发时间的。   明鹭生有讲故事的天赋,将这个事情讲得活灵活现,仿如她亲眼所见一样。   先是说两人同时看上了一个美人,没说性别,而且明鹭倾向于应该是个花娘,为了这个花娘,两人争风吃醋,世家公子因为府尹家公子更受花娘的喜欢,就于一月黑风高的夜晚,带人堵在府尹家公子回家的路上,然后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府尹家公子回家后就死了,只把府尹家人伤心地不行,即使对方是大世家大门阀,也要向对方讨回公道,然后就上告了……   从明鹭讲给魏颐听的这个版本可见,故事的确在流传中会变得面目全非,因为人们总是在讲故事的时候要加入自己的主观意见和主观臆测,而这时候的这种闲话故事只是靠着人们的嘴巴在传,总是有这么多无事的闲人愿意来关注和闲话,于是,在京城里,这件事流传了就不下几十个版本了,人们各编各的,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而事情本来是什么样子的,谁去管它呢。   但魏颐还是从明鹭说的这面目全非的故事里找到了事情的关键点,然后联想到了白麟涵为了帮自己打范成仲这事,他心想,难道范成仲真被白麟涵打得回家就死了么?   而真实情况,他还让明鹭出门去打听了一番,得到的结果的确是府尹家公子死了,而且事情似乎还出了什么后续。   得到范成仲死了,白麟涵被上告的消息,魏颐是很震惊的,心里负担很大,因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怎么看怎么是他,但是他在家里,连发生的事情具体如何都不清楚。   魏颐很想出门去打听打听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但因为身上有伤,他没有办法出门,于是心里因不知真相而胡乱猜测,这样更让他难受,愧疚,后悔。   虽然他很厌恶范成仲,但也没想过要他死,当初白麟涵打他一顿,他觉得那就够了,也没想过要去追究他调戏自己并且想要绑架自己和侮辱自己的仇怨;而白麟涵,他更是没有想过要他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背上这种打死人的罪过。   魏颐想到这事,整个人就显得颓丧和难过起来,容琛发现他情绪的变化,就问道,“怎么了?突然不高兴,是没有把握么?”   魏颐听闻他的话,才从刚才那种情绪里回过神来,很傲气地道,“怎么可能。即使不做准备了,我也能够考上。”   容琛笑起来,道,“你在我身边这么说还好,要是你在别人面前这么说,他们还以为你买通了监考官呢,不然怎么能够这么肯定。”   魏颐拿眼瞥他,道,“监考官现在不是还没定下来,怎么买通,再说,要去买通,也要有那个让鬼推磨的钱啊。我们家像是有那个钱的吗?要是让我爹爹知道我有这种打算,他估计不是用画轴打我的背了,该直接把我送进监狱大义灭亲把我灭掉。”   容琛在他的脸上轻抚了一下,眼里全是笑意,道,“你就贫嘴吧!”   魏颐说了太多话,静了一会儿,才突然问容琛,道,“容琛啊,你消息比较灵通,你知道世家子弟和府尹家公子争风吃醋,府尹家公子被打死的那件事吗?”    第32章 处置与告别   魏颐的问话让容琛抚着他肩膀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拿这话问我,我自然是知道的。而且还知道那让他们争风吃醋的人是你。”   容琛的声音比平时和魏颐说话时要低沉,魏颐抬起头来看他,略微不自在,解释道,“你可不要乱想啊,那府尹家的范公子,你也是认识的,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到我桌子上摸我手的那个。我对他可没一点意思,后来也是他到巷子里来堵我,还说话侮辱我,白麟涵是为了帮我才把他打了一顿,我和白麟涵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一般朋友罢了,真的,你可别乱想我,我除了你,可没有别人。”   容琛看魏颐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己,生怕自己乱想,心中一暖,道,“我没乱想你,不过,他们打你的主意,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你看你,这都养了这么些天的伤了,你受痛,我心疼着呢,总要让他们也痛一痛才行。”   魏颐可没想容琛能去做什么,只不过把他的话当成对自己的安慰之词罢了。   又问起白麟涵和范成仲的事,道,“那你可知道他们事情后来如何了?”   容琛却不回答他,只是一笑,道,“能如何了?没甚大事。你好好养伤就好,不用想着这事了。”   容琛这样回答,魏颐也不好再问,只好又去想别的事情。   后来魏颐也累了,而且三更已过,他觉得容琛也该回去休息了,就说自己要睡下了,让容琛回去。   容琛从前从不是黏腻的人,和魏颐相处后,却总想他要是能够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才好,想要碰他的时候伸出手就能够抚摸到他,想要和他说话的时候,只要出口就能得到他的回应。   但是,此时又是要离开的时候了。   容琛扶着魏颐看他侧躺着睡好了,给他搭好丝被,又在他的耳朵上轻吻了一下,才起身走了。   容琛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回头看了魏颐一眼,魏颐伸手对他摆了摆手,容琛对他一点头,就离开了。   容琛作为一个有雄才大略的帝王,并不会因为美色就昏了头误了国事。   他这些天,虽然大多数晚上都出来见病中的魏颐,但他也从没有因此而误了早朝。   而对于白麟涵和范成仲之间的事情而最后造成的白范两家的纠葛,他也是眼见为之,要说这事最后牟利的是谁,估计就是他了。   因白范两家的这件事不仅在朝中,而且在整个京城都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且范家甚至把事情扩大化让刑部来处理,有和白家交恶也要让白麟涵一命偿一命的意思。   最开始,皇帝并没有自己出面来说这事,只是控制了言论里涉及了魏颐的那一部分,但后来,事情闹大了,他才像是终于受不了这些朝廷大员因为教子不严而闹出如此影响朝廷形象的恶劣事件,亲自来过问这件事。   皇帝亲自过问这事,后果非常严重。   第一,将朝廷官员都骂了一顿,说他们越来越没有身为朝廷官员的形象,而且治家不严,何以治国,有家中纳妾太多被骂的,有家出纨绔子弟被骂的,有被告曾逛过妓院被骂的,挨骂的一大堆,最后皇帝亲自骂他们不好好办事,在朝中传这种影响极坏的事情倒快,于是,之后大家都知道闭嘴,不敢再传这件事情了。   第二,将白麟涵父亲和范成仲父亲着重骂了一顿,说两人教子不严,以至于出了这种事情,因事情影响极坏,白麟涵父亲被连降两级,罚俸一年;范家虽然死了人,但也没有得到皇帝的任何一点同情,反倒因为儿子曾经强抢民女的事情被查出来,这次又是他见色起意想抢人才被白家的儿子打成重伤,所以,他是死有余辜,不仅死了,还连累他父亲被外迁贬谪到外地去做官。   第三,责令两家之后不准再因此事发生纠葛,若是两家再闹出事来,就加重惩处。   第四,白麟涵虽然是因为帮朋友出头才出手打人,但毕竟是他把人打成了重伤以至于不治身亡,所以,也不能免罪,但在白贵妃的求情下,皇帝还是开了恩,让他去西北军中从军,至少三年不得回京,变相三年流放,不过在白家人眼里,是皇帝的格外恩典了。   皇帝的这些处罚以及对事件的处理里,没有任何一点有提到导致两家问题的那个魏家小公子。   因皇帝不提,这些当官的多是人精,自然马上知道了,这恐怕不能提,于是就没人再提起了。   所以,市井里后来流传的这件事的版本里,不仅没有指名道姓传出是白家和范家的问题,而且那引起此事的关键人物,更是被无限模糊化和放小化了。   有些妓院为了提高知名度,甚至把那引起此事的关键人物说成是自家花楼里的花娘,此花娘是如何如何地倾国倾城,以至于两位贵公子为她大打出手。   如此如此,事情真相最终被掩埋在了被传得离谱的传言里。   魏大人虽然因魏颐和白麟涵之间有暧昧关系而大怒,但后来魏颐被他打得太惨,甚至发烧情形凶险,他也就再没法处罚魏颐了。   后来因为白范两家的事情皇帝亲自过问,而且朝中不少官员被皇帝指责,白范两家都被处罚,很显然皇帝很在乎这种事情的影响,但是,他却没有从事情里把魏家牵扯出来,外人都认为是皇帝在包容魏家,但魏大人做贼心虚,开始担心皇帝是不是知道了魏颐的身份,心里不由得忐忑忧虑。   之后自然也就无心再对魏颐进行教训了,只在魏颐身体好得差不多,他去看了魏颐,并且让他以后再不准和白麟涵有任何瓜葛,如果被发现他还和白麟涵有牵连,就打断他的腿,而且将他在家禁足两个月,这两个月内,不准出门,在家专心读书。   魏颐不用想就知道父亲对他一定是说这些话,所以也没什么好气愤和反驳的,平淡地就应了。对于魏大人居然没有再打他一顿,他还感觉挺庆幸。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魏颐身上的伤差不多全好了,背上因用了容琛让他用的药,除了被打得最厉害的地方留了一点痕迹,其他地方倒没留下疤痕。   八月是秋收时节,对于农业时代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时候。   作为皇帝的容琛也比平时要忙,因魏颐伤好,他出宫的时候就少了。   魏颐因为伤好,反而越发见不到容琛,很是发闷,问起容琛为什么不来见他了,容琛笑着说他总有忙的时候,这时候事情多,等得闲了,就天天见他。   既然容琛这样说,魏颐也不能抓着他不放,总不能耽误人家赚钱养家,只好点头应了。心里还以为容琛家里是开米庄的,所以才在这秋收时节里繁忙起来。   白麟涵要出发从军了,想最后见魏颐一面,但因魏家对他很是戒备,根本不放他进魏府,而他想找法子让魏颐出门见他,也被告知魏颐被魏大人关了禁闭,禁足不准出门。   白麟涵不是呆傻之辈,知道魏大人一定会知道白范两家的事情是因魏颐所起,魏颐在家里一定会被父亲处罚的,所以得知魏颐被禁足,他并不是很吃惊。   不过,魏府并不是金钢所造,缝隙自然是有的。   白麟涵总算是买通了魏府里的一个下人,让他给魏颐带了话,说他想和魏颐见最后一面。   魏颐在家里看书,从下人那里得到这个消息,他因对白麟涵心怀愧疚,故而并不会拒绝他,就答应了,约定了晚上二更在后门处见。   这时代的人睡得早,二更时分,大多数人都睡了,魏颐偷偷摸摸去了后门口。   虽然魏大人把魏颐禁了足不让他出门,但家里看管着他的仆人也是通人情的,并不会看得那么紧,魏颐去后门,即使有人真看见了,也不会真去魏大人和吴氏处告状,毕竟,告状也没有什么好处拿,反而是得罪了三公子,三公子是主子,以后要来个秋后算账,也够他受的了。   魏颐到后门,白麟涵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秋日的晚上,已经有些冷。   白麟涵身上披着披风,头发束得一丝不乱,不过,魏颐还是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憔悴之色,但是,另外的,也自有一种男儿豪气在。   白麟涵看向魏颐,魏颐一如他心中的那种美好模样没有一丝变化,明丽的眼眸似乎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来得耀眼美丽。   看到他,白麟涵心里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这种喜悦似乎能够洗涤他整个身心,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比原来明亮了一样。   白麟涵想要上前握住魏颐的手,魏颐却已经对他拱手道,“白兄,上次的事情,我万分抱歉,让你受连累了。”   白麟涵笑了一下,道,“说什么抱歉。我难道能看到你被人劫走不帮忙吗?既是不能,那么,这事就不能算成是你连累我。再说,我本也是要入军历练的,这次因这事去军中,也没什么不好。”   魏颐还不知道白麟涵因为此事被发配到西北军中去,此时听闻,惊了一下,道,“你要去军中了?”   白麟涵点点头,“是啊。到西北军中去,中秋一过就走。”   魏颐算算时间,还有几天就中秋了,没想到白麟涵走得这么急,他很是愧疚,道,“终究还是我害的。”   白麟涵笑道,“你可别再这么说,你这么说,可让我如何潇洒地走。”   魏颐因为他这豪爽的话也笑了,道,“你还想潇洒地走啊。那好,你走时,我定然想办法去送你,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样,去得也算是潇洒了。”   白麟涵道,“你这么说,我是死而无憾啊,只是去西北军中又算什么。”   白麟涵这一句话,对于朋友也可,但是,魏颐却是明知他对自己有意思的,故而听来便带着暧昧,于是只得说道,“这是去军中,怎么还没走就说死字,你可得好好地回来,我还要等你回来再一起喝酒呢。”   白麟涵道,“好。你等着我,我回来了,第一个找你喝酒。”    第33章 吃醋   站在那里说了一席话,魏颐渐觉身体发冷了,而且,也实在不知再和白麟涵说什么,就沉默下来。   白麟涵也不说话,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突然安静,白麟涵抬起头看向那轮月亮,弯弯的月儿,清辉洒在大地上,让这个巷子也越发显得清冷起来。   他又看向魏颐,魏颐的身姿在月光下带着飘渺之感,让他觉得自己这一走,说不定以后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他突然上前,对魏颐道,“子琦,不知为兄可否抱你一下。”   魏颐因为他的话一惊,还没有回答,已经被白麟涵突然抱住了。   白麟涵将他抱在怀里,嗅着他的发香,怀里是他温软的身子,觉得这一去就至少是三年,此时心中才生出不甘来,心想三年时间,也许等自己再回来时,魏颐已经成亲了,有一个女子能够得到他的爱,和他相敬如宾地过一生。   白麟涵因此将魏颐抱得更紧,魏颐被他抱得很不舒服,然后不得不提醒他,气急败坏地道,“白兄,白兄,该放开了。”   白麟涵只得将他放开,看到魏颐瞪着黑亮的眼睛看他,就笑了,道,“你在家里被禁足,要出门也不容易,我走那天,你就不用来送我了。”   魏颐道,“为何?送你的人太多,我去不去没有影响,是不是?”   白麟涵看魏颐和自己说这种使性子的话,心里是很高兴的,这至少说明比起魏颐总和自己说客气话,两人的关系更加近了一步。   他笑着凑到魏颐耳边道,“怎么会,你在我心里是最特别最重要的,我只是怕你去送我,我看到你,就不舍得走了,这样可是违抗了圣旨。”   他说完,心想这样自己的心意也算是全表达给他听了,不想听魏颐拒绝自己的话,就赶紧退后了两步,对他一拱手,道,“子琦,进去吧,为兄走了。你等我回来,我第一个找你喝酒。”   魏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白麟涵却快步走了,身上的披风被夜风吹起一种利落而潇洒的幅度。   魏颐一直在那里站着,白麟涵感受得到他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他没有回头,怕自己回头就真走不了了,只是抬起手来,又对身后挥了一挥,消失在夜色里。   魏颐愣愣地站在那里,说起来,白麟涵真可算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了,如果白麟涵对他没有那种心思,他想,他一定是早早就能够和他深交的,成为更好的朋友,因为白麟涵这个人,值得相交。   魏颐还在发愣,突然身体被一个人拥到温暖的怀里,魏颐一惊,就听到容琛低沉的声音,“人已经走远了,还看着也无用了。”   魏颐抬起头来看容琛的脸,容琛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比夜空还要幽深。   魏颐能够感受到容琛的不高兴,发现容琛是从另一边过来的,说不定他刚才看到了自己和白麟涵相拥的事情,这时候是在吃醋吗?   魏颐并不想让容琛误会自己,道,“我知道他走远了,我又不是在专门看他,只是想些别的事情而已。”   容琛道,“想什么事情?”   魏颐踮着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道,“想你什么时候能够来?你看,我一想,你就能够感受到了我的期待,我们是不是心意相通了?”   容琛明知魏颐这么说是想故意转移话题,不过,他还是因为他这话而高兴了,但还是不放过刚才魏颐和白麟涵之间的事,道,“是心意相通了。只是,那你刚才和那白家小子抱在一起是怎么回事?你想我来,就是要我来看这事?”   魏颐脸一沉,道,“什么抱在一起,多难听。他就要到西北从军去了,作为好友,分别前拥抱一下只是表达友谊的一种方式而已。”   容琛依然道,“有抱着不放表达友谊的吗?”   魏颐眉头一拧,像是要发脾气的样子,但是他却突然又笑了,伸手将容琛紧紧抱住,道,“这下好了吧,我抱着你不放,比那还抱得久,如何?”   容琛在心里叹口气,还是耿耿于怀的。   心想要是魏颐是个女子,自己定然早早接他进宫了,不会再有任何男子能够碰他一下,多看他一眼。   容琛的手抚着魏颐的背,道,“你既然出来了,我们也不必站在此处,风这么大,冷着呢。”   魏颐道,“那你和我进去吧,只是怕有人还没睡,把你看到了。”   容琛道,“你跟我走,不去你那院子了。”   魏颐道,“怎么能走,被我爹发现就不得了了,他说要打断我的腿。”   容琛道,“他再敢打你试试,下次他再打你,我把你接走。”   魏颐心想他爹真再打他了,即使容琛要接他走,也要看他会不会跟他走的啊。在魏颐心里,父亲打他再怎么也是家法,属于家事,父亲算不得错,跟着容琛走,却是不对的事情了。   魏颐不想跟容琛离开,但想到两人已经有好几天没见了,容琛总是忙,两人相见不容易,加上容琛其实挺强势的,容不得他拒绝,最后还是被容琛牵着走了。   却是到的不远处的那个原来的马大人府上,里面已经布置地非常精美,容琛带着他进去,一路往主院里走。   魏颐心里已经有点底了,明白容琛带他来是做什么。   想到上次那种疼痛,他对性事便没多少热衷,觉得和容琛只是抱抱亲亲就足够了,那样就很舒服美好了,不过,容琛带他来,如果又要发生那种事情的话,他觉得自己还真是不好拒绝。   容琛带着魏颐进了主卧室,里面的家具全是换的新的,地上还铺着地毯,两人才在榻上坐下,已经有婢女进来摆了酒菜。   容琛问他可饿了,吃些东西。   桌上的全是清淡的小点一类的东西,魏颐不想吃,道,“我不饿,不想吃。”   容琛就让婢女把酒菜撤了下去,又对魏颐道,“那就沐浴,然后休息吧,夜也深了。”   魏颐想说能不能不做那事,但容琛一副很雍容贵气还肃穆威严的模样,完全不是像要做爱的模样,他就说不出口了,只得应了去泡澡。   泡在浴桶里,里面的水还带着花香,魏颐慢吞吞地洗澡,心想到时候要不要拒绝容琛,如何拒绝他,如此越洗越慢。   容琛在榻上坐着,因魏颐不要婢女伺候洗澡,于是他也就由着他了,但是,魏颐洗了这么久还没好,他等着也有了些不耐,转过屏风去看他,魏颐正趴在浴桶边沿发呆呢,难怪这么久还没洗好。   容琛探了探水温,道,“水都快冷了,还在磨蹭。”   魏颐一惊,转过脸来看他,想要鼓起勇气说那事太痛,不想再做,但是容琛已经转过身去,从一边凳子上拿过宽大的巾帕,过来将魏颐一把拉起来,巾帕就围上了他的身子,然后将他从浴桶里抱了起来。   魏颐就这样光溜溜地被容琛抱着放到了床上,他身上还在滴水,容琛也不在意,扯过被子把他裹起来,魏颐就那样红着脸心咚咚咚跳着望着他,本来要拒绝的话在这种情况已经无法说出来了。   魏颐还是少年的身形,骨架子小,一身细皮嫩肉,容琛把他抱在怀里,就觉得他柔若无骨,惹人怜爱。   长长的头发被放下来,铺在床褥上,在烛光的映衬下就如有流光流动的黑色锦缎。   容琛看着他精致明丽的眉眼,心中满是欣赏和喜爱之意。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喜欢的,即使容琛见惯世间珍奇,在魏颐的美好容颜面前,依然赞叹沉迷。   容琛的手抚上魏颐的身子,亲吻他的唇瓣,魏颐喜欢他的这种触碰,热情回应,还伸手攀住他的肩膀。    第34章 对等   床帐放了下来,隔绝了部分光线,还有秋夜的凉气。   容琛感受着身下身子的美好,心情渐渐激动起来,他的手抚上魏颐的臀部,手指揉捏摩挲着。   当后面被异物进入时,魏颐觉得很不舒服,痛,羞耻,排斥。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不算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者,他前后两世加起来,都只是喜欢的人恰巧是男人而已。性经验也只有和容琛的那一次。   有时候想起自己承受的部位,他还是莫名地觉得不大舒服。只是因为对象是容琛,所以他才能够接受。   容琛用软玉特制的较小的仿真物件沾了膏脂给魏颐做润滑,魏颐趴在被子上,后面感觉凉凉的,即使那物件上抹了很多润滑膏,但是还是有些痛。   魏颐原来以为那是容琛的手指,但被那东西慢慢进得深了,才知道那不是。   魏颐心里突然感觉异常怪异,而且难受,他挣扎着身子,想转过头来看容琛把什么东西放进他身体里了。   容琛看他乱动,倾身亲吻他的脸颊和耳朵,柔声询问,“怎么了,疼?”   魏颐的确感觉疼,但是疼痛并不是他无法忍受的东西。   他脸色怪异地问道,“你把什么东西放进去了?”   容琛微微一笑,手指在他穴口周围按揉,亲吻着他的唇瓣,说道,“上次没有太多准备,让你受了痛,后来问了大夫,说用玉棒扩张,会好很多。”   魏颐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一些,手伸到后面要把东西拔出来,他很生气,心想容琛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随意拿这种东西用在他身上,简直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但是他一动,那东西却往里面又进去了一些,因为这玉棒很长,磨蹭到了前列腺,让他身子突然一颤,嘴里也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呻吟。   容琛将他拥着,抓着他的手去摸那玉棒露在外面的部分,还说道,“这里有一盒不同大小的。”说着,把那盒子从床尾拿过来给魏颐看,魏颐看到那是一个不小的锦盒,里面放着好几根不同粗细长短的玉棒,仔细一瞧,才发现居然是做成的阳具的样子。   这些是极上乘的软玉雕琢而成,又用药物浸泡之后才拿来使用。   容琛听从易太医的建议,若是男子承欢,最好用药物养穴,不然不仅对身体不好,而且很可能每次都身体受伤。   容琛这便对这个上心起来,这次专门准备了不少东西,就是希望不要伤到了魏颐,能够两人都共享鱼水之欢。   但魏颐看到那一盒东西,本来还好好的,突然就发脾气了,他一把将那盒子推开了,还用脚去蹬,望向容琛激动地道,“你把我当什么了?拿开!”   容琛因为魏颐突然发怒一愣,道,“用这些对你身体有好处。”   魏颐一边从容琛怀里挪开,一边伸手去把自己体内的那玉棒拔出来,他姿势别扭,因为激动羞耻和愤怒而满脸通红,甚至连身上都泛起了一层粉红,头发披散在脸颊旁边,衬得一张小脸更加媚惑勾人。   刚才容琛就已经情动,此时见这样的魏颐,更是情欲勃发。   容琛是抹了大量润滑剂在玉棒上然后慢慢插进去的,魏颐这样生硬地去拔,哪里能轻易拔出,而且很痛。   容琛看他这样,将他的手抓住拉开,然后一拉,就让魏颐一下子趴在了床上,因身体里有个东西,他非常难受,脾气不好地道,“拿出来,拿出来!”   容琛在他耳朵上亲了两下,道,“好,我就给你拿出来。”   魏颐红着眼睛瞪他,容琛的手在不听话的魏颐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才去拔那玉棒,魏颐很是气恼他的这种行为,心里很不舒服,有种自己在容琛眼里也许就是个玩物的感觉。   他之前沉浸在爱情里,从没有这么去想过,此时他感受到在情事上的这种不平等,甚至容琛带着调教般的行为,才让他心里升起了这种对容琛对自己感情的怀疑和不自信。   也许是那润滑膏脂里含有些微催情药的缘故,容琛旋转着玉棒慢慢拔出来的动作让魏颐觉得后面痒痒麻麻的,连带着心似乎都酥麻起来了。   体内的东西全精液了,魏颐松了口气,想翻身起来,对容琛说他不做了。   但还不容他动作,容琛已经压住了他的身体,将他的腰握住,一个动作就让他跪趴在了那里,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炙热的楔子已经打入了他的身体,魏颐一下子痛得忍不住叫了出来。   容琛平时在魏颐面前总是会温柔三分,和在宫里的他简直可用判若两人来形容。   但是,在床上的男人,总是很容易失去意志力,从而控制不住本性。   在床上的他是霸道的,不容反抗的,有力,而且危险。   魏颐上次在床上就被容琛做得要死要活,这时候又是反抗不能。   魏颐开始还叫着让容琛停下来,他流了眼泪,而且生气,“你放开我,我不要,疼……,我疼,你放开,停下……”   容琛当然不会停下,他以前并不是个重欲之人,在床上的花样也不像历代好色的皇帝那么多,只是进攻,也会亲吻魏颐的脸颊颈项,抚摸他的身体让他放松,但魏颐还是不好受,身体不舒服,主要还是心里不舒服。   魏颐一个劲喊疼并叫他停下,容琛后来只好停了一下,但是就着结合的状态将魏颐抱着翻了个身,他看着魏颐的眼,又俯下身和他深吻,声音里全是情欲中的低哑,但是却强势威严不容反驳,“一会儿就好了。”   于是还是没有停下来。   魏颐虽然不断喊痛,喊停,却在容琛之前就达到了高潮,他还处在茫然里,感受到突然射入体内的热液。   魏颐回过神来,感受到的是容琛在他脸颊上的轻柔抚摸。   魏颐却将脸转到了一边去不要容琛碰,容琛只好不再抚摸他的脸,手放下去在魏颐后面轻轻抚摸,看他闹别扭,以为他刚才真的痛得狠了,就安慰道,“刚才真的很痛?要是你平常时候多用用那软玉的东西,以后一定会好很多。我不想看你总是痛。”   魏颐听他这样说,马上翻脸,道,“我不用,那种东西,你就让放到我……我身体里来,你把我当什么了!”   容琛这才知魏颐是真的排斥那些东西,心里觉得魏颐应该是认为那东西伤了他的自尊心,但是其实他不大能理解魏颐的这种排斥。   他想劝一劝魏颐,但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先把他哄住,就道,“好,那就算了,以后再不用了。”   魏颐还是气闷,把脸埋进柔软的被褥里。   魏颐不想做了,但是却还是被容琛拉到怀里去,又翻身将他压住。   魏颐虽然沉浸在情欲里,但是之后心里并不高兴。   洗浴后,容琛抱着他要一起睡下,魏颐却要自己穿衣裳,还说道,“我得回去了。”   容琛觉得诧异,道,“现在这么晚了,回去做什么?就留在这里吧,我也留在这里。”   魏颐却把脸转开,道,“明天是朝廷旬休,我爹不用去上早朝,定然一大早就要叫我去问功课,我现在不回去,明天早上要是被我爹发现我出门了,他又该罚我了。”   容琛在心里叹口气,嘴里说道,“说了让你来我身边做事,这样,你可以一直跟在我身边,也不用担心你父亲,你为何不答应。”   魏颐穿外衫的手一顿,回头看了容琛一眼,道,“我跟在你身边算怎么回事!我还要准备明年的春闱呢,以后定然会入仕。”说到这里,想到刚才容琛的可恶,就赌气般地接着道,“说起入仕,我到时候定然要到地方上去做地方官,说不得以后就没多少机会和你在一起了,我大哥出外做官,已经十几年了,也只回家过两次。以后我和你山水相隔,也只好各自珍重吧!”   他这样一说,容琛眉头就是一皱,心想魏颐十二岁就中了举人,素有神童之名,明年春闱,金榜题名的确是很稳当的事情。   也许到了那时候,两人之间就真不能如现在一般单纯甜蜜了。   让魏颐到外地去做官,他到时当然不会要他去,只是,那时候让魏颐知道了他的身份,不知道会如何。   他说道,“你怎么就想着要出外做官,留在京城也无不可。”   魏颐其实全是和容琛赌气,他心里是很想到外地去做官的,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而且,在外面做官才能真真做些实事,要是留在京城,能做实事的位置很少,而他最开始几乎可以肯定是去做个编修,没有太大意思。只是,他父亲年纪老迈,长兄已经在外,而二哥又完全不能指望,他也就只能留在京里做个小小的编修,以便能够照顾家里。   听闻容琛那么笃定他会留在京里的话,他就又犯起倔脾气来,故意赌气地道,“怎么就要留在京城,我到外地去做官不是更好。我现在年纪还小,你可能尚觉得我还行,等再过几年,我长大了,你估计就觉得我不能入眼了,巴不得我离开呢。”   容琛因他的话很吃惊,他没想魏颐居然这样说,就呵斥他道,“你为何如此揣测我的心思,我有这么说过么?”   魏颐红着眼睛瞪着他道,“你没这么说,不表示你没这么想。难道你不是把我当个玩物来看的吗?”   容琛抬起手,真想打他一巴掌。但看到魏颐那红着眼眶却又装得非常高傲的模样,就又心疼起来,哄道,“我没这么想,你也不许如此作想。”   魏颐却没有被容琛的这句话哄好,反而因为容琛言语里的霸道气息而更加生气,道,“怎么没有,你刚才给我用什么东西,那难道不是给玩物用的吗?你心里面有将我当成和你对等的人在看待吗?不,你不用反驳,根本没有,你根本没有将我当成和你对等的人在看。我在你心里,一定还只是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比你低了一等的人。”   容琛的确无法反驳魏颐的这些话,因为,从不会有人要皇帝将他当成对等的人来看,谁都知道在皇帝面前跪拜低头,谁都知道,他的威严不容侵犯。   但是,现在魏颐却向他要对等了。他要如何回答他。    第35章 生气   容琛的迟疑和沉默让魏颐知道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原来都是真的,容琛承认他话里的意思。   魏颐最后冷眼望了容琛一眼,一甩衣袖,就从内室里决然走了出去。   容琛看他要离开,就起身拉他,道,“魏颐,站住。”   魏颐根本不理睬他,将被他拉住的手臂狠狠挣脱了,也不看他一眼,几乎带着决绝往外走。   容琛毕竟是帝王,平时哄着魏颐那是喜欢他,乐意哄他,是对他的恩宠,但是现在魏颐不仅向他要不可能的对等,而且还和他闹脾气,不听他的话,他自然就不想再什么都依着他了。   他放开了魏颐,而且不再去阻止他离开。   外面伺候的婢女看到魏颐离开,不知情况的她们也不会去阻拦。   魏颐就这样自己走出了“马府”,天上的上弦月已经偏西了,一轮弯月清冷地挂在西天边的院墙边上,远处响起三更的梆子响,午夜的雾霭升上来,让远处的院落笼罩在一层迷雾之后。   魏颐站在马府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迷蒙在黯淡灯火里的府院。   他深吸了一口午夜冰凉的空气,整个身体都一阵冰凉。   原来自己在容琛的眼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么?自己要走,他就真的没有挽留了。   魏颐望着天边的月光,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转身向自家后门走去。   冰冷的夜,他冻得身体发抖,但是依然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心中的难过和忿忿全都化成他外在的孤高和傲气。   不过,他这样一身月白衣衫,满头齐腰长发披散着,一步一步从月光和雾霭里行来,还真会吓坏夜里撞上的行人。   所幸因为路程近,他一路行来没遇上一个人,只是,到了自家后门,才发现他家后门从里面栓上了,他无论如何打不开。   他气闷地站在那里,冷得打哆嗦,一张脸冻得苍白。   这个时候,敲门叫人来给他开门恐怕会吵醒不少人,到时候让他父亲知道他出过门就不妙了,于是只好站在那里。   他心想,自己冻死在这里也是活该,谁让他一定要和容琛一起走呢。   他正自我厌弃着,身边就多了一条影子,魏颐吓了一大跳,赶紧往旁边一靠,看过去,居然是总是沉默寡言像个影子一样的李步,他心情正糟糕呢,此时看到李步就像个炮仗被点燃了,厉声道,“你怎么在这里?一声不响出现在我身后是什么意思。”   李步也不说话,走过来就一手捞起他的腰,在魏颐气怒惊疑之间,已经被李步抱着跃上了围墙,然后又跳下去,魏颐被这一上一下颠得头晕,等被在地上放下,他也不向李步道谢,就径直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李步跟在他的身后也不离开,魏颐知道他跟着自己,也不回头看他。   他自己院子的门也关上了,但他有规律地敲了门几下,就有丫头去给他开了门。   明鹭看到冻得发抖穿得单薄的魏颐,很是惊讶,赶紧让他进去,要进自己院子时,魏颐回头看了看,却没有看到跟着他的李步了,他一脸疑惑,明鹭看他看身后,就问道,“三公子,您这是看什么?”   魏颐摇摇头,赶紧往自己屋子走。   魏颐用被子裹住自己,过了好一阵,身体才暖和一些。   但是身体被容琛进入过的地方却很是难受,甚至比刚才在外面受冷的时候还要难受。   明鹭给魏颐端了一杯热茶让他喝,皱着眉头很是担忧地小声道,“三公子,您这是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我不时去门口看看,还以为您今晚又不会来了。”   魏颐不想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幽黑目光望着床帐,心中升起一股怅惘。   他知道自己喜欢容琛,但是,他却并不是女子,也并不会像女子一样,认为什么非君不嫁,或者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魏颐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做到对方不爱自己,自己依然巴巴地等着他,而且他也不能忍受不对等的爱情,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因为爱情而沦落成连尊严也舍弃的人。   只是,心里如此决绝,但还是难受啊,魏颐根本睡不着觉,明鹭看魏颐不回答自己,只自己发呆,她也不能说太多,就出了内室门,到外面房间睡去了。   月亮渐渐地就要落下了,房间里光线越来越暗,魏颐瞪得眼睛都痛了,头也昏沉起来,最后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但是,第二天早上他却不是正常醒过来的,是被明鹭的惊慌的声音给叫醒的。   他昨晚上的情事和之后的着凉让他又发起了烧来。   他烧得迷迷糊糊,头痛得很,睁开眼,看到明鹭慌张地跑出去让人叫大夫。   魏颐又病了,感染了风寒,大夫让他不要再出门着风,不然,这个时节生病很不容易好。   魏大人和夫人吴氏也来看了魏颐,嘱咐他好好养病。   魏大人还多和他说了几句话,让他不要太刻苦用功,晚上不要看书太晚。   魏大人以为魏颐这是因为晚上看书太晚造成的风寒,魏颐精神不好,谢了父亲的关怀,想到自己生病完全是自讨苦吃,根本不是努力用功才染上的,心里对此还挺愧疚。   他歪在床上看书,心里想着一定要好好考试,以后才可以站在和容琛同等的高度,不然,他又有什么资格和倚仗同容琛要对等的爱呢。   魏归真的身体一向不好,但这年入秋天气变冷以来,他还没有生病,魏颐怕把自己的感冒传染给他,就不要他进自己屋里来看自己,但魏归真却哭闹着要进来。   魏归真趴在魏颐的床边,懵懂又天真地望着魏颐,他的神色里带着忧虑,伸手去碰魏颐的额头,嘴里嘟囔着,“不痛,不痛,病病飞了……”   魏颐因为他这可爱的模样,心里的苦涩似乎一下子就少了很多,笑起来,摸摸魏归真身上衣裳的厚薄,怕他冷到,发现还好,还让魏归真脱了鞋子爬到他床上来。   魏归真最喜欢和魏颐一起睡觉,听魏颐乐意让自己上他的床,就高兴地嚷嚷起来,飞快地蹬掉鞋子,钻进魏颐的被子,抱住魏颐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还道,“小叔读诗,读诗。”   魏颐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骂道,“我读诗是要你跟着读,你以为是表演着给你看的呢。”   魏归真捂着自己的额头傻傻地笑,满脸的天真烂漫。   魏颐看着他,心想即使以后自己没有了爱情,也是有归真的,这样,也不会孤单了。   容琛那天让魏颐离开,看着刚才还充满温情的屋子,瞬间似乎就变得清冷了,他其实就有些后悔那样让魏颐离开了。   但是,皇帝即使后悔,也是不会让人知道的,只会压抑在心里。   特别是听到暗卫回报魏颐因为那天受了冻而染了风寒,卧病在床,那种后悔就更加严重。   他想去看魏颐,但是又觉得就该晾着他两天,只是,晾着魏颐的这两天,他自己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这时候朝廷的中秋假共有三天,容琛有三天不用上早朝,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不忙,他依然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过,中秋后第二天,他还是在晚上抽了时间来见魏颐。   魏颐自从那次和容琛生了气,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想对方,千万不要想对方,也许是这种自我暗示起了作用,或者根本是他病得厉害,没有多少精神,果真想容琛的次数比起以前有所减少。   只是,当中秋来临,别人家里都一家团圆热热闹闹,但他家却依然冷冷清清,这时候思念总是又会加重。   老二魏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自从之前离开就没回来过,魏颐心里还担心过不少次,也有问过不少次家里仆人,魏帆是不是有回来过,但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而且看到父母也不为魏帆担心,甚至没有问起,于是,他也就只好当魏帆是和父母说了之后才离开的,也就不再去想他。   魏颐会不时想要魏帆在家,完全是因为魏帆太能活跃气氛,有他在家的时候,整个魏府都能够有生气不少。   知道白麟涵是中秋后就去入军,魏颐因在病中,即使想去送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就写了首送别诗,还把以前自己做的一根笛子,让明鹭拿去偷偷找白麟涵,送给了他。   君欲远行赴西北,病体不堪亲相送。唯以竹笛赠知音,相约还时共诗酒。   白麟涵看了诗,知道魏颐又生了病,不由很是担忧,但是临行在即,也再不能去找他了,只将那只竹笛好好地带在身上,以解相思。    第36章 探望   容琛去见魏颐时,魏颐因为病体难支,早早就睡下了。   还有魏归真和他睡在一起,因他生病,魏归真倒听话,没在床上乱动,还将他的胳膊抱着,脸靠着他的肩膀,睡得非常香甜酣沉。   容琛坐在床边,看到魏颐和另外一人睡在一起,即使明知那个小孩儿是魏颐的侄儿,但他心里依然不高兴。   魏归真这小孩儿,似乎就是在照着魏颐的模子长,越大越是和魏颐长得像。   照说他也是一个极漂亮的孩子,睡在魏颐旁边粉嫩的脸颊如同三月桃花,微微嘟起来的水嫩唇瓣更是诱人去碰一碰,之前容琛觉得自己是喜欢魏颐的色相,现在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但是,看到他,他却没有任何感觉,甚至因为魏归真把魏颐的胳膊死死抱着,他心里还很不爽快,想把他的胳膊给拉下来,然后让人把他抱走。   魏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魏归真这小孩儿缠得太狠而睡得不舒服,或者是生病了身体难受,他在睡梦里也蹙着眉头,脸上带着一层病气的苍白,不时还会无意识地咳嗽一声。   容琛看因为魏归真的原因,魏颐身上的被子被往下拉,连肩膀都要遮不住了。他伸手去把被子往上拢一拢,拉好后,手指停在被沿上,又抚上魏颐消瘦了一些的脸颊。   看着魏颐此时的病容,想到他以前活泼又眉目生动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就生起了疼惜之意。   本是想能够和魏颐说说话的,而且为上次两人闹下的不愉快做一下解释,希望魏颐能够不再生气。   不过,此时看到魏颐的睡颜,他就又不想把他扰醒了,就打算这样看他一阵就离开。   魏颐睡得很不安生,因为生病而头痛让他睡不沉,容琛轻抚他脸颊的时候,他便已经若有所感,只是眼皮沉重没有完全醒过来。   容琛已经准备离开了,俯下身在魏颐略带霜色的唇上碰了一下,起身时魏颐已经睁开了眼,蹙着眉头定定把容琛看着,似乎略带疑惑,但又丝毫没有惊慌。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八月十六,外面的月亮异常明亮,从窗口照进来,房间里的一切被氤氲在一层薄薄的光华里。   容琛背着光,魏颐看不清他的面孔,但是,能够感受到这个人是他。   魏颐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无意识地向他伸过来,似乎是想拉住他。   本要离开的容琛此时又在床边坐了下来,他将魏颐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怕他冷到,又给他放进被子里,道,“知道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魏颐轻轻动了动头,把目光从容琛身上放到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上去,明亮的月光让他头脑清醒了些,似乎是不大在意容琛,说道,“不就是病了,能有什么好看的。”   容琛即使这样坐着,也带着一股威严,他低笑了一声,放柔了声音,“怎么,还在和我怄气?”   魏颐微微生气地望向容琛的脸,道,“我才没有那个闲工夫和你怄气。倒是你,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总是这样往我家里跑,你这是擅闯朝中官员府邸的罪,小心我去告你把你治罪。”   容琛因他这赌气的话而笑意更深,混不在意他别扭抵触,俯下身在魏颐的唇上亲了一下,离开少许,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   魏颐能够感受到他呼在自己脸颊上的温热的呼吸,他将容琛瞪着,眼睛也不眨一下,即使他是躺着的,也不愿意在气势上输给他。   容琛并不在意他的对抗,眼中含笑,深黑幽邃,声音低沉蛊惑,“那你就去告我,把我治罪,到时候问起我为何要擅闯这朝中大员的府邸,我说是来偷会佳人的,谁让他生病了,我担心不已,不来看看,寝食难安。还有上次让他生气,还没有让他消气,不擅闯这尚书府,来向他说明我的心意,不是也辜负了他的情深意重么?”   魏颐以前实难相信一向不苟言笑威严雍容的容琛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但此时容琛却说了。   魏颐的确是有生过容琛的气,但是,想到本就是自己一门心思在追人家,容琛对自己没有自己对他那样的感情,他又有什么理由来生气,爱情本来就不是一种投资,即使投出,也不能指望能够有回报的,更何况,容琛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算是待他不错了。   魏颐的那份气愤,也早在这几日里消磨不见,孤影对月时,虽说想着容琛也是同共此时明月,但是思念并不会因为这种豁达的心境而变少。   容琛此时又这样说,魏颐如何还能够不原谅他。   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很多话想要说出口,想说自己对他的思念,想问容琛对他的心意到底是什么,想说自己自从和容琛见面以来的种种变化,全是因为他……   但是,又说不出来。   最后,只化为眼中深浓的缠绵爱意,但又隐隐悲伤。   魏颐的眼如同映着暖光的深潭,让容琛沉迷其中,心中如同泛起汩汩温泉水,暖洋洋的,柔软而快活。他的手抚上魏颐的脸颊,道,“我不应承你能够给你对等的感情,但是,我能保证,你是我至今最喜欢的一个人。”   魏颐喃喃重复,“至今最喜欢?”   容琛点点头,“是啊。”   魏颐一笑,心想这样也就够了吧。至少容琛对他在感情上是坦诚的,没有刻意要骗他。而以后的事情,谁又能够说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里的呢。到时候会如此,还要等到那时候才知道啊。   魏颐直直看着容琛的眼睛,道,“你也是我至今最喜欢的一个人。”   容琛一愣,魏颐已经又说道,“容琛,我会很快成人,到时候,你要把我当成一个和你一样的大人看待,我不是小孩儿,也不是你的附属。行吗?”   容琛笑了,心想他这样如何不是个孩子了,却还是点了一下头。   魏颐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揽住容琛的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道,“上次和你吵架,我也有错。我们现在是和好了吧!”   容琛道,“我又没有应你要放开你,又哪里有和好之说。”说着,把魏颐在怀里搂得紧一些,又道,“你快躺下吧,已经病了,这样着了寒,不是会病得更重。”   魏颐正想要对容琛撒点小娇,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了,他回头一看,睡在床里面的魏归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时正一脸懵懂,拉着他的衣袖,把他和容琛望着。   魏归真发现容琛是不认识的人,就把他盯着,又被他的威严所慑,往魏颐的身后躲了躲,道,“小叔,我怕。”   魏颐赶紧把容琛放开了,又从他怀里退出来,将被子拉上来把魏归真盖好,道,“不怕,他是小叔的朋友,来看看你的呢。”   魏归真眨眨眼睛,手把魏颐的腰抱紧,不敢打量容琛,又止不住好奇地抬头瞥他。   容琛看魏归真把魏颐抱得紧紧的,而魏归真并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身形和面孔都是少年的模样了,这样一个大孩子腻在魏颐身上,容琛怎么看怎么不高兴。   对魏颐道,“他这多大了,你怎么还和他同睡一床。”   魏颐将魏归真搂住,道,“他再大,也可以和我同睡啊。他心里一直只有三四岁呢。”   容琛不想让魏颐觉得自己在限制他,虽然对魏归真腻着魏颐不满,也没有再说什么。   本该是夜半无人私语时,魏颐还想和容琛说些话呢,但因魏归真这小电灯泡醒了,他也只得不好意思地看看容琛,伸出空着的右手将容琛的手握住,道,“夜深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的病没有大碍,只是染了点风寒,过两天就该好了。”   容琛却不在乎那个小电灯泡,一手托着魏颐的后脑,就凑上去吻上他的唇,慢慢加深,吻得魏颐微微反抗起来,他才把他放开,看着脸上染上了些红晕的魏颐,道,“快躺下睡吧!你躺下我就走。”    第37章   中秋之后,时间似乎就过得很快了。   魏颐的病在天气变得更冷之前好了,但魏归真却病了,魏颐再不准他出门,只让他在屋子里玩。   魏帆在九月的时候从外面回来了,魏颐问起,他才说下了一趟南方,还给魏颐他们带了不少东西回来。   魏颐别的东西不稀罕,非常喜欢一个粉白的小珊瑚,不过,这个珊瑚他也没有拥有多久,就被魏归真拿着玩的时候掉地上摔坏了。   魏颐和归真生气,故意对魏归真板着脸,魏归真知道他生气,就拿自己的那个大海螺去讨好他。   要把海螺给魏颐的时候,他还最后一次放在耳边听了听里面“轰轰轰”的声音,听到声音,他又笑起来,但抬头看到魏颐还板着脸,他就赶紧不笑了,皱着脸露出很悔恨的模样,还拉了拉魏颐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道,“小叔,这个给你,你别气了。”   魏颐道,“不气才怪,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乱拿,你偏偏不听。”   魏归真很羞愧地低下了头,嘴里还是重复道,“小叔,不气……”   魏颐哪能真和他生气呢,只在榻上坐下,又搂过他,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和手,道,“我不要这个海螺,自己拿着玩吧。”   但魏归真还是要给他,嘴里嚷嚷,“给你,给你,小叔,不气。”   魏颐道,“我不气了,不要你这个海螺,自己拿着玩。”   魏归真又看他的脸,看到魏颐已经不板脸了,而且连眼里都带了笑意,知道他没有生起了,就笑起来,趴在魏颐身上继续听海螺里面的声音。   魏大人入朝为官几十年,一直享有清正廉洁之名,不过,这样一步步往上慢慢爬,甚至最终做了一部尚书,他决计不是一个如人们看到的那样的简单的人物。   即使此时已经贵为尚书,但他家中依然没有家资,身边没有侍妾,他的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可供人挑剔的。   他的第一个妻子是他从小的青梅竹马,是一个非常一般的小地主家里的女儿,因两人是小时候定下的亲事,他成年后考中进士做了官,也没有嫌弃这个一般人家的女儿,依然娶了她,然后带着家眷一直在外做官,后来是因为当时吴家的提携,他才得以被调入京城做了京官。   在先皇驾崩前,他其实还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官员。而当时的太子妃,也就是之后的吴皇后就独具慧眼,从很多与吴家有关的低等官员里独独挑中了他,看他刚没了正妻,就把吴家的一个庶出女儿嫁给他做继室,后来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吴皇后更是把自己的儿子也托付给他,似乎认定他能够一帆风顺一辈子,保得她的儿子也能够一生顺遂一样。   而魏大人果真没有辜负吴皇后当年的托付,他不仅因为清正廉洁而在皇帝将吴家连根拔起的那场风波里保住了官位,而且还在之后步步高升,十几年之后的现在,他已经是正二品的官员。   魏大人并不是一个察觉不到危险的人,在容琛到魏府这么多次以来,魏家再怎么也是有些察觉的。   魏大人自从上次的白范两家的风波,就开始猜测皇帝是不是知道了魏颐是当年吴皇后生下的皇长子,魏大人虽然猜测,但依然保持了镇定从容,后来知道皇帝有暗中派人来他家里探查,他就更加肯定了那个猜测,但是,只要皇帝没有明确地把他抓去审问,他是不会自乱阵脚的。   而当年魏家二子魏帆会出门学艺,也是魏大人自己安排的,他觉得要是到时候魏颐的身份被皇帝揭开,他和长子魏晖定然不能逃过劫难,而他还是需要给魏家留下香火的,那么,让魏帆出门学艺,不在家中,即使将来真的出事,魏家也不至于留不下一点血脉。   因这种种原因,在魏帆又回家来后一个多月,也就是要进十一月的时候,那时候已经下过几场小雪了,天气已经很冷。   一日,魏颐在房内看书,突然有丫头进来说二公子和老爷子吵起来,魏颐想到魏帆是时常要和父亲吵一吵的,于是这次也没有在意,直到后来丫头进来说魏大人在打二公子,说是要把他打死了才省心。   魏颐心想父亲也只是放一下狠话而已,上次打自己的时候也是恨不得要把自己打死,后来请大夫给自己看病的时候,他还不是一声不吭,而且还要谷姑姑给他这院子里安排好一些的伙食,利于他养病。哪里有父亲真想要孩子死的。   魏颐虽这般想着,但还是加了件衣服,又披了厚披风过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他到的时候,看到魏帆跪在外面廊下,冷风吹着,可一点也不好受,魏大人还在大骂他是不肖之子,娇纵荒唐,骂他为人不正,丢尽了魏家的脸面。边说又还用戒尺抽魏帆的背,魏帆开始还一声不吭,后来想来是被骂得狠了,受不了了,就开始回嘴,第一句就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年魏大人是发妻才死了不到三个月,就新娶妻子,还是个比他小了两轮的女子。   魏帆这句话一说就让魏大人气得头顶冒烟,狠狠抽魏帆,魏帆这时候也不跪着不动让他抽了,站起来就躲,还说魏大人反正也是看不惯他在家,他一不像大哥那样同魏大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刻板,二不像老三一样日日在家读书傻傻去考功名,反正他就是个浪荡子,那么,他就走,一辈子做他的浪荡子,再不回家门来了。   魏大人追着他打,气得眼睛发红,放狠话道,“你走,你走,今天你走出这个家门,至此就不是我魏家的子孙,我魏青琏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   魏帆回头也放狠话,道,“我就走。你以为我必须倚在你这家门里才能过活么,我出门去过得比在家里好得多。你说没我这个儿子,我还不愿意做你儿子了。”   魏大人气得要中风,差点就往院子里摔倒。   魏颐赶紧跑过去把他扶住,想再喊魏帆时,魏帆已经气冲冲地跑出了院门。   自此,魏帆这年就真的没有回来过,不仅是这一年,之后也没有回来过。   魏颐觉得那时候父亲定然是说气话而已,怎么会因为魏帆在外放纵就逐他出家门,以前魏帆在外眠花宿柳结交些狐朋狗友,魏大人也生气,但是也没有说要赶他出门啊。魏颐本以为魏大人会让人去找魏帆回来的,但在魏大人被气得病了一场后,他似乎就真的当魏帆不是他魏青琏的儿子了一样,一点让人去找魏帆回来的意思都没有。于是魏颐想提也不好提。   因为魏归真生病,后来魏大人也被气病,整个冬天里,魏府就一直很压抑。   魏颐有把魏帆这件事向容琛抱怨,说二哥一走,家里又像以前一样像一潭死水了,说着,还叹了口气。   容琛关于魏大人打魏帆倒没有特别的想法,他对待他的皇子们也是非常严格的。   但是想到以前魏青琏打魏颐的事情,就觉得魏大人也很欠教训,于是附和魏颐道,“魏大人的确过于严苛了些。”   不过,魏大人毕竟是魏颐的父亲,而且,于国于朝廷,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直吏,所以,之前有想过要在什么地方给魏大人一个教训提个醒的,但此时看他被儿子气得大病一场在家养病,最后也就算了。   春节期间,魏府也有一阵忙碌,魏归真的父母没有回来,但是让人送了不少礼品回来,家里也接待了一些客人,又要去拜访一些客人,如此,忙忙碌碌就到了元宵节。   元宵这一天,魏颐本是想见见容琛的,无奈容琛有事情不能来见他,于是,最终只魏颐带着魏归真,加上他院子里的几个丫头一起出门逛了逛。   但因街上人多,而且还冷,他又早早地把魏归真带回家去了。   再过两天天,就来了一件对魏颐非常糟糕的事情。   那天,已经较晚了,魏大人依然让人来叫魏颐去他的书房。   魏颐过去,看到父亲面色沉重地坐在椅子上,看到魏颐进屋,他似乎还暗中叹了口气,然后让魏颐坐下。   魏颐心中疑惑,问起魏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魏大人似乎也觉得对不住魏颐,犹豫了一阵才说道,“今天皇上下了旨意,今年的春闱科考,定下来由我做主考。”   魏颐因为他的话一愣,然后眉头就蹙了起来。   魏大人叫他来,应该就是为了说这事的。而这事,对于魏颐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   魏大人作为礼部尚书,一部尚书,很少有去做主考官的,但这次居然要他去做,着实奇怪了些。只是再奇怪,对魏大人来说,也是莫大恩典和信任。   但是,因为他做了主考官,魏颐作为他的幺子,为了避嫌,估计就不能考这一年的进士了。毕竟要是考场出了什么舞弊案,魏颐又上了的话,最后一定会成为话头和魏大人身上的污点。   魏颐一句话都没有,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沉默着。   魏大人看魏颐毫无表示,只好自己来说道,“子琦,为父知道你为这次春闱勤奋用功,一直在做准备,但是,既然皇上下了旨意要我做主考,为人臣子,此事不容推脱,为了避嫌,你今年春闱就不考了罢,下次再考也是一样。学无止境,你再准备几年,学识再有所长进,到时再考,更加得益。……过一段日子,你母亲要进山里礼佛,住在山中庄子里,你带着归真跟着她一起去,散散心。”   魏颐心里非常难过,其实,他父亲可以拒绝皇帝的这次安排,他就可以参加这次的春闱了;而且,即使他父亲当主考也可以让他去参加考试,别人乐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皇帝承认他的成绩就行了。   但是,他的父亲既不会为了他去拒绝皇帝的受命,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让他去参加考试。魏颐了解他父亲的脾性,于是也只得痛心地接受他的安排。   魏颐一言不发,从椅子上起身就往书房外面走。   魏大人看着他的背影,无法阻止,只能沉默了。    第38章 别庄   春闱在二月,为了不呆在京城里感受士子们期待大比的跃跃欲试的氛围,一月末,魏颐就带着魏归真陪着他的母亲一起去了京郊大望山里的庄子里住着了。   大望山,为什么要叫这个名,似乎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含着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这座山其实并不是什么奇山,但是它距离京城近,上面又建了不少寺庙庵堂,香火旺盛,不仅如此,山上还种了三千树桃花,桃花开时,如火如荼,绚烂如朝霞,极具美感,故而成了一处文人踏访聚会之地,又是夫人小姐们来上香静心之所,当然也就因此会有太多美妙的邂逅,成就才子佳人的各种悲欢故事。   魏夫人吴氏喜欢到这座山上来,一年总是要在这里来住一些时间。   魏大人对吴氏是很疼惜怜爱的,保持了几十年清正廉洁之风,而且已经简朴到了骨子里也不想改改的人,居然花钱在这山上买地为吴氏建了一座小庄子,就是为了方便吴氏来这里上香礼佛时居住。不过,这庄子的确是小就是了,总共只很小两进院落,平常只得一对老夫妇在这里看守打理。   虽然小,但是,这里的确幽静,很适合静心养性。   要来这庄子之前,魏颐有和容琛见一面。   魏颐刚得到父亲要做主考,故而提出他不要去参加春闱时那几天,他的心情很糟糕,非常难受,大多数时间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画画,有时候又吹一些比较激昂的曲子,发泄心中不满,过了最开始几天,发泄完了,他也就心平气和了,觉得反正自己年龄并不大,再等三年去考又能怎么样,而且,说不得这三年之间,皇帝突然就立皇后了,再来个恩科,自己不是也就有了机会,还不用等三年。如此安慰自己一番,魏颐也就想通了,觉得自己在这里气苦没有意义。   想到要陪母亲去山上庄子里住一段时间,他就去了时常和容琛幽会的马府里,让带话说想见容琛。   魏颐这其实还是第一次主动去马府,平时都是容琛来找他,然后带他去,所以魏颐第一次主动,还让那马府的管家激动了一下,说会将话带给主子的。   魏颐不主动找去马府,当然有他高傲矜持的原因,更多还是他心里其实不大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和容琛的关系,他知道一些下人拿主子的一些私事嚼舌根时有多难听,他的骄傲让他不愿意成为别人唠嗑闲谈的对象。   但他也知道,他和容琛的事情,马府的那些下人,估计一个传一个,该都明白了。不过让魏颐惊奇的是,到现在他和容琛的事情都没有被传开,似乎那些为容琛做事的人都没有长喜欢闲言碎语的嘴一样。   对于这一点,魏颐倒是非常满意且庆幸的。   魏颐在第二天晚上就见到了容琛,魏颐本以为自己的心绪已经镇定下来了,而且不会因为不能参考的事情再起波澜,但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   容琛看着他时温柔的神情让魏颐那些只能自己埋在心底的悲伤想要喷薄而出,但是魏颐克制住了,他觉得不应该拿自己的痛苦去烦扰容琛。而且,他又能对容琛说什么呢。当年他的大哥其实是可以留在京城里当京官的,也是他的父亲让他大哥到地方上去了,一去十几年,魏颐明白,他的父亲有他的考量,他做什么事情都想得比较多,殚精竭虑地去迎合皇帝的心思,做一个最让人没有话说的臣子,一步步往上爬,魏颐觉得,他的大哥要是能从地方上转回京城,说不得还要等到魏大人告老还乡或者仙去之后;而魏颐这次不能参加科考,当然也是魏大人为了更好地保自己,魏颐想,即使他考中了进士,到时候想留京城,他的父亲估计也不会同意吧。魏颐因为难过而心思狭隘地去猜测他的父亲,而这样为大不孝,他如何能够和容琛说这些。   他打起精神来勉强笑着对容琛解释自己要和母亲一起去大望山上的庄子里住一段时间,估计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见面了。   容琛本应该问魏颐此时春闱在即,他为何要去大望山,但是他没问。   他自然知道其中原因,无非是魏大人不要魏颐参加这次考试。   他看得出魏颐眼睛深处的哀伤,他一手搂着魏颐的身子,一手握着魏颐的手,只是说道,“春寒料峭,在山上多加衣裳,别又冻坏了身子。”   魏颐笑着应答,说有机会给他写信。   在大望山上别庄住下,魏归真好不容易能从京城里的魏府内院出来一趟,一路上很是兴奋,在别庄里也是拉着魏颐的手四处打量,眼里满是好奇。   这座庄子是朴素的,简单地还不如一般富农家里的摆设布置。   庄子周围的地也是魏家当时买下的,除了很小两块菜地,其他地方都种植了桃树。   这座大望山上的桃树有不少品种,最多最普遍的一种叫做“望乡红”,花期比别的早,花瓣嫣红好比红海棠,开花时节更是漫山红艳艳,比满山粉色桃花更具震撼性的美感。但这种桃子果子小,产量少,除了京畿一带种得多,别的地方就种得少了。   在庄子里安顿好后,魏夫人就带着魏颐魏归真以及一众丫鬟到这里最大的一个寺庙里去上了香。   之后魏夫人就没再管魏颐了。   魏颐喜欢清晨出门沿着庄子后面的小路爬山,这时候山间云雾缭绕,桃花还未开,但已经点缀了不少艳红花苞,有淡淡花香。这种幽静的雾中徒步让魏颐心绪宁和平静,一直爬到太阳驱散浓雾,在山上看到太阳从雾中穿透出来,金光直射眼球,那一刻,魏颐总不愿意闭上眼睛,宁愿阳光的直射让眼睛自然分泌出眼泪来,也要直直地注视那光芒万丈的太阳。   等再回到庄子,他会边看书边监督魏归真写字,有时候也和魏归真玩很幼稚的游戏。山中无日月,时间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溜走了,只是看着桃树上的花苞越来越大,有时候甚至会看到一两朵早开的俏立于枝头的完全开放的桃花,这时候,魏颐才想起,他在这山上原来已经住了不短的时间了。也许,京里都该放榜了吧,只是上面不会有自己。   到山上桃花开始盛开,大望山上就渐渐热闹起来了。   那些清闲的公子哥们成群结队地上山来游玩,但是,他们大多是在前山,因前山有通达的道路,又修有很多著名的景致,适合冶游。   魏家的庄子所在的后山就要清冷很多,这边只有很窄的小路,且树木密集,不适合穿着精美的公子哥们的穿行。   虽如此,到三月时,这时候桃花开得最盛,后山也有不少人寻幽而来,在魏家别庄来讨口水喝的人也不少,只是里面住的多是女眷,不接受有人来借宿。   魏归真痴痴傻傻,又长得漂亮,魏颐最怕他被人拐走或者走失。红楼梦里英莲的命运曾经让魏颐非常喟叹,所以最最怕的就是魏归真这个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孩子遇到那种事情。   在后山人多起来的时候,他不放心把魏归真交给喜欢渎职的海棠,便经常亲自守着他,而且再不让他出庄子的门。   一日,魏颐又在院子和魏归真玩,因母亲又去了庙里,没在院子里管着,他甚至自己爬到院子里高大的桃树上掰桃花枝给丫鬟们做花环,把最漂亮的一枝留给魏归真。   魏归真站在树下仰头望着他,阳光穿过烟霞般的花瓣细碎地洒在他的脸上,魏归真纯净的面孔,让魏颐觉得自己看到的似乎不是他那个傻傻的小侄儿,而是一个桃花仙子。   他把在最上面摘到的开得最美的桃花枝衔在嘴里,魏归真在下面笑着朝他喊,“小叔,我要,我要……”   他叫得有点急,因为几个丫鬟都有了,但他没有。   魏颐一手环着树干,一手从嘴里拿下花枝,朝他喊,“摔下去会坏花瓣,这个我拿下去给你。别急,这个是你的。”   魏颐说完,又转过脸要把桃花枝继续衔在嘴里。就透过花枝看到院墙外面几个陌生人正看着他,看到魏颐发现了他们,他们还朝魏颐拱手作礼。   魏颐有点不自在,毕竟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是谦谦君子的做派,现在却被人看到爬树折花,实在不雅。于是只是对着那几个人微一点头,就赶紧从树上往下爬。   魏归真看到魏颐把给他的花枝带下来了,就跑到魏颐身边去拿,魏颐带着他坐在院子里凳子上,给他编了花环戴在他头上。   魏归真戴着花环在院子里跑,兴高采烈。   不一会儿,前院里看门的老伯就出现在后院门口,把话传给明鹭,明鹭过来对魏颐道,“三公子,石老伯说前面院里来了几位书生公子,说是想拜访你。”   魏颐正看着在院子里阳光下跑得欢快的魏归真,听说有人要拜访他,就直觉是刚才在桃树上看到的那几个人,于是道,“不见。让他们走吧!”   明鹭过去回了话,本以为没事了,后来石老伯有在后院微开的门口探头,招手让明鹭过去,明鹭只好又来对魏颐说那些书生没走,说想结识魏颐。   魏颐给跑得额头上起汗的魏归真擦了汗,牵着魏归真进屋去,道,“就说我午睡了,让他们走吧。”   对于陌生人,魏颐一向没什么结识的欲望,更何况是见到自己爬树的陌生人,更是避之不及了。   等魏颐和魏归真午睡起来,那几个书生没等到,果真走了,魏颐松了口气。   不过,第二天,那几个人又来了,这一天魏夫人在别庄里,知道有人来拜访魏颐,问起魏颐那是什么人,魏颐说他不认识,魏夫人也是个不爱见人的,于是就让人又把那几个人拒了,一连几天,那几个人天天找到这里来,颇有结识不上魏颐就不罢休的意思。   魏颐怕魏夫人因为这事恼怒自己,后来就让人直接拒绝,不要去烦魏夫人,于是,就造成了后来别人的铤而走险。   那几个公子哥京城人士,因在魏家别院围墙外意外见到爬桃花树的魏颐,明媚春日,灼灼桃花,比桃花更艳丽的美人,组成了极具意境和让人遐思的画面,最开始那几个人都没怀疑桃花树上的是个漂亮少年,但后来屡次来见都被拒绝,他们便开始想对方到底是个少年还是个少女了,一下子又都怀疑起来,觉得那该是个少女。   几个人一起干坏事总有种底气足的感觉,他们做了个计划,准备晚上从围墙偷偷爬进魏家别庄去会佳人,还下赌注看谁能得佳人青睐。   于是,夜黑风高之夜,他们就做贼来了,只是,每次爬上围墙就因为某种原因又滑下去,最后他们不得不想到是不是有鬼,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似乎看到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一闪而过,于是,一声惊恐大叫,大家落荒而逃。   院子里的人都被外面这几个想会佳人的胆小公子哥的叫声给叫醒了,连魏颐都从床上爬起来了,以为庄子里招了贼,后来又发现没什么事,大家继续睡。   而第二天,几十里之外的京城,容琛从暗卫的回报里得知有采花贼光顾魏家庄子,他心里就很不爽快起来,决定让魏颐赶紧回来,毕竟,这么久没见了,他是真的很想他了。    第39章 亲之欲其贵   魏颐虽有告诉容琛自家的别庄在哪里,但他没想过容琛会抽有空的时候来看他。   魏夫人又出门去听高僧讲佛去了。   春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蔚蓝的天上只有几朵很小的棉花絮一般的轻飘飘的白云。   魏颐和魏归真坐在院子里下棋,用围棋子下简单的五子连珠,魏归真手里捏着棋子,微皱着眉头,把棋子放在这里,看看又觉得不好,又换一个地方放,魏颐看着他笑,道,“归真啊,放好没有,放好了就该我下了。”   魏归真想说好了,看看,又觉得不好,他又把刚才放下的棋子拿起来,换个位置放。   魏颐和魏归真下棋就是打发时间和逗着魏归真玩,本来是想给魏归真益智的,只是益智了这么多年,也没见魏归真有什么长进,于是最后只好变成单纯的玩乐了。   魏归真这下放好了,就对魏颐说道,“小叔,这样是好了吧?”   魏颐轻敲他的头,道,“你自己下的,问我好没好?”   魏归真捂着头傻笑。   魏颐正准备下棋子,明鹭就跑过来道,“三公子,外面有个公子来拜访你。”   魏颐为了逗魏归真,也学他犹豫不定地徘徊着下子,看到魏归真的眼睛随着他下子的手转,他就笑起来,头也不抬地回明鹭,“不见。”   明鹭道,“他说专程从京城来见你的,姓容。容,这是皇上家的姓呢,看他穿着气度,……三公子,难道是你结识的皇家人……,喂喂,三公子……”   明鹭说到对方姓容的时候,魏颐已经放下手里的棋子,一拍魏归真的头,道,“自己玩。”就往外跑去了。   明鹭看魏颐往外跑,反应过来后,也跟着往外跑去看。心想魏颐平时可对来拜访的人毫不理会的,这次居然这样着急地跑去见,一定是和魏颐很要好的人吧。   魏家庄子大门外是两株非常高大的桃树,粉色花树灼灼夭夭,粉色花瓣随风飘落,阳光穿过花雨照在那站在花树下的人身上。   魏颐一眼看到那人,那人也看着他,朝他露出笑容,道,“我来看看你。”   魏颐也朝他笑,明亮的眼睛里似乎装满了细碎的阳光,漆黑如墨的头发在阳光下似乎带上了深紫色,有光点在上面跳舞。   他从院子里跑出来的时候脚步是那样急切,心情是那样激动,此时看到容琛,看到他伟岸的身姿,温暖的笑容,他的心里更加激动,但是脚步却慢了下来,尽量控制了自己脸上的神情,只带着允许范围内的笑容,朝容琛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望着他,道,“我没想你会来找我。”   容琛看着魏颐那比桃花更艳丽的面容,含笑道,“怎么,在这里见到我不高兴?”   魏颐道,“怎么不高兴?我非常欢喜啊。”   容琛想伸手抱一抱这个让他想念的人,看到他,他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到底有多么想他,他的胸中涌起一股似乎无法停歇和减缓的强烈冲动,心潮澎湃。   这种涌动着的心情,他知道这是他强烈的思念,似乎见到这个人,越发思念一样,想要更加接近他,触碰他,让他永远是自己的,在自己眼所能及,手伸出能够触摸的地方。   他还未伸出手,只是目光缠着魏颐的目光,四目相对处,两人都明白了,自己对对方的思念,对方对自己的思念,他们能够看明白对方眼底的热烈且深沉的爱意。   容琛带来的几个侍卫看到皇帝陛下和小情儿含情脉脉,自然赶紧转明为暗自动消失不当电灯泡了,但明鹭那丫头却跑出来了,跟着她的还有魏归真。   明鹭站在大门口看到魏颐和那个姓容的公子在桃树下静静的看着对方,感觉怪怪的,但她保持了沉默。   不过,魏归真可没有这么识时务,他看到小叔和一个人在一起,虽然他之前见过容琛一次,但他显然没记住这个人,蹬蹬蹬朝魏颐跑过去,一下子扑进魏颐怀里,把他的腰抱住,望着他道,“小叔,小叔,我下好了,该你了……”   魏归真把两人从那种二人世界里拉了出来,魏颐居然一下子面色红了,伸手拍拍魏归真的背,道,“你找明鹭和海棠玩去。”   魏归真不愿意,拉着魏颐的袖子,“我只要小叔。”   容琛看魏归真这样粘着魏颐,虽面上神色未变,心里却不大畅快起来。不可否认,其实是他吃魏归真的醋了。   魏归真这时候缠着魏颐,对容琛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和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无感,硬是要拉魏颐和他进院子里去继续下棋。   魏颐无法,让明鹭来把魏归真带进去,说自己要和这位容公子走走说些话。   明鹭对容琛不怒自威的气势有些害怕,略微战兢地对容琛福了个礼,要拉着魏归真走。   魏归真虽然呆呆傻傻,其实本能的预感是很强的,他不想让小叔跟着那个让他打心眼里怕怕的男人走,就眼巴巴把魏颐望着。   对着魏归真那小鹿一般湿漉漉的大眼睛,魏颐虽然心疼他,但是好不容易见到容琛还是让他舍弃了魏归真就了容琛。   魏颐对魏归真说了一句,“乖啊,和明鹭进院子里去玩,小叔一会儿回来陪你。”就把魏归真打发了,让明鹭赶紧拉他进去,并且交代不要再让魏归真出门。   魏颐实在怕魏归真跑出门走丢掉。   魏归真被明鹭拉进院子里去了,魏颐才又对容琛说道,“现在阳光正好,我们走走吧。”   容琛伸手握住了魏颐的手,牵着他往一边走去。   走了几步,魏颐才想起问道,“你吃午饭没有?”   容琛笑道,“用过了。”   容琛是一路骑快马而来,骑快马从京城到大望山只要一个多时辰,时间算不得长。不过,这样来见面,毕竟还是不方便,容琛心想还是让魏颐尽快回京城去才行,而且最好让魏颐那个侄儿不要总是缠着他了。   两人绕过魏家的院子往山上走。   山中桃花开得正盛,路上的浅草上的露珠正好在阳光下被蒸发干,不会染湿裤腿和鞋子,正是在桃树林里穿行的时候。   两人最开始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拉着对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容琛说了一句,“没想这时候桃花开得这么好。”   魏颐道,“是啊,这山这时节全是红的。前面有一块大石头,正好在那里坐一坐,而且从那里看出去,风景非常好。”   那是一块很大的光秃秃的突出来的大石,在这里修一座凉亭正好,不过,后山没有开发,所以自然也没有像前山一样可成景的地方总有供人休息的凉亭石凳等东西。   魏颐就在大石上坐了下来,并让容琛也坐在他的身边。   从这里望出去,下面是一片一片的桃树,红色和粉色夹杂,一如一副绚丽的图画。   还可见山腰上魏家那掩映在桃花里的院落,白墙黛瓦。   山风轻柔,带来略微甜腻的花香,花瓣也被吹来,在两人身上打转,慢慢落下。   容琛一手环过魏颐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道,“一段时间没见,我甚是想你。回京吧!”   魏颐的手握着容琛另一只手把玩,容琛的手很大,温暖干燥,魏颐把自己的手掌比上去,整整小了不只两圈,他抚摸着容琛手掌上的细茧,又和他十指相扣,抬头望向容琛,道,“估计要等四月殿试完了我才能回去。”   容琛神色有一瞬间沉了下去,的确是他不想要魏颐参加科考入仕的,自从他明白自己对魏颐的心意。   爱之欲其富,亲之欲其贵。   这是人之常理。   容琛知道自己也敌不过。   自从他对魏颐有了爱意以来,他的确是想将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他,想要他用最好的东西,过最舒适的生活,不想要他难过伤心,希望他永远快乐开心。   容琛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思自然无可厚非,没有哪里有问题。   有问题的只是因为他是帝王而已。   他对一个人有了这种心思,就是不对的。   但是,他并不能因为作为帝王有了这种心思就真的舍弃魏颐不喜欢他了。   所以,他选择不要魏颐入仕,他至少可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控制自己和魏颐,让魏颐以后不能太过弄权。   他不想要魏颐接触权利,也不想魏颐将来利用自己对他的宠爱从他这里要权利。   他可以给魏颐任何物质上的满足,给他自己的宠爱和温柔,但是,权利不行。   所以,自从他明白自己对魏颐的心意,魏颐注定不能走入官场了。   虽然当官并不是魏颐心底所愿,但是,却是他自出生到现在唯一能够选择的路途,他的一切都是在为这条路途做准备,现在却被容琛切断了。    第40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两人在那块大石上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偏西,山风开始变大变冷。   魏颐靠在容琛的怀里,随意说一些最近的事情,容琛只是神情柔和地听着,不时应两声。   他喜欢听魏颐说话,魏颐声音动听,带着柔和和清朗,不时对他露出笑容,满眼都是爱意,却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因为太过恭敬谨慎而让人觉得隔阂。   容琛是早就想让魏颐跟在他的身边的,现在知道魏颐的确太招蜂引蝶,即使住在这清冷的山上,也能引来男人半夜翻墙,他就觉得必须马上就把魏颐带在身边,这样,就再无人敢觊觎他了。   山风摇曳着桃花枝,枝头的花瓣飘落下来,有两瓣落在魏颐的头发上,容琛伸手给他拿下来,又在他的头发上落下一吻,这才扶着魏颐站起来,道,“风冷了,我们下去吧!”   魏颐看看他,欲言又止,看到容琛目光望着远方,他就弯下腰整理自己身上坐得有些褶皱的衣裳。   容琛也拂了拂衣摆,要牵魏颐的手一起下山去。   魏颐却看着他笑,道,“你背我吧!”   魏颐眉眼弯弯,眸子里含着夕阳的光辉,比桃花还要来得缠绵绮丽,容琛看着,低头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低沉的声音里满是宠溺温柔,“好。”   魏颐高兴地爬上他的背,被容琛背着从小路往下走。   说是小路,其实根本没什么路,只是在桃林中沿着被人踏出来的有些显眼的痕迹往下走而已。   魏颐整个儿紧紧趴在容琛身上,不时会有桃枝从肩头拂过,带来一片花雨,落在两人身上。   走了一阵,距离魏家的院子不远了,魏颐突然问容琛道,“你晚上会留下来吗?”   容琛向上托了托魏颐的身子,道,“不了,我得赶回去。你早点回京城,我就来找你。”   魏颐很失望地嗯了一声,然后又说道,“只能去问问母亲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去,如果她不回去,我给她说,看能不能让我和归真先回去。”   接近魏家院子的时候,路就很明显了,是用石头修的台阶,虽然不整齐,但是要比刚才好走。   魏颐要从容琛背上下来自己走,容琛只得把他放下来。   魏颐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也帮容琛整了整,容琛含笑看着他的动作,魏颐看着他的面容,笑着说道,“你头上有桃花瓣,你弯腰下来,我给你摘掉。”   容琛不疑有他,便真的弯下腰来,没想到魏颐并不是要给他摘掉头上的花瓣,而是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凑过来亲上了他的嘴唇。   魏颐是大胆的,但也是害羞的,容琛感受着他柔软的带着微甜味道的唇舌的挑逗,看到魏颐脸颊红红的,长长的眼睫颤地厉害,然后还把眼睛彻底闭上了。   容琛心中万分柔软,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温柔的,氤氲着一层朦胧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其中到底是什么,却因此而让人再放不下,想要永远探寻。   容琛将魏颐的身子揽住了,回应他的吻。   山风缠绕着这绚烂如烟霞的桃树林,花瓣如雨般哗啦啦地飘落,如同祭奠虔诚一般地前仆后继,在两人身边飞舞,好久才肯离去。   山鸟归巢的叫声在远处响起,如同这美妙图景里点缀的背景。   魏颐从容琛身上离开,睁开秋水般澄澈深幽的眼眸望着他,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转开眼笑了。   容琛又将他抱住,抱在怀里,有种悠长又缠绵的感觉在胸中涌动着,缠绕着,久久不能平静。   两人从那驻足之地离开时,魏颐拉着容琛的手,略微遗憾地道,“我该再长高些才好。”   容琛问道,“为何?”   魏颐故意慢了一步,站到容琛身边,指了指两人的高度差,他比容琛矮了大半个头,每次接吻都累得要死。   容琛笑了,点点头,道,“那你就再长高些吧。”   在夕阳西下时,容琛在漫天晚霞里离开了,魏颐一直送他到了山下,看着容琛带着侍从骑马离开了,他才转身回家。   魏颐决定了要和母亲说他要带着魏归真先回京城里去,但他还没有去说,第二天午时,就从京里来了人,是他家的仆人,急匆匆地来说皇上下了旨,升了大公子的官,调他回京城来任职,是进工部,而且,还赏了大公子一个五品官员的宅邸。   他一说,当场所有人都高兴起来,魏颐搂着魏归真,笑着对他道,“你爹娘就快回来了。”   魏归真只是感染了众人的高兴而已,他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事,但看小叔高兴地和他说话,他也就跟着笑起来。   因为魏家长子要回来,魏大人便让魏夫人和魏颐他们都赶紧回去,而且要找人去收拾皇帝赏赐给魏晖的那个宅子。   在京城里,皇亲国戚高官显贵多得是,广厦华屋也多,正五品的官员的宅子其实并不出色,比魏家现在住的宅子还要小而且简陋,里面连个小花园也没有,只是为了风水置了个大水缸在前面,后面垒了个小假山,以达到背山临水的目的。皇帝赏赐下来时,屋子简陋少装饰,而且基本上没有家具,一切都要置办,自然就要家里的女主人魏夫人回去给主持大局了。   魏颐没想自己运气这么好,先不说大哥升官并且调回京这种大幸事,就单说自己刚想回京,没想到就马上能回京了,这难道不是表示老天爷也看好他和容琛的关系,给帮了一把手吗。   魏夫人带着魏颐他们回了京城里魏府。   魏颐发现父亲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高兴,微觉诧异,却并不敢问原因。   魏大人也许自从把自己的女儿去换了魏颐出来,便一直活在一种皇上可能会发现的压力之下吧。特别是最近皇帝对他家的关注和关照实在太多,有些不正常,这让他不得不忧虑。   皇帝虽然给魏晖赏赐了一个宅子,但是,要置办齐里面的各种东西,而且还要买仆役,这实在不是一点钱就行的,魏家一向没什么钱,加上现在大肆置办东西,刚刚做了春闱主考官的魏大人正在所有人的目光注意中,便会惹人非议,于是,最后还是决定先将必需品置办一下就行了,等魏晖夫妇回来,他们自己再去置办别的,或者就将就着在魏府住着也没什么。   因魏晖要回来的事情,魏府里忙碌了好一阵,连魏颐都不可避免地也忙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帮着魏夫人跑腿,然后给魏晖的宅子布置做参谋。   这期间,又有两个晚上,魏颐有偷偷摸出门去会情郎。   其中一个晚上,因容琛说他第二天有闲,他还在“马府”里留宿了,和容琛睡在一起。   明鹭一直对魏颐有心思,魏颐这个样子,明鹭哪里会看不出些端倪来,她以前一直以为魏颐是出门和哪家小姐幽会,那次看到魏颐和容琛在一起后,她最开始并没有怀疑,但女孩子本就直觉准,加上喜欢想东想西,便有些猜测到了她家公子是不是和那个男人有些暧昧关系。因有这种猜测,便越发关注起来。   到四月殿试完,榜单下来,状元榜眼探花都是而立之年左右,算是年纪轻轻了,现在朝中的大部分官员也都是少壮派,就像这个国家一样,欣欣向荣朝气蓬勃。   听到家里的丫鬟仆役们说起这次科考中的各种事情,魏颐心里一点也不好受,又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几天。   所幸,他的这种压抑情绪没有太久,因为他大哥魏晖回来了。   魏颐和他大哥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魏晖大了魏颐十二岁,魏颐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外出做官了,几乎没怎么回来,两人实在算不上亲密。   但是,魏晖再怎么也是他大哥,他回来,魏颐自然也是非常高兴的。   魏晖要到的那天,魏颐还带了魏归真到城外去迎接。    第41章 宫廷侍卫   魏晖回了京城,在工部供职,工部职务大多数时候还是要外出到处跑着考察和监督工程的,所以,魏晖和自家媳妇一商量,就觉得在京城估计又住不了多久,将皇上赏赐给自己的那个宅院打理好了,也不会时常住,还不如就简单点,先在父母这边住着,那边的房子就不要太过于精心布置了。   魏晖在外做官十几年,积蓄还是有不少的,虽然他秉承父亲教导为官为民,不贪不奢,不过,有一句叫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再怎么也做官这么久了,肯定给自己留了几手。   但回家时,他还是秉承节俭的原则,没有在任何地方有所铺张。这也让其父魏大人对他很是满意。   魏家院子就那么点大,魏晖夫妇回来后,家里就更挤了,魏晖夫妇和魏颐住一个院子,只是一个住东,一个住西,中间院里本来种的植物比较少,后来就多种了些,以隔绝视线,魏归真没过去和他父母住,依然住在魏颐那里。   魏晖夫妇对于自己的这个傻儿子,其实并不是没有感情,但是,失望多于期待,总觉得对他没什么指望了,也就不想去过多关注,认为他被父母养着,也不错。   魏颐这个嫂子是个长相挺美的女子,想来这些年跟着魏晖在外也并没有吃什么苦头,保养得挺好的,近三十岁的人了,看着还二十出头的模样,只是在看到魏归真时,她时常露出忧虑又忧伤的神情,魏颐知道她对生出魏归真来很自责和难过,最开始还劝她,让她不要难过,说魏归真很乖,而且以后一定会变好的,但他嫂嫂也许打心眼里就不相信魏归真会变好,所以还是那副模样,根本开心不起来,劝的次数多了,魏颐也就不再劝了,只自己把魏归真好好照顾着。   魏家这个小夫人,因在生魏归真时伤了元气,当时大夫就说以后可能再怀不上孩子,这么多年了,果真没有再有孕过,她一直因此责备自己,但是要她给魏晖纳妾,她和魏晖感情这么好,魏晖又从没有提过要纳妾,家里公婆也没有催,她最后也就没那么干,总觉得,说不定哪天就能够怀上孩子了呢,会生一个聪明的像他父亲一样的儿子。   这次魏小夫人在家里压力其实挺大的,魏夫人虽然不大管魏晖他们的事情,但还是叫大儿媳妇去过问了孩子的事情,魏小夫人和这个婆婆关系很一般,应着会考虑的,实则心里很难过且不愿意。   因为孩子的事情,魏小夫人就对魏归真比以往关注了起来,想去相信魏颐一直坚信的魏归真会变得聪明的那个说法,也生出了和孩子的亲近之意,回家后的这段日子,她常常陪着魏归真,魏归真天真可爱,虽然傻傻的,但毫不惹人嫌恶,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她也就渐渐对他喜爱起来,但是想到他无法继承他的父亲,不免还是会流露出哀伤的情绪。   魏归真虽然傻,但是孩子总是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大人对他们是喜欢或者厌恶,他不喜欢和他母亲在一起,还是经常缠着魏颐,他母亲来接他一起出个门,他就要把魏颐拉在一起,魏颐不去,他就眼巴巴把他望着,很是可怜的模样。   魏颐明白,他家兄嫂有想和魏归真培养感情拉近关系的意思,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子母子,魏颐觉得自己应该成全兄嫂,所以有故意让魏归真和嫂嫂单独相处,但每次魏归真眼巴巴地望着他,流露出难过或者控诉时,他还是会很难受的。   魏家最近的确是走运了,且不说魏晖在外十几年被调回京做了京官,还有了一个宅子,就说魏大人这次做主考官,功德圆满,帮朝廷选拔了优秀人才,又没出什么纰漏。   皇帝听说他为了这次做主考,甚至没让自家小儿子参考,而他小儿子从小就有神童之名,更是十二岁就中了举,历朝历代算下来,也可说是中举者中年龄非常小的了,假如这次参考,极大可能就上了。   所以,皇帝在朝堂上直接表扬了他做主考官的功劳,但微微提了一句他完全不必避嫌到如此地步。虽然皇帝这样说,但朝堂上的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会不知道,皇帝当初在考前一定知道魏大人为了避嫌不让儿子参考的事情,这事后才来轻斥一句,有什么用呢。   虽然皇帝轻斥魏大人的那一句是废话,后面给魏家的赏赐却让大家都眼红不已了。   皇帝说既然魏家小儿子没有参考,那就直接到宫里去做个侍卫吧,好好干,以后一定也会有大出息,也算是不负了他的才干。   皇宫里的侍卫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品级还挺高,若是升上去做了皇帝的近身侍卫,那就是一直待在皇帝身边,完全可算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啊,有些大臣都得去巴结着呢。   朝臣那是眼红不已,下朝后,不少人假惺惺地过去恭贺魏大人,说长子和幺子都这么出息。   魏大人面上诚恳地道谢,心中却苦恼极了,心想,皇帝为什么要让魏颐入宫去当侍卫,难道他已经知道魏颐的身份了吗?   魏大人回家去给魏颐说了这事,魏颐当时就惊讶极了,道,“父亲,真的是做侍卫?”   魏大人点头,道,“估摸着过几天就会让你去侍卫营报到,你先在家里把东西收拾好,到时候过去后,一切还要恭谨小心做事,万万不可如在家中般随意了。你过去,也不知是否该先去城外京畿城防营受训一段日子……”   听到这里,魏颐已经大惊失色,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完全一个弱书生,因为皇帝一个狗屁赏赐就要弃文从武,还要和一群武夫一起受训练,说不定还是住在一起,他想到要和一群脏兮兮臭烘烘的男人一起,他现在就觉得忍无可忍了,而且,他完全不想做武夫,只想做文人啊,打断他父亲的话,惨白着脸道,“父亲,真的要去吗?您也知道我这个样子,怎么做得了侍卫。您还是去帮我谢了皇上的好意吧!”   魏大人看到一向沉稳镇定的魏颐居然因为要去做侍卫而吓得面色惨白,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做侍卫,也不一定是要武艺超群,你去了自可明白。”   魏颐苦着脸看着魏大人,转着脑筋,道,“父亲,若是孩儿病重了,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魏大人心想要是让皇帝查出来魏颐是假装病重不去侍卫营报到,这不是增加皇帝对他家的猜测吗,魏大人觉得这不妥,就说道,“你还是先去报到,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说着,就让魏颐出去了,魏颐苦着脸有气无力地走到书房门口时,魏大人又说了一句,“为父会去给你打点打点的,你不用如此沮丧,到时候好好干,说不得比做文官更有前途。”   皇宫内的侍卫,都是京城里的皇勋贵胄家里选拔出来的年轻干练者,一般人根本没机会去。   就说白麟涵这种贵族子弟,都要在外面军队里去锻炼几年了,家里人才认为他更有资格进宫做侍卫,现在魏颐这个样子就让他做宫廷侍卫了,那的确是大赏赐了,魏大人那样劝他,也是情理之中的话。   魏颐也觉得自己做文官,肯定要熬不少年才熬得上去呢,这一下子就做宫廷侍卫,那的确是对他的恩赐了,但是,偏偏他不想做侍卫,不想做武夫啊。   魏颐沮丧极了,回房去魏归真那里找点安慰,没想到魏归真被他母亲带出门去了,他只更加难受,和明鹭交代了一声,一个人也没带,就出门了,却是去见容琛的那个“马府”。   容琛这时候自然没在那里,但魏颐待在这里还是觉得比在家里心里舒服些,至少可以用和容琛之间的美好来抵消因要做武夫的不快。   他坐在这边书房里弹琴,弹得指头都发麻了也不想停下来,而且铮铮琴声让大家都知道他心情不好。   要吃晚饭的时候,他就准备回家了,因为自从魏晖夫妇回来,他就要和嫂嫂以及魏归真一起吃饭,有时候母亲也会一起,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他觉得自己该回家吃饭。   还没起身,书房门就被推开了,魏颐听到声音抬起头,在太阳的余辉映照的书房里,他看到容琛伟岸挺拔的身姿,以至于心里的那些难过和酸楚一下子涌上来,让他差点流下眼泪,他起身就走过去,想也没想,就扑进容琛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背。   容琛回抱住他,轻抚他的背脊,柔声问道,“怎么了?”   魏颐抬头望着他,眼睛湿漉漉的,胸中的悲愤一股脑涌出来,对容琛并不需要隐瞒,也不需要忌讳,气愤地道,“你不知道皇帝那个老头子多可恶,他让我去做侍卫!天啊,让我做侍卫,他也不问问我乐不乐意!!”    第42章 私下抱怨   听了魏颐的愤愤之言,容琛别的感觉没有,只是被那“老头子”三个字给深深地刺激了。   他一向知道魏颐不喜欢舞刀弄枪,只喜好看书清谈琴棋书画这些雅致的玩意儿,而且,容琛自己也不可能喜欢魏颐去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练刀使拳,也喜欢魏颐清清爽爽吟风弄月,只要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所以,容琛让魏颐进宫去做侍卫,只是给一个魏颐名正言顺入宫的名头而已,进了宫,他是在做侍卫本职,还是只是在皇帝身边陪着,外面的人哪里那么容易窥探得到。   容琛安慰地摸了摸魏颐的脸颊,带着他在一把大的楠木椅子上去坐下了,说道,“当今皇上正直盛年,你怎么说他是老头子,小心被有心人听到。你这还是要去做侍卫的,到时候,人多口杂,你一不小心,口舌之误,被人抓到什么把柄,可让我如何安心?”   说起魏颐叫皇帝老头子,魏颐其实知道皇帝今年才三十来岁,但是,在他的想象里,英明神武威严有心机的皇帝,差不多就该是没有年龄界限的一个人,说不得该是他父亲那般严厉而不苟言笑的人,所以,魏颐就把对方定位成他父亲或者他的老师朱老夫子那种模样的。   再说,皇帝就是一个职务,在他的心里,皇帝只要做好皇帝该做的事就行了,管他长什么样呢。   所以,三十出头的皇帝被他说成是老头子,又有什么关系。   魏颐对此不以为然。   这也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容琛虽姓“容”可能是皇室中人的原因,因为他最开始就潜意识地认为皇室中人就不该是容琛这样温和的人,当然,他自己没想过容琛只对他温和这种情况。   魏颐对容琛那样抱怨,其实也没想听容琛怎么来安慰他,或者跟着一起骂一骂那个不查明情况,就随意让他这种文弱书生去做侍卫的皇帝,他就只是想找个人宣泄一下心里对这件事的不满而已。   于是,容琛那样教导他,他也是不以为意的,撇撇嘴,道,“我也就只在你面前这么说说而已,在外人面前,我哪里会这般口无遮拦。”   容琛听他这样说,分明是将他当成了最亲密的人,于是刚才因为“老头子”而来的郁气也消散了,握着魏颐的手,笑着道,“不想进宫当侍卫?”   带着笑意的言语里含着满满的宠溺和怜爱,魏颐当然听得出来,见到容琛之后,因为要当侍卫这事而来的难受也去了不少,觉得天无绝人之路,总是有办法的,或者以后适应了当侍卫,或者找个什么法子从侍卫营里出来,总之,一定是能够好好过下去的。   而且,他想到历史上和绅不就是从侍卫做起的吗,最后完全是权倾朝野的大臣,虽然是个奸臣和贪官,但人家毕竟做得到不是吗?   魏颐虽然没想过要多少权多少钱,但毕竟从和绅身上看到了武官转文官的希望,心情就更好了些。   原来苦着的脸也有了些笑容,还对着容琛比了比自己胳膊粗细,翻了翻手掌给容琛看自己手上的无力,嘴里还说道,“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是当侍卫的材料吗?到时候,若是遇到什么事,别说让我提剑上前砍杀保护皇上,我不要躲到皇上背后去让他给我挡刀就是好的了。人各有志,我志不在舞刀弄枪,只会舞文弄墨,皇上他不明察秋毫,这样误判我进侍卫营,呜呼,悲哉,悲哉!”   魏颐这话实在说得大逆不道,容琛听后却一点也不怪罪,反而觉得他可爱得紧,被他逗得大笑起来。   魏颐摊在他面前的手掌白皙漂亮,手不大,但指节长,指尖上粉粉嫩嫩,异常惹人。   容琛把他的手拿到手里抚摸,笑道,“那到时候,你就躲到皇上身后去吧。朕……”他正要说朕准你躲在身后,会护你周全。又反应过来不能说,于是又笑着带过去了,没有再说。   魏颐却接着他的话,问他,“真……,真什么?”   容琛手指抚上他的脸腮,托着他的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深邃幽黑的眸子里含着暖暖的笑意看着他,在他唇边低声道,“真到那个时候了,我定然去挡在你面前护着你。”   魏颐只当他说的是逗自己开心的情话,毕竟,要是真有那个时候,他定然是自己死也要护到皇帝面前去的,不然,到时候定他一个贪生怕死护主不周的罪名,他不仅自己活不成了,怕还会连累家人呢,要是来个株连,他怕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但容琛这样说,魏颐还是非常高兴的,胳膊环上容琛的颈子,在容琛的唇上亲了几下,目光里满是柔情爱意,道,“真到那个时候,我也舍不得你挡在我面前了。”   两人四目相对,自觉身周绕着一层暖暖爱意,院子里的树上有小鸟不时叫两声,容琛侧着头又去亲吻魏颐的唇,两人开始缠缠绵绵地接吻起来,试探着轻啄着,又胶着地含着吮吸着,感受对方的所有气息,用舌尖试探着,纠缠着,直到呼吸不畅,才慢慢分开。   魏颐将额头抵在容琛的额头上,半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轻微地颤动,心跳咚咚咚的声音不断击在他的耳膜上,在这感觉美好和幸福的时刻,他突然又有点感伤,道,“人生总说短暂,但身处其中,却一点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容琛,我们以后会如何呢?”   容琛的手搂住魏颐的腰,将他搂在怀里,又亲吻了一下魏颐的额头,安慰道,“我会护着你的。”   魏颐笑了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说出这种伤感的话来了,也许是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吧,有好有坏,但总归变故太多,容忍让人产生不稳定之感,所以对未来也容易产生些伤怀情绪。   他以前其实并没有想过和容琛的将来,他总觉得两人偷偷摸摸谈情说爱,也没什么长久的将来可言,还有感情的时候就在一起,没有感情之后,就分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但也许是刚才听了容琛那护他周全的情话,心中升起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以至于想到了两人不可预料的将来。   魏颐这般想了一阵,就又笑着转移了话题,道,“不说这些话了,没甚意思。”又抬起头笑咪咪地盯着容琛的脸,“你怎么突然来了,知道我在?”   容琛道,“还不是某个人心情不好,我担心着呢,过来看看他。”   魏颐道,“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容琛笑着捏了一把他的腰,道,“你说我怎么知道的呢?一个人躲在这里弹琴,还尽是金戈铁马带着杀伐之气的曲子,谁听了能不知道你心情不好。”   魏颐靠在他身上,道,“没事干,还不让弹弹琴了。”   容琛怜惜地望着他,问道,“你那个小侄儿魏归真呢?”   魏颐道,“跟着我嫂嫂出门了,可能又是去哪个庙里上香了吧,或者找个假仙给算算命。我小时候觉得我大哥和大嫂不把归真带在身边挺不对的,现在嫂嫂总是带着归真,我又觉得难受了。”   容琛问,“怎么就难受了?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   魏颐点点头,“是啊。总觉得归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一样。心里不舒服。”   容琛笑,道,“他总归要长大的,你还能一辈子把他束在身边不成?再说,你那样待你侄儿,如何待我呢?”   魏颐睁大了眼看他,“你和归真又不一样,怎么能放在一起比,他是我亲人,你……”   魏颐说着,眉头挑了挑,带着些挑衅,又有媚意,容琛含笑看他,魏颐才接着说道,“你是情人不是么?又不一样。”   容琛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   那天,魏颐和容琛在一起待了挺久,一起用了晚饭,还趴在他怀里又说了一阵话,后来魏颐还在容琛怀里睡着了,等他第二天醒来,却是在自家床上,他也记不得自己如何回来的了,问起明鹭,明鹭也说不上来,就说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   其实,昨天明鹭看魏颐一个人出门,有偷偷跟在他后面,却看到自家公子是进了原来“马府”的后门,但据明鹭所知,马府里的那位马大人仙逝之后,马府里的人就搬走了,后来搬进去住的是什么人,她却是不知道的,因为这府里总是关着门,平时也没什么生息,实在诡异,她一直在马府后门口等了好一阵,后来看到即使天上太阳烈烈,但那里因为无人,又有几株大槐树,不由得就觉得有些阴森森,最后她觉得害怕,就赶紧回来了。   她想问魏颐去了那个“马府”做什么,而且到她睡下的时候都没回来,但看魏颐无心理她,她便不好问起了。   又因魏颐问她他是如何回来的,明鹭就欲觉好奇,心想自家公子怎么自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么,闻闻他身上,也没有酒味,既然没喝醉,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如何回来的呢,难道是遇到了什么精怪之类的邪物,那可就不得了了。   明鹭心里惴惴的,觉得还是去给魏颐弄个辟邪的符咒之类的才好。    第43章 入宫(上)   魏颐大哥魏晖得知魏颐要进宫去做侍卫,看到魏颐那文文弱弱的模样,很是担忧,还把魏颐叫去给交代了很多话,最后又鼓励道,“放心地去吧,我和父亲不会看着你在那里吃苦出事的,若是有事,自会出面帮你解决。”   魏颐见大哥平素并不和自己亲近,但在关键时刻也还是关心爱护自己的,心里挺感动。   原来那般厌恶去侍卫营,因为这几天家人与容琛的安慰鼓励,便也觉得没什么了不起了,即使是龙潭虎穴,他也不怕,更何况,只是一个侍卫营呢。   没过两天,果真来了任职令,让他两天后去哪里报到,还给他送来了侍卫服。   魏颐试了那侍卫服,居然异常合身,穿在身上,连他身上原来的那种少年温润飘逸也去了不少,带上了些铮铮气概和男人的挺拔俊逸。   他在那里试衣服,魏归真坐在一边看得愣愣的,然后还扑上去要魏颐抱。   魏颐左右打量自己穿了侍卫服后的身姿,觉得挺不错的,居然对去侍卫营还带上了些期待。魏归真扑来,他把他搂住,笑着逗他,“小叔是不是很帅?”   魏归真并不大明白魏颐说的什么意思,但看魏颐笑得开心,他也就笑得开心。   连明鹭和海棠以及其他丫鬟还专门来看魏颐的侍卫装,一个个看得抿嘴笑,却又面颊绯红,莫不是想三公子穿这身侍卫装和平时真是大不一样,俊俏得让她们这些平素看他看习惯了的人又面红心跳的。   而且,魏颐穿上后去让魏大人看了,魏大人看了他的衣着后,露出很惊讶的神色,弄得魏颐也有了些紧张,问道,“父亲,这侍卫服有何不妥么?”   魏大人好半天才恢复过来,道,“这是宫里二等侍卫的衣着,给你送了腰牌来没有?”   魏颐没看到有腰牌,就道,“只送了这衣裳来,没有腰牌,佩剑也没有。估摸着要去侍卫营报到了才领吧。”   因魏大人说到这是二等侍卫的衣服,魏颐心里也升起了些奇怪的感觉,毕竟,他一进去就是二等侍卫,而不是从最下面做起,或者先去城外的军队里练个一段时间才升上去,这种优待虽然好,但并不让人踏实。   两天后天未亮魏颐就起来了,开始收拾自己,准备去宫里报到。   明鹭伺候着给他把头发全都束起来,光洁的额头全都露了出来,又戴上侍卫专门的发冠,魏颐看着镜中的自己,生出了些陌生感。   他去和父母请过安,又用过早饭,还和嫂嫂和魏归真打了招呼,父亲要去上早朝,大哥直接去衙门,魏颐就和他们一起出发了。   魏家大哥担心魏颐,还先送魏颐去皇宫的南边角门,魏颐要从那里入宫去见自己的上司接受任命。   魏晖一路上又交代了魏颐不少注意事项,要下马车时,他还帮魏颐整了整他的衣领,道,“家里估摸着要给你添一匹马,到时你要骑马上职。”   魏颐根本不会骑马,道,“要骑马的话,我还要先学呢。只是,我以后是不是要住侍卫营,根本没什么机会回家吧,在侍卫营的话,里面应该会配备马匹,平素不回家,家里给我买匹马也无用,还不是浪费了。不如不买。”   魏晖笑着道,“你倒是精打细算,你做了侍卫,周围同僚谁不会有自己的马,你没有的话,哪里像话。你今日进宫只是去接受任职,没让你在里面住,估摸着之后就会让你回家,你看看在里面需要些什么,到时候要准备什么,要用银钱的,你也不用去问母亲拿了,给我说就好。”   魏晖言语平淡,只是一个大哥的简单叮嘱,听在魏颐耳朵里,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很是感动,道,“大哥,谢谢你。”   魏晖因他道谢却马起了脸,而且是真生气,道,“对大哥说谢,这是什么话。是怪我这十几年没在家,没有照顾过你吗?”   魏颐赶紧笑着摇头,道,“你想哪里去了。除了说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晖愣了一愣,道,“兄弟之间,无需言谢。再说,这些年,你对归真的照顾,我们是一个谢字可说清的吗?”   看着就要到角门前了,魏晖最后拍了拍魏颐的肩膀,道,“大哥就只送你到此了,无需担心,你再怎么也是尚书家公子,昂首挺胸起来,小小侍卫,不在话下。”   魏颐因他的话笑起来,点点头,道,“是。”   魏颐在角门处下了车,对大哥挥了挥手,魏晖朝他一点头,放下车帘,马车转了方向,向他上职的衙门方向驶去。   因为来得太早,角门开始并没有开,魏颐只得站在那里等候。   东边太阳还未升起来,鱼肚白的东边天空上慢慢染上朝霞,一片艳丽的红色,渐渐地,那红艳艳的太阳才升上来。   高耸巍峨而气势磅礴的宫墙上开始映上耀眼的光芒,那一瞬,魏颐有种从灵魂深处的悸动,似乎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整个胸腔里激荡起一种无法言喻的豪迈之情。   看到这巍峨的宫墙,想到里面就是控制着这煌煌天朝万里江山天下黎民苍生的最高权力,他心情是激动的。   甚至升起一股能够进去做事的豪迈和骄傲之感。   面对着这庄严肃穆而巍巍气势的皇宫,魏颐想,没有人能够不被他震慑吧。因为其气势,因为其威严,因为它所代表的东西。   魏颐想到之前所想过的那个问题,当遭遇事件,他能否鼓起勇气以命相搏保护皇帝。他现在想,这种环境的暗示,他心中所升起的这种敬畏和膜拜感,热血上脑,遇到那种事,他想,他到时候说不定脑子不转都能以命护主吧。   到这个时候,魏颐才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有了归属感,只是因为这皇宫城墙对他的威慑,让他知道,他是生在如斯世界,这里皇权至上,一人之言,重于九鼎,天下听命,而他,他就要从此为此人卖命,服从于他了。   魏颐笔挺的身姿站在那里,望着宫墙一动不动。   要从这南边角门出入宫的人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少,过一阵,就有好几个和魏颐一样在这里等候的人了。   近五月,只有夜里会比较凉,太阳一出来,就会热起来了。   魏颐一身绛红侍卫服,身姿修长,腰细腿长,这么一身比较紧的衣衫把他整个身材都给显出来了,加上肤白如玉,长相精致,一双黑如点墨的大眼睛,唇红齿白,只站在那里,就是一绝了,每个到这里来等着开门的人都要打量他,有些人甚至看得转不过眼。   魏颐最开始感动于这巍峨皇宫,没注意周围,后来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众人围观的对象,心中感觉就颇不爽快,脸上就带上了傲慢和清冷之色,本来有人要上来打招呼攀关系的,但看他穿着二等侍卫服,又很倨傲,就没有过来,只三三两两说起话猜测他是谁。   因为来做侍卫了,魏颐其实是想和别人打好关系的,假如这些人不或者明目张胆或者偷偷摸摸一致打量他,他也就主动去结交他们了,但这些人看他的眼神让他不爽,最后他也就只得站在那里,对于他们都摆出排斥的架势。   魏颐心里的不快兀自增加着,所幸这边角门的宫门很快就开了,侍卫出来把手着,要对应身份才让进去。   魏颐把那个任职书拿出来,也准备进去,但他一向清傲,不喜欢和人挤得近,特别是身上味道过重的男人,于是看别人排队进宫,他也就站在不远处等他们走完了自己再过去。   正想着些有的没的,就听到有人叫他,“魏三公子。”   魏颐目光看向叫他的人,看到来人,他就是一愣,脸上也露出惊讶的神情,因为这叫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万分熟悉的容琛身边的随从李步。   魏颐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从宫里出来的李步站立在他面前,李步看他一副惊讶的模样,一向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他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对他立正,脚上的侍卫靴发出干净利落的声音,道,“魏三公子,皇上让卑职来接你。”   魏颐一瞬间手有些发抖,他再看了李步一眼,甚至退了一步,手里盖了章的任职书也被他捏得皱了起来。   他的脑子一瞬间有些混乱,完全不想去想为什么是李步来接他,为什么他还说什么是皇上让他来接的。   魏颐觉得他真是放屁,他一个小小二等侍卫,为什么要皇上的特别关注。   魏颐看着李步,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也一片阴沉。   李步虽然一向老沉且不苟言笑,武艺超群,又是御前侍卫,很得皇上信任,一般人还以为他老人家多大年纪了呢,但其实他才二十出头,连媳妇都还没娶。   他是皇帝身边和魏颐接触最多的人,而且知道皇帝和魏颐的关系,心里肯定也知道皇帝让魏家三公子入宫来做侍卫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所以,这次皇帝自然就让他来接魏颐了,这边宫门一开,他就出来了,本以为魏颐还没有来,他会等一会儿,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了站在一边风姿卓越的魏颐。   李步第一次见魏颐的时候,心里就升起了这个男娃娃真是漂亮的想法,不过,他一向无表情的脸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还被皇帝委任去送魏颐回家。之后皇帝和魏颐见面,他几乎都有跟在皇帝身后,皇帝和魏颐谈情说爱,他们这些或明或暗的旁观者,到底有几个心里丝毫没有感觉的,真说不定,至少李步之后见魏颐,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是越来越亲切的,有时候甚至会想皇帝什么时候又去和魏家那三公子见面呢。   这次被委任让他出宫接魏颐进去,他心里是期待的,因为他想知道魏颐得知他嘴里一直毫不忌讳地叫的“容琛”是皇帝的名字的时候,魏颐会是什么表情。   他以为魏颐至少是会有些高兴的,至少,他第一次被派到皇帝身边做侍卫时,他激动得几天没睡好。   但是,魏颐看到他时,一点也没露出高兴的神色,反倒一瞬间整个人都阴沉而冷漠了下来。    第44章 入宫(下)   李步看魏颐看到他之后明显变得不高兴,心里升起一丝诧异,来不及去猜想魏颐为何不高兴,就公事公办地对他道,“三公子,请跟着在下进宫去吧!”   魏颐瞥了他一眼,他有想转身离开的冲动,但理智还是制止住了他的这种任性。   看到李步,听李步说是皇上派他来接他,魏颐即使不想承认容琛是皇帝,但内心里还是深深动摇了。   从第一次见容琛,到两人相恋到现在的这近一年时间,魏颐虽然怀疑过容琛的身份,但从来不会去想他有可能是皇帝,毕竟,帝王待在皇宫里,哪里会那么经常出宫来,而且,从他父亲大哥以及老师的嘴里,皇帝是英武威严的形象,实在和容琛的温柔亲切相差太远了。   魏颐觉得,自己无论是服从命令入宫去任职,还是去确认容琛的身份,他现在都不能退缩,唯有跟在李步身后一起入宫去。   魏颐调整了面部神情,勉强露出个笑容来,对李步道谢道,“多谢!还请李大哥领路了。”   看魏颐本还不高兴,此时居然又笑起来,李步觉得真不习惯,他还是喜欢他以前那样想笑就欢畅地笑,想生气又直白地生气的那个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明明不高兴又硬是要扯出个笑容来。   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让魏颐跟着他进去。   李步拿了腰牌供宫门守卫查看,又对他们打了招呼,然后才带着魏颐进去了。   魏颐跟在李步身后,李步寡言,他此时心情复杂难言,自也不会说话,故而一路甚是沉默安静。   若不是李步来接他,而是任何不认识的陌生人,魏颐没有去猜想容琛的身份,他都该心情激动,一路偷偷四处打量观察,又和以后的同僚或者上司打招呼套话的,但是现在,他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既没有四处观察皇宫的激情,也没有和人说话的心思。   走了一路,他想了一路。   想和容琛之间的关系,以前的关系,今后的关系。   若容琛是皇帝的话,他以前做出的很多事情,说出的很多话,无疑是大逆不道,要是皇帝要治罪,他也该万死不辞了;而以后呢,他还能够和一个帝王在一起吗?   他是喜欢容琛,不喜欢皇帝啊。   至此现在,他还是无法去想象,容琛怎么就突然变成皇帝了呢。他为什么不该是一个商人,或者即使是什么狗血的黑帮帮主之类的身份也好啊。   想到和容琛的以后,魏颐有种想哭的冲动。   说什么以后,应该是没有以后了。   而且,他能够原谅容琛对自己隐瞒他的帝王身份,却无法原谅他利用职权之便对自己的伤害,他明明知道自己那么想去参加科考,他却依然让他父亲去做主考,以此来让自己无法参考。   魏颐想到因为此事自己曾经的痛苦,心情只更加沉重哀痛;   但是,容琛也有待自己好的地方,他待他的温柔,给他的温情,也是不可否认的。   等到了地方,李步让魏颐在一间偏殿里面等候,魏颐心里依然纠结不清,愤怒想要破体而出,理智又压抑住了冲动,悲伤和一种无望又渐渐取代了愤怒。   这时候时间还早,正是皇帝上早朝的时候。   魏颐站在偏殿里,也不坐下,李步看魏颐这幅样子,本要离开的他又走过去劝了魏颐一句,道,“皇上早朝完还有一段时间,之后估计要和几位大人议事一阵,然后才能见你,你先坐吧,皇上办完事自会宣你见驾。”   魏颐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找了个位置坐了。   李步看他坐下,不知怎么,原来提起来的心就放下去了一些,走向魏颐两步,想再陪他一阵,但自己也有别的职责,只好说道,“三公子,你且在此等候,在下职责在身,就此离开了。”   魏颐看了他一眼,点了一下头,不理睬他了。   李步走到殿门口又回头看了魏颐两眼,吩咐这个殿里职守的宫女给好好待他,这才离开了。   魏颐坐在那里继续思前想后,把以前和容琛之间发生的各种事情都想了一遍,又想这次皇帝让他入宫来做侍卫的原因,难道是想留在近处能够如何如何吗?   想到此,魏颐就想起容琛以前的确说过想要他到他身边做事的,但是魏颐那时候毫不犹豫地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即使现在,魏颐觉得自己也是不愿意留在容琛身边任职的,来做侍卫简直是强他所难。要是闹出什么他佞臣媚主,男颜祸水之类的流言,那还不得把他父亲给气死么,而他自己也不会愿意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有宫女端了茶水进来放下,似乎对见到这么俊俏的男子而倾倒,不免要多看几眼,见魏颐看向她,便红了脸,赶紧退了出去。   魏颐继续沉默,也不喝那茶水,只是,让人烦恼的事情一会儿又来了,好几个小宫女到这间偏殿里来,说是打扫,还不如说是来打望魏颐来了。   宫里的生活寂寞而沉闷,能有魏颐这样的美男子可看,小宫女自然是要让姐妹们都来看一看的。也没想到会出什么大事。   魏颐正兀自难受烦闷,又被女孩子们参观,火气就上来了,但又总不能对女孩子发火,只板着脸坐在那里,让想过来搭讪说话的小宫女们也不敢过来了。   只听外面突然传来“皇上万岁”的声音,还有人走来的脚步声,魏颐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从椅子上“噌”地一下站起身来。   那些小宫女们更是被吓到了,不想皇上居然会亲自到这边来,赶紧跪下了迎接,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   而容琛已经走到了门口,在众人的恭敬的迎接声音里,魏颐呆愣地看向那走进来的人。   进来的皇帝陛下一身玄色皇帝常服,上绣五爪金龙,威严,甚至透着神圣。   日出东方,此偏殿朝南,此时正是阳光斜射入殿的时候。   帝王大步朝魏颐走过来,背对阳光,魏颐看着他,如同看着浑身发出光芒的天神降临。   容琛走到魏颐身前,看到魏颐呆愣的神情,微蹙的眉头里含着种悲苦。他的目光扫了扫殿里的宫女们,显然明白为何这个殿里会有这么多人。   这个偏殿距离规矩严格的其他殿里要松得多,主管的太监宫女不在,宫女太监们有时总会没有规矩。   容琛吩咐了一声,让大家出去。   那些小宫女们战战兢兢,赶紧躬身退出去了,目不斜视,连头也没抬一下。   等房里已经没有了别人,容琛对着魏颐露出微微笑意,柔声问道,“怎么?见到我,不高兴了?”   魏颐眉头皱得紧紧的,把容琛仔细打量了好久,刚才那个从阳光里走进来的人,他太陌生了,陌生到似乎从没有见过,那是这泱泱大国的皇帝,不是他所能够直视的人,此时对着他微笑,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话的人,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容琛,他之前的恋人。   魏颐的心紧紧揪在了一起,他往后退了两步,非常利落地跪倒在了地上,把额头抵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声音铿锵有力,道,“草民魏颐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容琛因为他这一行为一愣,然后就弯腰要去扶他起来,他的手扶着魏颐的胳膊,要把他拉起来,道,“就知道你要怪我,那种情况下相识,你要我如何对你说出身份。”   魏颐根本不怪他的隐瞒身份,只是气愤他阻挠自己科考,而且还让自己进宫来做侍卫。   他又做出了大逆不道的行为,非常凶狠地把容琛扶着自己胳膊的手甩开了,人还跪着往后退了退,依然低着头,道,“那是草民有眼无珠,冒犯了皇上那么多次,罪该万死。”   容琛叹了口气,看魏颐是要和他扛着了,就伸手硬是把他胳膊搂住,也不顾魏颐反抗,硬是将他强制性地抱了起来,道,“知道自己罪该万死,现在还和朕这样闹?”   魏颐本要伸脚踢他,被他这句话一呵斥,伸出去的脚就软了,红着眼眶,像是看着仇人一样地愤愤地把容琛瞪着,道,“那你怎么不赶紧让人把我拖出去砍头了!”   容琛因他这小孩子气的话笑了起来,然后把他放在椅子上让他坐,眼睛深深望进他的眼里,声音低沉磁性而魅惑,道,“把你砍头了,我怎么舍得。”   魏颐愣了,看着容琛,除了这人是穿着一身龙袍外,和以前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容琛一模一样。    第45章 生气   容琛知道魏颐在知道自己的身份时一定会生气,所以,他让魏颐熟悉的李步去接他,并且向他透露了一定的信息,这样,魏颐在看到李步时一定就能够猜到他的身份了。   这样,在魏颐看到他时,倒能够减少对魏颐的冲击。   容琛以为这时魏颐一定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思了,不会过于闹小脾气,但显然,他低估了魏颐对他这个身份的敏感度。   魏颐因为他的话而呆愣的模样,傻傻里带着些忧伤,可爱又可怜,容琛心里软绵绵的,低头就在魏颐的唇上亲了一下,没想到还没有亲完,魏颐的手就扬起来了,一巴掌打在容琛的脸上,“啪”地一声,很是响亮。   魏颐和容琛都因为这一巴掌而愣住了。   魏颐力气没多大,自然也打得不痛,但是,作为皇帝的容琛这还是第一次挨打。   他被打了才明白过来,魏颐居然扇了他耳光。   他的脸一下子就沉下去了,眼神深沉危险,看着魏颐。   魏颐只是心里不平衡,条件反射地打了他一耳光,打完就愣了,容琛的黑沉的脸色更是让他心里上下打鼓,身子不自主地往后缩了缩,但还是直愣愣地把容琛望着。   容琛直起了身,瞥了魏颐一眼,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他抬腿就要往殿外走。   魏颐看他要走出去了,这才反应过来,飞快地向他跑过来,伸手紧紧拉住了容琛的袖子。   容琛被魏颐拖住了,他没有回头,魏颐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时候,做些耍性子扫他威严的事情,他是愿意由着他宠着他的,但是,魏颐知道了他的身份了,居然打他耳光,这简直让容琛觉得不可理喻,他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没有挨过打呢,更别说是被打耳光了。要不是魏颐,而是任何一个人,都该是罪该万死了。   他此时心里对魏颐,也并不是气愤,只是觉得该给这个孩子一点教训,不然,他总这样没有任何一点规矩,都要爬到他头上来了。他刚才明明已经哄着他了,他居然伸手打他,太无礼,也不体谅他。   魏颐就是死死把容琛的袖子扯住,除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打了容琛,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不仅是后悔,而且是悔恨和害怕。因为他打的不只是容琛,他打了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魏颐忐忑了一会儿,才颤着声音叫容琛,“皇上,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容琛想甩开他的手离开,但还是没有忍心,转了身过来,看到魏颐满脸惶然,他就更加不忍心了,刚才明明还被这个没大没小没有规矩不懂尊卑的小东西打了,此时看他那样楚楚可怜望着他的模样,他又升起了怜惜之意,最终没有走。   他看着魏颐,道,“心里怨着朕,是么?”   魏颐咬着牙,看了他一眼,眉头蹙得更紧,却没有说话。   容琛把他拉着坐回了一边的椅子上,容琛看着沉默不语的魏颐,道,“怨着朕也没有办法,朕是这个身份,当时你就不该来惹朕。现在,是后悔了么?”   魏颐抬头瞪着他,眼眶微红,眼睛里湿漉漉的,眼瞳特别黑,声音里带着些压抑,道,“我不后悔喜欢上了你,我以前没想过要后悔,现在就不会后悔。不过,你为何不要我参加科考,你为何要我来做这劳什子侍卫,我给你说了,我厌恶着这个!”   容琛对他露出些爱怜之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朕自是有朕的考量。做侍卫又有什么不妥,一直留在朕身边,你不乐意么?朕说了会护你周全,难道只是随意轻言,不可相信么?”   魏颐摇摇头,“不是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怎样?”   魏颐依然摇头,对他来说,他和容琛生气,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也许甚至和容琛使手段没让他参加科考,容琛让他进宫来当侍卫都没有任何关系,原因只是因为,他本以为的和容琛之间的平等的美好的爱情,到头来,其实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帝王的爱情啊,只是他还喜欢他的时候,逗逗他而已吧。   魏颐觉得心都要痛得麻木了,他觉得又回到了前世,他那样喜欢着凌叔,爱慕他,崇拜他,敬仰他,但是,却不敢告诉他,只是因为他到自己家里来吃一顿饭就能够一个人高兴好些天,和他打个电话说几句话,就能够让身体的疼痛也烟消云散了一样。但是,无论这些甜蜜距离他多近,他却知道,自己够不到,那些只是彩画里美好的图景,看着让人沉迷,但是伸手去触摸,只是纸张的质感而已,根本碰不到画面里的东西,只能看着,根本得不到啊。   现在也是这样,他看着容琛,只是对着他摇头。   容琛也是,他是皇帝,只是画里面的美好的高高在上的图景而已,他根本无法够到真实的他。一切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虚妄的美好春梦而已,过去了,只留下怅然而已。   魏颐发不出声音来,他什么也没有回答容琛,却在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时候,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容琛,他是无法明白魏颐这种心境的,他只是怜惜魏颐的伤心与痛苦。   在魏颐的眼泪面前,刚才被魏颐打了一巴掌的那些负面情绪全都散了,只剩下对他的爱怜,他伸手去抹掉魏颐流出来的眼泪,柔声道,“怎么哭了。我让你进宫来做侍卫,只是让你能够待在我身边,不用再为见一次面而费力而已。不会让你去吃苦,让你为朕挡刀这种事情,既不会发生,朕也会心疼你不会让你去干的,到时候准你躲在朕身后,让朕给你挡着。”   容琛这样说是为了哄着魏颐,他以为魏颐听他这样说会破涕为笑,但魏颐却没有,眼泪倒是止住了一些,却并没有露出稍微开心一点的神色。   容琛拿出手巾给他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魏颐眨了眨微红的眼睛,收住泪水,道,“能给皇上做侍卫,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恩德,小人能够得皇上的亲睐,荣任此职,乃小人莫大福分,但小人一直体弱多病,莫说舞刀弄剑,就是一般的拳脚功夫,我也是没有的,连马也不会骑,实在是不能担当侍卫一职,有负皇上的厚爱,心愧难当。”   容琛被他这话气得笑了,道,“你这是一直和朕赌气是不是?刚才你打了朕,朕都没和你生气了,你倒一直拿些话来堵朕了。”   魏颐又要从椅子上起身去跪着,被容琛拉着攘在椅子里不让他动。   魏颐垂着头,开始非暴力不合作,道,“小人如何敢和皇上赌气,实在是力所不能当,无法胜任侍卫一职罢了。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小人有几分能耐,哪里做得了什么侍卫。”   容琛盯着他,看他垂着头生闷气还出口气人的样子,就又气又好笑。   这个小家伙,还不是笃定了自己怜惜他,不忍心治他,才专门来说这些堵他的话。   容琛轻哼了一声,道,“旨意是下下去了,既然已经任命了你来做侍卫,朕一言九鼎,哪里能说改就改。你不能胜任,也只得在这里胜任了。”   魏颐抬起头来瞪他,也跟着他哼了一声,抿着嘴不说话,神情恨恨的。   容琛看魏颐这副模样,分明是拿自己没有办法,就笑了,道,“你这是何必呢。朕只是想要你陪在身边才让你来做这侍卫而已,难道真让你去操练,去舞刀弄剑了。”   魏颐心想我就是厌恶你这个,我又不是供你玩的小玩意儿,也不是随意招来的男妓伶人,凭什么要顶这个侍卫名头在你身边当摆设,当男宠。   虽心里很不爽快,嘴上却道,“既如此,我也没法子了。要做这侍卫,我还没做好准备呢,总要准备些东西吧,皇上,您还要放我回家去么?”   容琛握起魏颐微凉的手在手心里摩挲,神色柔柔的,道,“需要什么,朕自会让人给你准备,你不必担心。”   魏颐却道,“是我心里还没准备好。”   容琛只看着他,无奈地叹道,“你啊!”   魏颐巴巴地望着他,“让我回去两天好吗?我得想想。我要想明白了才行,不然我心里难受。”   魏颐这样的请求,容琛是没办法拒绝的,道,“今日陪了朕用午膳,然后朕让李步送你回去,可好?”   魏颐却道,“我一个小小二等侍卫,哪里有资格和皇上一同用饭,还是算了吧。”   容琛只看着他,道,“你心里还是在怨朕没早告诉你身份是不是?”   魏颐回看着他,道,“是又怎么样,你总不能让我一点也不在意吧。”   容琛道,“朕没说让你不在意,但你为何总和朕怄气,不能高兴点么?”这的确是让容琛很不解和烦恼的地方,为何魏颐得知自己的身份要这样别扭和反感呢。这煌煌天朝,多少人为得到他的宠爱而费尽了手段,这人倒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魏颐瞥了容琛一眼,气呼呼的,不说话了。   容琛拿他没办法,只好道,“好了,好了,不陪朕用午膳就不陪吧。你这个小东西,也只你这般不知好歹了。”   魏颐咬紧了牙,心里气苦不已,却又说不出话来。   容琛知道魏颐今日要进宫来,便早早散了早朝,那些留下来要议事的要臣,他也让他们等着,就急急地来见魏颐了,没想到却尽是在受他的气,还平生第一次被打了一巴掌。   容琛觉得也只有魏颐了,被他放在他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舍不得骂他罚他治他,还只能哄着,此时也只得依他,说让李步送他出宫去,给他两天时间让他回去好好想,之后再派人去接他进宫来。   魏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然后被李步带着离开了,是否再要进宫的事,他觉得自己到时候在宫外,要怎么做还不是由他,难道容琛就真的能硬抓他入宫不成。    第46章 坦白关系   魏颐一大早进宫去,很快又回家了,快得不正常。   魏老爷子和魏家大哥还在衙门里没有回来。   魏颐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他望着那把和容琛一人一把的情人扇子发呆,看着上面自由畅游的两条鱼又露出苦笑。   他心里难受极了,觉得有一种要被憋死的感觉。   窗外的阳光一点点从窗口转开往后移,直到再也射不入房间,原来很是明亮的房里显出一丝黯淡来。   魏颐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像是睡过去了一样。   他衣服也没换,还是那身侍卫服,他平素喜欢穿宽松飘逸的款式,现在穿着的束腰收袖的衣服,让他感觉很陌生,就像突然之间的容琛让他觉得陌生一样。   魏颐又抬起头来,伸出手掌,看着手心里的纹路,握了握手心,他想,他怎么可能抓得住容琛呢,对方是皇帝啊。   终究,还是只能放手了。   就如他当年最终也没有对他的凌叔说出自己的心意一样。   魏颐把那把两人定情信物般的扇子拿到了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笑起来,而且还笑得痴痴的。   磨了墨,执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遇君时,心向往之,恍然前生旧情,誓结发与君度今生,奈何天意弄人,实难高攀,从此愿分离,不相见。   魏颐将扇子收好,似乎已经想开了,开了书房门,看看已经午饭时候,还问起丫鬟父亲和大哥有否回来,得到否定答案,他便去找嫂嫂和魏归真一同用饭。   下午,魏晖比魏老爷子先回家来,回家后听说魏颐上午就回府来了,觉得奇怪,便来找魏颐。   问起魏颐上午入宫去怎么样,魏颐似乎挺轻松,还笑了,道,“大哥,我这个样子,果真不适合做侍卫,只能辜负了皇上的恩典,我还是做些别的吧。”   魏晖听他这样说,有些担心,道,“看了同僚,相处不来么?还是别的?”   魏颐摇摇头,道,“同僚倒还好,只是,我实在不喜欢去做侍卫,这关乎我一辈子,我不想就这样了,我想做些别的。”   魏晖看魏颐这分明是在闹小脾气,就微沉了脸,沉声教育他道,“不喜欢就不去做?人活一辈子,哪能事事如意,这做侍卫,是沉闷了些,而且辛苦,但也并不是熬不下来,要是能够得皇上赏识,以后也不是没有出息。再说,是皇上亲自下旨说了让你入宫做侍卫,你这说不去就不去,不是抗旨不遵么,到时候,是要治罪的。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副小孩儿模样,不知事情轻重呢。”   魏颐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抿着唇长久地不说话。   魏晖看他这样子,这毕竟是家中幺弟,老幺么,总是要宠着点的,就放柔了一分语气,继续劝他道,“大哥知道你不喜欢做武官,但皇上的旨意已经下来了,能有什么办法,还是要先做着,我和父亲再去商量商量,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给你换成别的,你看如何?”   魏颐心想皇帝才不会让他换成别的呢,那个人,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的意愿,不管他喜不喜欢,就直接给他安一个侍卫的名头,把自己箍在身边,现在还喜欢,就用着,要是以后不喜欢了,又会怎么样呢,还不是把他扔掉。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魏颐觉得,自己在皇帝身边待一阵,肯定名声就臭了,别人会说他奴颜媚主,靠美色上位,他对于名声上的东西说不上特别在乎,但是,他却不能让家里的人因此而难看,到时候,他的父亲和大哥的名声会如何呢,不可想象。   魏颐觉得自己是死也不要去容琛身边做侍卫的。   魏颐又沉默了一阵,才向魏晖坦白道,“大哥,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我今天入宫去,见到皇上了。”   魏晖因他这话而愣了一愣,惊讶地问道,“见到皇上?你如何见到的?”   即使魏晖,他也只是在当年殿试时见过一次皇帝,但是因为在大殿上,又站得远,还要躬着身子,其实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高高在上的影子而已,而魏颐,只是一个小小二等侍卫,怎么能够这么容易见到皇帝。而且听魏颐这话,好像还不是指远远看一眼那么简单,而是有什么内情。   魏颐也不答魏晖,起身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上了锁的小匣子,匣子通体黑色,是上好的水沉木打造的,算是他这房里最值钱的物件,他把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用锦帕包好的那块玉璧,这是他和容琛最开始那会儿,容琛送他的。   拿着这个东西,魏颐又想起以前和容琛相处的种种,心不由得又开始痛起来。   他将玉璧放到魏晖的手里,魏晖接到手里一打量,就露出惊愕的神情,问道,“你如何有这种东西。”   这是一块羊脂白玉所雕,质地极为洁白,细腻而有莹润的光泽,即使是在白玉中也是最上品了,价值连城。   据魏晖所估计,他们这魏府所有恐怕也值不起这玉的价值。   况且这羊脂玉的玉璧上面还用阳刻雕着四只蟠龙,这是一种上古龙,和现在大家喜好的龙不一样,不像龙,在魏颐眼里,魏颐以为是蝌蚪向青蛙转变时的模样,但是,魏晖毕竟比魏颐见多识广,知道这是龙,更说明这玉璧价值连城了。   魏晖捧着那玉璧,像是捧着烫手的火,又看向魏颐,声音里带上了严厉,问道,“三弟,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魏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神色平静里带着些微伤怀,道,“别人送的。”   魏晖惊得手一抖,差点把那玉璧掉地上了,他赶紧把手里这贵重的东西放回那匣子里,道,“什么人,会送你这种东西。”   魏颐微颦的眉头,含着忧伤,长长的眼睫微微垂着,肌肤就如刚才那羊脂玉一般细腻美好,那样带着一丝脆弱的模样,能够挠地人为其生死,他是受上天眷宠的极漂亮的人。   魏晖看着他,心里就惊得更加厉害了。   他以前和魏大人写信,是知道魏颐闯出的祸端的,白家的公子因为他打死了范家的儿子,之后他没事,范大人被贬,白家公子也被送到了西北守边。   要说什么是祸水,魏颐这模样,不就是最贴切的证明了。   魏颐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低声说道,“这是皇上送的。”   魏晖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毕竟,那块玉璧普通人没法拥有,拥有了怕是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用,更何况拿出来送人,而且,一般人会把这种东西随意送人吗。   但是魏颐的回答还是让魏晖露出了极惊讶和忧心的神色。心想皇上一向勤政,雄才大略,而且私生活是非常检点的,从没闹出过什么不好的桃色传闻,怎么就突然和他家老幺有这种关系了,是以前有的这种关系,还是今天才看上的呢,于是又问道,“皇上今天送你的?”   魏颐看了魏晖一眼,道,“不是。去年夏天吧!我和归真掉进院子里那个荷塘里了,归真生了病,他们说怕是那塘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母亲去庙里给我们求平安符,他知道了,就把这玉送了我,说是可以有点用处。”   魏晖从小老成持重,此时也因为魏颐的话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不可置信,脸色非常不好,而且手都抖了几下,他让自己镇定了一下,才颤着声音继续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魏颐回忆了一下,道,“去年四月吧。躲雨的时候在茶馆里认识的。”   “当时你知道他的身份么?”   魏颐摇摇头,“今日才知道的。以前一直不知道。”   魏晖叹了口气,心想皇帝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何看上了他的幺弟,他自然不知道是他家这乖巧的幺弟勾引的人家,一心还以为是皇帝先看上了魏颐的美色呢。   想问两人发生到了哪一步了,作为君子的他又问不出,只道,“那你们……你们……”   魏颐知道他要问什么,很是坦诚地回答,“就是你想的那样了。我不知道他的身份,而且他的确很好,我仰慕他,后来,就和他两情相悦了。”   魏晖的手又抖了一下,心想他这幺弟还真是什么都不忌讳,他脸色又黑了一层,沉默了。   魏颐低头看了一阵地板,像是长出了口气,道,“大哥,这些事,你还请不要告诉父亲。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了,要是怒血攻心,气病了,就不好了。”   魏晖瞪向他,一拍桌子,骂道,“你还知道父亲会生气,你这做的什么事啊。”   魏颐却并不是很受教的模样,只淡然道,“事情就是如此,我也没有办法。所以,我是不能入宫去做什么侍卫的,进去了,他只把我当禁脔看罢了,到时候,只怕咱们魏家的名声不臭也臭了。”   魏晖气得又拍了一巴掌桌子,差点把那水沉木的匣子拍得往地上摔,他看到,赶紧又去把那匣子扶住,生怕把那里面的玉摔碎了。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极烦躁,好半天才又转过身对着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魏颐说道,“皇上还送你了些什么东西,都给包着,拿去还了。把这侍卫之职也辞了,他即使是皇上,也不能逼着你做这些事情吧。咱们魏家,也不是要靠他的这种宠幸上位的。”   魏颐看魏晖果真站自己这边了,心里隐隐松了口气,但是又觉得些微茫然和疼痛。   魏颐把容琛曾经送给自己的东西,价值比较大的,而且自己没有用过的,用那个匣子装了起来,有那块羊脂玉的玉璧,还有那块护心的血玉,还有平素给他的一支玉簪,一只雕刻精美的镇纸,装不下的又用包袱包好了,而那些已经穿过的衣衫,用过的护手护脸的名贵膏脂,养身的药丸,诸如此类,就不拿去还了。   魏晖看到魏颐收了皇帝那么多东西,怕是宫里的娘娘一年内也得不到这么多赏赐,而且还全是些稀有的价值连城的东西。   他又叹了口气,非常头疼地扶额,心想他这幺弟还真是能够惹事,要是让父亲知道魏颐做过什么,魏大人定然是要把魏颐给打死的,然后自己再气死。   魏颐最后将那把两人定情的扇子放到包袱里最上面,对魏晖道,“就是这些了。”   魏晖很无力地点点头,道,“想法子送回去吧。你就称病,不准再进宫去了。”   正和魏颐心意,他点点头,又问道,“那父亲那边?”   魏晖叹气道,“父亲那边自有我去说明。”   魏颐很诚恳地对魏晖道了谢,道,“多谢你了,大哥。”   魏晖苦笑一声,“兄弟之间,说什么谢。”想到什么,又道,“你年岁也不小了,十七了,也可以娶妻了,我去问问父亲母亲,看他们的意思,若是哪家有合适的闺秀,就先定了吧。”   听到要娶妻,魏颐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没有反对,点了点头。    第47章 微服上门   作为一个大帝国的最高决策者,容琛很忙。   他愿意花些小时间来哄哄魏颐,增添点小情趣,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揣摩魏颐的那些别扭的心思。   他从来就是被人主动爱慕并且讨好奉承的,宫里的妃子个个都眼巴巴地等着他去宠幸,他缺乏揣摩爱人心意的经验。   他觉得他给魏颐的,已经是超过了他对任何人的宠爱和纵容。   他以为,魏颐也该从他对他隐瞒身份、阻挠他科考、安排他入宫做侍卫的这些别扭和气恼里回过神来了,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   在容琛心里,他觉得接下来他和魏颐应该进入甜蜜期,魏颐明白他的身份,会好好地来讨好他,和他在一起。   但是,魏颐总是能够出乎他意料,给他当头一棒。   那日过后两天,去魏府接魏颐入宫的李步回宫禀报皇帝,说魏三公子生病了,卧病不起,没有办法进宫来见驾。   容琛当时正在批奏折,听闻魏颐生病,他拿着朱笔的手顿了一下,朱红的颜料滴在奏折上,像是一滴血红的眼泪。   他放下笔,道,“怎么又病了,可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可严重?”   李步有些犹豫,其实他根本没见到魏颐,是魏颐他大哥魏晖休沐在家,拿出来一个包裹,加上一个匣子给他,让他把这些东西带给皇帝,说魏颐卧病在床,不能入宫见驾,而且,他身子太弱,怕是侍卫一职也不能胜任了,让李步向皇上说一声,辜负了皇上的厚爱,他们魏家深觉愧疚,以后只能更加为君为国肝脑涂地报答。   李步作为御前侍卫,怎么可能傻,一听魏晖严肃恭敬地说出这些话,就知道魏家大哥恐怕是知道魏三公子和皇帝之间的事情了。   而魏晖如何知道的,李步敢肯定,是魏颐告诉他的。   因为魏颐和皇帝的事情,皇帝这边的人,给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去,那魏晖会知道,只能是魏颐说的。   魏颐为何会说出去给他大哥知道,李步认为恐怕是魏颐觉得以后的事情他无法控制,必须告诉家里知道。   而魏老爷子是否知道了这事,李步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魏大人那刚直的性格,知道了这事之后,一定会比魏颐病得更严重的。   因不知道魏颐的病情如何,李步只好回答,“卑职没有见到三公子,是他兄长告诉卑职,说三公子病了,卧病在床,而且,他说三公子身子弱,无法胜任侍卫一职,只怕会辜负了皇上的厚爱,还请皇上恕罪。”   听到此,容琛就明白了是魏颐不想进宫来,他的身体往龙椅背上一靠,脸色沉下来,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种威严肃杀的氛围中,道,“他还说了什么?。   李步很是忐忑,但还是要把话说完,道,“他让卑职将这些东西带来呈给皇上。”   容琛看了一眼李步手上的东西,道,“呈上来吧。”   李步躬着身子,把手上的包裹和那个黑匣子呈上去放到了容琛面前的龙案上,然后又赶紧退后了。   那黑匣子上已经没有上锁,容琛打开来看,里面是用锦帕包着的东西,第一样就是他给魏颐的那块血玉,又拿出第二样,是那支碧玉簪子,第三样不用说,就是他第一次送魏颐的那块白玉玉璧。   匣子小,只装了这些东西。   容琛看到这些,脸色就沉得更厉害了。   这些已经明确表示,魏颐不想再和他有以前的关系,是要一刀两断。   他一把扯开那个包袱,那把他和魏颐一人一把的情人扇,此时就放在最上面。   他冷眼看了那把扇子一阵,才握到手里来,扇子的扇把很是光滑,带着莹润光泽,是被人摩挲出来的,他把扇子拿在手里,就知道魏颐之前一定经常抚摸这把扇子。   这让他一瞬间又有些心软。   他打开扇子来看,就看到了那荷花图的旁边,用小楷新题上去的字。   “遇君时,心向往之,恍然前生旧情,誓结发与君度今生,奈何天意弄人,实难高攀,从此愿分离,不相见。”   那“惶然前生旧情”,容琛只当是魏颐表达对他的深深爱慕之情,毕竟,用前世今生来写对一个人的恋慕,可见情深,他也没去深究别的,而那“誓结发与君度今生”,就更是让容琛感动了,心想魏颐居然对他爱慕至此了,只是,后面那几句哀怨无奈又诀别的话语,却很让容琛生气,虽然生气,又对魏颐觉得心疼,因为他能够从里面看到魏颐的伤心无奈与难过。   看到这些东西,容琛当然也就完全明白魏颐的心思了。   先不说魏颐这次是真生病还是装生病,他不进宫来,就表明了他的意思,他是不乐意来做这侍卫了,不乐意待在他的身边。   若是没有这把扇子,和这把扇子上面魏颐哀怨又诀别的话语,容琛估计会大发雷霆去让人把魏颐抓进宫来,现在看到这些话,他就觉得不能那么干了。   魏颐喜欢他,并不是看在他的身份上,反而是因忌惮他的身份,只能忍痛决绝分离。   容琛心软了,想着无论魏颐是真病假病,他都该去看看他,哄哄他。   这天下午,容琛就一身便服,带着那几个亲近的侍卫,亲自往魏府来了,还让人把魏颐送还给他的东西带着,顺便带了那个给魏颐看过病的易太医,以及一些补品药物。   因是休沐,魏晖在家,魏大人上午出门办事了,下午也在家。   于是,容琛坐马车到魏府时,魏家书房里魏晖正和魏老爷子争论,说不能让魏颐去当侍卫,那样魏颐不会有一点好处,魏老爷子当然也不想魏颐去做侍卫,但是皇上说了要他去,能有什么办法。   两人争论不休,魏晖说让魏颐一直装病下去,先躲一段时间,皇上忘了这事,就正好罢了。   但是,魏大人却说这样躲下去,以后魏颐要参加科考也是不行了,只能放弃仕途。   魏晖道,放弃仕途就放弃,总归能让魏颐找个别的法子谋生,要是不行,魏晖说他乐意把魏颐养着。   魏大人正要呵斥魏晖胡言乱语,书房门就被敲响了,一直伺候魏大人的老仆急慌慌地道,“老爷,老爷,有位姓容的老爷前来拜访,马车已经进了前面院子了。”   姓容的老爷来拜访,而且还架子这么大,能是什么人?魏大人和魏晖没想是皇帝,以为是哪位王爷。   两人赶紧从书房里出来,往前面院子跑。   容琛此时已经自己下马车了,站在了魏家的前厅里,四处扫了几眼,这前厅里简朴中带着些清雅,倒很合魏家一向的形象。   魏大人和魏晖一看到容琛,魏大人就扑嗵一声赶紧跪下了,道,“皇上驾临寒舍,老臣未成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魏大人这么一跪,魏家都震惊了,还有何人不跪,一下子大家都跪下了。   魏晖在跪下前倒是多打量了容琛一眼的,他做官这么多年,其实也上殿过好些次,距离皇帝最近的一次就是他殿试那会儿,但是,那些时候,如何敢抬头直视天颜,只躬着身子,于是,根本不清楚看上他家幺弟的皇帝到底长什么样,此时这样一看,只被容琛身上的威严雍容和不怒自威的气势所震慑,心中一时觉得,原来皇上是这样的,也不枉他们这些人追随他一辈子。   不过,皇帝为何会光临他们府上,不用说,主要原因很可能是魏颐。   容琛过去扶起魏老爷子,道,“爱卿乃朕肱骨之臣,一把年纪了,朕既然是微服至此,你也就不要这样多礼,起来罢。”   说着,又让大家都平身。   魏老爷子对于皇帝的光临驾到还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为何来了,起身后,依然躬着身子,延请皇上驾临书房。   容琛手里拿着那把和魏颐一对的扇子,在手心闲闲地摩挲了几下,道,“爱卿不用忙了,朕来你这里,也不是为了什么政务,就随意来走走而已。”   魏老爷子听皇帝这样说,更摸不清头脑,而躬身退到一边的魏晖自然更加肯定了皇帝的意图,但父亲在前,没有他插嘴的份。   皇帝说只是来随意走走的,但他身后又带着那个低眉顺眼的易太医,另外几个随侍手里还拿着东西,看来,皇帝肯定是来有事的,只是不知道是为何事。   魏大人只好道,“老臣家中宅院狭小,无甚风景,只怕不能让皇上满意,若是皇上不嫌弃,老臣便恭请皇上游览一番了。”   容琛正是这样想的,他点点头,道,“那你领路吧。”   魏老爷子刚才那是托词罢了,没想到皇帝真要参观他家,只得带着从前厅往后面走,他家的确小,后面两个院子,大儿子结婚了,小儿子还和他们住一个院里,而且也只西院里有个小花园,后面院子里有个小池塘,没甚看头。   虽然是魏老爷子带路,但容琛扇子一指,别的地方都不去,径直往魏颐的住处来。   魏颐的确是病了,是心病,虽然他表现得开朗而且不想因为容琛的事情太难过,但是潜意识里的那些痛苦和伤怀却是控制不住的,他头疼,心坎疼,没有精神,人呆呆愣愣的,这不是什么大病,还不到卧病在床的地步,但是,却也足以折磨地人憔悴。   这是下午,他大嫂陪着他母亲吴氏去吃斋去了,还没回来,魏归真是刚午睡起来。已经长到十三岁的少年,虽然神情傻傻的,但肖似魏颐的容貌,俊秀的身姿,已经显出倾城之姿了。   魏颐正坐在桌边指导他写字,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   他想他听到了容琛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眼神黯了黯,让魏归真把笔握稳当些,继续看魏归真写字。   正厅大门没关,容琛已经看到了魏颐。   他的脚步因此顿了一下。    第48章 吵架   皇帝这是第一次光明正大驾临魏府,但暗中来了那么多次,对魏府,特别是魏颐这个院子是相当熟悉了。   他站在廊下,看着坐在厅里桌子边上的魏颐,魏颐微微敛着眉,神情些微忧郁,脸色苍白,没什么精神。   他这个样子,的确是病了。   容琛有些心疼。   而恭敬地跟在皇帝身边的魏大人,看到容琛盯着厅里的魏颐看,心就紧了。   他有侧头去偷偷打量容琛的神情,容琛神色深沉且高深莫测,但是,依然能够感受到他流露出的那种关心。   魏大人想,难道皇帝是真知道魏颐的身份了?   当年吴皇后将皇长子和他家女儿对换的事情,他魏家,只他和夫人吴氏,以及吴氏的贴身丫头谷姑娘知道;魏大人能够肯定他家里这边并没有泄露这个秘密,但是,他不敢确定当年吴皇后那边知道此事的人活下来了并且把事情让皇上知道了,若是那边的人透露了这个秘密让皇帝知道,他哪里阻止得了。   魏大人忐忑,着急,心绪复杂,一时不知道该和皇帝说什么。   还是魏家长子魏晖看到皇帝看魏颐的眼神果真很不一般,赶紧上前,去叫魏颐,道,“三弟,皇上驾临,你还不赶紧出来迎接。”   魏颐因魏晖的话而抬起头来,然后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容琛,他一愣,就起了身,而魏归真看小叔站起身来,就看向他,然后被魏颐拉着也起身来了,魏颐把魏归真带着在门口跪下行礼,道,“皇上万岁。”   魏归真多见了容琛几次,对他有点印象,看小叔跪下,他还抬头好奇地去打量容琛,被魏颐拉住了。   容琛上前来,不顾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将魏颐的胳膊拉住,声音比平素要柔和地多,“既然病了,就该好好养着身子。起来吧,别跪着。”   皇帝这番行为让魏大人和魏晖都是一震,因魏大人也看出来了,皇帝和魏颐这不是第一次见面,以前肯定就认识了,这次皇帝来他家,也不是随意来走走的,是来找魏颐;   而魏晖,他之前就知道皇帝和他三弟有私,现在才实实在在知道皇帝果真待他三弟非常不一般。   皇帝将魏颐拉了起来,魏颐想挣脱他,被他紧紧抓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容琛又回头看了魏大人一眼,道,“朕有话要和你家三子说,你们且先在外去侯着吧。”   一番话说出来,好像这不是魏府,而是皇宫一样。   魏大人惊了一下,想问明白些事情,但是皇帝已经拉着魏颐进了内室去了,非常熟悉里面情况的模样。   魏大人回头看了魏晖一眼,在魏晖脸上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本来明鹭和海棠还在旁边房间里做针线,容琛拉着魏颐进去,就让她们出去,而且还让她们把巴着魏颐的魏归真也带走。   明鹭和海棠被容琛的气场和威严所震慑,什么也不敢多问多看,就赶紧拉了魏归真和她们一起出来。   只魏归真虽然怕容琛,但还是觉得小叔更重要,叫着要小叔,而不肯被海棠拉走,魏颐看了魏归真一眼,柔声安慰他,“归真,和海棠一起出去,小叔一会儿吹笛子给你听。”   魏归真这才很不情愿地被丫鬟海棠拉走了。   明鹭和海棠带着魏归真出来,看到院子门口守着家里老爷和大公子,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年轻有力的佩剑的男人,还有个老头子在和老爷说话,她们有些被吓到,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守在这里呢?   而明鹭在这时候,心中对于魏颐和容琛的关系的猜测,他觉得突然明朗了,她想到那个威严霸道的男人,之前他去找过魏颐,此时又那样把魏颐拉着,女人心思敏感,他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应该有的暧昧情愫。她的三公子,果真是和那个男人有关系。   魏大人认识易太医,但是不熟悉,易太医没带医童,自己亲自抱了诊箱,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侯着,等着皇帝什么时候叫自己进去给那位魏三公子诊病。   魏颐上次被魏大人打地卧病在床那会儿,他多次被蒙着眼睛被带来给魏颐看病,知道那个漂亮少年是皇帝在宫外的新宠,但他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个新宠居然是一向高洁正直清廉的魏尚书家里的三子。而且看魏尚书的表现,这老头子还不知道自家儿子攀上皇帝上了龙床了。   易太医在心里想着自己知道了这桩秘辛,看来得更好地管着嘴巴,不然,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他受到牵连就不妙了。   太医的品级并不高,但是他们总是会掌握更多宫廷的秘事,地位很微妙。   皇帝带着易太医来,魏大人便过去和易太医打了招呼,易太医沉默,寒暄过后就又眼观鼻鼻观心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而此时魏颐的房间里,因为别人都出去了,房里显得异常安静。   容琛拉着魏颐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居高临下问他,“真生朕的气了?那些东西都给朕还回来,是想撇清关系了吗?”   魏颐抿着唇不答,脸上是孤高的神情。   容琛看他这幅模样,就笑了一下,但是是带着些冷意的笑。   他背着手在魏颐跟前跺了几步,眼睛一直望着他,看魏颐只是沉默不答,就又说道,“你这气和朕怄地,非要把自己气病了才罢呢。”   说着,伸手去抬魏颐的下巴,魏颐被他碰到,就把脸偏开了,容琛的手一顿,硬是把他的下巴捏住抬起,魏颐被他捏痛了,就伸手去把他的手掰开,眼里带着些决绝痛苦的意味。   容琛看他这样,只好把手放开了。   他有千百种凶狠的面目和让人臣服的办法,但是,在魏颐面前,都使不出来。   魏颐只不说话,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分明是在和他怄气。   他只好又说道,“再不出声,朕去让你父亲进来,让他看看你在怎么违背君意。”   魏颐因他这句威胁的话咬了咬牙,脸上也因为气怒而带上了些红晕,朝容琛生气地呵斥,“你到我家里来做什么?我把那些东西都还你了,该说的也写在扇子上了。你到我家里来做什么?让别人都知道我是个勾引皇上靠男色媚主的男宠么?”   魏颐这话说得又是悲愤又是绝望痛苦,容琛心中被震动了,他看着魏颐,叹了口气,哄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听闻你病了,来看看你,顺便把你的那些东西给你送回来。”   魏颐才不相信他这一套,他笑了,但是比哭还难看,道,“我又不是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么?你这样来我家里,我父亲兄长都会知道你对我的意思了,你这是要直接把我带走么?从此成为被人骂的不知廉耻的男宠。”   容琛因魏颐这激烈的言辞很不舒服,道,“那你这意思,是从此要和朕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   魏颐眼里含着一层水光,像是泪水要从里面溢出来,显得非常忧伤,他垂下头,两只手握在一起,道,“是啊。皇上是上天之子,我只是地上一根草罢了,如何敢高攀呢。皇上若是还怜惜于我,就放过我吧。皇上身边美人如云,环肥燕瘦,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呢,又不是非我不可。再说,我年岁也不小了,正有要娶妻的意思,倒时有了妻子,再侍奉皇上,那也就更惹人笑话了。还望皇上体谅。”   魏颐平素自视甚高,可不会说出这样看低自己的话,现在在容琛面前说出来,忧郁里又带着些自嘲,分外惹人心疼。   魏颐之前说那些话,容琛只认为是魏颐的推脱的借口,但他居然说他要娶妻,容琛身上的气息似乎是瞬间就变了。   他的手一把将魏颐的下巴捏住,狠狠地抬起来,魏颐疼得厉害,但还是睁着一双悲痛的微红的眼睛毫不示弱地把他瞪着。   容琛轻笑了一声,道,“朕就非你不可了,朕没说让你娶妻,你到哪里去娶妻。”   又放开魏颐的下巴,手指在他光洁细腻的脸颊上抚过,幽深的眼眸里带着隐而不发的气势,柔声道,“你看你,就是朕把你给宠坏了,性子这么坏,还一味强硬,丝毫不知收敛气性,除了朕,你说谁还能护着你。这这个性子,在别处迟早吃苦头。”   魏颐皱着眉,伸手要把他的手打开,气怒地道,“不要你管。我总归是会活下去的,不需要你护着。”   魏颐的手挥过来,已经被容琛的手抓住了,他把魏颐一把拉起来,魏颐被他的大力气拉得一下子撞进他怀里,鼻子都撞得一酸。   容琛将他的腰搂住了,带着极强势的气息将他搂在怀里,笑道,“朕的话是一言九鼎,既说了护着你,自然不会不管你。”   他这样子,其实已经是在发怒了,但魏颐却还是硬撑着不想放软态度,“我就是不要你管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容琛要抱着他出门,道,“朕就说看上你这小子了,抢回宫里去,看谁能拦着朕。”   魏颐被他的话一吓,刚才鼻子就被撞得发酸了,此时更酸,当场就哭了出来,伸手打他的肩膀,要他放自己下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心思,你就只是看着一个好玩的物事,在看上的时候想要玩弄于股掌,等玩坏了,就扔掉了。可我不是物事,我是个人啊。”   容琛从来受不住魏颐的眼泪,因他这话,又心软了,把他放下,伸手揩他脸上的眼泪,哄道,“好了,不哭了。你总是胡乱揣测朕的心意,朕真的不喜欢你吗?你这小东西,尽是说让人难受的话。”    第49章 要求   魏颐自觉在容琛面前掉泪很丢人,但控制不住泪腺,只得转身背着容琛,用衣袖擦眼泪。   容琛看他这楚楚可怜的模样,上前去从他身后将他搂住,道,“好了,朕不逼你了,莫要哭了。”   魏颐想要说话,但因为哽咽而发不出声来,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让容琛不得不怜惜。   容琛刚才的那颗狠心现在也不得不化成一潭水,心想,这么个小东西,脾气要这么硬,要这么跟他对着干,他虽然可以给他些教训,但是,那样定然也把这可怜的孩子的心给伤了。   他作为皇帝,又不是不能由着他点,多纵容他些又能怎么样呢,这天底下,他也是好不容易有个人想要这样来哄着体贴着,那么,那就再纵容他些吧,反正,他也翻不出他手心去。   容琛将魏颐的身子掰过来对着自己,拿出手帕给他擦泪,魏颐一味低着头不看他。   容琛拉着他,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又让魏颐坐在自己腿上,看他哭得眼睛红红的,长长的眼睫上还带着湿意,越发显得深黑浓密,一双眼睛,就已经让容琛心疼不已了。   容琛将他搂紧,在他微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道,“好了,朕由着你了,不伤心了。”   容琛态度变软,魏颐哪里能感觉不出来,刚才容琛要碰他的脸,他都反抗,现在容琛亲他,他也躲都不躲了,甚至还把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因为刚才的哭泣,声音带着些鼻音,听起来,又像是恳求又像是撒娇,“容琛,我不要进宫做侍卫,我不要天下人都骂我靠男色诱惑你,以后史书上肯定都会骂我,他们骂我不要紧,但是,我不能让我父亲还有大哥他们的名声也因为我而坏了。你知道,他们从来不知道你我关系,要是别人说他们依靠卖儿子卖弟弟而官运亨通,那多难听……”   容琛伸手抚上魏颐的脸颊,轻抬起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睛,魏颐的眼里忧伤那般明显,魏颐没有说谎,他将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容琛是知道魏颐的这些考量和担心的,但是他没有设身处地地为魏颐想过,此时听魏颐这样说,他也不会同魏颐一般感同身受,但是,他想要魏颐高兴些,不想让他这样忧郁。   容琛说道,“别说了,朕知道你的意思。是朕考虑不周,没为你设身处地地想过,你不想入宫做侍卫,那就算了吧,朕不强求你。”   魏颐看容琛答应,脸上才云开雨霁,露出点笑容来,那湿漉漉的眼睛里也带上了些光亮,分外迷人。   容琛在他的眼角亲了亲,道,“这下开心了吧。也就你,总是违背朕的意思。”   魏颐却不管容琛这故意的小声抱怨,搂着容琛的脖子,在他脸上投桃报李地亲了两下,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亲密地说道,“谢谢你,你对我最好了。”   容琛笑着拍了拍他的屁股,又摸他的腰,全是情人间的逗弄,道,“那些你让李步带给朕的东西,朕又让他带来了,你全都收回去吧,再不准把那些东西还给朕了。不然,朕饶不了你。”   说着,还在魏颐的腰上捏了一把,魏颐的身子缩了缩,蹙着眉头看他,道,“那些东西太贵重了,你给我,我也没法用。以前收下来,也只是锁在柜子里而已,锁在那里,还要怕丢了,还不如还你。”   魏颐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吐气如兰,呵在容琛脸上,容琛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体香,非常心动,也不顾魏颐的微微挣扎,在他的颈侧脸颊耳朵上亲吻舔弄,像是在吸着魏颐身上的精气一样,带着些沉迷和陶醉的意味。   他的手还去解魏颐的衣带,魏颐发现他要做什么,这才着急起来,挣动地厉害一些了,还去抓住容琛解他衣带的手,急切地道,“容琛,别,这是在我家呢。”   容琛抬眼看他的眼睛,又覆上他的唇,辗转舔弄吮吸,声音些微哑了,低沉,“在你家就不行?”   魏颐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要他乱来,着急起来,“我爹爹和大哥还有侄儿还在外面等着呢,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顾我的意愿了。你心里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容琛已经不短的时间没有碰过魏颐了,心里想得慌,魏颐这样坐在他身上,让他如何把持地住。魏颐着恼的话让他拉回了些理智,大手扣住挣扎的魏颐的腰,在他的唇上又亲了一阵,才道,“好了,朕不会做什么的。”   魏颐身体本就虚弱,挣扎一阵,又被容琛亲吻,就有些气息不济,胸膛起伏,靠在容琛身上喘气。   容琛看他这样,就道,“以前给你看病的太医,这次朕又带他来了,你病了,让他给你把把脉吧。”   说着,就放下魏颐,起身走到厅门口,对院门口道,“易爱卿,你进来。”   皇帝出现在门口,守在院门口的人都是一震,以为他要出来了,魏大人甚至想上前去了,没想到他只是叫易太医进去。   易太医本还垂着头在养神,被皇帝叫到,就精神一震,抱着那诊箱小跑着过去了。   皇帝只叫了易太医,转身就又进屋了,大家还是只得继续等在那里。   魏大人心里其实已经很动摇了,从皇帝的一系列动作,他有些猜到了,皇帝恐怕不是知道了魏颐的身份,而是看上了魏颐的容貌,这是和魏颐有私情的样子啊。   魏大人心里思绪翻涌,站在那里,捏着手,满手湿汗,皱着眉,很是颓然和着急的模样,这短短的一刻钟,他似乎一下子就老了很多一样。   而魏晖倒是镇定很多,他还劝魏大人道,“父亲,看来皇上还要待一阵,您回房去休息一阵吧,有孩儿在这里侯着,就行了。”   魏大人皱着眉毛看了魏晖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摇头,没有走。   而皇帝带来的那几个亲卫,都沉默地侯在那里,一句话也无。   魏府里别的仆人,魏大人则早让他们走开了,而且让他们不要乱说话。   因为是皇帝来了,一般人对皇帝可是打心眼里敬畏的,皇帝如他们心里的神灵,就因此,他们都战战兢兢地在做事,生怕出了问题,而明鹭和海棠在从魏颐院子里出来,就听别的姐妹们说了,那位是皇帝,两人都很吃惊,特别是明鹭,差点腿软摔跤。   她不知道她家三公子居然是和皇帝在一起的,她能怎么想呢,难道想她看上的男人果真不一般,连皇上也能勾搭上么?她心绪万千,很是忧愁。   这边厢,易太医进了魏颐的房间,魏颐坐在椅子上,皇帝倒是站着的。   因皇帝站着,易太医可不敢坐,只半跪在魏颐面前,拿出脉枕放在茶凳上,对魏颐道,“魏公子,老朽给你诊脉,请把手给老朽。”   魏颐看了容琛一眼,才把手放在脉枕上。   易太医把了一只手,又恭敬地把了另一只手,然后又看了看魏颐的眼睛和耳朵,魏颐的眼睛因为刚才哭过,还红着呢,耳朵下面还留着皇帝刚才亲上去的红印子,易太医看到了也只当没看到,脸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就躬着身子起了身。   容琛很是关怀地问道,“如何?”   魏颐只是整了整袖子,垂着眼,没什么表示。   易太医躬身回话,“只是气血有些虚,加上郁结于心,血气不大通畅,故而会头晕无力。”   魏颐一句话都没说,看易太医说自己头晕无力,很是贴切,便点了点头。   容琛让易太医去开方子,自己在魏颐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好爱惜着,总让人担心。”   魏颐瞥了他一眼,闷闷地回道,“我又不想的。”   易太医看两人之间气氛亲昵,不敢在内室多待,赶紧收了诊箱端着出了内室,在外间写起方子来,心想他在宫里做了不少年太医了,这还真是第一次见皇帝这么上心一个人,怕是动了真情了。   易太医写好方子,皇帝出来,亲自拿着看了,叫一名亲卫进来,让他拿了方子去配药来。   易太医则躬身退到了一边。   魏大人和魏晖被叫进了魏颐的院子,皇帝已经在厅中上位坐下了,对神色复杂的魏大人道,“魏颐身子一向不好,魏爱卿以后还多多体谅他,虽然严父出孝子,但过严了未必是好事。”   魏大人只好赶紧应了,看着魏颐也从内室里出来了,站到魏大人身边来,还对魏大人行了礼,“父亲。”又转向魏晖叫了一声“大哥”。   魏晖看向魏颐,露出忧虑之色。   容琛看魏颐出来,就对他招招手,道,“魏颐,到朕这里来。”   魏颐不想过去,在众人面前又不能驳他面子,只好走过去,被容琛拉住了手,站在容琛身边。   容琛这时候对魏大人说道,“朕和魏颐一见如故,对他很是喜欢,希望以后能够时常见到他,如若什么时候宣他入宫陪朕说说话,魏爱卿还要舍得爱子,让他入宫来。”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因皇帝这话一愣,反应最大的是魏大人和魏颐,魏颐在容琛手里的手挣扎了一下,转眼去看他,眼里满是惊诧,容琛刚才可没和他说这种话,怎么现在就如此对他父亲说出这种要求来。   而魏大人,则是一张老脸皱到一起了,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第50章 对抗   自从用自己女儿把皇长子给换了出来,魏大人一直活在这件事会因为意外泄漏从而被皇帝发现的担忧中。   他所想,这一辈子,最忧虑和惧怕的事也就是这件事了。   没想到,上天玩弄人的手段绝对不止于此。   他从来没想过,也不可能会想到,会在魏颐和皇帝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   皇帝平静的表象下含着的对魏颐的温柔宠爱,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得到。   皇帝说和魏颐一见如故,说对他很是喜欢,说要时常宣他进宫说话。大家心如明镜,没有谁不知道这到底是指什么。   魏晖只是皱着眉,这里轮不到他出声。   魏大人却是脸色骤变,身体一下子站不稳,晃了一下,就要摔倒。   所幸魏晖就站在魏大人身后,看到魏大人情况不妙,惊慌中叫了一声“父亲”,赶紧上前将他扶住了。   魏大人却不要他的扶,推开他,一下子跌倒在地,给皇帝下了跪,整个人匍匐在地上,颤颤巍巍。   魏晖看父亲下跪,自己也不敢再站着,赶紧也跪下了。   魏颐因为刚才容琛的话对他悲愤起来,看父亲这幅模样,心中分外悲恸,将手狠狠从容琛手里挣脱出来,扑上前去跪在魏大人面前,哀痛道,“父亲!”   魏大人却不理睬他,只是对着皇帝,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泣血般,“皇上,魏颐乃我魏氏子孙,万万没有去做祸主求荣的勾当的可能。皇上也乃一代明君,英明睿智,如何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即使老夫犯上,也决计不能让我儿去做这种有辱皇上英明的事情。”   容琛因为他的话皱了眉,沉着脸把他看着,也不让他起身说话,只看着他在那里跪着。   魏颐回头看了容琛一眼,眼里满是悲愤,容琛没理睬魏大人,却过来拉魏颐起身,道,“你身子骨不好,就不要跪了。”   魏颐不理他,要把他的手掰开,不说话。   容琛看魏颐不听话,也没办法强迫他,只看了一边躬身站着当自己不存在的易太医,让他出去,还让亲卫出去把院门给关了起来。   容琛看这里再没有外人,也不管魏颐挣扎,双手将他硬是从地上抱了起来,魏颐条件反射地就抬腿踢他,嘴里嚷着,“你放开我。”   魏晖没想魏颐在皇帝面前可以这样蛮横无礼,心里很是担忧,但看魏颐踢打皇帝,他也就当没看到,也没出声。   倒是魏大人呵斥魏颐,道,“魏颐,不得对皇上无礼,过来跪着。”   容琛一人对屋里三人,虽势单力薄,气势却最足,一把将魏颐扔到椅子上,压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动,呵斥道,“你再和朕犟试试!”   魏颐抬头瞪他,因为激动声音有些哑,但毫不示弱,“你刚才可没和我说那些话,你为什么要对我父亲那样说。”   容琛按着他的身子,又回头去看魏大人,道,“魏爱卿,你且当生养的是个闺女吧!魏颐是朕的人了,已经如此,你想跪着就跪着,即使哭天抢地也是改变不了。该接受的时候还是接受地好。”   魏大人整个人哆嗦起来,抬头来看皇帝,皇帝面无表情,眼眸幽深锐利,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甚至有一种狠意。   魏颐在椅子上挣扎,气得面红耳赤,也不叫容琛皇上了,直呼其名,道,“容琛,你怎么能这样。你刚才还说可以由我的。”   容琛也不管魏颐的父亲和哥哥都看着,低头就在魏颐唇上啃了一口,用哄小情人的声音哄他道,“朕说了可以由你,但是是答应你可以不入宫做侍卫,你自己不是也知道朕是这个意思么?乖,别和朕怄气了,朕什么时候难为过你,只想在想你时传你入宫,先给你父亲打个招呼,以免他到时又打你……嗯?是不是背上伤养好了,就忘了当时的疼了?”   魏颐因为容琛这话心里很不舒服,毕竟是在父兄面前,容琛这样和他说,让他觉得非常不庄重,颜面无存。   而魏大人,因这话则更加震惊。   皇帝说他罚魏颐,魏颐背上受伤的事,这已经是前一年的事情了,魏大人想到那时候魏颐身上的暧昧痕迹,那时候白范两家因为魏颐出的事情,最后白范两家都受了罚,偏偏他们魏家没有一点事,甚至之后这件事都不准再传,事情彻底消弭无声,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之前,魏大人还不知道皇帝护着魏家的原因,现在才明白过来,难道那时候皇帝已经和魏颐有私情了吗,以至于护着魏颐,而且不由分说处置了当时的另外两家。   只是,两人暗通款曲这么久,他们魏家居然一点没有发现,怪只怪他对魏颐的事情太不上心,没怎么管束他。至此时,魏大人是后悔不迭。   魏大人眼前发黑,心想这是天意如此么,不然事情怎么会发生到如此地步。   是苍天要惩罚他们啊。   但是,是苍天要惩罚皇帝和吴皇后,魏颐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魏大人气血上涌,想要对皇帝说什么出来,但是突然身体抽搐了一下,跪着的他猝然栽倒在地。   魏晖发现父亲栽倒,猛地扑过去,扶住他,着急地唤他,“父亲,父亲……”   魏颐也发现父亲倒了,推开容琛,跑过去跪到魏大人面前,神情很是惶然。   容琛没想到魏家这老头儿居然这么固执死板,不就是要他一个儿子,就气得昏过去了。   所幸易太医还在魏府,容琛出门亲自让易太医来给魏大人看看。   守在院子门口的亲卫们得知魏大人晕倒了,都有些侧目,心想皇上这出,最后是要闹成什么样子?   魏大人被放在了魏归真房里的榻上,易太医给他检查了,又让去熬一碗参汤来给他压惊,抚着他的胸口,捏了人中,魏大人也就慢慢转醒了。   魏晖和魏颐焦急担忧地守在他跟前,魏大人醒过来,就朝魏颐伸手,嘴里念叨,“不行,不行啊!”   魏颐哀戚着脸,过去握住魏大人的手,道,“父亲,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魏大人把他直直望着,六旬老人眼里闪着些泪花,嘴里念着,“魏颐,不行,不行……”   魏颐赶紧点头,“孩儿知道,我知道。”   魏大人刚醒来,气力不济,说了几句又停下来喘气。   魏颐就一直跪在他跟前握着他的手。   容琛站在一边,看着这屋里父严子孝的模样,冷着脸,背着手,不说话。   魏晖反应过来,过去请容琛坐下,躬身恭敬地说道,“皇上,微臣家中三弟年幼无知,性情娇惯,不知转圜,即使相貌尚可,但也伺候不好皇上,如果皇上喜欢他这样的相貌,我们魏家,即使走遍天下,也去给皇上找一个和他一样的,不,是比他更好的人来伺候皇上您,还请皇上您放过他吧。父亲老迈,实在是受不得这样的打击。”   容琛因为魏晖这话冷笑了一声,目光有如剑芒,气度依然贵气雍容,嘴里却带着冷嘲,有些咬牙切齿,道,“爱卿这样说,你的那个儿子,小归真,不是就和魏颐长得颇像,年岁又小,娇憨可人,哪里用得着满天下去找,他不就是了。”   魏晖因为皇帝的话身子一颤,他跪下了,咬了咬牙,说道,“若是皇上看得上他,那是他的福分。”   容琛没想到魏晖答得这么干脆,但他紧接着就认为自己是被侮辱了,他刚才那样对魏晖说,是对魏晖的说辞的嘲讽,没想到魏晖居然接下来反嘲了他,他气得一脚踢过去,把跪着的魏晖踹得摔倒了,怒道,“你以为朕是什么?”   魏晖也是个弱智书生,可不比武夫,被踹得疼得额头上冒冷汗,但还是要爬起来继续跪着,接着皇帝的话道,“皇上是圣明天子,九五之尊,英明神武,所以,皇上实在不该来强微臣家中所难,微臣刚才卖子求荣,也是罪该万死,有辱圣上视听,罪该万死……”   容琛看了跪着的硬气的魏晖一眼,又去看魏颐,魏颐正转过头来瞪着他,容琛笑了,心想,之前就觉得魏颐脾气又臭又硬,原来不只他,他整个儿魏家人都这样脾气又臭又硬。   魏颐默默地走过去站到容琛跟前,流露哀愁的他带着让人心碎的脆弱的美,他看着容琛,道,“皇上,我求你了,你回去吧,你走吧,好吗?”   容琛受不了魏颐的哀求,想伸手去拉他的手,魏颐却把手躲开了,只哀哀地看着他。   容琛只得噌地站了起来,一甩袖子,大踏步往外走了。   魏颐皱着眉看他走出门去,转身继续伺候到老父跟前去了。    第51章 计划   因为得到而快乐时,人往往很少去反省自己,也很少能够发现自己内心的心意想法;只有当发现会失去而痛苦,或者已经失去而痛苦时,这时候,人们往往才会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   容琛以前并没有去思考过魏颐对于他来说是什么,魏颐就像是自然而然走入他的人生里的每一个人,也许只是昙花一现,在他这段日子里让他高兴了一下的东西,或者是可以待得久一些的人,让他在繁忙枯燥日复一日的政务里给他的生活带来调剂的对象。   这个对象可能可有可无,也可以是除了魏颐外,还有其他人也能给他这种美好的感受。   这些在他没有意识到会失去时,他并没有发现他到底有多珍贵,有多稀有,珍贵到天下之大,可能只此一人;稀有到他的整个人生,他也许只会遇到这么一次。   除了这个人,除了这一次,他的整个生命和世界,错过后,再不会拥有。   魏颐,容琛说他脾气很硬,总是不懂得顺着他讨好他,他是帝王,魏颐却并不爱他的身份,反而因此痛苦;但容琛其实也知道,魏颐性子也并不是一味硬,他也软,他总是知道如何在恰当的时候对他温言软语,对他哭泣哀求,容琛不得不因此而软了心肠,答应他的要求,但他应了魏颐之后,魏颐却又总在背后对他阳奉阴违。   他明明说了会去接魏颐入宫做侍卫,但魏颐却将他送他的东西都还回来,还称病不入宫,甚至辞了侍卫的职。   他去看望魏颐,对魏颐的父亲隐隐透露两人关系,魏颐却只站在他父亲那边,而且对他发脾气,甩脸色,还让他走。   这些都让容琛觉得憋闷,满腔怒气,却也只能隐而不发。   他想起以前魏颐的精灵剔透,温柔可爱,他就满心柔和欣喜,而自从魏颐知道他身份后的不合作,就让他很不好受。   而正是这种不好受,才让他渐渐明白过来,魏颐对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魏颐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是他自出生到现在三十多年的岁月里,唯一一次让他心动的存在,没见到时会想念,见到时想亲近,喜欢看他对自己笑和撒娇,即使只是感受他的气息,也会心动……   容琛并不觉得魏颐能够逃出他的手掌心,魏颐求他离开,他也就只好离开了。   皇帝走后,魏大人的情况就好些了,但他后来好长时间沉默不语,脸色灰暗,看向魏颐,总是皱眉。   魏颐还以为在容琛走后,魏大人会教训他,或者大骂他一顿,或者打他一顿,然后让他跪到祠堂里去。   没想到魏大人并没有这么干。   他既没有骂魏颐,更没有打魏颐。   他当然不是因为皇帝对他说了那一句,让他对魏颐不要太严。   他也是和魏晖一样,先入为主,以为是皇帝看上了魏颐,魏颐想反抗也不行,只得从了他。   而且,他看到魏颐一脸凄惶,很是伤心难过的样子,这样,他又如何来教训他。   李步将魏颐还给皇帝,又被皇帝还回来的东西交给魏颐了才走。   魏颐看着那些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要交给魏晖收着,魏晖算比较理智的了,他没接那些东西,对魏颐说道,“三弟,这些是皇上送的,你只能自己收起来,以后什么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魏大人昏倒后清醒过来,休息了一阵后,也不再如开始那般激动了,他开始好好地想对策。   毕竟是多年官场混下来的,过了初期的震惊,之后就冷静镇定下来了,   易太医给魏大人看了病,又给了些修身养性的建议,交代了魏颐的药要怎么煎,就离开了。   易太医这一天算是看了不少秘事,离开时心里也颇受震动,看到魏老爷子半天时间就像是老了好多,以前还精神矍铄的老人,像是一下子就垮下去了一样。   一般人家恐怕是巴不得家里孩子受皇帝宠幸的,即使是男娃又怎么样呢,一个人得宠,整个家族都能够风光,没有不划算。   也只魏家这样的正直清廉的家庭,才会不乐意吧,甚至会气得晕过去。   易太医还挺同情魏家的,生了这么个漂亮儿子,被皇帝看上了。   魏大人这么多年来,虽然官至尚书,但真算不上位高权重,因无党羽同伴,也没有和大家族扯上什么关系。   那些位高权重的人,都是得皇帝信任的大家族里的人,说的话能够得人支持和附和的。   易太医出魏家大门时,又回头看了魏府院子一眼,心想魏大人一生廉正,所以才不允许儿子和皇上有那种关系。   但想到皇帝对魏家小儿子的在乎,那分明是动真心了。这种事情,没有皇帝妥协的可能,前朝还有皇帝荒唐到把民间怀孕了的孕妇抢进宫的事情发生,更何况,魏家的小儿子只是个男娃呢,皇帝要得到他没什么困难,即使人们私底下说一说皇帝喜好男风了,真正敢在朝堂上骂皇帝这样做不对的,估计不会有几个。   皇帝带来的人,都从魏府离开了,但魏府并没有因此而恢复平静。   魏家的下人们只知道皇帝来了魏府“走走”,但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只明鹭猜到了事情真相,进而忧心忡忡。   魏家勒令下人不准谈论皇帝来过的事情,也不准说出去。   坐在魏颐的房间里,里面只有魏大人,魏晖,还有魏颐。   魏大人满脸忧愁,甚至有点神经质地握着手,他是精神绷紧到一定程度才会这样。   他看了魏颐一阵,越发觉得这个孩子真是个祸国殃民的长相,男儿气概并没多少,但也决计没有女子的娇柔,却就是勾人。   这个样子,如何会不让皇帝倾心。   魏晖看父亲不说话就盯着三弟看,他就只好先说了,道,“父亲,看皇上的意思,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魏大人回过神来,道,“皇上不善罢甘休,魏颐也绝对不能由着他。我魏家的男儿,岂能做佞臣。”   魏大人说着,看向魏颐,分明是说给魏颐听。   魏颐只好赶紧表态,道,“父亲,我知道。我没有要和皇上有瓜葛的意思。”   魏大人松了口气,道,“男儿在世,自当顶天立地,怎么能去做那种事情。你能这么想就好。”   魏晖提出现在最紧要的问题,道,“父亲,那现在怎么办?将三弟送走?让皇上找不到人?”   魏大人身体坐得更直,目光放得很远,下定决心一般地道,“即使我魏家因此为皇上所不容,我和你辞官不做,也不能让魏颐去做那种事情。”   魏大人的话让魏颐很受震动,他以前总觉得父亲和大哥对自己并不亲近关怀,现在才明白,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够看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心意。   他们宁愿毁了自己的仕途,也要来保护自己。   他的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以前说自己不会后悔爱上容琛,并和他在一起,但是现在,就在此刻,他就已经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追求容琛,以至于现在将父亲和大哥带入如此境地。   要说他之前还因为对容琛拥有爱慕之情以至于对容琛有柔情和期待,但现在,因父亲和大哥的背水奋战的决心,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有之前的那种模棱两可的心思和期待了。   魏晖能够感受到魏颐的痛苦,他对魏颐说道,“三弟,你不用难过,我们不是在乎高官厚禄的人。人生在世,在乎对得起自己的天地良心。”   魏颐看了魏晖一眼,到魏大人面前跪了下来,望着他道,“父亲,孩儿害你们受累了。对不起!”   魏大人看着他,这个代替他的小女儿活下来的皇长子,他内心复杂,扶他起来。   几人之后又是一番商量,魏晖说他在外做官这些年,在外面也有些人脉,在韦州时,一好友的大女儿今年刚好十五岁,貌美娴淑,他曾经和这位好友说起过魏颐,曾开玩笑说让魏颐到他家去求亲,对方也半开玩笑地应了。只是,这一家只是一商人之家,怕魏大人看不上他们家。   魏大人一听魏晖这么说,现在情况紧急,哪里有心思和精力来挑女方,赶紧就道,“既是你看上的人家,就该是不错的。魏颐就准备准备,亲自到韦州去,若是可以,就在那里成亲定下来吧!”   魏颐没想到自己的婚姻就这样在父亲兄长的嘴里定下来了。   但想到父母的婚姻也是随意的联姻,大哥和嫂嫂成亲,也是定的娃娃亲,自己这样子随便的婚姻,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魏晖又说安排自己的两个随从跟着魏颐去韦州,因这两个随从就是他从韦州带回来的,对那户魏颐将来的岳父家里很熟悉,他再写一封信让魏颐带着,只要他到那里去,即使对方家里女儿已经说了亲了,也可托那朋友给在当地为魏颐说另一门亲,对方是极好的人家,完全可以信任。   魏大人说这样可行,就让魏颐去收拾行装,最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能出发离开,以免让皇帝发现,而且还让丫鬟去找了魏夫人和儿媳,让她们不要回家,先去庄子里住着,而且还把魏归真也给带去了庄子上。   魏家完全是一副紧张迎战的模样。   魏颐收拾东西的时候还在想,人生祸福难料,前几天哪里曾想过,他会这样去逃难到一个从没有去过的陌生地方呢,而且还是亲自到别人家去求亲,然后成婚,真是难以想象,又不得不去做。    第52章 抓回   韦州是魏晖之前任职的地方,在西边,并不是繁华富庶之地,而且还有不少少数民族杂居,民风彪悍。   条件肯定没有京城好,但魏颐现在也没法在乎这些了,毕竟是去逃难来着,还能指望有多好?   虽然是逃难,但魏颐其实并不排斥去韦州,他从出生一直住在京城,所见的天地除了从书上所知,眼界便也只有京城这么大一块儿了。   他不免觉得自己眼界窄,坐井观天。   他也向往大哥在外做官十几年辗转东西南北,也羡慕二哥终年在外游荡,见多识广。   现在,他要出门去了,虽是逃难,也还是有那么些期待的。   而这些期待,就减少了对容琛的思念,以及对事情后果的深思。   他以为只要自己跑掉了,又在一个蛮荒之地结婚生子了,容琛也就拿他没有办法了。   再说,容琛作为皇帝,且不说他那后宫里美女如云,妃嫔美人实在不少,根本不缺床上人,而且,这天下美人可多了,容琛哪里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怎么可能单恋他一根草。   魏颐让自己尽量想得洒脱点,便没有了因要离开而对容琛曾有的那点点歉疚,毕竟,当初是他上赶子要追人家,现在拼死拼活要离开他的也是自己。   魏颐收了个衣箱,装了些必备用品,书,衣裳,最后鬼使神差把那把和容琛的情侣扇带上了。   因是远行,又是夏天,东西便收得很简单。   当晚魏晖又交代了魏颐很多路上的细节和注意事项,以及到了韦州州府之后的事情,又叫来那两位要陪魏颐出行的人,给仔细交代了细节。   这两位陪行的人,虽是魏晖在外做官时才买的奴才,但是人品和能力都很值得信任,在外行走又很有经验,保护魏颐一路到韦州,魏晖觉得是够了的。   再加上这两位都还未成亲,未婚妻都是新给配的魏府里的丫头,所以不怕他们不尽心照顾好魏颐,等送魏颐到了地方,他们还要回来成亲过日子呢。   因是匆匆决定出行,兵荒马乱般地把一切准备好,也就没有什么心思来思前想后和忧思了。   魏颐甚至没有和母亲大嫂以及小侄儿魏归真告别,就在五月初带着露水的清凉的早晨,坐了可长途旅行的马车离开了家。   因怕人怀疑,当天魏大人还让人去给自己请了假,说卧病在床,不能去衙门办公,而魏晖则去当值去了。   魏家似乎并没出什么事,和平常一样冷清。   魏颐几乎一晚没睡,全听父亲和长兄交代一应事情来了。   大清早坐上出城的马车,赶在城门开后第一批出城,他在行动着的轻轻摇晃的马车里就睡了过去了。   他和魏晖这两个随从,魏章,方成,并不是非常熟悉,但这之后会有一两个月在一起,不怕熟不起来,他也没有去刻意和两人交流。   过城门的时候,马车甚至没有被检查,一路畅通无阻。   皇帝还没反应过来魏颐可能会逃跑,所以也就没让城防注意查看出城的人。   到太阳升起来,马车已经行在了京城外的官道上,因为是土路,虽然很宽,也平整,但还是不比京城里面的石板路,故而免不了颠簸。   魏颐被颠簸得睡不着,只好起来和魏章方成侃大山。   魏颐高傲的时候傲得不行,但是想和人打成一片的时候,也是很有亲和力的。   即使是魏章和方成,他也和他们很有话说,他问他们跟着大哥时候的所见所闻,两人讲得兴致勃勃,魏颐也听得很专注。   中午,太阳并不是太烈,他们路过一个镇上,就到一家酒楼里用了午饭,车夫给马喂了草食和水,让马休息一阵,他们也休息一阵,然后才上路。   魏颐相貌出众,总是能惹得人偷偷打量,这时候,魏颐才想起自己是不是应该把相貌掩一掩。   毕竟,以前范成仲的事情也是一个教训。   下午再行了一下午,魏颐坐在马车里,从没有经历过长途旅行的他,就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摇散掉了。   不过,幸好他们到了另一个大些的城镇上,接下来准备坐船。   当晚,魏颐他们入住了一家中等的客栈,魏章去联系了船,第二天一大早出发。   魏颐觉得坐马车长途旅行是很累的事情,在客栈歇下,他就困得只想睡下。   但是又觉得浑身很脏,必须洗澡,不然他就浑身难受。   他非常不想劳烦魏章方成,又只能让他们帮忙去要洗澡水洗澡,他洗了澡,擦着头发,方成进来对他说要在他房里打地铺的事情,他们在外有经验,知道即使在京城附近城镇,也要时刻防着意外事情发生,怕有人盯上魏颐,无论是看上他的财还是色,都是个麻烦,所以要和他睡在一间房里,以便照应。   魏颐刚洗完澡,身上只穿了一身蓝色长袍,腰带只是松松地系了,脸上还带着洗完澡的慵懒和湿气,方成一看到,就有气血上涌要流鼻血的感觉。   他一边警告自己这是个男人,还是他家主子,一边把眼睛转开,说了要和魏颐睡一间房的事。   他们要了两间房,但是魏章和方成都要来魏颐房里打地铺。   魏颐说行的,让他们不要太累,早点休息。   魏颐要上床睡觉时,才发现床太硬,不够干净,还带着难闻的气味,他对此很无奈,只得拿了自己的换下的衣服铺在上面,也不愿意盖上面的被子,只盖自己的衣服,这样才能睡着。   魏章和方成看魏颐这么讲究,也没说什么,都想着这娇气的三公子,等再在路上过一段日子,就什么都讲究不起来了。   但魏颐之后并没有再受长途旅行的苦楚。   当晚,只盖了衣服的魏颐因为冷,睡着后缩成了一团。房里不知是魏章,或者是方成,打呼噜的声音特别响,但魏颐太累了,他并没有被吵醒过来。   后来房里又出了什么事,他也不清楚。   只是当他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天大亮了,他撑着微微发疼的脑袋坐起身,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原来睡下的那间房里,而是在移动的车厢里。   他还以为是自己睡得太死了,魏章和方成没叫醒他,直接带着他坐了马车上路了。   不过,他瞬间就推翻了自己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坐的这马车箱很舒适豪华,车厢里铺着柔软的上好的动物皮毛,怕他热,动物皮毛上还有一层柔软的簟席,他身上盖着带着隐隐清香的柔软被子,车厢挺大,像是一张床,虽然还是些微颠簸,但是比他之前坐的马车好太多,不可同日而语。   魏颐想了一下,内心忐忑,去撩了马车帘看外面。   两匹马拉着他们的马车,除了车夫,还坐着另一个颇英武的人。   对方知道魏颐醒了,就回头来看他,对他一点头,道,“魏公子,卑职奉命来带你回去。不久就能到京了,不知你可是饿了,马车里有干粮和水,你找找,自己吃吧!”   魏颐隐隐有猜到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马车里,但听到这个人这么说之后,他才确定了事情果真如他所想。   他抓着车帘的手颤了一下,脸色沉下来,道,“魏章和方成呢?”   对方对魏颐态度很恭敬,答道,“卑职只是奉命带你回去,你的那两个仆人,还在那客栈里,并未惊动。”   魏颐很惊讶,又看到除了他这辆马车,马车前后都还有护卫马车的护卫,他们骑着马,训练有素,都不是普通人。   这是官道,有别的行人、马车牛车等经过,也只是靠边让道,似乎看到他们这规格,就知道不是一般人,惹不起赶紧躲。   魏颐有些颓然,眉头蹙起来,看着那人,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对方没想到魏颐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愣,然后才答道,“恕卑职无法奉告。”   但魏颐其实已经猜到了,气愤地道,“是不是他派人一直监视我家,还让人跟踪我。”   对方没答,这不是他能答的话。   魏颐看到情况至此,也没法子了,只担心起家里人来,问道,“我父亲和大哥呢?”   对方依然回答,“不清楚,卑职只是奉命带你回去。”   魏颐只得放下车帘,气闷又无力地坐回去。   因马车一路行得快,加上半夜启程,午时未到就回京城了。   魏颐以为他们会把自己带进宫里去,还正想着法子如何应对容琛,让他千万别牵连父兄,没想到马车并不是走的去皇宫的大路,而是拐到了一边往他家的方向走。   马车行到魏府门前,魏府开了可供马车进去的侧门,马车在魏府的前庭停了下来。   魏颐下马车的时候,精神些微恍惚,他昨天从这里离开,还以为至少几年十几年都不能回来了,没想到这才一天,他又回到了这里,而他离开的这一天时间像一场梦一样。   魏颐下马车,魏晖走过来接他,脸上是深深的忧虑。   魏颐有些腿软,被魏晖扶住了,魏颐看着他,问道,“你们没事吧!”   魏晖摇摇头,对他小声道,“皇上在你房里等着呢。他这样把你抓回来,恐怕是给我们整家人看的。”   听闻容琛在自己房里,魏颐一愣,身子也是一颤,眉头蹙起,“他怎么能这样?”    第53章   容琛当天从魏府回宫后,憋闷又气愤,隐隐又有对魏颐的一些心怜,晚上,他辗转反侧,睡不着。   想着如何让魏颐屈服的办法,当然,这种办法是很多的,但要让人心甘情愿并且高高兴兴应了他的办法,还真不好找。   他想到魏颐对于感情是很执着的一个人,而且生性豁达,这从魏颐倒追他,一次次故意引他上钩可看出来,。   而且魏颐还是很主动的那种人,并不含糊别扭。   现在,魏颐因为他的身份不和他好了,最主要的原因,容琛觉得是魏颐在乎名声,不是他自己的名声,而是他父兄的。   也许,一直那样他出宫和魏颐见面,魏颐偷偷摸摸,不敢让他父兄知道,这样似乎倒是魏颐最想要的状态了。   魏颐似乎并没有想过要让两人之间的事情让他父兄知道,也没想过两人的关系会有多长久,容琛觉得,魏颐在这方面,是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年纪还小,只想着及时行乐,以后的事情且先不考虑。   这让容琛并不满足,想到魏颐只是准备和他玩一阵,之后就分开再无关系,魏颐去成亲,有他的家庭,这些让容琛很不满,怒气上涌。   他会去魏颐家里,把两人的关系让魏颐父兄知道,就是想告诉他们,魏颐是他的人了,以后魏颐要成婚,或者要做别的,都得他说了算,不仅魏颐,连魏家长辈,也没有对魏颐今后人生做决定的权利。   容琛是想要把魏颐整个儿抓在手里了,不仅是他的此时此刻,还是他的将来,都得容琛说了算。   以容琛对魏家老爷子的了解,魏家对于他和魏颐的关系的反弹,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只是没有料到魏颐之后已经全然不将两人之前的情意放在眼里,一味避开他,要和他一刀两断。   他更没料到的是,魏家居然这么大胆子,胆敢让魏颐逃出京城,希翼逃出他的掌控。   容琛得知魏颐离开的消息,已经是魏颐离开魏家那天近中午。   他有让人保护魏颐,顺便也是监视魏家。   大清早,魏颐坐马车离开魏家时,监视魏家的人就知道了,并且让人跟上去了。但他们并没有想到魏颐是要逃跑去韦州,还以为他是要去魏家在京郊的那个庄子,后来发现不对劲,跟踪的人才返还消息,看魏颐是要离开京城去远方,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去阻止魏颐的行动,因为皇帝没给他们这个权限,这才赶紧向上报上去。   容琛和几个大臣议事完毕,那亲卫才得以进去向皇帝报告魏颐坐马车离开的事。   容琛听到魏颐居然坐了马车出京城向西南去了,他当时一愣,完全没想到魏家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反应这么快,昨天才出的事,今天就让小儿子赶紧逃了。   他气得甚至笑了起来,心想魏家的老头子真是冥顽不灵,而且魏颐这小家伙也太不省心,居然敢逃跑。   他当即让他们去将魏颐好好带回来,最好不要有大动静,惊动了外人。   这样,魏颐哪里还跑得掉。   来抓他回去的都是身手极厉害的,团队作战能力更是惊人,当晚魏颐他们没睡多久,他们就安排好了一切,甚至把用来接魏颐的豪华马车都准备好了,才开始行动,用了迷烟,一击击中,没有叨扰到任何外人,魏颐就从他的床上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   虽然派出了去“接”魏颐回来的人,容琛也相信整个过程中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一向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他,居然忐忑起来了,有些怕魏颐在过程中反抗出点什么意外。   后来那边飞鸽传书传回来,得知已经顺利接到魏颐,并且在往回赶,不出意外,午时之前就能把他送回京城。   这下,容琛才放心了,让人到城门口去接,并把人直接送到魏家去。   容琛这天连早朝也没上,说是身体欠安,让取消了,微服出宫后径直到了魏府里来。   因魏颐的逃跑,魏家一大早就被皇帝的暗卫给戒严了,不准人进出。   魏大人和魏晖一看情况,就知道是魏颐逃跑的事情被皇帝知道了,事情不妙,但是此时也没有什么办法了,至少已经没有能力去通知魏颐,甚至还要担心在别庄里的女眷,是不是也被侍卫守了起来。   魏大人是有宁死不屈的决心的,他怎么能够让魏颐和皇帝搞到一块儿去。想到当年吴皇后将魏颐交给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完全是托孤于他,他自觉对魏颐的教导并没有辜负吴皇后的托付,但是现在,居然让皇帝看上了魏颐,父子相奸,这让他觉得死了也无法去面对吴皇后,对不起当年吴家对他的提携恩德。现在庆幸的就是他家夫人没有在家里,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然,妇道人家,就怕守不住秘密,让事情更糟糕。   魏晖不知道魏颐是皇长子这回事,故而还没像魏大人这般忧虑,他只是想,到时候皇帝能真从他家抢人入宫么,到那时,朝堂上的大臣,人人都写奏本,即使是皇上也不能不理吧。   魏大人和魏晖都强作镇定,而魏家的下人们,因为魏府被守了起来,就被吓到了,怕魏家犯了什么大错,是要抄家,到时候,他们的命运堪忧。   皇帝到魏家来等着魏颐回来时,才是巳时初,太阳还未将院子里草上的露珠晒干,晶莹的露珠映着阳光,闪闪发光。   魏大人从病床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到皇帝跟前,被惹急了的他也顾不得君臣之道了,第一句话就是反问他,“老臣家中若是有犯事,皇上理应让大理寺或者雍京府衙来处置捉拿老臣,皇上这样让人守着老臣府上是什么意思!”   容琛坐在上位,看了魏大人一眼,道,“你们胆敢安排魏颐跑了,朕也不和你们计较这事。朕在这里来,只是来等他乖乖回来。”   听闻魏颐会乖乖回来,魏大人就是一颤,气得面红耳赤,道,“皇上,您是圣明君主,现在这样子逼迫老臣家中幼子算是怎么回事啊?”   容琛摩挲那把魏颐送他的情人扇,对着魏大人,居然软了态度,还叹了口气,道,“朕也不是分不清事情的人。不过啊,魏爱卿,你当年尚且能续一个豆蔻之年的少女,朕现在看上了一个合心意的人,想和他天长地久,你怎么就能一直阻挠朕呢。再说,朕也并没有因为美色误国,没有因为春宵苦短就误了早朝。而且,你也该相信自己的儿子,他将来会是倚靠宠幸就祸乱朝纲的人么,是媚主犯上的人么?”   魏大人气得又要晕倒了,抖着手指着容琛,道,“皇上,老臣,老臣实在不敢苟同。您愿意自己的儿子去雌伏于人,靠色相过日子么,再说,这依靠色相者,色衰爱弛,更遑论天下悠悠之口,名声遗臭万年啊!”   容琛被魏大人这话气到了,手狠狠拍了一巴掌茶凳,上面的茶杯都被震到了地上,他大骂道,“放肆!龙子皇孙是由你如此侮辱的吗?”   皇帝大怒,但魏大人却一点也不让步,还继续道,“既然皇上如此说,那也请不要如此侮辱我魏家子孙。”   魏大人是豁出去了,皇帝要怎么办他他都可以不在乎了,和皇帝对峙着,大有大不了一死的态度。   容琛冷笑几声,想说你魏家的血脉怎么能和他皇家血统相比,但又想起魏颐曾经在他面前,说要对等的话,他不知怎么,心里就很堵,没说出来。   他站起身,往魏颐的院子里走,回头对依然站在那里的魏大人道,“你们好好想清楚吧,这人,朕要定了。再说,你们怎么知道魏颐不乐意和朕一起?”   魏大人道,“魏颐乃老臣之子,他乐不乐意,老臣自然知道。”   容琛一笑,“恐怕你没有朕明白。让魏颐跟着朕,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他伺候地好,朕乐意他,到时候定不会亏待他,他要什么,朕不会不给;……以后,若是朕对他没心思了,自然放他走,不会为难他,也不会亏了他,他要娶妻,朕赏他如花美眷,他要钱财,朕给他金山银山……,朕实难想象,你为何要这么硬撑着不让他跟了朕。”   魏大人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了。   容琛再深深看了他一眼,往魏颐的卧室去了。   魏大人从厅里出来,魏晖隔得远远地看到他颤巍巍的身体,觉得老父似乎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一般地老去了。   他跑过去扶着父亲,劝他一切都是天意,让他不要太担心。   魏大人只是摇头,不言语。   魏晖不太着急,是有原因的,他看得出来,皇帝对他家老三极在乎,他们在这里说什么都没用,要是魏颐闹着不乐意,魏晖觉得说不定到时还是皇帝要妥协。   他虽然明知对方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但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魏颐被“接”回家后,就要直接被带去他的房间见容琛。   魏颐走在他大哥身边,看到整个家里因为自己这事而愁云惨淡,就感觉异常难过。   他看了看天空,艳阳高照,阳光晃眼到让他头晕。   他想,无论用什么法子,赶紧把容琛打发了吧。难道容琛真要把他逼死不成么?他看了一眼“押”着他的侍卫腰间的剑,想到什么一样,眸光闪烁。    第54章 协议   容琛坐在魏颐的卧室里,将他房间里的东西都仔细打量了好几遍。   在矮柜上,还放着魏颐这段时间翻看的几本书,都是些前人杂记,还有几本金石拓本,和一本乐谱。   容琛将魏颐看过的书拿在手里翻看,看到那本乐谱后面还随手写了句诗,正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魏颐写得一手好字,字体飘逸而且大气。   容琛看着那句诗良久,又用手指轻轻抚摸,像是在抚摸情人的面颊一样,满含柔情,又带着些心痛。   他将书合上,一向繁忙的他居然就愣愣地发起呆来。   他想起三月时,他到大望山上去看魏颐,桃花林里的他比桃花还要艳丽,魏颐骗他要给他摘头上的桃花,让他低头亲吻他,他此时似乎还能够感受到当时魏颐微凉的柔软的唇的触感。   他用手撑着脑袋,完全陷入了对过往美好的追思里。   又想到魏颐居然逃跑,拒绝他,不想和他好了。   有种找不到出口的憋闷难受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也许,就是这种痛苦,才让人真真切切明白了爱,明白了无法割舍。   有侍卫进去汇报说魏三公子已经被接回来了。   容琛听到,头猛地抬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也自己站了起来,要向外走去接魏颐。   他在走到内室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这样。   他在门口顿住了脚步,然后让侍卫出去,把魏颐赶紧带进来。   他的心里本来想好了很多事情,把魏颐抓回来了要如何处置,直接把他带进宫里去,他想出来也不行了,不能再让他有跑掉的机会;他想好了应该如何对魏颐发脾气,让他知道,帝王之怒并不是小事;要如何让魏颐认清他的身份,他没有反抗他的权力;要如何让魏颐明白,不仅是他,而且是他的整个家族,都是服从于他,并且不能反抗的……   容琛这些都想得明明白白的,但事到临头,要见魏颐了,他又觉得所有想好的也许都不现实。   作为帝王,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一言九鼎,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能决定人的生死,决定他们的命运;要做一个好皇帝,必须要有坚韧的心性,至少不能够优柔寡断。   容琛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是优柔寡断的人,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无论对魏颐做出什么决定都拿不定主意。   就像魏颐所说,他是一个人,他不是一个物事。   若是要得到一个物件,那么,无论靠什么方式,夺到手里来就行了,但是,对于人,这样子是行不通的。   容琛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镇定从容,面无表情,他坐在那里,手里继续翻着魏颐的书。   魏颐走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魏晖站在院子里,不能再跟进来,他什么也没说,只对魏颐点了点头。   魏颐想说是自己的错,让他们跟着受累了,但看魏晖并无任何一点责怪他的意思,他就没说出这种话,只是坚定了心意,往房里走去。   他撩起房门口的帘子,走进去,看到容琛坐在他房中小桌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他应该听到了他进屋的声音,但是他没有任何表示。   魏颐只好站在门口,没有再动。   容琛在等魏颐先说话,只要魏颐主动向他说明情况,并且保证以后跟着他不会再跑掉,他就原谅他,不追究他逃跑的罪责。   但魏颐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只有容琛一页一页翻书的声音,还有魏颐自己能够清楚听到的自己的心跳声。   容琛始终没有表示,最终还是魏颐先受不住这种沉默的压抑,向前再走了两步,小声唤了容琛一声,道,“皇上,你让人把我带回来,是有什么要交代?”   容琛这才合了书,将书放到桌子上,抬起头来看魏颐。   魏颐面色沉静,眼睛半敛着,似乎带着认命般的波澜不惊。   但容琛知道,魏颐这样绝对不是认命,这个孩子,是在用这种方式对他反抗。   容琛沉着脸,目光射在魏颐的脸上,身上,这让魏颐忐忑起来。   说实在的,这是他第一次和这般深沉且威严十足的容琛对上,以前和他在一起的容琛,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容琛含着温柔,对他宠溺,魏颐感受得到他对他的纵容和爱意,所以,那些时候,他才能够那般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撒娇耍赖。   但现在的容琛让魏颐觉得陌生,而且有些害怕。   魏颐不由得低下了头,他在容琛的气势下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容琛说道,“民间也有话,叫一如夫妻百日恩。朕和你,已经不只一日夫妻了吧,你这要走,怎么不和朕说一声,朕也好找时间为你饯别送行啊!”   魏颐不知道容琛这是演的哪出,抬起头来看他,看到容琛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就微蹙了眉毛,道,“那给你说了,你为我饯别送行后,真会让我走么?你明明知道我是偷偷走的,做什么说这样的话来嘲讽我。”   容琛拿起那把魏颐画的扇子,也不接魏颐的话了,道,“你的这把扇子呢?”   魏颐瞥了一眼,冷清道,“丢了。”   容琛哼了一声,开始动气了,道,“丢了就去找回来。你以为你逃得掉么?还想偷偷摸摸跑,你不是最在乎你魏家的声誉么?这时候不管你的父兄了?跑得倒快啊!”   容琛这样发脾气,倒让魏颐松了口气,他不怕容琛生气,就怕容琛沉默着什么也不说,那样反而让他猜不透容琛是怎么想的,要怎么惩治他们。   现在容琛这样说,其实就是不会牵连到他家里人的意思。   知道容琛不打算牵连到自己家人,魏颐便又不怕他了,理直气壮地道,“我不跑能怎么办?坐在家里等你来宠幸么?那样,我父兄就能好了?”   魏颐是认准了自己跑掉容琛不能拿他家怎么办才跑掉的,毕竟,他家父兄为官那是所有官员的典范,没错处能让皇帝拿得到,即使是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就治人的罪吧。当然,还有一个更深处的原因,那是魏颐认定自己跑掉,容琛也不会将他家人过分处置的,毕竟,就如容琛所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和他好了一年多了,现在仅仅是不想和他好了,他就拿他家人出气,以魏颐对容琛的了解,容琛决计不会这么干,他不会心胸如此狭隘,而且,他觉得容琛也犯不着这么干,一个床上的玩意儿,和两个得力的大臣相比,魏颐心里还是觉得自己父兄的份量比自己重。   不得不说,魏颐简直是把容琛的很多气性都摸透了,知道哪些话是真正让容琛生气的,哪些话说出来即使容琛气怒但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容琛的确是被魏颐这一句气到了,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来教训这小孩儿。   他甚至心底深处潜意识里觉得有点委屈了,但却冷冷出声,道,“当初是你一次次勾引朕,要和朕好,现在,你自己说要抽身就抽身了,要把朕撇一边就撇一边。你还说是你在等着朕来宠幸……”容琛说到这里,心里居然生出了些微酸楚的意味,他作为帝王,可从没有在情爱上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痛,他苦笑了一声,继续道,“朕以前是亏待你了么?朕哪次不是由着你了。现在,你倒是认为什么都是朕的不是,你要走,朕是不是就该放手了,你要如何,就如何,是不是?”   魏颐因容琛这话感到愧疚起来,在他和容琛之间的关系上,魏颐不能否认,一直是年长的容琛在由着他并且纵容着他的,作为一个情人,容琛除了没有打心眼里觉得两人是同等的外,其他方面,都做得很好。   现在,他说要离开了,也并不管容琛怎么想的,也不管他的心意,就自己说断就断,要分开。   他这样做,的确没考虑过容琛,是他不对。   但是,他和容琛之间的身份差别,让他本就是处在下位的,如果他不坚持的话,之后他就只会是容琛的一个男宠,一个玩意儿,和皇宫里摆在高几上的花瓶是一样的东西,说不得,还没那么一个古董花瓶来得珍贵。   因为身份的差别,若是两人还在一起,他注定了得到的不是爱情,而只是一个让人鄙夷的位置而已。   甚至,他心里也已经没有底,不知道容琛到底是心里有他,还是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消遣的美色。   容琛看着魏颐,看到魏颐脸上神色不断变化,他看到他有愧疚,有不舍,有爱恋,但是,最后还是全都化成了哀戚痛苦与抗争。   魏颐摇了摇头,道,“容琛,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舍不得你。但是,这些是不够的。此一时彼一时,最开始我是真心爱慕你,才抓着你不放,但是现在,我已经爱不起你了,所以,只好放开你了。也请你放开我。”   容琛听后,面色更沉,道,“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整个过程中,朕都在吃亏,你怎么也得让朕说停的时候才能够停吧!”   魏颐皱眉,“那你想怎么样?”   容琛对他伸出手来,道,“你到朕这里来。”   魏颐不想过去,但容琛深黑的眸子望着他,有种强势的暗示,让魏颐不得不过去,他只好走过去,被容琛搂住腰,一下子拉到怀里去。   容琛把他抱着,魏颐很不自在,想要挣脱。   容琛箍着他的腰,让他无法起身,道,“你跟着朕,到朕愿意放开你的时候,朕就放了你。到时,无论你要娶妻,还是要功名,或者要庄子商铺金银钱财,朕都给你。”   魏颐看向容琛的眼睛,容琛的眼深沉幽黑,他看不明白里面真实的情感。   魏颐有些心凉,他觉得自己的感情,在容琛的眼里,最终也是这些可交易的东西。到现在,他自己似乎也有些茫然了,他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他心揪起来一样地痛,折磨得他视线模糊,他本还想着如果容琛以他的家和父兄来威胁他就范的话,他宁愿用剑比着自己的脖子和容琛交涉的,他不仅是觉得他的家和父兄需要他以死来抗争,而且觉得,他的爱情值得他用死来守护。   魏颐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感性大于理性的人,他平素从来就是只和自己喜欢的人结交,那些不喜欢的人,他是理也不愿意理睬的;而且,他自己也感觉得到自己的冷情,他只对自己在意的人产生感情,虽心中有大义,但绝对无法对不相干的人产生感同身受的同情怜悯。   就因为这样,所以他对在乎之人的感情才更加浓烈,喜欢的时候在用他所有的热情和感情来喜欢,爱慕的时候从来心无旁骛。   现在,容琛对他说出那种话,魏颐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侮辱。   但是他却又笑起来,心冷了,道,“好啊,到时候我要的东西,你可不能吝啬不给我。”   容琛不知道魏颐怎么又开始掉眼泪了,他在他微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手指揩掉他脸上的泪水,道,“朕自然一言九鼎,不会有假。”   魏颐伸手环住容琛的脖子,盯着他看,含着眼泪笑,“我应了你了。但你要好好待我父兄,不能打压他们。”   容琛道,“好。”   “我不要跟你进宫去,但是你要是出宫,要我来陪着的话,我会随叫随到的。”魏颐的声音微哑,黑黑的水眸凝视着容琛,上挑的眼角微红,有种含情脉脉的感觉。   容琛被他诱惑了,在他的唇上亲吻,手也去揉摸他的腰,向下摸他圆润挺翘的臀部,“好。”    第55章 惩罚   容琛突然将魏颐一把抱起来,把他放到床上。   魏颐除了最开始身子颤了一下,之后再无动作,只一双水眸把容琛望着,黑黑的眸子,最深处掩藏着他太多的情绪,最终只是由着容琛的动作。   容琛亲吻他的唇,脸颊,耳朵,呵着气,呼在魏颐敏感的耳后,他的手解开了魏颐的衣带,伸进去,抚摸他的腰腹,魏颐因为他的动作轻微地颤了颤身子。   容琛眼里带着微微笑意,声音低沉而性感,“我这么久没碰你,想我了么?”   他拥有太强烈的男人魅力,魏颐以前就为此着迷,此时还是难逃他的吸引,身体在发热,心里的某个在颤动,但另一个地方却冷冰冰的,热不起来。   魏颐没有回答他,他伸手搂住容琛的肩颈,撑起身体,突然吻上容琛的唇,那种力道让容琛都被撞疼了,但接下来就被魏颐热情的亲吻而心醉神迷,他再没去想太多,他以为,魏颐对他和他的那个协议很满意,魏颐应了他了。   容琛对于自己提出的那个协议,当然,是不满意的。想到魏颐是因此才和他在一起,他觉得不高兴,不满足。   但是,现在也只能如此让魏颐在不反抗的情况下跟着他好了。   那协议也是权宜之策,先就这样吧!今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魏颐将容琛狠狠亲了一顿,放开他,容琛俯下身要再亲他,他就用手抵住他,幽深眸子望着他,微哑着声音道,“这样就行了,我不要别的。”   容琛将魏颐的手抓住,压在他头顶。   魏颐躺在那里,想挣动手却动不了,身子也被容琛压住了,他被迫摆出一副祭品的姿态,这让他很恼火,却拿容琛没办法,也许,是这种身体素质,力量,技巧上的差别,决定了他不得不臣服于容琛,比地位和权力更甚。   容琛伸手解开了魏颐的腰带,将他的裤子拉下去,露出两条白花花修长匀称的双腿,容琛一笑,伸手去摸魏颐腿间,促狭道,“嘴上撒谎,这里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魏颐想抬腿踢他,被容琛压下去了,魏颐气愤地道,“那你让我来,我就要,不然,我没兴致。”   容琛放开他的手,将他抱起来,为魏颐这种要求觉得好笑,但看魏颐板着脸,他就收敛了自己轻视魏颐的情绪,反而逗他道,“让你来,你能干什么?”   魏颐为容琛这种侮辱他男性自尊的行为感觉很气愤,心里不爽,他用手狠狠推容琛,果真把容琛掀翻在了床上,他蹬掉脚上的鞋,翻身手脚麻利地骑在了容琛身上。   魏颐居高临下地看着容琛,容琛仰躺在那里,从下面看着魏颐,魏颐此时面颊泛红,眼睛非常黑亮,半咬着下唇,一副要发狠的模样,这个样子,就像一只小野兽,虽然想露狠,但在容琛眼里,其实他爪子都还没长坚硬,牙齿还没有长齐呢,能有什么威胁,只是可爱又惹人罢了。   容琛的确是因为魏颐这幅模样,性欲就更加蠢蠢欲动了。他伸手摸上魏颐的臀部和腰,含笑道,“那你来吧!”   魏颐知道容琛是看不起他,认为他软弱可欺。   他被容琛那个笑激怒了,伸手狠狠掐了一把容琛的腰,呵斥道,“别笑。”   容琛被魏颐掐痛了,不过,眼眸更加深沉,他都有些口干舌燥了,而魏颐没想到自己完全是在火上浇油。   他把自己的裤子完全踢下去,又去解容琛的衣带,腰带,容琛就那样躺着,什么都由着他,似乎是要放任他这样做下去了。   魏颐的手终于毫无阻碍地摸上容琛赤裸的胸膛。   容琛也许是从小就有功夫老师的缘故,他从小就对练功武学感兴趣,这不仅使他身体强健精力十足,对于另一方面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他更加信任身边的武将,朝臣都知道,皇帝对武将更加亲近,他的亲信多武将少文臣。且他更多依赖身边侍卫,而不是像别的皇帝一样亲近太监和后宫。   这就是为何即使白麟涵这种世家公子,也想去边关磨练两年回京做宫廷侍卫,而不是更看重当文臣;也是为何皇帝让魏家小儿子去做侍卫,有那么多朝臣羡慕魏大人的原因。   容琛身体健壮,身材好,身上肌肉线条异常有力而且漂亮,魏颐用手抚摸,心里其实挺赞叹的,觉得容琛身体好看。   他摸了一阵,容琛只是看着他,没有别的动作,似乎真的应允了让他来。   魏颐看容琛没有丝毫危机感,就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他睨了容琛一眼,俯下身在容琛的乳头上轻咬了一口,手也去摸容琛的下身,摸到一个热硬的物件,他脸突然涨红,抬头瞪容琛,却被不想再等他慢慢磨蹭的容琛搂住腰,一下子将掀翻在床上,并且将他压住了。   容琛的手非常情色地魏颐的大腿根摸了两把,道,“你太慢了。”   魏颐想推开他,但是显然不太现实了。   容琛架起魏颐的一条腿,用下身去磨蹭魏颐,魏颐因为气怒而面颊绯红,不断推容琛,反抗他,“你放开,我不,这是我家,我不要,你给我下去……”   但魏颐的行为无异于蚂蚁撼树,容琛早被魏颐挑起情欲了,而且,他的确是太久没有抱他,心里想得很,如何会放开他。   他甚至没有要给魏颐反应过来的时间,甚至没有做准备和扩张,就放出自己的巨龙,直入秘地,魏颐没想过容琛会这么干,被捅进去的时候,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要被谋杀了。   他痛得一声惨叫,但也只有最开始那一声,后面因为太痛,甚至已经无法发声,只能无声地挣扎,伸手捶打他身上的容琛。   容琛也觉得痛,额头上起了一层汗,但他丝毫没有因此要放过魏颐的意思,他将魏颐的腿架起来,握着他的腰,动作起来。   开始慢一些,后来就快起来了。   魏颐后面流了血,两人都能感觉得到,魏颐痛得死去活来,想容琛赶紧退出去放了他,但慢慢地,魏颐后面没有原来那么紧了,而且有了血的润滑,容琛便得趣了,他将魏颐的腰箍得紧紧的,每一下都顶到最深处。   魏颐觉得这是最痛苦的酷刑,他以前也觉得痛,但没哪一次像这一次一样。   他哭了起来,眼泪流了满脸,声音小而且沙哑,开始求饶,“求你……,放开我……放开……疼……,疼啊……”   容琛知道他疼,他深黑的眼里也有疼惜,有怜爱,但他没有放开他,他俯下身在魏颐的唇边亲吻,“以后还逃跑么?你要明白,你是朕的,跑不掉的。说,还跑么?”   魏颐已经疼得意识不清,只想快点解脱,容琛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虚弱地望着容琛,点头,“不跑,我是你的,你出来……你出来……”   容琛得到答案,但还是没有放开他,魏颐觉得自己再经历了一番疾风骤雨的打击,滚烫的热流射在他的肠道里,让他精神一阵恍惚。   容琛又搂着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阵才从他身体里退出来。   魏颐满脸的泪水,连床上头边的被褥也被打湿了,他眼睛无神,只是把头顶望着。   容琛俯下身,亲吻他的眼睛,将他脸上未干的泪水吻干净,手指轻柔地抚摸魏颐的脸颊,神色怜惜,好似对待什么一碰即碎的脆弱的稀世珍宝。   而他刚刚明明还那般残忍地对待这个让他心怜的人。   魏颐不想看容琛,蜷缩起疼痛的身体,把脸也埋进了被褥里。   容琛看到自己还没有完全满足的龙根上带着的血迹和白浊,拿过一边的手巾擦了擦,手巾是靛蓝色,血迹染上去,颜色就变得更深了。   而床上也染上了血迹,魏颐后面更是惨不忍睹,白色的精液混着红色的血流出来。   魏颐发现容琛在看自己,无力的手扯过一边的被子把自己盖上,声音嘶哑,也没什么气势,却异常坚持,“你走,你走……”   容琛想去扯开魏颐身上的被子看他,魏颐将被子抓得紧紧的,另一只手还去打开容琛的手,只说道,“你走,滚啊……”   容琛坐在那里没动,道,“这是你该受的,以后好好听话,朕不会再这么对你。”   魏颐只哑着声音继续道,“滚!”   容琛有点被魏颐惹生气了,伸手狠狠打了魏颐屁股一巴掌,魏颐本来就痛,这被他一打,身体马上条件反射地一颤,他咬牙切齿,不再说话。   容琛开始自己把衣裳穿上,穿戴整齐,他俯下身去看蜷成一团的魏颐,柔声问,“很痛么?”   魏颐不答他,只用被子把耳朵也捂住。   容琛看他这样,道,“朕明天再来看你。”   就这样走出去了,到了外面,看到魏家老头子和魏颐那大哥都跪在那里,到了午时,天上太阳非常晃眼。    第56章 后续   魏颐被带回来后,魏晖就去看了魏大人,魏大人正颓然地坐在书房里无神地想着事情。   魏晖端了一杯安神汤过去放到他面前的桌案上,道,“父亲,您别太过担心,注意保重身体啊!老三的事情,若是有转机,会没事就不会有事,若是皇上硬是要强人所难,我们或者拼着犯上,也不能让他得逞,或者……”   或者怎么样,魏晖没说下去。结果,也只能是让家中老三去跟着皇帝,等魏颐再长几年,年岁一大,相貌没有了现在的精致美丽,身子肯定也会失了现在的柔软,皇帝估计也就会放手了,到时候,无论魏颐如何,魏晖觉得自己都会养着这个幺弟的。到时,离开京城,住得远远的,隐姓埋名,若是魏颐还可以娶妻,愿意娶妻,便让他娶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归要过下去。   魏晖把什么都想好了,但是,看老父颓然无神的模样,就说不出来。   他以为,父亲这样反对反抗,是因为在乎魏家清名,也为了儿子的名声,他不知道魏大人有更深的顾虑隐忧,还有更多的痛苦。   魏大人知道魏晖的意思,他没有喝那杯安神汤,而是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要升到中天了,五月的阳光,炙烈,蝉声阵阵。   魏大人从椅子上起身,挺直背脊,道,“魏颐回来了么?”   魏晖点头,“刚回来,被带去见皇上去了。”   魏大人迈步出门往魏颐那边的院子里走去,魏晖赶紧紧跟其后。   走到魏颐的院子门口,便被侍卫给拦下来了。   守在门口的侍卫是皇帝最亲近的几个,李步也在其列。   魏大人硬是要进去,和侍卫发生了口角,魏大人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儒雅,大骂道,“这是老夫的府上,老夫要进去看自己的儿子,没有不让的道理。”   但侍卫们只听皇帝的命令,不听道理,就把魏大人和魏晖拦着,他们一步也踏不进去。   魏大人气得面红耳赤,顿着足,简直想扑上去打那些侍卫几巴掌。   还是魏晖拉住了魏大人,劝慰道,“父亲,皇上要和魏颐说几句话,您就再等等再看魏颐吧,我扶你去房里坐会儿。”   魏大人焦虑不已,满脑子都是他对不住当年吴皇后的托付,是他们,造成了现今皇帝和魏颐父子相奸。   要是不阻止两人,魏大人觉得他不仅是对不住吴皇后,为人臣也对不住皇帝,当然,还对不住魏颐。   魏大人急得几乎呼吸困难,但他不离开这里,就在门口守着,等皇帝出来,或者魏颐出来。   魏晖亲自去端了茶水来让魏大人喝,魏大人虽然干渴难受,但是却喝不下去,只急得团团转。   李步和魏颐在一起有很长时间了,是有感情的,他看魏家父兄这幅模样,心里其实挺不忍。   他知道魏颐和皇帝,最开始是魏颐引诱了皇帝,但现在,却是皇帝太执着了,非要把魏颐得到不可。   一向口拙沉默的他也上前劝了魏大人一句,道,“魏大人,您老先下去歇着吧!皇上和三公子说话完,卑职第一个去叫您。”   魏大人没有动作,魏晖对李步点了点头,也没有离开。   魏府因为皇帝派了人来,下人们全都集中到后面厨房的小院里去了,且因为魏夫人带着儿媳住在山上别庄里,带了不少伺候的人走,本来魏家下人就少,现在魏府里就更没几个下人留下来。   皇帝的侍卫是不说话的,魏府里没了下人行走说话,一时非常安静。   开始也没听到魏颐院子里传出什么声音来,那是因为两人说话声音小,后来魏颐被皇帝那样对待,魏颐痛得厉害,又哭又叫,外面哪里会听不到些声音。   听到魏颐惨叫的时候,不仅魏大人和魏晖,连几个侍卫面色都有些许变化。   魏大人听到魏颐的叫声,身子就是一抖,脚要站不稳一样往地上栽,被李步给扶住了,魏大人站稳,推开李步,就要往院子里跑,但却被另外的侍卫挡住了。   魏大人发了疯要往里面闯,但侍卫怎么可能放他进去。   魏晖听到魏颐的哭叫声,也是很受震动,但他比魏大人要镇定一些。   作为男人,这里没有人不明白房间里在发生什么事,魏颐断断续续的哭叫声传来,耳朵灵敏的侍卫们甚至还能够隐约听清魏颐的求饶哭喊的话语,他们似乎都已经不忍心。   但是,这种时候,却更不能让魏家父兄进去了,他们只得把人给拦着,等着房间里的事情完了,皇帝会让人进去收拾的,那时候,也许魏家父兄可以进去。   魏晖面色惨白,过来拉住老父亲,要把他拉走,不让他听魏颐痛苦的声音。   魏大人不走,还是要进去,大家都看到了,六旬的老人,开始掉眼泪,身体滑倒在地,跪在了那里。   魏大人就那么跪在那里,无声地掉眼泪。   魏晖看父亲跪下,自己也跪在了他的身边,想安慰魏大人,心里难受,一个字说不出来,只深深埋下了头。   所有侍卫都不忍,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都是皇帝的亲卫,无论皇帝做什么,他们都只是听命于他而已。   魏颐的声音开始还大一些,后来就越来越低了,再后来,已经听不到了,大家都知道,是他痛得叫不出来了。   皇帝穿戴整齐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魏大人抬起了头来,面色惨白,眼神凄厉而复杂,他把皇帝望着,似乎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但他没说一句话。   皇帝看了他和魏晖一眼,对侍卫里的其中一人道,“去请太医院易正明来,让他把伤药带上。”又对另一人道,“去马府带两个机灵的丫鬟过来。”   魏大人对着皇帝磕了一个头,就勉强起身,要往魏颐的房间里去。   容琛看向他,道,“魏爱卿,你现在进去,魏颐只会更难受。”   魏大人站住了脚步,他没看容琛,想说两句骂皇帝的话,但说不出来。   他想过,他应该说出魏颐的身份,但是,再三犹豫,他同样说不出来,他还是害怕,怕整个魏家因为这件事被皇帝端了。   魏大人内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要被这一切压断了脊梁骨一样,此时一味弯着腰躬着身子。   容琛继续说道,“你们违背朕意,让魏颐逃脱,朕应了魏颐,不追究此事了。他也应了朕,之后会好好跟着朕,以后,朕不会亏待于他,你们不必一副如此表情,似乎是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说着,又往外走,道,“朕会让人照顾他,你们不要去看他了,只会让他更难受而已。”   皇帝走了,魏大人和魏晖最终都没有进魏颐的房间。   因为魏大人突然害怕起来,害怕看到魏颐躺在床上血淋淋的样子。魏晖是为了魏颐的面子,他觉得不去看,魏颐心里会好受些。   之后,魏颐的院子里,那些照顾他的人全被皇帝的人换了下来。   易太医留在魏府为魏颐看病,看到魏颐后面伤得厉害,面色极复杂,他要给魏颐上药,因为发烧而神智昏沉的魏颐不愿意,一个劲挣扎,而且发脾气,最后也没办法上药。   留在魏颐房里的丫鬟是从马府那边过来的,年岁不小,沉默且机灵,皇帝说把这两人赐给魏颐,以后都跟着他照顾他,魏家人自然不能说不。   魏颐不仅是身体受伤,更多的是心里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才精神性地发了烧,易太医一直留在了魏府,为魏颐调养身子。顺便也要给魏大人看病,因为魏大人自那天开始,也病了,而且是重病。   皇帝第二天下午果真又来看魏颐了,魏颐高烧已退,但身体还是发着低烧。   因为低烧,他整个人透着一层粉色,脸颊尤其红润,显出平常没有的艳丽来。   但是,他精神萎靡,眼睛无神,在容琛眼里,十分可怜。   容琛坐在床边看他,伸手去抚摸他粉红的可爱耳朵,魏颐沉默着,将头动了动,不要他碰。   容琛看他这样,就把手拿开了,说道,“朕知道你难受,生朕的气,不想理朕。不过,昨日那顿痛,是该你受的。你胆敢逃跑,就该知道要受罚,朕舍不得打你,这样也算是让你得些教训,不要以为朕真的什么都由着你,宠着你,不能把你怎么着。”   魏颐还是不说话,把眼睛也闭上了,他因为低烧,头疼,全身酸软无力,后面被容琛挞伐过的地方,更是疼痛难忍,他不想见容琛,不想听他说话,他心里难受,委屈。   容琛也不强求魏颐理他,他知道魏颐此时肯定恨着他呢。   他从一边拿过魏颐那把扇子,这扇子在魏颐逃跑时带走的那个箱子里找到的,护送魏颐去韦州的魏章方成他们弄丢了魏颐,带着东西跑回京城来请罪,得知魏颐已经被带回家了,虽然惊讶,但他们也没多说多问,只把魏颐的箱子给了魏晖,魏晖拿来给魏颐,皇帝在里面看到了这把扇子。   魏颐逃跑的时候带着这把扇子,这让容琛心中的郁结怒气减少了很多,因他知道,魏颐心里定然还是装着他的,不然他不会把这扇子带在身上。   他将扇子拿在手里细细抚摸,说道,“魏颐,朕知道你委屈,但是,朕这么做,已经是很顾及你了。你说,朕除了没应你让你成亲,让你离开,别的,朕可曾亏待了你。你说你不入宫,朕就不强求你,自己出宫来见你,你说不打压你父兄,朕可有为难他们。嗯?”   魏颐动了动身子,没有应。   容琛俯下身在他露出被子的耳朵上亲了一下,魏颐的脖子缩了缩,没有别的反应。   容琛一笑,道,“好了,朕只是来看看你,你好好养着身子,朕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听到容琛出门的声音,魏颐才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房门,那里的门帘还在轻轻晃动,他蹙着眉头,头脑昏沉,过一阵,就又睡过去了。    第57章 情况   礼部尚书魏大人,一直因病卧床,很长时间没有去衙门,礼部事务则由下面两位侍郎代理处理。   而魏家长子,魏晖,调回京城后短短时间,就又升了职,升成了工部郎中。   而且,皇上微服去了几位大人家里看看,发现魏家极为简朴,所用陈设朴素至极,在朝堂上还赞了一番魏大人的清正廉洁为官,然后给了魏家不少赏赐,除了田庄布匹锦缎之外,还赏了银子。   魏家这样得宠,魏家的尚书大人和郎中大人该春风得意才对,没想到,这两人却成天愁眉不展,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问题。   魏大人卧病期间,也有不少同僚来魏府拜访,不过,却一律被拦在门外不予接待,魏大人往常都是这般做的,不接受别人的礼品,这次还是这样做,朝中官员见怪不怪,也没太在意。   魏颐的病比魏大人早好两天,之后还天天去给魏大人伺候汤药。   魏大人看到魏颐,满是愧疚,心绪复杂,很是难受。   他想说出魏颐的身世,但是又怕说出来,一番反复,最终没有说。   魏大人这是心病,加上年纪老迈,所以才一病不起,魏晖建议魏大人辞职在家养老,魏大人没同意。   病情好些后,就还是去上朝。   他病好第一次上朝,不少官员都来问候,魏大人回答自己好多了,谢过大家的关怀挂念。   镇国公曹家长子,在大理寺任职,已过不惑之年,和魏大人说了一阵话之后,就示意魏大人到一边耳房去说话,魏大人不好推辞,就去了。   在耳房里,这位曹大人问魏大人道,“不知大人家里三公子入宫任职后,如何?”   魏大人一愣,他想起皇帝曾让魏颐入宫做侍卫,魏颐不去,最近这么多事端,全是因此而起。   而朝里不少人并不知道他家儿子没有进宫做侍卫,还以为进去了,所以才有这位曹大人这么一问。   魏大人的脸色微沉,道,“小儿身弱,病痛缠身,无法胜任侍卫一职,早就向皇上请罪谢绝了。”   曹大人面露可惜之色,之后又调整了面色,道,“这种事情,本该妇道人家来说,不过,听闻大人家中女眷一直住在山中庄子里,我家夫人想前去拜访,总是不得。所以,只得我这老匹夫厚起脸皮来说了,我只得一个闺女,比什么都宝贝,今年年方十四。魏大人,我家想和你家结个亲家。”   魏大人这才明白这曹大人为何将他叫到一边来说话,是想把女人嫁到他家来呢。   镇国公府曹家,是京城里显赫的大家,而且为人并不嚣张跋扈,反而低调稳妥,若是以前,他来给魏大人说,魏大人考虑考虑,也就会欣然答应让魏颐娶他家女儿了,但是,现在,魏颐能不能娶妻还另说,皇帝的意思很明显,魏颐要娶妻,得由他说了算,魏大人能怎么着,此时只得推辞,道,“曹大人家中闺女,自然是好的,只怕我魏家小子资质差,又无什么前途,配不上。且老夫家里还有一个二子,他不先娶妻,就给老三说了,不妥当。”   魏大人这分明是拒绝了,曹大人脸色也不妙起来,有些生气,起身,一甩衣袖,什么话也没有,走了。   魏大人轻叹了口气,也起身从耳房里走了出去。   曹大人认为魏大人这是不知好歹。   要论门户高低,他魏青琏虽然贵为一品尚书,还没有他曹家门户高。   而且曹大人是真的对这个女儿宠爱备至,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曹大人家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平素什么都由着这个女儿的,怕他受丁点委屈,从她十岁开始,曹家就看着整个朝中可以和他家结亲的人家了,现今觉得魏家三儿子是个潜力股,将来估计会有所作为,而且魏家最近很受皇帝看重,将来定然不差,所以想把女儿配给魏家三儿子,只是没想到魏家老头子居然不知好歹不乐意,曹大人能不生气吗?   就因此事,曹大人一生气,出门嘴巴就漏风,没几天,朝中都知道魏家小儿子没能进宫做侍卫,而且还重病缠身,在家养病,朝里不少想和魏家结亲的人家,也都开始打退堂鼓了,觉得把女儿嫁给个病秧子不行。   魏大人对此没发表什么意见,倒是魏晖,听闻这个传言,心中有气,但也没有反驳,只默认自家三弟病体缠身,以免太多人来给魏颐说亲,到时又惹了皇帝的不满,把他家怎么样,上次皇帝那样对待魏颐,魏颐一病就是大半月,让魏家人之后都战战兢兢,生怕皇帝再把这种怒气用那种方式撒在魏颐身上。   而皇帝不亲近后宫,又时常微服出宫,去干什么事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些人会知道些消息。   最早知道的,估计就是宫里比较有权势的几位娘娘,然后就是当今太子,十六岁的容汶熙。   他们知道的消息也并不全,以为皇帝在宫外有了人,但没想到是男人,以为是个女子,最近魏家受宠,他们以为是魏家给拉了皮条,给皇帝暗地里送了某个美人,皇帝最近新鲜着,也就冷落了后宫众位娘娘。   他们没想到皇帝宠幸的是魏家的小儿子,是因为谁也不会去想,像礼部尚书魏大人那样端正严厉又正直端方的人,会把自己的小儿子送给皇帝玩。   六月,京城天气异常炎热起来。   以前吃苦耐劳,勤俭,不骄奢淫逸,不大兴土木,不讲排场,不好宫宴,也少奢华出游,夏天天气再热,也基本上呆在宫里不去避暑的皇帝,这次,他居然说要去皇家的避暑山庄避暑,让十六岁的太子留守京城,学着处理政务。   听到皇帝这个决定,不少人都很吃惊。   毕竟,以前皇帝可没要求要去避暑过,突然要求要去避暑,让大家觉得不合常理。   皇帝虽然要去避暑山庄了,但军国大事,还是要快马上报于他处理的,小事就让太子处理,太子批阅好的奏折之后再上报给皇帝,他再看一遍,算是检查太子处理朝政的能力。   不少大臣都猜测皇帝做出这次决定,是为了磨练太子。   真实情况,这当然占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这一年太热了,魏颐因为炎热而精神萎靡,加上皇帝想和魏颐单独好好过一段日子,就想到了去避暑山庄住一阵。   其实魏颐也并不是因为热才精神萎靡的,更多还是心理因素,他精神压抑,所以才身体不好。   魏家的夫人吴氏,以及儿媳,长子长孙魏归真,在别庄里住了一阵,魏府里让他们不用急着回京城,这种情况就不正常,魏夫人他们怎么可能不担忧,但是在外居然又打听不到家里情况,心中更是不放心,最后,还是回了京城。   只是,皇帝的原因,魏颐的院子不准再住别的人,魏晖一家人,他们就只得搬去他自己的府邸居住,而且把哭闹着要小叔的魏归真也给带了过去。   而魏夫人,在得知皇帝和魏颐的事情后,神情非常复杂,她先是畅快地笑了两声,喃喃自语,“姐姐,这是你的报应,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后来看到魏大人那样痛苦,她自然也就畅快不起来,转而忧虑,不过,她不是忧虑魏颐和皇帝,她忧虑自家丈夫受的精神折磨。   她不会要魏大人把魏颐的身世说出来,她的心胸并不能说是狭隘的,她只是觉得自己女儿死得太冤,但她却不能拿仇人们怎么办,现在,她觉得是老天爷开眼,来惩罚他们来了,所以,她才觉得畅快。   她还是很少走出自己的院子,也不让身边的谷管家多和魏颐接触,她在家里,容琛时常到魏家来见魏颐,但她只见过两次皇帝,每次他都是微服,气度非凡,面目俊朗,雍容贵气,她只远远看到,知道这个是她姐姐的夫婿,这个人,是他害死了吴家那么多人,还害死了她的女儿,他现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儿子当伶人一般地对待,他们违反天伦,父子相奸。   吴氏在心里冷笑,但是又发苦,她极度高兴,又难过。   是皇帝打开了她对于以前家人的回想,吴氏以前在闺中时,即使是庶出,也并未受多少苦,因为她父亲的子女并不多,而且她母亲是正经的妾室,不是别的没身份的女子,她从小和姐姐一起读书,看书,做女红,自己制作胭脂,做花灯,写诗写谜语,玩闹,逗乐,还一起养猫……,她曾经以为她姐姐很爱她,喜欢她这个妹妹,直到她姐姐做了太子妃,并且说要她嫁给魏大人,那时候吴氏哭得非常伤心,因为那时候她才十四岁,而魏大人已经年过四十了,在她的心里,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夫君会是一个比她父亲年纪还大的人。她不要嫁给魏大人,她姐姐呵斥她,说家里养了她这么多年,为什么她不能作出这么一点牺牲,她必须嫁给魏大人做继室,因为魏大人以后会是吴家的一条退路。   而所谓退路,吴氏觉得最后也只是为了让他们给她养了她的儿子而已。   吴氏小时候有多爱她的姐姐,后来她女儿死后,就有多恨她。   吴氏多年念佛,其实颇自闭,这时候精神起伏太大,她为上天惩罚了她的姐姐而高兴,但是又觉得对不起她姐姐,她觉得自己恶毒,又认为自己这样没有错……   短短一段时间,吴氏精神状况就很不好,完全接近精神失常的边缘。   而魏大人,已经没有太多精力来注意她,还是谷管家发现自家夫人不对劲,加上天气炎热起来,要求把吴氏带到庄子里去住着避暑,让她休养身体。    第58章 出游   皇帝去他的避暑山庄避暑,一切轻车从简。   雍京城,皇宫位于北方玄武,此名为天一宫的皇宫,经历皇朝几代的扩建,特别是先帝嘉义帝的大兴土木,其占地极广,里面宫殿巍峨雄壮,建筑绵延,甚至有矮山湖泊在内,风景宜人,冬有汤泉,夏有消暑的临水庭园。   住在皇宫里是很不错的,即使此时在位的皇帝不再兴修土木,也不会觉得住得不妥贴。   容琛当了十几年皇帝,几乎没有在夏天要求出去避暑,也是这个原因。因皇宫里要比京城别的地方凉快多了。   皇帝这次说要出去避暑,后宫几位品级较高的妃子便开始明争暗斗想要跟在皇帝身边。   最后,皇帝却说不带任何一个妃子在身边随行。   原因无他,他是到齐沂山里去避暑。   齐沂山是天朝非常著名的山脉,此山巍峨雄浑,不少文人游历过后写诗留给后世,来赞叹其水之秀美,峰之奇峻,谷之幽深,灵气十足,仙山一座。   皇帝说去这里,意思上就带着点寻仙访盛的意思,带女人在身边多麻烦,所以,大手一挥,后宫的人,一个不带。   皇帝说谁也不带,后宫里原来那些明争暗斗没了任何意义,大家化敌为友,一心惦记着皇帝是不是要带他在宫外面那个女人,大家一番打听,在皇帝出行时,也没发现有带什么狐狸精在身边,不由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后宫众人也只以为皇帝是太好武学,以至于对女色实在不亲近,既然后宫没有哪一位特别受宠,那么,大家也就心平气和一些,争斗也就不那么突出。   容琛去齐沂山,基本上没带多余的东西,除了把魏颐带着了,而且魏颐还自己要求穿了侍卫服,混在皇帝的亲卫之中,也没让皇帝把他特别对待。   一行人,就这么出发去了齐沂山。   皇帝之前和魏颐说起要去齐沂山避暑时,魏颐正坐在自己房里翻书,他最近对国外传来的外国文学感兴趣了,开始自学西方的文字,因有前世的底子,学起来并不算难,但也是一项艰苦的工程。   他突然想起来做这个,也是被逼无奈,因在家的日子太难熬了。   他几乎算是被皇帝软禁在家,他这院子里的所有仆人全都换成了容琛的人,院子门口一直守着侍卫,家中也被暗卫包围起来。   魏颐为此向容琛反抗过,但容琛说,是因为魏颐不入宫去,那么,就只有他经常出来见魏颐,作为皇帝,安全至关重要,所以,就只得把魏府里都安排成他的人了,而且保护起来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   容琛这么说也算有理,魏颐无法反驳,只得认可。   以前魏颐便是不常出门的,只去老师家里或者书铺,自从朱老夫子生病后,没有了精神辅导魏颐,他也再没去老师家里,几乎日日在家;现在,也是日日在家,但是,心情不一样了,魏颐觉得以前那是自己愿意,现在却变成被容琛软禁了。   他因此心情烦闷,身体一直不大好。   身体一直不大好的原因,当然也有夏天太热不宜养身,还有就是容琛恢复了和他的性关系,他经常出宫,不可能只是看看魏颐就走的,大多时候是要要魏颐,魏颐和他发生关系这么多次,但还是适应不了,每次都痛,虽然痛,他依然不接受建议用宫里的那套扩张和养穴的法子,于是就只好这么忍着,身体自然就恢复地不好。   容琛想带魏颐出去走走,去风景宜人,夏日凉爽的齐沂山中正好。   容琛对魏颐说起这事,魏颐就从书里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魏颐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毕竟在家里被软禁着,还不如出去走走。   而且,他看得出来,每次皇帝来,都像是在他老父亲身上捅刀,他想劝父亲去大哥魏晖的府邸里去住,但总是没说出口,现在容琛要带他离开一段日子,不出现在他父亲面前,魏颐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让他父亲松口气。   魏颐知道自己和容琛这样在一起无疑是在父母兄长身上捅刀子,让他们痛苦难受,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不仅是他,而且是他整个魏家都没办法反抗容琛。   现在魏颐想的是,赶紧让容琛对他失去兴趣,这次出门,最好在路上遇到个绝世美人,让容琛能够移情别恋,这样,大家都轻松了。   魏颐会打这种让容琛移情别恋解脱自己的主意,完全是他认为是男人就没有不花心的,更何况容琛还是皇帝呢,皇帝更有理由花心。   他甚至还让人带信让魏晖来见他,然后两人密谈了好一阵,魏颐让魏晖无论花多少钱,赶紧去找几个美女,或者美男,在他们去齐沂山的路上,来让容琛多几次艳遇,皇帝看上了别人,也就放过他们魏家了。   魏晖觉得魏颐这法子甚好,从魏府里出去,就赶紧着手去办去了。   魏晖甚至不用自己亲自去办,只把这个非常好的主意对那些想投机的同僚一说,说他听说皇帝最近不亲近后宫里的娘娘们,是不是想要见到新鲜面孔,要是皇帝这次出门避暑,在路上遇到个心仪的美人,说不定回京时就带回宫了。这样,以后也算一段佳话不是?   他一席话点醒原来没想到这一出的同僚,被点醒的人,能想法子的,多数会去做点什么出来。   这下,要是皇帝真能把对魏颐的“宠爱”转移到别人身上,魏家也就解脱了。   魏晖之后就去给一直愁容满面的魏大人说了这事,魏大人听后,原来紧锁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些,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笑,略微放松,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希望有所用处。”   魏大人说完,又叹了口气,这段日子,他深受精神上的折磨,整个人显出一种要油尽灯枯的枯瘦来,有种熬不了多久的感觉。   每次皇帝来他们魏府,之后总是会有易太医去照看魏颐几天,魏大人哪里不明白原因,想到此,内心就更是愧疚痛苦。   这次,总算是又来了点希望,魏大人简直想跟着夫人一起去求佛了,请求菩萨保佑皇帝一定要看上别的美人。   魏家里这些人的心思,容琛可没想过。   他正为魏颐答应和他出游而高兴不已。   现今天下太平,皇帝去齐沂山,只带了百来亲卫,然后几个伺候的侍女,几个近臣,再无其他。   说是去避暑,好像更像是微服出巡。   魏颐穿着侍卫服,跟着皇帝坐马车。   马车里布置异常舒适,即使路上颠簸,魏颐坐在里面也没感觉很难受。   他一味看西方传来的书,还做翻译,不大理睬容琛。   容琛找他说话,他爱答不理,他反正是不怕以下犯上的,认为容琛厌恶他正好。   魏颐并不是不爱容琛了,他只是厌烦了,厌烦了容琛对他的这种无处不在的束缚,让他没有丝毫自由,而且让他家中亲人痛苦,他现在只想摆脱他,好让家中亲人从痛苦里解脱。而他自己,他也想过,也许容琛真喜欢上了别人,将他弃若敝屣,他那时候也会难过。但现在魏颐不想去想那时候的事,那时候的事那时候再说。   容琛看魏颐不理自己,一味看书,心里很不爽快,但又拿魏颐没办法,这个人,现在让他打是狠不下心的,骂他又骂不出口,看他皱眉头就总是心软,看他掉眼泪就更是心疼起来。   魏颐无论怎么漠视他,不把他当回事,容琛都拿他没办法。   作为一国之君的他,反而只能去哄他,别无他法。   容琛看了一阵书,觉得累了,就放下书去看魏颐,魏颐靠在软枕上,看书看得津津有味,粉嫩的唇瓣还不断翕动着,没有发出声,但他知道魏颐是在默读他看的那本书。   容琛对西文没有兴趣,而且,这个男人,他也是那种自认天朝为天下之中心,富庶强大,看不起西方小国的那种自大的人。   所以他也没想过要去了解西文。   他对这个注意起来,完全是因为魏颐总是一天到晚看这些他看不懂的天书。   他想知道魏颐到底看的什么东西,所以才对这个有了些兴趣,想搞明白。   魏颐身上穿的虽是侍卫服,但只是样式像,料子是随了皇帝的衣料,轻薄柔软凉爽,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裳这样穿在他身上,也让他带上了些英气,病气去了不少,人也精神些了。   而且不知道他看的书到底是什么,他居然看着看着就眼角眉梢都含上了笑意。   一张脸顿时熠熠生辉,美丽非常。   容琛看得转不开眼,倾身过去将魏颐搂到怀里,柔声笑问,“里面讲的什么,看得这么高兴。也讲给朕听听吧!”   要是皇帝让别人给他讲书,这些人无不会恭敬无比,荣幸无比,激动而虔诚。但是,魏颐却只是斜睨了容琛一眼,脸上本来带上的笑意也收起来了,要挣开容琛的怀抱,道,“里面没写什么。还有,你放开我,你这样抱着,我热。”   容琛被魏颐这样拒绝,他居然也没恼,只是抱着魏颐不放,继续缠着道,“小家伙,给朕讲讲吧!朕可是真心向你请教,朕拜你为师呢。”   魏颐蹙了一下眉,道,“都说了没写什么……”但看容琛含着笑望着自己,便又说不出坚决拒绝的话了,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里面就是讲一个个小故事而已。”    第59章   要去齐沂山,一行人轻车从简,陆路水路,最少也要小半月才到。   途经地域,本该有官员接待,一番铺张下来,该是十分麻烦。   所以,容琛发话,沿途官员不用接待,做好任上之事就好,要是让皇帝发现辖区出了什么事,定然会加重处理。   魏颐以为容琛会带着自己,就这样被护送去齐沂山了,没想到该走水路时,一晚,突然被容琛叫起来,看到容琛已经穿了一身便服,而且也拿了一身便服来给他穿,魏颐觉得诧异,但也只好穿了便服,大晚上,被皇帝带着离开了。   离开下榻的的地方,魏颐才反应过来,皇帝只带了他,还有几个亲卫,甩了大部队,自己走了。   他们一路化为商人,边走边查看民情。   魏颐才明白,皇帝这是真正的微服私访,查看国民情况。   这时正值夏季,正午炎热,他们大多清晨和傍晚多行些路程,午时就停下休息,大多时候还是住路上经过的农家。   魏颐从不知道容琛身为帝王,能够如此吃苦耐劳,体恤民情。   看到容琛这一面,魏颐心里不得不升起佩服之心,崇拜仰慕。   果真,要干实事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男人。   魏颐之前总是和容琛冷战,现在,也能够和他和颜悦色说话了。   魏颐这几天还学会了骑马,清晨,太阳才刚出来,晨风清露,颇为凉爽,容琛把魏颐搂在自己身前,两人同骑一匹骏马,让魏颐拉着缰绳控马,因这马极有灵性,又很温和,即使魏颐控马,也从没出过问题。   一路上草木苍翠,田野里的庄稼长势极好,不用说,这一年的收成定然不错。   行了一程,经过好几个村庄,本准备到前面的城里去歇息,正午正可好好吃一顿,没想到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眼看着乌云遮了太阳,风也刮得大一些了,要下雨了。   他们只得停了赶路,找了一个庄子避雨。   他们已经处于云州境内。   云州,鱼米之乡,天朝最富庶的一个州,其境内也商业繁荣,交通发达,这里有着天朝至少三分之一的财富。   说实在的,几乎每年皇帝都会微服到他的这个粮仓和钱库里来走一转。   现今的知府姓陈名瑾年。   做官做得稳妥,没出什么问题。他是皇帝的亲信,做事小心谨慎,不敢大贪,也算为国为民,云州府在他治下民风淳朴,富庶繁华。   这避雨的农庄,也算是富户,两进的院子。看容琛他们相貌不凡,衣着贵气,不敢怠慢。   他家的主人甚至亲自出来迎客,还让未出阁的漂亮女儿来给他们上茶。   外面已经开始打雷闪电,风刮得不小,可见远远的地方,雨下了起来,完全是瓢泼大雨,只见雨幕从远即近奔来,远处的青山绿树被笼在一片水雾里,看不真切了。   魏颐没在主人的招待下在客厅里坐下,而是跑到外面檐下去站着。   院子里种着两株桃树,还有樱桃树,樱桃已经下树了,只剩下浓密的枝叶,桃树上却还挂着饱满红艳的果实,看起来就汁水颇丰。   魏颐看着从远处汹涌而来的雨,以可见的速度,在耳朵听到哗啦啦的声音时,雨水已经击打在树上地上。   看到这么大的雨,魏颐很是兴奋,简直想冲进雨中去淋个够,但显然不现实,他只是站在那里,满面笑容,赞叹道,“这雨真大。”   容琛也从客厅里出来,站在他身边,道,“是很大。”   主人家也过来,对贵客说道,“今年雨水好,稻子抽穗时候,雨水多,收成好。”   容琛点点头,又问起主人家这里的上税问题,官员的各种事情,还有农业上的各种问题,主人家多是赞扬,也有一两句抱怨。   这家主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看容琛他们这一行人个个都不是凡人,威严十足,一行人又对容琛极其恭敬,这家主人就觉得容琛可能是上面派下来微服私访的大官,查看民情的。   他虽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也有所保留,怕说多了,说错了什么,带来灾祸。   他家的女儿年方二八,正是最娇俏的时候,长得又美,他家有意将她嫁给城里富户,此时容琛到他家来避雨,他觉得简直是送来的缘分,这种官老爷平素见都见不到,要是能够看上他家女儿,带回去做个妾室,也是他家的造化。   雨下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要停的迹象,主人家做了好菜好饭招待客人。   魏颐吃多了这家里的桃子,吃不下饭,就不要吃。   容琛略微不满,低声说了魏颐两句,“让你不要乱吃,你就不听。”   魏颐不理他,打量主人家里端菜上来的漂亮女儿。   魏颐长得俊逸非凡,一双带着桃花的眼睛更是勾人非常,主人家的女儿每每进客厅里来都要在脸上飞上两片红晕,怕是被魏颐勾了魂去了。   偏偏魏颐还无所觉,心想自己让大哥去找美人在路上把容琛给勾搭走,没想到容琛打了别的算盘,刚出京城几天就使金蝉脱壳,居然走小路探查民情,自然也就没法子去遭遇那些美人,让魏颐计划落了空,现今在这乡野之地遇见一个这么出彩灵秀的美女,他觉得这也算是上天安排的,他正好给容琛来牵根红线,以后也是一段佳话不是。   而他自己不知道容琛对他这种打望美女的行为已经醋意翻腾不已,简直想把那美女打发去边关喂马。   容琛用饭之时,魏颐就又到檐下去看雨,走到后面院子里找这家的漂亮女儿搭话。   这种富农人家,家里有长工短工,还有丫鬟和仆役,家中情况一点不差。   魏颐长得美,他去搭讪人家家里女儿,这家里的一众女眷,甚至男人,都偷偷打望他。   魏颐对此不以为意,得知这位美女闺名桂芝,就问她可去过城里,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桂芝年岁小,最是喜欢少年俊俏的时候,很是欢喜地和魏颐答话。   容琛吃完饭一看魏颐不在,侍卫说魏颐在后院里和人说话,有人跟着的,不会出问题。   容琛沉了脸找到魏颐,对他很是生气,将他拉走,到前面主人家给安排的休息的房里,魏颐一点也不在意容琛的怒气,还笑问容琛,“你觉得他家那位小闺女如何?”   容琛黑着脸道,“姿色平平,农夫之女,有甚好的。”   魏颐颇失望,道,“这田园山野之中,能有如此美人已经不错了,你不觉得她很是灵秀,满含灵气,如这晶莹的雨水一般美么?宫中的倾国牡丹看多了,这种路边秀丽野花也别有风情啊!”   容琛看魏颐对那位村姑这么钟情,气得要死,喝道,“你是不是故意气朕来着,朕说了,你想娶妻,得朕准了才行。”   魏颐没想到此人转到自己身上来了,一脸惊讶,然后苦笑了一下,嗫嚅道,“我也没说我要娶她,就是认为她还行,你说不定看惯了宫里的艳丽型的美女,会想换个口味试试这种呢。”   容琛听闻魏颐居然是这个意思,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坐下后将魏颐拉到自己怀里来搂着,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宠溺地柔声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朕这不是有你,再遇上什么美人,朕都看不上,以后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知道么?不然朕可生气了。”说着,还惩罚性地捏了一把魏颐的屁股,换来魏颐的一个怒瞪。   魏颐听了容琛这话,心中涌起一阵失望,但心底深处又隐隐欢喜,毕竟,他还是喜欢听情人的这种甜言蜜语的。   午时过了,雨才停下来,天色放晴,蛙声阵阵,树叶庄稼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出晶莹光点。。   容琛他们感谢了这庄子里的主人的招待,准备离开。   主人家很是热情地道,“若是回程还从这里经过,请务必再来老头家里。”   说着,还拉了自家姑娘出来说两句挽留的话。   但他家姑娘的目光已经追随站在院门口的魏颐而去了。   魏颐他们骑马离开,这家人一直送到了外面的大路上才回去。   魏颐骑在马上,还回头对那位叫桂芝的姑娘挥了挥手,换得对方长久伫立遥遥相望送行。   因下过雨,天气凉爽很多,他们快马加鞭,到傍晚,就进了云州的州府,云州城。   这云州,就是取天上神仙所居之意,云州州府,更是云州最繁华的地方,一行人入城,心中都有畅快之感。   容琛带着魏颐,这一路多是在赶路,没怎么好好停下来休息游玩,到了云州城,容琛就想要多停留一段时间,带着魏颐好好游玩。   在云州,他们并没有去住客栈,而是住进了一个很大的宅子里。   里面的人低调而且懂礼,魏颐一看就知道是皇帝安排在这里的人。   但里面的人似乎也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视容琛为主子,恭敬伺候。   魏颐一到这里,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泡澡,他泡在水里,感觉很是舒爽,洗完澡,换好衣裳,已经是晚膳时间。   容琛问起魏颐对这云州城的印象,魏颐很是高兴地回答,“从城门一路过来,我看这云州城果真不负盛名,很是繁华热闹,比起京城,也是不差。”   容琛听他这样说,给他夹了菜后,笑道,“你这是第一次来这里,那就是喜欢这里了。多在这里停留几天,好好游玩怎么样?”   魏颐点头,“行啊。我看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很出人才啊!”   容琛也点头,“是啊。每次大比大半士子出自云州,这里是我天朝最大的宝地。”   魏颐是指出美人,容琛是指出才人,不过这样也没什么,魏颐继续吃饭。   自从从京城里出来,魏颐就高兴不少,整个人容光焕发,皇帝看他高兴,自己也就高兴,心想带魏颐出来真是太对了。   云州城繁华,夜市也极有名,晚膳后,容琛问魏颐想去哪里,魏颐想也没想就道,“我在书上看到这里云斋坊极其有名,几位顶级名妓都在里面,我们就去那里看看吧!”   一说完,皇帝就沉了脸。    第60章   云斋坊是云州城里极其有名的雅楼,坐上宾客全是非富即贵,而且还实行会员制,一般人即使有钱也进去不得。   里面最有名有四,有最美最有风情的名妓,有最香最醇的美酒,有最雅致最私密的景致楼宇,还有最精美最美味的菜肴。   这是传言,到底是不是这样,一般人也不知。   但越是这样传,就越吸引人不是。   魏颐也不在乎容琛那张黑脸,还凑到容琛跟前去,望着他撒娇,“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不去云斋坊。再说,里面姑娘再美,据说也是卖艺不卖身,你想嫖,别人还不让呢。”   容琛被魏颐这话说得,狠狠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魏颐被他打得往后退了两步,瞪他,“到底是去也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   容琛只好道,“行,去。”   魏颐笑嘻嘻地在容琛脸上亲一口,道,“那等我换身衣裳,我们就走。”   容琛看他一身水蓝衣衫,身姿秀颀,纤腰一束,笑颜如花,已经勾人到不行了,他还要换一身什么衣裳去勾搭女人,不由生气。   道,“这一身也无不妥,你还要换什么衣衫。”   魏颐看着容琛,一双眼睛似笑非笑,道,“得换一身不出彩的啊,不然我一去,把你的光彩全掩下去了,那真是罪过,皇上发怒,要治小人的罪,小人可身受不起。”   容琛被魏颐说得无语,看他这幅鬼灵精的模样,心里爱怜非常,宠溺道,“那还不赶紧去换。”   心想魏颐去换身不显眼的衣裳正好,以免出门就勾了女人的魂。   魏颐进屋换衣裳的时候,他就吩咐了几个暗卫去查些事情,又让人先去云斋坊定下地方。   魏颐这几日的灵动跳脱,俨然恢复成了两人初见时的模样,容琛看他这样,心里是从没有过的欢喜满足,觉得魏颐这是打心眼里跟着他了,等回京,他也许该让魏颐跟着他入宫去,毕竟,日日陪在他身边,他才更放心更满意。   等魏颐换好衣裳出来,容琛一看,天,魏颐这小子,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也太古灵精怪了。   魏颐不知道找了谁要了一身下仆的衣裳穿在身上,居然他穿着还挺合身。而且,即使这么一身简单青衣,他穿着也显明秀,皇帝看着也觉得他好看,但是,这未免是太作践他自己了。皇帝有些生气。   魏颐却已经亲密地来拉容琛,明眸皓齿,浅笑盈盈,道,“这一身,还行吧!”   容琛板了脸,道,“谁给你的这衣裳,去换了!”   魏颐才不,拉着容琛的手,道,“走了。就这样,我是你的跟班。”   不是原则性问题,容琛哪次不败在魏颐手里,这次也不例外。   魏颐最终也没去换下那身仆役的青衣,拖着容琛出了门。   他们坐马车去云斋坊,马车在门口停下,然后已经有人来迎接,领他们进去。   云斋坊地处云州城繁华的街上,但是,门面却与大户人家的大门无异,进去还有照壁。   这时候已是晚上,云斋坊生意最好的时候。   里面各式各样美丽的灯笼挂着,亭台楼阁,在光下,显出一片迷离绮丽之美,真如身于天上一般。   如此,也难怪这云斋坊在云州城里这般有名。   他们被里面的美丽女子直接领到一处楼台之上,里面布置雅致精美,魏颐觉得王府之中,怕也只能如此了。   四面窗户皆开着,晚风习习,很是凉爽。   容琛落坐,魏颐站在他身边,偷偷问他,“不是说里面门槛很高,一般人进不来,他们怎么什么都不问,就让我们进来了?”   容琛瞥他一眼,“我们是一般人么?”也不说其他话了。   他是让下面一个人去办的,他也不知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身份,反正是被当贵客对待了。   魏颐说他要看里面李赋清的舞,听张芸竹的琴,喝里面最有名的女儿红。   管事的女娘侯在一边,容琛他们一行第一次来,她也是第一次见他们,看容琛气宇非凡,威严贵气,让他们看的信物也是京里某某实权大官员的,他们不敢怠慢。   容琛为了满足魏颐,就道,“我是慕名而来,想看看这里李赋清的舞,张芸竹的琴,是否名不虚传,你去安排吧!还让上这里最好的女儿红,其他菜色,也拣你们出众的上。”   容琛在此之前,他知道有这个云斋坊,但从没关注过里面的名妓,没想到魏颐倒是清楚得很,不由心里不爽,想着回去定然好好罚一罚他,魏颐这书生脾气,就知道关心这些美酒名妓,一心想着风流。   虽然容琛是京里来的人物,云斋坊不敢怠慢,但他一来就说要见里面红牌台柱子,还是让那管事的女娘颇为难,因为这两位今晚都被预约了,根本没法过来。   于是只好客气地道,“实在对不住爷了,两位姑娘今晚已经有约,不能抽出空来。我们坊里还有其他姑娘,姿色绝佳,琴棋书画皆通,让她们来陪爷您,不知您可否通融。若实在要这两位姑娘,那爷过两天来,奴婢定然让两位抽出时间来恭候着。”   魏颐就知道要见这样的大牌名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说不得人家的预约已经排到好久之后了呢。   他也不是非见这两人不可,只是这两人名声太盛,定然有过人之处,说不定容琛一见就一见钟情了。而且,他自己也有点期待的,想看看这些出名的美女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容琛侧头看了魏颐一眼,看魏颐微蹙眉头,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他虽不想让魏颐见别的美人,但是,也不想让魏颐愿望落空,让他不高兴。   他脸上神色并无什么变化,淡淡看了那管事女娘一眼,道,“我从京城一路过来,就为见这两位,且之后也没有时间,你还是赶紧下去安排吧!别的话多说无益。”   虽然口气很淡,但威严十足,管事女娘很为难,又说了几句好话,然后说去看看两位能不能抽出点时间过来。   这才战战兢兢地退下去了。   管事女娘去和这里面的总管说了,总管问起到底是如何的人物,她只在桌子上用水写了个“容”字,总管道,“不定就是哪位王爷。再说,这些日子,皇上出宫去齐沂山,说不得经过云州城,就进来了,不敢怠慢,让李姑娘和张姑娘打扮好,先把这京里来的贵客伺候好再说,别的客人,都先推辞推辞。”   管事应了,赶紧去办。   容琛他们所在的这座小楼修建得很精妙,一边临着一片水,水里还有挂着灯笼的游船。   魏颐趴在栏杆上看外面,容琛喝着茶,不时看魏颐。   不多时,女管事就带着那名满云州的李赋清和张芸竹进来了。   李赋清一身冰蓝薄纱摸胸衣衫,上面点缀着能在光下闪闪发光的碎宝石,乌发如云挽起来,个子挺高,鹅蛋脸,眉眼带着些英气,肌肤白皙,身段妖娆,不愧是跳舞的;   张芸竹要娇小不少,穿着湖绿衣衫,眉目含情,楚楚动人。   两个人,两种不同的美。   她们朝容琛行了礼,容琛就说要听琴看舞。   没有要陪聊天,也没有要亲近占些便宜的意思。   容琛一派贵气威严,让云斋坊的人越发不敢小看,也不敢稍微违逆。   这楼上空间挺大,将一边的珍珠帘全挽起来,便有了跳舞的空间。   酒菜上来,容琛对站在一边的魏颐道,“魏颐,你过来坐着。”   神色宠溺,声音温柔,哪里是对一个仆役说的话,完全是对情人的柔声细语。   因酒菜上来后,容琛也没要云斋坊的人伺候,让她们都退到了一边,他身边伺候的是他的近卫。   云斋坊的人不敢多言,全都退到了一边去,屏息静气。   但容琛对魏颐的温言细语,那位女管事还是听到了,她抬眼多打量了魏颐几眼,看到魏颐虽然一身简单仆役的青衣,但容貌精致,身材修长,风姿俊朗,她在这一行里做事,见过不少美人,此时也被惊艳,在心中赞叹这人实在长得好。于是,心下也就了然,这人恐怕不是什么仆役,而是这位大人物的男宠,跟着来,故意穿一身仆役的青衣。   魏颐不想理睬容琛的话,但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让他难堪,于是乖乖坐他身边去。   容琛亲自给他斟酒,道,“小酒鬼,你要尝这里的女儿红,尝尝吧,不要喝多了。”   魏颐接过来,慢慢品尝,酒香醉人,颇觉陶醉。   楼里的灯被灭了几盏,舞台上灯光变暗,琴声响起。   琴声突兀而来,如万马奔腾而至,让人心一下子收紧,然后见暗影处倏地舞出一人,手中持剑。   看到那女子居然是舞剑,容琛的侍卫们心下一凛,全都做好了防备,以防对方是刺客的可能。   琴音时急时缓,时清越时低沉,时如幽谷回响,时又如战鼓擂响,天地苍茫,大漠狼烟,千军万马,短兵相接,最后又化为清风白云,旷野凄凉……   而剑舞正是和着这琴声,不似女子舞出的剑,她是那样的快,直接,有力,美妙,砍杀,戳刺,每一个跃起,旋转,俯身……   这些,全都带着一种阳刚,阳刚里又含着柔情。   魏颐看着,之后一口酒也没喝下去,他看得呆掉了。   他本就想到过,能够名满天下的人,就该不是普通的人,但他还是小看了这些女子,小看了她们的从内里发出来的,然后带动身体,带来的震撼人心的美。   不仅魏颐,见多了舞蹈,且本身就对武术痴迷的容琛,也对此从心赞叹。   那些护着主子的侍卫,也无不打心眼里佩服起这两位女子来,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到琴声停息,舞剑的人缓缓倒在地上,大家都没回过神来。   两位女子过来给容琛行礼,道,“小女子献丑了,谢过大官人的捧场。”   容琛点点头,赞道,“果然名不虚传,壮哉,美哉!”让侍卫给打赏。    第61章 心意变化   在魏颐还没从刚才看剑舞的沉迷里回过神来,容琛已经让人退下去了,而且也让房里留着伺候的人退了下去,只剩下几个亲卫守在门边。   魏颐端着酒杯,兀自出神,容琛看他这模样,就笑了,倾身用手指抚他脸颊,魏颐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容琛。   容琛问道,“琴也听了,舞也看了,酒也喝了,这下可满意了吧!”   魏颐看了看已经冷清下来的房间,刚才灭掉的灯火没有再点上,房间里显得昏暗。   他还有些意乱神迷,似乎还未从刚才的那琴声和剑舞里走出来,喃喃说道,“没想到是这样的琴音,是这样的舞姿。”   容琛搂过他的身子,笑道,“那你原以为是哪样的?”   魏颐摇头,“我原没想过,但是,我知道我想不到会是这样的。那样柔弱纤细的女子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豪迈悲壮的情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坚韧和力量。我想不到。”   容琛道,“的确是好。朕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你要是喜欢,以后传他们上京入宫里去表演给你看。”   魏颐一笑,道,“看她们的意思吧。我觉得,这样的女子,不该被束缚着。”说着,又低下了头,他觉得那些女子,该是有比他更加宽广的胸怀,有比他更坚韧的性格,她们有她们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不卑不亢,他们这些男人,都比不上。魏颐心中升起一种佩服,又怅惘,喃喃自语般,“我觉得羞愧。”   容琛听到了他的低喃,惊讶,问道,“为何会羞愧。”   魏颐将头靠在容琛肩膀上,微微摇头,不再答话。   他把眼睛闭上,脸上带着些苦涩,但是却又有让人觉得安详的神色。   容琛不知魏颐为何如此,只以为他是不是喝醉了。   魏颐被这两位女子震动了,他羞愧自己想利用她们来转移容琛对自己的注意力,这种行为,是对这两位奇女子的侮辱,也是别的女人的侮辱,是对容琛对自己的爱的侮辱,是他心胸狭隘了,是他太过卑鄙,他感到羞愧,觉得苦涩,但是,又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伸手将容琛抱住,突然之间抱得紧紧的。   容琛不知他这是怎么了,有些担忧地抚摸他的背,柔声询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魏颐还是摇头。   就这样靠着容琛,呼吸着带着容琛的气息的空气,感觉安宁,又有一种幸福进入胸腔,通过血液循环至全身。   过了好一阵,他才从容琛身上起来,又变得高兴起来,道,“好不容易来一次,要把这些菜都尝尝。”   容琛看他拿筷子去夹菜,道,“冷了,不要吃了。让重新上菜罢。”   魏颐夹了一小块鱼放进嘴里,道,“真鲜,好吃。没有冷,你尝尝。”说着,又夹了一小块送到容琛嘴边。   这还是容琛第一次被这样喂菜,不免反应不及,而且尴尬,但还是张嘴吃了。   这鱼是云州的特产,但是量少,无鱼刺,肉嫩且鲜,极珍贵;而且因为这种鱼不能运输,要鲜活的才好吃,于是要吃便只能到云州来,故而更显珍贵。   容琛也拿了筷子,每样尝了一点点,早吃过晚饭了,这时也吃不了多少,酒倒是多喝了两杯。   因魏颐拿了酒杯给他斟酒,还举杯和他碰杯,道,“容琛,我敬你,喝吧!”   魏颐喝酒喝得脸上带上了酡红,如同在脸颊上晕着胭脂,眼里带着湿意,黑黑亮亮的,就像天上迷人的星子。   容琛看着,心中爱意升腾。魏颐的敬酒,他一杯不落下地喝了。   魏颐喝得有些醉了,出这云斋坊时,是容琛把他背着的。   容琛出手大方,给了云斋坊不少赏钱,那位伺候在外面的女管事,送他出去时,连连躬身,道,“大官人以后来多多来捧场。”   容琛什么也没应,倒是在容琛背上的魏颐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们这里名不虚传,以后还会来的。”   坐上马车,魏颐被容琛搂在怀里,魏颐静静地靠着他,听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还有别的行人的声音,热闹,但是,又安静。   魏颐突然问起容琛,道,“你觉得她们两个美吗?”   摩挲着魏颐手掌的容琛问道:“李赋清,张芸竹?”   魏颐抬头望他,点头。   容琛眼里含着笑,托着魏颐的后脑,在他还带着酒味的唇上亲了亲,道,“怎么问起这个问题?”   魏颐继续道,“你说,到底美不美?好看不好看?”   容琛道,“不美,不好看。”   魏颐眉头皱起来,“那什么样的你才看得上。”   容琛将他软软的身子骨往自己怀里托了托,亲吻他脸颊,深深的眼眸凝视着他,道,“你说呢?朕不是瞧上你了。”   魏颐笑了,眉眼带笑的那种笑,他微张着唇,叹息一声,又主动亲了容琛一口,倒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睡觉。   这时候已经不早了,魏颐累了一天,早该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魏颐醒过来时头微微作痛,他昨晚的确是喝多了。   容琛叫他小酒鬼一点没叫错,有好酒,他不知节制。   容琛就睡在他身边,手搭在他的身上。   魏颐觉得热,把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拿开,因为头疼,他还想再睡会儿,便想把脸侧向另一方去继续睡。   没想到容琛却因为他这个动作而醒过来了,向他靠过来一些,魏颐伸手推他,道,“热,你离我远点。”   容琛看他睡得满额头是汗,也就不再靠近他,坐起身来,道,“让人送水进来,你洗洗吧,怎么就热成这样。”   魏颐颇不满地道,“你离我这么近,你就是个火炉子,我能不热吗?”   容琛已经下床,又回头看他一眼,道,“分床睡,朕可不乐意,你就忍忍吧。过几天就去齐沂山住一段时间,山里凉快。”   魏颐趴在那里,热得有点有气无力。   他听到旁边房里有人在倒水,估计是给他准备沐浴的热水,果真,没过一会儿,容琛就又回床边来了,将他从床上抱起来,道,“你去洗洗,就不热了。”   魏颐耷拉着眼皮,被容琛抱进隔壁房里浴桶边。   魏颐站定,不要容琛给他脱衣衫,道,“我自己来。”   容琛只好放开他,魏颐看他站在旁边看着自己脱衣裳,就不满地道,“你要看着我吗?”   容琛只好出去了。   魏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一笑,脱得光溜溜的,坐进那宽大的浴桶里去。   泡在水里,真是舒服,魏颐长出口气,闭着眼睛打盹。   才刚闭上眼睛一会儿,就有一人也进了浴桶里来。   魏颐睁开眼怒瞪容琛,“你进来做什么?”   容琛道,“你说呢?和你一起洗。”   魏颐颇不满意,容琛人高马大,一下子就让这么大个浴桶也显得狭小逼仄了。   他想往一边让,却被容琛一拉,搂在身前。   这些天赶路,两人即使睡在一处,也没有肌肤之亲,现在这样安定下来,容琛可不想再忍。   魏颐看容琛进来和自己一起洗澡,就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无论心里多爱容琛,对于和他的性事,他到现在都是排斥的,且不说曾经被容琛惩罚性地伤害过,那种撕裂身体的疼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每次容琛要碰他,他都会记起来,然后全身僵硬,但容琛在性事上从来不会体谅他,他像只只会掠夺的猛兽,在这上面不容魏颐反抗。   除了那次事情,其他时候,容琛小心一些时,他还是疼,做爱就等于疼痛,已经是魏颐对性事的深刻认知了,但是,他对此也没有拒绝的可能性,只能受着。   容琛的手抚过魏颐的大腿内侧,魏颐身体就是一僵,然后他深吸了口气,慢慢放松自己,告诉自己,这些都是他应该的。   浴桶里空间有限,之后,容琛还是把魏颐抱出来了,放在床上。    第62章 怪圈   魏颐这次比以前主动,他主动亲吻容琛的脸颊,挺腰配合他,这让容琛兴致更高,非常用力,魏颐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勃起,他觉得疼,以至于精神恍惚。   总算是满足了容琛,魏颐又累又疼,躺在床上一点也不想动。   他觉得身后火辣辣的,但容琛给他看了,说没流血,只是有些红肿,还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两下,扯动那受伤的地方,魏颐身子都颤了两下,蜷缩起来。   这样总是疼,也许大部分原因还是他的心理因素。   他现在已经无法从心里面承认这种事情,以至于排斥,将快感都从心里排除出去,似乎身体也就感受不到了,只能感受到其中的疼痛。   容琛不知道魏颐的这种心理,想不到,而且,也不能理解。   他只是看到魏颐微白了脸蜷缩着躺在那里,心里怜惜,还亲自给他抹了药,问他饿不饿,喝些粥怎么样。   魏颐不想驳他好意,就点了头。   有婢女将米粥端进来,这鱼米之乡,做鱼粥是惯例,于是这是一碗大补的鱼粥,但魏颐闻到那个气味,就什么也吃不下了,靠在床头,摇了摇头,道,“要白米粥就好。”   容琛却道,“这鱼粥味美,鲜香,你尝尝吧!”   魏颐眉头蹙起来,身体的疼痛让他不想妥协,只摇头,“要白米粥。”   最终魏颐吃了白米粥,而且也只吃了一点,倒在床上继续躺着。   容琛用过早饭过来看他,看魏颐精神恹恹躺在那里,心里很不爽快。   他不知道为什么魏颐和他有床事后都这幅模样,明明魏颐后面并没有受伤,自己在过程中也并不是不管不顾,床事上,魏颐声音甜腻软绵,听起来挺动情,但完事后,他总是这幅模样,有时候甚至要在床上躺好几天才能够起来。   容琛对此无法理解,他以为这是魏颐对他的反抗之策,用他对他的疼爱怜惜来让他心生愧疚,以后不再要他了。   以后不和魏颐行房,对容琛来说,这显然不现实。   所以,他虽然每次看到魏颐事后的样子都不好受,但从来不会放过他。   容琛在床沿坐下,手指将他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真的很难受么?”   魏颐抬眼看着他,眼里些微忧郁,但又被笑意给掩住了,道,“还好。我就是困,想睡觉。我今天不和你出去了,你自己出门吧。”   容琛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吩咐照顾魏颐的婢女们要仔细些上心些,这才离开了,他到云州城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自然也不能一心在魏颐身上。   第二天,魏颐身体才好些,这日午时又下了一场大雨,到下午天色放晴,傍晚时候,非常凉快,魏颐跟着容琛一起出门去逛夜市。   魏颐对夜市里的东西总是有那么高的兴致和热情,他站在捏面人的面前,要人家给他捏容琛的面人,容琛对此不大高兴,但还是只能站在那里由着别人做参照,民间艺人的手艺总能让人叹为观止,要捏一个大活人出来自然不可能,但对方却能在一个小小面人上面把容琛的特点都给表现上去。   魏颐拿着容琛的面人,对着容琛看,道,“这个可真像你,你看,你看,我以前都没觉得你眉毛是这样的。”   容琛是典型的剑眉入鬓,英气十足,但是,也许是帝王的原因,为人深沉,为了表现这种深沉,那艺人给容琛把面人上的眉毛给画得很弯,虽然如此,却并没有让人走样,反而更传神。   魏颐觉得这捏面人的神乎其技,而容琛其实不喜欢别人评判他的任何长相,所以一直沉着脸不答,在魏颐的那个面人捏好后,容琛就赶紧把魏颐给拉着走了。   魏颐的是只猴子,他这样对那艺人说,“你捏一只像我的猴子。”   那位捏面人的老人是个沉默寡言的,此时也被魏颐给逗笑了,道,“那捏只美猴王吧!”   魏颐也因此笑了,道,“美猴公子就行了,我这气度,当不了王。”   魏颐拿着那只猴子,在容琛面前晃,还一个劲问,“像我吧?像我吧!”   容琛被他缠得不行了,才点点头,道,“像。”   魏颐嘿嘿笑,道,“回去了,就把它给你,你要看到它就想到我,知道么?”   容琛简直要对他忍无可忍了,但还是忍了下来,道,“好。”   他们还遇到套圈的场子,用竹圈子去套远处的东西,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魏颐偏偏就要玩了才走,但他那技术,套了二十个圈,一个东西没套上,旁边的几岁的小孩子都比他准。   魏颐也不泄气,还向老板要圈儿,那老板看他长得好看,而且一大堆人为了看他,都围在这场子边上,给他带来了生意,就说道,“公子啊,您要哪个,老汉送你得了。”   魏颐不高兴了,道,“我就要自己套上的,别的哪个也不要。”   老板又给他二十个圈,道,“那你再走上前两步吧!”   魏颐觉得自己被人歧视了,不干了,拉容琛过去帮着套。   容琛站在一边看魏颐玩,看他那活泼样子,心里很高兴,但是,看一大堆人看魏颐,他就不爽快了,而且,保护两人的侍卫因为这里人多也不好行事,容琛想要魏颐赶紧走,只得过去帮他。   容琛的身手,二十个圈,每一个都中了,看得那老板直冒冷汗。   老板也没抵赖,就要把那些套上的东西都给两人,容琛却一挥手,道,“不要了。”   魏颐跑过去拿了一个套上的旧旧的九连环,拿在手里玩,不肖一刻,就被他解开了。   两人走了,围观的人也就走了,只一会儿,这里又变得冷清了。   两人逛了一路,魏颐买了不少东西,拿回去,除了那两个面人自己留着,别的全都给了屋里的丫头们。   容琛看得出来,魏颐这人,对于身外之物都不看重,以前他逃跑,而且是没打算回京了,却也只带了书和换洗衣裳,路费,别的都不带,他屋里的东西,也只是平常用品,而且别人想要,他还毫不犹豫地就给人了,魏归真那小孩儿,能把魏颐刚得到的喜欢的好东西给随手弄坏,魏颐笑嘻嘻地从不见他发火,但是,魏归真要是磕碰到了,他却第一个生气。   魏颐他是书生秉性,一切以精神为重,注重感情,其他身外之物,他是真不在乎,当然,这也许也与他从没有经受过穷困,没遇到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有关。   他们在云州城多待了几天,两人将云州城值得去的地方都游了一遍,然后才去齐沂山。   到达齐沂山时,那护送皇帝的车驾,跟随皇帝的臣子,也才刚到没多久。   齐沂山上有皇家山庄,是供先皇的一位宠妃所居的,先皇极宠爱这位妃子,她年轻,貌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非常讨先皇的欢心,先皇知道自己会比这位年轻的爱妃早死,在他身体还很健康的时候,就让人在这齐沂山上修建了这座雯娴山庄,说等他驾崩了,让这位爱妃就住进这雯娴山庄里吃斋念佛。   雯娴就是这位宠妃的闺名,她是容琛的吴皇后的小姑姑,也就是魏颐的姑婆。   但这位美人最终没有住成这座雯娴山庄,她在皇上驾崩后随先皇而去了,是喝毒酒死的,叫“醉颜红”的一种毒药,死时脸颊上带着桃花红,面色安详美丽。   她当时是不是自愿喝的这毒药很难说,但她这种为先皇殉情的行为却最为民间接受,一时传为佳话。   吴家在前朝的时候是一个商人之家,治家严谨,家业很大,本朝开国皇帝得了他家支持,才有后来的坐拥江山,吴家是开国功臣,虽然他家只是出了些钱。   吴家作为大富之家,又是书香门第,家中积累数代的美人基因,个个男人英俊,女人美丽,即使偏房庶出,也都长相极好,他家的人简直是可供供起来瞻仰的了。   皇室每代和吴家结亲,全是因为吴家女人太美,但吴家作为商人,其实在弄权上并不执着,只是要钱而已,照说,这并不至于让皇家特别忌讳。   但他家最终却被皇帝给端了,原因颇多。   最主要还是现在的皇帝容琛的个人喜好和情绪。   他的母后死得早,抑郁而死的,因为吴家的女人把皇帝的所有宠爱都要走了,他母后对皇帝用情至深,为人又有些懦弱,最终病死了。她在活着的日子里,给自己的儿子灌输了非常多的吴家女人的坏话,说吴家的女人最终会让他们容家王朝走下坡路,而且在早几十年的时候,是有过传言的,说吴家不绝,皇室会一直受吴家的控制,以后会做出逆天之事。   小小孩童,最容易受这些话的影响,容琛从小就种了灭吴家的种子了。   而先皇后为什么能够说出这种话呢,是因为这话的确为真。   容家和吴家陷入了一个怪圈。   从容家成了皇室开始,每代皇帝都会爱上吴家的女儿,除了皇帝,其他皇室成员也有娶吴家女儿的,但也许就是因为那个传言,吴家的女儿在容琛的吴皇后之前,没有一个当上皇后的,嫁给王爷的那些吴家女子,也没有一个做正妃的,相当于吴家女子嫁出去就是做妾,虽然是给皇室做妾,但依然是妾啊,而且,入宫的吴家女子,都没有生育,那是因为进宫时就被皇帝喂药了,再生不出孩子来。   吴家如何能够甘心,把女儿训得更厉害了,说就是要做皇后,要生出儿子来。   吴家这一代的长房长女吴瑞初就是被这样训大的,她也许一点也不爱容家的男人,甚至还恨着吧,恨他们喜欢她吴家女儿的美,却又顾及那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没有道理的传言,让他们吴家的女人活得那么惨。   吴瑞初从小心性坚定,睿智,深沉,有手段,而且有远见。   她是因为姑姑的帮忙,才给容琛做了太子妃,她成了吴家女儿里唯一做了皇后的。   她还为皇帝生了皇长子,但是她知道这个儿子不会为皇帝喜欢,而且还会成为吴家的催命符,在太医检查后说她肚子里的是儿子时,她就想过了要把这个儿子换成女儿。   她以为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可以保住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可以保住吴家,但哪想,容琛因为他母亲从小的精神催眠,非除掉吴家不可,而且在吴瑞初怀了孩子之后,容琛再没碰她一下,她第一个孩子生下来了,以后再不可能有孩子。   最后还被容琛打入冷宫,女儿也给别人养,她最终病死冷宫,换回的女儿也夭折了。   似乎到这里,吴家就真的沉寂了,几乎死绝了,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性。   除了魏大人家里还有魏颐这个儿子,他在身份上是吴家上一代掌家人的庶出女儿的儿子,带着吴家的血缘。   容琛第一次见他时就有奇妙的感觉,之后得知他的身份,甚至有些恍然大悟,原来他带着吴家的血脉,他喜欢上他了,因为他是个男孩儿,不会生下孩子来,容琛为此很满意,他和魏颐在一起,魏颐不娶妻,不生子,吴家最后的血脉也就会没有了。   容琛越来越喜欢魏颐,他深夜观星时,甚至在想,那个传言真是厉害,他们容家的男人真是逃不脱吴家的控制。所以,他一边想反抗这个传言,但内心深处却想,这是天意呢,他做什么去反抗天意,宠幸魏颐没什么大不了,就像他的父辈祖辈也没能逃脱喜欢上吴家的女儿。   齐沂山里的确凉爽,晚上睡觉还要盖棉被。   魏颐半夜里觉得有人看着自己,从梦里惊醒了,睁开眼,发现是容琛不睡觉盯着自己,他向容琛怀里拱了拱,惺忪着睡眼朦胧道,“你怎么不睡啊!看我做什么?”   容琛眼里含笑,在他额头亲吻,没有答他。    第63章 登山   接下来的时间,容琛挺忙,他要看奏折,快马加鞭从京城送来的奏折是一大捆一大捆的,里面已经有他儿子的批阅。   魏颐看容琛的工作,也就是不断地看那些奏折,像一个语文老师一样,每一个都要看,然后写上评语,有些复杂的事情,他还要好好地想,或者自己还想不出来,就要拿出来和臣子们一起想法子,或者自己想出些什么来了,也要故作高深地让臣子们先说,然后再如何如何……   魏颐以前就没对皇帝这个职业抱有什么不切实际地崇敬和幻想,现在切切实实看到容琛的工作了,就觉得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累。   而且繁琐,工作量大,日复一日,要耐心,细心,心思缜密,善于观察,善于拿捏人心,要深沉,睿智,不能让臣子们揣摩透他的心思……   魏颐看到容琛批奏折,总算是明白了家里父亲,以及他的那位朱老夫子,这些在皇帝跟前做官几十年的老臣,为何最后都是一副深沉且垂眼的波澜不惊的模样了,估计是总在皇帝跟前呆着,必须这幅样子,不能让皇帝把他们也揣摩得太透了。   魏颐也许是受外国短篇小童话故事的启发,也许纯粹是太闲太无聊,而且也没了备考的心思,他大约知道即使再过三年,皇帝依然不会让他参考,所以,他起了心思,开始想写话本来。   魏颐最初写话本时,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毕竟,话本用语要求浅显直白贴近市井生活,而他前十几年,一直是看的正统书籍,备考资料,思维被限制了不少,要写话本,他只好又找来市井话本做详细研究,然后依葫芦画瓢,准备画一本出来。   容琛忙自己的事情,几乎没多少时间陪他,他也不需要容琛陪,他一个人待在自己房间里,除了吃饭,别的时间能自娱自乐过得非常快活。   魏颐本是准备写一个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的,写了几页纸,觉得这种故事太泛滥了,不够突出,于是胡思乱想,准备写边缘话本。   到底是个什么边缘话本呢,一本女同性恋小说是也,取名叫《青玉镯》。   他自己写得高兴,哗哗哗,几天时间就草草完成了,文字台词也没太过修饰,随意写写而已。   自娱自乐地读,觉得可供人打发时间时一看。   不过,想到要是让父兄知道自己写这种东西,估计会被惩罚跪祠堂。   他给自己取了个颇有意思的笔名,叫“散才先生”,反正没有大才,就散散小才。   容琛处理好了这段时间积累起来的事务,便可以抽出空闲时间了,觉得自己忙这几天冷落了魏颐,要在接下来的时间补偿他。   他看魏颐没有因为自己的冷落而生出丝毫怨怼,虽然放心了,但是又心生不满,觉得魏颐对他不上心。   但他把自己这种吃醋心理好好地压下了,用过晚饭,在灯光下,搂着魏颐和他说话,就问道,“你这日日在房里写东西,都写了些什么,也不见有个倦怠。”   魏颐道,“能写什么,没写什么,市井粗俗玩意儿,会污了皇上的眼睛,不敢让您看。”   魏颐越说不能看,容琛自然越想看,但他也没向魏颐要稿子过来看,只说睡吧,第二天带魏颐爬山赏景。   齐沂山上出色的风景甚多,就是这皇家雯娴山庄就是非常有名的一景,还有极其闻名的民间画师专门到这齐沂山上来,远远地观察这雯娴山庄,给雯娴山庄画了好些画,这些画之后都极其有名,流传千古。   除了这雯娴山庄,其他天然景致也很多,山之雄浑,水之秀丽,它都展现了一个极致。   齐沂山上据说是有神仙的,但容琛不信神仙之说,也不相信长生不老那玩意儿,他相信自己,还相信实实在在的东西。   容琛还年轻,年富力强,他有力量去握住想要的东西,有办法和能力去慢慢实现自己想要实现的东西,所以,他不信神,是因他有自信不去依靠神。   他带着魏颐爬山,魏颐爬不了多远就直喘气,走不动路了,容琛宠着他,还乐意背着他走。   仙山上少不了寺庙和道观,容琛背着魏颐到了这座山上极有名的一座寺庙。   这座寺庙很大,有好几百年历史,在前朝时,朝廷又拨款进行了修缮和扩建,是天朝最富盛名的寺院之一。   有信徒长途跋涉,又爬山到这里来参拜。   这里自然不比魏颐所见的京城附近的有名庙宇的香火鼎盛,但是也并不非常清冷。   他们是一大早从雯娴山庄出发,到午时才到这寺院,主要原因还是魏颐一路拖沓,走一段,让容琛背一段,所幸容琛有力气背他,而且乐意宠着他。   皇帝一身便服,除了气度雍容些,贵气些,威严些,和普通人在一起,也不会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特别身份。   但是,也许世上是有真正的能窥探天机的高人存在的,两人到寺院门口,就已经有高僧站在那里侯着了。   容琛将魏颐从自己背上放下来,容琛没喘气,魏颐倒长出了口气,似乎被人背着也很花力气一样。   容琛含笑看着魏颐,要带着他进寺院里去。   那位高僧已经走过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到来,贫僧等候多时了。”   他的话让容琛有些惊讶,但他并未在神色上显露出来,只对这高僧点了一下头。   而魏颐,他以为这高僧是容琛安排的人,所以并未觉得奇怪,只是站在容琛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高僧。   对方一看就是得道之人,面目平淡,但是整个人透出佛像,让人感觉非常安详通透。   容琛对这位高僧感到好奇,就带着魏颐跟着这位高僧入内。   这位高僧带着两人将这座寺庙好好游览了一番,最后邀请两人吃斋饭。   送容琛和魏颐离开时,这位高僧才说了一句,“施主乃天下最贵气之人,关乎天下生民,贫僧有言相赠,施主应大爱,最忌过于执着。施主切记。”   容琛只对那高僧侧了一下头,转身离开,倒是魏颐,对着那高僧还了一个礼,那高僧看着魏颐,摇了摇头,最后说了一句,“施主命途坎坷,若是皈依我佛,才可化去劫数。”   魏颐被他说得一愣,心中感觉很不好,也不理睬他了,赶紧追上容琛,和他一起离去。   即使天上太阳高悬,但山里依然还有云雾缭绕,并不炎热。   下山过程中,魏颐也不必容琛背他了,容琛牵着他的手,问道,“他和你说什么?”   魏颐垂下了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他说我命途坎坷。”   容琛也因这话一愣,然后回头看魏颐,看到魏颐眼里闪过一丝忧愁,就笑了,道,“朕是皇帝,你听他的,还不如听朕的。朕会保你一世无忧。”   魏颐笑了,道,“那你就好好兑现吧!”   容琛又回头望了一眼那被云雾遮掩住的台阶尽头的寺庙,想起那个不多话的高僧,心中其实若有所动。   他不知道那个和尚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但是,他却不认为那高僧的赠言有什么用,要是他听他的,他做什么皇帝,换下皇袍,穿上袈裟,做和尚去得了。   回到山庄,魏颐累了,要睡觉,容琛趁着魏颐睡着的时候,将他写的那个话本的草稿大略翻了一遍。   看完之后又去看还在睡的魏颐,魏颐睡得酣沉,脸颊上带着一层粉色。   容琛看着他,哭笑不得,心想魏颐这小脑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居然写这种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故事,而且最终还是那样一个凄凉的结局。   容琛想到故事里的人物,以前从不会因为这种故事而起波澜的心境,居然第一次升起了一丝凄凉之感。   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魏颐为何要写这种故事。   在这个时代,女子间要相守在一起,比两个男子要困难得多。魏颐是想以此来写他心中的爱吗,真挚,纯洁,愿意为之生,为之死,不容一丝污垢,不会为其他所妥协。   容琛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够让这个小家伙不那么悲观,让他打心里欢喜起来。   他在魏颐的床边坐了很久,直到魏颐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容琛坐在床边,躺在床上愣愣看了他一阵,然后伸手过来抓容琛的手。   容琛看向睡醒的魏颐,道,“你到底要如何?”   魏颐被他问得很是莫名,从床上爬起来坐好,疑惑地道,“你说什么呢?我要如何?我没要如何啊!”   容琛一笑,拿过他的衣裳给他披上,不再说这个话题。    第64章 回京   魏颐这一阵和容琛相处非常融洽,没再和他闹别扭,但这并没有让容琛放下心来,反而让他加重了警惕,他怕魏家又有什么行动,或者魏颐想趁他放松警惕时又逃跑。   容琛会这样想,并不是因为他这人天生多疑,或者不放心魏颐,实在是魏家又在搞小动作。   得到京城那边的汇报,说魏家给一些下人钱财,让他们离开魏家自谋生路去了。   魏家的这种遣人行为,分明是要做什么事情的前兆,而且这种事情肯定是会惹来祸端,未免殃及无辜,所以就赶紧遣人走。   魏家一向安分,在朝为官的两位魏大人又并没有犯事,为何现在急着遣散下人,容琛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魏颐,他们家简直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对他们软硬兼施,他们还要在他后面搞小动作,这让容琛心里很不爽快,因此,也把魏颐看得更加紧了,平素魏颐只要出门,无论到哪里去,必定是好些人跟着的,容琛就不相信魏颐能够逃脱他的手掌心。   其实魏颐根本不知道家里的这次行动,要是知道,他定然不会让父亲这么干。他不希望父亲为了他而碰得满身是伤,得罪容琛,不能安享晚年。   魏大人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在得知这次魏晖安排下去的,用别的美色诱惑皇帝,以转移皇帝对魏颐的注意力,这个行动失败后,他于是不得不考虑背水一战,也许应该将当年的真相对皇帝言明。   魏颐是皇长子这件事情,魏大人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秘密,他只知道他家里有三人知道,而当年皇后那边有多少人知道他不清楚,而且,吴家当年有没有人知道,他也不清楚,吴家虽然倒了,但是那么一个大家族,还是有不少人以某些方式逃脱而活下来的,吴大人甚至知道吴家当年的一个嫡出少爷改名换姓活下来了,他还知道对方现在的身份。   魏颐和皇帝这样在一起,这事虽然现在还对外瞒得好好的,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魏大人相信,再过不久,这件事会像风一样,无孔不入,大家都会知道。   那时候,那些清楚魏颐身份并且正保守着这个秘密的人会如何作想呢。   有人定然会猜测是他魏家故意的,把皇长子送到皇帝跟前去做男宠,他们会说是他忘恩负义,故意报复吴家才这么干;   即使不这么猜测的人,也会说是他魏青琏没有把魏颐保护他。   终究,一切错都是他魏家。   思来想去,魏大人觉得自己应该在魏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传出去之前做一个决断。   他最终被逼得不得不向皇帝说出当年真相。   要是他不在两人关系传出前说出当年真相,等事情暴露,且到不可收拾那一步,自然还是有当年的知情者站出来说出真相的,到时候,皇室的这种丑闻会让更多人知道,恐怕结果更加难堪;   只有对皇帝说出真相,到时候要是皇帝要惩治他魏家,他也只能认了。   而这件事,当年吴皇后也是被逼无奈,而且她人已经薨逝,死者为大,皇帝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了;吴家也是早就倒了,皇帝也再不能找吴家出气;而魏颐,他还是个少年,当年的事情一概不知,况且他无论如何是皇帝的长子,即使皇帝知道当年的事情,他估计也不会拿魏颐出气,最终一切后果只会落在魏家身上。   魏大人想到这些,就已经有了以死来平皇帝怒气的觉悟。   他不想让这件事危及其他人,因此在皇帝远在齐沂山的时候,将家中的下人遣了,除了那些宁死不愿意走的,他没有办法,只得留他们下来。   他也要儿子媳妇以及夫人吴氏远走,离京城远远的,隐姓埋名生活,即使皇帝,也不一定就能够找得到他们。   但是,他们也不愿意离开,愿意共同来面对要来临的危难。   到这时,魏晖依然不知魏大人真正的目的,以为父亲是要反抗皇帝,不要魏颐和皇帝在一起,愿意以触怒皇帝,祸及全家这种代价,也要让皇帝放开他的小儿子。   魏晖知道父亲是老顽固,直性子,不知变通,但是,看父亲这样为魏颐,心中还是感动的,他觉得,父亲既然就能够为了小儿子做到这个地步,自己也该为了幺弟而不离不弃,坚守到底。   他不离开,要共同面对祸端,那愿意和他同生死的妻子,自然也不愿意离开。   吴氏当然也是,她隐隐知道原因,要阻止魏大人把当年真相告诉皇帝,但是魏大人说即使他不说,过不了多久,也有别的人为了当年吴皇后的恩德不忍看皇长子沦为皇帝的男宠而说出真相的。   吴氏知道自己劝不住魏大人,便说自己会陪在魏大人身边,若是死,也正好去见他们早早离开人间的小女儿,他们会在黄泉相见。   留在魏家的,还有一些非常忠心的老仆,谷管家当然不会离开她的主子,而明鹭,她满心里是魏颐,她也不要离开,甚至不愿意嫁人。   而魏家的长孙魏归真,魏大人有写信让魏家老二来把他带走,但是信让人带出去,却一直没有回音,只能等着。   魏家的人都紧张起来了,他们都知道自己要面临灾祸,但到底是什么样的灾祸,现在还不知,不过,他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皇帝带着魏颐在齐沂山上住了一个多月,等再回京时,已经要近中秋,天气冷了下来。   无边落木,萧萧而下。   显出十分萧索。   还没到京城时,魏颐就要求自己不和容琛一起回京,他要自己回去。他这样想,也是为了避嫌,毕竟到时太子和朝臣会到城门口迎接皇帝,自己再在队伍里让人看到了不好。   但容琛不愿意,定要让魏颐跟在他的身边。   容琛这段时间太宠魏颐了,魏颐还以为自己这点要求容琛会答应,没想到容琛待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依然是不顾及他的想法,只一味按照自己所想,一意孤行。   魏颐开始和容琛生闷气,实行冷暴力,容琛无论对他说什么,他都不理睬,只闷着看自己的书,还绝食,除了喝水,别的都不吃。   看魏颐这幅模样,容琛最后只得放软了态度,道,“你不和朕一起入京,朕允了你了,不过,朕让几个人跟在你身边,护着你先去刘府住着,等朕回宫安顿好后,再去找你,你再回家,如何?”   魏颐完全不明白容琛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为何不让自己直接回家,他想发脾气,但是又知道自己不答应的话,容琛连这个条件都收回,最终要强硬地把他作为侍卫带进宫里去,那样,是更糟糕的结果,衡量一番,魏颐只得点头应了。   容琛不让魏颐回家去,他有他的考量。   他怕魏颐一回家,魏家老头子又该给魏颐灌输什么东西,到时候魏颐因顾着他家父兄,以死相逼要反抗自己,那就真是太糟糕了。   在距离京城还有一天的路程时,魏颐就被皇帝派的几个非常得力的亲卫给护送着离开了皇帝的车队。   魏颐到了最开始和容琛相处时到过的刘府,里面和一年前并无太大差别,只是人换了一些。   这里院子里种着不少金桂,此时正是金桂开花时节,整个府里都浸在一股桂花香里,香气袭人,魏颐觉得挂花香太浓,其实不大喜欢。   他想出门回家去,去看看父亲身体是否好些了,母亲精神怎么样,兄长嫂嫂在新的府邸里日子过得如何,魏归真那孩子是否还好……他想着家里人,但是,刘府里被守得固若金汤,没有皇帝的允许,他出不去。   这让魏颐非常生气,但皇帝不在,他生气也没用。   他明白,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只有在乎他,爱他的人才会注意,才会对他们产生影响,在别的人面前,都是没有用的。   魏颐只能一个人闷着,继续构思新的故事,写凄凄惨惨的人鬼情未了,写的过程中娱乐自己,写好后可以娱乐大众,正好打发时间。   但他不知道,就在他被关在刘府里这些天,魏府给了皇帝多大的震惊。   皇帝回京,先忙了好几天,处理各种事情。   除了本该处理的事务,还有一件很让他头疼的事。   宫里闹出太子和他一个嫔妃有暧昧,事情具体如何,容琛不想去彻底查清楚,当场发怒,把拐弯抹角说出这事的刘妃骂了,又处置了知道这事的宫女太监,那位嫔妃也被打入了冷宫,太子则以他没办好的几件事为由,让他在太子东宫里思过。   容琛做事雷厉风行,又狠厉非常,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事情就这样揭过了。即使那些还想拿这事说事的人,看皇帝的这种反应,也知道这件事再也不能提起。   容琛做事并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他做事会谋定而后动,当动时,这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所以,他不喜欢后宫女人搞花样,也不喜欢过于阴的臣子,他解决的法子,是后宫嫔妃数目很少,人少,事情就少;而臣子的选拔,那些太阴的人,一般得不到重用。   等容琛才把宫里这点事处理好,准备出宫去偷会小情儿,这天早朝下朝,很少会留下来要求和皇帝说事情的魏尚书魏大人,居然沉着脸说有事情要单独和皇帝商讨。   容琛一听就知道这个不知变通的老头子是要说什么事,八九不离十是关于他家小儿子的。   容琛心里很不爽快,但是还是留了魏大人下来,让他下朝到他书房里去。   容琛坐在那里,面沉如水,已经做好了听魏大人以死相逼也要挽回魏颐的段子。   他让书房里伺候着的人都退下去了,而且还是退得远远的,即使魏大人吵起来也无人听得到。   魏大人并不像容琛想的那样会情绪激动和他据理力争。   魏大人一直低垂着眉眼,站在那里,从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用靛蓝锦帕包着的东西,他沉默地跪到地上去,将锦帕高举,意思是这个是给皇帝的。   容琛不知这个老头子要做什么,亲自从龙椅上起来,拿过那块锦帕,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块正黄色绣着四爪金龙的巾子。   容琛把那块巾子抖开来看,看到里面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他看后,心下疑惑,问道,“魏爱卿,这是何意?”   容琛觉得很奇怪,这种正黄色的绣龙巾帕,是宫里才用的,而上面的生辰八字,容琛觉得依稀和魏颐出生年月相仿,他心想难道是魏颐的,只是,魏颐的生辰八字写到绣龙巾帕上做什么?难道这老头子给自己看魏颐的生辰八字,来告诉他,他和魏颐八字相冲么?   容琛心想他又不是要把魏颐正式立妃,还需要个八字相合不成?   魏大人依然跪在那里,额头伏在冰冷的地上,道,“这是皇上您的皇长子的生辰。上面的血书是当年皇后娘娘写上去的。”   容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魏大人,一时不知道他的话是何意。    第65章 不愿相信   好在魏大人不是故弄玄虚之人,之后直接给皇帝解了惑。   他一直伏着身子,不敢抬起头来,说道,“当年老臣内子和皇后娘娘产期相当,老臣的小女儿只比皇后娘娘所生的皇长子早出生三天,皇后娘娘为了一些原因,要求用老臣的小女儿和她所生的皇长子交换。这个巾帕就是当年包在皇长子襁褓里的,是皇长子的生辰。”   容琛终于明白魏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站在那里,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身上散发出风雨欲来的暗沉压抑气息。   他的手将那团巾帕紧紧握着,简直要把那巾帕抓坏。   他沉着眼将魏大人盯着,好半天,他才嗤笑一声,声音是那种压抑的低沉,“魏青琏啊,魏青琏,你要朕如何说你!你以为你找出这种东西来,朕就相信你的话,放过你家小儿子了。你这话,不仅辱了我皇室血脉,辱了朕的皇后,还妄图让自家儿子攀上我皇家血统,你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魏青琏,你这是想被满门抄斩了。哦,朕说你前段时间怎么就开始遣人了,原来是因为这事。”   魏大人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说,他是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是真的,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是真的。   魏大人想到皇上如果是不愿意相信,或者即使是相信了,但是宁愿不相信,他就心寒地颤了一下身体,身体依然伏在地上,说道,“此事不止老臣知道,当年还有其他人知道,皇上,老臣之罪,老臣明白,皇上要治罪,也是我魏家罪有应得。但是,魏颐确是当年吴皇后换了老臣小女过去,然后托付给老臣的皇长子,魏颐不知此事,还望皇上明察,不要祸及到他。”   容琛站在那里,一步也挪不动。   他不得不相信匍匐在他面前的魏大人的话,不仅是因为魏大人没有理由或者没有胆子拿这种事情来骗他,而且,当年的事,那个可恶的女人安排下的这种事情,肯定不止魏青琏家里知道,一定还有别的证人。只要他去查,总能查到当年事情真相。魏青琏即使想用这种事情来骗他,也是不行的。   容琛脑子里转过太多东西,但是这些东西似乎都乱成一团,他觉得脑子里一片黑暗,到底要如何才能够让它光明。   容琛是心性坚韧坚定的人,不仅是得知自己的皇长子不是现今的太子,而是被当年皇后调包在别人家养大的魏颐;而且是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儿子相恋,还做出了违逆天道伦常的事情,他也没有变得大惊失色,他只是面色黑沉,一时间一言不发。   他捏着那张写着魏颐生辰的巾帕,慢慢坐回了龙椅上去。   他坐在那里,将魏大人深深看着。   好半天,他才发出点声音来,道,“魏青琏啊,你这是必须死啊。”   魏大人听他这么说,身体也没有晃一下,只道,“老臣知罪。”   皇帝再没有说话,只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魏大人匍匐在那里,皇帝没让他起身,他也就没有动。   书房里又陷入了沉寂,皇帝拿着那张巾帕盯了一阵,又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魏大人,道,“魏爱卿,你先下去吧!”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这反倒让魏大人感觉不妙,身体晃了一下,才谢了恩,慢慢撑起身子起身准备告退。   魏大人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皇帝叫住了他,他看着冷汗淋淋面色惨白的魏大人,像平常问候一般地说道,“这事你还没有告诉魏颐吧?”   魏大人赶紧躬身回答,“魏颐还不知此事。不仅魏颐,老臣家中只老臣和内子知道,其他人皆不知。”   皇帝轻点了一下头,道,“朕虽说了你该死,但朕没让你死,你就必须活着,记住了。”   魏大人一愣,对皇帝一躬身,应了是。   皇帝这才对他摆了手,让他下去。   魏大人迟疑了一下,最后问了一句,“那小儿魏颐……?”   皇帝看着魏大人笑了,是那种讥诮讽刺里又掩藏着一丝痛苦的笑,道,“魏爱卿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刚才不是给朕说,魏颐乃朕的皇长子,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小儿?既然不是你的儿子,朕的家事哪里容得下你管。”   魏大人因皇帝这话大惊失色,他几乎跌倒在地,赶紧道,“皇上,一切罪过皆是我们这一代,魏颐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皇帝却不再理他了,道,“给朕滚出去!”   魏大人看皇帝这幅模样,分明是也要罪及魏颐的意思,就想扑上前去求情,皇帝却拿起案桌上的折子就朝魏大人砸过去,并且对外大喊,“来人,把这老儿给朕拉出去。”   外面听候的人,听到皇帝的吩咐,全都一惊,完全不知道这位正直顽固的老臣到底是怎么把皇帝惹到了,居然让皇帝发了这么大的火,但是他们不敢怠慢,赶紧进来把死活不要走的魏大人给拖了出去。   魏大人被拖到外面,外面太阳已经高高在天上,虽到中秋,但太阳依然明晃晃地,本该温暖,魏大人依然觉得寒冷地打颤,他的腿刚才在内殿书房里跪麻了,此时感觉到一阵一阵地疼。   他是有风湿的,他们这种老臣,大部分腿上有毛病,也算职业病吧,跪了那么久,病也就犯了。   他就那样不顾体面不顾颜面地在外面廊下坐了好一阵,敛着眼神,好心的大太监过来劝他离开,还让小太监来扶他,魏大人默默地,什么也不说,也没动静。   又过了好一阵,他才有了点动静,自己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但是又站不稳,还是让小太监给扶出宫里去了。   而书房里的容琛,他虽然面色深沉,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他内心的震动,翻涌的怒气,还是能够让人感受得到。   他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李昌中,进书房里去给他捡被他扔到地上的折子,他也没看顺眼,将桌案上的其他折子也扫到了地上,大骂,“滚,滚出去!”   李昌中不知皇帝为何会被魏大人惹起这么大的怒气来,只好跪着后退,出去了。   容琛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谁也不见,连午时都过了,他也一点也没觉得饿,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李昌中连续几次进书房里问皇帝用膳的事,都被他骂了出去,但之后还是不敢怠慢,依然要进去问他是否用膳。   再一次进去的时候,容琛就没有朝他发脾气,只站起身来,往外走。   他的近身太监,侍卫,都赶紧跟上,却见皇帝是往后宫走的,因为皇帝满身戾气,他们没人敢发出声音来,在这时候惹皇帝不快。   容琛一路走到了当年吴皇后住过的宫殿,吴皇后从被打入冷宫,后来过世,到现在已经十几年,这皇后住过的宫殿里面经过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因为没有人再迁进来住,皇帝也没说里面要改改,所以还是原来的样子。   皇帝几乎没怎么来过这里,进到里面来,里面冷清而且阴暗潮湿,要不是里面各种东西摆设还是富贵华丽的模样,这里就该和冷宫同等了。   容琛仔细想了一遍当年吴皇后的模样,他对她的印象的确太淡了,几乎没剩下什么。   容琛当年是奉先皇之命和吴家嫡长女成婚的,他那时候才十三岁,但是已经相当深沉,初具现在的皇帝模样。   他不喜自己的这个太子妃,甚至因此还故意和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宫女搞在一起,只是为了有理由冷落自己的太子妃。他记得那个宫女是怀过孩子的,但是不小心流产了,流产时候大出血,孩子和大人都没了。   容琛对那位宫女说不上爱,但是是有好感的,因为那个宫女像他母亲一样温柔又楚楚可怜。   容琛怀疑是他的太子妃做的手段,才让那个宫女没了,他恨透了太子妃吴瑞初,发怒的他狠狠折腾了这个女子,但是,没想到却让这个女人怀了孩子,一切就像是上天注定一样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时候,他的父皇身体已经不好,谁都知道他是纵欲过度,而且吃多了那方面的药,才导致了身体衰弱,英年早逝。容琛因为亲生母亲过世,而且母亲家族也没什么势力,他那时候必须依靠吴家,才能够和后宫别的有孩子的女人争势力,以及和自己的弟弟们争皇位,他那时虽只有十六岁,已经相当有魄力,最终稳稳当当坐上了皇位。   就是在他父皇身体最差的那段时间,他要忙于外务,而且要在父皇面前服侍,所以根本没有时间精力来折腾他的太子妃吴氏,这才导致了吴氏生下了她的孩子。   容琛对吴氏怀有的那个孩子没有感情,因为本身就没想要吴氏怀他的孩子,而且也只是因为恨她才故意折腾她,这才误有了那个孩子,虽然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但他真的没想要它,也没想过要给它感情。   到后来他知道孩子生了,是个女儿,他松了口气,因为吴氏不能生儿子,即使生了,容琛也想过这个孩子必须夭折掉。   他那时候年轻气盛,刚排除万难坐上皇位,整个人都霸道而且带着戾气,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他也只把它当成一个不会带有他感情的肉团而已,因为他之后还会有很多孩子,这些孩子甚至会如他和他的弟弟们一样,为了争夺皇位而明面兄友弟恭,暗地里杀气满溢。   容琛站在吴皇后住过的宫殿里,他进内室,里面甚至还有一副吴皇后的画像挂着,画像上的女子雍容端庄,她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沉着而冷静,画像已经有些旧了,颜色灰暗。   容琛看着,突然发怒,他看到一边的矮桌上放着的细颈青花花瓶,伸手就拽过来,往吴皇后的画像上砸去。   那画像被砸过去的花瓶撕裂了一个小口子,但是并没有坏。   花瓶被砸坏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很是清脆响亮。   外面守着的宫人侍卫们心里都是一紧,却不敢有所动作。   容琛喘了口气,看着那个画像,他在那画像上隐隐看到了魏颐的影子。   在此之前,容琛从没有将魏颐的容貌和他的吴皇后搭上什么联系。   他没发现这两人之间的相似之处。   他的吴皇后留给他的并不是她的样子,而是她那总是冷静深沉的模样,在这冷静深沉之后,又有高傲,甚至有鄙夷和厌恶,容琛那时候能够从这个大他三岁的女人身上看到她对他的鄙夷和厌恶,这更让容琛讨厌她恨她。   他没想过要去好好看她,他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吴氏过世后的岁月里,容琛想起她,倒是觉得她若是男子,说不定会是他的肱骨之臣,他会好好用她,但是,她不是,她是他的皇后,而他又不需要这样的皇后,所以,他们两人之间终究不可能和睦,吴皇后必须早死。   容琛又想到魏颐身上,他的脸上显出恍惚的神色,心里隐隐欢喜,又疼痛,魏颐身上没有吴皇后身上深沉的影子,他活泼而灵动,言笑晏晏,第一次见他,一双黑亮美丽的眼睛里,就全是对他的仰慕和爱意。   容琛感觉非常复杂,想起魏颐,就像要呼吸不过来一样,他觉得这些全是吴皇后给他下的诅咒,这个女人明明死了,还要这样来害他,容琛搬起房间里的椅子往那副画像上砸去,拿起多宝架上的东西砸过去,抓起一切能砸过去的东西砸过去,直到那副画像完全散掉破碎掉,纸张残落地掉在地上。   容琛才像是没有了力气一样,站在狼藉的房间里,深吸了口气,抬腿往外面走去。    第66章 证据确凿   要找到当年吴皇后偷龙转凤的证据,对于皇帝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年给吴皇后接生的稳婆,守在吴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她的贴身太监,这些人都是知情人,说不得吴家那边也有人知道,只是吴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找不到人了。   吴皇后是个过于聪明的女子,但是,她心不够狠,当年那些知道秘密的人,她并没有处理掉。   稳婆很容易就找到了,她已经告老还乡,但她家就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县上,很快就被带到了皇帝面前;   除了她,另外的人更好找,当年吴皇后生产时跟在身边的贴身侍女和大太监,大太监在守陵,那位宫女出宫嫁人了,也在京城附近。   当三个人相遇到一起,上位坐着皇帝,他们就明白了,是当年的事情暴露了。   皇帝不需要问,就看这三人相遇在一起的表情,就知道魏大人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问了该问的话,别的都不想知道了。   只那位稳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另外两人倒是大义凛然,容琛想,他的那位吴皇后倒是一位人物,这些人为她保守了这么久的惊天秘密,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年,都依然愿意为了她而死。   容琛从那审人的房间里走出来,外面是一个微微荒凉的院子,并不是这个院子本身欠缺打理,而是深秋时节,落叶纷纷,冬天就要来了,连这个世界都要显得苍凉了,更何况只这个院子。   那三个人最终不可能再回去了,他们为吴皇后保守了一辈子的秘密,去见她时也并不觉得羞愧。   容琛是在宫外来秘密审问这三人,回宫时,他看向关着魏颐的刘府的方向,最终没有去,他直接回宫了。   他突然怕见到魏颐,觉得也许不去见他,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   他想过了,认回魏颐去做皇长子,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的太子现在已经十六岁多,已经有些自己的势力,认回魏颐去,魏颐那个样子斗不过他的太子容汶熙,结果不可能好;而且,若是要认回去,以什么名义呢,一切名不正言不顺,徒惹一场风波。所以,还是就像现在这样就好。   反正魏颐不知道他的身世,那么,就永远让他不知道好了。   魏颐的身份问题已经确定了,决定了不会给他皇子身份,这些都是很容易做下决定的。   但是,不好处理的永远是感情问题,因为这不能用任何利益的方式来判断处理,它永远让人为难。   容琛即使处理别的事情杀伐决断,对于魏颐这事,他却万般为难,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明白自己再不能和魏颐保持以前的关系了,因为这毕竟是他的儿子,虽然他给自己做了无数次心理暗示,但他依然无法将魏颐当成儿子看。   他去东宫里看被他禁足的太子,容汶熙长得和容琛很像,性格上比容琛柔和一些,但是,他是一个堪当大任的人,他在容琛面前恭敬而且仰慕着他的父皇。   上次太子和皇帝后妃有私那件事,容汶熙知道父皇的做法是保护了自己,仅仅是禁足,惩罚简直是太轻了。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父皇,容琛坐在上位,他跪在那里不起来。   容琛问起他禁足这段时间跟着太子太傅他们学了些什么东西,容汶熙恭敬地回答了自己所学,所看的书,明白的治国道理。   他应该是回答得很好,心情很差的容琛也露出了个笑,对他点了点头,让他起身坐下。   但容汶熙却依然没有起身,道,“父皇,宋嫣的事情,是儿臣的错,父皇处罚儿臣理所应当,只让儿臣禁足,儿臣颇不安。”   容琛一时没反应过来宋嫣是谁,之后才想起该是和容汶熙有私的那个嫔妃,这个女人,容琛对她没什么印象,该是哪一年选上来的吧,他也许也有宠幸过,但是没什么记忆了。   虽然他后宫妃子本就不多,但他留有印象的依然少。主要是几个有他孩子的女子,然后就是那种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子,别的他都不会去记。   他很少关注后宫女人,大部分时间留在书房过夜,有魏颐之后,去后宫的时间就更好。   容琛看了容汶熙一阵,看得容汶熙不安地动了动,他才笑了,说道,“你这是要朕把那女人赐给你么?”   容汶熙吓得一抖,“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儿臣……”   他对那位宋嫣是有真意,说起有私,也只是拉了手,不敢过分,没想到就传到父皇耳里,终究这个结果。   容琛摆了摆手,严厉道,“罢了。你别说了。敢动后宫女人,现在来吞吞吐吐。为了一个女人,留下如此把柄在人手里,你这幅模样,你说你何时能够担起这万里江山。”   容汶熙跪在地上,“儿臣有负父皇的教导,儿臣有罪。”   容琛道,“起来吧。记住你的身份就好。你是朕的长子,亦是朕的后继者。”   在容琛眼里,容汶熙才是他的长子,魏颐不是,他不愿意承认魏颐是。   容琛留下来和容汶熙一起用过晚饭了才离开,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知道皇帝因为那事是真没有和太子产生芥蒂,有人不免暗恨。   不过,几日后,宫里就传出消息,被打入冷宫的宋嫔,被赐白绫死了。   宫里其他人唏嘘不已。   而魏颐,他住在刘府里,自然不知道宫里的那些事,但是,他比知道那些事还要糟心难受,他被关在刘府里,外面任何事情都不知道,和关监狱没两样。   他无法从这里离开,只要走出房门就有人跟着他,而且不允许出内院门,他像一只被关押起来的宠物,除了保持活着,保持身上漂亮的羽毛,供有空来看他一眼的主人看看外,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别的用处了。   而那把他当宠物养着的人,居然就把他关在这里,两个多月了都没有出现。他甚至怀疑其容琛是不是找了新人,以至于已经把他忘了。   魏颐觉得他把自己忘了也好,但总要想起来来把他放了吧。   魏颐很生气,他发脾气,但也只是自己发泄而已。   伺候他的人,都只是恭顺地照顾他的人,他无论怎么发脾气,她们躲在一边看着,但是并不真正关心他,问起容琛什么时候来,她们也说不出来。   而且,伺候他的人都是女孩子,魏颐再怎么发脾气,终究要顾及对方是女子,所以也不怎么好发脾气。   最后也只得自己闷闷不乐。   眼看着院子里的桂花都开过了,树叶也渐渐落光了,魏颐写的两本人鬼情缘也写好了,连修改本都改好了,讲给那些伺候他的女孩子们听,她们也都掉泪好些场了,都过这么久了,容琛居然还没有想起要来看他,然后放他回家去。   魏颐的心都随着这越来越冷的天气变冷,似乎就要捂不热了。   魏颐有想过要对外传信,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奈何这里的人实在太训练有素,他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漏洞传信出去。   他最担心的还是家里人,不知道他们看自己没有回家,到底会怎么想,要是他们想到自己被皇帝厌弃,杀人灭口,抛尸山野,然后他们去找皇帝理论,被皇帝处置了,那就真是太悲惨了。   魏颐想到这个,当然是胡思乱想,他觉得肯定还是容琛做了别的什么,安抚了他的家人,才是真的。   但是容琛一直不到这里来看他,本还以为是京里出了什么大事,他走不开;但是,他打听了一番,得知京城没出什么大事,故而就更对容琛放着他不管的行为感觉奇怪了。   魏家。   魏大人将魏颐的身份向皇帝说后,以为会迎来什么事情,但是,皇帝居然按兵不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最让魏家惊讶忐忑的是,魏颐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没有回魏家,打听了宫里,也没有传出皇帝带回什么人的传言。魏颐不见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魏大人去问过皇帝两次,皇帝先是不见他,见后也不回答他。   魏家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虽然皇帝没降罪在他们身上,却更让他们坐立不安。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一年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入冬没多久,就下了一场小雪。   魏颐看着雪,觉得无论如何,自己要离开这里,要是容琛忘了他了,他从围墙里爬出去,他也得出去。   魏颐趁着晚上,无月无星,穿了一身深色的衣裳,准备逃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从外面上锁的内院里翻出去,外面居然守着狼狗,他跳下去就被狼狗发现了,一着急,崴了脚,手也有擦伤。   护卫们跑过来,发现居然是魏颐,请了总管来,又把魏颐送回内院去了,还去请了大夫来。   魏颐被抓回来,也没有大吵大闹,只沉默着,让那大夫治疗脚伤,又给自己手上的擦伤上药。   魏颐偷偷将一张纸条和一颗大的珍珠塞给了那位大夫,希望他能够帮自己把消息传给魏晖。   不过,这里的大夫也不是普通大夫,纸条和珍珠都被上交到总管那里去了。   总管什么也没说,只把这事上报了皇帝。   容琛得知魏颐因翻墙逃跑而摔断了腿,心里就是一颤,他很痛苦,不知道该拿魏颐怎么办。   他最终决定去看魏颐,是怕他下次又逃跑受伤。   魏颐其实只是崴了脚,距离摔断腿有很大差距,报到皇帝那里去的消息有问题,估计也是总管故意所为,也许是怜悯魏颐,也许是别的原因。    第67章 相见   房间里下面烧着地龙,即使外面下雪,屋里也不冷。   魏颐觉得这里的生活条件比魏家好多了,他家里冬天都不烧地龙只燃几盆炭盆,用的炭还不是好炭,有时候总会熏出烟来,很呛人,魏归真还被呛得掉过眼泪,趴在他身上很委屈。   现在这里一切都好,总管拿进来的冬衣全是上等料子,还有非常名贵的雪狐皮袄子,披风,保暖的靴子……   物质上没有哪一点缺了魏颐的,但魏颐还是想家。   即使家里不够暖,穿衣不够好,吃食简陋,但是,家就是家,别的再好的地方也比不了。   容琛来看魏颐的那天下午,天上又在下小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着,落在地上一片雪白。   魏颐坐在自己房里看书,边看边写些什么。   容琛没有让人进去汇报,他走进了正房厅里,也没让丫鬟们给他拍拍衣袍上染上的几点雪花,问了魏颐所在,就直接往内室里来。   内室门上厚重的门帘隔绝了他的视线,他在那里顿了一下,这才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魏颐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他看书最容易专注。   容琛看着坐在桌边的魏颐,这让他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人,穿着一身白衣,乌黑的头发只简单束着,头发散在他胸前肩膀后背。   秀丽的眉眼,雪肤红唇,那看着书的模样,就已经让他心揪了起来。   魏颐的手从绣着朵朵冰蓝带浅粉的雪莲的袖口伸出来,洁白而优美,他握着笔写了几笔什么,又把笔放下,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向容琛看过来。   容琛看着魏颐,从他的身姿,他的脸,他的头发,他的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容琛只看到了让他心脏咚咚咚跳动的勾引、诱惑、挑逗,他感受到身体里热流涌动,他想要拥抱他,亲吻他,抚摸他,把他压到床上去。   容琛因为自己的这种强烈的意念而惊在当场,他一步也无法向魏颐走过去。   他知道魏颐是自己的儿子,但是,他只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欲念,那是色欲,爱欲,情欲。唯独没有对自己儿子该有的情愫。   他对着魏颐,不能产生对着如同容汶熙,容汶徽等等儿子所有的感情。   他不能平和地对待这个人。   容琛站在那里没有动,他觉得嗓子发紧,也突然发不出声来,他紧张,他想起他母后对他说过的话,吴家的人,要让他们容家做出逆天之事。   容琛的心一下子紧了,他只是看上了一个人,想要占有他,后来有人说这人是他的儿子,只天知地知,少少地几个人知,为何和逆天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过往的历史里,哪个皇朝里皇家没出各种各样的不能传出的阴私,各种丑陋的事情少吗。   他对着魏颐产生情欲,又能怎么样了。   他才不信,这是逆天,是逆天他也不怕。   容琛心里转过极复杂的思绪,但他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动。   魏颐看到容琛的那一瞬间,也是心思百结,心想这个人总算是来了,他总算是想起自己在这里,可以让自己回家了么。   他发现容琛和他上次所见时的模样有了变化,这种变化很奇妙,应该不是相貌上的变化,是容琛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变了。   他觉得这个人变得更深了,像是一点也看不清楚看不明白了,甚至让他心底隐隐害怕起来。   魏颐看容琛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他的脚还没有好,裹着纱布,他想容琛难道是因为自己逃跑来教训自己的吗?   他被容琛盯得不大自在,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因为只有一只脚能够用力,便只得用手也扶着桌子,眼睛闪烁了两下,先开口,道,“我不是故意要逃跑,是你这么久没有来,我以为你忘了我了,我让他们放我回家,他们说你没让放人,不能放我走,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想着爬围墙。”   魏颐说得有点委屈,但是又理直气壮。   容琛的手握紧了,又松开,过了一会儿,才走到魏颐身边去。   他想,他要是真忘了这个小家伙就好了,何必这么痛苦。   容琛故作镇定,将魏颐的身子扶住,道,“胆子越来越大了,这次摔断腿,下次你还想如何?”   魏颐不要容琛扶,伸手挡住他,道,“你身上都是冷气,离我远点。我摔断腿是我自己活该,我自己受痛,又没有伤你,你想怎的?”   容琛不理睬魏颐对他的推拒,他在魏颐之前坐的那把黄花黎的大椅子上坐下了,自然而然将魏颐抱到自己腿上坐下。   他有对自己说,这是他的儿子,他不该这样和他相处,但是,另外有更大的心声在说,朕就若此了,谁能奈我何!   容琛将魏颐搂在怀里,低头去看魏颐受伤的腿,看到魏颐只是脚腕上包着纱布,就问道,“伤在脚上?”   魏颐之前心里一直怨着容琛,原来还想过要是容琛来了,他定然要打他一顿才能泄愤,但现在容琛来了,他那些都想不起来了。   听容琛问起他的脚,就把包了纱布的脚抬了抬,道,“从围墙上跳下去的时候根本没事,谁知道外面有狗呢。只是崴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   魏颐说着,颇懊恼的模样。   他的确是懊恼的,那堵围墙很高,他是借助了围墙边的树爬上去的,很费力,从围墙上跳下去的时候也是跳在一株有着柔软枝条的柳树上,依靠柔软的枝条的承托让他免于受伤,然后他跳到地上,这个过程做得堪称完美,一点伤没受,居然被狗追得崴了脚,看来是人算不如天算。   容琛被魏颐这幅模样逗笑了,这个小东西,总是能够让他心软。   容琛看着魏颐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就像是有水波在荡漾,一下一下地,轻柔地拍打着他的心湖的堤岸。   容琛不由自主在魏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亲完他就僵了一下,魏颐没发现他的不正常。   容琛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凉气,开始还让魏颐觉得冷,被他抱一会儿了,也就不冷了,他伸手将容琛的肩颈搂着,黑黑的眼眸湛然若有光,问道,“我想回家去住了,你今天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容琛搂住魏颐的手紧了一紧,道,“在这里住着不好么?朕以后经常来这里看你。”   魏颐脸沉下去了,道,“你是不是对我家人做了什么?你不让我回去看他们!”   容琛笑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看着魏颐,道,“若是朕真对你家里人做了什么,你待如何?”   魏颐原来还带着点晕红的脸颊瞬间惨白,他的身子都有些发抖,容琛知道魏颐这是生气和难过,他盯着魏颐,没有任何躲闪。   魏颐咬着下唇,好半天才微哑着声音问道,“你……你做什么了?”   容琛将容琛又往怀里带了带,道,“朕没对他们做什么,他们好好的呢。魏青琏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朕也没把他如何!”   魏颐是愣了一下才明白容琛所说的魏青琏是他父亲的名字,他嘴唇微微翕动,眼睛瞪大,“真的?”   容琛看着他,“朕会说假话。”   魏颐这才松了口气,道,“我父亲我还不了解他么,他根本不可能犯什么错,要是真犯错,一定是他要我回去,你不肯。他给你做臣子这么多年,鞠躬尽瘁,尽心尽力,不说功劳,苦劳也是积了一辈子了。他老了,身体也不大好,你体恤体恤这种老臣,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   魏颐说起这个,挺心酸的。   容琛听着,也心酸。   这个魏青琏,他做的那事情,哪是欺君罔上就完了的,他是大逆不道,藏匿皇室血脉,死多少次都不为过。   只是不想看到魏颐和他反目成仇,他才由着他活下去。   不然即使他不说,魏家老头子也该自己回去投缳自尽了。    第68章 作画   容琛留下来和魏颐一起吃晚饭,魏颐看容琛虽然表现地很高兴,但神色上总有种深沉在,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无法处理。   他本想趁着容琛高兴,对他说自己要回家的事,即使不回家,也要让他给家里带封信,或者回去看看之类。   但是看容琛在自己面前强露喜色,就觉得这时候也许不该惹他。   魏颐现在是真的对容琛打心眼里有忌惮了,毕竟,容琛能够把他关在这个院子里让他两个月接触不到外界,而且不来看他,理也不理睬他,这让魏颐很愤怒,但是愤怒之余又害怕,他是真怕被容琛一辈子关起来,毕竟容琛是皇帝不是,魏颐是经历这两个月才明白容琛是可以对他下狠心的。   晚膳过后,魏颐欲言又止,他怕容琛马上就要走了,而他还没允许自己可以回去。   容琛注意到他这副模样,回内室里坐下后,就问他,“有什么话就说吧,这样模棱两可做什么?”   魏颐在另一边坐好,问道,“你要走了么?”   容琛以为魏颐是要留自己,心里升起一股暖洋洋的颤栗感,他笑了笑,逗他,“怎么,舍不得我走?”   魏颐其实也想容琛,毕竟这么久不见,因为有感情,总会想念的,但是被关的怨气并不比爱意少,甚至是越爱怨气越重。   但在容琛面前,他不想把自己的怨气让他知道。   他似乎已经明白,自己在皇帝面前的身份,他没有随意发脾气的权利;或者,他被关这么久,心已经沉淀下来了,知道他最好不要像以前一样小孩子气,不然,容琛其实是可以对他狠心的。   魏颐低头笑,似乎是害羞,或者是不好意思,再者,他也许是冷嘲讥笑,之后才答道,“你这么久没来,是要……”   说了前面,后面声音越发低,最终没说完。   容琛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魏颐舍不得他走,又埋怨他冷落了他太久。   容琛起身到魏颐面前去,弯腰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紧紧地包住,他无法将这个人当成自己的儿子,毕竟,这种事谁也不能简单就接受,即使是他,也无法接受和面对魏颐是他的儿子,魏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牵动他的心,让他喜怒哀乐,这不是一个父亲面对自己孩子时候的心意,而是一个男人面对自己情人时候才有的心思。   容琛的神色里带上了些为酸涩,声音也颇低哑,“我不是故意这么久没来看你,实在是有些事情,我以后再不会放你在一边这么久了。别伤心,好么?你心里怨我,要怎么罚我,我领罚。”   魏颐略微吃惊地抬起头来看容琛,觉得容琛很奇怪。   不用那威严十足的“朕”了就足够奇怪了,他还说他领罚,这是皇帝该说的话吗?   魏颐不可置信的神色看在容琛眼里,他涩涩地笑了笑,手抬起来抚摸魏颐嫩白的脸颊,道,“怎么,不相信我么?我的话,君子之言,驷马难追。”   魏颐当然不能因为容琛这样说就真的口无遮拦了,他现在已经学会了不得寸进尺,他伸手将容琛抚摸自己脸颊的手覆住,拿下来握住,狡黠地笑道,“我没说不信你,我是在想,真可以罚你,要怎么罚你才好呢。你可是让我冷冷清清在房里数落叶数了两个月。”   容琛看魏颐眼睛亮亮的灵动模样,也开心起来,道,“你好好想吧,我这也是舍命陪君子。”   魏颐道,“我可不能要你的命。”   他又轻蹙了一下眉头,似乎的确是在为办法而发愁,之后想到什么,又笑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容琛,声音轻柔,道,“那你今晚留下来吧!”   魏颐的目光和话语让容琛的心一阵阵地战栗,然后发酥发软。   他在魏颐面前蹲了下来,将他的腰抱住,过了好久,才回答,“好。”   房间里在烛光的映照下非常明亮,魏颐站在书桌后面,握着笔在纸上画东西,容琛站在他身边,一手搂住魏颐的腰,和他贴得特别近,呼吸几乎全在魏颐的耳朵边,魏颐被他惹得耳朵发痒,不断想躲,但容琛把他搂得紧紧的,根本没有办法躲,只得嗔怪他,“你这样我怎么画得好。你不能赶紧把你负责的那一边画好吗?”   这是一张非常大的宣纸,两人说了,一人画一半边,但是要组合成一幅分不出彼此的完整的画。   容琛道,“你也知道,我于画技实在生疏,不等你那边意境表现出来,我揣摩透了,还真怕我这边画不好,到时遭你嫌弃。”   魏颐直起身子,换了一只毛笔,回头看容琛,道,“我可不敢嫌弃你。动笔吧,动笔吧!这样画画才最要心有灵犀。”   容琛笑起来,是非常欢喜的笑,甚至眼角露出了些微纹路,魏颐看着他,心中若有所动,不知怎么,心就突然有些揪起来了,他踮了踮脚,在容琛的唇上亲了一下,亲得容琛一愣。   魏颐一笑,转身又开始给自己的画作画鸟,他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他感受得出来,容琛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是有深意,里面情绪似乎非常复杂,但魏颐看不懂他到底在如何想自己;而且,这次容琛来,言行上实在太规矩了,以前容琛总是喜欢时不时吃他豆腐,亲亲他,摸他的腰,玩弄他的手指耳朵,总让他恼火,又没法反抗,但现在容琛不对他做这些了,又让他不安起来。   他觉得容琛说不定是真有新人了,自己也该退场了,虽然他为自己能回家,以后不用和这人牵扯而感到高兴,但更多的,还是心里酸酸的,莫名地难过。   容琛提起了笔,开始在自己那一边作画。   他是皇帝,从小的教育最主要还是放在学习治国之道上,别的东西都是为此做辅,于画画上,他的确不是非常精通,但是为了不扫魏颐的兴,他还是很高兴地来献丑。   魏颐那边已经画到差不多,是海棠花鸟图,容琛在他的那个版面上画上了窗户,一个人倚在上面,神色宁和,气质清浅,只是简单的几笔勾勒,但是整个人的神韵都出来了。   在魏颐画完时,容琛这边居然也放下笔了。   魏颐看着这幅图,笑起来,在容琛这边空白处落款,他写了自己的字,又问容琛,道,“你的字呢?”   容琛愣了一下,才说道,“得中。”   魏颐也愣了,略微迟疑地问道,“是‘取乎其上,得乎其中’里的得中么?”   容琛点了点头。   魏颐眨眨眼睛,“这倒是挺好的,但是,有人用这种做字的么?”   容琛笑起来,他的字比他的名用得还少,几乎无人知道他的字,这还是他小时候,他的母亲给他取的,因后来再也没有取过字,所以,魏颐问起,也只得说这个。   容琛道,“我不是就用了。”   魏颐笑着将容琛的字写在自己下面,一切写好后,就自己去摸了一块印章出来,在上面盖上。   而且还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块比自己那块大一些的鸡血石印章,他按了印泥盖上去,容琛看过去,上面居然是用小篆刻的他的名字。   魏颐盖完后,又自己端详了一阵,回头看看容琛,道,“这是我闲来无事,给你刻了一方印章,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刻了,你不会治我罪吧!”   容琛将魏颐搂住,开玩笑道,“你只要不伪造玉玺,想刻什么,都可以刻。”   魏颐笑起来,将容琛那一块用布巾擦干净,然后用锦帕包起来放进一方小盒子里,递给容琛,道,“来,不嫌弃我刻得丑,就送你了。”   容琛把那盒子收起来,眼里满是柔情,静静地把魏颐望着。   魏颐被容琛看得不自在,他觉得容琛从下午来,一直到现在,整个人就没有正常过,他好像和以前换了一个人一样,但是,仔细一打量,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人。   魏颐将那画放在那里,等着它干,还说,“我明天就把这画裱起来,到时候我自己收着,不会给你,你别和我争,知不知道。”   魏颐想到以前,容琛定然会被他逗得亲他,但这次容琛果然没有,他只是应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还如何和你争。下次再作一幅,你就留给我,也正好。”   魏颐笑笑,算是应了。   到二更过,才上床睡觉。   魏颐以为容琛会做那事,还专门去泡了澡,但容琛什么也没做,他就把他轻轻搂着,让魏颐好好睡。   魏颐觉得奇怪,但也不知道要如何问。   他靠在容琛怀里,感受他身上的温暖,手一番摸索,将容琛的大手抓住,和自己的握在一起,又慢慢十指交扣。   他以为,这也许该是他和容琛的最后一次同床共枕了,毕竟,容琛连他的身体都不索求了,他们俩也就是该真正分了。   这天夜里,雪停了,但是外面的风依然刮得厉害。   躺在被子里,那么暖和,听着外面的风声,越发觉得此时自己所感受到的异常幸福安乐。   魏颐不知道容琛是否睡了,轻轻唤了他一声。   容琛没答他,他是真睡过去了。   他这段时间,在宫里从没有歇息好过,晚上总是睡不着,他不知道该把魏颐怎么办,他不能自欺欺人,他知道自己对魏颐的感情,他甚至不怕上天惩罚,只怕魏颐将来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然后恨他。   没想到此时,他拥着这个孩子,闻着他身上的淡淡体香,很容易就睡过去了,像是找到了一个宁和的所在,让他精神不自觉放松。    第69章 回家   第二天早上,容琛早早就起来了。   他起身,魏颐也就醒了。   魏颐怕冷,将被子拉着,伸手去撩开床帐,看到有侍女进来在伺候容琛穿戴,魏颐叫了他一声,“容琛,你要走了么?”   魏颐还睡眼惺忪,声音也含糊绵软,听在人耳,就带着撒娇和不舍的意味。   容琛让侍女退了下去,坐到床边来,将魏颐露在被子外的手放进被子里去,道,“我要回宫去了,你再多睡会儿吧!好好注意着,别冻到了。”   魏颐又把手伸出来,拉住容琛的手,眼睛殷切地望着他,道,“时辰还这么早,就要走么?”   容琛笑了笑,手指在魏颐微泛红晕的脸颊上抚摸,又给他顺了顺头发,心中满是柔软,终究俯下身去,在魏颐额头上亲了一下,道,“今早上还要上早朝呢,等下午,我再来陪着你,好么?”   魏颐还是把容琛望着,张了张嘴,一番犹豫,才说道,“那你路上小心,下雪路滑,让马车慢点。”   容琛知道魏颐还有什么要说,只是又不敢说出来,他知道魏颐是想回魏家去,但是,他不想放他回去。   容琛起身要出去了,魏颐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他身上只一袭白色丝织内衣,消瘦而显羸弱的身子,乌黑顺滑的长发有些散了,滑下来,落在胸前,肩膀上,漆黑的美眸里含着期冀,叫了一声容琛,“容琛,我想回家去,你让我回家去吧!”   容琛转过身来看他,看他已经要赤脚下地了,甚至不顾脚上的伤,那样单薄的身子,让容琛觉得怜惜,他走回去,将魏颐抱起来放回床上,扯过被子将他裹住,道,“穿成这样下床来,冻到了怎么办。”   魏颐殷切地看着他,“容琛,我真想回家去,我在这里很难受,你让我回去吧。”   容琛看着他,开始没有表示,看到魏颐眼睛里开始湿润,眼泪谁要流出来了,那种模样实在可怜,他才叹道,“不是我不放你回去,你要回去,且先把脚上的伤养好吧。不然,你这样回去了,让你父母兄长看到,更加忧心你。”   魏颐动了动自己的腿,道,“这脚根本没什么事,你说要把脚伤养好才让我回去,这到底具体是多久呢。”   魏颐觉得一切还是定好比较好,不然,这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大的变故,或者容琛到时候又翻脸不认,他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容琛看魏颐这样子是非回去不可,就答道,“至少得三五天,你这脚上消了肿,可以穿鞋子才行吧。不然你想我抱着你回去,那魏家老头子,还不又得气昏过去。”   魏颐听容琛这么说他父亲,就不高兴了,道,“什么魏家老头子,那是我父亲,是你的老臣。”   容琛笑,不再说话,又哄着魏颐躺下去了,这才到隔壁屋里洗漱收拾好了,离开前,并没有再进里屋看魏颐,就离开了。   魏颐开始非常配合治疗,大夫给他针灸,他也异常配合,每顿饭也比平常多吃点,补汤也不拒绝喝了,只希望这脚能够早点好。   他脚本就伤得不严重,几天时间也就全消肿了,只是还是不能得力走路,不然还是痛,而且害怕又让伤情加重。   容琛没说他具体哪天可以走,但是他自己把自己要带回家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无非是一些书,自己写的稿子,画的几幅画,刻的几个印章,别的东西,他都不要带。   既然他东西都收拾好了,容琛也就不好意思不让他走。   魏颐是这样想的,所以收拾起来异常积极。   魏颐是盛夏从家里出门,现在回去,已经是要到冬至了。   他等着冬至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吃饺子喝羊肉汤。   那天,容琛特意出宫来,专门来送魏颐回去。   马车直接进了魏家的前院,魏家现在下人更少了,家里清冷异常,到这冬天,连扫雪的人力都不够,院子里还堆着几堆雪,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整个魏家都沉浸在一种冷清凄凉里。   应该是给魏家说了魏颐什么时候回来,魏大人和魏晖都在家,而且到前院来迎接。   是容琛先下马车,魏家的人要下跪,容琛赶紧让他们免礼了,还说道,“下跪做什么,这里这么凉,你家小儿子又该气朕不体恤你,和朕怄气。”   魏颐要回魏家来,容琛当然是提前来魏家打了招呼,说以前是怎么处的,以后还是怎么处,不要让魏颐知道了他的身世,不然,就要魏大人“悔不当初”。   容琛这时这话让魏家两位官员心思很是复杂,所幸魏家清冷,没有下人在,不然,这种话让别人听去,还真是很惹麻烦。   魏颐脚伤没好全,从车上下来时是被容琛抱着接下来,容琛拿了厚实暖和的披风将他裹了,扶着让他站在自己身边,魏颐从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瞪了容琛一眼,为了刚才容琛那话不满。   魏颐要上前去和父兄叙话,容琛却把他扶着不让他过去,还说道,“你这脚还没好全,先回房去休息吧。这院子里冷,大家站在这里说话做什么?”   魏颐被容琛扶着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他数次回头去看自己的父兄,魏大人和魏晖都跟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位沉默的侍卫跟着。   魏大人心情沉重,他不知道皇帝是要如何对待魏颐,要魏颐恢复身份认回他去做皇长子,这恐怕不大现实,但是,要是皇帝还把魏颐当个男宠一般地狎昵宠幸,魏大人觉得这简直让他心寒,没有比这更让他恐惧的事情了。这样的皇帝,他觉得简直丧尽天良,毕竟是自己的亲子,谁能那样去糟蹋。   魏晖神情倒是颇沉着的,他心里也很沉着。魏颐随皇帝去了齐沂山,皇帝回来了,魏颐没回来,魏晖还担忧了好久,也找魏大人问了好多次,最怕的就是魏颐怎么得罪反抗了皇帝,被皇帝处置了,随便埋在哪里,他们魏家,能够到哪里去找人,而且也没法去找皇帝要人,这是魏晖最坏的设想了。   现在,魏颐回来了,而且看着也没有被折磨的样子,面色红润,目光清澈,似乎还比离开时长高了些,长了些肉,过得很不错的样子。   他就知道,皇帝恐怕是把魏颐金屋藏娇了,现在才把魏颐放出来。   他觉得,只要魏颐自己不自暴自弃,总有一天,皇帝对他没意思了,要放开他的,到时候,他会好好劝魏颐重新开始,过新的好的生活。   毕竟,魏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而且是小小年纪就外出到一个没有任何亲人没有任何根基的地方去做县令,完全相当于是白手起家,坐到现在从四品的工部郎中的位置上,主管各地水利工程,他绝对已经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事情都愿意往好处想一想,不能抗拒的,就顺着来。当然,这也是他在治水上面得出的经验。   魏颐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里面和他走时没有太大差别,甚至屋里贴身伺候的丫鬟都还是容琛安排过来的那两个。   因为容琛在,魏颐也不好和父兄说什么体己话,只是问了问身体,家中情况怎么样之类。   魏家父兄也不好说家里不好,就全往好的方面讲,说话时因要顾忌容琛,便多拘谨保留,那个样子,在魏晖眼里,莫不像是家里妹妹入宫做了妃子,皇帝给了莫大的脸面,陪着爱妃回来省亲,他们这些做父兄的,在妹妹面前也是臣子,句句谨慎。   魏颐看家里除了比以前还冷清,其他倒还好,至少父亲没有卧病在床,兄长气色也还行。   问起母亲,嫂嫂和侄儿,就是魏晖答的话,道,“母亲住在大望山上庄子里一直没回来,她精神不好,总是头疼,睡不着觉,让大夫看了,吃了药,也没怎么好转。”   魏颐听闻母亲身体这么差,眉毛就皱起来了,看向容琛,他希望容琛给介绍一个治头疼很不错的太医去给母亲看看病,但容琛却全无表示,他对魏家的感觉,除了要顾虑魏颐的想法而不能志他们的罪外,就真是没什么好感了,毕竟是这些人把自己的儿子带走了,现在让他这么痛苦。而魏家的这位主母,在容琛的眼里,她不是魏颐的母亲,而是他那吴皇后的妹妹,和吴皇后一般让他生厌,那个女人,他知道她一定是因为魏颐身份才那般头疼的,所以,她的病完全是她应该。   容琛心想自己都睡不好觉,那个姓吴的女人也不需要好好睡觉。   魏颐看容琛对他无表示,于是也就不看他了,只对兄长说道,“回京城来住着总会好些,这里看大夫方便,各种吃食用品也要齐备些。再说,冬天了,山上雪更大,更冷,回来住更好些吧!”   魏晖道,“是母亲她自己不回来,她一回来头就更疼。她说就让她在山里住着。”   于是魏颐也没法子了。   魏晖说他嫂嫂带着魏归真也在山里陪着吴氏,希望能够让吴氏身体好转。   魏颐叹了口气,想起家里现在全是些男人在,女主人全住山里临着佛去了,不冷清也得冷清。    第70章 眼神   一般的人,无论女人,还是男人,总归是要向着自己家族里一些的。   因为容琛对他母亲的病无所表示,本来还想着和他好好处着的魏颐,在两人相处时,就开始对容琛爱理不睬了。   当天晚上,他也不要容琛留下来和他同床共枕,在魏家战战兢兢和皇帝吃了一顿晚饭后,魏颐就把容琛赶回宫里去了。   他是真正赶他回去的,冷着脸对他道,“你赶紧回宫里去吧!我就不留你住宿了。”   容琛宫里也有事情,不便在魏家留宿,就先回去了。   容琛没留下来,让魏大人总算是放了些心。   他最怕容琛明知魏颐是他的儿子,依然不放过他。   魏晖当天晚上留在了父亲府上,陪着魏颐说话说到很晚,问起魏颐这一段时间的情况,魏颐不便讲容琛的错处,就说是在一家庄子里,无法对外传消息,然后才没和他们联系。   魏晖也看出来了,魏颐他有他的苦楚,于是也就不再问这方面的话。   现在皇帝还年轻,正当盛年,要是他身体一直好,说不得还要在皇位上坐好几十年。   魏家是没有办法和皇帝斗的,所以,只能顺其自然,顺着来。   这是魏晖在对待皇帝和魏颐两人之间的事情时的态度。   并且,他还把自己的这种态度向魏颐说了,问起魏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魏颐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兄长说好,犹豫了一番,才说道,“不知道他是不是看上了其他人,我觉得他现在变了,和以前不一样……”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轻声道,“他没有再动过我。”   魏晖愣了一下,才恍然明白魏颐的意思,他皱了一下眉,问道,“你是不是对皇上有心思?”   魏颐看向魏晖,笑了笑,也不撒谎,直接说道,“皇上乃人中龙凤,不同一般,我的确是喜欢他。不过,喜欢是喜欢,道理也是明白的。我既没有想和他保持这种关系,也没想过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我不是那种因情爱而不顾家人,不顾别的一切的人。”   魏晖这才点点头,道,“你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他是皇上,仰慕他是正常的,为人臣子,他要让我们死,我们活不了,不过,却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而别的什么都不顾了。”   说了这些,魏晖又想了一番最近朝堂里偷偷传的事情,道,“皇上是否看上了别的人,我们也不知,不过,宫里面,他是没带人进去的,也没有谁传出来,宫里哪位娘娘最近非常受宠。”   说着,想到什么,就压低了声音,继续和魏颐说道,“皇上虽然现在正处盛年,不过,皇子们也大了,太子殿下已经十七,今年他又代理政务了两个月,虽然皇上回来后对他发了脾气,说他很多事情出了错,但是,太子能代理政务,就说明皇上已经承认他长成了。听说宫里面还有什么动静,以后,皇上怕是也要仔细盯着太子以及诸位皇子了。”   虽然这是说容琛的儿子们的事情,但是,这其实是魏颐第一次如此近地听关于容琛的家事,他本该是事不关己的,但不知怎么,听后心里总有点疙瘩,不大舒服。   魏晖想了想,又愁了眉,叹口气,道,“你和皇上这事,真希望皇上从此后就算了,不然,后宫里的娘娘们,虽说是温良贤淑,谁知道会不会对你不利。而且,太子也并不是好相与的人。虽然你和他没有相冲突之处,谁知道他会不会怎么来和你搭上桥,要用用你呢。”   魏颐虽然生在官宦之家,但是,因为家庭结构简单,父亲又廉洁奉公地不像话,所以,他其实对于权力之争,或者别人的害人之法,这些根本不了解,也不要说有应对之策了。   他听魏晖这样说,便道,“我是不想和他再有瓜葛的,但是,他不说散,我们又怎么能先说散呢。”   魏晖摇摇头,也不言语了,后来只叫魏颐最好多点心眼,以后随便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学会自保。   魏晖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和弟弟说起这些来,也许是最近家里一直压抑在这种凄风慘雨之下,人总有种要出什么大事的感觉,而看到自家三弟经历这么多事,依然单纯而不知世事,不免心中着急,怕他以后遭遇什么灾难,而自己作为哥哥的又不能解救他。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魏晖觉得,比起保护魏颐,更重要的是要让他知道如何自保。   魏晖临走前道,“总之,你得狠心一些,遇到事情,要想着好好护着自己。”   魏颐不知他为何这样说,只不断点头。   魏大人是第二天下午才来找魏颐说话,这一天,天晴了,太阳出来了,到处明晃晃地耀眼。   院子里只一树梅花,也整个魏府都能闻其香。   魏颐发现老父亲是真的老了,他的两鬓已经斑白,甚至背已经有些驼下去,眼睛也失了往日的深沉凌厉,带着些浑浊之感。   魏颐心酸极了,他知道父亲全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才瞬间老去的。   他扶着父亲让他坐在罗汉塌上,又把自己手里的暖手炉递给他抱着,还亲自给他倒了热的参茶,双手奉给他。   若是以前,魏大人为了保持威严,定然身姿坐得挺直,也不会接着魏颐的暖手炉。   这暖手炉是皇宫用品,紫金,雕琢极其精致,用绣袋装着,以前魏家可用不起这种东西。   魏大人也许是真的老了,或者是心理压力太大,于精神上有损伤,他的反应比以前来得慢。   他看着魏颐小心恭敬又满是歉疚地伺候他,他心里其实很不好受。   魏颐甚至在魏父面前跪了下来,他望着魏大人,眼眶含泪,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父亲,是孩儿不孝,让您受累了。家里都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副惨淡模样。我不仅没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也没能为国为民,做些利国之事;反倒让祖宗蒙羞,父兄受累,母亲也因此病了,都是孩儿不孝。”   魏大人听他这么说,将手上茶杯放到一边,伸手去拉他起来,也哽咽起来,道,“我的儿,为父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我们都不会怪你。反倒是我的错,是我们的错。是你受苦了。”   魏颐因为魏大人的话,眼泪终于禁不住掉了下来。   魏大人将他拉了起来,道,“堂堂男儿,哭什么哭。不要被人笑话。”   魏颐却止不住眼泪,只狠狠地擦眼睛。   过了好一阵,他才总算是止住了,即使是在父亲面前哭,他也觉得非常难为情,不敢抬眼去看魏大人。   昨晚上魏晖和魏颐谈了话,之后应该是去向魏大人汇报过了,魏大人也就没问魏颐这些日子的情况,只问道,“皇上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特别的话?”   魏颐不知魏大人是何意,仔细想了想,道,“父亲是指什么,孩儿想不起他说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魏大人不知该如何说,他想问皇帝有没有对他暗示,他是他亲生儿子的事情,皇帝有没有暗示,以后不会再让魏颐做他床上之臣的事情。但是,对着魏颐那还澄澈纯净的眸光,他自然说不出这些东西。   最后,只好问道,“皇上他待你,如何?”   魏颐道,“他的心意,孩儿还能感觉得到。待我也还好,不知父亲问起这个是有什么要交代我么?”   魏大人摇头,后来就不知该如何和魏颐说下去了,只交代魏颐好好养脚伤,说自己还有事,就走了。   因为魏大人最近身体一直不好,其实他已经是在半退休状态了,很少去上早朝,除了职位还在,但公务多是下面的人在干,而他,也多是在将自己的事务交接给皇帝属意的他的接班人,其他事务一概都不是他在处理了。   他闲了下来,但越是闲,其实心里越难受。   他多了时间在家,每次皇帝来他家看魏颐,他几乎都在家,知道皇帝来了。   他从皇帝的眼里能够看到,皇帝对魏颐决计不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那种眼神,容琛的眼神太过炙烈,又太过温情,这让魏大人想起自己年轻时热恋的感觉,魏大人对于两位夫人都是极温柔体贴的,他从不对她们发脾气,也不将朝廷和外面应酬上的烦心事对她们说,他一生没有纳过妾,他能够指天发誓从没有狎妓,他好清静,做事一板一眼,但是其实并不是不通人情事故,他有他自己的处事原则,也有他自己的圆通。他一生只用情人的心思爱过一个人,那是他一位好友的妻子,自始至终,他没对那位女子说过一句话,只有眼神,他看她,她看他。但是,即使眼神,也能够泄露太多东西,他的好友发现了他的心思,和他打了一架,那是魏大人一生唯一的一次打架斗殴;他后来再没见过那位女子,之后他回家娶妻,又转了做官的地点,那位女子,他之后打听,也因为难产过世了。那位女子并不十分漂亮,但是有一双澄澈而明净的漂亮眼睛,笑的时候,露出个小酒窝,就是她第一次对魏大人笑,从此勾走了魏大人一生的爱情。   魏大人这时候,就是在容琛眼里,看到了当年自己看着他爱慕之人的眼神,热烈的情愫,想要呵护对方一辈子的温情,想要触摸,又害怕触摸,想要表达出口,又不能说出口,一切的爱与欲求,全都压抑在身体里,从一双眼睛里表现出来。   但这只让魏大人觉得更加心惊。   皇帝怎么能够对着魏颐有这种眼神,魏颐是他的儿子啊,而且,他自己也明明知道了魏颐是他的儿子。    第71章 威胁   真真切切看出了皇帝对魏颐的心思,魏大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每天左思右想,又得不到什么制止皇帝的好办法,只焦得头发更白了。   已经深冬了,天气更冷,而且风大,空气干燥,这种天气最怕火灾。   这天,皇帝又来魏家,魏大人在前面院子就把他截下来了。   皇帝不想和他多说,便欲直接去找魏颐,魏大人却硬是步步紧逼,让他没法绕过他。   皇帝看魏大人这般,最后只好和他到了魏大人的书房。   皇帝一在椅子上坐下,魏大人就噗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这大冬天,地板很凉。   皇帝也并不是铁石心肠,还是赶紧过去把他给扶了起来,还说道,“爱卿,你有什么就坐下说吧。这里是你府上,又不是宫里头。即使是宫里头,朕也不会如此不体恤老臣,还让你跪着说话。”   魏大人却执拗地不坐,站在那里,他的眼睛里闪着控诉的泪花,道,“皇上,您不能这样对魏颐。他是您的儿子,您这样对他,如何对得起您的列祖列宗,您上次不是还说,您皇室血脉不同一般,现在,却依然让魏颐处于如此境地……”   皇帝被魏大人说得气血翻涌,喝道,“住嘴!”   皇帝眼神深沉,带着的怒气显而易见,他道,“朕如何待魏颐,还容不得你来骂朕。”   他最近时常来见魏颐,心里虽然对他有情,但是,其实再没有和他有亲昵狎昵的动作,也再没有在这里留宿过。   他已经尽量做到自己的最好了,他仅仅是还不能控制自己的内心而已。   他觉得魏大人简直可恶,每次在他身后阴阴地看着他的眼神已经让他厌恶不耐,又总是拿这种话来骂他。   他即使心胸再开阔,也不能总是忍受一个人这样说他。   再加上他最近心情不好,脾气暴躁,除了在魏颐面前,别的人,只要惹到他的,哪个不会受一受他的低气压。   魏大人这样说,皇帝认为他是故意在往他伤口上撒盐,实在可恶。   魏大人却不畏惧皇帝的呵斥,依然说道,“皇上,您即使处死老臣也罢,老臣也得说。您不能那样对魏颐,您若是还有点礼义廉耻,还知道天地伦常,没有丧失良心,您就该把魏颐送得远远的,以后两不相见。”   皇帝被魏大人这忤逆之词说得冷笑起来,道,“朕还用不着你这样来教训。魏青琏,你别以为有魏颐保着你,朕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魏大人道,“老臣本就是罪责难逃,死也不惧。没想要魏颐来保我。只是,皇上您要不愿意把魏颐放开,老臣劝不动您,老臣劝得动魏颐,到时候,要是魏颐知道他的身份,他定然备受折磨,生不如死,您若是还怜惜他,就该把他送得远远的。”   皇帝对着魏大人,已经连冷笑都没有了,只阴沉着脸看着他,道,“你这是威胁朕么?”   魏大人道,“皇上若是这样认为,那也就是了。您对我魏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无话可说。”   容琛简直想一剑把魏大人斩杀在跟前,最后却忍了,道,“别以为朕真不能杀你。”   一甩衣袖,大踏步走了。   他也没去魏颐的院子,直接离开了。   魏颐在房间里看书,容琛到魏府时,就有丫鬟跑过去对他说皇帝来了,魏颐还因此整了整衣衫,但是,久等容琛不至,后来居然得到消息,说皇帝是去找他父亲的,说完就走了。   魏颐觉得很奇怪,过去看他父亲,魏大人虚弱地坐在椅子上,一个老仆正在给他奉茶,魏颐过去,那个老仆就出去了。   魏颐担忧地看向魏大人,道,“父亲,您身体又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大夫。”   魏大人摇头,已经有些浑浊的目光充满慈爱地望向魏颐,道,“我儿,你千万记住,皇上只能得你敬慕,别的,你都不能给他。”   魏颐点点头,道,“孩儿明白。”   魏大人招手让魏颐坐到他的身边,他看到魏颐又长高一些了,身体更显挺拔修长,但是看起来也就更瘦,似乎弱不禁风。   魏颐问起刚才皇帝来了,是不是有事,魏大人只摇头,不说话。   魏颐就说起是不是应该接母亲嫂嫂以及魏归真回家来,毕竟已经要过年了,家里还这样冷清,实在不像话。   魏大人想起这茬,就点了头,说会让魏晖去接人回来,是要准备过春节了。   也许是魏大人对皇帝的那个威胁起了作用,容琛之后虽然让人送了不少东西来给魏颐,还给魏家也送了赏赐,但是,之后他本人却没再来过魏家。   魏家主母,嫂嫂,魏归真,大家都被接回来了。   魏颐看自己母亲看到自己时神情略显呆滞,她的那种神经质似乎更加严重的模样,住在山上那么久,也没见好。   好好一个绝世佳人,因为精神折磨,倍显憔悴,已经失了很多往日风采。   而他的嫂嫂,倒是和往常没什么变化,而且和魏归真之间的母子感情似乎浓一点了,她虽然看着魏归真仍有失望,但也有了疼爱和怜惜,也许,魏归真在她眼里,就只有三四岁吧。   魏归真这孩子,看到魏颐的时候,最开始只是怯怯地看了他几眼,不敢上前。   魏颐甚至担心这孩子这么久没见自己,把自己给忘了,于是心里很难过。   一家人一起用过一顿热闹的晚饭,魏归真盯着魏颐,想和他一起去睡觉,魏颐才知道魏归真并没有忘掉自己,而且还和以前一样粘自己,心里便高兴起来,对家里人说,让魏归真跟着他睡也好。   除了他嫂嫂有些欲言又止,家里其他人也没有反对,就算是应允了。   魏颐想到自己房间里的床,曾经有过和容琛的情事,便不能要魏归真这孩子睡上去了,两人睡在魏归真以前的房里。   魏归真依然懵懵懂懂的,有温暖的被窝,就抓着魏颐的手臂,很快睡熟过去了。   魏颐却在黑夜里,长久地看着魏归真纯真稚气的脸庞,心想,他的侄儿这么懵懂,现在家里又是这种状况,真是放心不下他。他急切地盼着魏归真能够如那以前给他算命的高僧所说的,他能够恢复神智好起来,还会遇到他命中的贵人,一生顺遂安康,也并不需要大富大贵。   魏颐又想起在齐沂山上时,那个沉默寡言面目平淡的老和尚,他说让他皈依佛门,魏颐想着,便心生了向往,觉得也许去做和尚,研究佛法,也并不是行不通的事情。   只是,他现在还放不下父母,兄嫂倒没什么,还放不下魏归真。而对容琛,他觉得,情丝是斩不断的,但是,也许去做和尚了,也就会让感情渐渐淡了。   这一年春节,因为魏晖夫妇在,家里也并不显得过于冷清,反而还有些热闹。   他的嫂嫂虽然看着是个柔弱佳人,但是在婆婆精神不好之时,主持大局操持家务很是能干。   家里仆人很少,但也井井有条,一切有条不紊,很是不错。   因为魏晖有些官场的朋友,春节期间有些往来,家里又有了些客人,便更热闹了。   容琛整个春节期间都没有来过魏府,但是却给魏颐送了个红珊瑚雕成的不小的老虎,只是因为魏颐属虎。   官员过了春假,就该上工了。   魏晖第一天去当值,回来就说皇帝居然生了病,但是带病上朝,只是不断咳嗽,让下面官员听得于心不安,让皇帝好好养病,但他还是坚持上朝。   魏晖的职位,不能参加早朝,他是听上面上司说的。   魏大人不想和皇帝当面对上,已经不准备去上朝了,所以,他不清楚这事。   魏颐听闻容琛生了病,很是忧心,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在家里非常着急,又不能见到容琛,故而长吁短叹。   魏晖一家三口现在还住在父亲府上,他看三弟如此,也只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魏颐每天去魏晖那里探口风,想知道容琛的病怎么样了,从魏晖那里知道,皇帝果真病重了,太医和后妃们都劝他先休养,不要不顾身体,朝臣们也上书让他好好养病,于是这些天就取消了早朝,但是议事还是照常,批改奏章也没见皇帝懈怠。   魏晖感叹道,他们的皇帝,除了在魏颐这事上做得不好,对于朝政,让人的确是没话说的,大家都要赞一声一代明君,勤政爱民。   魏颐看皇帝的病一直不好,忧心忡忡,终于做下了一个非常胆大妄为的决定,他让受皇帝之命来给他送东西的李步偷偷带他入宫。    第72章 入宫见驾   李步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才跟着魏颐犯了混。   他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虽然不常在官员面前露脸,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他是李家的庶子,不知怎么被皇帝看上,后来简直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做了御前侍卫。   他自作主张,将魏颐带去见皇帝。   其中不乏有魏颐一双殷殷期盼的眼望着他哀求让他无法拒绝,而且他不是傻子,看得出来皇帝对魏颐的心思,这次生病,估摸着还是生的相思病,他时常见到皇帝拿着那把魏颐同样有一把的扇子抚摸,翻看。   他知道皇帝这是想魏颐了,但不知为何,他却没出宫见他,而且还因为晚上批改奏折太晚,而染了风寒病倒了。   李步自认为皇帝见了魏颐,说不定病会好得快些。   所以就冒着掉脑袋的大罪,堂而皇之地把魏颐带进了宫去。   他拿着皇帝给的牌子,别人还以为他是受皇命带人进宫,一路虽有人查问,但他答得非常顺,居然就这么畅通无阻地把魏颐带进去了。   魏颐穿着一身文士衫,一路低眉顺眼,只是对着不同的人行了几个礼。   现在天气依然寒冷,被裹在一身厚重的衣裳里,魏颐一直垂头恭谦,倒也没有惹起特别的人的注意。   虽然病重若此,皇帝依然歇息在勤政殿后上书房附带的寝殿里。   这上书房附带的卧室一共有好几间,有时候还会留晚上谈论国事太晚不及回家的大臣住宿。   容琛对于生活上的要求一向简单,一年八成以上的时间是住在这里,他习惯了这里,即使太医和妃子劝他住到后宫条件好很多的怡年殿去,他也没有听。   这时已经是下午申正过后,冬天的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几位太医又给皇帝会诊了,一番商讨争论,定下方子,方子还要拿给皇帝过目了,然后有人监督着,去抓药,熬药,送药过来,这个过程中,都是好几人一直守着,怕这个过程出什么问题。   皇帝的命影响着整个国家兴衰。   李步是等太医们走了,只剩下一个太医在耳房里听候,他才和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李昌中打过招呼,说去回皇上话,而把魏颐留在殿外,对李昌中说是皇帝要见的人。   容琛是一个喜欢出宫去逛逛的皇帝,他身边的人,以及后妃大臣们都知道。   朝廷里有官员就是他这样逛逛相上的,这些人科举考上后,就直接被皇帝任命了。   而且,他也安排亲信在很不起眼的位置上,后来有些官员突然之间被处置了,证据确凿,才有人明白过来,皇帝在之前做了什么准备。   皇帝会在宫里时常召见一些很普通的人,李昌中已经习以为常,以为魏颐也是皇帝安排在下面的亲信,便也没有怀疑,他多打量了魏颐两眼,只是魏颐一直躬身低头,他也没看清楚,就继续让对方在那里等候皇帝召见了。   容琛虽然病了,但是就是咳嗽得厉害,其他症状倒还好,精神似乎也并不差,他靠在床头看折子。   新的一年伊始,事情多着呢。   李步进去向他回报说东西已经给魏三公子送去了。   皇帝这才把看折子的眼睛抬起来,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他怎么样?”   李步道,“他忧心皇上身体,让皇上千万保重龙体。”   皇帝扯着嘴角短暂地笑了一下,虽然李步传过来的话是朝臣都用的问候词,但因为是魏颐让带的,他还是心里高兴起来。   让李步退了出去。   李步退出来,就对侯在外面的李昌中小声说,他要带魏颐进去。   李昌中未作他想,就看着李步出门,然后把魏颐带进来了。   整个过程中漏洞多多,魏颐却偏偏进去了,也是因为他是魏颐而已,皇帝身边亲卫好些见过他,心里都知道他是皇帝养在宫外的男宠,只是从不敢对外露出任何口风而已,全憋在心里。现在李步带他去见皇帝,若是一般人,要先被侍卫们搜身,然后才由人带进去,但他们可不敢搜魏颐的身,甚至还对他欠身以示友好。   李步将魏颐带进皇帝的卧室,自己就守在了门边。   病房里染着熏香,将药味去了,除了看奏折的容琛咳嗽了两声,也看不出容琛病了。   容琛没有抬头,他以为是李昌中进来了侯在那里,也就没有理睬。   魏颐站在那绣着万里江山的巨幅屏风旁边,看了容琛一阵,他觉得容琛瘦了,脸上轮廓比他上次所见更加突出,他还在看奏折,床边放着供他办公的一个小条几,上面放着奏折和笔墨等。   魏颐看他要拿毛笔写东西,就默默上前去给他磨墨。   他的左手捏着右手的袖子,手指修长莹白,握着那支墨,慢慢动作。   容琛看到那只手,要拿毛笔的手就顿住了。   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到居然是魏颐。   两双眼睛默默地对上了。   魏颐将手里的墨条放下,在床边跪了下来,道,“草民魏颐叩见皇上。得知皇上病重,草民忧心如焚,实在放心不下,求了李侍卫,只是想看您一眼,还望您不要罪及李侍卫,罚我就行了。”   容琛将手里的奏折放下,然后起身去扶魏颐起来。   魏颐抬头望着他,黑幽幽的眼里带着水气,满是忧心关怀。   容琛几乎顾不得其他,他将魏颐拉起来,就抱进了自己怀里,魏颐也伸手抱住他。   在得知容琛生病时,他才明白自己有多爱这个人。想到他受病痛折磨,依然上朝,还要处理繁重的政务,就心疼不已。   容琛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他心情激动,带着异样的温情,在魏颐的耳边亲吻,又亲他的脸。   魏颐太久没有和他有这种肌肤上的亲昵,被他亲吻,心中居然升起极度的愉悦和幸福满足。   他不断地轻声唤着容琛的名字,容琛满心欢喜,捧着魏颐的脸颊,在他唇上亲吻触碰。   魏颐靠在容琛怀里,问他病情,容琛说他没什么,只是染了点风寒,有些咳嗽而已,别的都没什么。   魏颐还是忧心,眼里满是柔情和关心,道,“你都瘦了这么多,还说病得不重。”   容琛心想那是想你想的,与这病无关,但他没说,只是笑着将这个他心坎里的宝贝搂在怀里,呼吸他身上让他沉迷的淡淡体香和气息。   容琛还要批改奏折,魏颐就留下来给他整理奏折,然后将朱砂墨给他磨好。   李昌中是个非常机灵的人,被皇帝叫进内室里伺候过几次茶水,看到魏颐坐在床边伺候皇帝批阅奏折,又看到了魏颐长相清丽绝俗,一双黑眸更是勾人,虽然动作间潇洒风流,看着不像伶人之流,但注意到皇帝待他温柔贴心,就马上明白了,这个恐怕是皇帝在宫外看上的新宠。   后宫里各位娘娘都以为皇帝在宫外看上了个女人,没想到原来是男人啊。   李昌中虽然看得明白,但嘴上却非常紧,知道这种东西,绝对不能说出去。   之后皇帝在内室里用膳,甚至都是他一个人伺候的,也没让别的宫侍送进去伺候。   皇帝似乎对他这样很满意,和他说话间的语气李昌中就能明白,第二天还赏了他东西,全是因为他聪明伶俐。   天色已晚,魏颐在宫里留了下来。   容琛怕将自己身上的病气过到魏颐身上,不要他在自己身边久待,让他去旁边房间睡觉,魏颐不乐意,说好不容易见他一面,怎么能够去旁边房间呢。   看魏颐今日如此乖巧听话,眼里又是关怀期盼,容琛就无法狠心反驳魏颐了,最终将魏颐留了下来。   晚上,还有妃子和太子以及其他皇子过来问安探病,皇帝一个也没见,让李昌中说自己早早睡下了,打发了他们离开。   但是,现在皇帝生病,他这里比平时更受瞩目,才到晚上,就有不少人知道,皇帝召见了人,但是没送人出去。   后宫里也不敢猜测皇帝召见的人就是宫外的新宠,说不得也可能是某些方面的术士,还有就是要彻夜长谈的亲信。   魏颐以前照顾魏大人,伺候汤药很是上手,现在容琛病了,他对于端茶递药做得很是娴熟细心。   容琛得他伺候,心中高兴,连咳嗽都比之前少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晚上魏颐和容琛睡在一起。   房间里远处燃着两盏蜡烛,房里有淡淡的光,床帐放下来,里面幽谧而温暖。   魏颐轻声和容琛说话,问他为何这么久不去看他,容琛没有回答,只是握着他的手,轻柔地抚摸。   魏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道,“我想去修佛,便可以请求菩萨保佑你身体安康,我希望你能健康长寿。”   容琛因为魏颐这话而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看向魏颐的眼睛,道,“我不需要你去修佛为我祈祷,我不会让你去。”   魏颐轻声问他,“为什么?”   容琛笑了笑,在魏颐的额头上落下亲吻,将他拥在怀里,感受他肌肤的柔软,“我舍不得你。你得陪在我身边,不能去陪着那些装模作样的佛像。”   魏颐只好不再说话了。    第73章 安排   这个夜晚,接下来的时间,魏颐再没说话,他不仅是安静下来了,而是整个人从内到外的沉寂下来。   容琛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这种沉寂,那并不是一种失望或者失落,似乎是一种无争的淡然,什么也不上心了一样。   魏颐变了,从第一次和容琛见面到现在,他变了很多。   不得不说,他以前有种睥睨天下,遗世独立的自我满足感,他打心眼里高傲,而且还挺自恋,但是,自从遇到容琛,他从那种位置上落下来了,成为了俗世红尘里染着情爱的一抹影子,而现在,他似乎是又要超脱出去了。   只是容琛是不会让他走的。   魏颐不说话,容琛也没说话,他只是将魏颐禁锢着,魏颐在他怀里想动一动身子都不可得。   温暖的床上,淡淡的安神熏香,柔柔的烛光像是柔软的轻纱抚摸而来,两人在夜里沉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魏颐甚至比容琛早醒。   醒来时,外面还是一片深沉的漆黑。   魏颐撩起床帐要下床,容琛便醒了,坐起身,拉住他,问道,“这么早,起来作甚,再睡一阵吧!”   魏颐被他拉住便动不了身了,朝他露出浅笑,道,“我得早点回去。”   容琛坐起来受了些寒气,又开始咳嗽起来。   魏颐赶紧坐回去,给他轻轻拍背,又递手帕给他,问道,“要喝些水么?”   外面伺候着的人也听到了皇帝的咳嗽,李昌中快步走了进来,已经提了热水进来,倒了一杯水,在床边行礼问候了一声,才挂上床帐,将温茶水呈过来给魏颐,魏颐伺候着皇帝喝了,咳嗽这才松了一些。   李昌中见魏颐一头乌发披下来,披在背上,更衬地脸小,而且白皙,甚至如白玉一般带着盈盈光泽,他似乎在从内而外地发光,因身上还穿着微皱的白色内衣,可见其颈子和肩膀的漂亮幅度,下面便掩在被子里了。   李昌中不得不感叹这个少年是个不可多得的漂亮人物,宫里面那么多漂亮的女人,也少有这种程度的。   魏颐伺候皇帝喝完水,将杯子递还给李昌中,又给皇帝抚了抚背,将他身上的被子拉紧些,道,“好些了么?”   皇帝点点头,拉着他又要睡下,道,“还早呢,你再陪朕睡会儿。”   魏颐不敢反对了,只得跟着皇帝又睡下。   那边李昌中伺候完了,又把床帐放下来,无声地退出去。   李昌中这下可看出来了,皇帝待那个少年确实非常不一般。   皇帝房里本该留三个人下夜,皇帝病了,留着伺候的人还要增加两人,没想到皇帝一个人也没要,让所有人都留在外间,如此,皇帝和这个少年相处,真如是要做平常人家里的一般夫妻一样。   后来,是到天色微亮了,魏颐才伺候着皇帝起身,伺候他穿衣洗漱,一切做得非常仔细而且熟稔。   容琛看他手脚轻快,神色平和,还笑着问他,“朕以为你的手只会拿书拿笔弹琴下棋,没想到这些也会。”   魏颐回了他一个柔和微笑,道,“你可别小看人,这些怎么会不会呢。再说,我父亲去年病了那么长时间,我一直伺候在他跟前呢。”   说起父亲生病,魏颐心里一紧,就不再说话了。   他虽然看着像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公子哥,其实不然,他从小开始就是自己穿衣洗漱的人了,别的大户人家里,或者只是富有的家庭里,给孩子也会多配几个丫头伺候,魏颐却从来只有一个丫鬟,明鹭虽然手脚伶俐,但魏颐总不能什么都让她干,于是大部分就自己动手了,连自己的床被都是他自己叠好收拾好,除了束头发,他没有不会的。   容琛留魏颐一起用过早膳再走,魏颐只得又留下来用了早膳。   容琛早膳后要喝药,他又伺候了他喝药,之后就会有太医过来会诊,还会有有要事的大臣来和容琛讨论政事了,容琛要去上疏房。   魏颐觉得自己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就说必须离开了。   容琛看着他,实在舍不得,握着他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叫了李步和另外一位侍卫进来,让两人送他回家去,又让安排步辇送他,魏颐却是不要,容琛也没法强迫他,只让人拿了一件更厚的披风把他裹上,让他不要冷到了。   魏颐离开时,伸出手,轻轻抱了容琛一下,道,“皇上要好好保重身体。”   容琛一直目送着他出了门,才坐回位置上,让李昌中传给他会诊的太医。   太医会诊完,离开后,李昌中就对皇帝道,“皇上昨儿个晚上已经没怎么咳嗽了,这病,在魏公子来后,就好了大半,今天太医这看了,也说好多了,看来,还是魏公子这药比太医的药管用。”   皇帝看了他一眼,李昌中昨夜跟着上夜伺候,熬到早上,已经很是疲惫,听他说这话好听,就赏赐了他一只提神的鼻烟壶,让他下去休息,让另一个轮值的大太监来伺候着就行。   魏颐被李步领着出宫时,路上有远远遇到一大早来给皇帝请安探病的皇太子。   魏颐没有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从上面檐廊往上疏房去的皇太子,皇太子却是居高临下看到他了,只看到了一个披着披风的高挑的背影,没见到相貌。   太子在那个廊檐下看了很久,直到魏颐他们走远了。   太子容汶熙知道那是他父皇昨夜留在寝宫里的人,因为是他父皇最信任的两个亲卫送那人出去的。   宫里面有些事情,总是瞒不住,会被人知道的。   到下午,几个品级最高的娘娘,就知道昨夜皇帝留在寝宫的人是个长相俊逸的少年了,只是不知名姓,也知道那人只是过去陪着,没有房事。   李昌中被几个娘娘送礼,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说皇帝宣人密谈,皇帝的密谈,规矩里,是不会有外人在场的,从不让人听到,所以,根本不知道对方底细。   再说魏颐这边被李步送回家去,回到家,就看到老父亲沉着脸在前厅里侯着他呢。   魏颐过去请罪,魏大人道,“罢了,罢了。你何罪之有!”   魏大人这是说真话,魏颐却以为父亲是在说反话讽刺他,于心不安,非常愧疚,道,“父亲,孩儿知道错了。只是皇上病了,不去探望,心中放不下。还请父亲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魏大人看着他,长叹口气,又摇头,然后走了。   魏颐站在前厅里,长久地没有动作,他知道自己这又是让父亲生气和失望了。   皇帝的病,在魏颐去探望他之后,果真好得快很多。   到天气些微转暖的时候,他就已经全好了。   而魏家长子魏晖,他在工部供职,受了皇命,要出门去查看从京城向南这几个州府的河道。   这是每年都要干的事情,春天,冰雪融化,会有春汛,要是不派官员去查看,出了什么隐患,那就会造成水灾,一点不能马虎。   魏晖这些年在外做官,致力于实务,于水利工程上是有所专长的,加上还跟着几个专业人才,一路查看河道,不至于完不成皇帝给下的任务。   只是,魏大人居然让魏晖把他媳妇和儿子也带上。   倒不是要跟着魏晖到处走,只是跟着一路南下,说是回老家去看看。   魏大人的老家就在云州,他家原来只是一般富农,而且族中几乎无人,父母亲又早逝,而且没有兄弟,只一位姐姐出嫁后也早早过世了,他当年是卖了家业到学馆里去读书,孤注一掷要考上进士做官的,所幸他还考上了,官也做得不错。年轻时,他从学馆里回家,多是住在邻居家里,而这个邻居,就是和他结亲的青梅竹马家里。他做官后,并没有看不上这位邻家姑娘,两人喜结连理,成就了姻缘。但是,他回老家的时候却少,在那里,有他后来修的房子,还有田庄,建有魏家祠堂,却少回家祭祀。   这次让魏晖带着媳妇孙子回去祭拜,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至少魏颐没觉得什么不对,只是,他表示也想回老家去看看时,魏大人没同意,当然,最主要原因还是皇帝不允许。   魏大人其实有向魏晖说明,让他将媳妇和儿子在外安顿好,以后不能被皇帝找到的地方最好。   魏大人这样说,魏晖其实就有些明白了,知道他这个父亲恐怕又会和皇帝扛上一次,他这父亲,现在总是守着棺材和皇帝吵架,不怕死了。   既然魏大人这样安排,魏晖尊重父亲的意思,也就这么去办了。   魏颐送他们南下时,还送到了码头上去,那时天空蔚蓝,万里无云,清风徐来,嫩黄的柳叶飘动,一切还是那般美好。   谁又能想到,从此后,会出那么多事,等再见面时,所有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第74章 看到真相   天气转暖了,花红柳绿了。   春天的气息让所有人都从严冬的桎梏里走了出来,似乎整个人都舒展了,有活气了。   不过,忧愁的魏大人一点也没变好。   他冬天的时候没生病,春天到了却病了,不过不是大病,偶感风寒而已,大夫开了药,就让他养着,没什么大问题。   他在下午温暖的阳光里走动,就不自觉往魏颐院子里走了,在院门口,守着几个侍卫,魏大人一惊,皇帝又来了么。   现在魏大人家里,基本上不是他说了算了,而是皇帝说了算,他家的仆人,几乎全是皇帝安排的人了。   他心里非常不舒服,对皇帝已经失望透顶,而且认为他枉为人君,连最基本的道德伦常都没有,明知魏颐是他儿子,还做出畜生不如的事情来。   一眼望进去,还看到了少儿不宜的内容,魏颐坐在太阳里晒太阳,容琛搂着他,含着笑,似乎是在调戏他,又亲他,魏颐脸颊红红的,想要推拒,又没有推拒。   魏大人一看到,眼前就是一黑,就要过去制止,被侍卫拦住了。   魏大人简直要大发雷霆,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背上弑君的罪名也不怕了。   皆因这其实是他第一次明明确确看到容琛对魏颐的狎昵,他虽然以前知道两人之间必定是这种事情,但没看到总比看到要受的刺激小很多。   魏大人一着急,血压一上去,又要昏厥的模样,被侍卫给扶住了,而且强制性扶着离开了。   魏颐其实没有要和容琛光天白日调情的意思,实在是被他缠着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容琛病好后,就又变成往日那个喜欢吃他豆腐又总和他亲昵的人了,似乎是病了一场,让他脑子里的某些观念转变了一样。   魏颐看到父亲的身影在院门口一闪,心中就知道不妙。   他非常为难地把容琛给推开,起身要往外走。   容琛把他拉住了,又把他的腰给搂住,一把拉回自己怀里。   魏颐才刚站起,又被容琛搂回去,心里又着急父亲别想不开出什么事,就起了些怒气,推拒容琛,还板起了脸,道,“你先放开我不成吗?”   容琛比魏颐的眼睛可尖多了,他自然也看到了魏大人过来,也知道魏颐要出去是做什么,但他就把他搂着,不让他出去了。   要说,容琛现在和魏大人的关系,多么像女婿和不让女儿出嫁的岳父之间的矛盾啊。   容琛不是一个委屈自己,要在魏大人面前藏着掖着自己对魏颐的感情的人,虽然他知道兔子被逼急了也咬人的道理,但他就是见不惯魏大人对魏颐的管束,而且以为自己是什么道德大家,还要管到他的头上来了。   容琛自然不肯放开魏颐,还道,“在你心里,魏老儿是不是比朕要重要得多。”   分明是吃醋了,又争宠了。还不避讳地表达对魏大人的厌恶。   魏颐气得脸更红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在阳光下熠熠生光,他简直想给容琛两下,容琛年纪不小了吧,怎么像个小青年一样地说出这种话呢,而且,他还是皇帝,这种时候完全没有一个做帝王的威仪。   魏颐恨恨道,“他是我父亲。”   容琛脸也板上了,“他什么也不是。你跟着朕,是朕的,他什么也不是。”   魏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想容琛是三岁小孩儿吗,说出这种无理取闹的话来,但最后,他还是咬牙切齿地忍了。   他坐在容琛身边,被他搂着,春日的暖阳照在人身上,他却满心忧郁,担心父亲,又对未来的路真没什么法子了。   他是真切地明白了,容琛该是真心喜欢上他了,给了一个帝王能够给别人的估计是最大限度的爱,他宠他,怜他,但也限制他,禁锢他,不仅是他,还有禁锢限制他的家人。   魏颐也明白自己,他估计也是完全陷进去了,出不来,但是,他也许还是应该带着自己这颗心,找另外一个地方,待下来。   那天,容琛和魏颐是不欢而散,以前魏颐还和他还吵架,容琛会把魏颐哄回来,但现在,魏颐已经不想和他吵架了,他觉得总是没个结果。   他父亲那天受刺激过大,之后果真又病了,卧病在床,魏颐在他床前伺候汤药,魏夫人吴氏因为精神衰弱而身体不好,在魏晖一家走后,家里也就只有魏颐能支撑起这个家来了。   谷管家虽然很能干,但一个人也管不过来,而且是女流,总有没法子的时候。   在皇帝派了另外的人伺候魏颐后,明鹭就到魏夫人跟前去伺候去了,她每次看到魏颐都欲言又止,还泪眼盈盈,让魏颐有些不知所措,他其实不大会哄女孩子,所以常常会避开她,他心里希望这个女孩子能够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然后把她带走,不要留在这个家里了。   魏大人已经算是完全退休了,他再没去上过朝,也几乎没去衙门里,虽然还保持着那个尚书的职位,但过段时间,也该彻底转给他下面的左侍郎了。   魏颐守在魏大人跟前,他突然说起自己想出家这事。   魏大人听后,没做表示。   魏颐继续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加之还要伺候父亲母亲直至百年之后,魏颐不敢自作主张,擅离你们。若是父亲母亲,你们愿意,请父亲亲自为我剃发,我在家修行吧!”   魏大人还是一言不发,但那双没什么精神的浑浊眼里却不断涌出眼泪,魏颐看了,极其心痛,他的老父亲,以前做官遇到别人排挤,遇到难事,他也从不曾显出任何一点脆弱,不流一滴眼泪,但是,他却为了他这个不孝子,流过多少次泪了。   魏颐心都揪到了一块儿。   魏大人抹了一把泪,拉住魏颐的手,顿了好一阵,才说道,“孩子。我有一件事要给你说。你听后若是怪我魏家,那是应当,是我魏家对不住你,没有护好你,让你陷入如此境地。”   魏颐因为魏大人这话一惊,一点也不明白魏大人的意思,魏大人这样说,根本不像一个父亲对儿子说的话。什么叫要怪魏家,还说魏家对不住他。   魏颐很是疑惑地望着魏大人,道,“父亲,是您和母亲生养了我,才有我的今日,我现在的境地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甚至连累了父母家人,是我对不住才对。父母之恩,大于天地,你们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魏大人摇头,很是沧桑颓败的模样,道,“事实上,你并不是我和瑞兰的孩儿。”   魏颐整个人僵住了,他知道瑞兰是母亲的闺名,有时候父亲会这么叫她。   但是,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怎么不是他们的孩子了。   魏大人看魏颐一脸震惊,心有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我现在必须把什么都得告诉你了。不然,你一辈子蒙在鼓里,那样,我和瑞兰更加不安。我知道瑞兰一直没把你当亲子看,不亲近你,对你没尽为人母之责。我没法怪她,因为当年,是我同意,把咱们的女儿抱去换了你回来。一定是老天爷责罚我们,也是我们女儿怪罪我们,她在宫里面,没活过六岁就夭折了。瑞兰之后一直因此自责,她不去参佛念经就容易精神失控,时常哭泣,她都是被这件事折磨的。她厌恶你,我没法劝她。”   魏颐现在才明白为何母亲总是待自己冷淡,而且很少和自己说话,连看也不愿意看他。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母亲本身为人冷淡,而且有神经衰弱症状,心里可怜她,所以也没有怪过她待自己不好,现在才明白,居然是这样。   魏颐甚至有些惶然了,每一个孩子面对十几年的父母对他说他不是他们的亲生子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惶然。   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亲生父母还在吗,自己还可以有个寄托和依靠吗?   别人说,爱情是靠不住的,只有血脉亲情才一辈子不会变。   魏颐现在是连血脉亲情也不是真的了,不由得惶惶然如不知往哪里飘的无根浮萍。   魏颐将头狠狠低了下去,不想要父亲看到自己的脆弱。   魏大人心有不忍,他干瘦的手十分有力,将魏颐的手紧紧握着,甚至让魏颐感受到了疼痛,但就是这种疼痛,才支撑着他,让他没有崩溃失态。   魏颐没有说话,也没有询问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心里难受得发不出声音。   魏大人是狠下了心才继续说的,“你是知道的,说起来,我和皇上还是连襟。瑞兰是当年吴皇后的亲妹妹。瑞兰和吴皇后长得非常相像,不过,两人性情完全不同,别人一看就能分辨两人。当年,现在的皇上还是太子,我儿比你早出生三日,太子妃说她生的是个儿子,就要来和我儿交换。为了吴家恩情,我没法选择,只得应了。你出生那日,先皇正好驾崩,宫里面忙乱不已,守卫森严,东宫倒是守备减弱,出入比往日还容易,当时,很简单就把你抱出来了,带走了我儿……”   魏大人说得不清楚,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一脸恍惚悲痛。   魏颐却惊呆了,像是完全不明白魏大人说的什么,他知道魏大人说的“我儿”是他的女儿,但是,另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是太子妃生下的那个孩子吗?    第75章 明白   魏颐朦朦胧胧如回到了自己降世的时候,他听到女人的痛苦的声音,还有别的嘈杂的声音。   但那一切都太朦胧了,如同是在最深沉浓稠的迷雾之后,无论如何拨不开那浓雾,以至于触及不到那时候的真相。   魏颐一时之间迷怔住了,他只是想到,自己原来不是父母的孩子,而是那个死了多年的吴皇后的孩子。   原来,父亲母亲也并不真正爱自己,母亲是从来就厌恶自己的,父亲嘴里用亲昵而痛苦的声音所说的“我儿”,也不是指他,而是十几年前和他交换的那个女孩儿,父亲,原来也并没有把他当亲生孩子看。   魏颐感觉自己无依无靠了,心里突然的空落让他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容琛。   魏大人从回忆里醒过来,看到魏颐像个失了魂的人偶一样呆怔住了,魏颐一动不动,眼睛不知道望在哪里的。   他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悲凉和茫然让魏大人看着心痛。   他想发出点声音来安慰魏颐,但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外间的瓷器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让房间里的两人都从那沉重而窒息的空茫里回过了神来。   耳边开始听到声音,肺里开始充盈空气,眼睛能够感知光线……   “皇……皇上万岁……”那是一个颤抖的女声。   是明鹭发出来的。   明鹭来给魏大人房里送茶水,走到门口听到里面在说话,而且是她心心念念的三公子在说要剃度出家的事,明鹭瞬间就被定住了,一步也挪不动,她站在门帘后面一直听着,听到后来,她完全怔住了,她知道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以至于全身发抖。   其实,她这不是第一次听到关于魏颐身世的言语,她自从去伺候夫人吴氏,发现吴氏经常从梦里哭醒,有时候又有些疯疯癫癫的,嘴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那时候,谷管家会让她离开,然后自己安慰吴氏,吴氏才会慢慢平复过来。   她从吴氏嘴里听到的那些是断断续续的话,但聪明的明鹭已经猜测到,家里三公子估计不是吴氏的亲儿子,她原来生的是个女儿,把那个女儿抱去换的一个儿子回来。   当家主母偷龙转凤,把女儿换成儿子这种事情,大户人家里别说经常发生,但肯定有,明鹭听的戏文里就有唱。   她本以为是这种事,为了魏颐,她一直守口如瓶,没有对外泄露一点。   没想到现在偷听了老爷的话,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魏颐纠结于自己不是魏家亲子的时候,明鹭已经反应过来她的三公子是皇子这事了,进而明白那个把她的三公子占为己有当伶人用的皇帝是魏颐的亲爹。   想到这一点,明鹭被吓坏了,正好外面传来脚步声,她吓得抖得厉害,手里端的茶盘一下子掉在了地上,茶壶摔得滚了几圈,茶杯直接摔碎了。   她颤抖着转过身来,看到居然是皇帝从外面进来,她本来就吓得苍白的脸更显惨白,额头上甚至开始冒虚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也是颤抖的,向皇帝问安。   容琛没有理她的跪礼,只问了一句,“魏颐在里面么?”   她只整个身子发抖,她知道房间里的两个人一定知道她偷听了,她怕魏颐误会她,而且也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因为这个惊天秘密而死得不明不白,过大的恐惧让她此时完全发不出声音来了,只对着地点头。   容琛看了她一眼,为她分明被极度惊吓的行为感到奇怪,但他没精神来理她,亲自撩开了门帘进去。   有侍卫已经守在了门口,并且请跪着的明鹭把地上摔碎的茶杯,以及茶壶托盘等收拾好离开。   明鹭全身是软的,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站起来,弓着身子对几位侍卫行过礼,然后开始收拾地上,耳朵却竖起来,听里间可能会传出的声音。   她害怕极了,她不知道皇帝是否知道魏颐是他的亲儿子,但她明白了,这一年时间来,家中老爷和夫人为什么会那么不对劲,而且还把家里的下人都遣散。这藏匿养大皇子的罪名,是够满门抄斩的。   她又想到了魏颐身上,不知道她的三公子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样,他会不会想不开。   明鹭到头来,还是只关心魏颐而已,心想无论三公子如何,她都不能看不起他,都该敬慕他,以后如果三公子需要她照顾,她该好好照顾他。   前几日因为魏大人的事情,魏颐一直不给容琛好脸色看,容琛就生了气,心情非常不好地回了宫。   他是真的非常不满意魏颐对魏家人的在乎,但是,他又拿这样的魏颐没办法。   他有想过,要是魏颐没有被换出宫在魏家养大,而是一直在宫里成长,魏颐会变成什么模样。   容琛想象不出。   因为他心里的魏颐就是现在这个模样的,让他喜欢,放不下心的,这样一个少年,也还是一个孩子。   魏颐要比容汶熙大一岁左右,但在容琛心里,魏颐要比容汶熙小,而且小很多,还是一个需要他呵护疼宠诱哄的孩子,他舍不得他受一点伤,也舍不得骂他打他,真真是希望将他永远搂在怀里,看着他,抱着他,能够确认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但是,现实总是让这些不能实现。   首先,在魏颐的心里,他没有魏家的那些人来得重要。   魏颐总是为了他们而和他吵架,生气,对他不理睬,也是为了他们,答应留在他身边。   总之,魏颐做什么事情,永远都是为了那当年带走他儿子的魏家人。   容琛心里恨不得把魏家人都给处理了,但为了魏颐,却要让他们好好地活着,甚至为了魏颐,他给魏家很多好处。   这次也是,容琛明白上次魏颐生他的气,魏颐是不可能先服软的,容琛在宫里平静几天后,觉得还是得自己先来和魏颐道歉,把魏颐哄回来。   所以,他就来了魏家。   魏大人又病了,魏颐伺候在他床前。   容琛知道魏颐是个孝子,但是,他却很不喜欢魏颐照顾魏大人,觉得魏颐给魏大人的,都该是自己的。   他也不坐在魏颐的院子里等人传魏颐过去了,自己带着人直接来了魏大人养病的房间。   外间是个小厅,里间就是病房。   这里向阳,而且空气流通很好,魏颐认为这里养病比较好,才让魏大人住这厢房养病的。   容琛挑帘进了里间,门边几步处高几上一盆君子兰开得正好。   他看向坐在床边的魏颐,魏颐也朝他看了过来。   容琛不知魏颐这是怎么了,一脸呆呆的神色,但是那双黑瞳中却含着深浓得要溢出来的悲伤无助与茫然。   容琛无视了魏大人,走过去,说道,“魏颐,你这是怎么了?也病了么?”   他走到魏颐身边,就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魏颐不知怎么了,突然反应非常大,一声尖叫,还把他的手打开了,似乎又是想逃开他,绊倒了椅子,人也摔倒了。   看魏颐摔倒,魏大人和被打得莫名其妙的容琛都一声惊呼,容琛赶紧去把魏颐扶起来。   但魏颐犟脾气又发作了起来,他不要容琛碰他,对要扶他的容琛又打又踢,还微张着嘴不断喘气,额头上冒着冷汗,像是要呼吸不过来背过气去的样子。   容琛似乎瞬间想到了什么,眼神如鹰般凌厉射向魏大人,“你给他说了什么!”   魏大人满脸悲痛和悔恨,老泪纵横,因容琛的目光而低下了头,看向魏颐,“我儿,你要怪就怪我们吧……”   魏颐却摇头,在地上退了几步,“你们……你们都骗我,你们根本不是我父母,你们……你们……根本都不爱我……你们……”   他眼神空洞,满脸悲切,容琛瞬间明白魏大人恐怕是把魏颐的身世告诉他了,他看到魏颐那个样子,生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赶紧过去要把他抱到怀里来。   他力气大,魏颐根本反抗不了他,只是对着他踢打,眼泪如雨般流下来,脸色却苍白如纸。   他将容琛死死盯着,突然,身子痉挛地颤抖了几下,软了下去。   容琛将魏颐搂在怀里呼唤他的名字,魏颐已经昏过去了,一动也不动。   容琛将软在他怀里的魏颐抱起来,黑沉的目光瞥了无神歪在床上的魏大人一眼,往外走去,一边焦急地吩咐人去请大夫来,想到什么,又让人去把明鹭抓了起来,让她不准和任何人说话。    第76章 自伤   魏颐并没有昏过去很久,但他头非常痛,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情景错综复杂,杂乱无章,却又以极猛的攻势不断冲突着,这让他非常难受,下意识地就不想清醒。   他甚至想到了前世的很多事情,那些事情,他几乎都是忘了的。   他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几岁时就被判断出得了白血病,后来几乎都没怎么去过学校,因为总是在病中,身体非常不好。   他并不是天生就有白血病,是他出生不久,他家搬了新房子,医生说他身体本就弱,抵抗力不行,新房子里的致癌物质才让他一个孩子得了血癌。   他父母本是极疼爱他的,之后就决定再生一个孩子来,以给他提供骨髓,但给他生下的弟弟和他的骨髓并不匹配,他的弟弟从小就被送到外婆家里去养去了,他很少见到他,但他知道父母时常去看他,还带他去动物园游乐园,那些地方,因为他生病,他作为哥哥也从没有去过。   他的病很严重,而且知道因为有了弟弟,他的父母根本就对他不大上心了,虽说要给他治病,也并没有那么着急,魏颐知道父母估计是要放弃自己,也就没有那么大的求生欲,他本来是熬不到十六岁就会死的,是因为他见到凌叔,他看到他心里就非常欢喜,看不到就巴巴地等着,期待着见面,他不想死了,想要活下去。是凌叔帮忙去到处找和他匹配的骨髓,然后定下要给他做手术的。   魏颐现在觉得非常难受,他想是自己辜负了凌叔,他死了,他没有活下来。   魏颐闭着眼睛,呜呜地哭起来,像个孤单的小孩儿。   容琛坐在床边,拿手巾给他擦拭眼泪,又轻柔地亲吻他的面颊,柔声哄劝他,“别哭了,好么?是我不好,你难受就朝我发脾气吧。别急坏了自己。”   魏颐神智迷迷糊糊的,他听得到容琛的声音,但他拒绝接受这个人。   刚才容琛和他父亲说的话,他就知道了,容琛一定是早早知道的,他知道他是他的孩子,还和他发生关系,他觉得容琛就像是恶魔,他一点也不爱他,他一定是把他当成一个玩物的,不然,对着自己的亲生子,谁能够做出那种事情来呢。   魏颐一时间,脑子里全是乱的,头痛欲裂,不知道该如何来把各种各样的信息整理齐全。   大夫给魏颐看了病,开了安神让人镇定的方子,其他的,他也帮不上忙了。   魏颐醒过来了,他知道容琛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他,但他不想再面对容琛,于是只闭着眼不睁开。   容琛也知道他醒了,他轻柔地为魏颐整理身上的被子,又轻轻拨弄好他脸颊边的头发,柔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恨我,你厌恶我,对吗?”   魏颐把眼睛睁开来,因为哭泣,他的眼睛发红,还有点肿,显得非常可怜,但是他现在的目光,却只是清冷,他觉得自己心冷了,再也暖不起来了。   他把容琛看着,没说话。   容琛温柔地看着他,心里非常苦涩,他说道,“魏颐,我……”   魏颐赶紧打断了他,声音甚至有些尖利,“我不是魏家的孩子。”   容琛因此一愣,道,“那……子琦……,子琦,好吗?”   魏颐摇头,眼泪又开始往外涌,哽咽着道,“你滚开,我不要见到你,你走啊……”   容琛怎么会走,又用手巾给他擦泪,魏颐眼睛愣愣地望着床顶,眼珠子动也不动。   容琛看他这个样子,有种心也碎了的疼痛感,他的声音低沉而且沙哑,似乎带着莫大的痛苦,道,“我之前并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魏颐听他这样说,就把身体蜷了起来,还用手把耳朵捂住了,低声呵斥他,“我不要听,你走,你走。”   容琛却不允许他缩起来,他起身将魏颐捂住耳朵的手掰开握在自己手心里,居高临下地死盯着魏颐,喝道,“你不要听也不行。你必须得听。”   魏颐也死死地盯着他,摇着头,想把自己的手从容琛的手里挣脱开,但是却被容琛抓得太紧,根本就动不了。   他的脸上有太多的痛苦,看得容琛心绞在了一起一般地痛,他把魏颐的手放开了,道,“我不强求你。我知道你难受,你厌恶我,不想再见到我。那你一开始,你为何要来勾引我,现在一切罪都定在我身上,你真不愿意再原谅我了吗?你这么狠心吗,你可曾真正把我放在心里过?”   魏颐咬着唇,因容琛的话而身体发抖。   他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来这样捉弄他,他第一眼见到容琛,以为是见到了他的凌叔,他不由自主想要他喜欢自己,想和他在一起,慢慢地,和容琛在一起久了,他又如何想得起自己本来是因为把容琛当成凌叔而和他在一起的,他变得只是喜欢容琛了而已;后来,即使和容琛在一起痛苦多过快乐,他也没有觉得自己对他的爱情有所减少。   但是,为什么最后的结果却是如此的。   要不是上天的捉弄,谁会想到他不是父亲的孩子呢,反而是容琛的孩子,这简直太荒谬了,根本不像真的。难道是父亲在撒谎吗?父亲为什么要对他撒谎。   魏颐伸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哑哑的,“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和你说话,后悔那时候认识你,后悔之后喜欢上你,我都后悔了,我早后悔了。我不是魏家的孩子,也不是你的,我只是我而已,我就只是我,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我活得下去,不需要你们任何人。”   魏颐的话让容琛心痛,他的脆弱更让他心痛。   他低下头去,嘴唇几乎贴到魏颐的耳朵,低声道,“你后悔又怎么来得及,朕还没说后悔呢。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你就准备弃朕而去么?我们已经走错了路,是我们两人的错,分不开的。你和朕回宫去吧,嗯?”   魏颐因为他的话缩了缩脖子,往一边躲,“不可能的,我再不会和你一起了,也不要见你,你让我一个人呆着,除非你把我像畜生一样的关起来,不然,我作为人是不会和你走的。我不想连人的廉耻之心都彻底丢掉了。”   容琛伸出手捏住魏颐的下巴,要他的眼睛看着自己,道,“你这样说,是彻底丢掉我们的感情了么?你告诉朕,你心里有过朕么?曾经有过么?”   魏颐不再说话,甚至把眼睛也闭了起来。   容琛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看着魏颐发呆。   药好了,有侍女端进来时,在外面请示,容琛这才回过神来,让把药端进来。   容琛亲自端了药要喂魏颐,魏颐还是不睁眼,也不动。   容琛道,“先把药喝了,不然,朕就这样坐这里不走了。”   他的威胁起了作用,魏颐坐起身来,将容琛手上的药端回自己手里,大口大口地喝了,似乎那药是白开水。   容琛接过他手里的药碗,又把手帕递给他擦嘴,魏颐却不理他了,用手抹了抹嘴,继续躺下。   容琛把药碗递回给侍女,让她下去了。   魏颐看容琛一直在床边坐着,最后不得不妥协了,道,“你回去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你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不然,老天爷是不会放过我们俩的。”   容琛嘴角却扯起一丝笑,“朕不怕老天,只是怕你而已,你别胡思乱想,不然,朕还是要拿魏家开刀,就看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他们了。”   魏颐瞥了容琛一眼,道,“你想把他们怎么样?”   容琛道,“你说呢。魏青琏大逆不道,欺君罔上,藏匿皇子十八年,这些罪,够朕诛他九族。”   魏颐眼里神色复杂,身子都不觉得抖了几下。容琛的声音平淡无波澜,但是,魏颐却知道,他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   魏颐道,“那你连我一起杀了吧。一切归于无,才是终,才是始。”   容琛没有答他,他站起身来,走出去了,吩咐人守着魏颐。   魏大人对魏颐极其愧疚,病中依然过来看他,但魏颐整个院子都被侍卫守住了,他根本无法进去,从魏颐的侍女那里得知魏颐喝了药,睡过去了,他才颓然地往回走。   魏颐喝的那药效果非常不错,他沉睡了一整晚,一大早,他醒过来,默默坐了一阵,就起身来穿衣裳,伺候他的侍女赶紧过来伺候,又问他要做什么,饿没有,准备早膳如何。   魏颐不理他们,还把她们呵斥了一顿,让她们出去。   侍女们不敢违背,只得退出去了。   魏颐去抽屉里找了他裁纸的剪刀出来,坐在椅子上就开始乱绞他的头发,他那一头乌黑顺滑的青丝,被剪断,一绺绺地往地下掉。   还是那些侍女怕魏颐一个人在房里出事,从门帘缝隙里偷偷往里面打量,看到魏颐在剪头发,而且地上已经掉了不少了,吓了一大跳。   什么也不顾了,飞一般地冲进去抢他手里的剪刀,嘴里叫着,“三公子,您不能这样,皇上会要了奴婢们的命的。”   魏颐不把剪刀给她们,一阵抢夺,那锋利的剪刀刃就把魏颐的手背划了很大一条口子,手背上血管不少,一下子血涌出来,满手以及衣裳上都是血了。   侍女们吓得尖叫,惊动了外面的侍卫,这才进来把魏颐手里的剪刀抢过去,又捂住他手上的伤口,让赶紧叫大夫,还要给皇帝上报。   一屋子人都又惊恐又焦急,他们都怕皇帝的责罚,也有真担心魏颐的,只魏颐面无表情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也不叫痛,也不管手上的伤口,好像那伤不是他的一样。   他的头发被他乱绞了不少,有些长有些短,胡乱披在背后,地上铺着一层乌黑柔亮的发丝,看得那几个侍女心疼不已,连侍卫也是直皱眉。   这个时代,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都是非常稀罕一头好头发的,谁也不会乱剪头发,而魏颐这个样子乱绞头发,在他们眼里,简直是发疯的表现。   容琛连早朝也没上,一大早爬起来就往宫外跑。   得知魏颐用剪刀自毁头发,还把手割了,他心里又急又担心又难过,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只能在这里来回答大家的几个问题。 ,就是bergen提出的,魏颐对以前的记忆的问题。   对于前世,那对魏颐来说,就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在换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并且适应了这个环境,一点点全部融入这个环境的人来说,对十几年前的事情,应该是很淡的,也就是记不起那么多东西,例如我们这些人,谁又能够将十几年近二十年前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呢;而关于他生出生时候的记忆,我觉得人只要在肉身里面,就得依靠身体的眼耳口鼻来感受世界,人出生时,这些感官全都非常不灵敏,所以,魏颐对出生时以及婴儿时期的东西没有记忆的;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理解,所以我也就这样写了。 ,关于魏颐身为穿越人士而对待感情的问题。   在我认为,人对待感情由两方面决定,一是遗传(也就是基因决定,生而就有的),二是环境因素。韩愈就说有人生来就善,有人生来就恶,大部分人生来是中性的,后天教养决定他会变成怎么样。所以,魏颐对待感情的问题,我觉得他并不会因为有前世记忆,就在这一世对亲人对爱人之类的感情上比旁人淡漠,就如人不会因为多活了多少年就不在乎亲情一样。所以,我觉得魏颐在这一世,对待感情时依然是由他的性情决定大部分。   这自然也只是我个人的理解,大家赞同也行,不赞同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第77章 天理   容琛来到魏府时,魏颐手背上的伤口早已经被侍卫侍女们处理过包扎好了,而且大夫也已经来给魏颐看过了,对于外伤,自然是好好上药,不要沾了水。   魏颐坐在窗前椅子上发呆,一身天青色衣衫,身形单薄,身影寥落孤单,神色些微迷茫,又些微凄苦,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容琛看了他一眼,到外面房间里询问他的侍女,魏颐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几个侍女把魏颐从早上醒来到现在的事情说了,说她们也不知道三公子为何这样,因为没有照顾好人,一个个都非常害怕,战战兢兢。   容琛让房间里守着魏颐的侍卫和侍女都下去了,自己从一边衣架上拿了一件外衫,才慢慢走到魏颐身边去,将外衫披在魏颐身上,道,“穿成这样坐这里,早上冷,你别冷到了。”   魏颐没有任何动作,也不说话,像是个木偶一样。   容琛叹了口气,给他把衣裳披好,就从一边梳妆台上拿了梳子在手上,开始轻柔地给魏颐梳头发。   看到魏颐本来一头极好的乌黑长发被剪得乱七八糟,他就又心痛又愤懑。   他是极喜欢魏颐这一头头发的,也许应该说只要是魏颐身上的,他都喜欢。   平常和魏颐在一起,他喜欢抚摸他的头发,床事上也喜欢抚弄这满头青丝,捏在手里,冰凉柔顺,像水一样地从手里流泻下去,这总让容琛感到一种柔软。   但现在,好好一头头发,被剪得参差不齐,有些甚至是比齐耳还短了,容琛甚至怀疑,要是魏颐能够剪到的话,他是想把这头头发齐头皮给剪下去的。   容琛给魏颐把头发梳顺,又握在手里细细抚摸,看魏颐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一点表示,他也只得沉默了。   过了好一阵,容琛才把魏颐的头发放下来,说道,“你这是何必呢,把自己头发剪成这样,你以为我就会放了你么?”   魏颐还是没有动,他望着窗外,窗外的海棠是早开了,几乎都要掉光了,深绿的叶子也长得非常茂盛了,似乎,春天已经要过去了。   魏颐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齐沂山上的事情么?那里那个高僧说我命途坎坷。”   容琛望着魏颐,道,“记得。不过,他们的话无根无据,有什么好听。朕说了,会保你一世无忧,君无戏言。”   魏颐的肩膀抖了两下,容琛以为魏颐冷,没想到魏颐是在笑,他笑得身体轻颤,“你怎么保我一世无忧?我和你上床,你给我一个男宠的身份么?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你连自己的骨血都弄上床,不知他们是不是还会认为你是圣明君主。”   容琛沉着脸,也不反驳,好半天,才道,“皇家的丑事从来最多,即使他们知道,又能奈我何。”   魏颐低下头去,道,“我以前从不觉得你如此自负,如此看轻江山社稷,生民百姓。”   容琛道,“我从没有看轻江山社稷,也没有不把生民百姓放在心上。天下责任之在我身,我不敢不挑好这担子,我从未敢因我为君王,天下臣服于我而有所懈怠,我不敢说我每件事都是正确的,但心中大志从未改变,这天下,让无饿死田垄者,让无作奸犯科不受律法制裁者,让有志有才之人有所用,天下昌隆,百姓安居乐业。我从未在民生大业上有所自负,我也不曾对你自负。我为这江山社稷尽我所能,未敢懈怠,他们又如何来管我对谁宠爱?”   魏颐将手握在了一起,道,“因你是帝王,天下最受瞩目的人,你一言一行皆有人注意,你为天下人之表率,你难道是想全天下都知道,原来亵玩男子不为罪,父子相奸不是过么?”   容琛一顿,之后才道,“父子大伦不可乱,但若同性相恋至深愿在一起者,朕承认其存在。”   魏颐笑了,“你明明知道父子之伦不可乱,还来逼我。”   容琛道,“是你逼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下百姓不知,你这是在逼我。”   魏颐还是笑,“你还说不是你自负,你这是罔顾天理。”   容琛也笑了,并且到魏颐跟前,半跪在他面前,看着他道,“什么是天理,天理是太阳东升西落,一起一落为之一天;月亮圆缺,一圆一缺是为一月;春荣秋衰,夏暑冬寒……,这些,才是天理。甚至连天下百姓,要有饭吃有衣穿生病能够治病,人能够入学明天下大道理,甚至连这些,都不为天理,自有过往帝王穷兵黩武,天下之大,处处民不聊生,他们那都不算罔顾天理,朕……”容琛目光温柔又怜惜地看着如玉雕一般端坐的魏颐,声音低沉又磁性柔软,“朕只是想要你陪着了,这是罔顾天理吗?”   魏颐身体轻轻颤抖,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可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你走了,我还是会把头发剪了的,我想去齐沂山修行去,你去做你的皇帝,我做我自己,各不相干。”   容琛有些咬牙切齿,最后直直望着魏颐的眼睛,道,“你知道朕是皇帝,那么,朕不放你走,你往哪里去?你要是敢再剪头发,朕就敢割了魏老儿一对耳朵下来。”   魏颐眉毛紧紧皱了起来,身体突然之间颓下去,用手捂住脸。   容琛伸手轻搂住魏颐,在他的头发上亲吻了几下,道,“你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为何不愿意将魏老儿的话都忘了,你要是没有听过他的话,你不是还是你么?”   魏颐不再和他说话,只静静坐在那里。   容琛让侍女将早膳摆好,看魏颐不动,就要抱他去吃早膳,被魏颐挣脱了,容琛道,“你要是敢折磨自己,朕就照着这法子折磨魏家人,你不吃东西,魏家人都不准吃东西,你要在手上弄些口子,朕让魏家人也都给划上口子,你不喝药,朕让把魏老儿的药也给倒了……”   魏颐听他这么说,冷冷看向他,自己过去吃饭去了。   容琛也还没有用早膳,便也跟着他一起吃,早膳清淡,魏颐胃口不好,但也吃下去了一小碗。   容琛看他能好好吃饭,也就放下了些心,只是,却依然不好受,要用魏家人来逼迫魏颐,只能说明,魏家的人还是都比他在魏颐心里重要多了。   容琛吃过早膳,又回了宫里去。   早朝没说不开,于是大臣们都在等候上朝的偏殿耳房里侯着,纷纷猜测皇帝为何要推辞早朝。   等到皇帝回来,不少朝臣偷偷打量,并没觉得皇帝生病,只是看他面色不好,恐怕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魏颐在自己屋子里,披头散发地坐着,侍女们噤若寒蝉,也不敢去接近他。   容琛这天一大早往宫外跑,宫里面好些人都知道了。   其实,容琛宠幸上了魏家小儿子这件事,即使刻意隐藏,但时间这么久了,宫里几个举足轻重的妃子便也都知道了,太子也是知道这事的,朝廷里估计也有人知道,只是皇帝一向积威深重,没有人敢乱说,也无人敢做什么小动作出来而已。   这次也不知道魏家那小儿子是出了什么事,让皇帝连早朝都推迟了,看样子只是出去陪了对方一阵而已,估摸着只是一起吃了早膳。   之前皇帝对魏家小儿子到底如何,大家还看不出来,经过这天早上这件事,心里明白的人都知道皇帝对魏家那小儿子是真上心了。   后宫里地位最高的是白贵妃和刘贵妃,白贵妃育有一儿一女,刘贵妃育有两个儿子。刘贵妃比白贵妃年轻,孩子也还小,她在宫里最是喜欢出风头的,但因为地位高,别人也无可非议。   白贵妃聪明,而且贤惠,在皇帝面前文秀又温柔,虽然年纪比别的宫妃都大,但却是最受宠也最得皇帝看重的。   刘贵妃长得漂亮,身材高挑,以腰肢秀美而出名,未入宫前在贵族圈子里就因美貌十分有名。   她的娘家,也是因为她而爬上来的,父亲兄弟都没什么大能耐,父亲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全是借着女儿育有两个皇子才在京城里得意。   她也没什么大智慧,就说上次她让人去向皇帝告密,太子和宋嫔有私就可看出,这虽然让美貌的宋嫔被赐死了,太子似乎也被皇帝责罚了,但明眼人都知道,皇帝并没有因为这事就真的会厌弃太子,反倒是太子从此就和刘妃有了罅隙。   当刘家的国舅爷来拜访魏家时,魏颐依然被关在自己院子里的,魏大人又病体孱弱,前院和前厅非常冷清,甚至带着些凄凉之感。    第78章 刘国舅闹事   刘国舅是刘妃的大哥,只是随意挂了个武职,在京城里吃喝嫖赌,几乎不务正业,不过,这人没闹出过什么大事,或者闹出过什么事,但也被人给帮忙掩住了。   他已经年过而立,但是依然没什么正行,估计是从妹妹那里得知魏家小儿子得皇帝宠,皇帝甚至不惜时常出宫与其幽会。他心里想不过,这才来魏家探探虚实。估摸着也并没有要大闹魏府的意思。   进了魏府,看到前院前厅异常冷清,甚至没遇到一个仆役,到处布置也极其简单,简单到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刘国舅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进的尚书大人的府邸,或者只是走错了地方。   一个老仆过来问候刘国舅,问他有什么事,找谁。   刘国舅将魏家前厅四处打量了一遍,道,“这真是礼部尚书魏大人府上?”   老仆道,“我们老爷的确是尚书魏大人,不知公子有何事?”   刘国舅道,“也没有什么事,我刘轩仰,就是久慕尚书大人清名,前来拜访。”便让身后跟着的随从将礼品送上去。   老仆却不收,道,“我们老爷卧病在床,不能出来见客。而且,老爷有吩咐,任何人送的任何礼,我们府上都不得收。”   看那老仆不卑不亢说出这些话来,刘国舅非常不屑地笑了,道,“任何人的人的任何礼都不能收?魏大人真是清廉啊,不过,皇上的礼也不收么?现今谁人不知魏大人一世清名,老来却将小儿子送到皇上跟前,若是一个女儿也罢了,皇上也就收入宫里去做个娘娘,这么个儿子,可是做不得娘娘的,送到皇上跟前,也只是个养在外面的男宠罢了,不是自取其辱么?”   老仆被刘国舅的话气得面红耳赤,直接道,“我们大人吩咐了,魏家不待客,还请公子出去。”   刘国舅还没遇到过这样没有礼数的老仆,根本不走,而且还骂道,“只不过是魏家养的老狗而已,倒是会在本公子面前乱吠了。”说着,还推了老仆一把,直把那老仆推摔在了地上。   这老仆跟着魏大人几十年,哪里受过这种待遇,而且,他年纪也大了,被摔下去就不怎么爬得起来,但看到刘国舅穿过厅堂往后面内院里去,他就叫起来。   魏家这边已经没剩几个仆人,还是这老仆的小孙女跟着在伺候夫人的看到爷爷被推倒,要过来扶爷爷,被他叫着去后院叫人。   魏老爷子病得自剩下一把骨头了,听闻有人闹到家里来,只得出来,他根本不认识这刘国舅,在内院门口把人截住,喝道,“是何人胆敢擅闯老夫府上!”   魏老爷子本就是个严厉的人,这样一喝,那刘国舅,以及他带来的几个人都站住没敢再动。   刘国舅一看魏老爷子,就知道这位就该是魏尚书了,他打心里并不怎么看得上魏大人,皆因魏大人做官这么久,一直谨小慎微,做得颇窝囊又得罪了不少人,而且过于清贫的家世也让人轻视,年轻一辈的大家纨绔子弟,似乎都不怎么看得上他。   刘国舅笑哈哈地过来,甚至没有和魏大人行礼,只道,“听闻魏大人病了,晚辈过来探望探望。”   魏老爷子板着脸,道,“我魏青琏还轮不到你这种小儿来探望。”   刘国舅没想魏大人这么不给面子,脸上僵了僵,为了找回面子,冷笑一声,道,“魏大人何必装得如此清高,若是真清高,能把自家儿子往皇上床上送。”   魏大人气得一口气差得喘不上来,身子都是一晃,还是那老仆跑过来把他搀扶住了。   魏家一向清静,即使魏颐的院子里有好些皇帝安排来的侍卫和侍女,但他们职责在身,而且给皇帝卖命的,极守规矩,平常从不敢弄出点声音来。于是此时魏颐院子外面一有响声,魏颐院子里就听到了,那些侍卫本要去制止明显闹事的刘国舅,但是,刘国舅说的话已经被站在走廊处的魏颐听到了,魏颐抬手制止住了侍卫的行动,自己从院子里踱了出来。   自从那日魏大人向魏颐说了身世后,魏颐再没和魏大人说一句话。而且他也没有出门见过魏大人,此时从院子里出来,看到魏大人已经满头华发,因为刘国舅的话而满脸压抑不住的悲愤,魏颐心里还是非常难受。十几年的养育之恩,魏颐怎么能够说不是魏大人的儿子就是的呢。他还是心疼他的老父亲啊!   魏颐看向刘国舅,刘国舅也看到了他。   现在已经是草长莺飞的三月,前两天才下过雨,院子里绿意葱郁,在明媚的阳光下,一切似乎都带着一种生机。   但魏颐不,他身上透着一层抑郁之气。   他一身白色的衣衫,上有水蓝色刺绣,衬托得人极精致又清傲脱俗,因为头发剪得参差不齐,他之后也再没有束过发,只是用发带将头发在背上系了起来,脸颊边不少碎发散着,他也不在意。   魏颐冷冷看着刘国舅,眼睛又扫了一眼他带来的那几个随从。   看到魏颐,即使流连于花丛,而且妹妹便是大美人的刘国舅也愣了,眼睛一时无法从他脸上离开,魏颐很少出门,皮肤白得在阳光下像是剔透的一般,眼睛又极黑极深,头发也是极黑,黑白的对比太分明,给人极震撼的美感。   刘国舅心中闪过难怪皇帝迷上了魏家小儿子,时常出宫来偷会的想法,脸上已经带上了笑,想和魏颐打招呼。   但魏颐已经不理他了,只对身后的侍卫淡淡道,“没听到这人侮辱皇上清名,毫无尊敬之意么,你们给皇上做奴才的,就任由别人这么说了,还不给他点教训。”   能够到魏家来闹事的,肯定是很有背景的,但魏颐已经这么说了,这些被皇帝派来保护他监禁他的侍卫也不敢犹豫了,上前要把刘国舅给抓起来,但魏颐根本不是这个意思,道,“先掌嘴!”   听到魏颐这么恶毒厉害,那刘国舅有点吃惊,但还未说任何一句话,已经被一个侍卫抓住打了几耳光了。   刘国舅身后跟着的随从看主子挨打,就要过来帮忙,被另外的侍卫给撂倒了。   魏颐沉着脸看也不看挨打的刘国舅,只是朝魏大人看了一眼过去,就又转身匆匆往自己院子里走了。   之后事情怎么样,魏颐也没有想管,甚至想到那刘国舅说的他的坏话,他也并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他的老父亲,容不得有人这样来侮辱,只是掌了那人的嘴,魏颐觉得还是便宜他了。   魏颐在房里看书,过了一阵,负责魏颐这里的侍卫长温华军便进来了,对魏颐回报道,“那是宫中刘贵妃的大哥,叫刘轩仰,已经将他长了嘴,又打出府去了。”   魏颐听闻那人居然是贵妃的哥哥,那就该是国舅爷了,难怪能够欺负到他父亲头上来了。   魏颐冷笑了一声,清冷的目光又瞟到温华军身上去,道,“放心吧,你们打就打了,是我让你们打的,到时候,自是由我兜着,怪不到你们头上去。”   温华军赶紧道,“卑职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给三公子您说一声而已。”   魏颐看他也是个嘴拙的,便也不和他说话了,只摆了摆手,道,“下去吧,让人去看看我父亲怎么样?”   皇帝当天就知道刘国舅来过魏府的事情,当然也知道了魏颐发飙让人打了刘国舅的事。   他当时正在看奏折,听闻这事,先是沉了脸,觉得刘家这是自取灭亡,他本来看着两个儿子和刘妃的面子上对他们多有包容,现在也不得不觉得他们太过分,之后想到魏颐让侍卫打人,也就笑了起来,觉得魏颐这种时候,脾气挺像他的。   仅仅是这种相像,居然让他觉得欢喜。   刘国舅是真的被打,不仅是被掌了嘴。   本只用被掌嘴的,谁叫他在魏颐转身走后,就反抗起来,而且大骂,然后就被侍卫们打了,都是招呼在疼痛但不伤性命的地方的,刘国舅回去后,大夫给看伤,他便一直在嚎。   刘家人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国丈大人还一个劲跺脚,说魏家太过分,即使是得宠的男宠,难道能够大过育有皇子的正正经经的皇妃去,说必须要传信进宫给女儿说说,要让魏家好看。    第79章 魏晖出事   刘家这边还没有闹起来,皇帝这里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容琛对自己的儿女们是很喜爱且多关怀的,不仅经常去勤学馆看他们学习,还按时抽查他们课业,一同用膳的时间也多,孩子还小时,几乎每个都在他怀里被抱过。   太子也同他一样,是年幼丧母,故而容琛待他更是不一般,很多时候是亲自教导,在他刚丧母那段时间,更是带在身边住在一起的。   容琛是很重父子亲情的那种人。   本来是要办了刘家的,但是看到刘妃生的两个小儿子极可爱,又想到刘妃平时虽然极喜欢出风头,但是这个女人没什么阴险的心眼,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性子也颇直,他在对处理刘家这事上就放松了,觉得不该在刘妃还在的时候就端了刘家。   他为了告诫刘家,而将刘妃训斥了一顿,反正这个女人犯错不少,随意怎么都有理由说她一通,而且还专门说了几句她娘家有时候做事太过了,让收敛一些。最后刘妃还被禁足了三个月,以作惩戒。   皇帝以为这样一来,刘家也就该知道自己犯的错了,以后做事会收敛,也不会再去惹魏家了。   没想到这世上的人,很多并不是理解力那么好的。   刘家一心想着肯定是魏颐吹了枕边风,所以让皇帝说了那些告诫的话,而且,刘家大哥脸上身上被打的青紫还没有消下去呢,心里的愤恨别说有多重了。   刘家和这魏家的仇是结下了。   再来说一下魏家大哥魏晖这边。   魏晖自从被皇帝派去查河防,一路走下去,自己是亲历亲为,实地考察,还画了不少河道地图,将以前的地图上没有完善的地方修改完善,而且一路记录了河堤的情况,那些豆腐渣工程,他是一个个都记下来了的,哪些地方修得好,也记录得非常清楚。   在国家大型土木工程上最易吃钱,这已经是下面人人皆知的事了。   虽然皇帝在这一块上面管得极严,前些年,出过河工上访,爆出官员吃了他们的工钱,这事牵连不小,一众的官员下马,还处死过不少人,这之后,年年都要检查修缮河道,再没出过克扣河工工钱的事。   不过,谁都知道里面油水还是很大,就说河堤质量,魏晖暗中一路看下来,几乎没有多少地方是正经合格达标的。   魏晖将媳妇和儿子安排在云州,自己还要一路向南继续考察。   他手里抓着沿途河道的大量信息,不少官员在这上面贪过钱,大家都知道魏老爹一向是油盐不进的清廉,不知道他这儿子是不是也是这样,这些官员人心惶惶,就怕皇帝彻查下来,那大家就都不妙了。   魏晖到云州时就写了上报皇帝的折子,附上一路的探查报告,只是东西没有送出去,被半路截下来了,而魏晖对此毫无知觉。   魏晖这一路视察河防,京城里许多官员对此也是注意着的,魏晖出事,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他是被身边的手下给推到河里去的,他一路记录的那些东西也付之东流,本来说这位魏大人夜晚在河堤上踏空掉进河里更加合理,也不会牵扯出太多人。   要怪就怪想拉跨魏家的刘家太不知足,而且还联系上了其他几个想整垮魏家的官员,他们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本魏晖受贿的账本出来,从他以前做官时收受的贿赂,道他一路查河堤从地方官员处勒索来的银钱。   魏晖被推入河里,之后就再无半点消息。   连着魏晖的死讯和那本魏晖受贿的账本被迅速送进了京城。   因着魏家这段时间深居简出,魏家居然是比京城里别的人家都晚知道魏晖出事这件事。   魏晖受贿,人证物证俱在,为了找到收受的贿赂物品,魏晖府上几乎立即被官府查封,但是没有从里面搜出东西来,官府于是就转而查到魏尚书府上。   魏尚书做官这些年,得罪了些人,加之他现在退休在家,大儿子出了河防受贿案,眼神不明的众人皆以为魏家从此完了,墙倒众人推。   在皇帝没有下批文的情况下,就直接去魏家查找魏晖的受贿物品。   魏家,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才知道了魏晖受贿案。   这进魏府查找受贿物品的事情,给雍京府尹几个胆子,他也是不敢的,后面肯定有不少人在做推手,才让他大起胆子带了人进魏府。   自从上次刘国舅的事情,魏老爷子病得更加厉害了,大夫断言老爷子估计活不了多久,因这事,本就神经衰弱且伴随着神经质的魏夫人吴氏,精神状况更加差,但是,她还是强撑起了精神照顾卧病在床的魏老爷子。   明鹭被皇帝抓起来关到不知哪里去的事情,谷管家之后有去找魏颐帮忙,魏颐自然想将明鹭找回来,但皇帝自从那次,再没来过魏府,魏颐找了侍卫队长温华军,他说那姑娘家没事,魏颐才放下些心,他心里明白皇帝为何要把明鹭关起来,皆因明鹭听到了他的身世,魏颐只怕皇帝会杀明鹭灭口,听闻她没生命危险,也就不再紧张。   来魏家搜查的人,态度嚣张,从魏府大门,一路往里面闯,魏家主院里本来就没几个下人,被他们一路闯进了魏家正房厅里去,魏夫人听到外面吵嚷,从卧室里出来,朝搜查的官差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擅闯我魏府是什么意思。”   魏夫人才三十来岁,虽然神情憔悴,但确实是个大美人,这样一位纤弱女子,一干官差看到,甚至有人故意毛手毛脚去推她,魏夫人被人摸了手,大怒,声音极其尖锐,“你们……你们怎能如此无礼。”   里面的头儿将府尹大人写的搜查令拿出来给魏夫人看,道,“魏府魏晖贪污受贿,证据确凿,受贿物品藏在魏府,我等也是奉命搜查魏府,夫人还请勿怪,我等搜完即走。”   然后让手下开始搜查魏府。   魏大人在里间听到了他的话,从床上爬起来,颤颤巍巍走出内室,魏夫人看到魏大人出来了,赶紧过去把他扶住,魏大人眼睛却在那张搜查令上,道,“你刚才说什么,我儿魏晖,魏晖如何了?”   那官差带队队长将那搜查令拿到魏大人面前,道,“这是上面给的搜查令,我等是奉命搜查。”   魏大人看了那搜查令,马上看出问题来,道,“好歹老夫也曾是朝廷命官,没有皇上之命,谁人胆敢动我魏府一草一木!”   魏大人虽然病得奄奄一息,喝起人来依然威慑力十足,让那些要去查魏家东西的人不敢擅动。   那官差队长不知是受谁旨意,得了好处,有着靠山,却不把魏大人的话当回事,道,“卑职这也是奉命行事,尚书大人若是不服,还请和上面说。和卑职这种人说,也无用啊。再说,魏中郎大人自知罪责难逃,跳河自尽,又有人证又有物证,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要搜到他收受的白银,皇上那里,即可定罪。到时候,说不定下次还是卑职前来带尚书大人入狱,您说是也不是?”   魏大人之前还好些,现在才突然听到魏晖畏罪跳河自尽,一时之间如被雷击,眼前一黑,就往地上倒,魏夫人是弱女子,根本无法承受他的重量,两人往地上摔去,还是魏家老仆扑过来帮着支持住了魏大人的重量,才免于两人摔倒。   魏夫人已经不管这些官差了,只叫老仆赶紧去请大夫。   再说魏颐这边院子,因这是大上午,魏颐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听到外面非常吵嚷,而且脚步凌乱之声传来,他让侍女去问是出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侍女就回报说有官差前来搜查。   魏颐一时愣了,手里的书都掉在了桌子上。   这是尚书府上,没有得皇帝之命,可无人胆敢进来搜查的。   他以为这次搜查是皇帝任命的,于是一时之间非常愤懑恼怒,起身往外走。   于魏颐院子门口,那些想进来搜查的官差被侍卫挡在了外面,因侍卫们是秘密受皇命来保护魏颐,故而不能出示自己的身份,那些官差估计平时就是嚣张惯了的,在魏府里横冲直撞,根本不把这要倒下的魏府放在眼里。   还有就是因为他们说是奉命搜查魏府,留在魏府保护魏颐的几个侍卫也不知是否该阻拦,一番犹豫,故而就在院子门口僵持住了。   魏颐出去,问起缘由,那一队官差看魏颐长得漂亮,虽然没有出言无状,但眼神却一点也不恭敬,说了魏晖贪污受贿,畏罪自杀而死,上面要搜查魏府,从魏府查出他受贿物件的事情,魏颐听闻魏晖居然死了,一时之间,其悲伤恐惧茫然不可置信不比魏大人少一分,几乎也昏过去,还是被侍女赶紧扶住了,这时候,那些官差已经冲进了魏颐的院子里。   魏颐这边院子就是皇帝的一个金屋藏娇之所,里面各种摆设用品,皆见不凡,那些官差看到,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下手,心想魏家外面看着简朴,原来内里大有乾坤,说魏尚书廉洁的,这哪里廉洁了。    第80章 搜查魏府   这次要整垮魏家,并不只是刘家一家在后面推,还有好几位朝中极显贵的大臣都做了推手。   魏晖到底是否受贿,一般人哪里知道,就是朝中官员,也大多认为他是受贿了的,只魏晖一些友人,对此持怀疑态度。   在朝做官,几乎不会有人真正清正廉洁保持清白。   如同魏大人一般地,少到朝中估计只此一例,故而他这一例就特别显眼了,这种显眼并不是好事,人人都盯着他,而且容易惹来别的官员的敌意。   现下魏家出了魏晖的受贿案,大家都看着最后会怎么样。   为何衙门里会在没有皇帝许可的情况下出让去魏家搜查的搜查令?   其中原因显而易见。   那些想着先斩后奏的人,都认为的是做官的哪里有真正清廉的,不相信魏晖真没受贿,只要去搜查魏府,定然可以搜出东西来。   加上魏晖已死,死人没法出来反驳,而且他们有伪造的魏晖受贿的账本,被魏晖勒索过的下面官员的人证,要是再在魏家搜出些不同一般的东西,或者大量钱财,这样,几乎就可以对魏晖定罪了,这样,魏家整个都会被拖下去,有些人知道皇帝宠幸上了魏家小儿子的,也觉得皇帝不会再对魏家小儿子上心了。   于是这样的先斩后奏,几乎没什么漏洞,到时候皇帝怪罪起来,甚至可以说怕魏家得到消息将东西转移,所以才那么着急。   皇帝是在官差进入魏颐院子不久就得到了魏家被搜查的消息,当此时,皇帝正在和几个近臣讨论西北军费的问题,本不得被打扰,但他近前侍卫李步拿到飞鸽传书,从魏家到皇宫,鸽子只用几分钟就飞进来了,李步看到魏府被搜查的消息,赶紧去找皇帝,让李昌中将飞鸽传书呈给皇帝。   容琛看到飞鸽传书上写的东西,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勃然大怒,手上拿着的折子被他啪地一声扔在桌案上,他人也站了起来。   在书房里的几个近臣不知刚才皇帝看的纸条上是什么消息,居然把皇帝气成这样,不免心中都有些战兢。   皇帝亲自出门,让李步带人去将那些胆敢在魏府撒野的人都抓起来。   而军费问题,他自然也不能冷静思考,让一干大臣都再回去仔细想想,再写折子上来,之后再做讨论。   李步这边做事极迅速,去点了人马,飞快地朝魏府而来。   快马加鞭到魏府,路上行人看到这在城中纵马的侍卫,全都异常吃惊,心想恐怕是出了大事了,还以为是哪个大人下马,要被抄家之类。   跟在魏颐身边的侍卫队长温华军,因被魏颐交代要带谷管家去看看被关起来的明鹭,以确定明鹭是真的没事,温华军不敢惹魏颐不高兴,怕他又做什么自残的事,一番考虑下来,就答应了可以带谷管家去看明鹭,但是不能说话。   这就是这天上午为何温华军和谷管家都没在魏府的原因。   不过,在官差到魏府不久,他们就回来了。   最终官差没敢动魏府的东西。   谷管家是极护主的,回来后,看到魏府被官差围住,要搜查,她冲进内室去看吴氏,发现吴氏没事,只是在用手帕擦着眼泪照顾昏过去的魏大人,谷管家是极凶悍的女子,看到那些官差要去动吴氏的衣柜以及梳妆盒等物,不知从哪个抽屉里面拿了一把极锋利的剪刀出来,剪刀掰开就是两把锋利的刀,那个要动吴氏梳妆盒的官差差点被她一剪刀戳瞎眼睛,她极威严又锐利的喝骂让那些官差一时不敢乱动。   毕竟这是尚书府啊,即使有上面的头儿许下来的诸多好处,或者可以从魏家顺点东西走,但是,尚书府的威慑力还是在的,他们或多或少在心里有点怕,动作上就迟疑了。   而那些搜查魏颐院子的人,更是没敢动里面任何一点东西。   魏颐只是被侍女扶着进到屋里去,他一言不发地继续坐到桌前去,想到这些人说的魏晖已死,脑子就乱成一团,异常疼痛难受,又开始思考兄长真的贪污受贿的可能性,他知道魏晖并不像他父亲那样从不和人礼尚往来,那么,魏晖估计的确是有些来源不干净的钱财物品的,但是魏颐不相信这点东西能够让他畏罪自杀。他觉得一定是有人诬陷然后害了他的大哥。   魏颐坐在那里,对屋里四处打量他的房间的官差视若无物,而那些要搜查他东西的官差看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坐着,总有种被压制住的感觉,一时便没有动作。   而这时,温华军已经回来了,就是他让下属赶紧给宫里去了飞鸽传书。   自己按剑下令,道,他们是受命保护魏三公子的,除非有主子亲自下令,他们不能让任何人在这里撒野,别说只是一般官差,就是皇亲国戚,都不允许进这院子,所有进这院子的人,全都赶出去,若有反抗者,打。   老大如此发话,魏颐院子里的侍卫没有任何一点迟疑,将所有闯进院子的官差都打了出去。   魏颐想到父亲病重,那边肯定也在被骚扰,他本是决定以后不再和魏大人有所纠葛,但还是放心不下,想去那边看看,但这时候院子里已经被官差守住,而且在他的院子门口,他的侍卫和官差正在发生冲突,来搜查的官差有几十之数,而这边侍卫还没有十人,虽然这些侍卫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却奈何怕出人命后对方不顾死活打起来,导致最后魏颐没被保护好受到牵连误伤,所以并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两方人马最后在院子门口僵持住了。   魏颐想出去也没法出去,只得呆在自己院子里,心里焦急又担心。   这次前来搜查魏府的队长名唤薛刚,的确是得了上面指示,说无论如何也要从魏府搜出东西,有了这句话,薛刚便明白,即使搜不出,也可能伪造搜出。   不过,他没有为搜不出东西为难。   魏大人这边卧室里因有个刁蛮妇人而让搜查变慢,从魏颐院子里出来的一个下属就跑到薛刚身边,对他附耳说了在魏颐院子里看到的情况,当听闻魏颐那边院子里,极多珍奇,进门甚至可见象牙雕极精美的盆景,卧室里的用品更是无一不精,看得人瞠目结舌,大家甚至不敢过多碰触,怕弄坏了,当然,还形容了一番那边住的那位“三公子”也似玉雕似的人物,不像真的。   开始听闻魏府果真有好东西,薛刚还高兴了一下,但听下属给他描述了几个里面的大的奢侈摆件,薛刚不是没见过世面,他愣了一下就明白,这里面恐怕还有些别的牵扯,一时间也笑不出来了。   以前皇家不是出过从和尚庙里搜出珍奇,后来查出是公主放在那里的,和和尚偷情来着,因此事,牵扯了很多人命。   薛刚听下属说了魏颐房里的事,莫名其妙就想到这一茬来了,那下属说了那三公子如玉雕般冷清漂亮,再比对已经半老的魏夫人吴氏的相貌,就知那肯定是个极漂亮的人物,又听下属说了魏颐院子里有利害的护院,而且和他们冲突起来了。   薛刚突然觉得背脊一凉,异常敏锐的他就知道这魏府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压倒的,他被叫来魏府搜查魏晖罪证,恐怕也不是一件捡便宜的事。   李步带着人很快就赶过来了。   看到大内侍卫前来,官差们全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薛刚被下属跑来说大内侍卫赶来了,他一向胆大,此时额上居然开始冒虚汗,从内院往外面走时,甚至差点被绊倒了。   他想起来之前某个时候,在妓馆里遇到一位旧识,是一位在王爷府上做护院首领的,大家一起喝酒,喝醉了,那人说皇帝也在外养男人的事,所以以后也该尝尝男人的滋味如何,反正是喝醉了,出口的话毫无遮拦。   想到此节,薛刚就全身冒冷汗,觉得自己的仕途,恐怕是完了。   这次雍京衙门里擅自去一品官员府里搜查之事,皇帝亲自过问,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甚至雍京府尹当场被拿下,革职下狱,还有大理寺刑部里对此知情不报,任由此越权之事发生的人,也被革职,那些擅闯魏府的,无不下狱。   虽然这里处置了一批人,但朝堂上还是有大批人站出来说魏晖受贿案,因为证据确凿,即使皇帝分明有偏袒魏家之嫌,但也该让刑部大理寺审后定罪。    第81章 倒下的魏家   魏尚书府上被雍京衙门里擅自越权搜查之事,当时事情被闹得挺大,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   而魏府里,更是因为此事而哭声一片了。   在李步带了人马控制住了来魏家撒野的官差后,魏颐没管后续如何,只赶紧跑去了父母的院子。   大夫已经来了,给一直未醒的魏大人看病,面色沉重。   魏夫人吴氏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面色惨白,似乎也要昏厥过去。   谷管家毕竟是个女流,一心在魏夫人身上,一时也只不断安慰魏夫人,没心思放在别处。   府里的丫头明鹭被皇帝关了起来,除此,便只剩下几个老仆了,此时也因为搜查而惊惶未定。   魏颐只好打起精神来让他们不要担心,去干该做的事情就好,魏家不会倒的。   魏大人被喂了药后过了很长时间才醒过来,但是眼神已经散了,没有了往日的清明。   大夫说这是受打击太大,魏大人恐怕心里已经垮了。   看魏大人醒过来,魏府之人本来还松了口气,但是要扶魏大人坐起来时,才发现他已经动弹不得了,大夫这时候也直冒冷汗,说魏大人该是上了年纪,当时不是差点摔地上吗,应该是中风了。   大夫这样一说,在魏府里不谛是又一道惊雷,魏夫人哭得一下子昏了过去,被谷管家赶紧搂住,和小丫头一起扶到厢房里床上去。   魏颐一边让人好好照顾家人,一边往外面跑,让皇帝的侍卫赶紧去请给他看过病的那位易太医来。   魏颐在家里忙得团团转,父母都倒下了,所有事情都要他做。   照说,前段时间,魏大人才刚告诉他,他根本不是魏家的孩子,但是,他被他们养了十几年,心也早就认定了自己是魏家人,此时魏家这样,他根本没心思去想自己的身份问题,只想着必须把魏家支撑起来。   易太医被请来了魏府,给魏大人看了病,说的确是中风了,而且很严重。   魏大人几乎全身瘫痪无法动弹,而且,眼神涣散,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仅一直给魏大人看病的那个大夫,易太医也说,魏大人恐怕熬不到几天,易太医给魏颐看病时日已长,和魏颐已经有了些感情,还把他拉到一边,问魏大人的棺材似乎准备妥当,请他节哀,魏大人这不仅是身体不行,更是从心里垮了,而且他年纪也到了这个时候,救不回来了。   因家里无人支撑,什么都压在魏颐身上,魏颐不敢表现出有丝毫地脆弱,甚至不敢掉哪怕一滴眼泪,此时听易太医这样说,他也不得不崩溃一般地哭起来。   毫无声音,但是眼泪却不断从眼眶里涌出来。   看得一向心冷的易太医也很是不忍。   皇帝是在魏家出事的第二天早上处置了擅权的雍京府尹和大理寺渎职之人,第二天下午才来魏家探看魏颐。   魏颐一边要照顾父亲,一边又要留心着母亲,心中还装着大哥的事情,又去了魏晖府上,魏晖的府邸已经被查封了,他家留在家里的几个下人也来了魏府这边,魏颐给了他们钱,让他们去云州找嫂嫂和魏归真,看那里的情况。   魏颐想到大哥出事,嫂嫂一个弱女子,魏归真又是个傻儿,怎么放心得下,但是,两方却相隔路途遥远,要通消息根本不易,即使嫂嫂和魏归真也出了什么事,他这里也只能干着急。   魏颐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通天神通,所以才让事情变得如此糟糕。   皇帝来魏府时,魏颐根本没有心情招呼他,而且认为魏晖的事情,小小雍京衙门里的官差就敢来魏府里闹事搜查的事情,这些,即使皇帝事先不知,但是,魏颐觉得他也有责任。   他根本不欲理睬他,看到他心里就愤恨不已。   似乎魏家出的事,全是皇帝的错一样。   这已经是春末,天气慢慢热起来了。   魏大人身体不能动,反应又慢,魏颐便在他床前亲自给他擦身喂药喂饭。   但魏大人已经几乎吃不下东西,也不要魏颐喂他。   魏大人弥留之际,回光返照,精神好过一会儿,也能够说话了,他殷殷望着魏颐,说出来的话却让魏颐心中更痛,“你不是我魏家的孩子,你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当今皇上真正的长子。我这要去见皇后娘娘了,我愧对她的托付啊。”   魏颐跪在他的床前,眼中含泪,“父亲,您别这么说,您的养育之恩,孩儿永不敢忘,不敢辜负。”   魏大人眼中也闪烁起泪花,费力道,“我不是你的父亲,皇上才是你的父亲,你不是我魏氏子孙,你姓容,你该姓容,这一点,你才应该永不能忘,也不能辜负了你的姓氏。”   魏颐明白魏大人是什么意思,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魏大人把他看着,颤着唇,“你不是我魏氏子孙,你是皇上的儿子,你记住没?”   魏颐只好点头,“我知,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魏大人不再和他说话,嘴里唤着“瑞兰”。   魏颐赶紧冲出内室,让人去把母亲扶来。   魏夫人吴氏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魏家遭此打击,她精神上根本受不了,自从那天晕倒,从此几乎不能自己从床上爬起来,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扶她下床,她就总是往地上滑倒,谷管家便只得一直待在她身边照顾她。   此时吴氏被扶着到魏大人床前,她就又哭了起来,魏大人只望着她,眼神带上了温柔,慢慢地就闭上了。   魏大人走时,已经算安详,但吴氏发现魏大人闭上了眼睛,伸手去碰他,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她愣了一阵,也许是打击过大,又昏了过去。   魏大人的过世,让魏家陷入了最悲伤的境地。   容琛看魏颐因为魏家的事情心力交瘁,要不是强大的精神支撑着他,魏颐估计也要病倒了。   容琛派了人给魏大人安排后事,一切事宜全由内务府负责,这样魏颐就可轻松些。   魏大人被装殓好后的那个晚上,因魏家整个儿到处凄凉混乱,魏夫人那里虽然安排了几个人照顾,但因谷管家一时被指使走,别的照顾的人不是魏府家生的奴才,对魏夫人也不是特别上心,很容易就被魏夫人吩咐走了,等谷管家拿了魏夫人要要的东西进屋去,却只看到了悬梁自杀的吴氏。   魏颐得知母亲悬梁自尽的事情时,眼前一下子就黑了,扶着桌子站了好一阵,才渐渐能够听得到一点声音,眼睛感受得到一点光亮。   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好半天才颤着声音厉声问那来告诉他消息的哭哭啼啼的丫鬟,“那些守着她的人都干什么去了?”   那丫鬟慌忙道,“是夫人说她要我们走,我们不敢不走。”   魏颐不再理她,慌忙往吴氏住的地方走,进了屋,看到吴氏已经被放在了床上,谷管家在不断抚摸她苍白如纸的面颊,她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甚至没有哭泣,但是那种神情只会让人想到心如死灰。   谷管家看到魏颐来了,只拿眼睛瞥了他一下,如失去一切支撑依托一般地凄凉,道,“只怪我没有生做男儿身,不然我定然带她走了。她在魏家没过几天好日子,总是做噩梦,战战兢兢,她这样去了,也好。”   魏颐只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亲人一个个地离开,让他觉得心似乎也不在了,整个人就是个空心的木偶。   他活着,做的事情,似乎也只是身体的本能,心不知道到了哪里去。   魏颐甚至没对谷管家说一句话,只让房间里所有别的人都离开,他最后出门的时候,将房门也关上了,留了谷管家一人在里面陪着已经变得冰冷的吴氏。   魏颐面上一切平静,但是大家都能从他的眼里看到沉如冰冷深潭一般的浓重悲痛。    第82章 含冤   容琛得知魏府主母吴氏也过世了,他当时捏着手里正在看的书一言未发沉默良久,之后就说要到魏府来看看。   魏颐一身素缟跪在魏大人灵前,半垂着眼睛,因为太过悲伤,脸上似乎已经放不下那悲伤的情绪而变得淡漠了,只一双眼睛,沉静无波,也如谷管家一般地生无所恋了一样。   容琛给魏大人上了香,在魏颐面前俯下身,看着魏颐,满心里全是怜惜,柔声道,“子琦,你先起来,去睡觉,休息休息好么?”   魏颐没有动,只是默默地跪在那里,不时烧一下纸钱。   容琛看他不听自己的,就伸手去拉他,魏颐却把他的手打开了,道,“皇上,你还是走吧。你在这里,魏大人即使走了,心里也无法安宁。”   容琛因为他的话有些怔愣,这种时候,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知道应该安慰安慰魏颐,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好半天,才发出点声音来,“魏爱卿的事情,朕不会放过那些害了他的人。”   魏颐抬头看了容琛一眼,黑幽幽的眼眸里含着很明显的讥诮,“你要怎么做?你不知道吗?父亲根本不是被他们逼死的,他是被我和你逼死的。是我……,是我的错,我把他逼死了才对。”   魏颐说到这里,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含在眼眶里,却无法滴落。   他又把头低下去,不想要容琛看到自己悲苦的模样。   容琛在他身边蹲下来,伸手抓住他的手,想说魏大人本就犯了大罪,本就该死,与魏颐无关,但是看到魏颐那含泪的伤心模样,他又说不出来了。   魏大人养育了魏颐十几年,魏颐感念他的恩情,那是理所应当,魏颐一定不想听任何有辱魏大人的话。   魏颐对魏大人的那些感情,容琛嫉妒着,但是却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从魏颐那里得到。他这种时候总是会想到,要是当年魏颐没有被吴皇后和魏家换了,魏颐一直在他身边,他将他宠爱着养大,到今日,他和魏颐会如何?魏颐会对他有对魏大人一般深的感情么?他想得到这样的感情,但是,又知道他其实更想要的不是这种。   他觉得心里被堵了一块大石,憋闷着,像是要无法呼吸一样地难受,他想把魏颐带走,从此让他不要难过,让他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快乐,他宠爱他,给予他一切最好的东西。   容琛以前以为得知魏颐是他的长子时,那已经是他最痛苦的时候了,到现在,他才知道,那根本不是的。   那时候,他尚可以将胸中的憋闷难受发泄出来,现在看到魏颐如此痛苦,而他居然无法让魏颐好起来,由此而转移到他身上的痛苦,甚至是无法发泄出来的,比以前自己的痛更痛。   他现在只想将魏颐拥到怀里来,给予他力量。   但魏颐根本不要他的碰触,将他推开,甚至眼神冰冷地望向他。   容琛对魏颐的这种推拒和反抗没有任何办法,他不能强迫他。   魏大人和夫人本应该运回云州老家去合葬,但是,魏家现在人丁单薄人力不足,加上魏晖的案子未定,儿媳和长孙在回京的路上,皇上又为了感念魏大人一生的清廉,给赐了一块京城附近的风水宝地下葬,于是,魏大人和夫人就被葬在了京郊。   魏家这一年的确是走了大霉运。   魏颐嫂嫂在得知丈夫投水自杀时就受刺激过度,病倒了,加上官府要查魏晖,魏晖的妻子是其人证,要把他们抓起来,但是这时候,魏颐已经派了人去接嫂嫂和侄儿了。   嫂嫂和侄儿在回京的路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魏颐之后并不是特别清楚,当他等着嫂嫂和侄儿回京才下葬父母时,等来的消息却是嫂嫂病重赶路,身体受不住,香消玉殒了,而呆傻的侄儿魏归真也走失了,派了人去找,却没找到。   魏颐受此打击,原来还能硬撑的身体,终究倒下了,在床上昏迷了两天,等醒来时,容琛坐在他的床边照顾他。   魏颐睁开眼睛,看向容琛,容琛满脸担忧,眼神柔和。   在这个已经是他唯一支撑的人面前,魏颐再也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容琛用手巾给他擦眼泪,却越擦越多,他只得把他搂进怀里,抚摸他的背脊。   魏颐哭得极伤心,紧紧抓着容琛的衣袖,脸埋在他的胸前,这时候,他发现,他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只有容琛还在了。   他只有这个人了,但是,和他如此依偎在一起却是一种罪过。他只有这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的任性,可以在他的怀里如此哭泣。   魏颐哭累了,又昏睡了过去。   容琛陪着他,满是心疼,他想,如果可以,他真想将魏颐养在自己的心里,从此让他不经历任何苦难。   魏颐再醒来时,已经变得无比镇定,好像他心中所有的情绪,已经在容琛的怀里发泄完全了。   魏颐对于嫂嫂的死亡心生怀疑,叫来那回来报信说他嫂嫂病逝侄儿走失的下仆,看到对方神色躲闪,魏颐心里的怀疑就更重了。   他这时候,还是得依靠容琛留给他的人,一边安排父母下葬事宜,一边派了人去找魏家老二,然后派了人去接嫂嫂的遗体回来,再找人去找走失的魏归真。   虽然他不想再和容琛有任何牵扯,但是现在身边有人供他差遣使用,他还是很感激容琛的,不然,若是他身边已经无一人帮忙的话,他又该如何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种境地,魏颐不想去设想。   家里的一系列变故已经让魏颐整个人变了,似乎从以前的明媚如水的公子哥,变成了经过打击淬炼的铁器,变得冰冷,深沉,没有了原来那透明的光泽,变得沉重了,让人看不清楚。   父母下葬后,嫂嫂的遗体也已经运回来了,跟着他嫂嫂的遗体回来的还有那些跟在她身边的几个下人,一边让人去安排了嫂嫂的丧事,这边,已经把所有伺候过魏归真母子的下人都抓了起来。   经过太医和京城里极有名的仵作的私下里的验查,魏颐嫂嫂果真是中毒而亡的,是在药里下的药。   魏颐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并没有吃惊,他听闻嫂嫂病逝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嫂嫂虽然是个弱女子,但是跟着魏晖也是到处跑,早就习惯了旅行,也不是不能吃苦,即使因为丈夫过世而悲伤过度生病,但她的儿子还在身边,魏颐觉得她即使会死,也该是在把呆傻的儿子送到京城后才能放心跟随丈夫而去。   魏颐现在已经明确地知道,是有人在幕后陷害魏家,魏晖一定是被陷害的,他的嫂嫂也是被害死的,还有走失的魏归真,那些胆敢到魏府来搜查的人,所有这些,都是有人故意在害魏家。   魏颐本已经生无可恋,此时却不得不活下去了,他要查出真相,给魏晖正名讨回公道,要给他报仇,给嫂嫂报仇,还要把侄儿魏归真给找回来,还要等魏家老二魏帆回来给他说明一切,做完这些,他才能够撒手离开。   魏晖的受贿案几乎没什么可审,毕竟人证物证俱全,魏晖和他妻子都不可能出来为这事说明,而且,魏家老爷子也死了,魏家主母也过世了,只剩下了一个十几岁没什么能力的魏家老三,在几乎所有朝臣眼里,魏家似乎已经完全大势已去,不可能再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即使是皇帝,对于魏晖的受贿案,也没什么可说,完全可以盖棺定论,定魏晖的罪了。   魏颐自从那日失态地在容琛怀里大哭一场后,就再也没见容琛,他不想再私下里见他,得知他来,就关门,以此来隔绝他和自己的距离。   父亲临死前的话言犹在耳,魏颐知道自己不能再让容琛怀抱幻想,自己也不该怀抱幻想。   魏颐写了一封长长的含冤状纸,一身素缟,去了大臣们上朝时候走的皇宫东元门,跪于宫门前为兄长喊冤。   他看着这些从这宫门前走过的朝臣,也要这些朝臣们也都看着,现在是他魏家落了,但是,他一定要让那些害他魏家的人数倍偿还回来。    第83章 安睡与守候   要在皇宫东元门跪着递状纸申冤,这是一项技术活。   东元门是专供大臣上朝时走的,一般时候都不会开,一般人是不允许靠近这里的,在百丈之外就会被拦下来。   魏颐偏偏还能够在这里来向皇帝递状纸了。   各位大人从东元门过,都能看到一身素缟跪在那里的魏颐,开始大家还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一打听,一番耳语之后,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还有大臣很惊讶地说,“魏中郎那个案子,不是很明显的么,难道真的是冤案?”   “这个就不清楚了,皇上亲自过问,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堂会省,还没有最后定罪,不过,说是人证物证都在,魏中郎在外做官时也多和商人走得近,他和父亲比起来,差得远了。最后结果如何,也等不了几天了。”这位大人说着,又小声对同僚道,“不过最后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皇上不是对魏家多有器重偏袒,说不得最后把案子压下去也未可知。”   “将案子压下去能如何,魏中郎年纪轻轻,犯了这种事被告上来,他自己倒也罢了,却把魏尚书给气中风过世了,哎,这些年轻人啊……”   “现在这魏家小儿子跑到这里来给皇上递状纸,这不荒唐吗,怎么不递到大理寺去?”   有人小声地道,“听说皇上看上了这魏家小儿子,对他有龙阳之好,这是不是真的?”   没有人回答这位大人的话,几位只是摇头装作不知,不想在此谈论皇帝的闲话。   魏颐抬起头来看着那些对他议论的大人,眼睛冷冷的。   那几个大人被他看着,心中一凛,心想这个小娃娃还这么小,这眼睛怎么这么冷,倒像是和他们有仇一样。   不过,看到魏颐即使一身素缟,面色苍白,依然掩不住一身绝代风华,眉目如画,长相之俊美,的确世间难得。   大部分官员是只看魏颐一眼就赶紧走了的,只这几位嘴碎的多站了一会儿讨论了几句,看到魏颐的长相,那位刚才说皇上看上魏家小儿子的也不再多问了,觉得那个传言大半是真的。   容琛早早起床准备去早朝了,走在路上有宫侍前来上报,说魏家的小儿子跪在东元门前递状纸为兄长申冤。   容琛听到这个消息,眉毛一下子皱了起来了。   他没想到魏颐对他来搞这一套。   虽然现在已经初夏天气暖和起来了,但大清早的,还是挺冷的,更何况东元门前一片开阔的广场,那里风大,地上还有寒气,跪着肯定很冷。   容琛想到魏颐居然故意跑到那里去受罪,心里对他就是又气又心疼。   要说他前段时间去魏府求着见魏颐一面,魏颐还每次在他面前关门不要见他呢,现在居然跑到东元门前给他递状纸去了。   容琛赶紧交代了身边的李昌中,又叫了两个侍卫跟着,说去让把魏颐带进宫里来。   那两个侍卫是一直跟在容琛身边的,其中一个正是李步,他最是明白魏颐那犟脾气了。   临去向容琛请示道,“若是三公子不愿意跟卑职们进宫,当如何?”   容琛一想,果真有这个问题,魏颐以前脾气就犟,自从家里遭了难,他那脾气更是又臭又硬又犟了,他要是不进宫来,李步他们过去,也不敢硬是把他带进来。   容琛一想,道,“就说是朕的手谕,让他进宫来说他兄长的事情。那么多朝臣从那里过,有人看着,他很守规矩。”之后又加了一句,把他带进宫来后,好好照顾着。   的确是这样,魏颐只在私底下和皇帝犟没规矩,在人前,一向是恭敬地让容琛想朝他发火。这样去传旨,料想魏颐不会反抗。   李昌中他们是小跑着到东元门前去的,就怕魏颐在地上跪得久了,他那身子骨矜贵着呢,跪出了什么事来,皇上肯定心疼,到时候要怪罪,可不会怪罪故意跪那里的人,少不得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受气。   李步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魏颐了,从东元门出去,看到一个一身素缟的人跪在那里,身形清瘦,像是早晨的露珠一般清透又脆弱,似乎阳光一照就要消失一样。   这时候太阳还没有出来,东天边还是一层碧青色,地上甚至还有露水。   李昌中是个伶俐的人,过去后就躬着身子对魏颐轻声说道,“三公子,皇上说您要申的冤事关重大,请您进宫去和皇上好好说清楚,皇上现在要早朝,需下朝后才能够召见您,您看,是不是这就和奴才进去。”   魏颐迟疑了一下,然后就点了头,道,“有劳公公过来传旨了,我随着你们进宫去吧!”   清早的石地板上寒气非常重,魏颐跪着,寒气从膝盖传遍全身,他已经冷得有点发抖,要不是心中对那些害了他家的人的恨意支撑着他,他这段时间这么劳累加心力交瘁,身体本身又不好,该早昏倒在地了。   听闻魏颐愿意跟着他们进宫,大家都松了口气,李昌中赶紧上前去搀扶魏颐起身,魏颐整个身子都僵了,依靠着李昌中才能站稳。   李昌中现年三十岁出头,是容琛做皇帝之后新提上来的贴身大太监,他能够有如今地位,全是因为这人聪明伶俐,又不多话,最主要是他搞明白了一件事,心里只装着皇帝,那么,以皇帝的眼睛,什么都看在眼里,即使皇帝本身不愿多亲近太监,也愿意重用他了。   而且李昌中长得五官端正,又面带佛相,给人极慈善温和的感觉,声音也不似别的太监那么尖利,容琛才对他有更多好感,然后重用他。   魏颐被接进宫里去,有被好几位路过的大臣看到,这些都猜测魏晖的案子说不得真有玄机,皇上估计还会再查了才定案。   这些与魏家以及这个案子没有关系的,自是不慌不忙,等着看事态发展,而那些心中有鬼的,看魏颐被带进宫,心里就开始忐忑了,就怕皇帝因为美色而仔细彻查这件案子,到时候,恐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魏颐并不是被带到了皇帝上书房外面侯着,等皇帝下朝召见,而是被带到了上书房后面,皇帝歇息的寝宫里,就是皇帝生病时,魏颐来见他的那个地方。   魏颐跪久了冷,李昌中亲自倒了热参茶给他暖身子,又让点了安神薰香,还拿了狐皮毯子给他搭着腿。   魏颐被他这样殷勤地伺候着,有些不自在,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侯着就行。”   李昌中只是笑,道,“皇上下朝就会召见公子的,魏中郎这案子,奴才们在宫里面也有听说,这是大案,皇上很在意的,既是有冤情,皇上肯定会让彻查,公子还请不要担心。”   李昌中这话虽然并没有表示魏中郎无罪,但听来也让魏颐觉得心里好受些,魏颐对他点点头以示感谢,就坐在那里想起事情来。   他这些天实在太累了,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坐在容琛的寝宫里,闻着淡淡的安神薰香,他的精神就放松一些了,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甚至李昌中和小太监一起把他托着放到躺椅上让他睡好,他也没有醒过来。   他能睡得这么沉,多半不仅与这安神香有关,还是他坐在这里,知道容琛一定会帮他把事情办好,心中有了倚靠,精神也就不自觉放松了。   李昌中心里想着这魏家三公子可是一向铁面无情的皇帝的柔软处,一点不敢怠慢,又拿了毯子给魏颐盖好,让他睡得舒舒坦坦的。   容琛因心中有事,让早朝早早散了,那些还有要事要留着和皇帝讨论的,也都到上书房外面去等着被皇帝召见。   容琛快步走进他的寝宫,李昌中正侯在外面,容琛看到他就问道,“他人呢?”   李昌中当然知道皇帝口中的“他”只能是指魏家三公子,赶紧躬身小声答道,“奴才看他精神不好,神色憔悴,自作主张,点了一支安神香,他现下睡着了,就在里间躺椅上。”   看来皇帝对他的自作主张很满意,神色缓了很多,对他点了点头,轻手轻脚进了内间。   李昌中看皇帝这样,就知道,那魏家三公子在皇帝心里的果真非同一般,自己这宝押得非常对。   不过,魏三公子再如何也是一个男人,即使皇帝宠他,也不可能把他封了妃,终究,最多一个男宠身份。   李昌中想到此,在心里叹口气。   绕过屏风,容琛看到了躺在躺椅上睡着的魏颐,魏颐这段时间清瘦了很多,以前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嫩脸现在已经可见棱角了,黑鸦鸦的眼睫垂下来,带着一种脆弱,唇色非常淡,看着就知道他血气不足。   容琛俯下身,怕将他吵醒了,只轻轻地在他唇上碰了一下,感觉到淡淡的凉。   容琛坐在了躺椅边上,神色柔和地把魏颐看着,就这样看着,似乎入了神。   房间里的薰香还在燃着,淡淡地飘散缭绕,安静,宁和,容琛这样看着,似乎时间已经在此时凝固,他甚至不愿意从里面走出来。   这个时刻,他觉得,也许,就这样守着魏颐,任外面沧海桑田,他皆不在意了。   只要这个人,就在他身边安睡。    第84章 办理   魏颐醒来时已经午时,容琛早将他从躺椅上抱到床上睡着了。   魏颐盯着床帐顶上的祥云金龙看了一眼,就伸手撩开了放下来垂着的床帐,看到外面已经光线明朗,该是太阳早升起来了。   魏颐全身发软,从床上坐起来。   被容琛要求着一直侯在这里伺候魏颐的李昌中发现魏颐醒了,就从屏风后面转过来,到床前亲自服侍魏颐起身。   魏颐看着他,道,“我怎么到床上来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昌中回道,“皇上下朝后就过来了,看您睡着,心疼您劳累,就没叫醒您,还是皇上亲自把您抱到床上来睡的。前面书房前侯着几位大人要和皇上说事,皇上就先过去了,说您起来,他就过来和您一起用午膳。”   魏颐一边起床,一边看了窗户外面的阳光,果真已经午膳时候了,他没想到自己一觉睡了这么久。   魏颐洗漱了一番,然后李昌中亲自来伺候给他梳头。   魏颐头发被他上次剪了一部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那些剪短了的也长长一些了,只是还是长短参差不齐,而且很明显。   他来的时候头上别着发冠,便看不出来,此时头发放下来,李昌中给他梳发,捏着他乌黑柔顺的发丝,像是摸着沁凉的锦缎,看到上面被剪断的痕迹,不由得十分心疼,那似乎是剪了他的头发一样,他在心里感叹,不知道这位魏三公子的头发怎么会被剪成这副模样,太糟蹋了。   虽然发现了他头发上的异样,李昌中也并没有说出来,只仔细给他束好,又按照他来时的模样给用发冠别起来,也就看不出来他头发上的异常了。   魏颐看李昌中没有问起他头发的事情,就觉得容琛的这个宫侍是很体贴和伶俐的,很不错。   魏颐收拾好后,容琛正好进来,魏颐从椅子上起身,转过身就看到他。   魏颐要跪下去给他行礼,容琛已经上前将他的胳膊扶住,道,“你这是何必,故意惹朕心里不舒坦么?”   魏颐微蹙眉头看了他一眼,道,“这是规矩,不守规矩,才会惹你不舒坦吧!”   容琛握住他的手,道,“朕不和你钻这些字眼。已经午时了,饿了么,传膳吧!”   说着,已经带着魏颐到外间去用膳。   魏颐不想和他走,道,“我是在向皇上申冤的,我大哥的事情……”   容琛回头看着他,手抚上他的脸颊,神色温柔,“先用膳,朕再听你说这些,行么?”   魏颐还想说,但容琛已经扶着他强行让他在膳桌边椅子上坐下了,他自己则坐在了上位,也是魏颐的旁边。   桌上已经摆上了菜,都是比较清淡的,十来道,算是帝王里非常简朴的作风了。   宫侍上来给伺候用菜,容琛也让人下去了,亲自给魏颐夹菜让他吃。   魏颐早上只喝了些水,这些日子也都吃不下东西,此时容琛给他夹菜,他本没什么胃口,但也觉得有些饿了,将容琛夹到他碗里的吃了。   一顿饭只吃了两刻钟,魏颐放下筷子不吃了,容琛便也停了筷子。   刚吃了午饭,容琛要和魏颐说些话,让他消消食,魏颐却不在容琛这歇息的寝宫处坐了,道,“皇上,草民是来给家中兄长申冤的,不是来受您这般待遇的。”   容琛只好带着他走到前面上书房里去坐下,魏颐从身上将写的状纸拿出来递给容琛,道,“我大哥是被冤枉的,一定是有人要害他,还要害魏家。”   容琛坐在书案后面,看了魏颐递给他的状纸,里面写得倒是清楚,说了魏晖为人高洁,不可能犯下这样的贪污受贿罪,又说了嫂嫂被人害死,这其中有蹊跷,更说明魏晖这件案子肯定有疑点,要求皇帝重新审理这件案子,而且要着重审那些证人,要重新去调查那证物账本的真实性。   容琛看后,道,“朕知你对你兄长多有敬佩仰慕之情,这件案子,朕让三司法一起调查……”   魏颐以为容琛说这话是要敷衍他,赶紧打断他,道,“我对我大哥的个人感情并不是让我来递这个状纸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我嫂嫂的确是被毒死的,你不是也知道吗?还有人故意拐跑了我的侄儿,这说明他们这是故意害我大哥。我大哥为人正直,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种勒索受贿的事情。”   容琛看魏颐一说起这事就激动,起身来,走到魏颐身边,轻轻抚了抚他的背,道,“你先别着急,朕没说不让人好好查。不仅是三司法,朕再秘密派人去查这事,若是你大哥真是清白的,朕会还他清白。”   魏颐睁大一双含着怒火的眼睛,那双眼睛因为气怒而熠熠生光,“我大哥和嫂嫂都被歹人害死了,他们的儿子也被歹人拐走了,你说得好听,还他清白,现在还他清白对他有什么用!”   容琛道,“那你要如何?”   魏颐道,“如果我大哥是清白的,他和我嫂嫂都过世了,他只剩下一个儿子,自当将他的儿子找回来,给予补偿才是。还有,那些陷害我大哥的人,故意诬陷朝臣,而且害人性命,当严加处置。”   魏颐说得激动,手握成拳,握得紧紧的,死死地盯着容琛。   容琛看他这样,心生怜惜,道,“如果魏晖是清白,那胆敢故意陷害他,害了魏家之人,朕自当严加处置。这不仅是魏家之事,更是这朝廷里的大事,朕不会姑息的。”   魏颐这才松了口气,又问容琛要派谁去秘密调查这件事,容琛便就这事和他讨论了很长时间,让魏颐满意了才作罢。   魏颐最后还要见一见这两个下去调查魏晖事件和寻找魏归真的官员,容琛也应了。   定下的两人一人叫顾学谦,一人叫徐思轸。   两人皆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很得皇帝信任。   顾学谦八面玲珑,心思灵活,处事圆滑,做事很得皇帝欣赏;徐思轸则沉默深沉,做事细致,有手段有能力,皇帝对他很是信任,他为皇帝做了很多机密事件。   皇帝准备派这两人下去彻查魏家的事,顾学谦在明,大张旗鼓去查;徐思轸在暗,秘密去查这事,并且寻找魏家失踪的长孙魏归真。   魏颐先见了徐思轸,不是在上书房,而是在书房后面的一间小厅里,皇帝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才让徐思轸进去说话。   徐思轸拜见了皇帝,看皇帝坐于罗汉塌上,他旁边居然有一个人和他同塌而坐,他感觉很是诧异,脸上也显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皇帝却没有理他的这种惊讶,直接吩咐了让他去暗中调查魏晖这个案子。并且给了他极大的权利,还将写好的密旨递给了他,赐了他尚方宝剑供他这次之用。   徐思轸看皇帝如此郑重地对待这次的魏中郎一案,就知道这案子一定不简单,受命之后,皇帝又让他说了说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徐大人道,“若是魏大人这案子有冤情,那对朝廷来说,便不仅仅是一宗受贿冤案这么简单了。现今用来断案的证人证物都有问题,从这里,就必定牵扯出不少来。只怕到时,微臣位卑职轻……”   容琛道,“你只管去办就是,无论是谁,胆敢故意陷害朝臣,谋害其家人,朕都不会放过。”   得到容琛这样的保证,徐大人也就放心了。到时候,即使拉出位高权重之人,或者后戚家族,他也不怕办不了他们了。   徐大人退下去时又多看了魏颐一眼,见此人一身素缟却风华高雅不凡,又坐在皇帝身边,便知朝臣中私下秘密传播的那个传言是真了。   见了徐思轸,便又召见了顾学谦。   顾学谦一副清风朗月的长相,不惑之年,颇有仙风。   他也如徐思轸一样,见到魏颐时心中升起惊诧,受了皇命去彻查魏家之事之后,他又多看了魏颐一眼才走。   两位大人走后,容琛问魏颐道,“让此二人去查魏家之事,如何?”   魏颐点点头,道,“徐大人一看就是铁面无私秉公执法之人,由他去暗中调查谋害了我大哥家人的事,我很放心。只是这顾大人,你不觉得他会心眼太多么,到时候,肯定会先考虑自己,不一定会将所有罪犯都交给你处置的。”   容琛道,“顾学谦心眼的确多,但他绝对是一个分得清事情轻重的人,到时候,他即使查到得罪不起的人,也会让朕决断,决计不会自己擅自独断的,他是朕的臣子,朕比你清楚他。”   魏颐道,“若真如此,那自是好的。”   说着,就从榻上起身,站在下手对皇帝躬身道,“谢皇上您的大恩,愿意派人去彻查我大哥这事,既然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草民也不叨扰皇上您了,我这就回去等结果了。”    第85章 拘禁皇宫   容琛将魏颐要求的事情一安排下去,魏颐就说自己要回去了,简直与过河拆桥无异。   容琛一直想见他,抚慰他,让他从魏家的人去屋空的悲伤里走出来,没想到魏颐这就说要离开了,他自然不让他走。   道,“魏晖这事,你既然知道是有人故意要害魏家,甚至谋害了你嫂嫂以及侄儿,那么,在外人眼里,你是魏家唯一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你今天又进宫来申冤了,那歹人说不得也不会放过你,你出宫去,便会遇到危险。你无论是要证明魏晖的清白,还是要给魏家人讨回公道,你都不该现在要求出宫将自己置于险地。你在宫里,才会安全。”   但是魏颐根本不在乎这个,他看向容琛,波澜不惊,道,“已经给兄长一家申了冤,我相信皇上一定能够将这事查得水落石出,严惩凶手,还我兄长一家公道。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若是真有人来要我的命,他且来吧,我不惧他,若是真死了,我也正好和家人一起。”   魏颐说得不是大义凛然,而是云淡风清,他那个样子,似乎是已经堪破生死,不再执着于生了。   容琛因为他这个样子既心疼又生气,对魏颐命令道,“你先到朕这里来。”   魏颐没动,只是看了他一眼。   容琛起身,将他一把拽住,拽到了自己怀里来,死死盯着他道,“在你眼里,你心里,是不是只有魏家人,现在他们不在了,你就想着要陪他们而去了?”   魏颐偏了一下头,不去看容琛那含着伤痛的深黑眼眸。   容琛看他这样,冷笑一声,道,“在你心里,朕是什么,你刚才要用朕帮你查你兄长之事,你就对朕百依百顺,朕才刚把事情吩咐下去,你就如此了。你对朕还真是冷情冷心啊。”   魏颐因他的话心里不好受,声音也涩涩的,“我心里感激皇上能够为我兄长讨回公道还回清白。只是,我一个一般人,如何能够留在宫里,即使我和魏家不要脸面了,皇上您总是还要一个好的名声吧。”   容琛却道,“朕不在乎这个名声。再说,你以为我和你的关系无人知道么,朝中大臣,怕是都知,只是不敢宣扬而已。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你又何必总是想着避嫌,这不是与掩耳盗铃无异。”   魏颐道,“掩耳盗铃?我即使不在乎别人知与不知,怎么看,怎么想,但是,我总要过我自己这一关,我心里不乐意,我自己难受,我自己不接受,难道还不行吗?我只是个普通人,可没有皇上您的肚量,连和自己儿子搅在一起也不介意。”   魏颐说到最后时,眉头已经紧蹙在一起,毫无畏惧将容琛看着。   容琛却并没有因为魏颐这话而动摇一分,因为那些动摇,他在之前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皆是陷在这个死胡同里出不来。   现在既然已经出来了,他就再不会走进去。   容琛道,“朕不会让你出宫去,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说什么也无用。既然你心里不装着朕,那朕就把你的身体拘在身边,让你的身体无法远离。”   魏颐被容琛气得脸色苍白,颤着唇道,“你……你是皇上,难道无视这天朝律法,囚禁大臣幼子。”   容琛被魏颐这话说得一笑,那笑却苦涩又伤痛,不顾魏颐反抗,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亲吻,魏颐一个劲推他,打他,却被容琛箍着腰动弹不得,只被容琛含着他的唇又舔又咬,又要撬开他的牙关深吻,魏颐只紧紧咬着牙不让他得逞,眼中神色悲愤,他以为容琛再怎么,也是会在乎他这个儿子身份的,没想到他根本没有在乎过,魏颐心里难过异常,前世的父母因为他生了重病而将亲情转移到弟弟身上去,对他关心越来越少,这一世的父母却只是养父母,养母一直怨恨自己害了她的女儿,养父到最后不知道有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亲生父亲却又根本不把他当儿子看待,只当成可玩弄的美色而已。   魏颐心里非常难过,眼泪却压在最深最幽暗处,连落泪也不行。   容琛捏着他的两颊,魏颐吃痛,只得把嘴张开,容琛攻城略地,灵活的舌扫过他的口腔,又缠着他的小舌,魏颐却只感受到屈辱,没有一丝好感,眼里的悲愤越来越重,本来还用手推拒着容琛,此时也像是心死了一样,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任由容琛亲吻。   容琛看到魏颐眼里的悲愤,非常痛苦,心里像是有一只猛兽,在叫嚣着这个人从身到心都该是他的,他应该占有他,这种想要侵略的欲望几乎要让他疯狂。   他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心里的猛兽,放开魏颐。   魏颐脸上被他大力气捏过的地方已经红了,容琛又后悔刚才那样对他了,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啄吻,像是安慰和补偿,道,“刚才捏痛了么?”   魏颐半覆下眼睫,面色冷清,不说话。   容琛心里升起悲苦,又怜惜,将魏颐搂在怀里,轻抚他的背脊,在他耳边道,“你何必这样和朕怄气呢。朕说了不放你走,你根本走不掉。我们在一起了,上天若真是要惩罚,朕会将你护在怀里的。”   魏颐还是不说话,眼里闪过凄苦,然后将眼睛闭上了,一动不动。   容琛将魏颐安排在他的寝宫里,让他就在那里住下。   魏颐心里很不高兴,而且痛苦,但也只能压下。   容琛握着魏颐的手和他说让他先好好住下,等他兄长的事情查清楚,给他找回侄儿,惩治了对魏家下手之人,解除了可能对魏颐的威胁,到时候再放他出宫去,他那时候还可与他侄儿住一起。   容琛看魏颐精神恹恹,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怕他想不开,就道,“你不好好保重自己,到时候即使找到魏家那小归真,你也知道他是个痴傻儿,你出了什么事,他又没有了父母,魏家也没有别人,他到时候无人照顾,你放得下他么?”   因为容琛这话,魏颐才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道,“你现在说了,到时候,可不要再出尔反尔。”   容琛道,“朕什么时候出尔反尔过。”   这时,外面李昌中请示道,“皇上,太子殿下在上书房外侯着,来给皇上请安。”   魏颐听到太子来请安,心里就颤了一下。   太子,从血缘上来说,该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吧。以前容琛也对他说过,他的长子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小,就是指这个太子吧。   容琛看魏颐一下子脸变得更苍白,就担心地询问道,“怎么了?”   魏颐冷冷道,“你儿子来看你呢,你赶紧去吧!”   容琛知道魏颐这是在生气,但是却不知道他为何生气,只道,“他叫容汶熙,年十七,甚肖朕,你要见见么?”   魏颐心里非常不舒服,觉得同样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这位就被容琛说很像他,魏颐觉得气闷,连头都晕了起来,拿眼睛狠狠瞪了容琛一眼,咬着牙不说话。   容琛看他越来越气,只好道,“不见就罢了。”说着,就起身要出去,魏颐看容琛果真是非常在乎这个太子的,伸手拉住了容琛袖子,道,“我要见。”   容琛道,“晚膳时辰就要到了,那就一起用膳吧!”   魏颐不答话,只紧紧拽着容琛的袖子。   魏家三公子在东元门门前跪着为兄长申冤的事,经过整个白天,当然是已经在朝廷上下流传甚广了,容汶熙作为太子,怎么可能不知,而且还是在一大早就知道的。   后来魏家三公子没有被送出宫,一直待在皇宫的事情,这他也知道。   容汶熙虽然是太子,但毕竟连弱冠之年都没有,加之从小又得父皇宠爱,即使勾搭了皇帝的后妃,皇帝也没把他怎么样,这没有遇到过挫折的他,从某些方面来说,虽然聪敏老成,皇帝交给他的课业,他也总完成得很好,但性子上未免张扬,不够收敛。   得知他父皇的那位男宠居然留在宫里了,他自然要来看看。   而且,他也是时常和皇帝一起用晚膳,谈谈政事的,这样过来请安,未有任何不妥。    第86章 互相看不上   容琛甚至并没有觉得将同儿子年岁相当的小情儿介绍给自己儿子有什么不妥,他牵着魏颐到外面小厅里榻上坐下,并温柔体贴地让魏颐坐在自己身边,这时候,容汶熙已经从外面进来了,正看到自己一向威严睿智的父皇一脸柔和地让身边的素衣少年坐在自己身边,而且还亲密狎昵地捏了捏对方的手。   这对容汶熙来说,实在算一个不小的打击,他甚至面色都有一丝变化,只是压抑住了。   他上前给容琛行了礼,“儿臣参见父皇!”   容琛对他抬了抬手,道,“坐下吧!”   让他坐在了下手椅子上。   容汶熙坐下后就看了一眼魏颐,目光锐利,带着审视。   魏颐面色清冷,容颜清丽,如高山仙池春水一般地清却又冷,让人见之忘俗,过目难忘。   容汶熙看到他,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了他的长相。   只是,不免又为他的不懂礼和对自己的无礼而心生芥蒂,感觉很不愉快。   毕竟,即使是宫里品位最高的白贵妃坐在他父皇身边,他前来问安,白贵妃也要起身对他福个礼,但魏颐却毫无表示。   魏颐并不是不知礼数,他只是心里感觉万分复杂,一时没有任何心情心思甚至力气来和太子殿下行礼问候。   他看到容汶熙从外面进来,到给容琛问安,然后坐下,他心里极度难受起来。就像是前世弟弟出生后,父母将爱意和时间都花在对方身上去了,对他不再上心一样地伤心和心凉。   容琛那句话说得果真不错,容汶熙的确长得很像容琛,脸部至少像了七分,加之贵气和傲气十足,除了无容琛的深沉内敛威严外,其他非常肖似。   他只十七岁,但已经很高了,而且骑射和武艺都很出色的他身体结实,很有力量。   魏颐看到他,心想,他这样的,果真才是容琛的儿子呢。   容琛哪里能够知道魏颐这些复杂的小心思,只注意到魏颐抿着唇,神色淡漠,就握了一下他的手,对容汶熙介绍道,“这是子琦,以后就跟在朕身边了。他比你长一岁,你以后应待他如兄长。”   容汶熙对容琛这种话怎么可能服气,即使一向敬畏仰慕这父皇,从不敢当面对容琛的话表示不满,此时却言语带刺,道,“圣贤有言,人无分贵贱,天下皆可为兄弟。既然子琦公子比我长一岁,我自待他如兄长。只是,父皇,他要跟在您的身边,儿臣斗胆一问,他以何种身份跟在父皇您的身边呢?”   魏颐本垂目低头,此时也抬头来看容汶熙了,他能够从容汶熙眼里看到他对自己的轻视不屑。魏颐轻轻地深吸了口气,依然不发一言,也没去注意容琛的表情。   容琛没想儿子一来就拆自己的台,面色一沉,道,“子琦乃魏家子孙,魏家此次遭难,家破人亡,他大哥案子颇多疑点,有为被害之嫌,朕让他跟在身边,也是为护他周全,保住魏家血脉。待魏家案子调查清楚,确保他的安全,再放他出宫。”   容琛这理由,即使三岁小儿也不会相信,更何况是十七岁的太子殿下。   不过,容琛身为皇帝,要留一个美人在身边,大家都明白其中因由,一般人不会有人质问皇帝其中原因,皇帝更不会解释,太子想不开这样询问,皇帝随意给个答案敷衍,太子也该识趣不再问了,但太子偏偏还想再刁难。   容琛看他欲言又止,就板了脸,道,“朕已经做了决定,不准再有异议。”   容汶熙非常不服气地咬了咬牙,又看向魏颐,魏颐也抬起头来看他,目光冷淡,对容汶熙这个太子,既不惶恐,也不谄媚,似乎是要将他视若无物。   容汶熙心里对此不好受,少年的好胜心让他对魏颐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觉得魏颐不该对他这样冷漠,他是太子,即使是他父皇的宠臣,也不该视他如无物。   容琛本要留容汶熙一起用晚膳,但看容汶熙和魏颐似乎是互相看不上,特别是魏颐在看到容汶熙之后一直冷着脸,他就只好让容汶熙离开了,没留他下来用晚膳。   皇帝留了魏颐在皇宫这事,当然不止太子殿下刻意关注和在意,后宫各位娘娘更是让人去仔细打听了,不少人都想去看看这位把皇帝迷住的男狐狸精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当天晚上,魏颐就被要求睡在上书房后面皇帝的寝殿里。   容琛在书房里又批改了一阵奏章才回寝殿去,进寝殿后看到魏颐并没有先睡,而是坐在凳子上冷着脸发呆。   魏颐从下午容琛不要他出宫开始就在实施非暴力不合作了,容琛拿他这一点没什么法子,此时看他这样,就上前去问道,“怎么不先睡,坐在这里也不加件衣裳,冻到了怎么办?”   魏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侧了身子将背对着他。   容琛要将他抱起来,魏颐就伸手推他,“你别碰我。”   此时房间里还有一位伺候的大太监,叫杨福顺,加上另外两位女官,魏颐这样对皇帝发脾气,分明是侵犯皇帝威严。   容琛面色沉了沉,不能拿魏颐怎么办,只能对伺候魏颐的奴才们发脾气,道,“怎么让他一直坐在这里,这大晚上寒气重,不知道要给他加件衣裳吗?”   皇帝这是气没处撒往宫人们身上发脾气,宫人们也只能受着。   不过,那位大太监杨福顺并不觉得该这样受气,他是从容琛太子时候就伺候过来的老人了,平素给皇帝安排后妃侍寝事宜,后宫娘娘们都得讨好他,但魏颐对他却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故而心中含着怨气,被皇帝一骂,此时就上前来躬身道,“皇上,奴才们刚才要伺候子琦公子沐浴更衣,子琦公子不愿意,奴才们也不敢强求,怕他冷着,奴才端了热参茶让他喝着暖暖身子,子琦公子也不喝,杯子还拂地上了。奴才们不知是什么地方惹了子琦公子的不高兴,不敢再上前,是以没拿衣裳给他。”   皇帝盯了杨福顺一眼,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哼给杨福顺听,还是给魏颐听。   魏颐听杨福顺说话分明是在皇帝面前故意诋毁他,但他也没任何争辩,只觉得和这种人争辩,是侮辱了自己。   魏颐想到刚才那老奴要解他衣衫而且要小太监伺候他好好沐浴,他就气得捏紧了拳头,更何况这人看他时那分明带着的鄙夷又猥琐好色的眼神,更是让他觉得恶心,而且尊严被践踏了,他根本不想理睬他。   容琛看魏颐一直沉着脸,就让房间里的宫人们都下去了,这才在魏颐面前半弯下身子来,看着魏颐的眼睛,道,“不喜欢这些人伺候,朕就换一批,成么?”   魏颐偏开脸,还是不说话。   容琛一手握住他的肩膀,又碰了碰他的脸,发现他身上果真冰凉了,就拿过一件外衫,披在他身上,道,“不喜欢他们伺候你,现在朕伺候你,还不成吗?”   魏颐冷声道,“不要你这样假好心,你要是真对我好,就放我出去才是。”   容琛没有任何迟疑地道,“现在放你出去,不可能。”   魏颐咬了咬牙,胸膛起伏几下,不说话了。   容琛要魏颐洗漱睡觉,魏颐坐在那里不动,容琛要碰他,他就打开他的手,反正是一点也不合作。   容琛是真生气了,知道是自己对魏颐心软,让这个小家伙拿住了自己这个弱点,所以就总是这样来惹他生气。   容琛也生气了,自己也不睡了,就在寝殿里看起书来,翻几页,就抬头看一眼魏颐,发现魏颐还静静坐在那里,连背都挺得笔直,容琛真怀疑这小家伙不累么,偏偏魏颐还真能做到一直不动,像个雕塑一般。   到底容琛还是受不住一直看魏颐这幅自我伤害的模样,放下书起身去问道,“你真不睡么?朕可睡了,你就一直这样坐着么?”   魏颐不答,他这样坐着,哪里会舒服,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容琛看魏颐神色里其实有一丝松动,就又道,“要朕放你出去,是决计不可能。你能够在这里坐一晚,不能这样坐到你兄长的案子被查清吧!”   魏颐握紧了手,好半天才说道,“你可以把我留在宫里,但是,我不要和你睡在一处。还有,你让在魏府照顾我的人来照顾我。”   容琛沉默地把他看着,魏颐神色坚定,估计,这也是他最后的底线了,不能再让步了,容琛只好点了头,道,“好。今晚且和朕睡一起,明日给你安排另外一处,也让原来伺候你的人进宫来伺候你,可好。”   魏颐一番犹豫,只得应了。   两人洗漱收拾好后睡下时已经三更过了,容琛睡不到一阵就得起来上早朝。   本来两人各盖各的被子睡下,到早晨容琛醒来,魏颐却是睡在他怀里的,而且睡梦里的魏颐还紧紧抱着容琛的胳膊,整个人蜷在他怀里。   早上当班的李昌中小声唤皇帝起床该上早朝了,容琛其实已经醒了,但他搂着熟睡的魏颐没有动,还提醒李昌中道,“朕就起,你们先退下去,别出声了。”   李昌中小心翼翼退出去了。   外面天色还是黑漆漆的,但一日之晨,经过一夜沉睡的皇宫已经活起来了。   容琛感受着蜷在他怀里的人的气息,一手抚了抚他的背脊,想要把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臂拿出来,他怕将魏颐弄醒了,动作又慢又轻,魏颐并没有被他扰醒,只轻声嘤咛了一声继续睡。   容琛解放开了自己的手臂,给魏颐掩好被子,又拂了拂他的头发,倾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亲这一下才发现魏颐的不正常,似乎脸颊过于烫了。    第87章   魏颐病了,理所当然地病了。   之前的劳累和心力交瘁积累在他的身体上,压迫着他,他那时候还能够坚持,从昨天见到太子开始,潜意识里极度地不平衡和难受,成了压迫他精神的最后的一根稻草,让他不堪重负,在容琛的怀里,他理所当然地从内心深处倒下了,于是就病了。   魏颐一直低烧,头晕作呕,全身酸软无力,食欲不振。   天还没亮,好几位太医就往皇帝寝宫里赶来,却不是皇帝生了病,而是他留在宫里的那位魏家三公子生了病。   因为这一病,之后宫里以及朝堂上都知道魏家三公子给他家大哥申冤申到皇帝的龙床上去了。   可想而知,那些话传得不堪入耳。   没有人会说魏三公子和皇上同床共枕只是清清白白地纯睡觉而已,只说这魏三公子身子弱,承受不住,这才伤了,病了,一大早皇帝就召太医。   容琛又因为魏颐的生病而推迟了早朝。   皇帝寝殿里气氛凝重,容琛坐在床边,几位太医院的首席御医躬着身子侯在一旁。   容琛说了魏颐的情况,又亲自撩开了床帐一角,将魏颐那白皙细瘦的手腕拿出被子来放在脉枕上,这才示意太医上前诊脉,皇帝这郑重又小心的模样,太医们还没看到那位娘娘有受过这种待遇,不由得心都沉下来,觉得这人恐怕丝毫不能小觑怠慢。   几位太医都上前去诊了脉,一番斟酌后,有一位太医要求要看看面色和舌苔,容琛却不愿意,让他们先商量一番后开方子就行,却是不要他们看病人。   太医们只好到外间里去商讨病人病情,商讨时,不免都非常郑重。得出一个结论后,才去报给皇帝听,皇帝点头后才开方子下药。   容琛之后去上早朝,就在早朝上说了要再彻查魏晖受贿案,还派顾学谦去云州查魏晖投水一事。   大臣们都对此心中有数,知道这是因为昨日魏家小儿子在宫门前为兄长申冤,皇帝才决定重新彻查的这个案子。   容琛早朝下朝回寝殿里,魏颐已经喝过了药,依然睡着,但是睡得不沉,容琛去看他,他就迷迷糊糊醒了,看是容琛,就又闭上了眼睛。   虽是喝了药,魏颐依然断断续续低烧了好几天。   他这是精神性的低烧,他精神上的压力没有消除,即使用药,烧也不易全退下去。   魏颐病了,他还是要求搬出容琛的寝殿住,不要住这里,容琛没答应,但为了安抚魏颐,他也没留下来和魏颐同睡,去了旁边的卧室里睡去了。   魏颐病这些天,因为低烧总是不退,还吃不下东西,喝药也吐出来,太医们没少挨皇帝的骂,其中一个御医,也就是那个说要看魏颐的面色以及舌苔的太医,还被革职了,要不是魏颐劝了皇帝一句,那太医估计还会挨板子。   因为这些大动静,魏颐在宫里想不出名也不行了。后宫里即使小太监小宫女们也偷偷说他的事情。   就说他是狐狸精转世,把皇帝迷住了,看他一病,皇帝就着急,娘娘们还没这么好待遇呢。   对于魏颐的入侵,白贵妃倒是镇定自若,一心好好教导皇子皇女,而且让娘家人也不要在这事上插手,朝廷里有言官上奏说皇帝将魏家小儿子留在宫里不合规矩的,皇帝一律不看这类奏折,在早朝上提出这事的,他也不予理会。   白贵妃是以静制动,加上她育有子女,觉得魏颐算不上敌人,她一心只在意太子和同样生有儿子的品位较高的刘妃,其他在她眼里都没有什么威胁。   而刘妃从来就以性格外放和能生出名,魏颐一病之后,她也就病了。   派人到皇帝这里来请示,容琛也去看过她两次。   因为刘妃大哥上次闹过魏府的事情,容琛心里已经对刘妃起了疙瘩,这次她这没病装病,而且不断在他面前旁敲侧击说魏颐克死全家极其不详,这就让容琛发了火,之后再没有去刘妃那里,而且还以刘妃病重照顾不好皇子为由,将她生下的两位皇子交给另外一位嫔妃照看。   刘妃这次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之后病赶紧好了,要把儿子接回去。   整个后宫和朝廷都在议论皇帝找了一个男宠的事,魏颐这个中心人物,一直关在屋子里养病,走得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寝殿外的院子里,加之照顾他的人都不敢不守规矩,没人敢多说乱说一句话,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外面的那些带有攻击性的闲言碎语。   虽然不知,但魏颐心里其实是有数的。   他这时候,也只能是掩耳盗铃罢了。   容琛将魏颐所在之地保护得一丝不漏,任何不经允许的外人都不得进入,里面每个人也不允许乱说多说一句话。   魏颐除了每天询问容琛他大哥的案子的进展,和是否找到了魏归真外,几乎不和容琛说话,反正是把非暴力不合作发挥到了极点。   为了让去寻找魏归真的人方便找人,他有时间有力气的时候就画魏归真的画像,从魏归真走失到现在,他画了怕是有几十幅了,不过,因为那画里的人物太肖似魏颐,即使容琛知道那只是魏颐那个没有眼色打扰过他和魏颐好些次的傻侄儿,他依然将不少幅画给私藏了起来甚至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只将一部分画拿出去让宫廷画师给仿着画了,用仿画给找魏归真的人照着找人,那些正品,全都被容琛给珍藏了起来,想着以后他死后,这些画就该成为陪葬之物。   有这些心思的容琛,他早就知道自己无法从魏颐身上爬起来了,故而是没有再想过要放走魏颐的,魏颐所作的一切反抗和努力,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而魏颐似乎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一点。   魏颐这一场病,到彻底好起来,差不多有月余时间,最主要原因还是彻查魏晖受贿一案有了突破性进展,那本账本是假的,证人也有问题,甚至魏颐意识到自己的大哥很可能没有死。   会想到魏晖没有死,是魏颐精神放松下来仔细思考了,加上下面报上来的证据对照着看才反应过来的。   因为这么长时间过后,一直没有发现魏晖的尸身,而且下面呈上来了一块雕龙玉璧,这正是容琛送魏颐那一块,在魏晖离家前,魏颐将这块玉璧让魏晖带走了,魏晖当时当然不要,说皇上恩赐之物,是不能送人的,魏颐却硬是让他带走了,说总是会和皇帝散伙的,到时候要过日子,说不得还会拿出去典当,此时送给魏晖又能怎样,再说,魏晖说不得路上会遇到什么麻烦,拿出这块皇家玉璧,也许可以帮着解决麻烦。看着幺弟心意,魏晖当时就只好带上了。   现在这块玉璧又回到了魏颐手里,这玉璧普天之下只此一块,呈上来的人说是在云州下面的齐州府典当行里被一个年轻男子典当的,说起样貌,魏颐觉得很可能是魏晖。   但是他们去找那典当玉璧的人,却没有找到了。   魏颐不知道大哥活着为什么不回京城来,但他觉得若是魏晖还活着,那么他会典当这块玉璧,一定是因为他想告诉魏颐,他还活着,让他不要担心。   有了这种希望,魏颐的病就好了很多。   但这时候,也就到了夏天最炎热的时候了。   上书房所在的皇宫前殿建筑群到夏天是颇炎热的,而这一年的夏天虽然没有前一年热,但日子依然很不好过。   容琛怕魏颐身子受不住,就将上朝和办公地点都改了,搬到了皇宫东边的庆年宫里,这里殿宇稀疏,北面临着皇宫内万锦湖,其中又花木扶疏,风景优美,夏天也异常凉爽。   这里本是给皇太后安享晚年的地方,容琛母后早逝,他登上皇位后,在这里又修建了两座大殿,修改了花园里一些景致,这里就作为了宴请朝臣时的地方,现在皇帝将魏颐带到这里来住,一来是这里夏日凉爽,再也是这里距离宫妃所在的后宫较远。   魏颐搬到这庆年宫来住之后,除了可以凉爽些过日子,其他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他一直没有同意过和容琛同床,他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每日里抄写佛经看书著书,因可以去皇家藏书楼里借书,太多珍贵藏本让他目不暇接,他每日里书都看不过来,根本没闲暇到处跑,便也对被拘禁着没有太大感觉。   他甚至想着自己一辈子不出宫也没什么,只要皇帝让他去给他的藏书楼做管理员。   不过,事情总不会像人想的那么简单。   魏颐的安宁日子总是在皇帝的刻意保护下才有的。   这日,下午下了一场雷阵雨,雨停后,花园里的植物上还带着水珠,绿意欲滴。   魏颐因此心情变得出奇的好,他甚至突然想起来弹琴,他书房里备着的那具古琴也脱离了只是摆设的境遇,被魏颐好好擦拭后又调音,然后抱到花园里听风亭里去弹。   魏颐照着在皇家藏书楼里翻出来的一本前人的民间失传的古琴谱弹奏,一首一首地试,然后还记下其中他觉得可以改改的地方,或者写下几句心得,他自得其乐,连伺候他的近身侍女也只在远处侯着。   太子殿下是被这琴声引到这里来,他是和皇帝说完话,然后准备回东宫了,突然听到琴声,才过来。   他知道这里是他父皇的那个男宠所住的地方,但他没想这是魏颐在弹琴,因他一心以为像魏颐这种总是冷脸的坏脾气男宠不该弹出这样灵动的曲子。   在呵斥了阻挡他的侍卫后,太子才得以进到这花园里来,站在曲廊下,见到那在高处的凉亭里坐着一个人,一身素衣,身前琴凳上放着一张古琴,旁边还有个矮桌上放着笔墨纸砚,那人正是他父皇宠到不行的子琦公子。   太子容汶熙在此前其实见过魏颐好几次,但从没有说过话。别说太子殿下不可能看得上作为男宠的魏颐,甚至他连装一装搞好和他父皇最近正宠爱的枕边人的关系的兴趣都没有;而魏颐,他也非常看太子殿下不顺眼,也许是在吃他的醋吧,毕竟容琛对这个长子非常好。   容汶熙站在曲廊下看了好一阵,也听了好一阵。   还在守孝的魏颐一直只穿素服,还戒酒戒肉,每日吃斋,不过,比起刚进宫那会儿瘦得几乎皮包骨头外,现在还稍微好些了,至少气色好了很多,脸上有了些血色。   容汶熙远远看着他优美的侧脸,还年少的他并没有长大后那样的定力,魏颐每一次拨弦,那纤长白皙的手指拨弄琴弦,都让他觉得像是拨在了他心上,让他心也一跳。   容汶熙下意识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上次他勾搭上父皇的妃子,虽然最后他没事,却害死了人家女子。宋嫔死后,他也是伤心过很长时间的。现在他对悠然弄琴的魏颐心跳加速,他马上就意识到要是这事让皇帝知道,他肯定不会如上次那般只被皇帝禁足。这世上漂亮的人太多,他现在是太子,是未来的帝王,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为这个人哪怕动一点心都根本不值。   容汶熙转身想走,回头却看到了正朝他走过来的皇帝。    第88章 巴掌   被父皇迎面撞上,容汶熙毕竟年岁还小,刚才乱动了心思,害怕容琛看出来,他有一丝慌乱。   赶紧上前给容琛行礼,道,“父皇,儿臣听这是从未听过的曲子,故而被引过来,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曲子。”   容汶熙的那一丝没有掩藏好的慌乱,容琛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又瞥了一眼还沉浸在自己事情里的魏颐,对着容汶熙,眼底沉了沉,道,“若是想知道,朕让几个琴师到东宫里去就是了。乐音,听听即可,沉迷于此,终究不可为。”   容汶熙赶紧谢了恩,又道多谢父皇的提点。   容琛甚至站在那里,让容汶熙陪着一起听完了魏颐这一曲,还让将进贡而来的夏日新鲜蔬果给东宫处多送些过去,让容汶熙多注意防暑,不要中暑了。   容汶熙心中感激父亲,临走还用平常家庭的称呼对容琛道,“爹爹,孩儿宫里新来了一位从南方来的厨子,做菜与宫里别的厨子不同,但极可口,爹爹有时间时,还请到孩儿那里去坐坐,尝尝这厨子的菜。”   容琛对他点点头,道,“朕会去的,你且先回去吧。”   魏颐看容琛在曲廊下站着,弹完那一曲,就停下来走过来了,正好听到容汶熙和容琛告别,看人家父慈子孝,本来还好的心情,突然之间就又有些发闷。   容汶熙走后,容琛就走到站定的魏颐跟前来,露出笑意,道,“这雨后,凉爽了不少。在亭子里坐坐正好。你就不该总是闷在屋子里。”   魏颐也不回他的话,转身就走下曲廊,沿着小石板路去凉亭里收拾东西。   容琛完全想不到魏颐这么一下子心情又不好了,刚才看魏颐弹琴时,魏颐还面色柔和略带笑容,这琴才弹完,他就又冷脸了。这孩子怎么心情就能转变地这么快呢。   容琛一想,以为魏颐是不想见到容汶熙,看到他了就心情不好了。   刚才容汶熙对魏颐流露出沉迷的神色,容琛心里是有些不爽快的,毕竟魏颐是他的,不允许任何别人觊觎。只是,容琛看了弹琴的魏颐一眼后,一身白衣的清丽少年于雨后的庭院凉亭里抚琴,如同一幅吸人魂魄的画境,别说是年岁还小的容汶熙,即使是他,看后也着迷了,所以他就原谅了自己儿子的定力不足。   容琛其实挺想魏颐能和容汶熙相处融洽的,毕竟,容琛在心里还是觉得两人是亲兄弟,不要两看相厌才好。   容琛跟着魏颐往凉亭走,魏颐脚上穿着木屐,白色的袜子包裹住的脚纤瘦漂亮,他走得急,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差点滑倒,被身后的容琛赶紧扶住了,容琛还未说话让他走慢点,他已经伸手推开了容琛,又急急往凉亭走。   容琛在他身后哄道,“若是这么不喜欢见到熙儿,朕让他以后不要再入这里了,你这么生气,别气坏了身子才好。”   魏颐听他唤太子的小名儿,心里更烦躁,急急踏上凉亭台阶,开始收拾矮桌上放着的曲谱。   容琛上前按住他收曲谱的手,半拥着他的身子,柔声道,“朕还是第一次听你刚才弹的曲子呢,那是什么,再弹给朕听一听可好?”   容琛这样请求,魏颐平素虽不怎么和他说话,但还是会接受他的要求的。   不过这次他却不乐意,道,“曲谱就在这里,宫里又不是没有乐师,让他们弹给你听不就是了。”   容琛却硬是按着他,让他在凳子上坐下,道,“他们哪里能和你一样,朕就要听你的。”   魏颐不想弹,奈何伺候容琛的宫人们看容琛在亭子里没有椅子坐,就端椅子过来了,只是不敢上前来,在不远处等候皇帝的吩咐。   皇帝让他们将椅子端过来,还去端瓜果茶水上来,他就在这凉亭里坐下了。   魏颐在外人面前,是不大削皇帝面子的,于是只好又拨弄琴弦弹起来。   容琛坐在那里,静静把魏颐看着,似乎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只这么看着,心里就无比欢喜,不管魏颐的表情有多么地不情愿。   容琛心有所动,特别想将魏颐拥在怀里,想要触碰他,亲吻他,占有他,甚至内心有深深的渴望,若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法子,他甚至想将魏颐的生生世世都占为己有。   容琛目光热烈,低头弹琴的魏颐也被他看得非常难堪了,直接按了弦停了下来,侧过头来看容琛,蹙眉道,“你不是要听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容琛内心里那种热切的渴望太重了,觉得即使这么不眨眼地看着,看到天荒地老也解不了那种饥渴,他不顾魏颐的反抗,将他从凳子上拉了过来,拉到自己怀里,将他紧紧箍着,猛地啃上魏颐的唇。   他的袭击来得太突然,让魏颐措手不及。   容琛的亲吻又猛烈又激动,他灼热的呼吸喷在魏颐的脸颊上耳朵上,一手紧紧箍着他的腰,一手死死托着他的后脑,一点缝隙也不给魏颐,在他的唇上急不可耐地亲吻着,舔弄啃咬,像是要把他吃了,魏颐被他如狂风骤雨的亲吻弄得喘不过气来,非常难受,手推他,动着身子想要逃离,但是却怎么也逃不开,甚至被容琛撬开牙关,容琛的亲吻火热激动,让魏颐面红耳赤,而且疼痛,不知道是谁的唇被咬破了,魏颐甚至尝到了血的味道。   容琛一直亲着,不想放开,魏颐简直要背过气去,他睁着眼睛死死把容琛瞪着,手大力地推他,而容琛不仅亲他,还在这凉亭里要解他的衣带,夏日的衣衫轻薄无比,魏颐被他炙热又带着茧子的大掌揉搓上腰肢,魏颐气得头脑发晕,被容琛放开发痛发麻的唇舌,就伸手狠狠给了容琛的脸一巴掌。   这一巴掌极响,在本就具有扩音功能的亭子里显得更响。   容琛被魏颐打得停下了抚弄他腰肢的手,人愣了一下。   魏颐还抬着抽了容琛巴掌的手,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惶恐。   这一巴掌,侯在不远处背过身子当不存在的几个宫侍都听见了。   他们心里估计都是一凛,以为接下来还会有几巴掌跟着下来,没想到等到的却是长久的寂静。静得似乎连园子里时有的一声蝉叫都听不到了。   容琛紧盯着面色通红的魏颐,魏颐在他身上颤抖的那几下,他是感受到了的。   虽然魏颐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打了皇帝,依然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但容琛还是从他身体的那几下颤抖知道,这孩子心里估计还是怕的,怕他生气,惩罚他吧。   容琛看了魏颐一阵,嘴角带上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笑,然后又按下魏颐那高傲到头颅,在他的嘴上咬了一口,魏颐被他咬得生疼,却没敢再打他。   容琛将魏颐从身上放下来,然后自己也起身了,给魏颐整了整他身上被他揉得几乎散开的衣裳,又把自己的衣摆弹了弹,也没和魏颐再说话,转身走了。   魏颐孤伶伶地立在那凉亭里,腰背挺得笔直,像是立在那里,任由风吹雨打也不会弯曲一般。   当晚容琛也没有来和魏颐一起用晚膳,魏颐坐在膳桌前的时候,还朝门口看了看,他身边的侍女采红道,“公子,皇上吩咐过了,说他不过来了,让您自己用膳。”   魏颐咬了咬牙,低声嗯了一声,开始用饭。   之前,虽然每晚容琛都没能够和魏颐同睡一床,但他总会在睡前来看看魏颐,即使魏颐冷脸,或者看着自己的书,写着自己的东西不理睬他,但容琛总会来坐会儿看他一会儿才走,但这一晚,容琛却没有来。   魏颐在卧室里看书,看到二更过了都不睡,侍女劝他睡了,他却说再看一会儿才睡,眼睛却总会不自觉去看看门口。   他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女采红迎绿还是在魏府时就伺候他的,魏颐和皇帝之间这些纠葛,她们看得最多,哪里不明白魏颐这时候的心思。   迎绿看魏颐一直不睡,叹口气,就上前劝他道,“公子,您还是睡了吧,这书,明日再看不是一样。这烛光虽然亮堂,但总归伤眼睛呢。”   魏颐却道,“不看完怎么睡得着,我看完了再睡。”   迎绿心想半天不见你翻一页,这本书要看完,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去。   只好下狠心对魏颐说道,“公子,您就怪奴婢这是多嘴吧。您要掌奴婢嘴巴奴婢也得说了。您说您总是推拒皇上这是为哪般? 外人看不到,我们这些贴身伺候您的还看不到吗,皇上他满颗真心在您身上呢。您把他推开,今日,他是不会来了,您等也无用。那杨总管端了牌子来,他早翻牌子到后宫歇息去了。”   魏颐被迎绿揭穿,脸上一阵青白,听闻容琛在后宫里找女人去了,他以前那么盼着容琛最好找他那些女人去,现在却一点也不好受,比下午看到容琛和容汶熙之间的亲密的父子互动还要难受得多。   他也不回答迎绿,也不去睡觉,手里就握着那本书,翻了一页,继续看,即使入了眼的字,也没有一个进到心里去了的,但他就是想撑起最后一点面子,证明自己是真的等书看完了才睡,而不是等那个不会来的人。    第89章 变数   魏颐最后想到自己在采红迎绿她们面前这样故意硬撑也是无用,徒惹这些什么都看清的人的笑话,把还未看完的书合上,睡觉去了。   虽是躺在了床上,其实根本睡不着。   魏颐觉得脑子乱乱的,什么也理不清楚,只要想深想,就头痛欲裂。   他望着床帐顶,睁着眼睛长久地发呆。   过去的一切,虽是清楚的,但他也觉得茫然;未来的一切,还在迷雾里,什么也看不明白。   他想到历史上那一位关在佛楼里几十年不下楼,写了八百多份《千字文》的和尚,突然对这种简单的可预料的生活有了些冲动。   这一年来,家中的变故总让他对未来变幻莫测的生活有了畏惧感,他感觉人生之无常,而他想要一种固定的,让他安心的东西来寄托接下来的人生,那样,才可减少现在心中的这种茫然惶惑之感,让他能够不要这样头痛。   魏颐并没有去想过容琛是这个能够让他寄托接下来的人生的人,毕竟,容琛是帝王,伴君如伴虎,在他身边的人生不仅不会安定,反而会变幻莫测;而且,他即使要留在容琛身边,就如他那太子弟弟所说的,他要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呢。这样被容琛养在身边,却永远不和他有亲昵关系,似乎并不现实,他的外在身份不是容琛的儿子,容琛也从没有将他看成过儿子,别人也不会认为和容琛在一起的他是清白的,他的身份只能是一个不会有好名声的男宠而已。   魏颐又不得不想到魏大人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他身上的血脉是容家的,他必须在乎这个。   魏颐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将要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许是采红他们知道他睡得晚,便没有早早地来叫他起床,等魏颐睡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起来洗漱收拾完,又吃了侍女端来的早膳,他便又去书房里抄写《金刚经》了,要写完家里所有过世的人的份,得花他很多时间。   他这段时间以来,每日上午都在干这个,下午和晚上便在看书做学问。   看着千百年前前人留下的笔迹,魏颐想,也许什么都会变,会消失掉,他在几十年后也会彻底消失在这世界上,甚至连作为帝王的容琛也同样会消失,但是,这些文字,这些珍贵的文章典籍,却留下来了,让后人看着,似乎还能够感受到他们当时的感受。   魏颐小时最是不想做文字工作的,甚至很不屑去做编修,但现在突然静下来了,他才觉得,沉浸在文字来,才是一件真正宁和幸福的事情,而且别人无法剥夺他的这种宁和的心境。   他将他的时间和感情很多都寄托于此了,于是也就不再那么寂寞,不再沉浸在家人的仇恨里不可自拔,虽然还是会被容琛牵动一切情绪,他却也能够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很多情绪,也许,他这才是在真正长大了。   当天中午,容琛仍然没来魏颐这里和他一起用午膳,魏颐等了一阵,也就自己一个人吃了,他觉得,也许容琛不会再来了。   晚膳时候依然,这次魏颐还是等了一阵,采红在他身边欲言又止,他没在意。   晚上容琛也没来。   再过一天,魏颐就没有再等容琛了,他努力让自己平淡地来接受这件事情。   这天下午又下了雨,天气稍微凉爽了些,晚膳过后,魏颐在园子里踱了一阵散步,还给几株长得过于茂盛的植物剪了枝,天彻底变黑了之后,他才进屋洗澡,看书准备睡觉。   他洗过澡后,迎绿还给他端进来了一盘金丝甜瓜和提子,魏颐吃了一些,又喝了一杯蜂蜜水,才洗漱了睡觉。   平素也是如此,但这日似乎又有些什么不一样。   照说这日晚上该比前几日凉快,魏颐躺在细密柔软又清凉的簟席上,却总觉得热,心里烦躁起来。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平素闻惯了的薰蚊安神香,这时候也觉得香味让他烦躁,他将薄丝被掀开扔到了一边,又将蚊帐全挂起来,还让伺候着的迎绿给他拿扇子来。   迎绿也觉得了他的不正常,一边给满脸红潮的魏颐打扇,一边让采红去端水进来给魏颐擦擦身。   魏颐虽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心里也像是有人在搔痒一样,而且觉得空虚,他总想自己差了点什么,但并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是采红端了温水进来给他擦身,采红柔嫩的手在他的胳膊上不小心触摸过,魏颐觉得皮肤上像是起了一层电流一样,让他不经意居然呻吟出声,他自己没有反应过来,但采红和迎绿却面色一怔。   采红匆匆给魏颐擦了手和胳膊,然后就叫迎绿和她一起绕过屏风出去了。   虽然才刚用水擦了身,魏颐还是觉得难受,越来越烦躁,他不自觉在床上磨蹭,心里有种渴望,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外间,采红压低声音对迎绿道,“你看,是不是今日端给公子的东西有问题,他那个样子……”   迎绿也是极机灵的姑娘家,当然也明白了问题所在,这天魏颐睡前的水果和蜂蜜水是她端给他的,若是他真如何了,迎绿知道自己肯定麻烦大了。   迎绿还算镇定,道,“还是赶紧让人去请皇上吧,不知有没有别的问题,也赶紧去请了太医来,姐姐,你看呢?”   采红点头,“赶紧叫人才是。还有,你自己赶紧去把公子今日没吃完喝完的东西全都收起来,沾过嘴的物什都要收起来放好,皇上追究起来,上交这些东西去查验,我们才或可免罪。”   迎绿赶紧应了,又问道,“那香也是今日才送来的新的,会不会是香有问题。”   采红道,“可我们也闻了,就没问题。”转念一想,道,“那香还未用的也要收起来。”   然后两人赶紧分头行动。   魏颐开始还脑子比较清醒,后来只觉的又热又痒,皮肤上像是有蚂蚁在爬一样地难受,脑子也渐渐迷糊起来,他觉得自己估计是被热晕了头。   迷糊着叫了两声容琛,他觉得太难受,心底深处依赖的人还是只有容琛,想要他来安慰安慰自己,能够让他好过一些。   容琛没来,却是迎绿进来喂了他一杯凉水,魏颐却不知这是迎绿,抓住迎绿的手,甚至把她往自己身上拉,他一身如白玉白皙细嫩的肌肤,此时全都染上了粉色,呼吸粗重,眸中含着一层水气,眼神迷离,平素略显苍白的脸颊也如染了胭脂一般地红,嘴里还不断呢喃着容琛的名字,呵气如兰。   即使迎绿是个女子,而且照顾魏颐这么久定力不凡,也被魏颐拉得心里如小鹿乱撞,但她还是非常坚定地把魏颐的手给掰开了。   她赶紧逃也似地站得远了,又不敢声张,往外望着,看皇帝,或者太医怎么还没有来。   迎绿觉得估摸着还是皇帝来比较有用,魏颐这个样子,肯定是他睡前吃或者喝的东西里有问题,也有可能是香里也有问题,或者魏颐用的别的某种东西里有问题,他肯定是中了欢情药了。   所幸这时候时间还早,容琛还没有歇下,更没有翻牌子到后宫去,他还在庆年宫里前面书房里看书。   采红没有敢假他人之手来叫容琛,自己亲自跑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李昌中进皇帝书房里请示道,“皇上,子琦公子那边的采红姑娘来了,说有要事求见。”   正看书的容琛抬起头来,道,“这么晚,有什么事,让她进来吧!”   采红一进来,跪在地上就道,“皇上,您还请去看看三公子吧,他突然很不舒服,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琛放下书,“又病了么,有让人去叫太医了么?”   采红是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家,脸皮挺薄的,不好意思说魏颐是动情地厉害,道,“让人去请太医去了,只是,皇上,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容琛坐着没动,道,“让太医给他好好看了,你们仔细着伺候他……”   容琛还未说完,采红就胆大包天着急地打断了他,求道,“皇上,还是您去看看他吧,他一直唤着皇上您。”   也许是最近天气的原因,容琛总觉得要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碰魏颐,所以愿意避着他不去他那里,现在采红这样着急地过来请他过去,看来魏颐的确是病重,他没再犹豫,让采红起身,他就过去魏颐那里了。   容琛很快就到了魏颐所住的院子,他看到这里面并没有和平常的异常之处,甚至没有任何忙乱的痕迹,他顿了一下脚步才快步往屋子里走去。   迎绿在厅堂门口看到容琛,脸上神色非常复杂,既怕之后自己肯定逃不过责罚,又因皇帝来了而松了口气。   迎绿跪在门口,向皇帝问安,让他进魏颐卧室里去。   容琛一看她们这样,就知魏颐这样定然不是生病,但是,又是怎么了呢?魏颐想通了,故意让侍女们找他来?    第90章 药   容琛走到内室门口,还未绕过屏风,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低低的呻吟声,如低声啜泣,又像是甜蜜的低吟,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喘息,瞬间就让容琛觉得整个空间都被这声音充盈了甜腻而动情的气息。   但他依然有一丝的迟疑,心想,魏颐真想通了,用这一招来勾引他?   容琛转过屏风,只见魏颐床上床帐高挂,床上情致一览无余。   窗外月亮已经升上来挂在了树梢,房间里还燃着几盏烛灯,光影交汇迷离里,床上之人白色轻薄的衣衫凌乱,头发也早被他蹭得散开了,如黑缎铺在床上,有些撩在了脸上身上。   伴随着他凌乱的沉重呼吸和不时的低泣呻吟,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情潮涌动的气息。   只需要这么一个在光影交汇处的剪影,容琛已经同样气息凌乱了,他几步走到床边,在床上坐下来,手抚上魏颐的脸,额头,上面已经有一层薄汗,能够闻到魏颐身上淡淡的特有的体香。   容琛低头亲上他的唇,魏颐迷糊着,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嘴里低泣出声,“容琛,容琛……,是你吗?我难受……难受……你摸摸我……”   容琛目光更加幽深,心潮澎湃,柔情万丈,又激动万分。   采红和迎绿两个姑娘家跪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喘息声,动情的呻吟声,甚至亲吻的声音,撞击声,间或一两声拔高的煽情叫声……   伴随着外面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皎洁的月神清辉,这些声音听在耳里,一切动情又淫靡。   采红和迎绿都听得面红耳赤,心神动摇,之后再不敢跪在那里,而是侯到了外间门外去,吩咐下面伺候的宫人和太监去准备香汤和茶水等物。   魏颐神智不清,和容琛在床上缠绵悱恻,容琛更是感受着从没有过的酣畅淋漓,魏颐热情又大胆,似乎连以前有过的羞涩和不自在全都抛之脑后了,一双胳膊动情地绕在他的肩颈上,和他接吻,更是不断把身子往他身上磨蹭。   容琛被他刺激地几欲发狂,整个灵魂似乎都迷失在他那双迷离的魅惑黑眸里。   两人在床上颠鸾倒凤,到月上中天才总算是停下来,魏颐已经昏在了容琛怀里,容琛心里又满足又快活,将魏颐柔软的身子搂在怀里,在他脸上,耳朵上,下巴上,肩膀上不断细细亲吻,又去吻他的嘴唇,动作轻柔,满是柔情爱意,即使魏颐已经昏睡过去,不会给他任何回应,他也满足无比。   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魏颐软在容琛的怀里,身子上带着点点红痕,容琛也没有让人赶紧伺候浴汤,就那样搂着魏颐躺在床上,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身体,似乎永远摸不够,又不时亲吻一下他脸颊耳朵头发。   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灭了两支了,月亮也早转过了窗户,房间里光线暗淡很多。   夜已经很深了,房间里冷起来,容琛抚摸着魏颐也凉了的身体,将他的身子用薄被裹好,这才起身来让外面伺候的人准备浴汤和一应物品。   外面的采红和迎绿赶紧应了,说已经准备好了,问她们可否进来伺候。   魏颐自食其力惯了,不需要太多人伺候,他在宫里面,就只得采红和迎绿这两位以前在魏府伺候过他的人近身伺候他。这两人刚才在外面听到房间里动静总算消停了,就赶紧让准备好了浴汤,没想到房间里静下来了很久,依然没听到皇帝叫她们伺候,她们正忐忑着,又等了很久,才总算传出了皇帝的吩咐。   容琛亲自抱了累得昏睡过去的魏颐去沐浴,魏颐在热水里也没有醒过来,睡得非常熟。   容琛看着魏颐带着粉色的脸颊,垂下来的眼睫,心中一阵宁和,在他脸颊上又亲了好几下,给他洗好后,才把他从浴池了抱起来。   第二天,容琛不用早朝,天未亮,心情极度愉悦的他就起床来练了大半时辰的剑,沐浴后进卧室里去看魏颐,魏颐还在睡,睡得非常酣沉,容琛心中高兴,又上床去陪着魏颐躺着,静静看着他的睡颜,便觉无比欢喜。   魏颐醒过来时,觉得头脑迷迷糊糊的,不大清醒,身体上的酸软,特别是腰上的酸疼和那个部位的干涩疼痛却非常清楚。   魏颐楞楞出神,好半天才紧皱着眉头从床上想坐起身来,但是却全身无力,撑起一点身体又倒了下去了。   他撩开一角床帐,看到窗外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光线明亮。   他因难受低声呻吟了一声,进来的采红看到他醒了,赶紧叫了迎绿进来一起伺候。   采红眼里含笑,过来询问魏颐道,“公子,可是要起床?”   魏颐让她把床帐挂起来,声音嘶哑,道,“什么时辰了?”   采红挂起床帐,道,“已经巳时过了。”   魏颐想坐起身来,却又软下身子去,一声低吟,“怎么这么晚了。”说着,昏昏的头脑里似乎意识到了昨夜可能的迷乱,他僵在了那里。   迎绿已经端了蜂蜜水来给他润喉,又道,“皇上说了,公子您身子不舒服,就在床上歇着吧!一会儿易太医来给您诊脉。”   采红迎绿虽然心里还是惴惴的,但是又掩不住喜色。   因为昨晚的事情,估计皇帝到最后都以为这是魏颐为挽回他心思的手段,心里万分高兴,一夜缠绵,分外满足。   早上便让伺候魏颐的人都好好伺候着,除了采红和迎绿两位贴身丫头得了最多的赏赐,魏颐整个院子里,所有宫人侍卫全都得了赏。   连昨夜被叫道魏颐的院子里来的但最后没有起作用的太医,也都得了赏。   如此可见,皇帝心情果真是奇好无比。   只魏颐一个人蒙在鼓里,自己不知道是被暗算了,早上起来懵懵懂懂的,全身难受,精神不济,想到昨夜可能的事情,就面色发白,坐在那里,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向两位伺候他的姑娘家问起昨夜的具体事情。   而采红迎绿本来无比担心让魏颐所吃所用的东西出了问题,怕被责罚,没想居然因祸得福,照顾的三公子因为这事重新得了皇帝的宠,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也得了赏赐。   但是看魏颐早上起来一直脸色不好,心情肯定也不好,她们又担心起来。   两人不知魏颐的真实身份,又眼看着皇帝和魏颐两人之间的纠缠,女孩子心思细腻,早判断出魏颐对皇帝也是情根深种,估计是为了魏大人的原因,还有不想背上做男宠的名声,一直拒绝皇帝,女孩子倒是更愿意冲破一切为爱而活的,所以觉得魏颐的那些纠结都不必要,生命这么短,好好享受爱情不就得了,偏偏在那里不断拒绝心上人,这是何必。   两位侍女虽然心中这么想,却从没有在魏颐面前乱说过这种话,这次看魏颐和皇帝更进一步,便打心眼里是为魏颐高兴的。   但现在看魏颐不仅不高兴,而且很痛苦,两人就又非常担心。   魏颐不肯躺在床上,虽然身体难受,还是要起床,换衣裳时,看到自己身子上点点痕迹,心就揪成了一团。   即使没有昨夜的记忆,但魏颐也推断出来了,他昨夜估计是吃了什么让他精神迷乱动情的东西,后来和容琛有了床上关系。   魏颐为何只想得到是和容琛发生的关系,原因非常简单,因为这宫里,他只可能是和容琛发生了关系,他的两个侍女才能够这样轻松面带笑容。   迎绿给魏颐梳头时,魏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为什么,心里特别厌恶,于是只得紧紧闭上了眼。   采红和迎绿为了不受惩罚,而隐瞒了魏颐是被外人下情药的事情;   容琛愿意去相信这是魏颐的故作手段,而没有去查证;   而魏颐呢,他以为这是容琛让侍女给他下的药,心里满是怨气,但是却无法发泄,故而也没有说这被下药的事。   于是,这被歹人下药之事,居然因为三方的人的这些想法而没有被提起。   魏颐吃不下东西,尝了几口燕窝,就要去书房里抄佛经,采红和迎绿却不让他去,而这时易太医也赶过来了。   易太医给魏颐诊了脉,看了面色,又说要和魏颐单独说几句话,两个侍女只好出去了。   易太医其实不是专门从事看房事这一块儿的太医,但奈何,魏颐只对他有点熟悉愿意事后让他看,容琛也只让他看过魏颐的脸,所以,每次魏颐房事后,都是让易太医来给他看病。易太医虽然不是专研这一块的,至少没像专门抓这一块的太医知道的那么多的花样,但也不至于不精。只是,想到皇帝的交代,易太医这位老太医,还是有些为难。   最后想到不得抗旨不按皇上说的来,只好豁出去一般地开始和魏颐谈起心来。    第91章 案子真相   易太医坐在魏颐下手,低着头悉悉嗦嗦掏出一个薄册子出来。   魏颐精神不大好,看他拿出来,也没有太在意。   易太医却把书呈给他,道,“养身之道,有一项,便是讲究阴阳调和……万物之交合,也乃世间之大道……双修之道,在乎调和,交融……于养身有益,有助于长寿。”   魏颐看了一眼那一本书,封皮上写着“怡神”二字,但听易太医这如同讲道一般说出的东西,却是在说要他不要拒绝情事么。   魏颐面无表情,将易太医看着,易太医被他看得非常不自在,但一张老脸皮并无什么变化,又道,“老朽知道公子爱看书,便将此书呈给您随意翻翻,也是老朽一翻心意。”   魏颐只得把那本书接过来了,翻开来看了看里面,里面东西倒也不新鲜,前面讲的如何养身修神,翻到后面,便是什么男男双修,下方要如何调养护理之类。   魏颐看得眉头微蹙,将书放到了一边,道,“那书我就看看吧!还多谢您惦记着我了。”   易太医起身躬身说了些客气话,然后才退下去了。   魏颐沉着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容琛进来时正见他坐在椅子上望着窗户上的雕花发呆。   魏颐的眉眼间带着些忧郁,脸色显苍白,一身素衣,衬得身姿更显清瘦而秀雅,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感觉。   容琛不知魏颐怎么又如此不高兴起来,走上前去,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道,“身子不舒服么?在床上躺着去吧,坐这里发呆做什么?”   魏颐只看了他一眼,就垂下了眼睫,神色淡漠,道,“总不能在床上过日子,青天白日,怎能总躺床上。”   被魏颐冷待,容琛本热情高涨的心镇定了些,看他一直蹙着眉,就道,“不躺床上就不躺吧!身子不舒服,朕给你揉揉,你看可好?”   说着,就要握着魏颐的手将他拉起来,魏颐却拒绝他,用手挡开他,道,“我没什么,不用你管。”   容琛完全不明白昨夜还那样热情的魏颐,今天怎么就又变得如此冷淡了,“是不是身子难受,又生朕的气了?要是生气,那就给朕两下,这样和朕怄气,又是何必?”   魏颐抬眼瞪着他,看来是要发脾气了,但他胸膛起伏几下,又咬着牙使自己平静了下来,道,“我才没闲工夫和你怄气。只是你且问问你自己,我既是不愿意和你同床,你身为九五之尊,做出那种事情来,还要我事后对你好言好语么。”   容琛因为魏颐的冷言冷语而神色一凛,道,“你说朕做出什么事情来?”   魏颐道,“你既然敢作,还不敢认了。你昨天让她们给我吃了什么,我今早上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容琛看着魏颐一脸悲愤,听他这话,马上反应过来是出了什么事情。   难道昨晚其实不是魏颐自愿的,他其实是被其他人下了药才那个样子。   容琛面色变得很难看,伸手去握住魏颐的手,魏颐被他握得生疼,他知道容琛这是生气了,而且他看容琛的面色,心里也想到了什么,难道那不是容琛给下的药,是采红迎绿她们自作主张做的吗?   容琛从昨晚到今天上午一直非常高兴,还吩咐了下去,宫里要庆七夕,要京城里几大乐坊选送曲目和剧目上来。   没想到中午就被打回原形,昨晚根本不是魏颐自愿,是有人给魏颐下了药,被下药之事魏颐也不清楚,还把凶手定成自己。   容琛看着魏颐,黑眸深邃,却满是柔情。   魏颐不忍直视,只得低了头,他想到那药说不定是他的两个侍女下的,只是为了挽回皇帝对他的情意而已,容琛知道两人捣鬼,肯定会责罚二人的,魏颐不想看两人受罚,又为昨夜的事情万分气闷,心情复杂。   最后还是任由容琛握了手,道,“你别怪罪她们,她们也是因为担心我。”   容琛知道魏颐这是什么意思,却没有回答他,只说道,“你好好爱惜自己,别和朕怄气了。”   魏颐低声道,“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容琛厉声道,“没什么不对。”   说完,放开魏颐的手,出门去了。   魏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背影。   虽然魏颐为采红和迎绿两人求了情,两人还是被打了板子。   到两人招出不是她们给下的情药,而是她们也不知道的原因时,容琛脸色更加深沉,既然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下到魏颐吃的东西里来,那还得了。   魏颐那天晚上接触过的东西都被拿去验了,魏颐住的这个院子里人人都提了心起来,有嫌疑的人都被关了起来,最后太医院那边在魏颐吃过的东西和喝过的水里并没有检验出任何有催情作用的东西。   查验熏香的时候,那专司宫中助情药这一块的大太监说那熏香里的一种香料和另一种香料混在一起会产生催情作用。   但是,却并没有在魏颐用的别的东西里发现那会和熏香发生作用的东西。   这案子到这里停住了,似乎要成悬案。   为了让魏颐安心,皇帝就要那大太监和太医以及主要调查此时的侍卫队长去给魏颐回话。   皇帝要挂了帘子,他陪着魏颐坐在帘子后面。   去回话的几个人只能在抬头时稍微看到帘子后面的身着白衣的男子,听声音倒是非常动听的,还是一个少年的嗓音,但是带着不合乎年龄的清冷和淡漠。   是那位太医主要回的话,为了安魏颐的心,皇帝让他们说是魏颐吃的一道菜和睡前喝的蜂蜜水发生了作用,产生了催情效果,这种催情作用对一般人并无太大影响,却没想对魏颐作用那么大,估摸着还是魏颐平素太压抑的缘故,所以吃了才反应比平常人激烈些。   魏颐听了太医的解释,脸上神色些微变化,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平素的面无表情。   那来回报这次事情的人都下去后,容琛就说道,“那菜里的蘑菇是深山里面采出来的,得之不易,味道鲜美,每年采到只供奉宫里,朕也吃过,并无大碍,还赏赐给了不少人吃过,都没有问题,估摸着你是第一次吃,又喝了蜂蜜,才反应这般大。若是你喜欢那菇,以后再吃也无妨,只不要吃完喝蜂蜜水就行了,若是以后不要再吃,那就让膳房里不要再做了。”   魏颐也无法从那太医和容琛的话里听出什么不对劲来,虽然心里很气闷,但也没有法子,只能接受事实。   那太医来回话后,魏颐院子里那些无辜的人才被放出来,但是因此事,魏颐院子里还是换了不少,不过魏颐没有去太注意。他只是替采红和迎绿求了情,两人才被保了下来,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魏颐被安抚下来了,容琛却是依然不能安心的。   那位研究助情养身药的大太监,因为当今皇帝不好此道,他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出头,此次遇到子琦公子的这件事情,他自然想好好表现,回去后苦思冥想,想到珠帘后子琦公子那清冷的白色身影,突然心中豁然开朗,觉得明白了那催情药的另外一味被下在哪里的。   这大太监第二天就去求见了皇帝,说另外一味药该是下在洗澡水里的,但子琦公子洗完澡,水就直接放掉了,故而不会留下证据。   魏颐的卧室后面有修一间浴室,舒适好用,每次洗完澡,只需把水放了,水就直接流进下水道。   水放掉了,事情的确就不好查了。   负责魏颐洗浴的人全部都被暗中抓了起来审问,一个小宫女说那天放水里的安神花草有问题。   由此,这件事查开去,不少人受到牵连。   魏颐他对此却并不清楚。   而容琛最开始根本想不到为什么有人要在魏颐的洗澡水里动手脚,而且是动这种手脚,毕竟,对魏颐来说,除了欢爱一场,并无其他坏处。   而这几天一直给魏颐诊病的太医也说了,那药对魏颐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在容琛不理解的时候,还是那位专司助情药的大太监给他解了惑,道,“只是不知为何只子琦公子一人中了药,若说,该所有碰过那水又闻过那香的人都中药才对。”   这位大太监无意说的这一句,让容琛马上明白了那害魏颐之人的企图。   那香是安神香,皇帝处,魏颐这里,太子处,其他皇子处,品位高的宫妃处都有,但是下药的人不知魏颐这里只睡前才点,其他时候,他都不让点,说不喜欢空气里有别的味道;而那洗澡水,下药的人肯定不知魏颐从不要人伺候沐浴,只自己洗,所以会碰到那洗澡水的人也极其有限。   因这种种原因,最后中那情药的人才只魏颐一个。   容琛想到要是不止魏颐一个,伺候魏颐的女人也中了药,那么,事情就不该是后来发展出的模样了。   这么恶毒的计谋,的确是够阴险的。   但最终没把魏颐害到,受益者也只容琛一人。   在魏颐没有察觉的时候,宫里已经发生了一次大的清洗,皇帝身边跟了十几年的杨福顺被处死了,换了一个新的沉默的大太监。    第92章 又逢七夕   那件事情后,魏颐又病了。   他总是梦到魏大人临死前的样子,魏大人说他不是魏家的人,说他不是他的儿子,还板着脸骂他不知羞耻,没有德行,和亲生父亲苟合……   魏颐总是会被吓得从梦里面醒过来,然后再也睡不着。   没有好的睡眠,本就身体不好的他,怎么可能不生病。   容琛看他精神萎靡不振,十分心疼,他知道魏颐是晚上做噩梦,但是问魏颐做的什么噩梦,他却不说。   因此,容琛还自名寺里面请了一尊鎏金释迦牟尼佛回来,给魏颐镇镇。   魏颐看到那佛像,却更加痛苦,容琛这便明白了魏颐到底在做什么噩梦了。   他对魏颐这精神状况非常忧虑,劝他道,“朕说了,你和朕之事,无论是九天神佛,还是列祖列宗,他们若是要怪罪,都该怪到朕身上来,没有看中你的道理。”他说着,将魏颐搂在怀里,低头安抚地亲吻他的额头,“你别在乎那些虚无飘渺的神佛了好么,他们端坐神坛,无任何功德,受世人供奉,他们即使真的存在,又有何权利和理由来处罚你,或者阻挠你我之事。别说他无法阻挠你我,过去四次帝王灭佛,他们若真是有灵,怎么不出来说一句。”   魏颐垂着头,他自然知道,神佛比起有灵,其实只是人心中的信仰,信之则有,不信则无,只是,作为帝王的容琛,他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魏颐皱起了眉头,道,“天下任何人可说这话,但皇上,您不能这样说。”   容琛道,“没什么不能。朕不信他们,若信了,就更是抓不住你了。”   魏颐因他这话身体一颤,容琛将他拥紧,道,“你为什么做噩梦,朕不能让你安心么?”   魏颐很痛苦,“我可以不信神佛,但是,却不能置父亲的遗言于不顾,我已经对不住他了,已经回不去魏家了,甚至也没有脸面再姓魏了。”   容琛道,“他将你从朕身边带走十几年,之后还给你说这些混帐话,你本来就不该姓魏,魏算什么,不回去魏家,那也没什么,难道你还想回那里去么?朕马上下诏,你就换回容姓吧!”   魏颐没想容琛反应这般大,非常不高兴地看着他,道,“你别以为你是皇帝,就真的什么都能够做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在乎了。”   要是别人对皇帝说这句话,该是会被皇帝下大狱了,但是却是魏颐这样说的,于是皇帝只是笑笑,道,“朕真的什么都能做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什么都不在乎了,还有你指着朕的鼻子骂么?”   魏颐一愣,然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容琛搂着他,和他说宫里过七夕节的事情,魏颐却没什么兴致,只说决计不会去的,让容琛带着他的妃子们看就好。   魏颐让容琛对了个冷脸,容琛心里不爽快又没办法。   犹记得两年前,两人刚遇到那一年的七夕,他和魏颐手牵手在朱雀大街上一路逛过去,街上灯火辉煌,行人如潮,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年,面孔在灯火下熠熠生辉,此时依然印在容琛的心里。在刘府的院子里,月光盈盈,星子绚烂,就在那星空下,喝醉酒的魏颐对他说一生一代一双人。   想到那时情景,心性坚定如容琛,也不由得些微恍惚。   他对魏颐道,“不去听曲看戏就算了。朕带你出宫去吧。”   魏颐听容琛要带他出宫,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也许,他此时也在回想过往的那些纯真而美好的时候吧!   这一年七夕,各宫嫔妃齐聚一堂,带着皇子皇女,听曲看戏,闲话秀手工,皇帝也陪着看了一阵,之后就让白贵妃坐镇,自己就早早离开了。   容琛换了一身便衣,带着魏颐出宫去。   现在正是昭元盛世,国富民强,百姓的日子过得非常好,于是,在过节日的时候,街上就更加热闹。   容琛让马车行到朱雀大街上去,这里灯火绚烂,行人如织,男女皆盛装出行,一片欢声笑语。   似乎和两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魏颐因为还生着病,精神气不行,容琛下车后将他从车上抱下来,然后半搂着他的身子,带着他走在两年前两人走过的路上。   又走到了河边,河边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地热闹,河中荷灯一盏盏地亮着,向远处飘去。   魏颐看着,眼神里有了些精神。   又看到了卖风车的小贩,容琛还记得两年前魏颐拿着风车时候的俏皮模样,此时就说要买,魏颐却摇头,道,“不用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拿这个。”   两人从人群里静静地走过,看着星子灿烂的夜空,那星子像是映在了魏颐的眼里,让他的眼睛温柔而明亮起来,他伸手握住了容琛的手。   就如两年前一样,被握住手的容琛,心不受控制地乱跳了几下,那是一种如流星划过夜空一般绚烂的微妙的幸福。   回宫时,魏颐在马车上就睡着了,容琛将他搂在怀里,让他睡得舒服些。   并不需要热烈,只要这个人还在怀里,这样的安宁,就已经是能够溢满胸腔的满足幸福。   七夕过后,天气依然炎热。   魏颐大哥魏晖的案子到现在也没有最后定案,不是没有查出来,而是查出来牵涉太宽,于是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找更多的证据。   这些,容琛倒是和魏颐说了的,魏颐得知自己大哥果真是清白的,心情并没有他曾经想过的会有的激动,而那些牵涉此事的官员,容琛说会彻查后严加处置,魏颐也没有了当初想象的那样的快意了,因为对这些官员已经不如当初那般恨得恨不能让他们也同样家破人亡了。   只是对于依然没有找到魏归真的事情,魏颐显得很焦躁着急,他甚至担心魏归真已经遭到毒手了。   而容琛让各州各府下面都去寻找,要是这样都找不到人,甚至没有消息,魏颐不得不感觉心凉。   因为一直找不到魏归真,魏颐于是对被容琛关起来的活着的明鹭投注了更多的感情和期待。   他要容琛将明鹭放了,容琛一直没有答应,说明鹭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除非她从此痴傻不记得前尘往事,才能够放了她。   魏颐想到容琛要把明鹭毒傻了才放她,自然很是心惊心凉,当然不愿意。   因为这事,他以前是和容琛生闷气,这次却和他吵了起来。   魏颐说要去看明鹭,容琛不答应,他也不是不答应,就是打太极,让魏颐先把身子养好,等天气凉下来一些他再去看。   魏颐对于这事,已经被容琛逼到退无可退了,即使已经被磨得不怎么发脾气的他,这次也非常生气,道,“她一个姑娘家,从十岁时就跟着我照顾我,现在我想去见她一面也不成了。你是不是让她受了很多苦,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了,所以才不让我去看她。”   容琛道,“那么一个小丫鬟,朕还不屑去对付她,只要你好好的,等再过几年,朕自然放了她。而朕不让你现在去看她,是现在天气这般热,你最近身子又这般不好,出门中暑了怎么办?”   魏颐道,“你只是找借口而已。即使几年后你要放她,也要把她毒傻了再放是不是。”   容琛知道明鹭那个丫头喜欢魏颐,而且对他死心塌地,魏颐对明鹭也不同一般,他自然就不喜欢明鹭了,要不是看杀了明鹭魏颐会和他闹起来,他定然不会让知道魏颐真实身份的明鹭活下去的,把明鹭关起来,已经是对这丫鬟最仁慈的对待了。但魏颐根本不体谅他,为了个丫鬟,一直和他怄气和他闹。   容琛沉了脸,道,“你若是不好好养着身子,朕说了不放你去看她,就不会放你去。你要是再和朕因为这么个丫鬟闹,朕真赐她一杯毒酒了。”   魏颐被容琛气得面色通红,一甩手里的书,就从屋子里走出去了,容琛让侍女赶紧过去把他拉回来,魏颐根本不理睬拉他的侍女,就往院外走去,因他沉着脸目光冰冷,守在院门口的侍卫都不敢拦他。   魏颐哼一声,道,“我就这样走出去了,你不让我去,也把我关起来,也把我毒傻!”   侍女来向坐在厅里同样生闷气的容琛回报,说公子出去了,没人拦得住他。   虽然这时候已经临近太阳下山,但外面热着呢。   容琛还是放不下魏颐,想发脾气,也只能压抑住了,自己跟着出去要把魏颐给拽回来。   容琛赶上魏颐,要拉住魏颐,魏颐对他又推又打,道,“你把我和明鹭一样关起来,把我也毒傻,这样你不就什么都好了。”   容琛黑着脸,不顾他踢打,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喝道,“再和朕说那个丫头,朕明天就把她处死,看你能够和朕闹到哪种程度。”   魏颐被他气得哭起来了,他有多久没这样哭了,这时候哭起来眼泪就不受控制,哽咽道,“我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亲人了,你就不能够好点心吗,你恨不得和我亲一点的人都死,是不是?”   容琛沉着眼睛没说话,将魏颐给抱了回去。   在某些事情上,即使魏颐恳求,哭闹,容琛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就如魏颐不要和容琛在一起,想要逃跑不被允许一样。   虽然不答应放明鹭,也不答应魏颐现在去看她,但容琛心里还是心疼魏颐的,用巾帕好好地给他擦眼泪,虽然被魏颐打开了他的手,他一点也不发脾气,不板脸,还说话哄他,道,“看哭得像个小孩儿,被人看到了,心里止不住怎么笑话你呢。”   魏颐闷着不说话,但的确觉得这样子太失脸面,硬憋下眼泪不再流泪。   容琛只是担心魏颐身体不好,其他的,如魏颐和他发发小脾气,和他闹闹小性子,冷个脸,对他踢打这些,他是不在意的,因他想着,他是有一辈子来和魏颐磨着的,这个人,他不会放他走,他要闹一闹,那就由着他发泄发泄。   而魏颐和容琛,都没想过,因为这一次似乎并不特别的吵闹会出现什么变故。   那天,魏颐和容琛吵架提到的“明鹭”这个名字,当时就被别有用心的有心人听去了。   能够让受皇宠的子琦公子和容琛哭闹的明鹭到底是何方神圣,恐怕,那些关注这两人的人都想去弄明白一下。    第93章 雷雨之夜   现下是容琛拿魏颐没办法,魏颐也同样拿容琛没办法。   魏颐是把一哭二闹哀求磨人,这些法子都使遍了,容琛却是十足十的铁石心肠,说不放明鹭就是不放人。   魏颐只差使那美人计,但是他觉得这美人计使出来估摸着也不会有太大作用,所以就想着,要是从容琛这里不能入手,那么,就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吧!   容琛既然不让他出宫去,魏颐就说想让谷管家进宫来看他。   这个,容琛是可以答应的。   魏颐自从进宫后,还没有见过魏家里的任何人,只捎带了话和银子回魏府,让谷管家先全权处理魏家的事情。   他之前不是不想见谷管家,只是觉得没有脸面见,而且,见后又能说什么呢,不过是相对无言,倒互相伤心罢了。   只是,现下他有事情要谷管家去做,不得不见她了。   谷管家有一个挺好听的名字,叫谷梓瑛,当年魏夫人吴氏小时给她取的,但几乎没人叫她这个名字,她一个做丫鬟的,别人都叫她阿英,连吴氏之后也是这样叫她的,后来她到魏家后,渐渐地帮着吴氏管家,小的都叫她姑姑,或者叫她管家,连阿英,也只魏大人和吴氏这样叫了。   女人,多是为爱而生,谷管家,也许就是的吧。   虽然吴氏过世了,她伤心欲绝,但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加之魏家之后又出了大儿媳过世,和长孙走失的事情,魏颐到宫门前去申冤被接进宫里,而且被禁在了宫里,之后朝野上下都在传皇帝看上了魏家小儿子,收为男宠的事情。   这些种种,都让谷管家没有法子一味沉浸在失去心上人的痛苦里,她还要替她的小姐继续支撑着魏府。   谷管家入宫去见魏颐时,她一身素衣打扮,头发也只是简单挽着,素面朝天,三十多岁的女人,在这个时代的男子眼里已经被称为半老徐娘,但是在魏颐的眼里,她依然是风华正茂的,不卑不亢,坚韧挺拔,自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   魏颐觉得她是漂亮的,即使明白她对吴氏的感情很不单纯,也从没有对她心生芥蒂,她从来是他的好姑姑。   也许会想到写那一本《青玉镯》,魏颐觉得他其实是打心眼里佩服并且羡慕着谷管家几十年如一日陪在吴氏身边的深厚又纯粹的感情,这种感情也许不止有爱情,还有很多别的,但是,却从来纯净如三月阳光,温暖柔和清澈明亮。   这种感情,无性别之分,无年龄之分,无贵贱之分,无信仰之分……   最纯粹而热烈,是人之为人,生命里应该有的最美好的一种存在。   魏颐到现在依然尊敬着谷管家。   他本是想劝谷管家嫁人的,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权利,也没有道理这样去劝她,谷管家比他更清楚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应该去怎么做。   两人在房里坐定,谷管家看着魏颐说道,“三公子,你瘦了。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其他的,多想无益之事,不想也罢!我记得你小时候,总是装得老成,丫头们看你可爱,想摸摸你的脸,你都不让,还板脸竖眉毛,摔跤了也不哭,在人前学大人样咬牙硬撑着,一个人时,却孩子气得很,把纸张叠成个小蝴蝶在屋子里飞,还让归真去捡……”   谷管家说起魏颐小时候那些糗事,神色慈爱,微笑起来。   魏颐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他哪里是叠的小蝴蝶,明明是飞机,叠好也不是自己玩,而是给归真。不过,谷管家的话,也让他回想起了过去,神色里也带上了缅怀和笑意。   谷管家又道,“人,总归是要活下去的。有些人为了别人而活,有些人为了自己而活,但总得活下去。其实,那时候,我多希望你能够像一般的孩子一样,撒娇,耍赖,不想读书,玩蛐蛐,揪丫鬟们的辫子,但你总是不那样。现如今,你比那时候还要沉默,不开心了,我是真的心疼你。”   魏颐说不出话来,心里发酸。   谷管家又说了很久,以前魏颐从来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这么多话的,他以为谷管家总是沉默的,说起话来就是命人做事或者骂人,没想到,她的心原来这般细腻,里面满是柔情,原来,他以前从没有好好地了解过她。   一个人,要了解另一个人,真的,很不容易。   谷管家陪着魏颐用了午膳,魏颐去拿出了一小箱小金锭子出来,又拿了一个锦盒装着的几颗极珍贵的大黑珍珠递给谷管家。   谷管家不知道他这是何意,就说道,“三公子,你不用把这些给我,你之前让带回魏府的银钱,办完了府里的事,还剩了不少,这又给我做什么?再说,你这是在宫里,不比外面,要打点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魏颐在宫里就没想过要去笼络人际关系,他一直觉得活一天是一天,该死的时候就去赴死,反正,他到现在越来越不在意这个了。   容琛却总是赏赐很多东西来给他,每个月的金锭子积起来就是一大箱子了。给了下面的人一些,还剩下不少。拿了大部分来给谷管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魏颐道,“我这里最不差这些东西,你把这些都带出去。若是你不想住魏府了,就自己买个宅子到别处住去,想离京过日子也行。你为魏府做了这么多年,这些是应该的。”   魏颐这样说着,将那装黑珍珠的盒子在谷管家面前拨弄了一下,谷管家看到魏颐拨弄,下面似乎还有一层的样子,魏颐没说,她也心领神会的没有提。   谷管家到下午太阳阴下来了才出宫去。   容琛来和魏颐一起用晚膳,看魏颐这日见了谷管家,眼睛有神了很多,心情似乎也不错,脸上还有了些红晕,实在是好。   这样,容琛心里也就高兴了。   当晚,就下起了大雨来。   外面风雨大作,电闪雷鸣,树木给吹得东倒西歪,情形很是可怖。   因魏颐坚决不要和容琛同睡,这段日子,容琛看天气也热,怕自己睡他身边,他热得睡不着,就由着他了。   此时风雨大作起来,容琛无法从魏颐这院子里离开,魏颐自然也不好叫他走,于是容琛就这样顺理成章留了下来。   有风从窗纱缝里刮进来,烛台上蜡烛被吹得东倒西歪,摇曳不定,之后全都被罩了灯罩。   因外面不断的电闪雷鸣,看书也看不清静了,只得不看,早早沐浴了就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容琛给魏颐盖好薄毯,手伸过去握着他的手,也并没有做别的动作,魏颐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外面又一个闪电划过,紧接着就是一个炸雷,似乎炸在耳边,魏颐因这声音而吓得身体一颤。   容琛于是向他身边靠了靠,伸手揽住他,道,“怕么?到朕怀里来吧!”   魏颐不乐意,想推开他,但还没有动作,又一个闪电和紧接着的炸雷就来了,他被惊得往容琛怀里一缩。   容琛将他揽在怀里,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道,“朕在这里,没事的。”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种雷雨的夜里,人就会变得脆弱敏感很多,魏颐靠在容琛怀里没有离开。   他闻到容琛身上的味道,让他安心,听着他的心跳,似乎自己的心跳也变成了那个节奏。   容琛的手抚着魏颐的背脊,又在他的腰肢上徘徊,魏颐心跳加速,身上发热,他想推开容琛了,但容琛已经从他的头发亲吻到了他的耳朵,脸颊,然后碰上了他的唇……   似乎房间里在变热,燃着的薰香味道也弄得让人头脑发晕,魏颐想推开容琛,却身子软软的没有力气。   当容琛俯在他的身上,拨开他的衣衫,亲吻抚摸他的身体的时候,魏颐就更加没有了反抗的力气,也许,心里也是没有力气的了。   房间里渐渐有了压抑的呻吟和喘息之声,绮丽而暧昧,这是个温柔乡。   有统计,很多孩子都是雷雨之夜被怀上的,似乎这种时候,总是适合夫妻之间的身体交流。   容琛虽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情事,怀里又是他疼到心肝的人,心情激动,加上他本就不是个床事上知道温柔的人,按常理,他该把魏颐弄得非常痛,但这次却并不如此。   他温柔而克制,让魏颐沉浸在快感里,就如同要溺死一般无法挣扎。   天地间的风声雨声雷声,就如同是一曲伴奏,在这温柔的床笫之间,不能打扰其中的人分毫。    第94章 长德殿被烧   听着外面的惊雷滚滚而来,房间里却柔情缱绻。   魏颐靠在容琛怀里闭着眼睛要睡着了。   情事之后的容琛心满意足,搂着魏颐的身子把玩他的头发。   听到外面突然传来惊慌的脚步声,然后是容琛身边最近红起来的大太监李昌中的声音。   他的声音带着点惊慌,但还是没敢进内室来,在外跪着唤容琛道,“皇上……,皇上……”   侯在外间里的几个奴才都知道内室里皇帝和子琦公子在干什么,即使这时候已经安静下来了,但他们也不敢发出些声音来打扰。   李昌中的叫唤让容琛有些着恼,放下床帐来,对外道,“有什么事,进来说话。”   李昌中这才进来了,跪在屏风旁边,道,“皇上,不好了,长德殿被雷电打中,招了天火,烧起来了。”   李昌中这话让容琛抚着魏颐头发的手一顿,将魏颐放在一边,马上坐了起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周围的殿宇呢?”   李昌中道,“来报的李公公说现在风大,但雨也大,火势并没有蔓延开。长德殿距离其他殿宇都有些距离,周围还没有被波及,而且已经在救火,只是不知长德殿能否救下来。”   魏颐因为李昌中的话也醒了,听到长德殿招了天火,他也不安起来,从床上坐了起来。   容琛拉过薄被给他掩好身子,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才道,“你别起了,就睡下吧!外面风也大雨也大,你起来也无事,赶紧睡下。”   容琛将他推在床上让他继续睡,然后自己起床来了。   李昌中看容琛起来,赶紧伺候他穿衣束发。   外面已经又有人来汇报长德殿那边的情况了,说现在雨小起来,风越来越大,怕火势控制不住要往别处蔓延,而且现下是在刮西风,就怕火势往东边来,现在皇帝不就是住在东边的。   容琛只是草草穿好了衣服,就带着人往外走了。   走出魏颐这边院子,站在外面廊下就可见长德殿那边的火光映着那片天都是红色的。   太监侍卫们守在皇帝身边,容琛说要亲自过去看看,他身边的人自然没有一个赞成的,全都劝起他来,说无论如何,皇帝都不能涉险。   长德殿是皇宫里最高最雄伟的一座殿宇,建在高台之上,只在皇帝登基大婚之类的大庆典之时才用。   皇帝听闻这座殿被雷电劈了,为何并无太大惊慌,全在于这座大殿实在太招天火,在容琛做太子时就被烧过一次,这次被烧,似乎也并无什么奇怪的。   宫里的总管太监,以及侍卫统领,全都在前方指挥救火,每隔一盏茶时间就有人来向皇帝汇报长德殿火势的问题。   要是火势向东边蔓延,定然就要让皇帝赶紧到别的安全地带去。   但容琛站在那里动也没动,任由风把雨水吹到身上来,身上衣衫早湿了一片。   从长德殿到这边庆年宫还有很长距离,而且有隔火带,他不相信火会烧过来。   渐渐地,风小了很多,雨也小起来,雷电也小了远了。   长德殿那边的火势也渐渐小了,被扑灭得差不多。   不仅皇帝这边,整个皇宫都因为长德殿的大火而被惊动了,各宫的娘娘全都起来了,张望着,让人去长德殿那边去看情况打探消息,太子殿下也从东宫里起来了,在风雨小一些后,他还专门跑到庆年宫这边来了,来问候皇帝的情况。   太子殿下对容琛的孝顺和关怀,让容琛很高兴,看容汶熙一路风雨赶过来,全身衣裳打湿了,还让身边太监去找了自己的便服来让太子换了,容琛也去换了一身衣裳。   这天晚上,整个皇宫里的人几乎都没怎么睡。   除了皇宫里,在距皇宫近的地方的人,也都大晚上爬起来看皇宫里起的大火,猜测着宫里怕是哪个殿宇招了天火,不然火势不会这样大。   在风雨停了之后,容琛进魏颐的卧室里去看了他,魏颐已经起来了,洗了澡,穿好了衣裳,也忧虑地看了一阵长德殿那边的大火。   容琛让魏颐好好休息着,他要去长德殿那边看看,之后再回来。   长德殿的大火被彻底扑灭已经丑时过了,大火烧了近两个时辰,长德殿被烧得只剩下几根大柱子和一堆瓦砾,还有那高高的石阶平台。   皇帝和太子都过去看了,火势没有蔓延已经是最好的情况,这座大殿,只能再重修了。   为了安抚宫里受惊的娘娘们,容琛还去白贵妃以及刘妃那里看了,见了几个品位比较高,平素比较受宠的妃子,又安抚了一番皇子皇女们,赏赐了一些压惊的东西。   因为这长德殿大火,那天的早朝也就取消了,容琛上午补了会儿眠,睡在魏颐的床上,魏颐却睡不着了,坐在卧室里看书,又写写画画提出了一份避雷针的设计图,觉得对那被烧掉的大殿的重建会有点作用。   那长德殿明明是引了雷电被烧掉的,那么高的一座孤零零的建筑,经常引雷电过去,分明是自然现象,但要拿这个说事的大臣是决计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扯上天意的。   第二天的早朝,好几个大臣都上书说是因为有男人扰乱了后宫,才招了雷电打了长德殿。   容琛听他们这样说,只冷哼出声,不予以回复。   然后讨论了一番长德殿重建的事,还有就是昨夜风雨实在太大,京城有人受灾,要新上任的京城府尹去统计受灾情况,办安抚民众和给予补助的事情。   容琛本来还不想理睬那些管到他床上的大臣,之后一段时间,总有人上书说他不该养男宠在宫里的事,是因为这事才导致了长德殿被烧,容琛忍无可忍,将一位每次都上折子说这事的大臣给打了板子又降了职,这才让拿长德殿被烧说事的人少了一些。   魏颐虽然深居在庆年宫,但也还是会听到一些外面的风风雨雨的,至少知道朝堂上后宫里在说是因为他在宫里,所以才使上天发怒烧了长德殿。   魏颐当然不相信这种说辞,但是却知道自己在宫里,肯定是挡了很多人的道,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拿长德殿被烧说事,而且把事情说到他的身上。   虽然外面说得很是精彩,魏颐却并没有太在意。   他等着宫外谷管家给他的回复。   谷管家那天出宫回去后,打开那个装着黑珍珠的盒子里的暗格来看,里面放着些金叶子,然后有一封信,打开来看,信里写的是让她拿钱去民间请高手将被关押的明鹭救出来,然后让两人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去过日子,以后再不要回京城里来了。   看了魏颐的这个交代,谷管家心下便有了主意。   其实从明鹭被关起来,谷管家心里就明白了其中原因,恐怕是明鹭也知道了那个真相,而且皇帝知道了这事,但是又因为顾忌魏颐而不能将明鹭灭口,所以就将她关着了。   想起之前她去看过一次明鹭。   明鹭是被关在一间地下室里,只一个聋哑老人每日给她送饭食,平时没有人过去接触她,那样子,比坐监牢还难受吧!   那时候,谷管家也没能近距离接触到她,只是远远看了,然后就被那个侍卫给带走了,她那时候去,也只是确认明鹭还活着而已。   谷管家想到明鹭,觉得这个丫头的遭遇的确太惨了些,所以魏颐给了她那么多金子还有珍珠,用这些钱去找人救人,也足够了,剩下的,可够她和明鹭逃得远远的,过清静日子。   谷管家知道她现在还是安全的,全是因为皇帝没想她也知道当年那事情的真相,若是皇帝知道了,恐怕她的命运也和明鹭一样了。   谷管家在尚书府里做了这么多年女管家,还是有些门路,买江湖上的高手去一个民宅地下室里救人还是可以的。   只是,当他们找过去的时候,明鹭已经没有被关在那个民宅的地下室里了,那里已经没了人。   谷管家找人去打听了人是不是被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但是一直没有结果,无法可想时,只得让人带话,让魏颐再让她进宫说说府里的事,好把明鹭已经不知下落的事情告诉他    第95章 明鹭之死   谷管家进宫去给魏颐说了明鹭没有救出,而且明鹭不知下落的事情。   魏颐因此非常着急,又恼怒,觉得明鹭无非是被容琛给转移了,还有一种可能是,明鹭说不定已经被容琛暗中处死了。   魏颐安抚了谷管家让她先回去,脑子里一片烦乱,想着一定要好好和容琛谈谈明鹭的事情了,必须让他把人交出来。   而只要想到明鹭可能已经死了,他就非常难过,极深的负罪感,毕竟明鹭这样完全算是因他而死。   而容琛这边,也正为明鹭的事情发怒。   明鹭不是被他转移了,而是不知被什么人给带走了。   得知魏颐的这个丫鬟被人带走,容琛非常生气。   他最开始以为是魏颐让人去救走了人,而且下面探查消息的人也的确说谷管家有买江湖上的人去救明鹭,不过,之后却查出谷管家救人是在明鹭被带走之后,她并没有救到人。   那明鹭到底是被谁带走了?被带走的目的是什么?   容琛想,除了他,还有魏颐,别人并不知道明鹭的价值所在,那到底是谁带走了她,是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容琛想到魏颐的身份可能从明鹭的嘴里传出去让别人知道,他就气怒不已,认为全是他当初妇人之仁,顾及魏颐对明鹭的在乎,才没有早早解决掉了这个小丫头,现下,这个小丫头才出了这种有变数的事情。   皇帝的手段总是要比谷管家这边强太多,很快就查到了明鹭可能被带到了哪里,只是下去查这事的暗卫最后带回给皇帝的消息是,目标人物已经被杀了,他们只找到了尸体,还是用猎犬找到的,被埋在城南一家商人家院子里,那户人家里最近只一对老夫妇在看家,主人家南下跑商还未回来。   在把事情向皇帝汇报之前,他们没敢打草惊蛇惊动那户人家。   容琛得知明鹭已死,并没有松下气来,让下面继续去查。   仵作验尸结果给出了人具体的死因和死亡时间,死因是被一短刀直接刺进心脏,当场死亡,那短刀应该十分锋利,而且给出了短刀的形状和尺寸,杀人之人力道很大,但是从容不迫。   死亡时间也很近,只有十几个时辰。   死亡的地点不是在那家富商家里,而是在距离那富商家不远的另一户里,猎狗在那一家估计是关押过死者的房间里转着不走。   暗卫最后上报给皇帝的消息是,那几天有见一乘坐黑色马车的人到那院子里去,身形似太子殿下,而且,太子正好有一把极锋利的短刀,还是皇帝前几年赏赐给他的。   敢说身形似太子这种话的人不会是一般人,他是暗卫的首领,容琛极其信任之人。   容琛之后并未说什么,让他下去了。   得知明鹭被杀时,容琛就已经将劫走明鹭的人限定到了非常狭小的范围内,是太子干的,完全不出意料。   容琛只是为容汶熙为何要去把明鹭找出来带走感到疑惑。   因为明鹭已死,容琛甚至不大敢去见魏颐了,他知道他一去见魏颐,魏颐必定向他讨要明鹭。   容琛按着额头,坐在龙椅上想该如何和魏颐说这事,李昌中就进来请示,说太子殿下到了,问是不是让他进来。   容琛沉着脸,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   容汶熙被容琛叫来,他知道是为何事,但他一点也没有势弱,给容琛行过礼之后就挺直着背脊站在那里。   容琛让李昌中出去,而且让这里伺候的所有人都出去,且把外面大殿的门关上。   李昌中退出去了,离开时担心地看了一眼太子,心想这父子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一向对皇帝非常恭敬仰慕的太子殿下现在居然一副桀骜不逊的模样,而一向对太子颇多包容慈爱的皇上也对太子沉着脸。   大门关上后,容琛才从椅子上起身来,慢慢踱到容汶熙的面前。   容琛身上气势太足,平素不怒自威,现在含着怒气,气势更是惊人,即使作为太子的容汶熙心里也开始打鼓,不自觉往后退了小半步。   容琛走到容汶熙面前,盯着自己这个长得和他非常像的儿子看了好一阵,然后在容汶熙没有丝毫准备的时候,一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把他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巴掌印,马上就红肿了起来。   容汶熙这还是第一次挨父亲的耳光,不由得被打得愣了一下,然后眼中也含了怒火,道,“我何错之有,你为什么要这样打我!”   容琛黑着脸,道,“你何错之有?你是怎么去把那丫鬟找到的?带走她是做什么?敢从朕手里劫人了,你还说你何错之有?”   容汶熙显然不服气,紧紧咬着牙,红着眼,之后道,“你是不是准备把他认回来,前些日子才昭告天下赐他姓容了,现在是不是要让宗人府把他认回来?他才是你的皇长子是不是,你是准备让他来做太子了吗?”   容琛因为容汶熙这话冷笑了起来。   在容汶熙的眼里,果真皇长子的名正言顺,太子之位比其他一切都要来得重要得多。   在皇位面前,他才不是那么在乎自己父皇和一个被换出宫在外面养大的哥哥乱伦的事情。所以,从已经被关得精神失常的疯丫头那里得知魏家那个小儿子,现在他父皇养在宫里的子琦公子其实是当年吴皇后生下的皇长子时,他就一刀将那疯丫头杀了,而且那时候跟在他身边的也听到这件秘闻的几个人,一个也没有逃掉,在他一回宫,那些人都必须跟着这个消息,一起去死。   容琛坐回了椅子上去,对容汶熙道,“朕没有要他做太子的打算,你只要一直是朕的好儿子,这个江山,有一天终究是你的。”   容琛的话平缓而有力,他的这个承诺才让刚才激动起来的容汶熙镇定了下来。   容汶熙看着容琛,然后跪下了,道,“那个丫鬟已经死了,知道这个消息的其他人儿臣都杀了。父皇若是要治罪,儿臣领罪。”   容琛看着他,哼一声,道,“现在来领罪。你胆大妄为去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朕会治你的罪。”   容汶熙跪了一阵,仔细思索了片刻,才说道,“儿臣会去劫人,也是被逼无奈。是有人也知道了子……子琦公子因为他的那个丫鬟而和父皇您闹事,他们估摸着以为那丫鬟是子琦公子的红颜知己,所以要去把这人找出来,儿臣只是让人看着他们而已,后来想到那丫鬟是父皇您关着的人,不能被人带走了,于是就先下手为强,让人把她带到了安全地方。不过,被带出来后,她就精神失常,嘴里胡言乱语,儿臣想到子琦公子那般在乎她,对此好奇,就去看她了,没想到她却说了她家三公子是吴皇后生的皇子这件事,这事实在震惊,为了让她不要再胡言乱语,儿臣只得杀了她。”   容汶熙说的倒是事实,只是他心里的那些想法,容琛却是不会相信的。   容琛也知道,他独宠魏颐一人,朝堂后宫里都是不满,不过,他却不是那种想好好宠爱一个人都要受人限制的人,自然对此都不予理睬,只是没想到,居然一个明鹭,就能够让这些人铤而走险去找出来,真是大出他所料,让他大动肝火。   虽然容琛也是早想要魏颐这个丫鬟死,但是现在人真的死了,想到魏颐不知要如何伤心和他闹腾,他就很是头疼。   容琛看容汶熙为了太子之位是决计不可能把魏颐的身份说出去的,虽然对他擅自劫走明鹭并且杀了她的事情很生气,但容汶熙毕竟是他的儿子,又是他培养的继承人,他也不能真正把他如何,最后只口头上教训了他一顿,让他下去了。   容汶熙告退时有些欲言又止,他想问他父皇明明知道那子琦是他的儿子,还能够把他当男宠养着,心里真不在意么?   不过,最后还是没问,赶紧退出去了。   太子殿下挨了个巴掌出门去,李昌中看到,赶紧躬身装没看到,其他小太监和宫女当然就更恨不得自己瞎了眼,毕竟看到太子被打的痕迹可不是好事。   外面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容汶熙往回走,走得远远地了,又回头看了一眼,庆年宫被阻隔在宫墙后面,只能看到露出宫墙的殿宇屋檐,还有葱茏茂盛的树梢绿叶。   那里面除了他的父皇,还住着那个子琦公子。   只是没想到那个子琦公子居然是当年吴皇后生的儿子,还是长他一岁的哥哥。想到魏颐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甚至说起子琦这个名字,他都心绪复杂得很。   他也看得出来,魏颐并不是那么乐意和他父皇在一起,几乎没见他高兴过,还根据太医经常出入他住的院子知道他身体一直不好。   容汶熙本来觉得想到他该觉得很恶心的,毕竟在床上伺候男人就够让人厌恶了,没想到还是伺候自己的父亲。   但现在想到,那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感觉却比恶心重得多。   他想到若是魏颐不是被送在宫外养,他作为皇帝的嫡长子,就该是他做太子才对,而轮不到自己了。   那么,不是太子的自己,母妃又死得早,在这冷漠的皇宫里,又该是怎样一副惨境呢。   一时间,容汶熙居然觉得悲凉了。   而他的父皇,居然是可以因为儿子长得漂亮,就把他关起来用在床上的,容汶熙不由得心里对皇帝疏远了很多,对他那个不可能被认回皇室的兄长也有了点同情。    第96章 爆发   对于明鹭之死,容琛虽然想找个理由先把魏颐稳着,但想到总有一天魏颐会知道这个真相,到时候,终究是要和他闹这么一场,晚痛不如早痛,还不如就把真相告诉他得了。   毕竟只是个丫鬟,魏颐难道真要因为一个丫鬟和他翻脸么?   容琛去见魏颐,魏颐还没有质问他明鹭的事情,坐在椅子上,他就先把明鹭这事说了,不过,却没说明鹭的真实死因。   道,“她是用砸碎的瓷碗碎片割腕死的,照看她的人也没想她会这么轻生。”   听到明鹭已死,魏颐的脸就惨白了,眼睛睁得老大,死死地把容琛盯着,紧紧咬着牙,但是还是止不住地怒火上涌,心凉,悲哀,以至于身体轻微颤抖。   “我不信,我不相信她会自杀,我要去看她,我要去看看她。”说着,他还往外面走。   容琛看魏颐神色非常不对劲,赶紧起身过去把他拉住,道,“人死不能复生,子琦,你还不要这样伤心。”   魏颐怒极痛极,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力气,居然把容琛拉住他的手反手给甩开了,朝容琛喝道,“不要你这么假好心。你早就盼着她死了不是吗?我才不信她是自杀的,她以前可开朗活泼了,她才不会自杀,她该活得好好的,都是因为我,我是个灾星,和我好的人全都要遭难,为什么,他们都要死,就我还活着!”   魏颐说到这里,精神已经有些狂乱,容琛上前不顾他反抗地把他抱住,道,“不要胡言乱语,你不是灾星,你是朕的宝贝。他们只是该死而已,与你无关。”   容琛这话马上让魏颐的怒火被点得更大,对着容琛又踢又打,“你才是胡言乱语。本来就该我死,要是我早早死了,父亲的女儿就不会死,父亲他们也不会这样,大哥他们也不会这样,明鹭也不会这样,都是我,全是因为我。”   魏颐压抑太久,此时一激动起来就控制不住,容琛只得狠狠把他抱住,喝道,“不许乱说。”   魏颐摇着头,哭了起来,道,“我才没有乱说。她从小就跟着我了啊,还那么小就跟着我,还要给我端饭端水,我要什么,她都勤快地去做,她其实还是个小妹妹,我知道她喜欢我,我知道的,可我就是装不知道,我对不住她,她不该死,她该过好日子,她该有好人去爱她,娶她,让她过好日子。她不会自杀的,我知道,你骗我,你骗我对不对?”   魏颐因为刚才的怒骂和挣扎脸上起了红潮,眼睛里含着泪水,眼巴巴地把容琛盯着。   容琛看他这个样子,心很难受,但还是狠心地说道,“她已经死了。不管是不是自杀,她都已经死了。若是要她过好日子,那就祈求她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魏颐一把推开容琛,往后退了几步,甚至将后面的椅子和茶凳都绊着摔倒了,茶凳上上好的粉彩茶杯也在地上摔碎了,自己也摔在了地上。   他已经有些精神狂乱,看到那摔碎的茶杯,想到容琛刚才说的,明鹭是用碎瓷片割腕自杀的,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去抓起那摔碎的瓷片来。   他抓那瓷片的力气太大,一握在手上,柔嫩的手指就被划破了,右手上马上现了血。   但魏颐一点也不觉得痛,他把瓷片捏在手里,身体些微发抖,盯着容琛,道,“你让我去见见她,即使她死了,你也让我去见见她。我不相信,不相信她会自杀。都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把她杀了,却告诉我她是自杀的,你都在骗我,你不让一个和我亲一点的人活着,你希望他们都死了才好。”   容琛看魏颐摔倒,赶紧过去扶他起来,但魏颐却快速地拿了那瓷片在手里,看魏颐那已显狂乱的精神,容琛心里就升起了惊慌,生怕他伤了自己。   吴家很大可能是有精神上的遗传性疾病的,当年先皇驾崩,他最宠爱的吴妃也是精神失常了,然后喝了毒酒自杀;吴皇后当年被关进冷宫后,临死前也有些疯癫,完全没有之前的冷静深沉;而魏夫人吴氏,也长期性精神衰弱,到最后也有发疯的迹象,最后还自杀了。   想到这些,容琛就怕魏颐也从吴皇后那里继承了这种精神上的问题。   他看到魏颐红着眼睛盯着他,嘴里说出尖锐的话语,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给他说了明鹭已死的事情。   容琛当然是不能让魏颐看到明鹭的尸体的,一看就知道她是被杀的,而不是割腕自杀,于是一边接近魏颐,一边安抚他道,“好好,你要去看,朕让你去看,只是,她的尸首已经火化了,也下葬了,朕让你去她的坟头祭奠她,你看好不好?”   魏颐摇着头,拿着那瓷片瞪着容琛,道,“你以为我是傻子么?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傻子。都已经火化了,能看得出什么来。一定是你杀了她,你心虚了,你就让人把她火化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为什么?”   魏颐觉得头痛欲裂,别的什么都想不起,脑子里全是一片血红一样,他痛苦地叫着,手里的瓷片被他拿着几乎划破他的脸,而他的手已经被血染红了,血也在往下面流着。   容琛看到,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也不顾别的了,扑过去就要把魏颐手里的瓷片抢过来,魏颐看到他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被刺激得别的都无法可想,只狠狠捏着那瓷片不放,嘴里嚷着,“你把她还给我,你把他们都还给我……”   容琛怕魏颐伤到自己,去抢那瓷片,根本不顾自己,手于是也被那瓷片给划破了。   外面听到里面闹得不行,李步一是担心皇帝,更加担心魏颐,跑了进来,看到皇帝在和魏颐撕扯,他比容琛来得有经验,跑过去一掌就劈在魏颐后颈,把他打晕了过去。   发狂的魏颐一下子软在了容琛怀里。   容琛这才反应过来,将魏颐手里的瓷片赶紧扔掉,上面已经满是鲜血了。   容琛的右手也在抢夺中被割了好几个口子,但他没有在意,只将魏颐抱起来,往内室里走,对刚才给了魏颐一掌的李步道,“让人拿伤药来,让人去请太医来。”   魏颐脸上因为激动和愤怒起的潮红退下去了,只剩一片惨白,脸上还有泪痕,眼睫无力又脆弱地覆下来。   侍女们端了水,拿了巾帕,伤药,纱布等东西进来,容琛甚至不要她们帮忙,自己给魏颐处理手上的伤口,伤口挺深的,血一直往外流,容琛不知道魏颐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而且这么狠心,把自己的手给伤成这样。   容琛手上的伤口则要浅很多,给魏颐处理好了,他才让侍女们给自己处理。   而太医则是在之后才匆匆赶到,给魏颐看了病,说魏颐这只是昏过去了,一会儿就会醒过来,又给开了药让去抓药熬。   但听皇帝说了魏颐刚才精神失常的事情,他就说这恐怕要几个太医会诊,然后要长期用药才行,不然,这种精神性问题,即使现在好了,之后也会复发的,而且根据吴家人年纪越大精神性问题越严重的经验来看,要是不一直吃药压制着,恐怕子琦公子以后也会走上吴家每一个在宫里女人的覆辙。而这个覆辙,容琛是知道的,吴家的每个女子都没有善终,大多是自杀的,少数是病死的,反正没有一个得善终。   容琛坐在床边看着魏颐,用巾帕给他轻柔地细细地擦了脸,又用手指轻抚过他的眉毛眼角,心里满是怜爱。他不会让魏颐走上别的吴家人走过的路的,魏颐会陪他一起,活得长长久久,死后也要在一起。   魏颐醒过来的时候觉得颈子很痛,那是被李步给劈的,所幸皇帝不知道他很痛,不然自作主张的李步肯定会受罚。   魏颐大脑里茫然了一阵,里面像是塞满了棉花,让他感觉很难受,但是一片空白的脑子又想不出什么来。   他似乎有些忘了昏过去之前的事情。   看到容琛坐在床边,他低吟了一声,声音哑哑的,“皇上……”   他觉得嗓子也在痛,全是他刚才发疯似的大吼大叫,把嗓子给喊哑了。   不过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容琛看魏颐醒了,但醒来的魏颐脸上并没有愤怒,这让容琛惊讶了一瞬,然后就收起了这种惊讶,带上了关心,柔声道,“醒了吗?哪里难受?”   魏颐觉得手也痛起来,又痛吟了一声,道,“我要喝点水。”   容琛赶紧让侍女进来伺候,端了茶水来,也是容琛端着喂魏颐喝。   魏颐这才看到容琛右手上面缠着的纱布,看到那纱布的时候,他马上就想起来了他昏过去之前的事情,虽然想起来了,但也只记得大概,记不清楚了,他头痛起来,脸上显出痛苦之色,本来还很温顺,一下子就又凶恶起来,皱着眉头,一把推开容琛喂在他嘴边的茶杯,叫道,“你杀了明鹭,你杀了她,你走,你走……”   容琛看魏颐又要精神失常,把杯子放回侍女端着的托盘,就让她们先出去,坐上床去把魏颐搂到怀里来,魏颐推拒他,声音尖锐,“你放开我,你只知道杀人,你杀了她……,你没人性……”   容琛将他搂得紧紧的,手拍抚着他的背,哄着他,“你别急,你别气。”   魏颐已经听不到他说的话,他头痛,脑子里似乎有千百只蜜蜂在飞,嗡嗡嗡地响着,让他一点也不得安宁。他对容琛推拒着,捶打着,容琛依然不放开他。   容琛看魏颐这样下去不行,就朝外道,“药还没有熬好么?”   伺候魏颐的采红赶紧到屏风后面回道,“回禀皇上,还没有好,要不拿公子睡不着时吃的安神丸来给他吃?”   容琛看魏颐这样镇定不下来,魏颐只会伤了他自己而已,就让采红去拿了魏颐平时吃的药丸来。   药拿来了,魏颐不吃,晃着脑袋不要吃,喂也喂不进去。   容琛无法,只得把药含进自己嘴里,禁锢着魏颐的脑袋,捏着他的两腮让他张了嘴,把药哺了过去。   又用这种方法给他喂了几口水让他好好喝了。   魏颐一番折腾,精力消耗过大,又吃了安神的药丸,就不像刚才那么闹腾了。   容琛把他搂着,让安静下来的他靠在自己怀里,轻柔地抚着他的背,柔声安慰他,道,“别乱想了,你好好顾着自己就行。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屋子里采红和迎绿看到一国之君这样待魏颐,心里都非常感动,觉得别说那是皇帝,就是一般人家里的男子能够这样待妻妾的也少。   魏颐之后头痛好了很多,精神也就渐渐清明起来了,渐渐想起自己刚才的狂乱失态,觉得很是诧异,又有些难过不知所措。    第97章 天子庶民   魏颐闹了一场,头痛了一场,割伤了自己,也割伤了容琛,最后等平静下来时,对着床帐顶,他又茫然了。   明鹭已经被他害死了,找不回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给明鹭办一个非常隆重的葬礼吗,那样,有什么大的意义呢。   还不如去找一找明鹭的家人,给她的家人以补偿。   只是,明鹭几乎没在他面前说过她的家人,她对他说过的是,她是在未记事之前就被家人卖给了人伢子,然后被人伢子带着到处走,渐渐长到六七岁,就被卖到他府上来了。   想到明鹭的这样的一生,魏颐就觉得难过,明鹭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怎么就突然被他害得斩断了。   但是,想到明鹭的人生,他又觉得自己也许是该庆幸的,他虽然从生下来就被换到魏府里去了,母亲也不和他亲,父亲也几乎和他无交流,但是,他却是衣食无忧的,几乎不缺物质上的东西。   比起明鹭,他又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呢。   要是明鹭还在的话,不是该正好嘲笑他吗,不,是该骂他,骂他装腔作势,明明得了好,却还要觉得全天下都对不住他。   魏颐望着床帐顶发呆,夏天要结束了,但天气还是一样地热。当然,还有容琛睡在他旁边的原因,有另外一个人的体温,总会是要热一些的。   容琛醒来,看了看外面,还是昏暗着的,转头看向魏颐,发现他睁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床顶。   要是另外的人醒来发现另一半这样子盯着床顶发呆该被吓到了,不过,容琛倒没被吓到,只是心疼起魏颐来,手指伸过去抚过他的眼,道,“睡不着么?闭上眼睛,睡吧!”   魏颐摇摇头,不说话。   容琛看他固执,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自己也只好不睡了,手伸过去握着魏颐的手,道,“朕会让厚葬她的,看能否找到她的家人,给她家人以补偿。”   魏颐轻声“嗯”了一声,再不说话了。   早上容琛起来也无心去晨练舞剑,陪着魏颐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因这日无早朝,便可晚些起来,然后去书房里和近臣议事,又要接见几位边关回来的武将。   他起床时,魏颐也爬了起来,准备穿衣洗漱,容琛看向他,道,“你再睡一阵吧,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魏颐面无表情地道,“我要出宫去明鹭坟上拜祭,得早点起来。”   容琛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好道,“朕安排人跟着照顾,你去吧。”   容琛这边效率的确是高,明鹭尸首被发现,然后仵作验尸后,太子承认是他杀了人,容琛就让把尸首火化了,并且找了个地方埋了。   这前后也只有几天时间而已。   魏颐去拜祭明鹭。   明鹭是被埋在城郊一个风水不错的地方,背山面水,新坟旁边不远就是桃林。   只是,这新坟过于简陋了些,魏颐看了四周,心中就想着要把这里修得好些,又让侍女将带来的文具匣给他,便在地上盘腿坐下来,展开纸,用镇纸压好,磨墨画起来,却是画的对这里的设想,画完一张,又想着记忆中明鹭的样子,给她画了一张人像,然后将画在蜡上烧了。   魏颐一直在那里坐到了下午。   这野外让他觉得精神好些,似乎也不是那样烦闷不能接受明鹭被害死的事实了。   回到宫里时,已经夕阳西下,容琛来看魏颐,一起用晚膳,魏颐吃不下,只喝了粥,又喝了药。   容琛劝魏颐多吃点,魏颐什么也不说,直接下桌进书房里去了。   容琛受了冷遇,心里有点闷,但他什么也没说,而且想着魏颐精神不好,他那丫鬟死了,要给他些时间让他恢复。   容琛之后到魏颐书房里去看他在做什么,却见魏颐是在写东西,过去一看,是写的一篇祭文。   其中一句,吾尝言,男子三妻四妾可恶,汝当精挑细选,要一甘心为你不纳妾者而嫁之,故为你拒几男子于门外。实属我不忍你嫁离,再无如你之人陪伴身边,吾之过也,卿谅解之。   容琛看着,心中泛酸,伸手握住了魏颐往下写的笔。   魏颐抬起头来看他,道,“你放开。”   容琛道,“她真的就如此得你的心么?”   魏颐咬了咬牙,道,“是。她陪着我过了近十年的时间,即使父亲,母亲,他们也没如她一般待我好。”   容琛道,“她已经死了,以后,朕会照顾你,陪着你。”   魏颐咬着牙,一把将容琛的手打开,道,“我不要人陪着也能够活得好好的。再说,你凭什么说这句话。你眼里根本没有人命,你心里有在乎过别的生命么?那些死去的人,就如明鹭,她虽然只是个丫鬟,但她并不比你低一等,比我们卑贱,你怎么能够轻易地就让别人去死,你凭什么,只是因为你是皇帝么?你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想要谁死谁就得死么?”   容琛看着魏颐,想说的确如此,因为这天下就是强者为尊,权力为大,虽然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这只是讲给庶民听的,明白的人,谁都知道这个道理。   容琛看魏颐那悲愤的模样,当然不能那样说,不然又要刺激地他激动起来。   其实魏颐又何尝不明白容琛所想的那些东西,他只是太难过了,他不想去想这些,想要把心里的那些不平衡和悲愤都发泄出来。   容琛突然走出去,再进来时,手里拿着一把剑,他把剑拿进来,外面伺候着的侍女太监都是一惊,甚至采红他们噗通就跪下了,几个一齐惊慌地喊了一声“皇上”。   他们以为皇帝这是要将魏颐怎么样。   但容琛没有理他们,他将剑拿着,俯身握住魏颐未受伤在写字的左手,毛笔从魏颐手里掉了下去,在纸上糊了一潭墨迹。   他把剑柄放进魏颐的手里,道,“你为那丫鬟的死不平,你恨朕,那你就代替刑部来行刑吧,把朕杀了,怎么样?”   魏颐惊讶地握着手里的剑,那剑那么重,他根本拿不起,只一下就磕到案桌上了。   他惊恐地看着容琛,握着剑的手有些发抖。   但容琛却根本不理睬他的这种颤抖,甚至两指夹着那剑刃,让剑尖对着自己的心脏,眼睛直直看着魏颐,道,“如果朕说你那丫鬟就是这样被杀死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刺过来吧。人身都是一样受不住兵刃,你这样刺过来,朕也就死了。人命都是一样的,人的心也是一样的,这的确没有谁比谁更贵重一些,朕明白这个道理,朕被称天子,但朕知道,朕也不过是肉体凡胎,被这样刺一剑,朕也就死了,不比你那丫鬟珍贵。那么,你刺过来啊。子琦,吾爱,你刺过来啊——”   说到后来,容琛的声音已经非常温柔,像是哄劝着魏颐睡觉一样,魏颐却被吓到了,他大叫一声,手里的剑一下子被他放开了,他后退着,差点绊倒了椅子。   容琛却把剑拿到手里,又要去给魏颐,道,“你怎么不杀了朕,朕让你杀了。”   魏颐瞪着他,道,“你知道我下不了手,你知道我不会杀你,你故意这样,你故意这样……”   容琛道,“是,朕就是故意的。那你为什么下不了手,你为什么不会杀了朕!”   魏颐摇着头,咬着牙,不说话。   他自然知道原因,他为什么不能下手杀了容琛。   他爱他啊,他怎么能够让他去死。而且,容琛也是皇帝,他一人之安危关乎整个天下,他要是死了,这太平盛世就会受到影响,说不定,天下百姓的命运都会因此而改变。他怎么能够杀他。人本身来说,的确是无贵贱之分的,容琛和明鹭都是一样的,有贵贱之分的是人的地位,这个地位决定了明鹭被轻易杀死了没有人在乎,但容琛却不能死。   魏颐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难过痛苦。   容琛看魏颐瑟瑟发抖的模样,心里便只剩下了爱怜,将剑放到一边,走过去轻柔地将他抱到怀里,亲吻他的头发,手抚着他的背,道,“你知道原因,不是吗?”   魏颐不说话,容琛道,“别再为难自己了。朕不怕死,只是不能死。”   他又轻柔地扶着魏颐的脑袋,手捧着他半边脸,俯下身看他的眼睛,在他颜色浅淡的唇上亲了一下,道,“别和朕这样怄气了好吗?朕还不能死,还得活着,还要治理这天下,还要陪着你活着,朕还要比你活得更长久些,不然,朕如何能够放得下心你。”   魏颐微垂了眼睫,晶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从眼角溢出来,划过脸庞。   容琛亲吻他的脸,触碰着,如同感受世间最脆弱的宝贝。   魏颐又召了谷管家进宫,给她说了明鹭过世的事,谷管家听后,也是满脸悲切。   魏颐又给了她些钱,让她到南方去过日子,而且魏府里,除了愿意留下来的人,其他的就遣散。   魏颐再没有回过魏府去,容琛另外给安排了一个管家去管理魏府,魏颐相信,如果他大哥二哥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回来的,魏归真,也许也还能够找到。 第98章 结案   谷管家走了,带着她的小姐的画像还有一些用品,到南方去了。   魏家这是真的散尽了,想到此,魏颐的心就像一片雪原一样地苍凉。但苍凉之后又有一种安稳,因他只剩下容琛了,只剩下他,再别无选择。   当人退到真的仅剩下一条路的时候,往往不是感觉无措茫然,反而会觉得安稳坚定,毕竟,无论如何,只能这样办了,无别的牵挂,无别的选择,即使要披荆斩棘,也只能这样走下去。   皇帝宠爱那子琦公子的事情,不仅朝堂后宫,就连民间也流传开来了。   只是人家杨贵妃被宠时,那是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这魏家,实在是……   说起来,只让一般百姓都摇头叹息。   这么好好一门大户,除了那个被皇帝禁在宫里当“男妃”的小儿子,其余人居然都死了,忒惨了些。   而所说“男妃”,还是民间愿意这样说,他们总是对皇帝身边的美人多一层向往和敬意一些;而大部分朝臣,只说那是“男宠”;后宫大部分更是咬牙切齿说他是“男狐狸精”。   自从那次长德殿被火烧,那些以此说是魏颐过错的大臣被打压了一批之后,朝廷里便也没有那么多议论子琦公子的声音了。   不过,皇帝在宫里养男宠失德,甚至让上天发怒火烧长德殿一事却并不会因为皇帝打压那些臣子而不被私底下议论,说不得,以后史书上还会将这记下一笔。   而那些想要走偏门的大臣,有些就打给皇帝送漂亮男宠的主意,有些则打起了亲近魏颐,从他这里走后门的主意。   不过,魏颐住在庆年宫里青碧院很少出去,见到他的人少之又少,故而想要有机会来从他这里走门路还真不好走。   魏颐自从上次因为明鹭之死而被刺激精神狂乱之后,他一直在吃药,太医们隔几天就来给他会诊,然后下药。   每天都喝药,魏颐虽没说什么,但容琛受不住看他吃苦,那药最后就让做成药丸里,魏颐每日吃两粒就行。   这样,可以治他们家族遗传的精神性疾病。   虽然说是可以治,但真正如何,魏颐一直不大相信。   别人说你有精神性问题,一般人估计不会相信和承认,魏颐当然也不相信不承认,但是,上次拿碎瓷片割伤了自己和容琛,他对那时候记忆模糊,而且那时候的头痛欲裂,的确让他害怕了,他不得不去理解,自己可能从母亲那里遗传了精神上的毛病。   而且,想到魏夫人吴氏每天礼佛,过清静无争的日子,也还是经常头痛,而且很多时候精神崩溃又哭又闹,嘴里胡言乱语,他就不得不动摇了,觉得自己的确很大可能也会出那种问题。   他因此不得不让自己配合吃药。   魏颐吃了药,让他的确要比以前心平气和多了,他和容琛又回到了平静安宁的日子。   魏颐不想去想和他之间的过节,和他之间那些让他头痛心痛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记忆力似乎在变弱,他以前不说是过目不忘,但认真细看的东西,确实是不会在短时间内忘记的,但现在,他总是精神力不集中,也不容易记住东西。   他觉得也许是这一年多以来的事情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让他变得迟钝了,他于是没有太在意。   秋天来了,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容琛也形成了晚上将奏折拿到魏颐这里来批阅的习惯,这样,他就可以多些时间和他在一起,想看到他的时候转眼就能看到他,还能把他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的体香,这让他心情愉悦。   容琛坐在椅子里,龙椅宽大,魏颐可以坐在他的身边,他搂着他。   魏颐看着自己的书,有时候顺手就拿过容琛的朱笔在自己看的书上写几句自己的见解。   不知是哪一次,魏颐看到容琛批阅奏折,大部分的奏折里只会打一个勾,写一个“阅”字。   魏颐觉得他这样真是和改作文本一样呢。   就道,“我左手也能模仿你写字,你不怕别人冒充你批阅吗?”   容琛道,“这是写简单的事情,不需要写意见,一阅字足矣。”   想到什么,又将朱笔递给魏颐,道,“既然你左手也能模仿朕写字,那就你来写吧。”   魏颐开始不乐意,但看容琛工作量的确大,也就帮着写了。   之后容琛看了奏折,要写点意见上去的,也让魏颐写了,最开始魏颐是不发表任何看法的,但是时间长了,有时候魏颐也会突然说一句例如“真这样办吗,我觉得……更好”如此的话,谁说这样不会左右皇帝的意见呢,容琛有时候觉得事情小,魏颐说的的确更好,就让魏颐按照他的意见写了。   也许后宫干涉朝政,就有可能是从这样开始的。   魏颐没想过要干政,他就是突然一说而已。   但总会因此而得罪人。   批改完奏折,时间还早,魏颐也没有太累,他还又和容琛说了几句话,沐浴,穿着里衣坐在床上,手里握着头发,那些被他剪短的头发已经长起来很多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该看不出他的头发被他自己乱剪过。   容琛沐浴完进卧室里来,就看见魏颐坐在床上轻抚头发的模样。   魏颐本就非常美,加上容琛心里又全是他,在他眼里,魏颐只有更美,而这样微垂着头,一脸柔和恬静的样子,更让容琛喜欢,他走过去,拥住魏颐,就道,“不冷么,怎么不坐进被子里盖上。”   说着,用被子半掩住他,已经凑过去吻上他的唇。   魏颐放开头发,手臂环住了容琛的颈项,微启唇回应他。   两人倒进床里去,那本来要紧跟着进来伺候的侍女,听到里面有亲吻之声,就赶紧停住脚步,并且让人都退出了外间,在外面侯着。   这年秋天,朝廷里最大的事情就是原工部魏中郎魏晖受贿案的结案。   本这结案也没什么,但是因为他是为人陷害,然后牵扯出了一受贿谋害朝臣的大案。   朝中好几个重臣因此被调查,然后抄家下狱。   而地方官员也有不少被革职下狱的,朝廷里几乎因此来了一次大清洗大换血。   这次事情,刘国丈刘家,本来也要下马,但因为后宫里的刘妃,他家才没有被抄家,只是几人都被革职在家吃自己了而已。   刘妃当时得知皇帝要治她娘家的罪,哭哭啼啼地在皇帝面前求情,还让两个儿子也跪下求情,这两个小皇子,其中一个六岁,另一个才四岁,看到母妃一个劲地哭,也跟着哭起来。   虎毒不食子,容琛对待自己的孩子其实是很好很在意的,看到儿子面子上,只得又放过了刘家一次,但是警告刘妃道,如若再犯,朕定然严加处置,你也不用再来求情了。   刘妃看皇帝放过了自己娘家,千恩万谢地磕了头。   虽然皇帝放过了刘家,但是,看刘妃那个样子,实在教导不好皇子,就将只有四岁的小皇子容汶彦抱到了自己身边教养,而那个六岁的皇子则交给了一个新升上来的程妃。   程妃是个温婉的女子,体贴而娴静,容琛被魏颐冷待那段日子,他有时候会点这个女子的牌子,她就是那时候怀上了龙种,怀孕后,容琛马上就将她升为了妃。   因这些事,刘妃算是彻底失宠了,她本来还要哭闹要回自己的孩子,但是皇帝不理她之后,她也没有了法子,只觉得一切都是那姓魏的男狐狸精害的,全是他的错。   刘妃进宫其实没有几年,但奈何她的肚子实在太争气,第一次承恩露就怀上了龙种,生下来还是个皇子,容琛做帝王十几年,那时候也只两子两女,算子嗣单薄,刘妃生了皇子就马上被升成了嫔,第一个儿子才生下来一年,没想到又怀上了,又生了个儿子,容琛看孩子实在可爱,虽然知道这女子太张扬跋扈,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他看在儿子面子上,马上就把她升成了妃,这时,整个皇宫也只两位妃子。   刘妃家世算不得好,只能算一般,因家世原因,她本来张扬的性格在最开始要收敛很多,但进宫后被升得太快,那些和她一批进宫的秀女有些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而她已经做妃子了,她的自信心如何能够不膨胀到最大,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完全不知道收敛,一味仗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和忍耐不知节制地张狂行事,即使有儿子,也不可能永远拿这个当免死金牌。   这次容琛会将她的儿子拿走,实在是她做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忍耐限度。容琛因为小时没了母亲,加上心中对母亲的依恋,在自己儿子的处理上,他就没想过要把他们和他们的母亲分开,但这次刘妃让两个皇子跪在他面前哭跟着求情,却完全超过了他的底线,他以前觉得刘妃虽然过分,但是却是真心爱她的孩子对他们好的,但现在,容琛觉得刘妃利用儿子实在可恶,孩子以后绝对不能让她养了。   容琛做下决定的事情几乎不可更改,即使刘妃一直哭闹,离开母亲的孩子也一直哭闹,但容琛一点也没有心软。硬是分离了他们母子。    第99章 四皇子生病   容琛把那只四岁的容汶彦养在身边,他并不是没有经验的,毕竟当年太子容汶熙年幼丧母后就是养在他的身边。   容琛将容汶彦安排在自己寝殿旁边的偏殿,安排了新的嬷嬷女官宫女太监照顾他。   容汶彦才四岁,一时离开了母亲和哥哥,照顾他的人又都不认识,故而经常大哭,一般人根本哄不住。   容琛去哄着他,他才会好一些。   这次容汶彦又哭起来,照顾他的人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来向皇帝汇报,容琛正准备去魏颐那里,也只好先去看了容汶彦,容汶彦在他怀里就停止了哭泣,一张小脸绯红,打着嗝,容琛给他擦了眼泪水和鼻涕,哄了他一阵,看他不哭了就要离开,容琛一要离开,他就又哭,容琛无法,只得把他抱着去魏颐那里。   看,即使是皇帝,也是拿小儿子没有办法的。   容汶彦长得很可爱,要是穿女装,肯定像个漂亮的小姑娘。   他的脸型和鼻子像容琛,其他地方却像美艳的刘妃,才四岁,身体也一直不是很好,时常就发热,太医给他看病也看得非常勤。   容琛其他的儿子都是身体健康而活泼的,让人比较放心,而容汶彦却相对瘦小而且体弱,性格也比较弱,总喜欢哭哭啼啼,照说,容琛该不喜欢这样娇弱成女儿模样的儿子,但也许是看到容汶彦就想到魏颐的小时候,想魏颐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所以,就连带着对容汶彦爱怜喜欢了起来。   这也是他为什么将容汶彦带在身边教养,而不是把那个已经六岁的容文羡带在身边的原因。   容琛将容汶彦抱到魏颐那里去,魏颐正在荷塘边上画残荷,这月下渠种植了好几种荷花,到秋天满渠残荷时也是一景。   容琛将容汶彦递给跟在身后的奶娘,容汶彦看父皇不抱他,就瘪了一下嘴又要哭,但是目光却在转到魏颐身上去的时候,被眼前的漂亮人物给迷住了,一时之间忘了要哭,只睁着大眼把那边望着。   魏颐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来,当容琛走到他身后,他看到他映在身前的影子才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容琛背着手看他的画,又看荷渠,然后几乎凑到魏颐耳边,道,“想你了,自然就来了。”   魏颐一笑,不答他了。   魏颐画完,让容琛给题款,容琛执起笔题款的时候,魏颐站到一边去,这才注意到后面不远处一妇人抱着一个漂亮小孩儿站在那里,再远处便是侍卫宫女和太监。   魏颐看那小孩儿身上穿的服饰,知道他该是皇子,或者是哪位王爷的世子。不过,是皇子的机率总该大些。   小孩子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表达总是特别直接而且明确,容汶彦看到魏颐看着他,他就鼓着腮帮子回看他。   魏颐觉得他特别可爱,就像小时候的魏归真一样,于是就笑了起来。   容汶彦看魏颐笑,就向他伸了一下手,意思是要他抱。   当容琛写完东西,回过身时,看到魏颐已经将容汶彦抱在了怀里,然后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魏颐逗小孩儿很有一套,抱着他和他说话,逗得容汶彦咯咯笑起来。   夕阳的暖黄的光照在两人身上,魏颐的笑脸那般畅快而明媚,容琛看得无法转开眼。   魏颐看到容琛盯着自己看,就侧过头看他,道,“这个孩子是谁?”   容琛心想,要是让魏颐知道这个孩子是去闹过魏府的刘国舅的外甥,是刘妃所出,他一定不会再这么喜欢他了。   于是只是说道,“他叫容汶彦,朕的第四子。”   魏颐听到果真是容琛的儿子,这样说来,血缘上还是他弟弟,心里感觉非常微妙复杂,脸上瞬间闪过苦涩,但很快掩住了,抱着容汶彦问他,“容汶彦,你有小名么,你母妃叫你什么?”   容汶彦看了一眼父皇,在魏颐怀里居然有点羞涩,答道,“母妃叫我小彦彦。”   魏颐又问,“那小彦彦,你几岁了?”   容汶彦答道,“四岁。”   晚膳时,容汶彦也留在魏颐这里用饭,饭后消食后,容琛去批阅奏折又看书,魏颐却在另外的房间里逗容汶彦玩,他用纸叠成各种东西,然后和容汶彦玩得不亦乐乎。   也许是从小养着魏归真的原因,或者,他本性就该是幼稚单纯又天真的,平时只是压抑住了而已,遇到和小孩子在一起,这种本性就暴露出来了,以至于和小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像个小孩儿一样幼稚,而且也对孩子特别有耐心。   他喜欢和小孩儿玩,和他们交流,这样比和大人要轻松快乐地多。   高兴就是高兴,难受就是难受,疯疯癫癫地闹腾,也没有关系。   闹了一阵,容汶彦就累得哈欠连天了,他要睡觉了。   魏颐抱着要睡着的容汶彦去找正看书的容琛,道,“小彦彦要睡觉了,怎么办?”   容琛过来接过容汶彦,把孩子让奶娘抱走,抱回他住的地方去伺候他睡觉。   魏颐看外面起风了,晚间很凉,叫住那奶娘,还赶紧去拿了一件自己的披风给盖在奶娘怀里的容汶彦身上,道,“把他裹起来吧,回去时别冷到了。”   那奶娘微福身应是后才将容汶彦抱走,觉得这位子琦公子虽然被后宫里的女人私下里传言地狐媚又妖气,但这时候看来,其实也一点也不是传言中的模样,相反让人觉得很不错,不过,他对容汶彦好,也说不定是他想用讨好皇子的方法来讨好皇帝呢。谁说得清这些争宠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   容汶彦被抱走后,容琛就从魏颐身后将他也给抱住了,手摸了摸魏颐的额头,有一层细汗,一会儿就发凉了。   容琛道,“快去洗洗吧,出了这么多汗,小心又着了风寒。”   魏颐应了,从容琛怀里退出来,想到什么,又道,“那孩子也出了汗,伺候他的人抱他回去后会不会给他擦擦身子,要是不擦,他该睡不好觉,也容易生病,我看他身体弱着呢。”   容琛道,“照顾好他,是她们的职责所在,你好好管着自己身子就行,他有人伺候。”   虽然容琛这样说,但容汶彦被奶娘抱回去,看他已经睡着了,便只给他擦了手脸脚,并没有给他擦擦背,也没换掉里衣,就把他放床上让他睡了。   不是在亲娘面前,即使是皇子,身边伺候的人一大堆,但又有多少人是真正对他上心,小心呵护,爱护有加的呢。   容汶彦前一天和魏颐玩得太高兴,花了太多精力,出了汗又没有擦身换衣,本就体弱的他,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热了,早上要天亮的时候,他咳嗽起来,才被嬷嬷奶娘们发现生了病。   然后赶紧就去叫了太医,让人也去告诉皇帝,奈何皇帝要早朝,早朝后还接见了一个地方大吏,之后又和王爷说话,一直到王爷出来,来给皇帝报告容汶彦病了的小太监才得以让总管太监进去给皇帝说这事。   容琛去看容汶彦时,刘妃已经在那里了。   当然未经皇帝允许,刘妃是不能来看儿子的,但是,刘妃毕竟是妃子,她硬是要进屋看儿子,加上她性格本就颇泼辣,一番哭闹怒骂,容汶彦这殿里的人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于是只得让她进去了。   容琛进屋的时候,就正好听到刘妃在哭骂,道,“他就是要害死我儿子,他个男娼,贱货,是男人生不出儿子来,就来害我的儿子……”   容琛一听到,脸就黑下来了,不用猜也知道刘妃骂的是谁。   容琛几步进了内室,一干宫人全都战战兢兢地跪下了,给皇帝问安。   刘妃听到皇帝来了,脸上眼泪未干,她坐在床边,回过头来看到容琛,赶紧也跪下了,哀哀切切地道,“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是那贱人害的,都是他要害彦儿,彦儿昨天不是到他那里去了,今天就病成这样。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为彦儿做主。”   容琛没有应她,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走到床边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小的孩子,容汶彦因为发热而脸颊红红的,闭着眼睛,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是特别烫,这孩子总是低烧,高烧倒少。   容琛要往外走,刘妃看皇帝不理睬她,就跪行向前几步,将容琛的腿抓住了,道,“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   容琛低头看了刘妃一眼,说实在的,他从没有喜欢过她,只是因为她是他儿子的母亲,才对她一再容忍,此时觉得她这样胡搅蛮缠只特别闹心,道,“你在这里哭闹,不怕吵着彦儿么,你若真心疼爱他,怎么会在他病床前如此大吵大闹,而且说些不堪入耳的话让还如此小的他听到。”   说完,就抬腿出内室去了。   刘妃愣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病床上的儿子一眼,也赶紧起身往外面走了。   容琛让太医来回了话,太医说四皇子是受了凉,加上四皇子本就肺上不大好,所以就发烧咳嗽了,并不凶险,但要好好养着才行。   容琛让他下去后,就招来所有照顾容汶彦的人,亲自审问,第一个就是问奶娘,道,“昨天将彦儿抱回来时,是否有用披风裹好,可曾露了风让他吹到风了?”   容琛面色深沉,气势威严,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都战战兢兢。   奶娘声音颤抖着,赶紧道,“奴婢有将他裹好,没有让四皇子受风。”   容琛又问道,“他回来后,有赶紧给他擦了背上的汗,换干衣裳么?”   近身照顾容汶彦的人都想回答,但是又都颤着唇答不出来。   容琛不待她们回答,又问道,“他睡觉前有给他把头发解开,放松了让他睡得舒服点么?”   “他那枕头分明高了,有给换一个低的么?”   ……   照顾他的人都答不出来,别说他们,就是垂手站在一边的刘妃都答不出来。   容琛冷冷地看着大家,然后说道,“既然你们做不好这事,朕也不用你们来做,自有做得好的人。”   一干人等全都按渎职罪被打了板子打发到浣衣局去。   那奶娘还是诰命夫人,则被降了品级,让她回去了,以后不得入宫,回去后自然是被在朝廷为官的丈夫狠狠骂了一顿。   容琛又安排了新的人来照顾容汶彦,刘妃看容琛发脾气,不敢多言,之后就满怀对魏颐的愤恨回自己宫里去了。   容汶彦生病,关注着他的刘妃自然很快就得了消息,然后就知道了昨天容汶彦到魏颐那里去的事情,在那里用了晚膳,又到有些晚了才被送回他的住处。   没想到从魏颐那里回来,才第二天早上,他就病了,刘妃不仅是出于对自己儿子的怜爱,还是对魏颐的厌恶,都将儿子生病这事的罪魁祸首的帽子扣到了魏颐头上,认为是他害了容汶彦,才让他病了。   故而才有她在容汶彦那里闹给皇帝看的事。    第100章 厌胜   自从那第一次去魏颐那里玩,容汶彦之后就经常到魏颐那里去。   魏颐怀念魏归真,想到这么久都没找到的魏归真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他心里就非常难过,于是待容汶彦特别好,就像是将对魏归真的感情转移到他身上了一样。   不过,容汶彦这个小孩儿可不像魏归真那样单纯。   虽然平素看不出来,但是生在皇宫的他,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些心机。   在他午睡时,他将身上的被子踢到一边,皇帝正好进来看到他没盖好被子,就将守着他的宫女罚了。   那个他觉得不好看的小太监,他也故意在他身边绊倒,大哭,那小太监就被从他身边换走了。   魏颐有精力的时候,就逗容汶彦玩,还教他写字。   魏颐因照顾过魏归真,故而对照顾容汶彦很有一套,容汶彦之后在他那里,就再没有病过。   也许以前容汶彦经常生病,不是因为他身体太弱,而只是因为他没有被照顾好。   冬天的脚步近了,园子里的落叶的树木叶子都落光变得光秃秃了,虽然早梅开始开放,但依然掩不住园子里的萧索冷清。   魏颐怕冷,以前也怕,但这一年似乎比以前更甚。   屋子里的地龙是早早就烧上了,他要出门,也总是裹得厚厚的,而且已经不大出门去作画,大多时候就是在屋子里,看书抄书,他计划着想要编百科全书,不过,以他一人之力,恐怕不太现实,所以就想着也许容琛可以帮忙,他这正在想总纲。   魏颐怕冷,将书搬到烧着地龙的卧室里看,采红进来说四皇子又过来了,魏颐只得停下手里的事情,让将四皇子带进来。   魏颐之后就教容汶彦写最简单的字,他坐在容汶彦旁边,看着他写,看着看着,就觉得眼前东西晃了晃,他几乎支撑不住头,一下子心悸厉害,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的时候,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伺候一旁的采红看到,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起魏颐,叫道,“公子,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看到魏颐没有反应,而且额头上出着冷汗,脸色惨白,就惊慌起来,赶紧朝外面大喊,让人来一起扶魏颐上床去,又让去请太医,并且去给皇上报信。   容汶彦因为身高原因,他是站在椅子上写字的,看到这里的人忙乱起来,魏颐也被扶到床上去了,他有些害怕,但是没有哭,只是把大家看着,大大的眼睛,眼瞳就如容琛一般地深黑,不像个小孩子的眼。   人都来伺候昏过去的魏颐来了,一时之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容汶彦,容汶彦站在椅子上,放下了毛笔,什么也不能做,只是站在那里,等着有人想起他,然后把他抱下椅子,但是,不短时间过去了,居然都没有人想到要去抱他下椅子去,他于是就静静站那里看房里的人忙碌,没人知道这四岁的小孩儿到底在想些什么。   太医很快来了,容琛也很快来了。   太医们也拿不准魏颐为什么突然就昏了过去,只得保守地说他是血气不足,太累了,所以就昏过去了,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给去开方子,也只开最保守的方子。   虽然太医们说了魏颐一会儿就会醒,但是魏颐却很长时间都没有醒过来,只身体发冷,面上血色全无,安静地躺在那里,似乎已经死过去了一样。   容琛看着,着急不已,一直坐在床边守着,手不断去轻抚他的脸颊,唤他,但魏颐没有一点动静。   容琛因此生了气,把那些不中用的太医都骂了一顿。   太医们无法,只得推出一个人来用针灸之法。   魏颐是因为针灸而醒的,醒来后,看到容琛在身边,还虚弱地唤了他一声。   容琛看到他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俯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道,“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现在好些了么?”   魏颐精神迷迷糊糊的,只是把容琛看了两眼,没有力气来回答他了。   容汶彦是在容琛来时才被宫人从椅子上抱下来,他也没走,就站在一个不会阻挡人的位置上看着,看到父皇因为那子琦公子昏倒而焦急发怒、慌张心疼,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心想父皇什么时候才注意到他,并且抱抱他呢。   后来还是采红把他抱了出去,交给他的奶娘,让他奶娘把他抱回去了。   魏颐这下病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病。   整个人非常虚弱,全身冰冷,无论房间里多暖和,他的身体也暖和不起来。   太医们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一干人拿他的病一筹莫展,最开始还能够用些言语在皇帝面前糊弄过去,几次过后,就再糊弄不过去了,皇帝看到心肝宝贝病成这幅模样,一群庸医却没有一点法子,对他们恼怒不已,发了多次脾气,几个御医被降了职,连一向在皇帝面前比较得宠的易太医易老头也没逃过厄运,被降了职。   如此,可见魏颐的确病得非常厉害。   他大多时候是昏睡着的,醒过来精神也不好,神智不大清醒,只能和容琛少少说几句话而已。   容琛这段时间几乎无法处理政务,大多数时候都是陪在魏颐身边,虽然人人都反对他待在魏颐房里怕被过了病气,他也没有在意,晚上更是和魏颐同睡一起,将全身冷冰冰的魏颐抱在怀里,想让他暖和一些。   魏颐生病并不是让容琛最惊慌难过的事,最让他无力惶恐的是太医们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生的何病,病的原因是什么。   容琛是病急乱投医,不知道是哪位太医在他面前突然提了一句,说到“厌胜”,容琛的脸突然之间黑沉得更厉害,眼神冰寒。   就因为这厌胜,于是请了有名的法师来,说这厌胜之物就在皇宫之中,还言之凿凿给了方向。   那方位正好是几个妃子所住方位,于是这下后宫里就闹腾起来了,皇帝要彻查这事,几座宫殿都被搜查了。   历史上有因为厌胜之事,而牵连死过上万人的。   这种事出在宫里,影响极坏,从来便是从重处置。   搜查的人从后宫搜查出的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说了,但确实是在刘妃处搜出了草扎的小人、头发还有一件里衣,皇帝看到这些东西,只气得面色黑如锅底,而刘妃却丝毫不知罪,或者是已知自己难逃厄运,不管不顾了,破口大骂是魏颐祸国殃民,还要加害皇子。   刘妃当场直接被押入宗人府大牢,刘家也被禁卫军给围了起来,刘府人员也都被下了大狱,且无人敢到皇帝身边去求情,都赶紧和刘家划清界限,不敢再有任何一点关联,生怕被牵连进厌胜案中。   那小人写着魏颐的名字,因无他的生辰八字,便用的他的头发,还有那件里衣也是他的。   而这些东西刘妃这里是如何得到的呢,如此便又牵扯进了很多人。   魏颐这青碧院里伺候的人又遭到了一次彻查,结果查出却是四岁的容汶彦给拿走的。   拿走的过程非常简单,因容汶彦还是个小孩儿,根本不会有人去防着他,肯定是他母亲去找过他,让他从魏颐这里拿头发,还要魏颐穿过的衣服之类,他虽然有些心机,却不会耍什么很深的心机从魏颐这里弄走,他母亲说要魏颐的头发,他就狠狠扯他的头发下来,魏颐被他把头发扯乱了,而且还扯掉了一些,只好用剪刀自己修了修头发,容汶彦随意一抓就拿了一些放口袋里,魏颐那衣裳他拿得就更简单,抓在手里不放就是,他要走时,魏颐从他手里扯不掉,还不就只得由着他把衣服拿走了。   知道事情居然是这样,容琛气得只想提剑亲自把刘妃给杀了,却不仅仅是她对魏颐厌胜的事情,而是她居然把一个只四岁的孩子教育成这副模样,而且还利用她自己的儿子做这种事情,容琛觉得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了。   容汶彦才四岁,根本不懂什么东西,容琛虽然气他,但又能把他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忍了,但是,要他再亲近他,却是不可能了。虽然这是他非常疼爱的小儿子。   厌胜之事虽然查出来了,但是解了厌胜之后,魏颐的病却并没有好,他的身体反而越来越虚弱。   容琛每晚都将他搂在怀里,抚摸他的脸颊,轻抚他的胸口,感受他还在跳动的心脏,感受他还活着的证据,内心却害怕至极,他害怕这个人会这样离开他。   容琛本就不相信虚无的东西,所以对厌胜最开始就持怀疑态度,现在厌胜去除了,魏颐还没有好,而太医院又检查不出来他生了什么病,他不得不想魏颐是中了一种查不出来的毒。   虽然这样想,但容琛也没有什么根据。   他现在精神紧绷,满心里只有魏颐的生死,只要想到什么,都愿意去试试。   他大晚上从床上爬起来,将魏颐用被子裹好,然后就起身吩咐外面伺候的人去拿把匕首来。   虽然不知皇帝这么大晚上为何要匕首,但还是赶紧拿来呈给他了。   容琛回到床上,坐在那里,将魏颐也扶着靠在自己怀里。   魏颐没有醒,依然睡着,一动不动。   他这些天几乎吃不下东西,身体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瘦,现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容琛搂着他,就心痛不已。   他轻轻拍了拍魏颐的脸,柔声唤他,“子琦,吾爱,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朕。”   魏颐毫无反应,除了有呼吸之外,不然都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容琛心痛难忍,在魏颐淡得几乎没有颜色的唇上亲了一下,就握着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刀,割得不深,但血还是马上涌出来了。   他让听他吩咐拿着空茶杯侯在一边的李昌中赶紧过来把血接住。   李昌中看皇帝这样放血,被吓到了,但他毕竟不是常人,一瞬就镇定下来,赶紧过来接住皇帝流出来的血。   不到一会儿,就有了小半杯。   李昌中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看到皇帝放血,大概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看到血已经这么多了,就赶紧道,“皇上,血有这么多了,奴才给您把伤口包扎了吧!”   容琛点了头。   容琛的手腕上被上了伤药,然后用纱布缠了起来。   他捏着魏颐的两腮,想把血喂进他嘴里,但昏睡过去的魏颐根本不知吞咽,血流出来将他的嘴角下巴都染红了,容琛无法,只得自己喝了,然后哺给他。   容琛把那半杯血都喂给魏颐喝了,魏颐嘴角下巴颈子衣襟上都是一片血红。   容琛喂完,还爱怜地在魏颐脸颊上亲了亲,道,“你喝的是朕的血,以后,你体内就是真正有朕的血了,你是朕的,无论到那里,都是,知道么?”   魏颐自然不能回答他,依然昏睡着,整个身子冰凉,就像是冰雕成的一样。   容琛看到自己亲了魏颐一脸的血印子,就拿手去抹了抹,又让伺候在一边的李昌中给他手巾,李昌中递给了他手巾,还赶紧去端了一盆热水来,伺候在一旁。   他这么伶俐,自然讨容琛欢心。   容琛将魏颐脸上身上的血擦干净了,才擦了自己嘴上的血。   又接过李昌中呈过来的水,漱了口,这才又和魏颐睡下了。   容琛他从小服用过一些毒药,这样可以增强抗毒性,他想,如果魏颐是中毒了的话,那么,用他的血,至少会有点作用吧!    第101章 以血养病   容琛所想不错,也许真是他给魏颐喝的血起了作用,魏颐当天晚上后半夜身体就渐渐变暖了一些,不再是被捂不热的冰冷了。   容琛几乎没有睡,魏颐身上的一点变化他都能够感受出来。   到早上时,魏颐身上虽然依然有些发凉,但是已经和正常时候的魏颐差不多了。   魏颐以前身体好时,也因为血气不足而体温较常人低,容琛夏天时候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块凉玉。   容琛为魏颐的这种好的变化欣喜若狂。   虽然魏颐还没有醒过来,但他的呼吸分明比之前要有力得多。   容琛一大早爬起来,就想又放血给魏颐喝,不过,被李昌中给劝住了。   李昌中道,给子琦公子喝多了说不定也会出问题,而且皇上身体也受不住。   容琛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身体问题,只是觉得若真是解毒的话,他给魏颐喝多了血也会出问题,于是就没有再做出动不动就放血这样的冲动的事情。   洗漱穿戴整齐过后,容琛看魏颐还没有醒,就让侍女端了水到床边,他亲自用热帕子给魏颐细细地擦了脸,柔软的帕巾从魏颐的眼睑上轻柔地抚过,容琛突然觉得魏颐的眼珠动了动。   他高兴起来,将帕巾拿开,俯下身在魏颐的眼睑上亲了一下,道,“醒了么?”   魏颐头痛,但的确是醒了,他费力地撑开眼皮,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发现是容琛,他心里是一种踏实又温暖的感觉,声音虚弱,极低,“容琛……”   容琛几乎要喜极而泣,手指抚着他的脸颊,问道,“感觉怎么样,难受么?饿不饿,要用些东西么?”   虽然生了病,但魏颐除了觉得大脑昏沉,有时候会头痛,全身无力外,他并没有别的感受,当然,甚至也不觉得饿。   他小声回答着容琛,“头有些晕,不饿。我又睡了多久?”   容琛道,“头晕,那就躺着吧,你别动,这样会舒服点。不过,不饿也得吃些东西才是,不然你身子可受不住。”   说着,又让人去端给魏颐熬的粥来。   他回过头来对魏颐温柔地笑,虽然他心里满是对魏颐的忧心关怀以及不忍痛苦,不过,他将这些情绪好好地压抑在了心底,只给魏颐看到好的一面。   他给魏颐仔细压了压被子,又伸手进被子里去握住他的手摸了摸,发现的确是回暖了不少,这才说道,“没有睡多久,你昨天下午不是才醒过?还和朕说过话,不记得了吗?”   其实已经是前天下午醒过来一阵的,魏颐这次整整昏睡了一天多了,容琛心痛着急,真害怕他就会那样睡过去,慢慢停止呼吸,再也醒不过来。   魏颐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道,“当然记得了,我和你说编撰一部兼容并包的百科大典的事情。你有没有去想,让翰林院去整理编撰,以留后世。”   容琛安慰他道,“朕怎么没去想,当然行,朕也正有此意。不过,得等你身体好了才行,朕准备任你主持编纂。”   魏颐眼里似乎有了点光彩,道,“你说什么傻话。我才疏学浅,年岁也太低,资历根本没有,去主持编纂这种书,别说我会被笑话,你都得被笑话。朝中那么多才华横溢,学富五车的人才,皇上任选几个出来,那也比我好多了。你还是不要把这种苦差事让我去做,我还想好好睡觉。”   容琛看魏颐顺畅地说这么多话,心里很是安慰,觉得魏颐一定能好起来的。   他在魏颐唇上亲了亲,道,“你这个小懒虫,就知道睡觉。”   魏颐眼中含笑,道,“睡觉,也是人之大欲,你不能不满足我。”   说着,又慢慢覆下了眼睫,容琛以为他这是又要睡过去,便惊慌起来,伸手摩挲他的脸颊,道,“又要睡么,不是才刚醒。”   魏颐微睁开眼睛,看到容琛惊慌的神色,心中难过,道,“我没有要睡,就是睁着眼睛累人而已。”   容琛这才松口气。   但魏颐紧接着却说道,“容琛,我有总感觉,总觉得睡过去,也许就醒不过来了。”   魏颐说到这里,容琛就是一声大喝,他被吓到了,呵斥道,“不许胡说八道。你就是懒,只知道瞌睡。没事的,等你这阵懒病过去了,你就好了,你就不想睡了。”   魏颐看容琛像个小孩儿一样地说这种胡话,心里只更难受。   也许人之将死,总是会有些感觉的,魏颐有种确切地感觉,似乎睡过去就真的不会再醒过来了。就如他上一辈子死的那样,他当时心中十分害怕,他殷殷地望着外面,他想要再见凌叔一面,他那时候已经有直觉,要是不见的话,就再没有机会了。   现在他又有了这种感觉,他看到容琛,心中非常难过,他不舍得,觉得心都揪在了一起,这种不舍是比死还要更难受的一件事。   魏颐心中其实是很害怕的,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不怕死,而且有时候还期待着死去就好了,但他现在才知道,他很害怕,害怕到无法抑制,他害怕死后就和容琛再无关系了。   他现在才明白,他对容琛是一种什么感情,那是一种比死亡之痛更加深切的感情,因为这种感情,死亡让他变得难受,舍不得,舍不得。   魏颐看着容琛,是想做出自己不怕死,自己不在乎的神色的,他觉得自己应该露出微笑来,这样才能够让容琛放心,但是却没办法控制眼睛,眼泪从心底深处泛上来,一瞬间就让眼眶湿润了。   魏颐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将容琛抚在他脸颊上的手覆住,他没什么力气,但是还是把容琛的手紧紧抓住,道,“嗯,我的确是懒。要是我以后变好了,我再不和你闹脾气了,我一定好好爱你,真的。”   容琛几乎热泪盈眶,但被他压下去了,他对魏颐笑着,“那你这话也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等你好了,你从此心里便只能有朕一个,你可要说话算话。”   魏颐点头。   容琛道,“你只能好起来,只能活着,朕没让你死,你胆敢去死,到时若是找到魏归真,朕就杀了他来陪你。”   魏颐皱了一下眉头,却依然应道,“好。”   因为皇帝在和魏颐说话,那边端了魏颐吃的药粥来的侍女只得在一边侯着,看两人停下来,才一声请示说粥端来了。   容琛端着粥喂魏颐,魏颐虽然没有胃口,也觉察不到饿,但还是勉强吃了几口,不过,吃了几口后就真吃不下去了,他摇着头不要吃,容琛却还是把勺子喂到他嘴边,他只得又吃了一口,只是刚吃下去就反胃呕吐起来。   容琛看魏颐这样,心痛难忍,却只能把满腔痛苦压抑心底。   魏颐早饭吃完后,居然还有精神,他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睛,却真的并没有睡过去,容琛和他说话,他还不时回应他。   魏颐并没有坚持太久,之后容琛再说话,他就没应了,容琛害怕地伸出手指去摸他的脸颊,感受他颈侧的脉搏,知道魏颐只是睡过去了,心才落到了实处。   容琛敢肯定魏颐这是中了某种奇毒,而且怀疑太医里面有人有嫌疑,他一边让出了榜招民间的名医和解毒圣手,一边还是让众太医来讨论魏颐的病情。   其中一个太医又说了一句,也许是还有别的厌胜在对子琦公子起作用。   第一次有人说这个的时候,容琛没有生气,而且让人去查了,查出了刘妃来,这一次,他却大发雷霆,气得起身一脚将那说厌胜的跪着的太医踹翻了,喝道,“你们该是这天朝最好的大夫,此时却将病人之病用厌胜来敷衍,而不思索如何为病人治病,解除痛苦。既如此,朕留你还有何用!”   那位太医顷刻被侍卫拉了出去,说是打入大牢,择日问斩。   皇帝这一发飙,将一众太医吓得更加战兢,甚至已有太医写好了遗书,假如真出问题,只求自己被处死,不要累及家人。   太医们多往解毒方面去思考,一时之间,大家都拼了命地思索魏颐的病,又去查医典药书之类。   在太医们没有给出个所以然来之时,容琛再不敢喂魏颐吃他们开的乱七八糟的方子了,只怕人不是因为最开始的病而死的,反而是吃他们开的药吃死了。   魏颐又一次醒来,却是在容琛的怀里,他的味觉已经变得很麻木,但容琛的舌头抵着他的舌,将什么黏黏糊糊的液体哺入他的嘴里,他还是感觉得到的。   不仅味觉变得麻木,他连嗅觉也很麻木,几乎闻不出什么东西来,所以也不知道这房间里都是容琛的血的腥味。   他睁开眼睛,眼皮极薄,脸色极苍白,但是眼睫极长,眼瞳也分外黑,嘴唇上染着血,鲜红,精致的五官,如此,别人看到他,不是觉得极美,就该是觉得极恐怖,他像个吸血鬼一样。   容琛却没有去想这些,只是看到魏颐能够醒过来,他就极高兴。   容琛还没有喂完,魏颐就醒了,他只得从魏颐嘴里退出来,又在他唇边舔了舔,亲了两下。   魏颐有点精神,眼睛看到容琛嘴角边有红色的血迹,就很疑惑地问道,“你流血了。”   容琛又在他唇边亲了一下,伸手从侍立在一边的李昌中手里接过巾帕,给自己擦了擦嘴,对魏颐道,“不是流血了,是给你喝药,就是这个颜色而已。”   他说着,还把没有喂完的小半杯血喂到魏颐唇边去,哄道,“来,味道不好,不过,还是得喝了。”   魏颐全身无力,被容琛搂着靠在他身上,看到杯子里的鲜红的液体,他的味觉嗅觉几乎丧失,一时间没判断出那是血,就问道,“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红,像血一样。”   容琛道,“是好东西,来,乖,喝了。”   魏颐不忍让他为难,虽然他直觉自己活不下去了,喝了药也没用,但还是喝了,觉得黏黏糊糊的,黏在嘴里和喉咙里,分外难受。   喝完那半杯液体,容琛就又让他喝了水漱口,自己也漱了口。   魏颐每次喝了容琛的血,身体就会慢慢回温一阵,但是时间一长,似乎那些热气被耗光了一样,他又会慢慢变冷。   容琛看魏颐一冷,就赶紧给他喝血,在魏颐睡过去的时间里,他已经给他喝过两次了。   他现在两只手腕上都包着纱布,李昌中每次给他取血的时候都心中不忍,但又不能抗旨不遵,而且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即使皇帝身体健壮,也该垮掉了。   魏颐睁着眼睛看着容琛,发现窗户外面已经黑下来了,房中烛灯也点燃了,他让容琛上床和他一起睡。   容琛不小心撩起袖子,魏颐看到容琛两边手腕处都缠着纱布,不由分外好奇,容琛躺下后,他就用手握住容琛的手,摸上那纱布,有一边还是刚才取血的那一只,有些血渗出纱布来了,魏颐看后,突然心中一痛,恍然明白了自己刚才喝的是什么,他眼睛睁大,愣愣把容琛望着,声音虚弱低哑,满是悲伤,“你……,你刚才给我喝的是你的血么?”    第102章 雪颜   魏颐看着容琛的手腕,将他的手捧在手心里,眼里的忧伤似乎凝固成了实质,能从眼里溢出来。   容琛将魏颐搂紧,在他额头上亲吻,对自己手腕上的伤并不介意,道,“朕血气旺盛,流点血,没什么,以后很快就补起来了。”   魏颐因他的话而说不出话来,只愣愣出神,然后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半天嗫嚅道,“你何必这样做。你这样,我更难受。”   容琛道,“朕不准许你离开,你既然难受,就更不能走,知不知道。”   魏颐抬头对上他温柔中带着痛苦的眼睛,“你总是这样霸道,都不留我一点自由么?”   容琛心痛难忍,手紧紧搂着魏颐的腰,“朕就是这样霸道。你要自由,那你就快点好起来,来向朕要。不然,朕是不会给你的。”   魏颐从没有在容琛那黑色的眼瞳里见过如此深刻的疼痛,不由得莫名心酸,点头,“好。那我病好了,你得多听我的意思,不能总是拘着我。”   容琛道,“朕应你。”   魏颐接着就说道,“那你现在就先答应我一件事,可行?”   容琛想说不行,一定要等他好起来,但看他那殷切的目光,只得点了头,道,“何事?只要你好好活着,你不离开,朕就应你。”   魏颐露出了点笑,“我不会离开的。你答应我,不要再给我喝你的血了。‘   容琛马上拒绝,“这个不行。”   魏颐道,“你刚才还应了我,现在马上就不行了,你让我如何信你。”   容琛道,“你现在来和朕抠这种字眼,你不喝朕的血,身体只会更冷。你这该是中了毒,朕已经让到民间去找解毒圣手去了,不久就会有消息,你只要再熬一熬,一定有人能够解你的毒。朕的血,你一定得喝。”   魏颐听他这话,心被揪起来了一般地痛,他这样喝容琛的血,容琛怎么办呢,而且,想到那是血,他还要喝的话,和怪物有什么区别。   魏颐摇头,道,“我不喝。你不要给我喝,我自己熬得下去,求你,你别再给我喝了,那不好喝,说不定下次我就会吐出来。”   容琛故意生气地道,“这可是龙血,哪有不好喝的道理,这天下,也只你能喝到了,还如此不知足,还嫌弃。”   魏颐道,“有你这样自吹自擂的么。”   容琛听了魏颐这故意戏谑的话,满是疼痛心酸,突然将魏颐抱紧,在他脸颊上亲吻,声音里也带上了痛苦,道,“你就不要再让朕担心难受了,为何就不能配合一些。”   容琛的话让魏颐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接下去的话。   魏颐之后又睡过去了,他想,如果他真的能够活下来,他以后一定就为容琛而活,因为本来他应该死了的,是容琛要他活下来,他才活了。   魏颐这次睡过去,到第二天下午都没有醒。   容琛为了守着他,几乎没有理会过政务,全是太子在处理。   容琛又给魏颐喂过一次血,但是魏颐说他不喝,会吐出来,即使睡过去了,他也这么办了,即使容琛给他喂下去,他喝完就吐了出来,而且,不仅是血,即使是水,他也喝不进了,喂完就吐。   容琛被魏颐这个样子吓得六神无主,这还是他第一次处于这种状态,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把魏颐搂着,连手都发抖,他茫然无措,像个失去了家的孩子一样。   太医们来看了,大家觉得魏颐这个样子分明是救不活了,但没有人敢说出来,只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而且,看皇帝那个样子,分明也是需要医治的。   容琛失血过多,因为亲自照顾魏颐又心力交瘁,担忧痛苦,整个人显出一种灰败来,距离以前那位雄心勃勃,睿智深沉的帝王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但是,他身上的威严和气势一点也没有少,加上他现在分明因为子琦公子的病精神受了过度刺激,显得情绪不稳,这时,更是无人敢惹皇帝不快,怕惹祸上身,殃及家人。   虽然太医们都战战兢兢地什么都不说,但容琛心如明镜,他什么都知道,都明白,他知道魏颐虽然答应过他,等他病好了,他从此心里就只装他,而且说爱他,“爱”,想到魏颐对他说这个字,他的心里就又是欢快又是难过,为何,魏颐现在才对他说。魏颐虽然这样说,但他却只是给他一个虚幻的美好梦境,他一点也不信守诺言,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不醒来了。   容琛想到此,心里升起莫名的怒气,他真想将魏颐给一巴掌打醒,但是,眼睛看着魏颐的脸,什么怒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怜爱心痛。   太子容汶熙来到魏颐这院子里的时候,进屋看到自己心目中那高大威严的父亲满面憔悴地注视着床上的人,那种悲伤,甚至让容汶熙觉得,他的父皇其实是在哭泣。   容汶熙本来要向容琛请示事情,此时也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赶紧退出去了,因他明白,他父皇的这个样子,怕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那个人是他的,那些悲伤是他的,那些追思是他的,那间寝殿,那个空间是他的,只是他的。   他不应该进去。   容汶熙这才想到,也许,他的父亲对那个子琦公子,或者,该是他的大哥,是真心爱着的,是恋人的方式。   魏颐身体越来越冰冷,连心跳也越来越缓慢,容琛握着他的手,一直守着他,看着他,他的心似乎已经冻成了冰,他冷静地明白,也许,魏颐是真就要这样离开了,他和魏颐之间的那些约定,也会随着魏颐的死变成空口契约。   容琛心理上不愿意承认魏颐会离开他,但理智却冷冷地告诉他,他即使是帝王,也控制不住别人的生死。   容琛的心已经冷了,他想着,魏颐真走了,他也该留在他的陵寝里,等他千秋之后,两人就能够在一起,是永远在一起。   希望到来时,容琛甚至不太能够相信。   这天,李昌中不顾礼仪地飞快跑进魏颐寝殿,整个人因为紧张和激动而颤抖,对容琛磕头,道,“有一个奇怪的老头子揭了榜,说是能够治子琦公子这种’冰美人症‘。”   容琛开始并没有反应,似乎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李昌中这话的意思。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飞快地冲到李昌中面前,因为期待过大,话语里甚至带着惊慌恐惧,“你说什么?”   李昌中急切地道,“有个干瘦的老头子说能治子琦公子的病,而且他嘴里描述的’冰美人症‘和子琦公子的病状一模一样。皇上,公子有救了,他有救了。”   李昌中说着,已经哭了起来。   容琛的手紧紧握成拳,面色凝重,如同是遇到大敌来袭,生死关头。   他道,“人在哪里,带过来了吗?让他赶紧进来治!”   李昌中赶紧道,“因他说得详细,已经带进宫来了,现在就在青碧院外面侯着。”   容琛喝道,“不要哭哭啼啼,赶紧让他进来见朕。”   李昌中应着,又飞快地跑出去了,但容琛却在屋子里跺脚,这个等待的过程此时对他太漫长,让他不断煎熬。   李昌中其实是飞快地跑出去,根本来不及说话,就扯着那干瘦的老头子就往屋子里跑,将那老头子带到容琛面前,也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但容琛却觉得似乎等得天都要荒了。   李昌中将那个老头子拉进去,就朝皇帝道,“皇上,就是他。”   容琛虽然心中着急,面上却还是沉着的,打量了那老头子几眼,即使这个老头子说可以治魏颐的病,但他对于任何接近魏颐的人都持怀疑的态度,总要挑剔一下,所以也并没有忙着就让他去看魏颐。   这个老头子矮瘦矮瘦,不过,即使被李昌中那么着急地拉进来,他也没喘口气,见到皇帝也是不卑不亢,没有半点卑躬屈膝。   李昌中看这个老头见到皇帝也不跪,赶紧就道,“神医,这是皇上。”意思是让他下跪请安。   但皇帝在这老头子下跪前就发话了,道,“不必多礼,还请给病人看病吧。”   容琛面色憔悴,但是依然气势十足,气度雍容贵气,不怒自威,不是凡人。   那老头子也没有太拘礼,看皇帝这么说,就真不多礼了,目光一转,转到床上去。   他本来面色深沉,似乎很有一手的模样,只是当他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的时候,容琛见到他眼神分明闪了一下,似乎很兴奋的模样。   容琛心里一下就对他警惕了起来,心想这个老头子不可信任。   但这个老头之后的话却十分准备,让人不信也不行。   他只是走到床边看了魏颐一眼,又伸手撩开了魏颐身上的被子,容琛看他对自己心爱的人如此无礼,就想发作,但这老头子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压下了心中的怒气。   这老头子摸了摸魏颐的腕脉,对皇帝躬了躬身,也算是礼数到了,道,“子琦公子这是中了毒,这毒叫’雪颜‘。中毒之后全身变冷,昏睡时间越来越长,心跳变缓,到最后会完全睡过去,心跳没有时就算死了。”   这个老头子说得很正确,让容琛感觉到了一点希望。    第103章   这老头子看容琛那样子分明是信了他了,虽然他依然做出一副深沉的模样,但心里其实已经笑开了花,心想他到处游历做神医这么多年了,所见病症之多,医术之高明,也算是杏林中的皇帝了。   即使这是正儿八经的皇帝,也没有看不上他的可能。   这老头子金铎看皇帝松动,就想着该更加镇镇他才行。   于是又说道,“这雪颜之毒是用极北方雪地里的毒虫所提炼,这些毒虫冬天会冬眠,中这毒的人也如冬眠一样睡过去,只是,不会再醒过来而已。中这毒的人产生的症状,老朽给定名为’冰美人症‘,因中这毒之人死时全身冰冷如冰,若是是美人中这毒,死时便非常漂亮,如冰雕一样洁白美丽……”   他还没说完,容琛便沉着脸打断了他,道,“朕是让你来给他治病,你若只会说这些,那死的你和活的你没有区别。”   金老头被皇帝身上的戾气吓了一跳,心想这皇帝怎么这么重的戾气,小心不能长寿。   但还是乖乖地说起解救之法来,道,“中了这雪颜之毒的人,要解毒,需用金针祛毒,让毒素散出来就好。之后再用药调理,不出一月就能痊愈。”   听了金老头这话,主要是金老头说得非常轻松,于是让容琛觉得,说不定这个老头真是神医,能够治好魏颐。   道,“只要你能治好他,朕赏你金山银山也无不可。”   金老头也不多说,只道,“皇上让老朽医治这子琦公子,老朽也并无过多要求,金山银山,老朽老了,且无家人子嗣,要着也无用,所以还是要些别的。”   容琛道,“只要你能治好他,你要什么,朕能办到,都可以应你。”   金老头道,“老朽要在治子琦公子之时,皇上你全权信任老朽,且不许让人干涉。如此,老朽定然给皇上一个活蹦乱跳的子琦公子。”   金老头这说得实在太大义凛然,容琛听后,也对这老头子改观了,道,“朕都应你,只要你治好他,之后你再要什么,也只管说。”   金老头微微躬了身道谢。   虽然容琛这样答应了,但之后看金老头是如何对待魏颐的,他还是恨不得一剑砍了这个老头子,特别是在他之后知道这个老头子好男色,而且十分好色后。   就在魏颐的卧室里,金老头让将房间里的地龙停了,而且开了窗,这时已是寒冬,房间里很快就非常冷。   容琛虽说不能干涉金老头,但还是担心会把魏颐给冻到了。   魏颐身上的被子也被扔到了一边,身上无所遮盖的魏颐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真如一个冰雕的美人。   金老头在给魏颐施针前,先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容琛就在旁边看着。   看到金老头把魏颐身上的衣衫全解开,然后脱掉,露出白皙到似乎透明的肌肤,金老头的手还在他的身体上抚摸,这让容琛怒不可遏,只是想到之前和金老头的约定,才没有上前阻止他,心里想着若是他治不好魏颐,又这样抚摸他的心上人,那么将他凌迟处死也不能解恨。   所幸金老头没有做得太过分,摸了一阵后,就突然转过头对容琛说道,“皇上,他身上还有中过热毒的迹象,本来中了这雪颜,要七七四十九天才会睡死过去,但不知你这里的太医给他吃了什么药,让他中了这热毒,热毒和这雪颜相撞,让他的腑脏受损严重,祛毒之后,恐怕一个月是调养不好的,至少要半年。”   容琛因他的话脸色更沉,懊恼不已,心想那热毒恐怕是自己血里所带的,虽然让魏颐身体能够暖和些,居然是害了他么。   为了魏颐的身体着想,他觉得没有必要对着老头子隐瞒,就回答了他,道,“那是朕给他喝了朕的血,朕从小服用一些增加抗毒性的毒药,血里该是有热毒,朕以为是对他好,没想到是害了他。”   容琛的话让金老头一愣,不由多打量了皇帝两眼,心里也许有些触动,之后居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吃魏颐豆腐了,也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   检查了魏颐身体之后,金老头不仅将魏颐的上衣脱掉了,连下面的裤子也脱了。   容琛看魏颐赤身裸体的躺在那里被这个老头看到,手都捏成了拳才没去阻止他,心想即使这老头把魏颐治好了,他也该死。   金老头却全然不知道皇帝心中所想,还对他说道,“老朽需要一个手巧的丫头来帮忙,还请皇上安排一个宫女进来。”   容琛想也不想地说道,“朕来帮忙就是。”   金老头又是一愣,然后只得由着容琛来帮忙。   看到金老头施针,容琛对这个老头也有了些敬佩之意。   金老头施针时面色沉着,眼神深沉,手法极稳,从他的身上真正散发出一种天下在我手的大家之气,即使容琛,这一刻也有折服。   施针先用了半个时辰,过了半个时辰才拔针,之后又是第二轮施针,然后过一个时辰才拔针,如此循环,从上午到了下午,从下午到了掌灯时候,这才施针完毕。   容琛一直在旁边给金老头打下手,完全放弃了帝王的威严,金老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施针完毕,金老头就说要把房中窗户都关上,将地龙烧起来,让给魏颐穿好衣裳,盖上被子,不让让他再着凉。   容琛赶紧吩咐了人去办,房间里不一会儿就暖和了很多。   魏颐躺在那里,容琛给他盖好被子,倾身过去抚摸他的脸颊,似乎能够从魏颐的脸上感受到一丝温度了,不由得心中感动不已。   金老头忙了这么一天,似乎也没见他累到,他看到皇帝对着床上人含情脉脉的样子,只好把目光转开,赶紧出了内室,对外面一直守着的大太监李昌中道,“赶紧的,给老朽准备饭食,可是要饿死了。”   李昌中赶紧让人领他去厢房用饭,然后又去内室门边问候容琛,问他是不是要吃东西,或者还要准备子琦公子的。   虽然施了针,但魏颐并没有醒,不过,身体却是在慢慢回暖了。   容琛高兴不已,只坐在那里看着他,不敢转开一眼,怕一没看到他,今日之事就只是一场美梦,而梦醒之时,魏颐依然冰冷,在等待死亡。   晚上金老头亲自给魏颐熬了药,端药来时,看到皇帝还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他那个样子,李昌中当然是先来劝过一次了,让皇帝先下去休息,但皇帝根本不听,一直坐在那里。   金老头端药上去的时候就说道,“皇上,老朽看你这般忧虑子琦公子,自己不好好调养着身子,即使子琦公子醒来,你恐怕也没有精力和他相守了,你还是下去休息一阵吧。”   皇帝却不在意金老头的话,看他端了药来,就将魏颐扶起来,自己坐在床沿,让魏颐靠在自己怀里,要喂他的药。   金老头本来要亲自喂美人吃药的,但奈何皇帝不让,于是只得把药碗端着,伺候皇帝喂药。   金老头说道,“喝了这和药,他今晚会发热,出汗,出汗后用药水洗浴,这些沾了他汗液的衣裳被褥也要全换了,药浴后,他明天就该醒了。只是,他身上的毒性虽然已经出完,但身体虚弱,要一直调养,看情况而定,说不得还需要施针两次,到时,皇上还请让老朽给子琦公子施针。”   想到金老头那施针方法,但为了魏颐的性命,皇帝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答应了。   果真如金老头所说,当晚,魏颐之前冷冰冰的身体开始发热,一直在出汗,但到凌晨时,他发热便停了,也停止了出汗,容琛闻到魏颐排除的汗液带着一股冷香,就像是冬日冰雪的味道。   药浴之后,容琛将魏颐抱上已经换了被褥的床上,让他好好睡着,自己也在魏颐身边睡了。   到第二天上午,魏颐果真醒过来了。   那时,容琛实在太累,在魏颐的身边睡着还没有醒。   魏颐意识最开始还有点迷糊,但后来就清醒过来了,甚至不觉得头痛,只是觉得身体酸软,微微带着刺痛。   转头就看到身边的容琛,容琛紧闭着眼,面色憔悴,魏颐静静地看着他,又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容琛因为他的触碰而醒了过来,睁开眼,对上魏颐那幽黑又温润的眸子,那一瞬间,似乎是对上的他的整个世界,似乎在那眼里,就是他的一生。   他伸手,将魏颐拥在怀里,轻声低语,“你醒过来了。”   魏颐低低地答他,“嗯。”    第104章 病愈   有金老头的调理,魏颐渐渐好起来了,开始几天还没有力气起床,之后就渐渐能够下床走路了,等到园中梅花尽开,魏颐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气,虽然金老头说他还需要慢慢调养,才能够彻底好起来。   金老头这人总是装得特别的一本正经,其实是个超级好色鬼,而且只好男色。   伺候魏颐的侍女们个个美艳动人,金老头对她们看也不多看一眼,目光却时常在侍卫小太监身上流连。   当然,最让他不舍得的是魏颐,他经常借着给魏颐看病,给魏颐把脉,会从手腕一直把到手臂上去,一副深沉的模样将人家的手臂探了个遍,然后才来说魏颐的身体如何了。   魏颐开始还没有觉得这有问题,是金老头说要再给他施针,让他准备好,还要把衣服脱光,魏颐当时就觉得奇怪,自然拒绝了,然后还和容琛说了。   除了金老头,容琛还让太医院里的太医来给魏颐看了病,这些太医都为魏颐能被治好感觉分外好奇和庆幸。   好奇于居然被治好了,庆幸于治好了,皇帝总算不用拿他们开刀了。   这些太医大多是世代行医的家族里的佼佼者,这才能够被选进来,所以,医术是不容置疑的,当时治不好魏颐的病,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案例,魏颐中的毒实在太独特新奇了,没人知道该怎么治,而且,也许有人想得到可以用金针祛毒的法子,只是,却没人敢提出来去尝试,毕竟,这子琦公子天下只此一位,医好了纵然从此得皇上器重,光宗耀祖了,但一不小心子琦公子死了,那么,不仅是他,连带着他的家族也该去陪葬了。   故而,大家都愿意推说不行,也没有人敢去冒险治。这种情况下,即使子琦公子死了,即使太医们要去陪葬,那也不会牵连家人,于是,人人都保守,而不敢进一步。   所以,到魏颐被治好了,是被一个外面的野大夫给用金针祛毒的法子治好的时候,这些太医至少一半都在心里悔恨为什么当时没有向皇帝提用金针祛毒的法子。   现在魏颐身上的毒祛除了,太医们在调理病人身体上要比外面的人有更高的造诣,故而金老头给开的方子,是让太医们看过后,觉得行才抓药熬药的。   金老头提出要给魏颐施针,太医们却觉得不必施针,采用最稳妥的法子食疗和吃药调养就行,反正也不在乎时间长短,慢慢来就成。   皇帝最后采用了太医们商讨的结果,觉得让魏颐一直慢慢调养着就成,绝对不能让金老头再碰魏颐的身体了。   金老头因为不能给魏颐施针,很是懊丧的模样。   魏颐这时候已经和他熟悉了,看到他没有什么精神,还关心了他一句,问道,“金老,您这是怎么了?精神这么不好,是不是医者不能自医,您病了?若是,就让太医们来给您看看如何?”   魏颐一双温润的眼睛,不笑也脉脉含情,此时露出关心的神色,那眼睛就更是迷人,金老头一大把年纪了,也觉得自己被勾得心里一荡荡的,心想这皇帝的美人就是风华绝代不同凡响,怎么就能够这么勾人呢。   当然,其实他这是色不迷人人自迷,别人没有半点要勾人的意思。   金老头盯着魏颐看了一阵,才叹口气,答道,“其实,是老朽该走了。老朽和公子遇上,也算是缘分,而老朽又觉得和公子特别投缘,如同前世故人一般,故而,更是舍不得,所以,才精神不大好。”   魏颐听闻金老头要走了,也露出不舍,道,“金老这就要走了么?其实,大可以住下来。只是,您在外游历惯了,喜好自由自在,这宫里颇多规矩,把您拘着,想必您不习惯。您要走,我自也不能留你,只是,为答谢您老救命之恩,子琦有何您看得上的,只管拿走就是,以后若是还来京,或者遇到事情,我能够帮上忙的,也只管交代。救命之恩,这些东西,自不能报答万一,不过,也是我的心意,您老还不要嫌弃我现在空口白话。”   金老头那双细长的小眼睛看着魏颐,魏颐因为中了那毒,即使现在已经解了毒,但皮肤依然带着冰雪一般的剔透,比以前还要好上一些,金老头看着,就想要摸一把,金老头一时不查,居然也这样说了出来。   魏颐听闻金老头说想再摸摸他,他就是一愣,不知道金老头是什么意思。   而这时,容琛正好进来,也听到了金老头这话。   容琛的眼睛比魏颐锐利多了,从金老头这段日子打量男人的目光,就知道这老头子心思不正,而且对他的魏颐多有垂涎,于是,这金老头给魏颐祛毒完后,他就想过河拆桥让他出宫去,只是魏颐听说这金老头是他的救命恩人,和他说话亲切,而且,还需要这金铎帮着查那毒药是从哪里来的,容琛才多忍了这金老头一段日子而已。   现在这金老头居然出口就说要摸摸魏颐,怎么能让容琛不气极。   容琛走过去,就道,“金铎,你若要走,朕赐你两个宫女,黄金千两,够你好好过完余生了。现在你就谢恩离开吧。”   金老头这段日子也是看得非常明白了,他们的皇帝是个惯会吃醋的人,一般的太医来给这子琦公子诊病,从来就是放下帐子下来的,舍不得让人多看了他这个宝贝一眼,他来看病,本也是放了帐子下来,只让把脉,只是子琦公子愿意将帐子挂起来,还要和他说话,他才有了见这美人的机会。   金老头心中暗想,这皇帝后宫里那么多美人,而且,要是他想要的话,天下的美人都能够被他选进宫里来,他怎么还这么爱吃醋呢,这个子琦公子,别人多看一眼也不成,真是够小气。   金老头虽然心里嘀咕着这些,脸上却无什么波澜,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却又说道,“老朽最近一段时间都会在京城,公子身上的毒虽然清了,但身子实在太弱,必须仔细调养,不到春暖花开,万万不能受冷染了风寒,不然,恐怕会来势凶险,如若那时候太医院的老家伙们不行的话,可以再张榜出来,老朽会来给公子看看的。”   金老头这话说得,要是太医院的人听到,恐怕他们会恨得牙痒痒,直接给他来一剂泻药。   但也就是因为他这话,容琛居然就不敢放他走了,不然,要是魏颐到时候真凶险了,而太医院又没法子,那时还找不到这个老头子了,该怎么办?   因为皇帝突然又不放人了,金老头只得在宫里住了下来,因他不是太医,也就没有编制,不需去当值,也不需去给别的人看病,于是,就极闲,闲得太厉害了,就越是喜欢打望美人。   他住在魏颐院子的厢房里,时常陪魏颐下棋,看魏颐画画极好,还颇惋惜地道,“若是老朽在你还未入宫时遇见你,必定收你为徒,不需你有多高的医术,就这画画极好,就可以替我画出百般草药毒虫,老朽一直想写一本医典,奈何不会画图啊。”   魏颐这时候已经知道这老头子极好男色的事情了,故而是不会接他的话说愿意帮他画图的,只说道,“我的画技实在算不得好,若是金老想要一个会作画的徒儿,那实在不难,让您从画院里去选,看上谁,他也乐意跟你,我可以让皇上做主,让他拜你为师,从此之后写你想要的那医典,也还来得及。说实在的,金老您医术如此精湛,若是不流传后世,实在可惜,一定要著书立说,名扬后世,带出好的徒儿来,悬壶济世,那也是为当今天下做的一件大功德。”   魏颐这话说得实在圆满,金老都不好再占魏颐一点便宜了。   而后,魏颐就把这事给容琛说了,容琛赶紧给去安排了这事,真从画院里安排两个人来跟着金老头,却不是给他做徒儿,只是跟着他给他作画而已,而金老收徒的事,则是要从太医院里比较有天资的学徒里选,毕竟,这学医可不是一件儿戏之事,关乎人命,哪能抓两个画院的画师就去学。   要查魏颐所中之毒为谁所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容琛却不可能任由人给魏颐下了毒,而不找出真凶来。   审问了宗人府大牢里的刘妃,刘妃被关了这段时间,早有些疯疯癫癫,听闻有人给魏颐下了药,她是拍掌大笑,状若疯癫,看来,药定然不是她下的,而且,以她刘家的力量,也找不到如“雪颜”那般歹毒又稀罕的北地毒药出来。   刘妃在过年之前,被赐了毒酒而死,从此,他的两个儿子,都让别人养着了。   而刘家,则是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卖去为奴的为奴,一时间,树倒猢狲散,那曾经因为女儿得宠而来的荣恩荣华瞬间就散去了,那些看着这些发生的京中权贵,看好戏的有之,庆幸的有之,唏嘘的有之,引以为戒的有之……   特别是稳立宫中的白贵妃,看刘妃得了这个结局,心底也许有丝窃喜,但更多的,定然是唏嘘感叹,心有戚戚然,还有做事更加谨慎。   白贵妃看事情是非常明白的,当年吴皇后一家的倒台,皇帝对后宫嫔妃的冷淡,这都让她明白,在皇帝面前要本分,安分一些,才是最好的办法。   现在刘妃已死,她是一方独大,后宫由她主持管理,她虽无皇后名分,却已经享有皇后的权利。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僭越,反而越发谨慎而安分。   故而,皇帝对她才从没有看淡过。   现在,后宫里新上来的程妃,因本就温柔贤淑安分守己,加上刘妃这前车之鉴还在眼前,看那子琦公子甚得皇上恩宠,她也是不敢多说的。   新年很快就来了。   宫里这段时间也分外热闹,到处一片喜庆,因有各种祭祀和活动,皇帝最不得闲,和魏颐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   魏颐因算不得后宫,而且他自己也不会去参与后宫的活动,故而倒是分外清闲,除了初七去给父母嫂嫂扫墓,就再无可忙碌处,别人热闹,他的清冷,总让他生出一丝凄凉之感,虽觉凄凉,但已经没觉绝望了,反而有了希望,他告诉自己,经历过死亡的自己,以前的自己就已经死了,现在新的他,便应该如答应容琛的一样,是为了爱他而活下来的。    第105章 元宵偶遇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元宵之夜,京城风貌,多是如此热闹,繁华,行人如织,即使天气还依然寒冷,呵气成霜,但走在人流之中,多不察觉。   容琛将魏颐身上的斗篷系紧了些,又给他把斗篷帽子戴上,只差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牵住他的手,走在人流里。   两旁花灯做得极其精美细致,虽比不上宫里的华贵别致,但更有一种争奇斗艳的美。   大红灯笼高挂,魏颐一张白净的脸也在这红光之下如染胭脂,眼角眉梢带着笑意,让容琛见到,心中欢喜。   两人就这样慢慢地一路走下去,看下去,不知前方突然发生了什么,人群一阵骚动,直往前挤,即使容琛把魏颐拉得紧,周围又有保护二人的便衣侍卫,但两人还是被挤得分开了。   魏颐叫了一声容琛,但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为了避免人群践踏,他赶紧往边上人家屋檐下走去了,站在灯火暗淡处,四处张望。   也有和他一样不往前面去凑热闹,躲到这灯火阑珊之地来的。   他看到魏颐,因魏颐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带着帽子掩住了容貌,且又比他矮,他一时之间并没有认出此人来,还以为是一高挑身材的富贵小姐,和家人走散了,便道,“据说前面展出了桂府三盏水晶花灯,极其罕见,大家都是跑过去长长眼去了吧。这一阵骚动,一会儿就会停了,你家人该也找过来了。”   水晶花灯在宫里也是罕见玩意儿,并不是时常得见,不过,也并不是稀世珍宝一样的东西,京城里多少皇亲国戚,权臣富户,并不是拿不出来的,只是,愿意把这种东西展出来让老百姓看看的,也是极少。故而才如此多的人蜂拥过去瞧瞧。   魏颐听着这人的声音颇有些耳熟,便侧身朝他瞧过去,他瞧过去,白麟涵也瞧过来,两人目光于是就如此对上了。   两人都是一惊。   乍见分别两年多的好友,饶是魏颐,心中也起了些波澜,只是面上倒还平静,惊讶道,“白兄,你已经回京了么?”   白麟涵比魏颐还要惊讶,还要激动,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立时就伸手揽住了魏颐的两个胳膊,只是不敢太忘形拥抱,欢喜激动溢于言表,“子琦,居然在这里遇到,我就说今天该出来,不然,如何能够遇到你,居然在这里遇到你,我做梦也没想到过啊。”   他说话颠三倒四,但那是对再见魏颐的惊喜,魏颐也觉得高兴,道,“是啊。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我都没有听说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麟涵本来是要至少三年才能从西北边关回京的,奈何他家老夫人,即是从小疼爱他的祖母,病重了,说一定要见这个孙儿,这位老夫人,可是一品诰命夫人,面子大着呢,她病重如此一说,白贵妃也就在皇帝面前求了求,皇帝也不是铁石心肠,自然也就准了。   而且,现在西北边防虽然安定,但是,时不时还是有些小打小闹,白麟涵立过几次功,还受过两次伤,他是白家这一辈老幺,从小受宠,家里人都认为他吃不了那么重的苦,一心想着让他赶紧回京来进京畿护卫营做事,老太太这次一病,正好借此向皇帝求情,把他弄回京城来了。   在西北时,他除了写家信,其实也给魏颐写过信,不过,没有一封送到了的,或者被白家截下来了,或者被容琛这里截下来了,总之,魏颐是一封也没收到过。   而白麟涵也不是傻子,因没收到一封魏颐的回信,故而就猜到信恐怕是没送到魏颐手里了,之后也就没有再写。   这两年来,特别是去年,魏家出事,子琦公子被皇帝养在宫里做了男宠之事,天下百姓都过得富足了,闲得慌,都爱八卦皇家杂事,于是皇帝这养男宠之事一出来,这消息简直如野火燎原,一下子烧得举国皆知。即使白麟涵身处西北军中,也是知道这事的。   他是去年冬天回京的,他回京后,他家老祖母的病也就好了。   不过,他的心病却种上了,虽然在京畿护卫营里任职,而且职位不低,他也没什么心思。   一心想着那个清丽脱俗的人居然成了皇帝的男宠,而且,那时候,皇帝的子琦公子正生了怪病,恐怕熬不过去的事情,京城里大街小巷都知道。   于是,白麟涵也跟着担心,那么高华清绝的一个人,就要香消玉殒了么,不由特别难受,甚至想过要进宫去看看他,当然,这是行不通的,之后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个人成了皇帝的人,俨然已经高不可攀,触手不及了。   后来听闻魏颐被一个奇怪的野大夫治好,他也正好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好。   只是,没想到上天有成人之美,居然能够在元宵之夜,大街上偶遇魏颐。   白麟涵看街上风大,见魏颐穿着冬衣也身姿单薄,想到他是病体初愈,就觉得不能让他在此受风,于是说道,“你我分别两年有余,为兄要对你说的话还多着呢,这里风大,站着说话不甚妥当,我们且到那边茶楼上去坐着谈吧。”   魏颐犹豫了一番,道,“我是跟他一起出来的,现在走散了,不在这里等他,恐怕不妥。”   白麟涵一听魏颐的话,就明白他所说的“他”是指皇帝,不由心中一滞,脸上甚至不自觉扯出一丝苦涩。   不过,又马上说道,“这里风如此大,若是他真心爱惜于你,只怕也担心你受风,我让一人在这里等,若是他找来,就让他去茶楼找你,可好?”   听出白麟涵言语里的盼望之意,魏颐也的确是太久没有和人有过交往,加上白麟涵是他比较喜欢和欣赏的朋友,两人分别两年,相见后说说话也是好的,于是就应了,说道,“这里有跟着我的人,让他在这里等就是了。”   说着,就对一边暗影里招了招手,道,“你在这里等着他,若是他找来,就说我和一旧友在那边茶楼里坐着,让他过来就是。”   暗影中的男人走出来,对着魏颐躬身应了是。   白麟涵是这时才看到暗影里居然有人,不由得有丝心惊,不过,马上又想通了,传言说皇帝极宠爱看重魏颐,来看这元宵灯会,路上人极多,很易出状况,必定派了不少人保护魏颐,恐怕除了这暗影里的,别的地方也还有人在暗中保护吧。   白麟涵之后也不敢和魏颐太亲近了,抬手做了个请,让魏颐先走,自己和他的随从,则紧跟着,护着他。   在茶楼里二楼靠窗坐下,看着下面灯火辉煌,人潮如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魏颐有些精神恍惚,似乎是隔着一层薄纱在看这个世界,不过,心里却是极感动的,因为这是容琛治下的天下,容琛以前说过的,从来不敢对这天下生民有所懈怠,他说要让这天下无饿死田垄者,让作奸犯科要受律法制裁,让有志有才之人有所用,让天下昌隆,百姓安居。魏颐觉得容琛做得很好,他勤于政务,不沉迷享乐,也不好别人的歌功颂德溜须拍马,他是个好皇帝。   魏颐突然因此而升起欣喜感动和骄傲之感。   他当然明白这是他莫须有的虚荣心作祟,但是,却无法抑制这些感情。   他坐在二楼,在人流里寻找容琛,他知道容琛若在,他肯定能第一眼看到他,因为他是这天下他眼里最出众的男人。   白麟涵看魏颐一味打量楼下,也不说他,只让伙计赶紧上热茶和点心瓜子之类上来。   看魏颐的目光从楼下转回来,就亲自起身去把窗户全都关死了,道,“窗户开着风大,我还是关上地好。”   魏颐点点头,白麟涵把窗户关上,他也就把头上的披风帽子给放下来了,将帽子放下来,几绺柔顺的青丝就从肩膀上垂下来,他拂了拂头发,才来对着白麟涵,并且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白麟涵要比离开时黑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即使穿着冬衣,也可看出他肩膀似乎变宽阔了,身姿挺拔的他显得极有力量,蓄势待发的模样。而且,他的脸上棱角比以前分明地多,以前的他是个书生,是个公子哥,那现在的他已经褪去了那些书生气,和公子哥的轻浮,整个人稳重沉着得多,像个将军了。   魏颐心中感叹,这两年多的时间,可以毁了他以前的家,也可以让一个人蜕变成更好的模样。   而在这明亮的烛光里,白麟涵也在看魏颐,或者应该用“凝视”。   以前的魏颐年岁还小,比现在矮一些,即使故作老成,但是也总是带着一丝狡黠和灵动,那时候的他也疏离高傲得很,对一般人都不愿意理睬和亲近,清高无匹。   现在的他,如同是风华绝代沉淀下来后的沉静宁和,和那时候大不一样了,但是,却更惹他心动。想到魏家家破人亡,现今只剩这魏三公子一人,而且还被皇帝关在宫里做男宠,想必,他心里也极苦吧,没有变化才是不可能。    第106章 吃醋   他们要的是小包厢,随从伺候在一边。   很快,伙计们就端着茶盘,托着点心瓜子花生等干果进来了。   放下东西,那几个伙计都不由多看魏颐,要走出门时,还在回头。   魏颐却对此并无什么反应,倒是白麟涵不快地冷眼瞥了那两个送茶水点心进来的伙计。   走出包厢,两个伙计就嘀咕起来,道,“那位公子,长得可真是……真是……”   一时间被震撼,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另一个接道,“是长得美,不像真人,倒像是神仙下凡一样。”   “我盯了一下,那一身衣衫,就说那披风,恐怕就值这个数,不是一般人啊,只是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   另一个道,“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另一位也是气度不凡,那随从就不是一般人,恐怕是上面哪一家吧。”   两个小伙计说着,又跑去接待其他客人去了。   而包厢里,白麟涵已经说起自己这两年多来的遭遇来,说了些西北大漠的苍凉和一望无垠,又讲了些军中的小事,然后就说了自己为何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还隐隐表示了自己在西北军中对魏颐的思念之情,以及给他写过信恐怕他没有收到,却是一句也不提魏颐家里和他自身遭遇的伤心事。   魏颐听到他给自己写过信,就道,“那时,家里事情也多,我忙乱起来,也就没有收到你的信,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紧要事情,也没有及时看到。”   白麟涵道,“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朋友之间问询几句而已,既然没收到,也无事。我自此就在京中任职了,家中无事时,多住我以前住的那个小院子,你知道的那个院子,以后若是要找我,尽可去那里,或者让人带话过去也行。”   魏颐点点头,道,“我还记得那里,你那里好书好画颇多,以后真想看看时,说不得真会去找你。”   白麟涵笑道,“那是荣幸之至。”   终究避不开魏家的事情,白麟涵还是问了问魏颐的二哥魏帆,道,“不知道魏二哥现下在哪里?可有消息?”   魏颐手中握着一杯热茶暖着手,听他问起魏帆,他就说道,“我也不知。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也没有回来,恐怕是没有得到消息,这样看来,大概又是坐船出海,去了西方那些国家,没有个三四年,他是不会回来的。不过,这样也好,不知家中的变故,他也不用伤心。”   看魏颐说起这事,眉宇间不免带着的忧伤,白麟涵就想安慰他,道,“生死有命,你还请节哀。我也不能说什么大话,只要你以后觉得无聊,想要个人说说话,你也尽可将我当成你亲兄,对我说说。”   魏颐道了谢,然后端着茶杯敬了他一杯,想到什么,又道,“以前你要走时,我们还说你回来,要在一起喝酒,现在,却端着茶杯。”   白麟涵赶紧道,“若是要喝酒,我这就让人回去取好酒来,二十年的花雕,正好用来叙旧。”   魏颐却笑着制止了他,道,“白兄,还是算了。我现在身体正不能喝酒,且先把这酒记在账上,等以后我能喝了,定然找你要这二十年花雕来喝。”   白麟涵赶紧答好,又询问了几句魏颐的身体之事。   魏颐道,“也没什么,就是体虚而已,调养调养也就会好了,不用担心。”   白麟涵一句也没有提过魏颐在宫里的事情,也没有提过皇帝,就和魏颐谈论些别的,魏颐感觉快意万分,似乎人的心都变得宽阔一些了,他为能够和白麟涵如此偶遇而感到高兴。一时之间也没去想容琛是不是会因找不到他而生气。   两人正有说有笑,突然门被推开了。   两人看过去,正是一脸肃然的容琛。   白麟涵见到,放下手中茶杯,赶紧下跪行礼,道,“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容琛没有理睬他,径直走到魏颐身边去,魏颐也站起身了,但是没有行礼。   容琛伸手将他一带,把他搂到怀里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拿起他的手握了握,摸着挺暖和的,这才放下心来。   屋子里大家都下跪,皇帝没发话,无人敢抬起头来。   于是容琛还在魏颐头发上亲了一下,才让屋子里的其他人平身。   之后,容琛就在椅子上坐了,不顾魏颐的轻微反抗,将他抱着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而白麟涵当然不能再坐下了,只躬身站在一旁。   他的随从们全都退出门侯在了门外,皇帝的近身侍卫守住了包厢的门。   魏颐因为容琛在他朋友面前硬是要抱住他而心中恼火,却又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和容琛闹脾气,于是只能沉默着,乖顺地被他抱着。   因白贵妃的关系,白家这位小公子白麟涵没有少入宫,容琛对他挺熟悉,甚至在白麟涵年少的时候,容琛还赞过他剑用得好,将来定有作为。   说起来,白麟涵小时候读书也颇好的,家里老太太喜欢这小孙子,想他不要像他堂兄一样做武职,还非常盼望他能考进士做文官,就因为皇帝这么一句夸赞,白家就认为皇帝是希望他们这个儿子做武官的,让白麟涵从此加强骑射和剑术练习,又多看兵书,于以前要在从文上面荒废了很多,考进士也就没了那么大把握,最终还是做了武官。   所以,这么说来,白麟涵现在的命运也是当初容琛一句话决定的。   容琛打量了白麟涵两眼,他虽然没有把白麟涵放在眼里,但是看魏颐和他聊天颇投机,心里就有些不爽快,他这是吃醋,他自己当然也明白。   容琛看了白麟涵两眼,还赐他坐下了,白麟涵说不敢,魏颐就说道,“你坐下吧,你这样站着,皇上也不好和你说话。”   魏颐这话一说,容琛就捏了魏颐的手一把。   而白麟涵自然就恭敬不如从命,谢恩后在皇帝对面坐下了。   看到容琛将魏颐抱在怀里,而且还狎昵地玩弄他的手指,白麟涵极不自在,心里很不舒服。   容琛接下来就像一个长辈一样地和白麟涵说起话来,问他在京畿护卫营里感觉如何,可有不习惯。   这京畿护卫营,根据京城四个方位而有四个,分别按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定名。   白麟涵在南边任职,而且还是青龙门护卫副统领,官位不低,大家都知道他是因为家世才一来就得了这么个好差事。   白麟涵恭恭敬敬地回答了,魏颐之后一句话也没说,皇帝再坐了一阵,就说时辰不早,该回宫了,就带着魏颐走了。   白麟涵恭送皇帝上了马车,一直看着那马车消失在远处夜幕里,才怅然若失地带着随从往酒楼里走,准备喝壶酒了才回去。   白麟涵喝着酒,眼里神色苍凉悲哀,一看就知道是为情所伤。   在他的心里,魏颐该是永远清高的,就该像是凤鸟,没想到,皇帝却把他像个小玩意儿一般地对待,这让白麟涵心里极难受,但对方是皇帝,是他效忠的对象,他又能怎么办。   这边容琛和魏颐坐马车回宫,魏颐一路沉默,容琛也脸色深沉,过了一阵才说道,“怎么,舍不得他?”   魏颐抬头瞥了他一眼,道,“分别两年多的朋友,突然偶遇上,在一起说说话,也无不可。你何必这样?”   容琛因魏颐这话生气,沉声道,“朕怎样?”   容琛是有生气的理由的,和魏颐走散,他当然着急,马上让人去找,找到并没有花什么时间,只是,得知的却是魏颐和另外一个公子到茶楼上去说话去了,容琛身后的一侍卫手里还拿着一个买给魏颐的小玩意儿,他想魏颐该会喜欢,听闻魏颐和一个年轻公子上茶楼了,他一气,直接让扔了那些东西,来到茶楼,也只见魏颐和白麟涵言笑晏晏,分外投机的模样,魏颐还没有对他笑得这般开怀呢,怎么就和这个姓白的小子这么亲热了。   魏颐眉头轻蹙,道,“你说怎么样。你给我脸色看,在白兄面前故意那样对我,你是要让我以后再无脸面见他了。”   容琛一把将魏颐拉进怀里来,将他的腰紧紧箍在怀里,眼瞳幽深,道,“居然还叫’白兄‘,倒是和那白家小子亲热得很,说以后没脸面见他,你以后还想怎么见他?”   魏颐被容琛气得眼睛发红,只咬着牙不说话了,伸手推拒容琛,不要他抱。   容琛却因此越发气闷,就在魏颐耳朵上亲吻含吮起来,魏颐耳朵极其敏感,被容琛这样对待,便身子发软,越发没力气推拒他,心里却只更气闷。   他想,他即使决定以后都为爱容琛而活,但容琛也总不能剥夺他的一切交往权利,不然,那他这样活着,和被做成一个人偶又有什么区别。    第107章 磨合   回到宫里,容琛直接将魏颐抱进卧室里去。   看魏颐被披风裹得紧紧的被抱进内室,贴身伺候他的采红和迎绿两人还以为魏颐又病了,端着热参茶进去,让魏颐暖暖身,然后请示是否叫太医来看看,就见魏颐坐在罗汉塌上沉着脸不言不语,皇帝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色不善。   两人就知这皇帝和公子之间又闹不快了,只得低眉顺眼将参茶呈上去,然后福了礼就想先退出去。   而这时,皇帝却一甩袖子先出去了,让采红和迎绿诧异后很是惶恐。   魏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很是茫然,心里其实有些莫名的不知所措。   采红忧心忡忡地看着魏颐,欲言又止地纠结一番,最后还是小声劝魏颐道,“公子呐,奴婢是下人,本是不该说您。但是,您这前些时候才和皇上处得好好的,怎么今日又这般了。出门去的时候,不是还高高兴兴的吗,您还说要给我们姐妹俩带小玩意儿回来呢,这在外面又怎么了,回来就成这副模样。若我说,那还不如不出宫去了,留在宫里还更好呢。”   魏颐看着她,心中若有所动。   他想到自己被容琛带出去的时候的确是很高兴的,倒不是为了可以在外面去玩乐,而是容琛愿意抽时间陪他出去。   出去时是怎么期盼着的呢,是想着可以和容琛手牵手走在大街上,走在人流里,但是他和他却有一个自己的小的温暖的世界,他和他有他们自己的快乐,和大街上走着的,所有的情侣或者夫妻一样,但是,他们也是特别的,因为他们只是他们自己。   他还想,要给宫里不能出去的采红姐妹带东西,都不值钱,比起宫里的东西要粗鄙很多,但是,却值得期待。   ……   他出门去时心里全是想的开心的,好的事,回来的时候,为什么又和容琛闹成这副模样了。   他也没有想过,也没有想要变成这样。   魏颐从榻上起身了,从一边拿了披风往身上披,采红看到,赶紧过去帮忙,又问道,“公子,穿披风做什么,难道要出门么?”   “嗯。”魏颐应着,已经往外面走了。   采红和迎绿也赶紧跟上,提上风灯,身后又跟了两个小太监,然后两个侍卫。   魏颐往院子外面走,还问道,“皇上往哪边去了?”   门口执勤的侍卫应皇帝去了大书房那边,魏颐心想都是自己刚才说不想看到他,不要他碰他,他才生气了,去书房里过夜。   这边大书房叫做石渠殿,前面是上朝的小殿,后面是几间大书房,还有几间寝房,容琛搬到这庆年宫来上朝后,这石渠殿就是他平常办公之所了。   魏颐虽然就住在庆年宫里,但来这前面石渠殿的时候却少之又少。   夜晚的风很冷,魏颐走得快,很快就到了石渠殿前,在门口正好遇到了从里面出来的太子殿下。   太子看到魏颐,还朝他点了一下头,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几位近侍赶紧跟上去,簇拥着他离开。   魏颐回头看了他那一群人的背影一眼,才提起衣袍下摆,上了台阶,然后走到门口,隔着外厅,看到书房里面燃着好些盏烛火,将里面照得异常明亮。   这时候跟在容琛身边的恰好是李昌中,魏颐和他最熟悉,便在大殿门口对李昌中招了招手,李昌中见到居然是子琦公子来了,小碎步静悄悄踮过来,小声道,“公子,您怎么过来了?这晚上可冷了。”   魏颐小声问他,“皇上还在生气么?”   李昌中脸上出现为难的神色,道,“定是在生气吧。刚才太子殿下还……”   没说完,但魏颐知道刚才太子肯定挨了骂。   魏颐迟疑了一下,心想等容琛消消气了再来么,一个小太监已经小跑过来,对李昌中道,“公公,皇上问是谁在这里?”   李昌中看了看魏颐,然后赶紧进去回话去了。   没等魏颐转身,容琛已经出来了,看到魏颐,听着外面刮着的风声,就将他的胳膊拉上,将他拉进了书房里面去,里面要比外面暖和多了。   容琛将魏颐拉进去后,就退开,站在距离他三步远处,道,“刚才不是说不想见到朕,来这里是做什么?”   魏颐走上前去,将容琛的手抓住了,抬头望着他,道,“我后悔那么说了,你不允许我后悔么?”   容琛叹口气,因为魏颐这撒娇的口气,心就软了。   他拉着魏颐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而且将魏颐搂在自己怀里,温热干燥的手指抚摸魏颐的下巴,唇瓣,然后在上面印下一吻,道,“你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朕什么么?”   魏颐望着他,不知道他是想说什么。   容琛接着道,“你答应过朕,你说你爱我,你心里以后只有我。你忘了么?还是,你又要说你后悔了?”   魏颐不知怎么,居然觉得鼻子一酸,道,“我还记得,我没忘,也没说要后悔。”   容琛于是气势凛然地道,“那永不后悔,你可答应,可记住了。”   魏颐看着他,伸手将容琛那温暖的手握紧,道,“永不后悔,我知道。”   容琛点了一下头,“以后再不许和那白家小子有瓜葛。”   魏颐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也答应过我,说可以让我有自由,你答应过我,可以听听我的意思。但你现在还是这样专横。”   容琛因他的话有一瞬间不可察觉地愣忡,之后就道,“朕是应过。只是,那白家小子分明对你有意。你是要朕处理他,还是处罚你。”   容琛这话实在太重,但是,却是容琛一贯的做事风格,有什么事,最先想到的总是干净利落地解决。   魏颐觉得有些伤心,又很无力,将头靠在容琛的肩头,道,“我以后不会见他了。再说,我在这宫里,也没法见他不是吗?我只把他当成普通朋友,你也知道,我也没什么朋友,只有这么一个稍微能够谈得来的而已。”   容琛似乎也叹了口气,但魏颐不敢确定,他听容琛放缓了语气说道,“今日元宵,朕好不容易放下所有事情陪你出去,想和你好好走走,就因为遇上他,事情闹成这样。”   魏颐默了一阵,说道,“元宵还未完,如果你不处理政事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还能够补偿起来。”   容琛听魏颐这样说,就一手捧了他的半边脸,盯着他的温润的眼睛,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道,“那回去吧。”   回去时,夜风还在吹,从光秃秃的树梢上刮过,嗤啦啦地响,月色异常清冷,还有乌云飘过,不时将它掩蔽。   魏颐趴在容琛背上,让他背着,将头靠在他的肩头,脸却埋进他的颈窝里,暖暖的,一点也不冷。   洗漱完毕之后,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外面的风还在吹,魏颐伸手将容琛的腰抱住,心想,在一起,总免不了要吵来吵去,生气摆脸色,但总是能够再和好的,感情没有变,就还算好。   容琛的手轻巧地解了魏颐的衣带,温暖的手掌抚上他的腰肢,又向上,摸上他的胸膛,魏颐些微动情,往他怀里靠,含糊道,“你要的话,就快点,不然就睡了。”   屋外夜风萧萧,房内春情不断,喘息和呻吟从紧闭的床帐里溢出,一室温柔,一室缱绻。   白麟涵偶遇魏颐,回家后就被老父亲叫去,把他狠狠教训了一顿,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以后千万不要再和那子琦公子有任何来往。   不用想,也知是他的哪个随从把遇到魏颐的事情说给他父亲了,白麟涵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一边又在父亲面前诺诺应是,说以后再不会和魏颐有任何瓜葛,即使是朋友,以后也不做了。   白大人这样教训白麟涵,决计不是危言耸听。   说真的,现在魏颐已经是个让人人心里都忌惮且避而远之的人物了。   早有人传他是命相极凶煞的狐狸精转世,先是他将魏家一大家子人都克死了,然后皇帝看上他的美貌,把他养在宫里,因为他,魏中郎那个案子,后来牵涉出多少条人命,多少官员入狱、革职或者降职,完全是一片腥风血雨;前不久,他又让刘家被抄家,宫里刘妃娘娘也被赐了毒酒。   就说他这一年来到底克死了多少人,让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像他这样的命,恐怕也只有皇帝在他身边没事了。   所以,这美人祸害啊,能让人不警惕着避得远远的么?   而且,除了前面已经出过的人命,像白家这种显贵大族,且有女儿做贵妃的,还知道那子琦公子中毒之事还未解呢,现在皇帝是暗中查证,隐而不发,不知到时候发作时又要牵扯多少人进去。   所以,白大人才对儿子是千叮万嘱,又是教训又是安抚,让他千万不要再和那魏家小儿子有任何的牵扯了,连说都不要说到他,以免惹祸上身。   这边白麟涵心中悲伤,彻夜不眠,那边,魏颐和容琛倒是柔情蜜意的。   且说这容琛让查魏颐被下毒一事,该不是一件难事,但是又一直查不出真相。   那金老头也说了,那“雪颜”之毒,因是从北方极寒之地的毒虫里提炼出来的,所以要保持毒性,必须一直保存在冰雪里,不然药效就没有了,虽然这毒可以是液体,也能够做成丸药,但是,终归是必须保存在低温下的,还不能和别的东西混着。   在这种情况下,魏颐到底是如何中毒的呢,是谁能有这么大本事,让魏颐吃下用冰雪保存的或者是刚从冰雪里拿出来的冰冷的东西。   那一段时间,魏颐所吃所喝的所有东西都查了,而且该查的人也都查了,还有不少人被抓去审问了,但这么长时间,却几乎没有进展。   容琛生怕魏颐又遭毒手,对魏颐这里是看得非常严密。   采红和迎绿已经被带去审问过几遍了,两人实在想不起魏颐有吃过什么冰冻的东西,毕竟,魏颐身体又不好,那时候正是大冷天,谁会端冰的东西去给他吃,而且,魏颐又不是傻子,他要是吃了冰的东西,早就自己说了,哪里轮得上她们这些来说。   最后还是迎绿突然想起什么来,说魏颐病的前几天,魏颐有去庆年宫后大堰湖畔采晚菊回来插花画画,那时候,是遇到了太子的,当时两人还说了些话,而众人离得远,没人听到他们说的什么。   于是,这也是一个疑点。   但说这是太子殿下有意害子琦公子,采红迎绿即使有九条命也不敢如此胡言乱语的。   迎绿这样说完,两人就赶紧解释,只是有这么一件事,决计没有说太子殿下坏话的意思。   而且,太子殿下并不是和子琦公子没有交集,子琦公子走出院子,在外面路上多次遇到太子,都会或多或少说几句,皇上也没有忌讳这个,所以他们这些做奴婢的,更是没有说主子的道理。   那审问之人想了几遍,最后还是把两人这话上报给皇帝了。   时间过得很快,二月里,春寒料峭,桃花已经在开放了,到处一片粉红,春光因着这粉红极其可爱。   宫里后妃还举办过几次踏春赏花会,宫里景致颇多,即使常住宫里,很多地方也不能随意走动,这样的踏春赏花会也能让平时禁在殿宇里的后宫妃嫔们异常开心了。   有一次,魏颐出去走走,还遇到了她们,虽然只是远远看到,魏颐也觉得极其尴尬,不自在,赶紧带着人走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再没有去过后面的大堰湖与宛山以及那几大花园的范围。    第108章   容琛这边调查魏颐的中毒案,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因那“雪颜”之毒极罕见,会制这药的人很少,被容琛派到北地去的人在春暖花开之后得以回来,向皇帝密报,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最后的结论却是指向太子东宫的。   容汶熙贵为太子,手下不仅有一干臣僚,还有他养的不少幕僚术士。   才十八岁的他已经有了一个自己的帝国,俨然其父之风。   而那密报中说的,就是容汶熙养的一个术士是从北地会制“雪颜”这毒的家族里出来,这个家族也是北地的显赫家族,而这“雪颜”之毒,本不是作为毒药而用的,反而是用作一种保存皇族尸首的方法,在人将死之时,吃下这药,慢慢地血液越流越缓,身体渐渐冰冷,这样就在毫无苦痛的情况下死去了,之后再封入冰棺,葬入特地的冰缝里,可让尸首几千年不腐,而且保持极好的情况,如冰雕的一般,面如生时美好。   因为只有北地有天时地利,才能够用这种方法安葬,所以,这雪颜之毒,在南地才如此罕见,罕见到天朝太医院里从没有人知道这个。   太子成了嫌疑人,容琛非常恼怒,想到容汶熙是想杀了魏颐以绝后患,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皇位的威胁,容琛心里就更加阴沉。   那个会制“雪颜”的术士一日去雅楼里消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太子府。   从他的嘴里,容琛得到了确切的证据。   此人的确有带过一枚“雪颜”来天朝,用冰雪封起来,来太子府后,就给献给太子,冰冻保存在太子府地下巨大的冰窖里面了。   他说“雪颜”只能被皇族之用,但是他想用这种法子安葬自己病重不治的妻子,于是偷了一枚药丸,没想到他妻子不愿意吃这药,熬到最后过世了,而他却因为这药犯了禁忌,不仅被家族驱逐,而且在北地,要被皇族诛杀,所以他就逃了,将这药献给了太子殿下,从此做了太子府里的幕僚,其实也就是被养着不做事的。   因他的回答,容琛问道,“也就是说,这药,只得太子府的那一颗。绝无可能再有别的流到天朝里。”   此人道,“的确是只有这一颗。这药是在皇族每出生一人时就制一枚,皇上立了皇后之后,为她制一枚,连其他妃子都没有份。所以,这药是极少的,罪臣偷出的那一枚是一位公主的,所以,罪臣才会被家族驱逐,为北地所不容。据此,罪臣敢肯定,的确是只有那一枚流入南国。”   容琛面色深沉地听完他的这些解释,让将他继续关起来,然后抓来金老头,问他这药这么稀少难得,他怎么会知道这药,而且还治好过这种病人。   金老头很是肃然恭敬地回答,“老朽只知这药难得,可不知还有这么多典故。我救了一个中这种毒已经要死的年轻女人,就是采用将这种毒发出来的方式,不过,她除了中了这种毒,还生了其他病,老朽也一道给她治好了。最开始给她发毒时,大家都阻止老朽,后来把她全治好了,她家倒是对老朽恭敬得厉害,让老朽想想啊,说不得那人的确是什么贵人,不过,我听他们的言语只明白六七分,不是全懂,所以,也不敢确定。”   容琛只得到如此回答,但是,确定是容汶熙给魏颐下的毒,这是无疑了。   只是,那药是冰的,他要如何让魏颐吃下去呢。   容琛开始怎么也想不明白,后来才想到魏颐那时候兄长大仇得报,又对能找到他那小侄儿魏归真没有了期盼,连贴身丫鬟也死了,甚至对他,态度也反常得很,待他和颜悦色,这决计是不正常的,他明明总是抵触和他同床共枕,那段时间也从没有反抗过,还在床上回应他。   那时候,容琛为魏颐的顺从只感到高兴,以为他是接受自己了,也接受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愿意和他好好过下去了,现在才明白,那时候的这种想法真是太一厢情愿。   魏颐那时候定然是已经想到了死,所以,才那样做的吧。   那“雪颜”之毒,根本不是别人给他下的毒,是他自己吃下去的吧。   而且这毒不是突然发作,而是慢慢发作,冰冷下去,这才死亡。   这样,还能牵扯出刘妃厌胜之事,将害他魏家的最后的刘家也拔除了。   大仇全部报完,他就能够安心地去死了。   容琛想到这些,只觉得胸口发闷,从脊背处升起寒意。   心想魏颐的心里,还是魏家才是最重要的,而他,只不过是他报仇用的刀子而已。   容琛突然觉得胸口极痛,像是有数把刀在割他,但是,他知道,那不是刀子造成的,是魏颐对他的伤害,只有魏颐才能够让他这样痛。   他不知道,魏颐心里可曾有过他,或者他只是可有可无,他只是一把刀,可供他利用而已。   魏家的事情了了,魏颐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为了扳倒害他魏家的刘家,他就可以用自己的命去交换;他就能够对自己那么狠心,一点也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死了,即使他是皇帝,也是有心的,也会伤心,为他难过一辈子。   容琛想通这些,那天下午,就在石渠殿楼上阁楼里坐了一下午,上面摆着魏颐几幅画像,都是容琛自己画的,容琛自觉自己的画画得不好,总是难以描摹魏颐之万一,但是,他依然没有让画师去给魏颐画像,他总是自己画,然后自己看,他在一笔一笔勾勒魏颐的同时,画上的魏颐对他笑,对他回眸,他就觉得,魏颐是真心爱慕着他的。   他喜欢这种感觉。   但现在,他坐在那里,看着画上的魏颐,只觉得画里的魏颐的笑是对他的讽刺,魏颐心里根本没有他,他可以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去死,他宁愿去死。   容琛将那画取下来,想撕掉,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即使那笑是虚幻的,但是,终究是魏颐在对他笑不是。   容琛从楼上下去,李昌中正好上前,看到一向气势铮铮的皇帝,现在居然一副颓然的模样,不由得诧异,知道他心情不好,就赶紧特别地小心翼翼,道,“子琦公子那边让人来问,皇上今日是否要过去用晚膳。还说是子琦公子亲自做了桃花饼,连膳房御厨也说他做得好。”   容琛心已经冷了,听到魏颐亲自下厨为他做饼,他还是动容了一下,之后道,“去。如何不去?”   容琛到魏颐住的青碧院的时候,里面传来欢声笑语,那是宫女们在高兴地说话。   容琛进去,她们就赶紧停住了嘴,下跪行礼,但是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采红行了礼之后,还对容琛说道,“皇上,公子在膳房里做饼呢,奴婢们都不知他手竟然如此之巧,居然能做出精巧的饼来。”   容琛面无表情,心里却疼痛难忍,点头,道,“虽说君子远庖厨,既然你们公子这个君子都能进去,朕也自去看看。”   魏颐的院子里是有专门的小厨房的,但是在左边远处,隔着一片空阔之地,还有高墙相隔,是专为防火。   皇帝过去,那里的人都赶紧下跪行礼,甚至惶恐起来。   魏颐做饼,身边也只得迎绿一个人打下手而已。   别人都下跪了,魏颐只是笑着看向容琛,道,“你怎么来了,给你做的马上做好了,一会儿就呈上去让你尝尝。”   容琛只是看着魏颐,看着魏颐被全都束起来包在帽子里的头发,看他因为热气而红润的脸颊,甚至唇瓣也如桃花般嫣红艳丽,身上却穿着青衣,系着围裙,袖子还捞起来了一截,露出雪白的腕子,手上染着被桃花汁染红的面粉。   容琛看着他,看着他对自己的笑颜,突然之间非常不确定,这个笑着的人,心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对自己笑。   他能够抓住活着的魏颐,却无法抓住死去的他,容琛非常明白,即使他要魏颐死后和他同椁,但他得到的也只是魏颐的身子而已,他要如何才能够抓住他的心。   容琛的眼里不由得显出一丝悲伤来,魏颐对着他,看着容琛哀伤地望着自己,容琛站在门口,在夕阳的光里,魏颐十分恍惚,走过去,轻问道,“怎么了?”   容琛再看了他一眼,已经转身走了,道,“没什么。你赶紧洗手换衣了回来,在膳房里待着,像什么话。”   魏颐知道容琛在生气,在伤心,但是,他不认为是因为自己来厨房,他才生气伤心的,只是,又是因为什么?   虽然容琛让魏颐赶紧洗手换衣回去,但魏颐还是把饼做完了才回去。   而且只是将围裙脱掉了,穿着青衣,高挽着头发,亲自端着一盘薄饼回到厅里去。   容琛坐在他的书房里看书,魏颐笑着端了饼过去,看到容琛看的是他写的小说,那本的题目是叫《葵花阴》。   葵花总是向着太阳,像是永远在追逐阳光,其实,那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的认为罢了,他只是不能让阳光灼伤他要保护的地方而已,所以才用那美丽的硕大的人们看到的葵花盘对着太阳,以掩住他自己的背后的脆弱。    第109章 软禁太子   《葵花阴》里的故事,是以战国时候为背景,写的是一个美貌舞姬诱惑了不少男人,为死去的家人报仇的故事。   因为背景原因,里面不仅有报仇,更多掺杂着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追逐着,明知永远无法企及,还是不断奔跑,向他接近,虽然只是徒劳;人们只看到舞姬的美貌,看到她的绝世舞蹈,赞扬,喝彩,但是无人能够明白,她的心,她的心并不是供人看到的那样的粗浅的美,她的心也并不是在舞台上供人品评的舞蹈,她和所有人一样,和所有男人一样,有远大理想,向往身为男儿,那么,当时家人就不会死,她能够背负起家族使命;她也和所有女人一样,向往美好的爱情,向往安宁而祥和的家庭,有孩子,有家园,有安稳的生活……   但最终一切结果都需要付出代价,舞姬因为涉嫌害死权贵,被她向往追逐的那人处死了。   在雪地里,她是安详的走的,疼痛,不仅仅是折磨,而且是喻示曾经活过的证明,也预示死亡后的安宁。   容琛翻着这篇小说,心紧紧揪在一起,他不明白,自己能将所有爱情都给魏颐,护着他,怜惜他,魏颐为什么还要这样想,他还要写出这种东西来。   魏颐静静站在一边,看容琛把书很快翻完了,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就将容琛手里的书抽掉了,然后放到一边去,走到容琛身边,道,“别看这些东西。来,尝我做的桃花饼。”   说着,就拿筷子夹了一块,用小碟子托着,递给容琛。   容琛心里难受已极,但还是压抑下去了,接过魏颐递给他的小碟子和筷子,夹着慢慢尝了一块。   魏颐手巧,不仅表现在用笔或者弹琴吹奏之上,平素指导采红她们绣东西也是极有天赋的,这做菜,看来他也是极有天份。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东西,就能够发挥到这么好,实在算非常不错。   桃花饼是用面粉,鸡蛋,蜂蜜,腌制的桃花,还有糖屑做的。   做出来后微黄里带着粉红,薄薄的一片,煎得极酥脆,上面再撒着一层糖屑,甜丝丝的,味道不错。   而且他还把这切成极漂亮的扇形,然后在盘子里拼成一朵朵桃花,这便色香味俱全了。   魏颐看着容琛吃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脸上带笑,道,“味道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容琛却没有回答,吃了一块,就放下了筷子。   魏颐看他没有表示,还以为他不喜欢,就有点丧气,道,“我做了一下午啊,采红她们几个丫头,尝前面的失败品都吃得饱了,晚膳恐怕都吃不下了,她们明明说挺好吃的。你怎么不喜欢呢?太甜了吗?”   魏颐些微丧气,容琛看着他,心中感情复杂,伸手将魏颐往怀里带,要抱他。   魏颐却赶紧躲开了,道,“我还没有洗澡换衣,身上肯定有油烟味,你不要碰我。”   看容琛不喜欢吃桃花饼,魏颐就准备把它端走,还道,“算了,你不喜欢就算了,下次再做别的好了。我把这个端下去了,你自己喝茶吧。”   说着就要端着托盘离开了。   容琛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容琛的手火热,魏颐的手微凉,但是柔嫩。容琛嘴里发苦,想说什么,总无法说出来,最后只得把魏颐放开了,道,“朕喜欢这桃花饼,觉得不错,你且放这里吧。”   魏颐惊讶,“你真喜欢?”   容琛点头。   魏颐却道,“算了吧。不喜欢吃就不用为了我高兴而把这些吃下去。”   容琛看着他,神色很苦,道,“朕是真喜欢。”只要是你做的,怎么会有不喜欢的。   魏颐看着他,手指抚上容琛的眉心,道,“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么?我看你不高兴。”   容琛不顾魏颐的反抗,也不在乎他身上些微的油烟味,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魏颐被他这样抱得要窒息过去,非常不舒服。   但是,他却没有动,因为他感受到了容琛的伤心,他觉得,容琛这样抱着他,才没有在他面前落下眼泪来。   作为皇帝,这个帝国最尊贵的男人,是需要最坚强的心的,坚强到不需要眼泪。   但魏颐知道,只要是人,都是有脆弱的时候的,即使是容琛,他也有。   他此时不知道是自己伤害了他,所以,只是怜惜他,而不愧疚。   魏颐轻轻抚摸容琛的背,还在他被皇冠束起来的头发上亲吻了一下,由着他将自己抱住。   等容琛将他放开了,他才慢慢退开一些,像容琛安慰他一样地,他在容琛额头上亲了亲,道,“事情总是能够处理好的,你别太为难了。”   说着,就从容琛怀里退出去了,又道,“我去给你端杯蜂蜜菊花茶来,用蜂蜜菊花茶下这桃花饼,我觉得上佳,当然,或者你要喝酒,用梅子酒或者桂花酒下这桃花饼,我觉得更佳。你说呢,想要什么?”   容琛心情恢复了一些,道,“茶就行了。”   容琛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都味同嚼蜡,但是还是吃了那桃花饼,一盘饼,和魏颐你一块我一块,很快就吃完了。   魏颐因在厨房里偷食了,晚膳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而容琛,也没吃什么。   魏颐泡了个花瓣澡,身上也染上了桃花香,穿了一身白纱的浴衣出来,外面也没有加中衣,就这样走到坐在房中翻书的容琛面前。   容琛看到他面染红霞,身子包裹在一袭白纱中若隐若现,他就像是从他梦里走来的仙子,总要勾引得他神魂不守。   容琛放下书,起身就将魏颐抱了起来,魏颐眼神若秋水,在烛火下,深幽又诱惑,如月出深山,静照深潭,却有鹤影扰动水波,光影动摇,惑人心魄。   魏颐知道容琛心情不好,想要他不要一味沉浸在让他烦恼的事情上,才这样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房间里一会儿就浸在一片暧昧柔情的绮丽里,魏颐低声呻吟,声音微哑,却婉转动情,他觉得容琛这天力气特别大,让他生疼,但他也没有拒绝,实在被他的撞击得受不住了,才低吟求饶,让他轻点,慢点。   容琛心潮动荡,想到魏颐自己吃毒药想死在他面前的事情,就心痛难忍,真想就这样,狠狠地把他弄疼,让他知道,自己有多难受。   但是听到魏颐的哀求,说他痛,他还是无法狠心了,慢下动作来,将他拥在怀里,让魏颐觉得如同是在轻轻荡漾的水波里,温柔,安心,温暖。   魏颐总觉得这几天容琛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原因。   他甚至偷偷向李昌中打听了,问是不是朝廷里又出了什么大事,但李昌中也不知道,只摇头说不知,然后让魏颐不要担心。   李昌中心里想的是,即使朝廷里出了什么大事,烧了火,那火也断不会烧到子琦公子这里来的。   子琦公子那可是皇帝的心头肉,要是能够烧到这里来,那还了得。   不过,没几天,魏颐就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当时,已经有了预兆。   连后宫里都知道了,皇上把太子殿下叫到石渠殿里去,当时无人知道内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只知之后皇帝就叫了侍卫进去,把太子殿下给抓了起来,然后软禁在石渠殿后面的一间卧房里了,四周都是侍卫把手。   不仅如此,太子的亲近臣属,好几个都被治了罪,还有人下狱。   而朝堂上却不知皇帝是为何要向太子发难,全都被皇帝这一招打得很是莫名,完全不知原因。   不过,很多心中透亮的老臣却明白,恐怕是太子殿下年岁还这么小,就太过锋芒毕露,特别是前段时间,因为魏家之事而让很多臣子下马,趁此机会,太子提拔了不少亲信上去。   现在,皇帝还未到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太子殿下就如此出风头,即使他是太子,也会遭皇帝的忌讳的,即使皇帝再宠爱这个儿子,也不会把他宠得夺自己的权还容忍着,所以,这皇帝压一压太子,削他的权,是一定的,只是看时间早晚而已。   这些明白的老臣,只是诧异皇帝居然出手这么快,而丝毫不觉得这事出来有什么可奇怪的。   太子被软禁起来,朝堂上自然非常多为太子说话求情的,但这只让皇帝非常恼怒,最后一律不以理会,而那些一味为太子出头的大臣,下狱的下狱,回家禁足的回家禁足,总之,就是没有要放太子的意思。   而容琛软禁太子的理由,十分简单,就是说他对朕不恭,还携刀见驾。   这话说轻巧非常轻巧,儿子和父亲闹点小别扭,吵嘴两句,也是不恭;但是,不尊重皇权,那也是不恭。两者之间却有本质区别了,但这本质区别只是皇帝说了算。   而那携刀见驾,也实在不值一提,皇帝喜欢收集刀剑,还有不少人得过他刀剑的赏赐的,其中以太子殿下得到的最多,所以这带刀去见皇帝,在皇帝心情好的时候,根本不算事情,没想到现在却因为这个定罪了,当然,携刀见驾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对皇帝不恭了,或者,想刺杀也不一定,这罪过于是就大了。   太子这里被软禁,魏颐便也忧心忡忡起来了,不知道容琛是不是知道了自己从太子那里拿毒药的事情,或者太子会把自己给说出来。   他倒不怕皇帝治他罪,只怕他因此事伤心,还有和自己产生隔阂。    第110章 审问与心意   这日下午,魏颐正在看书,皇帝身边的红人李昌中就从外面进了书房,但是没敢太打搅魏颐,只站在门口,对魏颐躬身道,“公子,皇上让奴才您去一个地方。”   魏颐把目光从书上转到李昌中身上,道,“去什么地方?我正看书,能等我将这里看完么?”   李昌中想到自己要带魏颐去的地方,只觉得说不得魏颐该会失宠了,不过,他也不敢肯定皇帝就会因为此事将魏颐处置掉,所以即使魏颐答的这话怎么听怎么犯忌讳,毕竟皇上让请,谁会说让皇帝等着,自己把书看完才去的,但李昌中还是让自己像以前一样妥帖地伺候魏颐。   李昌中抬头看了魏颐一眼,心道,也许这子琦公子也只得现在能够如此了,还对他怜惜一次吧。   于是躬身和悦地回道,“是皇上有请,奴才不敢耽搁,还请公子先放下手中书,回来后再看也不迟。”   魏颐听是皇帝等着,就放下书,从书桌后出来,弹了弹微皱的衣袖,对李昌中道,“那走吧。”   一路是往庆年宫东北角去的,那里有几座高楼,登上高楼,可以看花园里的美景,还能够看到后面的大堰湖之一角。   李昌中在魏颐侧前方带路,还有几个宫女小太监和侍卫跟在魏颐身后。   此时已是春末夏初,繁花开尽,绿叶葱茏,树木苍翠。   魏颐已经穿着夏衫,一袭白衣,身姿秀颀,面目清丽秀美,实在好看,李昌中一路上多注意了魏颐很多眼,心想子琦公子平素看起来是多么清高又冷清的人物,皇上又待他那般好,他怎么就去和太子扯到一起了呢。因为是带魏颐去暂时拘禁太子的地方,加之根据一些事情的推测,李昌中自以为现在带魏颐过去,是子琦公子和太子殿下有牵扯,被皇帝发现了。   魏颐其实已经发现了这日李昌中的不对劲,心中也隐隐想到可能是什么事情,但他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一丝痕迹,面目柔和,神情淡然。   整个皇宫便极大,这庆年宫也是极大的,这东北角,以前魏颐也到过一两次,还上过这里的三层小楼眺望远处的大堰湖。   此时这里已经有不少侍卫把手,李昌中带着魏颐走到一座楼前,御前侍卫李步已经迎了上来,拦住了其他人,只让魏颐一人进去,还对魏颐行了一礼,道,“公子,皇上请你上去。”   魏颐对他点了点头,又多看了他一眼,自从李步升了职,魏颐就好久没有见过他了,此时见到,觉得李步还是以前的那个李步。   相对于皇宫其他巨大的建筑来说,这座三层的木楼的确只能算一座小楼,但其实里面空间很大,大门匾额上面写着“清心阁”。   看着这里守备森严,魏颐就更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进了大门,大门又在他身后关上了,只得李步陪着他进来。   李步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魏颐只得跟着他上了二楼。   上了二楼,魏颐没等李步的催促,自己就继续往里走,进了里面一间房间,这里分明是个小书房,有两个书架,然后一张大书案,还有,一把椅子,再无他物。   那把椅子上,不用说也知只会坐着皇帝。   魏颐站在门口,看着房中情景,好半天才走到容琛面前去,对他下跪,却直着背脊,眼睛看着他的眼,道,“皇上。”   另一边,是跪着的太子殿下。   李步守在了外面,其他的侍卫,也都是在外面。   房间里再无其他人。   魏颐瞥了太子容汶熙一眼,经过这么多天的监禁,这个以前尊贵无匹,锋芒毕露,傲气风光的太子殿下,此时却憔悴不堪,距离以前那个贵气雍容的少年相差甚远,不过,虽然憔悴,且跪在这里,但并没有让他失了仪态和矜贵。   容琛面色深沉,看到魏颐对他下跪,也没有叫他起来,甚至过了一阵才开口说话,道,“子琦,那雪颜之毒,是你自己服下的,是么?”   魏颐早已知道,事情也许会在某一天被皇帝查出来,此时听他询问,自然没有必要再隐瞒,答道,“是,是我自己服下的。”   容琛又停了好一阵,才又问道,“那药你从何得来?”   魏颐听到容琛声音有异,和平素是有差别的,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本来已经垂下头的魏颐抬起头来看他,看到容琛深沉的脸上深黑幽邃的眼里含着一层浓重的悲伤之色,那种过分压抑的悲伤让魏颐心惊。   魏颐张了张嘴,突然之间,明白了很多事情,以至于一时无法发声。   容琛看着他的眼里,原来并不是愤怒,只是悲伤,只是悲伤而已。   容琛一定责怪他了,他对他那么好,但他却宁愿去死。他对他说那么多话,不断劝慰他,想打动他,让他明白,他爱他,很爱,宁愿用自己的血去缓解他的毒症,在他中毒要死去的那段日子里,每日每夜地守在他的身边,想用他温暖的身体让他也暖起来。   那时候,魏颐是感动的,感动于容琛对他的感情,他病中也想过,他若是不死,之后一定再不怨容琛,只爱他,愿意和他相守。   但是,他虽然感动,却并没有想到,自己那样的求死行为,对容琛来说造成了多么深的伤害。   那时候,他死去,且能拉着仇人一起死,也许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他却没想过对容琛来说是什么,总是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痛苦多了。   魏颐嗫嚅着,好半天才哽咽着答道,“是我求太子殿下给我找的,是我求的他,若是皇上怪罪,还请惩治我,对他开恩吧。”   太子跪在那里,因为魏颐的回答,而对他侧目了一下,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容琛笑了笑,很苦涩的笑。   他也许是想掩饰自己太过伤心的心情,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面无表情了好一阵才说道,“你倒是很会感别人的恩。让朕惩治你,放了容汶熙?朕如何惩治你?你只是服毒自尽而已,你要的是你自己的命,你何罪之有?朕能如何惩治你?”   容琛的声音平静,但魏颐却从里面听出了深深的悲伤,他抬头望着容琛,心中根本无法承受住这样的容琛带给他的伤痛,他现在才明白,看着自己深爱之人伤心,自己到底会有多难过,他曾经让容琛到底有多难过。   他原以为容琛是皇帝,必定能够非常坚韧,是不容易受伤的,但他现在知道了,他的确不易受伤,但每次受伤却是因为他,他能够把他的心伤得鲜血淋淋。   魏颐突然跪行上前,扑到容琛的膝上,紧紧抱住他的腿,仰着头眼睛盯着他。   魏颐的眼里已经含满悔恨的泪水,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只是我自己的,我更是你的,我知道,我服毒,是伤了我的身,却伤了你的心,让皇上如此受伤,那是罪该万死。对不起,容琛,对不起,我后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伤我自己,让你伤心,求你,求你别难过,你别难过……”   魏颐眼泪朦胧地把容琛看着,容琛因为他的话也眼眶湿润了,但他强硬地压制住了自己听到魏颐这悔恨的话而产生的怜惜之情,他强硬地要求自己不要对他心软,只要对他心软,他下次还会这样干,不想活了,就随意去死。   容琛将魏颐抱着他腿的手掰开了,然后一把将他推开,魏颐身子本就弱,容琛力气又很大,魏颐被他推得往后栽倒了,在木地板上磨得膝盖和手掌异常疼痛,但是这种疼痛却比不上心里的千分之一。   难道容琛不再原谅他了吗,他要舍弃自己了吗?他以后不爱他了吗?   魏颐愣愣地把容琛望着。   容琛毫不避开他那伤痛的眼,冷淡地道,“你一心求死,朕也无法,你死一次,朕可以不眠不休只为守着你救你,你要去死数次,朕又如何能够防得到多次,次次都能救得回你。朕也累了,你想如何,且如何去吧。你也别担心朕会为你难过,只要心里无你,你如何,朕都不会难过。这一点,你比朕明白。你心里无朕,不是就从不会感受到难过么?”   魏颐因为容琛这话愣了一下,然后就泪如雨下,也不顾身上的疼痛,扑到容琛的腿边去,望着他,摇头,“不是这样的。我那时候说的全是真的,我以后只为爱你而活着,那个怨你的人已经死去了,我不会再轻易去死,即使你要我死,也不能。如果你心里已经无我,但是,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一直都有。我知道我让你伤透了心,让你担心,我以后再不会了,真不会了。”   魏颐泪眼盈盈地把容琛看着,容琛心疼不已,只得避开了他的眼睛,道,“朕也不要你的命。之前朕就应过你,说待查清魏家之事,就会允你出宫,朕且安排你出宫吧。你心里只有魏家之人,你且回魏家过日子去吧。”   魏颐咬着牙,垂下头,痛哭出声,手指紧紧抠在地板上,不知道他在怎么用力,手指甲都被他抠断了,指尖血肉模糊,血迹染在地板上。   容琛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魏颐的异常,见到魏颐因他这话不再出声,他心里其实是非常难过的,他在心里想,只要魏颐说再也不和魏家相关,他心里只有他,他就原谅他了,就和他和好如初,但是,魏颐却不说话,这让他彻底心凉了,非常伤心,心想,魏颐心里,果真魏家比他重要多了。   魏颐为何会吃那个毒药,不就是为了想让他处置掉害了魏家的刘家么。   魏家,是能够让他用性命去维护的,而自己,又算什么。   容琛这时候真的特别痛恨魏家了,还有痛恨那个把魏颐换掉的吴皇后,要是魏颐一直在他身边长大的话,之后的一切都不会是这样,他可以将魏颐从小养大,魏颐心里会只有他一个。   容琛已经想让门外的侍卫进来把魏颐带走了,但低下头去,就着这夏初的阳光,看到地上魏颐流的血,看到了魏颐指尖血肉模糊的模样。   这简直让他心惊。   他的一切强筑起的在魏颐面前的冰冷的面具本来还好好的,他端坐在那里,此时却大惊失色,冲到魏颐面前来,将他的两只手抓在自己手里,朝魏颐吼道,“你这是做什么?”   魏颐抬起头来,满面泪水,抽噎着,声音含糊,“魏家养育我十八年,我可以为他们去死,但是,我只会为你活着,我已经为他们死去了,现在的我,再回不去魏家,我只能跟着你了,你舍弃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我自己是不会走的。”    第111章 前因   魏颐这话让容琛彻底失防,心中异常动容,他将魏颐抱了起来,声音沉重而低哑,“好了,朕明白了。”   魏颐还是望着他,道,“我回不去魏家了,我不会回去。”   容琛点头,“朕明白,别说话了,先把这伤给包扎了。”   容琛吩咐下去,侍卫很快就拿了外伤药来,又去传了太医过来。   太医未到时,容琛就亲自给魏颐将手指上了药,看到他指尖血肉模糊的模样,异常心痛,十指连心,伤成这样,不知该有多痛,他不曾想魏颐居然能够对自己这么狠。   上了药之后,容琛甚至不敢用纱布给他把手指头包扎起来,怕将他弄痛了,还问他,“痛么?”   魏颐怎么会不痛呢,但是,却比心里的疼痛轻太多了,他只轻轻摇头,“不痛的。”   容琛把他的手指放开,道,“刚才还说你不会伤害自己了,现在这又是什么?”   魏颐道,“我怕你真的再不要我了?”   容琛看他那眼中含泪的可怜模样,再也无法对他有丝毫狠心,这个人,被他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魏颐难过,他只会更难过。   容琛给魏颐上完了药,就让他在一边站着,这才走到容汶熙面前来。   太子殿下跪在一边,刚才可算是看了一场好戏,眼见着他父亲和大哥之间的这一场闹腾。   虽然心中异常别扭,不自在,甚至觉得他父亲太偏心,对魏颐是不是太好了些,对他太纵容了,不过是魏颐梨花带雨地哭了一场,他父亲之后就开始心疼起来,全没了怒气,只剩心疼。   容汶熙不喜魏颐,对他的父皇,是又敬又怕,又为他爱上自己的亲子不齿,却又慑于父皇对他从小到大的影响和威慑力而不敢有任何言语。   当初,太子为何会给魏颐那毒药。   一切似乎也是注定,当然,外界很多人的推动作用也是不少。   魏晖的案子结了之后,别的害魏家的人全都得到了惩治,但罪魁祸首刘妃的家族却没有被处理。   魏颐知道,那是因为皇帝对刘妃有情,所以一味包庇和庇护刘家。   即使刘家做出故意残害朝中大臣的事情,最后也只是被革职而已,其他的,照旧。魏家人死的死,散的散,魏颐想到至今没有找到的魏归真,他那么漂亮,又傻傻的,不知道会吃什么苦头,但他却不能亲自去找他,即使亲自去找,人海茫茫,他一个人,又到哪里去找呢。而刘家人,刘妃依然在宫里过着安逸舒适的生活,颐指气使;刘家其他人,虽然没了官位,但是还是皇帝的老丈人、小舅子,依然是皇亲国戚,有钱有车有地,依然有人巴结,过得风流潇洒。   难道,他魏家人就是该死的吗。   魏颐觉得自己其他人家都可以稍稍原谅,但刘家绝对不行,他永远记得刘妃的大哥去他家里羞辱魏大人时候的情景,他无法原谅他们。   如果皇帝对他们狠不下心,那么,他就要看看,容琛到底是在乎他多些,还是在乎刘妃多些。   再说,那时候明鹭已死,魏颐一心怪在容琛身上,对他多有怨恨,虽然表面上什么都依着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前事,但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忘。   魏颐那时候,就有了一死了之的想法了,反正,被容琛宠幸,色衰爱弛,又能有多久,而且,虽然无人知道,但他是他的孩子,老天却是看着的。   也许死了,又能报仇了,一切一了百了。   他找到容汶熙帮忙,似乎也是一定。   他在花园里散步时,是容汶熙找到他,对他说了刘妃对他厌胜之事。   刘妃该是痛恨他已久了,原来就对他扎纸人,后来还弄到了他的头发和衣衫,更是变本加厉。   魏颐这人,是不相信厌胜这些的。   虽然他一天到晚抄佛经,而且还陪他母亲去上香拜佛,但他其实并不信佛,他只是相信世间有种神圣东西,大家看不到,摸不着,但是,总是在的。他相信命运与因果报应,但是,不相信有神佛这种东西,也不相信自己不努力,求神求佛会起作用。   所以,他也不相信刘妃对他厌胜会对他起作用,不过,太子的这个提醒,却让他想到了以自己为代价去扳倒刘家的法子。   魏颐是广读诗书的,历史也看得多,即使容家王朝的皇室还没有出过厌胜事件,但历史上却有过不少,皇家从不会对这种事情姑息。他想,容琛也不会。   计划瞬间在他脑子里成型了,问容汶熙有无让人慢慢死亡的毒药。   容汶熙和魏颐的关系在这时候是非常微妙的。   容汶熙不喜魏颐,且认为他的身份对自己是个威胁,他当然明白一个男宠被重新认回为皇长子,且是嫡长子的可能性很低,且他还不是给别人做男宠,而是给他自己父亲。不过,生在皇室,心眼总是多的,容汶熙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古时也有在别国伺候过人的王子回国做王的,总之,事情没有定下来之前,变数不可能没有。   要是他父皇清洗了宫里伺候过魏颐的人,然后说和魏颐是清白的,他只是以照顾儿子的方式在和他相处,这样把魏颐认回皇室来,大臣即使反对,但皇帝一意孤行,他们又能怎么办。   加上那段时间,他还知道了魏颐给皇帝代笔批改奏章之事。于是,他对魏颐就更是敏感。   容汶熙毕竟还是年轻,少年热血,心思不够缜密,所以一心觉得,只有把魏颐除掉了,他才能高枕无忧。   于是,魏颐问起那毒药之事,他也没有惊讶,只说道,“宫里私藏毒药,那是死罪,重者祸及家人。”   魏颐看他的眼神很淡,道,“我只是自己吃,且不会让人知道。再说,你不是厌恶我,希望我死么,我这样做,不是也正合你意。”   容汶熙没想到魏颐居然知道他对他的想法,内心有一瞬的惊诧和惊慌,之后就平静了,道,“作为儿子的,都该不喜自己父亲的男宠。”   魏颐嘴角现出了一丝笑意,但没有应他。   之后才说道,“你能帮我么,我除了刘家,也是对你有利。”   容汶熙应了他了。   在容汶熙来给魏颐说刘妃对他用厌胜之时,谁又知道,他最终要的结果不是魏颐所说的这些呢。   容汶熙能够找到好几种让人查不出来能让人慢慢衰弱而死的毒药,但还是将那雪颜之毒拿去给魏颐了。   也许是他在心底深处,还是对魏颐有悲悯的吧,毕竟,该是皇家嫡长子的人,却在遭受这些痛苦。那雪颜之毒,在北地,也是给皇家直系且会被埋入皇陵的皇子公主享用的,那么,魏颐吃了,也该是对他的尊重,让他有尊严地美丽地死去。   之后的事情,倒是一切在预料之中,超出预料的,只是出了个野大夫金老头,把魏颐治好了。   而且,事情还让皇帝查出来了而已。   这里的人都不是傻瓜。   即使不会官场机谋的魏颐,也明白,太子被皇帝拘禁惩处决计不只是因为他给了自己毒药而已,他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弟弟太像容琛了,以至于太过自负,而且锋芒毕露。   容琛少年时这个样子,倒是不打紧的,因为他的父皇被色欲掏空了身子,对朝政不大上心,之后又死得早,在容琛因过度揽权和锋芒毕露而受猜忌打压前,他已经登基为帝了,无人再有本事压他。   而容汶熙却不一样,上面还有一个年轻力壮,且雄心壮志,智谋深沉的老子,他就敢不断揽权,且对皇帝多次不敬,又不会装傻充愣,遭到皇帝忌惮,那是一定的。   所以说,二把手是最不好坐的位置。   但容汶熙年纪还小,即使身边有人提醒过他,他也没有在意过。   被打压是一定的。   魏颐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除了在他给自己提供毒药这一点上为他求情之外,其他,他是不会和他有任何一点纠葛的。   容汶熙已经被关了十几天了,从石渠殿后面的寝房转移到这清心阁的楼上,他的心不静也该静下来一些了,最开始肯定是无比恼怒的,但现在,他大约有些懵懂自己是犯了什么忌讳。   历史上被废黜的太子一点不少,而这些太子,并不是因为他们太糟糕,而是因为他们太好。   他只恨太傅让他读那些书的时候,他没有明白太傅的深意。   太医来了,容琛让人将魏颐带走了,让他去处理手上的伤。   魏颐走后,容琛才继续在椅子上坐下,对着容汶熙,道,“熙儿,朕曾经说过,你一直是朕的好儿子,这个江山,总有一天是你的。但你心胸却只有这么点大么,容不下子琦。”   已经跪得麻木的容汶熙对皇帝磕了头,道,“父皇,是儿臣糊涂。儿臣以后决计再也不会。他是父皇心爱之人,儿臣也自将他当成长辈般爱戴。”   容琛知他说这话只为讨好自己,轻哼了一声,冷冷的,如刀一样。   容汶熙只觉得背脊发凉,不敢多言。   容琛看了他良久,之后才道,“你且先在这里住着吧,这里的书,未看完之前,不用出来了。你心浮气躁,且无一国太子之量……”   他说到这里,容汶熙以为他要废黜自己太子之位,牙齿咬紧下唇都出了血,身体也颤抖起来。   但容琛却只是说道,“年轻冒进,目无尊长,且先在这里多看书,朕会来看你,若你有所改善,便再考虑放你出去之事。”   听皇帝没说要废黜他,容汶熙心才放回了原处,即使要被禁在这楼上,也不是不能忍受,赶紧谢恩。    第112章 白贵妃的想法   魏颐十根指头的指尖都被纱布包了起来,看起来十分臃肿。   他因为要弹弹琴,是留有指甲的,当时容琛说要送他走,以后和他划清界限再无关系了,他实在太难过,几乎是无意识地将手指在地板上抠成了那副模样,倒不是他有心要做出这一出苦肉计。   容琛从清心阁里出来,到魏颐住的院子。   进屋,看到魏颐坐在厅里发呆,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放在椅子扶手上。   包着指尖的雪白纱布,有些已经被里面渗出的些微血迹染得透出血红来。   魏颐看容琛进来,就赶紧起身来,眼巴巴看着他,道,“皇上……”欲言又止。   容琛知道他想说什么。   魏颐一定是担心自己要处罚他吧,毕竟,他做了那么大的错事,耍那种奸计,他觉得自己总归是要惩治他一顿的。   容琛只是走过去,拿起魏颐的两只手,仔细地看了一番。   魏颐的手很漂亮。   虽然魏大人一直清正廉洁,无甚家资,但作为朝廷大员,他家里用朝廷的各种供给,也不至于让生活窘迫,魏颐在魏家长大,在物质上,虽不至于锦衣玉食,但也的确没有吃过苦,手也是没有做过重活的,除了有笔茧和琴茧外,其他的地方,都如他的人一样,像是最得上天恩宠的,处处精致美丽。   容琛将他的手捧在手心里,低下头在手背上亲吻了两下,这才看着魏颐说道,“以后切不可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有事情你就说,不要再伤害自己。”   容琛看魏颐把自己伤成这样,他是以为这是魏颐的苦肉计,不过,即使是魏颐的苦肉计,他也不生气,甚至高兴,因为这是魏颐为了留在他的身边,为了留住他的心,而不惜做出的。他只是很疼惜他的痛而已,而且想到魏颐的手指长好之后,说不定也不会像原来那样好看了,毕竟,伤了指甲盖,指甲很少能够再长回原来的模样。虽然他不介意魏颐手指没有原来的漂亮,但是想到,总归会不舒服。   魏颐点点头,也不顾及这是在厅里,伸手抱住了容琛,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有些模糊,“对不起……谢谢!”   容琛有听清楚他的话,他也伸手抱住了他,在他背上轻柔地拍抚,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是发自他心底的最深切的声音,“吾爱,以后再不要做出那种事了,你若是出了事情,朕的心,也会死去。朕再不想经历上次眼看着你要离开的那种痛苦了。”   魏颐眼眶发热,又要流泪。   他在容琛怀里不断点头,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不会了,我会心疼你的,就像你对我一样。”   容琛捧起魏颐的脸颊,在他的唇上亲了亲,道,“那刚才的话,天地为鉴。”   魏颐点头,眼睛深深地凝视容琛,道,“吾为容琛而生,爱他,敬他,直至死亡,天地为鉴。”   容琛却道,“即使死了,你也是朕的,不许变了。”   魏颐微蹙了眉毛,道,“死后的事情,我可不能控制。”   容琛在他的唇上轻轻地触碰,道,“所以现在就起誓,死后也是朕的。”   魏颐只好服从他,道,“哦,那死后,也是容琛的。”   容琛将他拥住,满是欢喜,道,“我也是。”   魏颐觉得陷入爱情的男人都是傻子,自己也是,容琛也是。   他眼见着容琛把琴拿出来,说要弹一曲《凤求凰》给他听,但其实容琛并不善弹琴,而且也多年没有弹过,上一次弹奏,估计还是他做太子时,礼乐老师教导时候弹的。   于是,他就要魏颐来教他。   初夏的黄昏,整个西天全都是一片绚烂的火红,晚霞艳丽,坐在西窗前,放一古琴,旁边则是曲谱。   容琛坐在那里,弹得断断续续,他拉了魏颐来坐在自己怀里,魏颐手指受了伤,自然不能拨弦,但是可以指导容琛弹。   容琛小时就没学好,现在一把年纪了,哪里弹得好,于是,两人弹着弹着就打闹起来了。   魏颐蹙眉瞪容琛,道,“这里该捻,你在做什么?”   容琛手完全从琴上拿开了,将魏颐抱了起来,还在他耳后颈边又嗅又亲,道,“朕对这个果真不行,还是等你手指好了,弹给朕听吧。”   魏颐被他逗得身子又痒又软,抱怨道,“你真是……,你消遣我呢。”   容琛笑道,“哪里敢消遣朕的子琦,你一瞪眼,朕就怕了你了。”   魏颐被他说得脸红,拿手去拍他的肩膀,没想到却把指尖给碰到了,把手指抠成这幅模样的时候,他还没有觉得多疼,现在被容琛哄着,爱护着,就觉得指尖疼得受不住了。   看来,疼痛也是因怜而生的,越是有人怜惜,就越是疼痛,要是无人关心,谁会在乎那点痛呢。   容琛看魏颐手一缩,眉头轻蹙,就知道他是碰痛手指了,将他的手拿到手心里来,轻轻地在上面吹气,又问魏颐,“很疼么?这样会好些么?”   魏颐靠坐在他的怀里,看容琛捧着他的手轻吹气,不知怎么,就突然鼻子发酸。   他犹能模糊记得,前世的时候,他还没生病那会儿,一次向母亲跑去,却摔倒了,手掌被擦伤,然后大哭,母亲跑过来抱起他,一手捧着他的手轻轻呵气,嘴里念着“不痛,不痛,宝贝不痛……”的咒语,这样的温馨时刻,他记了前后两世,只是,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此时被容琛这样对待,他又想起了那时候,以至于鼻子发酸,眼眶也泛红了。   容琛看到魏颐居然眼眶湿漉起来,以为他痛得厉害,就要抱他起身,道,“痛得厉害是不是,让太医来给你看看,再上点止疼的药。”   魏颐却用另一只胳膊将容琛的脖子紧紧搂住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颈项里,不让他看自己这失态的模样,声音闷闷的,“不是,我不疼,我只是高兴而已。”   听了魏颐这话,容琛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将魏颐抱紧,轻柔地抚着他的背脊,道,“以后,朕会一直如此待你的。朕希望你永远高兴。”   “嗯……”魏颐从心底低低地应他。   太子容汶熙被软禁起来,要说最受益的就是白贵妃了。   虽说她是这皇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也算是这天朝最尊贵的女人了,不过,她还是一点不能安心。因为她的儿子不是太子,不是皇位继承人。   总有一天,若是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她只是一个贵妃,最好的结果是跟着自己儿子,住在自己儿子府上,最差的结果,就是去给皇帝守陵。   不过,即使最好的结果里,她的儿子也是要受那时的新皇的钳制,处处不得志。   白贵妃坐镇后宫,面上似乎什么表示也无,但是,她心里怎么想的,容琛知,白家知,恐怕后宫很多女人也都看得出,朝臣也明白。   毕竟,她的儿子现在已经十二岁,皇室有皇子十五岁即可参政的惯例,等不到几年,她的儿子就可以参与朝政,有自己的力量了,她如何能够不着急呢。   白贵妃所出的容汶徽现今十二岁,本该是皇帝的第三子,但是,容琛的第二个儿子,在出生时就夭折了,这个夭折的孩子,也就是导致当年吴皇后被打入冷宫的原因。所以,在容汶徽之前,就只得太子了而已,只要太子被废黜,不用争论,就是容汶徽做太子。   白贵妃是非常有耐心的,她知道皇帝现在身体非常好,说不定还有好几十年皇帝要做,所以,她也不是那么急不可耐地要整垮太子,但是,一点点看着太子被皇帝厌弃,却是一种更好的策略,她甚至将这种策略告诉了自己的父亲,得到赞同。   于是,这次太子只是被软禁,白贵妃也并没有觉得不甘心。   而容琛这里,他对自己的这第三子容汶徽也是很喜欢的,但是却不认为这个孩子有做皇帝的资质。   也许是白贵妃骨子里太强了,以至于让儿子总是习惯于听母亲的话,性子弱,做事还行,脑袋也聪明,但是总是喜欢犹豫,什么都想要母亲拿主意。   这样的孩子,容琛怎么可能考虑让他来做皇帝呢。   所以,白贵妃所犯的错,是把儿子教育得太听她的话了,这反倒犯了容琛的忌讳,觉得这个孩子,以后做个闲散王爷就行了。    第113章 蜜月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白天的日子也越来越长。   魏颐住在青碧院里,当手指上的伤好些之后,就日日看书写话本,时间倏忽而过,多有山中一月,人间千年之感。   皇帝将他保护得很好,从没有什么人可以进这青碧院来打搅他。   即使后宫朝廷以及民间都传着他的各种闲言碎语,他这当朝第一的男宠之名是定了,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却似乎并无什么影响。   其一他听不到那些声音,其二,他和容琛关系正好,沉浸在美妙爱情里的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关心外界对他的评价。   容琛几乎夜夜在青碧院里留宿,对魏颐专宠至极。   这个,不仅后宫知道,连朝臣也知道,以至于不知怎么,还在京里传遍了,普通老百姓都知道。   甚至还有无聊书生以此写了不少诗词,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两句便是——牡丹虽开争国色,空占枝头不成实。   这话其实够损的。   即使那子琦公子再漂亮,这样夜夜把皇帝占着,也结不出果子,生不出孩子来。   骂得文雅,又让人憋闷。   所幸魏颐并不知道。   以前皇帝十之八九留在书房里夜宿,对政务极其勤勉,现在,他宠上了那个漂亮的子琦公子,几乎就没再在书房里过夜过。   朝臣们还担忧皇帝又走上先皇帝陛下的老路子,最后被酒色掏空身子,英年早逝。不过,这个似乎不用担心,即使皇帝夜夜留宿青碧院,也没有因此而“从此君王不早朝”,甚至很少推迟早朝,取消之类,更是没有过了。当然,大臣们也没有发现皇帝有酒色过度的迹象,反而每天精神充沛,心情愉悦,身体状况极佳。   于是,皇帝床上那点事,也实在不用这些臣子操心,连太医院都不必操心。   容琛和魏颐这段日子好得蜜里调油,奏折多是搬到青碧院去处理,只为和魏颐多相处一阵。他自己当然也是想能和魏颐夜夜笙歌,但奈何魏颐身子实在不佳,太医都建议他要清养,最好少房事。这可憋坏皇帝了,夜夜搂着心爱的人睡觉,偏生能看能摸,就是不能吃到嘴里。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情事,但那是根据太医给魏颐诊出来后然后定下的,一旬至多一、两次。   太医根据魏颐的身体状况定下的这个频率,自然没有任何要为难皇帝的意思,毕竟,他后宫里还有那么多人,子琦公子不行的时候,去找别人就是了,何至于会让他在这事情上不尽兴。   不过,以前那么寡色欲的皇帝,现在总是兴致盎然,但是又不去别的地方。   每次欢爱,魏颐莫不是被容琛缠得最后筋疲力尽,倒不是纵情太过,只是以前总是直接进入主题的只知进攻的容琛,现在也知道缠绵了,前戏就能够让魏颐被折磨得受不住,只想让他千万不要太磨蹭了,但容琛现在却体会到了慢慢吃的好处,性爱技巧也提高到新的高度,估摸着是找了几本书学习了一番,于是,于这个上面,比以前多有体会,觉得和魏颐的闺房之乐,乃是他人生至大的乐趣,坚决不肯放弃这上面的乐子。   这一日,从下午开始就在下雨,这夏天的雨,本该来得迅猛,去得爽快,没想到这日的雨,却缠绵成了春雨,淅淅沥沥,细细柔柔地下着,恐怕要下过夜到第二天去。   这样下雨的日子,在炎热的夏季是最好的,天气凉爽,心情舒畅,做什么都觉得开心。   容琛没和魏颐一起用晚膳,而是留了几个臣子,还有最受皇帝器重的齐王容简一起用膳。   御膳桌上,君臣其乐融融。   晚膳之后,臣子就告退回去了,只有容简留下来和容琛说话。   正说着,李昌中进来到皇帝跟前耳语了两句。   容简见皇兄听那李公公说后,神色分明非常愉悦。   不知皇帝回了什么,李公公很快就出去了,一会儿,提进来一个食盒。   他对皇帝和齐王都行了礼,才把那食盒里的东西都端出来,放在茶凳上。   容简看过去,却是精致的玉碗,里面盛着用碎冰偎着的水果——提子,香瓜,菠萝片之类,做成很漂亮的形状。   容简知道这是水果冰,作为王爷,这对他来说当然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不过,皇帝对那水果冰倒是万分稀罕的模样,一向不苟言笑的他分明眼角带笑。   一共两碗,容琛赏了一碗给容简吃。   容简赶紧谢恩,然后端过去,用银匙吃起来。   容琛吃后,还问容简,道,“三弟,你觉着这如何?”   容简是先皇第三子,当年,他的母亲是妃子,但不大受宠,他是颇倚仗容琛这位大哥的,两人关系一向好,容琛当皇帝后,就封了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弟弟为齐王,这些年来,他也一直非常器重和信任这个弟弟,颇有兄友弟恭之意。   容简因兄长这一问,赶紧笑着回答,“不知这是出自谁手,虽无御膳师傅的刀工手艺,但味道却是无匹。”   容简这样说是很不错了,因为这水果的确切得很不怎么样,要是他赞得太过,显然也不切实际,反而让容琛不喜。   容琛笑道,“正是子琦做的,他居然有这闲工夫,做出这水果冰来。”   容琛这话里全是宠溺温柔,并且颇有得意,容简听后,于是就只是笑,什么也不说了,怕自己说得多,反而惹得皇兄吃醋。   容琛惦记着魏颐,本还要和容简说些事情的,也让他走了,自己就往魏颐住处来。   这日的雨下得实在好,到晚上时,也在下,天气很凉,空气里带着雨的气息和花木的清香。   晚上两人沐浴后,就早早上床了,也不消说大家就该知道是做何事。   以前那般抵触和容琛的情事,到现在,魏颐不仅是已经习惯了,而且还会时常满怀期待。   两人是如鱼得水,都能觉着尽兴。   这次,在床上缠绵了近两个时辰,魏颐累得连手指头也抬不起来,容琛躺在他身边,将他搂在怀里,还不断亲吻他的额头,总觉得怎么做都要不够,魏颐却没有力气再应付他,而且他身体也承受不住了。   满身都是细汗,房间里氤氲着的熏香让魏颐意识恍惚,飘飘如在仙境。   回过些神来,才轻轻推了推容琛,呢喃道,“沐浴吧,身上黏糊糊,难受。”   容琛又亲了他几下,才起身问伺候的人一切是否准备妥当,这才抱了魏颐去沐浴。   等要睡下,外面却传来小太监和李昌中的小声低语,看来那小太监是十分着急。   容琛听到,就发了脾气,问是什么事。   李昌中这才进来,在屏风后面回话,道,“是程妃娘娘那边,说小皇子殿下又在发热,太医已经去了,说很凶险,程妃娘娘怕小皇子殿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想要皇上您去镇镇。”   说起这个来,自古有大人物镇得住鬼神的说法。程妃所出的小皇子现在才两个多月大,还未过百日,小孩子身弱,总是生病,看那虚弱的模样,说不得会夭折,太医们都是这个意思,但是不敢说给程妃娘娘知道,只能好好给孩子治病,但是又怕担上医治不力让皇子夭折的罪名,故而很是愁苦。   程妃本就是个娇弱的女子,孩子生下来这幅模样,自然更加伤心脆弱,皇帝是要时常去那里给镇镇的。   李昌中刚才没有帮那小太监传话的意思,其实也是看皇帝才和这里的主子颠鸾倒凤,气氛正好,他就进去给皇帝说这事,岂不是徒惹子琦公子心里不快么?而子琦公子心里不舒服,李昌中可不认为自己会有好处拿。   魏颐也听到李昌中的回话了,容琛还没有应答的时候,魏颐就轻推了容琛一下,小声道,“你去看看吧,那么小,就一直生病。”   容琛在魏颐脸颊上亲了两下才起身,让李昌中进来伺候穿戴,穿好后,还过去和魏颐小声说了两句话,这才离开。   这一晚,容琛后来没有回来,倒是派了人过来传话,让魏颐好好睡,他恐怕不能回来了。   魏颐本来是很累了,但是后来却睡不着。   程妃生孩子那会儿,魏颐是知道的,他那时候心里很难过,但也没表现出来,觉着那个孩子是在自己拒绝容琛的那段时间里怀上的,他事后再来为这事和容琛闹别扭实在不应该。   虽然心里想通了,但是,免不了还是难过。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他同情那个程妃,和她那体弱的孩子,但是,却并不能对她升起太多好感。   人总归还是自私,哪里那么容易就摈弃心中所有偏见,而对一切都包容而产生好感。    第114章 小皇子夭折   那晚容琛没有回魏颐那里去,是因为小皇子于那晚夭折了。   那个时候,不仅生育的风险很大,孩子要养大也很不容易。   程妃娘娘哭得晕过去了好几次,容琛一直在那里陪着她。   容琛其实有好几个孩子都是夭折的,和魏颐交换的皇长女是六岁大的时候走的;二皇子也是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后来也有一个皇女夭折,那些孩子死去的时候,容琛也有伤心。   即使是吴皇后换回来的皇长女夭折的时候,容琛也去看了,他还亲自参与了装殓,那时候,他还年轻,死的又是一个长到那么大的孩子,这个孩子下葬后,他在上书房里静坐了一整晚,觉得难过,孩子真是脆弱。   就是因为孩子的过世,他才对自己当年的兄弟关系亲近很多。   这个小皇子过世,容琛也是伤心的,那么瘦小的孩子,看着就可怜,本来是百日宴的时候才给他赐名,他却没能活到那时候去。   容琛给他赐了一个名字,叫容汶悯。又安慰了程妃,程妃哭倒在皇帝怀里,以前二皇子夭折的时候,容琛安慰当时的那个嫔妃,说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但那个女人没能等到再怀一个孩子就香消玉殒。这次,容琛只是搂着程妃,没有说她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话。   看程妃好一些了,容琛才叫已经七岁的四皇子容汶羡过来,并且对程妃道,“以后,你就将羡儿当成自己的亲子罢,朕会让宗人府将他记到你名下。”   程妃抽噎着谢了恩,但还是哭,容琛让容汶羡去安慰他的母妃。   容汶羡是刘妃之子,刘妃过世后,他虽然一直养在程妃的院子里,但是,在宗人府名册上一直没有转到程妃名下,算不得刘妃的养子。   容汶羡长大这么大了,其实已经明白了很多道理,他虽然还是怀念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知道依靠程妃他以后的日子才会好一些,所以,也就乖巧地依偎到程妃身边去了。   魏颐也知道了小皇子夭折的事情,心里也很难过。   因小皇子的夭折,罢朝七日。   容琛回到魏颐住的青碧院来的时候,魏颐看到容琛神色憔悴,分明很是疲累的模样。   魏颐很心疼他,看着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让人去煮了养心安神汤来,煮好后,就亲自端去给容琛。   容琛坐在魏颐的书房里,手里翻着一本书发呆。   魏颐端着汤过去,很是忧心他,道,“容琛,这是安神汤,喝一盅吧。”   容琛放下书,将汤接过去,放在桌案上。看到魏颐幽黑的眼里满是关心忧虑,就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朕没事,你别担心。”   魏颐却说道,“怎么能够不担心?李公公说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东西。我知道,小皇子没了你很难过,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又不是大家没有尽力,他自己不愿意在这个世上好好走下去,所以才回去了。再说,只要你想,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容琛却没等魏颐说完,将他拉进了自己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声音低沉,“朕没有想过以后还要孩子,朕把他当成最后一个孩子来看待的。但没想到他却这么早就走了。”   魏颐因为他的话而愣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出来,却终究说不出,只紧紧回抱住了容琛。   容琛在魏颐的脸颊上亲了亲,看魏颐眼眶微微泛红,就又在他的眼角轻吻了一下,道,“朕真的没什么,他这么早就离开了,只是像你说的那样,他不想在这世上继续停留下去而已。如此,只是朕和他没有父子缘分,这种事情,朕也强求不来,朕想得明白。”   魏颐却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容琛知道他心中的意思,于是继续道,“朕说以后不会再有孩子,也是真的。朕还记得,你当年说,不该多有妻妾的事情,你其实不喜欢朕宠幸别人,不是吗?从此,朕就只和你做夫妻,一生一代一双人,朕立此誓言,日月鉴之。”   魏颐咬着牙,眼眶早湿润了。他知道自己很欢喜,但是,也觉得对不住容琛后宫里的女人,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容琛拥紧。   小皇子下葬后,也已近夏末秋初了。   立秋之后,秋老虎依然厉害,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才稍微凉爽一些。   之后就是一场秋雨一场凉,树叶又纷纷落下了。   魏颐总是待在宫里面,也会烦闷,容琛看天气凉爽些了,就带着他一起出宫,虽然只是在城里逛逛,也是不错的。   两人还去京城里最出名的戏园子玉荣坊里看过戏。   戏目还是魏颐所写,魏颐写的是小说,写完之后,容琛为了讨好他,自然就让人拿去印出来了,而且还是印的官版,就因为这种官府介入的印制和大批量发行,才让魏颐所用的几个笔名马上就红起来了。被人很快改写成戏剧剧本,这些戏剧又唱遍天朝繁华之地,如此,那几个笔名就更红。   但是,魏颐其实是不听戏的,因为魏家几乎无人听戏,他自己便也不去听,而且,他对古乐很执着,于是也就不是很追捧戏曲,他自己的作品被改成戏剧剧本,他居然不知道,是看到告示栏上贴的戏园子宣传单子,这才知道居然自己的小说被改成剧本了。   于是,他无论如何要去看看。   容琛也就陪他去了。   那一场就是名角朱青唱的《葵花阴》,这部小说不短,改成戏剧的部分只有其中一些片段,魏颐他们听的那一场正好是“假醉酒以行刺”,其中对旦角要求极高,还有一段剑舞。   魏颐即使不好戏曲,在包厢里坐着,也听得入了迷。   他开始还端端正正地坐着,之后就不由得朝前微倾了身子,看到高潮处,即舞姬文曜刺杀秦大夫那一截,文曜指责秦大夫的罪行,唱词铿锵有力,又有极有力且眩目的剑舞表演,看得人热血沸腾,魏颐完全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趴到了包厢窗口上去,别的观众叫好的时候,他也跟着叫好。   容琛看他这样兴奋,心情也很愉悦,后来不想魏颐趴在那窗口,就将他拉过来扣在了怀里,让他不要乱动。   这一场完了,魏颐意犹未尽,因为激动,面若桃花,目光灼灼地望着容琛,赞道,“以前居然不知这戏曲这般好看,我竟然从没看过。”   容琛笑着宠溺地在他红得如胭脂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喜欢?”   魏颐道,“当然了。难道你不喜欢吗?”   容琛含笑看着魏颐,也点头,“朕也喜欢。”却不知是说喜欢魏颐,还是说喜欢那戏了。   魏颐所写小说,无不以女性角色为第一主角,甚至有些里面没有男主角,只有女主角,不过,里面多是写女人抗争的故事,情节言辞多激烈,当然,也会有穿插缠绵感情,不过,总体上总会和魏颐给人的柔弱清丽形象不搭配,其文当得起言词铮铮四字。   虽然魏颐所写小说已有好几部,几个笔名都是声名鹊起,不过,民间却都不知道这些笔名到底为谁,多有人猜测,却总猜不出来。   当然,有人根据这几个笔名遣词用句的相似之处,推断出这几篇为同一人所作,但最后,还是无法找出作者真实身份,有说是某位朝廷大员的,有说是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的,有说是辞官在家的原某有名士子的,还有人说是某有名妓女的,不一而足,但总没有猜对的。   虽然猜不出,但依然等着此人的新作问世。   魏颐看了这一出戏,就说想见见那唱文姬的角色。   容琛本不想让魏颐在这戏园子里待太久,可看他高兴,实在不忍让他扫兴,于是就多留了一阵,让人去请那唱文姬的旦角来。   已经卸了妆的朱青被带到楼上来,引他过来的人不断交代,让他一定要小心应对,里面是大人物,不是他能够得罪的。   但朱青其实并不那么以为意。   他自从到了京城唱戏,便和京中不少贵人有交道,他料想,什么大人物,能够比得上那么多权贵么。   那引他来的人,却没有进包厢,只停在了门口,门口站着四个佩剑的护卫,看那样子,还颇吓人。   朱青是被搜了身,没有携带危险物品,才放他进去。   进了屋,却是一扇精美的大屏风格开了内外,朱青看那屏风之精美,估计是老板将看家货搬来了,便知道,恐怕真是大人物,于是就收起了刚才被搜身的不悦,变得谨慎恭敬起来。   屏风边上还有两个佩剑的护卫,见到朱青,其中一人有些微忡愣,但什么也没说,只道,“我家主子在等你,请。”   然后延请朱青转过屏风过来了。   魏颐已经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去,他正和容琛小声谈话,有人禀报唱文姬的旦角朱青来了,就和容琛停了言语,专门等他。   朱青转过屏风,本就该先行礼的,但他有轻扫一眼看是什么人,于是就看到魏颐了,看到的时候,不由得就愣了。   这不愣不行,因为他发现这人和自己有那么些相像。   虽然朱青红了之后,也是自视甚高,但终究是从底层爬起来的,故而内心深处多谨慎小心,还颇有些自卑。   此时看到魏颐,不由得觉得,这个人虽然和自己长得像,但一定是和自己天上地下的境遇和差别。    第115章 民间闲话   朱青看到魏颐后发愣,魏颐和容琛看到他之后,当然也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   容琛看了那朱青一眼,马上就转过了眼,目光放到魏颐身上去,心想,这个戏子和魏颐居然挺相像的,不过,他心里并不是高兴,反而很不爽快,觉得这个戏子居然敢长得像魏颐,简直有大逆不道之嫌。   虽然心里对这朱青不喜,且不欲多给一点目光,他面上却没什么表示。   反倒是魏颐,他直直地把朱青看着,打量着,然后手渐渐握成了拳头,他想到了魏归真,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侄儿,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已经找了他一年多了,却依然没有找到,难道,他真的已经不在了么?   魏颐刚才看那《葵花阴》而来的激动兴奋之情全都被对侄儿的思念担心和悲伤所替代了,人也没有了精神。   本有很多话想和这朱青讨论的,分享一下两人对这部作品的理解,此时却没有了心情。   只是随意问了两句他对文姬这个人物的理解,朱青不成想这贵人叫自己来,居然是问这个问题。   毕竟,还从没有专程叫他来问这种问题的。   不过,这也让他松了口气,他其实是非常厌恶那种对他有狎昵心思的客人的,而魏颐这时候和他讨论戏剧人物,自然就让他欢喜了。   朱青于是恭敬地将他对文姬这个角色的理解说了,虽然态度恭敬,但是言语间却是不卑不亢。   魏颐听着,对朱青很有好感。   朱青说完,他拿出一个荷包,里面是小金锭,还印有宫廷标志,他将荷包赏给了朱青,还说道,“我觉得我们这样也算有缘,你唱文姬唱得极好,我听后极喜欢,我身上也没有别物,就把这个给你罢。”   朱青接过后,赶紧道了谢。   容琛看魏颐也和他说话说完了,就让他出去了,朱青从容琛身上感受到极强的气势,在这里站着,早被他的气势压得非常忐忑难受,此时此人叫他退下,他忙不迭地告退出去了。   朱青出去后,魏颐就看向容琛,神色些微悲伤,道,“他长得和我居然那么像。”   容琛知道他是想到了和他相像的魏归真,起身走到他身边,将他的手握到自己手里,道,“若是真喜欢他,以后可以传他入宫来陪你说说话。”   魏颐没有答他,只是看着他,好半天才叹口气,道,“他毕竟不是归真,长得像又有什么用。”   容琛将他拉起来,抱进了怀里,安慰道,“一定能够找到人的,一定找得回来。”   魏颐虽然觉得容琛这话只是安慰自己而已,但是听他那么坚定的口气,心似乎也真的镇定下来了很多,觉得魏归真定然没事,一定能够把他找回来。   容琛带着魏颐出了门,在护卫的簇拥下走侧门出去,然后上了马车离开了。   而这边得了魏颐荷包的朱青,回房后看了荷包里的东西,全是小金锭子,金锭成色极好,在光下异常漂亮,而且下面还有’大内府库‘四个字,这分明是皇宫里的东西。   想到给自己这东西的人,不用说长相,就单单是气质,便是万中无一,贵气雍容高华。   他想到了他背后最大的靠山顾学谦顾大人,就因为有这位大人相助,他才有现今的位置,而且,不必用身体去陪那些得罪不起的客人。   他看了那小金锭很久,心想,那人,就该是顾大人嘴里所说的,他长得像的那位,皇帝最宠爱的子琦公子么?   那么,坐在他旁边的那位极威严贵气的男人,便是皇上了?   朱青想到此,忐忑起来,赶紧让伺候自己的小厮拿了自己的名帖去顾府,约了顾大人出来见面。   从玉荣坊里出来,魏颐之后兴致一直不高,本来预定听了戏,再去洗泉街看一看书。   洗泉街,这整条街上几乎全是书市,也称文人街,卖笔墨纸砚,各种书,还有金石典籍,古今书画,更有很多大师经典之作。   容琛看魏颐精神不大好,在马车上时,就把他搂在怀里,还给他轻轻按揉太阳穴,让他不要胡思乱想,归真定然能够被找回来。又问他,他精神不好,是不是就不去洗泉街了,直接回宫去吧。   魏颐是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次,比起听戏,他更喜欢泡书市,他以前是魏家小公子时,能够在这里一待一整天不离开,此时既然出宫来了,他自然不愿意放弃过去一趟,于是道,“我没事,去洗泉街看看吧,我想买些书画。”   马车在洗泉街口就停了,容琛陪着魏颐下车去。   皇帝来洗泉街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因为这洗泉街上不仅是一般文人书生喜欢逛的地方,连某些朝中大官员也乐意便服过来逛逛,若是和容琛遇上,不就认出来了。   容琛和魏颐两人都是人才极出众的人物,容琛一看就是大人物,魏颐却是个极清丽脱俗又飘逸疏离的年轻公子,两人一路走来,惹来不少人注意。   魏颐带着容琛去了一家不小的铺面,里面卖各种书,有当今新出的各种书,更多的还是以前的古籍,甚至还有一些人家拿出来卖的各种孤本,以前魏颐就喜欢在这里淘书,但那时候没什么钱,买一两本古籍还行,各种孤本却是只能靠着和老板的关系好而翻翻,翻后虽也大多记下来了,但是却买不起。   魏颐一进书海就把容琛撇一边了,开始慢慢看起来,一副忘我状态,刚才还因为魏归真那么伤心,此时神色也放松了,有时候翻到一本极喜欢的,还会勾起嘴角一笑。   容琛跟在他的身边,也会拿起书来看看,或者也有想要的。   两人最开始还惹来不少目光,之后大家各淘各的书,就无心打量了。   魏颐正看到一本稀有的金石拓本,很是欢喜,就听到有人走进店里来,说话声音极大,一下子就打扰了店里的清静。   别的客人,只是皱眉表示一下不满,然后继续看书,并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那人说的话对魏颐来说,却不是可以随意就不去在意的。   “前朝荒帝就是玩男人玩亡了国,这才过了多少年,六十几年,咱当今皇上就又走上老路子了,养着一个子琦公子,什么东西!还从此不近后宫,要说,咱皇上这后宫就阴阳不调和,这天下如何调和?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那男人的后面果真要香一些么?”   另一个人戏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知道不是呢?不是传言那子琦公子美艳无匹,女子皆有不如么?”   “呵?他再好看有什么用。牡丹虽开争国色,空占枝头不成实。我说,写这诗的仁兄真是好才情……”   魏颐听到这里,脸色苍白,手捏着那书,骨节都显出青白来。   容琛自然也是非常生气,伸手将魏颐搂到怀里来,又对几个护卫使了眼色,很快,那两个说闲话的书生就被制住拉出去了,不用想,肯定被拉到僻静处挨了打。   魏颐虽然让自己不要在意这些侮辱性的闲言碎语,毕竟,这种话太多了,他如何听得过来,气得过来,但是,心里却无法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一点波澜也不起。   容琛半搂着他,就有别人看过来,魏颐赶紧退开了,也无心再选书,把自己和容琛想要的让护卫拿去老板那里估价付账,自己就和容琛先出来了。   他们一走,店子里刚才看到两人亲昵的人就开始小声谈论起来。   “看到没有?刚才那两个男人?”   “怎么没看到。现在皇上养男宠,上行下效,整个风气都被败坏完了。”虽然没有直说,大家也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讲刚才那个漂亮的公子是那个老爷的男宠。   在后面结帐买书的李步听了他们的话,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很不爽快。   那两个说话的人都突然一痛,大叫一声,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个铜钱印,刚才分明是被人用铜钱打了脸。   两人四处打量,却找不到偷袭的人,只得疑神疑鬼。   容琛虽然也很为刚才那些人的话生气,但他毕竟要意念深沉很多,故而也没怎么表现出来。   还有,其实他这些话听得可多了,朝廷里他养的那些大臣,文绉绉的话,但是骂得丝毫不比刚才那两个书生好听,他那些都忍下来了,现在这两个书生的,他也就忍了,觉得打这两人一顿,也就不用再大张旗鼓地整人家。   说起来,做皇帝,虽然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其实,个中憋屈,不足为外人道也。要做好一个皇帝,这一忍字,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不然,朝中那么多大臣,各种糟心事,要是不忍,早就气坏了,哪里还有心思仔细谋划处理各种政务,不受个人情绪影响。   虽然容琛能忍,但看魏颐被气得面色青白,心火还是起来了,只是隐而不发而已。   他对魏颐道,“先回去吧,朕一定严加惩治这些胡说八道的人。”   魏颐回了他一眼,道,“惩治他们做什么?本也是事实。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们都那么干了,还不让别人说么?”   容琛知道魏颐这是在使小性子,但是看他那么难过,心中十分疼惜,只是此时是在大街上,若是在别处,他一定将他拥到怀里来。    第116章 替太子求情   回宫路上,马车里。   魏颐一直闷着不说话。   虽然他之前就想得到外面的人会如何说他和容琛的关系,但是因为并没有直接听到,他原以为自己对此是可以不在意的。   毕竟,别人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情,他们又不能替代他而活。   他们除了说些闲话,其实也不能拿他怎么办,他挨了他们的骂,除了心里上难受之外,其他方面,也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那么,他何必去在乎外人的闲言碎语呢。   魏颐给自己找了很好的理由,让自己不去在意外界的说辞与闲话,但是,人却并不能真正不受外界言语的影响。   魏颐让自己尽量不去想那些人的话,但心里还是难受,高兴不起来。   容琛看魏颐闷闷不乐,非常心疼他,就将他搂在怀里安慰,说道,“朕让他们以后再不许谈论此事,别生气了。”   魏颐却不说话,只闭着眼睛靠在容琛怀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慢慢伸手过去握住容琛的一只手,容琛的手宽大有力,干燥温暖,握着,就觉得非常安心。   他握了一会儿,似乎是得到了些力量,才睁开眼睛看着容琛,说道,“不用了。禁谈这种事情,出这种禁令,倒更是惹人闲话。他们还会说我矫情,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他们要说,就说吧。事实本就如此,他们也没说错什么。”   容琛听魏颐这悲凉的言语,对他更是心怜疼惜,而对那些随意置喙他个人私事的人更是生气。   容琛自然也知道,作为帝王,他是没法有自己的私事的。   他的后宫妻妾,他的儿子女儿,他喜欢什么人,爱好什么东西,都不是他的私事,都会因他的身份,成为甚至他的子民们注意着关心着的事。   他拿这个是没有办法的。   虽然是真的异常气愤,但是,他还真不能将那些议论他的私事的人抓起来惩治,毕竟,这天下人都在说,国以民为本,他不能伤国之根本,那样做的话,他岂不真和前朝亡国之君一样了。   容琛长出口气,将魏颐搂紧了,道,“朕知你难过,委屈,是朕让你受的这些委屈,朕定然在别处都补偿你,好不好?你想怎么样,朕都应你,好不好?”   魏颐偎依在他怀里,冷静了一阵,心里也好受多了,道,“我没事,真的。”   两人沉默很久,容琛突然说道,“朕并不在意他们怎么说,朕就是喜欢你,因你而废后宫也不在意,他们尽可能地说罢,这天下都看着,朕爱你至死不渝,甚至后人也看着,无论后世史官如何撰写,朕都不怕,也不在意,朕爱你,宠你,只是朕作为男人唯一快乐之事,朕没有于朝政上荒废,让民不聊生,朕既不愧对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亦不愧对祖宗后世,朕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男人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何错之有?”   魏颐鼻子发酸,心中感动不已,伸手紧紧环抱住容琛,道,“我也不怕,不怕他们说。我也爱你。”   容琛一手捧住魏颐的脸腮,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了,道,“能听你如此说,今日之事,朕是真觉得值了。”   魏颐也笑了,道,“亏你能说。”   虽然容琛在魏颐面前说得异常豁达,回宫后,还是下了禁令,道,读书士子若是被抓到公然谈论皇帝私事,罚取消三年内的科考资格,需三年后再考。   这禁令一出,读书人哪里敢再公然谈论,在他们眼里,不让去考试,比什么惩罚都要来得残酷。   这读书人不敢公然谈论后,一般民众也就没有那么好的口才来说了,渐渐地,谈论皇帝宠幸子琦公子的声音就少了很多。   这些,魏颐当然是不知道的。   太子容汶熙已经在清心阁里关了有好几个月了。   现下,已过秋分,皇帝的生辰在立冬时候。他今年是三十过半,虽然他以前反对铺张,提倡节俭而不大办生辰宴,但这一年,却是要办一办的。   并且有百官朝贺,外邦来朝。   这时候,太子殿下当然不能不出来住持事宜。   毕竟,这种事情他要是不出来,就分明是向外邦和全国都宣布他这个太子不受皇帝宠,会失势,以后说不得会被废黜另换一个太子么?   但是,皇帝至今没有表示出要放容汶熙出来的意思。   朝中不少保太子的大臣,都开始为此着急起来,还在朝廷上提了几次,但每次皇帝都不应话,他们也没办法。   不仅是这些大臣,就是关禁闭看书的容汶熙,也着急起来了。   于是,便让人到子琦公子这里来说情,请他给帮吹吹枕边风。   容汶熙之前是从不会想要请魏颐帮忙的,他是想也没想过这个,而且觉得请魏颐依靠身体取悦皇帝,然后给吹枕边风,他就觉得特别难以忍受。   但到现在这种境地,他却是不得不这么去做了。   魏颐住在青碧院里,这里被守得极严,几乎没有外人可以进去。   不知道容汶熙是用了什么法子,倒是把消息传给魏颐了,让他帮忙向皇帝说说好话。   给魏颐的答礼,是两颗大如鹅卵的夜明珠,即使魏颐跟着容琛这么久,各种奇珍异宝也见过不少,珍稀古玩也碰过不少,但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夜明珠。   他看了看,觉得异常漂亮,但还是没有收,还回去了。对于身外之物,魏颐是看得极淡的,即使爱不释手的古书,他也从没有起过占为己有的想法,每次看后都让还回皇宫里藏书楼去了。   所有这些,无论是什么珍宝,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实在没什么可供执着的。   再说,京城这地,那么多豪门大户,官宦人家,哪家没有珍宝,但是,一旦出事,家中被查抄,东西还不是就没有了;还有那么多人家里死了长辈,小辈是纨绔子弟,将家业拜光,珍奇卖尽的;别说这些,就是帝王皇族,也有改朝换代的时候,一朝皇城被攻破,成王败寇,东西也是别人的了;除此,即使将东西都带到地下去陪葬,也保不齐哪天就被盗墓贼光顾,什么都被人拿走了。   魏颐将这些想得明白,什么珍宝他也就不在意了。   太子殿下这边看两颗那么大的夜明珠都没让子琦公子心动,不由得非常诧异,心想要什么东西他才看得上呢。   要说,这么大的夜明珠,即使皇帝的府库里也没有几颗,而且是要用在皇帝的皇陵里面去的。这么珍贵的东西都不能打动这子琦公子,不由让人担忧起来。   魏颐虽然没有收东西,后来却给传了个纸条出来,说愿意帮着给皇帝说说,要是成那么就成,不成的话,他也没有办法;而那夜明珠,并不是东西不够贵重,而是他觉得太子不如把这东西作为寿礼送给皇帝更好,他一个什么都算不上的“公子”实在受不起这样贵重的东西。   如此云云,容汶熙看后,虽然没有说什么话,眼神也颇深沉,但心里其实还是很受触动的。   若子琦公子真只是皇帝随意的一个男宠,他估计不会有这种触动甚至感动,反而觉得对方以色侍君还对他一太子拿乔,实在是给脸不要脸。   但是,他是知道对方是他的兄长的,想到这个,不得不有些别的情绪。血脉之亲,真的是一种非常深且微妙的羁绊。   当天晚上,魏颐就给容琛说了容汶熙的事情。   却没提容汶熙让人送礼来给他让他帮忙的事,只说道,“你的生辰,还是希望儿子都在身边的吧,真不把太子殿下放出来么?”   容琛已经坐上床来了,听魏颐说这个,就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他让人来,让你给求情?”   魏颐点了头,道,“是啊。估计是真没法子了,才求到我这里来的吧。”   容琛笑道,“那你答应要帮忙了么?”   魏颐苦涩一笑,道,“当然没有应,他让人给我送的礼,我都让退回去了。我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公子‘而已,既不是朝廷大臣,也不是后宫里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说太子殿下的事情。”   容琛因为魏颐这话微沉了脸,看着魏颐,道,“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魏颐道,“这也是事实,我自然该这样想。”   容琛脸色更沉了,道,“你这是故意来气朕么?”   魏颐却伸手抱住了容琛,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显出脆弱来,长叹口气,道,“我哪里敢故意惹你生气。我心里其实不是那样想的,我知道你珍惜我,就连太子都知道求到我这里有用,所以求了过来。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处置他,但是,已经关了这么久了,若是再关下去,我心里会很愧疚,毕竟,当初其实是我求他给我那药,不是他故意要害我。”   魏颐自然明白容汶熙被关,与给他毒药的关系很小,不过,他也当不知别的理由,只如此说而已。    第117章 生辰   容琛其实有些气恼容汶熙让人找到魏颐这里来,但是,看魏颐是真的希望容汶熙被放出来,而且,容琛也有自己的考虑,这种外邦来朝的时候,太子不在朝中的确不行,所以,最后就下旨把容汶熙放出来了。   容琛已经在位十九年,他在位这段时间,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一直休养生息,而且,也几无大的天灾出现,百姓安居乐业,举国上下一片繁荣昌盛。   并且,他现在正处盛年,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他的这般好的身体状况也预示着他还能够做不少年的帝王,这也预示了国家最高决策者在最近一些年里不会变化,那么,这些年也就不会发生大的政治上的变革,朝中稳定,民生安定,所有人的日子都觉得安稳。   这次外邦来朝,也是很早就定下的,有些远的国家,大半年前就开始出发往雍京而来。   而京城里,朝廷也是从皇帝生辰前一个月就开始接待外邦使臣。   这段日子,朝廷里便非常忙碌,皇帝自然也忙,虽然多数时候,是让亲王、太子或者大臣招待使臣,推了这些事,但他还是抽不出太多时间来陪魏颐。   不过,魏颐也不是那种伺宠而骄不知事情轻重之人,容琛忙,他就自己做自己的事,并不打搅他,也不要求他的陪伴。   整个京城都因为皇帝的生辰而热闹非凡,那么多外国使臣的到来,让京城大街上时常可见外国人,许多外地有钱人还专门在这时候进京游玩,感受京城文化的昌盛和物质的繁华。   虽然如此,但深居宫里的魏颐却感受不到这些。   因为京城里这段时间太热闹,容琛怕他出宫会出事,便再也没有允过他出去。   他每日只在自己院子里看书而已,以前计划着要让朝廷写一部大百科全书,容琛也答应了,说是等这次生辰过后就在朝会里提出来,和大臣商议。于是魏颐这一段时间就期待着这事。   对于读书人来说,只要有书,即使住在深山里,日子也不会觉得难过,所以,魏颐这段日子也并不觉得难熬。   为了送容琛一个生辰礼物,他还专门找了一块寿山田黄,每天下午都在打磨,准备给容琛刻一块印章,上书“千山同月”四字。   虽然这个礼物对容琛来说,定然算非常不起眼的了,但是,魏颐相信,容琛是不敢有丝毫嫌弃的。   到生辰这日,容琛要早早起床,怕扰了魏颐,前一天晚上便没在魏颐这里睡。   这一天,宫里极其热闹,不过,也没魏颐什么事。   本来容琛邀他一起去接受朝贺,被魏颐严厉地拒绝了。   这种代表一个国家的事情,容琛怎么能够如此轻言就要他一个“男宠”身份的人去坐在他的身边。   白天,接受百官朝贺,正式接见外国使臣,晚上,就有国宴,招待百官,还有外国使臣,在皇宫西边的宫殿里举行。   虽然距离魏颐所居住的庆年宫甚远,但庆年宫这边还是能够听到西边的宫乐之声,看到一向冷清的西边宫殿里灯火通明。   魏颐本来还亲自下厨煮了个长寿面,虽然知道容琛不会来吃,但他还是做了,之后放糊掉了,他就自己吃了一些,剩下的只得让端走了。   又将要送容琛的礼物用锦盒装好,等他忙完之后回到他这里,他就正好可以送他。   魏颐在书房灯下一直坐到二更天过,看容琛还没回来,想到他也许又不会来过夜,于是就准备入睡了。   走出书房门去,还是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再睡,没想到就听到外面采红在教训小宫女。   “这种话,是你们这些奴才能够说的吗?要是让公子听到,或者皇上知道你们在此置喙这些,你们这张嘴是不是不准备要了。”采红的声音虽然压得低,但是却带着尖利,显然是极其生气的。   魏颐心想是什么话,不能让自己听到,难道又是那些闲言碎语么?   后宫里被皇帝杀鸡儆猴整治过后,已经无人再敢议论子琦公子之事了,但是魏颐还是知道大家心里是怎么想他的,所以,即使听到别人说他的闲话,他也已经不再生气了。   却听那小宫女在小声抽泣,显然是被打过巴掌的,她的声音更小,还含糊,不过,魏颐还是听清楚了。   “不是奴婢嚼舌根乱说这些话,是奴婢气不过,才要给采红姐姐你们说说的。那些蛮子太过分,说皇上在宫里养了一个漂亮男人,想听他一曲,就觉得回去之途虽远,但也心满意足了。”   魏颐听到居然是这种话,不由得皱了眉毛。   心想这些外国使臣,到底是什么意思,故意挑衅么,不过,也不像,现在天朝富足,而且兵力强大,他们在皇帝面前说这些,不是故意惹皇帝生气?难道真想打仗?   也许,人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因风俗习惯不同,不知天朝忌讳,于是就随意出口了那种话。倒是他这些侍女,太看重这些了,觉得别人提起让他去奏曲就是把他当伶人艺伎看的,所以为他抱不平,不过,魏颐倒不是特别为这话生气。   又听采红问道,“那皇上怎么答的呢?”   那小宫女道,“皇上说咱公子是他的妻,不见外客。”   采红和迎绿都是一惊,道,“真这么说的么?”   那小宫女道,“奴婢是听在那里当值的公公说的,还说当时很多大臣都吃惊了,白贵妃脸上抹了胭脂,脸色都依然发白呢。”   采红道,“你个小妮子,就喜欢打听这些闲言碎语,若是在此胡说,我是得给总管说一声,把你给打发到浣衣局去的。”   那小宫女道,“不敢胡说,都是奴婢真真切切听来的。”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些话,说不定也不为真。不过,那蛮子也真是可恶,胆敢让咱公子去奏曲。”这是迎绿在说,说到这里,又问道,“那皇上可有惩治那蛮子。”   那小宫女摇头,道,“这个奴婢不知,姐姐可让人去打听打听。”   迎绿道,“敢那样说话,最好治罪,他们才知道厉害。”   采红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那再怎么也是使臣,皇上待外邦一向亲和。不过,一个外邦来的使臣,又是哪里听来的这般闲言闲语,还敢在大殿里面说,说不得有人故意引导他这般说的。皇上说那话,我们自然高兴了,不过,很多人怕是不高兴,咱公子怕是也会不高兴。这院里的人,都不准再说这事一个字。”   魏颐回到自己的书房,又坐了一阵,心想容琛怎么能够在正式场合说那种话,真不知道当时怎么收场的,虽然心中气恼,但也并不是真生气,也有一份甜蜜在。   采红在门口唤了魏颐一句,问道,“公子,时辰不早了,奴婢还是伺候您早些睡下吧。”   魏颐应了,采红便进了书房里来,帮着他收拾书桌上的纸笔。   魏颐洗漱后,迎绿又给他把头发放下来,伺候他除衣,然后魏颐也就躺到床上去睡了。   他之前就想过,他要在宫外去住,搬出皇宫后,至少后宫朝臣和民间的闲话总归会少一些,而且,一定的距离感,反而会让两人的关系保持得更长久。   现在,他就更这样想了,觉得还是出宫去住为好。容琛想他的时候,他可以进宫来,容琛也可以出宫去,这样没什么不好。总是住在宫里,总归不是那么回事,毕竟他又不是真的后宫,也不可能是容琛真的妻。   而且,要是住在宫外,行动上也会多一些自由,和后宫女人们的矛盾也会得到一定的缓和。   魏颐下了决定,就想着等容琛忙完这段时间,他就和他说。   魏颐以为容琛这一晚不会来了,没想到他刚睡下不久,容琛就来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魏颐听到外面给皇帝请安的声音。   魏颐醒了过来,然后坐起了身。   容琛进屋来看看魏颐,撩开床帐,看到魏颐居然起来了,就含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道,“怎么没睡?”   魏颐闻到他身上有浓浓的酒味,宫中琼浆玉液,酒都是极好极香的,魏颐就是个小酒鬼,以前就好酒,但因魏大人他们过世,他发誓要三年内戒酒戒肉,着素衣以守孝,故而之后还真没喝过酒了。此时闻到容琛身上的酒香,觉得挺醉人的。   他在容琛脸上回吻了一下,道,“听到你来的声音,刚醒而已。满身酒味,你要在这里沐浴么?”   容琛说洗浴后在他这里歇息。   魏颐准备下床来,容琛用被子把他裹上,道,“别起来了,小心着了凉。”   魏颐笑道,“我想起来伺候你沐浴,一年才一次的生辰,先祝皇上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容琛抱着魏颐,道,“朕是又老一岁了,你还小呢。”   魏颐笑着道,“你一点也不老,不是正当盛年么?”   容琛没有说话。   魏颐仰着头在他唇上亲了好几下,道,“在我心里,男人在你这时候才是最有魅力,我爱着呢。”   容琛听他这么说,也笑了笑,托着魏颐的后脑,含着他的唇,细细亲吻起来。   过一会儿,魏颐要喘不过气来,他才放开他,魏颐微蹙眉毛瞪他,道,“我说三年内绝不喝酒。你这是让我破了当初誓言。”   容琛笑着将他抱了起来。   看来,容琛今日心情其实还是不错的,他将魏颐一路抱着去浴房里,一向深沉的眸子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而显得璀璨生光,如星子一般深邃而明亮。   魏颐高兴地环着他的脖颈,笑着和他说话。   浴房里,浴池里热气腾腾,水面氤氲着一层水汽,魏颐将脚放进去泡着,觉得舒服,把衣衫也脱了,走下水去,又给容琛按摩肩膀和搓背,容琛将他从身后拉到身前来,抱着,深邃的眸子深深地将魏颐凝望着,魏颐被他看得似乎呼吸都要忘掉,当容琛亲吻过来,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浴室里水波荡漾的声音,和着低低的喘息,不时地小声话语,绮丽又温馨。   等魏颐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容琛还在,正搂着他睡着。   魏颐睁开眼睛,又往容琛温暖的怀里缩了缩,容琛也早醒了,摸了摸他的头发,道,“能这样睡一觉,是别的什么也比不上的。”   魏颐看他一眼,笑道,“比那么多进贡的珍奇还好么?”   容琛道,“那是自然,这是什么也比不上的宝贝,天底下只此一个,绝无仅有。”说着,还在魏颐的头发上亲了亲。   魏颐知道他又是在打趣自己,于是就道,“那行吧,你就要这个宝贝,把你其他宝贝给我好了。”   容琛道,“朕的就是你的,当然,你的,也全是朕的,不分彼此。”   魏颐和他嬉笑着开始了新的一天,他洗漱好,穿好衣,就跑到书房里去拿出了给容琛的生日礼物。   还眨眨眼睛,对容琛道,“虽然已经迟到一天了,也不上你的臣子们贡上来的东西,不过,这是我的心意,收下吧,我的皇上。”   容琛伸手将魏颐连那个锦盒一起抱到怀里来,甚至还浪漫地把他抱离了地,道,“朕喜欢你说的最后一句。”   魏颐一愣,就笑起来。   容琛又说,“朕最喜欢你这个贺礼,既然你亲自送来了,朕也收了,以后,就全是属于朕的,再不许起异心。”   魏颐将那锦盒拿到他的面前,道,“我是送这个盒子,你这样把我也算进去,是强取豪夺,明不明白?”   容琛笑着亲在他脸上,“朕明白地很。”   魏颐道,“你故意的,你不明白。”   两人打打闹闹,做些傻事,却傻得无比欢喜。   贴身伺候的人看两人可能要亲密的时候,就赶紧悄无声息当自己不存在地退出去了。   此时房里只剩他们两人,即使这样如小年轻一般地犯傻,也无人听到。只他们自己自得其乐。    第118章   魏颐向皇帝提出他要搬出宫去住的时候,不用想,也知道皇帝定然不同意。   魏颐对他说了各种理由,例如,他出宫去住,民间的闲言碎语总会少一些;后宫嫔妃也不会再对他争锋相对;朝中大臣也不会上折子说因他在后宫扰乱了后宫阴阳以至于长德殿被烧……   如此如此,将他想得到的道理都讲尽了。   皇帝还是只有两个字——不准。   魏颐被他气得泪眼汪汪,却又无计可施。   道理讲不通,只得上苦肉计。   魏颐的身体本就弱,这大冬天里,只需在院子里多赏会儿梅,说几句悲凉凄切的话,忧郁一番,回去之后,定然就会病倒。   魏颐卧病在床,容琛当然就心疼了。   这日,外面又在下雪,从上午开始,一直下到入夜,看那个样子,恐怕会下一整夜也未可知,到天明,估计雪会积很厚一层。   房间里虽然烧着地龙,又放了两个暖炉,但病倒的魏颐还是觉得冷。   因为病倒,精神就不大好,但他又不肯乖乖躺着,日间还要坐起来看书。   在执拗和有毅力这一点上,容琛不得不说魏颐是得了过世的吴皇后的真传。他劝魏颐不要看书,魏颐偏不乐意,而且还不大肯理睬容琛。   两人甜甜蜜蜜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容琛已经习惯了魏颐日日对着他言笑晏晏,温言软语,现在,这个人又对他爱理不理,冷言冷语了,他觉得这日子还真是难过,心里完全就像窗外的树木一样,觉得备受摧残。   容琛明白魏颐为何如此待他,但是,他却是不可能答应魏颐,让他搬出宫去住,即使魏颐说可以时常入宫来陪他,他也可以经常出宫去见他,只是,这些对容琛来说是不够的,他想日日和他在一起,就如民间普通夫妻那样。   但一直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不仅容琛觉得难受,魏颐也觉得难受。魏颐何尝不想每日和容琛在一起,但是,他觉得这样在一起,说不得时间一久,也要和容琛变得相顾无言,互相厌倦,在这之前保持一定的距离倒是好的,再说,他实在是不想再住宫里了,出去随意住在哪里他觉得都比宫里好。   不仅是容琛的后宫嫔妃们不愿意见到魏颐,魏颐也同样不想看到她们,虽然他们从没有面对面遇到过,但是,远远地看到的时候,却是有好几次的。   再说,这次皇帝生辰,皇帝在外国使臣面前说的那句话,让朝廷里又开始新一轮的死谏活动,说他这样住在宫里扰乱宫闱,违和阴阳,于君于国皆不利,甚至历史上各种各样的妖妃都拿出来做了例子。   魏颐实在不想容琛再为这事而和臣子僵着,也不希望容琛惩治他们,只要自己出宫去了,魏颐觉得那些臣子无论怎么也会消停一阵。   最终还是容琛妥协了。   听着外面的落雪声,他亲自给魏颐绞了巾帕,给他擦脸擦手,说道,“你真的不愿再住在宫里么?”   魏颐很是坚决,“是。虽然你不让我知道,我住在这里,朝臣有多么不满,但是,我总是会知道的。你不能总是因为朝臣说这事就处置他们,处置之后,他们只会有更多的理由说我祸国,然后你只能又处置他们,这样恶性循环下去,总有一天,会打成一个死结。”   容琛露出一丝苦涩的笑,道,“若是你真出宫去了,他们会认为朕总算是对他们妥协了,以后只会更加得寸进尺,你自己也是读书人,难道不明白读书人的这种让人厌恶的本性么?”   魏颐眉头蹙起来,故意道,“你是说我也让你厌恶了?”   容琛笑着在魏颐额头上亲了一下,道,“你这坚持出宫,朕的确很厌恶。其他的,你且多得寸进尺一些,朕恐怕只会高兴。”   魏颐看他又要亲自己,赶紧伸手把他抵住,心中想,“总有一天也会厌恶吧。王子和公主在一起之后的幸福故事,从来就不敢对外言说的。因为再幸福的故事,也有尽头。他和容琛,也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魏颐想过那一天,那一天也许会是他的死期,他活到那时候,就该死去了。但是,他想让这个期限变得更加长久一些。   魏颐低头沉默良久,才幽幽说道,“你以前答应过我那么多次,说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你说只要我高兴,无论怎么都行。你这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到现在便已经不兑现了,那你现在所说的,不会厌恶我,又只能持续多久?多久之后,你这话又该失效了。”   容琛沉了脸,看着魏颐含着伤痛的脆弱的脸,道,“你知朕不会,为何要这样说。朕是答应过,你要什么,朕都会给你,但是,你明白,那里面不包含让你离开。”   魏颐截着他的话道,“我不是要离开,只是想住在宫外,我想新换个地方住,不想住在这皇宫里面了。日日待在这么一个地方,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就该被这地方禁锢得心胸也狭隘了,目光也短浅了,除了你的爱,我也没有任何东西,那时候,我定然会变成一个你最厌恶的模样,我想在此之前阻止住,我不想那样,我害怕会有那一天。”   容琛皱起了眉毛,他没想过会有厌恶魏颐的那一天,也想不到会有那一天。   他现在已经三十有六,人生已经过了一大半,自古帝王,能够活上古稀之年的甚少,他也没想过自己能活到那时候。过去的大半人生倏忽而过,过得那么快,剩下的时间比过去的时间短,所以,他觉得,他剩下的人生其实并不长久了,每一日,每一时,都是珍贵的,这短暂的剩下的人生里,他对魏颐宠爱尚且觉得不够,又如何会厌恶他。   但他觉得魏颐一定不这么想。   魏颐还年幼,甚至未到弱冠,他觉得他的人生还很长,还剩下太多的时光,他甚至不相信人经历时光后很多东西其实是可以一直不变的,他总是在不安,对各种各样的东西、人、感情不安。   容琛甚至觉得他不相信任何东西,也不看重任何东西,对于魏颐的这种不安,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来为他消除。   他将珍器重宝送到他的面前,他也并不欢喜,赐给他城外良田庄园,他也不见高兴,对他说,会一直喜爱他,宠着他,他高兴,但是依然不觉得安定。   容琛真的拿他没有法子了。   而对于魏颐,他的确是非常不安的,他没有任何的安全感。   物质上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都能被人夺走,不会给他安全感;亲人都不在了,没有任何依靠,他不会有安全感;帝王的爱,魏颐觉得一定是会变的,即使容琛现在宠他宠上天,但说不得哪一天,他就厌恶他了,这是最让他伤心的事情。   也许,平素他还不会去想这些,奈何现在天气太冷,窗外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院子里的景象也很萧索,总会让人心情也压抑起来,总想些不着实际的悲伤调子。   容琛看魏颐这样,最后只得想,先由着他吧,让他心情舒畅就好,等他过了这一阵伤怀的时候,再接他进宫,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容琛应了魏颐了,不过,有要求,道,“现在正冷,你身子又不好,朕不会让你现在出宫去。且等开春了,天气暖和了,你再出去。而且,你总要给朕一段时间,让人先把你要住的宅邸给收拾好,你去住,朕才放心。”   魏颐听容琛居然答应了,一时间,心情倒非常复杂矛盾。高兴,倒的确高兴;不过,又马上升起不舍来,心想,以后不能再日日看到他了。   想起住的地方,又说道,“我看以前住过的那刘府就不错,也不用怎么收拾,我就可以住。”   容琛却说道,“你愿意,朕也不愿意。那里离宫里太远,且地方太小,你住那里,会委屈了你。就在东元门外不远的福缘街上的廉亲王府,因距离皇宫太近,一直没有赐给别人,你去住那里,可好。”   那廉亲王府,本是容琛一位皇叔的府邸,在他父皇还未登基之前,这位亲王因是小儿子就极其受宠,之后这廉亲王一脉为何会散了,连府邸都空了出来,便又是一桩皇家争权的案例了。   这位年轻的亲王,被宠得太过,狂妄自大,居然在父皇重病之时带人逼宫,最后,当然是败了。   在逼宫的过程中,被流矢击中而死。这被流矢击中的说法也是官样说法,到底怎么死的,外人却不知道。   他那时还年轻,甚至未及留下子嗣,于是,这廉亲王逼宫不成被流矢射死之后,整个廉亲王府就算没了。   又因这个亲王府距离皇宫太近,又出过那种事情,于是之后一直没有赏赐出去,就那么空着,荒废着了。   容琛提出来,魏颐就道,“那是亲王府,我去住怎么能行。”   容琛道,“那里没有主人已有近三十年了,要不是朕说起,你怕是连有这么个亲王府也不知道。你去住后,就是你的府邸,也就不是亲王府了,那么,你又怎么不能住?”   如此,魏颐也没法和容琛辩驳了,就和他约好了他搬出宫去住的时间。   既已约好这事,两人自然又变得亲昵甜蜜起来,甚至比以前更甚。主要还是魏颐觉得自己就要搬出宫去了,以后和容琛在一起,时间会变得很少,要抓紧这最后的时间,于是人就特别主动积极。    第119章 再遇魏帆   廉亲王府作为一个亲王府,占地极广,且整个福缘街都是属于这亲王府。   虽然这里已经有近三十年没有主人,但是,这里倒并没有被荒废掉。这里有安排专人管理,时常有修缮,每年还会被租出去在里面举行几次诗会,连皇帝还在里面办过新进士的宴游活动……   在这近三十年间,这廉亲王府就像是一个朝廷的高级宴会场所。如此,里面的一切都被护理得很好。   皇帝说这廉亲王府赐给魏颐了,是正式下了诏书,而且还派人去将里面一切又重新检查和收拾了一番。特别是魏颐要住的文韬园,里面的一切几乎全都换成了魏颐习惯和喜欢的陈设样式。   到魏颐要正式从皇宫里搬出去前,皇帝还先带魏颐进去看过了一遍,看他是否满意,魏颐其实只要求一切干净整洁就好,也没有挑剔的毛病,自然只说一切都好,都很满意。   然后,皇帝还让钦天监给折吉日,到吉日这一天,才大张旗鼓地让魏颐从宫里搬家搬出去,住进廉亲王府。   容琛将一切都做得光明正大,而且让大家都看着,主要是告诉所有人,虽然他让魏颐搬出去住了,但是并不是不再宠他了,反而是对他更宠。   他想告诉所有人,魏颐没有失势。   他必须要这么做,将自己的意思让大家都知道。   不然,人惯性是趋炎附势的,捧高踩低。若是大家看他让魏颐搬出宫了,还以为他是不喜欢他了,继而对魏颐不敬,这些,容琛想得到,所以,决计不想让这种事发生,也不会让魏颐体会其中的憋屈难受。   容琛小时候,母后刚死那段时间,即使他还是太子,他也感受得出来,别人待他的变化。他深知这些人性的劣根之处。   魏颐搬进廉亲王府里住下了。   他是想换下廉亲王府正门上那块匾额的,奈何皇帝不换,便也换不下来。   之后,京城里,多把这廉亲王府说成是“怜亲王府”。不正是皇帝怜爱小情人的所在。   一时之间,这里在京城里倒变得有名起来了。   不过,这些闲话多是私底下小声谈论,无人敢公然谈起。   魏颐虽然住到了宫外,但生活习性和宫里时相差不大。   他所住文韬园,据这园名,也知里面原来是书房之所在。   魏颐住进里面,将原来在宫里时在看的书全都搬了过来,自己整理了一个极大的书房出来,里面的书,恐怕可够他一辈子不寂寞。   住出来之后,最方便的地方,便是可以随时去洗泉街上淘书,淘罕见的金石拓本、书画作品。   魏颐在宫里那段时间,赏过不少名家真迹,于观察探索之中,得到不少启发,在作画上面,颇有进步。   他还自己恶作剧了一次。   将宫里几幅名家真迹都仿画了一遍,然后让把赝品还回去,居然没有被发现。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知道那是假,但不敢得罪他,然后就没说出来,只得把那仿画收了。   想通此节,魏颐就去把那赝品又从府库里借了出来,之后就将真迹还了回去。   容琛知道他这无理取闹之举,只笑道,“何必这么麻烦,朕将那几幅字画都给你了。”然后还让人去拿出来给魏颐,只魏颐笑说自己才不要,他只是看着学学技巧就行了。   现在,魏颐又干起这事来了。   他把自己临摹的几幅赝品拿到洗泉街上著名的砚古斋来卖,说是真品。   魏颐以前还是魏家小公子时,也来过这砚古斋几次,但是,这砚古斋都是卖上品的东西,他买不起,好的东西甚至因为没有被放在外面而看不到,故而每次来这里都颇失望,还很憋屈,那时候,他倒是起过以后一定要有钱之类的心思。   现在,他又来这里了,穿一身书生素服,手里拿着几卷画。   那些跟着他保护他的护卫,因为他的交代,都不敢离他太近,只将这砚古斋守了起来。   魏颐扮演一个落魄的贵族子弟,手里有家中的真品,但因为一些事情,必须把这些卖出去。   砚古斋的伙计也是眼睛雪亮的,看魏颐一身素服,知道他家里最近死了人,又见他相貌极好,气度高华,姿态清雅,贵气端庄,即使一身素服,也掩不住一身风华。   不用多高明的观察能力,也知他家里以前一定极富贵,他家多半还没落魄几天,拿家中珍品出来卖,估计是为了救急。   伙计看了魏颐的画,眼睛一亮,觉得这的确是遇到宝贝了,赶紧请魏颐进里屋,请掌柜的来和他谈。   魏颐看居然骗过了伙计,心中信心马上大增,也没有起疑,就跟着那伙计进去了。   便衣的侍卫已经进了店里,假装别的客人要跟着魏颐,但是却被另外的伙计止住了,魏颐也对侍卫们使眼色,让他们不要跟着自己,不然他就要生气了。   这些保护魏颐的侍卫们深知皇帝对他这个小男宠的宠爱,怕自己得罪了魏颐以后没得发展的前途,想到这砚古斋都被他们的人守住了,断没有出事的道理,也就止住了脚步,没有跟进去,但还是时刻倾听注意着里面房间的动静。   进了里屋,魏颐就愣住了。   不愣住也不行,里面坐着他的二哥魏帆。   魏帆看魏颐呆愣住了,就起身过来,脸上神色带着一丝激动,道,“玉奴儿,二哥可算是接到你了。”   魏颐呆呆地看着魏帆,喃喃道,“二哥?真是你?”   魏帆一笑,“不是我又能是谁。”说着,已经拉住了魏颐的手,将他手里的画递给一边的伙计,让他下去了,才拉着魏颐坐到一边椅子上去,道,“我是年前就到京城的,已经去祭拜过了父亲母亲和嫂嫂……”说到这里,他的神色也十分压抑痛苦。   魏颐听他没说去祭拜大哥,就知道他估计已经知道大哥没有死,于是道,“大哥?你知道他的事情么?”   魏帆听他说起大哥,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十分温柔怜惜,道,“这两年,为难你了。你明明是家中老幺,却一切都是你在背负。大哥的事,我就是来告诉你,他并没有死,只是,……”说到这里,魏帆神色又显出了痛苦,之后声音也低沉了很多,“虽然没有死,但是腿却伤了,已经不能行走。”   魏颐震惊地瞪大了眼,手也紧紧扣住魏帆的,惊道,“为什么,怎么伤的?”   魏帆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那样了,他自己不肯说。”   魏颐鼻子发酸,一时之间脑子混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一会儿才喃喃道,“只要人活着,总是好的。”又想起魏归真,问道,“你们有找到归真吗?”   魏帆摇头,“找过了,没找到。皇上不是也派了人在暗中寻找,也没找到,是不是?”   魏颐道,“我让皇上去找的,但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满是痛苦难过。   说了这些,魏颐听到外面保护他的侍卫在和伙计大声说话,想到他们在担心他。   怕他们进来打搅,魏颐就对魏帆说了外面护卫的事,然后就出去了一会儿,让侍卫们知道他没事,不要担心。   魏颐又进来和魏帆说话时,魏帆就问道,“他们一直守着你么?”   魏颐有些无奈地回答,“是啊。”   魏帆道,“我还想带你去看大哥,你去是不去?”   魏颐道,“当然去。我怎么会不去。”   魏帆道,“那好,你现在就随我去吧。这里后面有条秘道,正好可以通出去,我带着你,甩掉那些护卫,才能去看大哥。”   魏颐道,“我不见了,就怕会连累这家店铺,还有外面那些护卫怕也会被惩罚。”   魏帆笑了笑,道,“这还不简单,你给写一封书信给那个人,说你是去看你兄长去了,说你是安全的,自然也就没问题了。”   魏颐阅历很浅,也没想其他,觉得魏帆这法子可行,而且,他的确不想带着这些护卫去见大哥,故而就照着这么办了,写了一封信,说自己去见兄长了,是自己去的,不与这砚古斋和护卫他的侍卫有关,让容琛不要迁怒他人。写完后,还用容琛给他的护身玉在信上盖了个模子上去。   装好后,他就拿出去给了一名护卫,说把信送进宫给皇帝。   护卫们不会多想,派了人送信去了,别的又眼见着魏颐进了砚古斋内室。   魏帆就这么简单地把魏颐给带走了。   魏颐只是想去看看大哥的,而且和他们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没想过要和两位兄长离开京城,离开他的容琛。    第120章 兄弟团聚   魏帆带着魏颐从秘道里出来,进了另外一家的后院里的屋子,魏帆拿出衣衫来,让魏颐换掉,魏颐一看,却是女装,他疑惑地问道,“要换成女装吗?”他没想魏帆居然把事情安排得这么严密,连衣衫都准备好了,不由得奇怪。   魏帆道,“换上吧。这样比较安全。”   魏颐对家人很放心,所以也没多想,就换了那套女装,然后魏帆还在他的脸上抹了些东西,掩了掩他的容貌。   魏帆自己也换了一身,把容貌也改了改。   这才带着魏颐出门。   他们坐了马车,马车直接从城南穿过,然后打算从城南水路离开。   魏颐看魏帆这个样子,似乎要走很远,不由得忧虑起来,问道,“二哥,这是要到哪里去,要出城?”   魏帆在赶车,回道,“大哥在城外,自然要出城了。”   魏颐不得不担心起来,怕容琛着急,会到处找自己。   看魏帆的样子,猜测得到,今日两人决计不是偶然碰到,他怕是策划了很久才有这天的行动,然后还要一直在等着他出现。兄长这么费心来接他,他实在不忍让他失望,于是只好由着魏帆带他到哪里去。   而且,魏颐虽然心中疑惑丛生,但因为相信家人,他也不会对魏帆产生怀疑,所以此时完全是乖乖地跟着魏帆走。   现在正是春末,下过好多场雨了,城南的河道水深起来,不少大船也能在这里停靠,出城门时,两人并未遇到什么麻烦,之后也是直接去了码头。   要上船的时候,魏颐内心才万分挣扎起来,拉着魏帆,道,“大哥到底在哪里?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魏帆道,“大哥腿脚不便,我先安排他住在顺安城了,等我们上船,会有飞鸽传书过去,让他也上船,和我们来汇合,到时候,就能见到了。”   魏颐实在没想到要走这么远,神情有些茫然,道,“我本以为最多只会离开几个时辰,难道要离开这么久么?他会担心我的,到时候,肯定会出大事。”   魏帆明白魏颐这个“他”是指皇帝,但是,在魏帆的眼里,皇帝就是他魏家的仇人,而且还占有了他的幺弟,让全天下,甚至外邦蛮夷都知道皇帝有这么个男宠,魏帆对此非常气愤,对皇帝,殊无一点好感好意,没有想过要弑君这种事情,那是他还明白大义。   魏帆看魏颐对那皇帝明显情根深种的模样,就分外生气,直接说道,“那你是现在回到那人身边去,还是跟我去见大哥,你自己拿主意吧。我只给你这一刻时间,若是你没想好,这船也该开了。”   魏颐听他这么说,哪里还敢犹豫,只道,“当然是先去看大哥。”   魏帆道,“那好,我们就走吧。”   魏帆从小就喜欢在外跑,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他也不是停得下来的人,对于感情,也多是放荡不羁,像魏颐的那些缠绵悱恻的心思,说实在的,他根本明白不过来。   在船上,魏颐问起魏帆这些年在外的事情,魏帆说了一些,他当初和父亲闹僵离开,先是在云州待了一阵,然后就直接下齐州,然后出海了,往西边一路过去,到过不少国家,他还说起,在西边一个大国,他还被国王授了爵位,对方还想将女儿嫁给他,不过,他没有娶,说要回国。   魏颐从小听他的各种奇遇就异常佩服,现在听他说起,不由又起了向往之情。   魏帆看他一双眼里满含期待和向往,就笑了,说道,“我马上又要出海,你愿意跟着我和大哥一起走吗?大哥早在桑梓国买了大宅,安排了奴仆,他怕是想在那里过日子。”   魏颐因他的话非常吃惊,“大哥在外国置办了房产?他要去那里,那归真怎么办?”   魏帆道,“归真这么久都找不到,我们也只能盼着他自己有自己的缘法。”   魏颐听他这么说,心里挺难受,之后就喃喃道,“大哥对朝廷失望了么?为什么要去国外呢?”   魏帆一笑,道,“你以为大哥是父亲么?他是这么多年来出的年纪最小的状元,会是傻子吗?像父亲一样做官,呵,也要有个限度才好!”   魏颐虽然知道魏帆一向看不上父亲的为官之道,但是,却没想到他公然这么说,于是越发憋闷,道,“父亲有什么不好。为人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魏帆听魏颐这样说,道,“我也不是说父亲怎么样。只是,这世上出他一个那种官员已经够了,大哥才不会走他的老路子。大哥在外做官时,就已经在私下里从商,那时候,你以为我在外,就真不会去看看大哥么,不知道他的一点情况?说实在的,若不是因为父亲,大哥估计早就辞官专心从商了,之后又哪会出那件案子,家里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魏颐听着,觉得自己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大哥,也不了解这个二哥了,眼里也显出悲伤来,道,“父亲,母亲,嫂嫂都走了,归真也不见了。他为什么不回京来呢?”   魏帆道,“这个,你得问他,他定然有他自己的原因。”   魏颐因魏帆所说的种种,突然之间莫名难过,心想,父亲的为官之道,难道是错了么?他觉得,大哥说不定只是因为孝道才听从父亲的安排做官的,二哥更是看不上父亲的为官,而他自己呢,魏颐想到自己以前倒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他不觉得父亲做官好,也没觉得不好,但是,他自己却是想过的,要是他自己来做,他不会像父亲那样。   魏颐长长地叹了口气,为过世的魏大人感到悲伤。但是,却并不是悲哀,因为魏帆也说过,像他一样做官做成那样的人,天底下也只此一个了,这话里面其实也是骄傲和敬佩的吧,虽然并不从心底认同他的行为。   借着风,顺着水流,船行得很快。   这一路下去,有好几个停靠的繁华码头,到当天晚上,船在一码头上停下后,他们的船就被官府查了,魏帆一番打听,知道只查从京城来的船只,据此判断,该是因为魏颐走掉这事,皇帝在找他。   但是这种搜查并不太严,魏颐一身女装,又被掩了容貌,非和他长时间接触过的人找来,不然是根本认不出他来的。   于是,魏帆这一艘船很容易就过关了。   魏颐知道一定是容琛生气了,他开始派人找他来了。   魏颐万分矛盾,不知道是继续跟着二哥,还是给容琛带个消息,不过,想到只要给容琛带任何一点消息,他马上就能够找来,那自己估计就不能去看大哥了,不由得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船又行了两天,前面的码头却并没有查得那般严了,估计是容琛想不到魏颐他们的速度这么快,已经离京这么远了,他估计还在京城附近严加搜查吧。   魏颐心里万分煎熬,心想自己能够尽快见到大哥就好了,见到后,他马上就回去找容琛,让他不要担心。   所幸,这天总算是和魏家大哥魏晖接应上了。   魏颐在船舱里躺着,船坐久了,他身子本就弱,就开始难受起来,有晕船现象,魏晖给他找了药让他吃了,也不见好,而且还越来越严重,之后到几乎只能躺在床上的地步。   魏颐本来就有从吴家遗传下来的精神性疾病,不能太过忧虑,忧虑过多就会头疼,进而影响整个身体状况。   魏晖被魏帆推着轮椅进来的时候,魏颐躺在床上也是半迷糊状态,魏晖来到魏颐床前,魏颐一身女装,脸上还抹了些东西,但是,看那身姿,魏晖就决计不会认错这人是他的幺弟。   他唤了魏颐一声,魏颐睁开眼来,看到了魏晖,不由得精神好了很多,还努力从床上爬了起来,抓住魏晖的手,惊喜地道,“大哥,大哥,真是你?”   魏晖一笑,“你抓着我的手,是热的吧?如何能不是我?不是做梦,真真切切就是我。”   魏颐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魏晖比起以前变了很多,该是吃了不少苦,才三十来岁的人,鬓边居然有白发了,面色也比以前更加深沉。   魏颐眼眶发热,道,“大哥,你受苦了吧?”   魏晖拍了拍魏颐的手臂,道,“没有你那么苦。我一切都好。”   魏颐低头看到魏晖的腿,被一层薄毯盖着,他应该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的腿的残疾的模样。   魏颐问道,“大哥,你的腿是怎么回事,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魏晖却不愿多说,只说道,“这个,实在没什么可说。”   魏颐看魏晖不想说,也只得不再问,眼里却满是伤痛。   魏晖只好安慰他,“真没什么,坐在轮椅上,也无甚不妥。我已经习惯了。”   魏颐几乎哽咽,“这和以前怎么能够一样,怎么能够习惯。”   魏晖看这个幺弟还是和以前一样,内心温柔又悲悯,看他模样,也并没有被皇帝亏待。不过,给皇帝做男宠,终究不是办法。   魏晖以前就发过誓,要把弟弟从皇帝身边救出来,现在,总算是有法子了。   他在外国置办了房产,而且从天朝安排了厨子仆人过去,并不是只为自己,而是为了把魏颐接过去,魏颐在外国,魏晖不相信皇帝能够找得到他,而且把他抓回去。   三兄弟团圆后,秉烛夜谈,说说笑笑,船一路向东南行驶,要去出海的码头。   而魏颐,还不知道兄长的打算,完全沉浸在家人团聚的欢喜和回想往昔的叹息之中。   借着风和水流,一路畅通向东南,只需十几天,就能够到东南最大的海滨城市——汩墨。   这里盛产海盐和海产,贵重物品便有珍珠和珊瑚等等,这里商业繁盛,聚集着不少从海上来的外国人,从天朝运出茶叶丝绸瓷器等物,从其他国家运回别的东西。   为了打击海盗,这里不远还驻扎着极剽悍勇猛的水师。   魏颐一直住在船上,等到了汩墨,才被允许下船,因为兄弟团聚,他精神好了很多,故而身体倒没被十几日的行船给拖垮。   到汩墨之后,在一座外观朴素,内里却富丽的宅子里住下,魏帆出门去安排检查出海之事,魏晖才来对魏颐说要带他出海到国外去长期居住的事情。   魏颐听到大哥说要带他出国去生活,不由得愣在了当场,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不可置信,道,“你们不让我下船,一路带我来这里,就是要带我出海去外国吗?”    第121章 兄长的劝说   魏晖看魏颐的意思,分明是不想和他们一起离开。   魏晖语重心长地说道,“外国不像你想的那般不堪,虽一些风土习俗不似天朝,但人与人,皆是一般,不消几月,你就能在那里习惯。再说,那边宅子里,所用所吃皆会同你在京中时一样,你去后就会明白,和你在京中过的日子并无太大差别。你会喜欢上那里的。”   魏颐心中所想当然不是魏晖解释的这个问题,他是无法放开容琛,而且,他答应过容琛,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他怎么能够离开这里。要是他真离开了,他真不知道容琛该多难过。   想到容琛的难过,他也只会难受而已。   魏颐摇着头,对着魏晖关怀中带着坚决的目光,道,“大哥,我并不是那么娇生惯养的人,并不是对外国的生活境况有所迟疑,只是……,只是……,我……我还是不想离开这里,我放不下这里。”   魏晖盯着魏颐,道,“为什么不想离开这里。父母皆逝,魏家在京中已倒,我和你二哥都会离开这里,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牵挂,能做什么?”   魏晖气势强硬,魏颐被他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想说自己放不下容琛,但却知道说这个出来,必定只会让大哥痛心,他会认为自己不知廉耻。   魏颐嗫嚅着,好半天才道,“归真还没有找到呢。再说,魏家也不算倒了,魏家的宅子还在,皇上赐的田庄也都还在……”   魏晖道,“归真找这么久都没找到,现在这一时半会儿又哪里找得到。把你送到外国去才是当务之急,而京中魏家的宅子田庄,这些东西,放下即可,你跟着我们去桑梓,你去后,就会看到,那里的宅子比京中魏家的宅子大得多,田庄也多得多。我会继续从商,你二哥也不是没有能耐的人,是能够保你今后衣食无忧,一生安乐的。到时,再给你娶妻,有了家室,你会把在京中的很多事情都淡忘掉。你不用担心今后。”   魏颐知道大哥和二哥都是打心底对自己好,因为他们把自己当成血脉至亲,但是,魏颐却知道,他们根本不是血脉至亲,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来得到他们如此的爱和照顾。而且,他是真不能离开,他不想离开。   魏颐还是摇头,声音已经带着涩意,道,“大哥,是我对不住你们。是我自己不想跟着你们去,我不想离开这里,我要回京城里去。”   魏晖听他这样说,脸色就微沉了下来。   魏晖在魏颐面前一向是温和又慈爱的,此时突然沉了脸,甚至比当年魏尚书还严肃吓人。   魏晖死死盯着魏颐,还把他的手臂抓住,声音冷静,道,“老三,你说,你是不是因为皇上,所以不想走。”   魏颐紧咬着牙,沉默了好一阵,他实在不想说出让兄长失望痛苦的话来,但是,他也不能反驳魏晖的这话。   魏晖看魏颐这样,就明白了,魏颐看来是陷进去了,舍不得离开皇帝。   魏晖对魏颐这样的确是非常失望的,生为男儿,当顶天立地,开创一番自己的事业。他对魏颐是疼惜的,但是,看魏颐这样被一个男人当男宠,他自己居然还不知道自强自立,还爱上了对方,这在魏晖眼里,简直是不可置信。   他抓着魏颐的手臂,脸色黑沉,道,“皇上为一国之君,的确是世间第一的奇伟男子,若是女子,被他所吸引,愿意守着他跟着他过一生,这个,我能够理解。不过,老三,你不是女子,你身为男儿,为何如女子一般。”魏晖说到这里,非常难过地看着魏颐,继续道,“现在全天朝,甚至不少外邦都知道皇上养了一个男宠……”   他说到男宠这个词,分明感受到魏颐身体一颤,脸上显出分外痛苦悲凉的神色,魏晖便又不忍了。   当年皇帝和魏颐的纠葛,他自认为是清楚的。   他一直以为皇帝是看上魏颐的美色,所以不放魏颐走,而魏颐,他以为即使魏颐对皇帝有些情愫,那也必定是孺慕之情多于爱情,而且,魏颐还有廉耻之心,作为一个男人,终究不是心甘情愿承欢于一个男人身下。   魏晖到现在还记得,当年皇帝如何对他弟弟的,他现在还记得魏颐被皇帝折磨的时候,痛苦的哭叫声,而那时候,他和父亲被侍卫阻在院子门外,心比用刀子捅还难受,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就是那时候,魏晖对自己发誓,一定要把魏颐救出来。   魏颐紧咬着牙,头已经低下去了,他自己也觉得羞愧,他知道,自己还是背着魏家小儿子的身份的,他和容琛虽然两情相悦,但是,在外人的眼里,终究只是他不知廉耻给皇帝当男宠,他自己的名声,他是再不在乎的,魏家的名声,却也是被他败坏光了,他对不住父亲,也对不住兄长。   魏晖看魏颐羞愧痛苦的模样,以为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带他去外国的苦心,就放软了声音安慰他道,“父亲已经过世,他于地下,想来也该明白你的身不由己之处,该不会怪你的。你且跟着我和你二哥一起出海离开罢,从此,再也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情了。”   魏晖说到这里,就放开魏颐,要转动轮椅离开。   魏颐却急切地叫住了他,“大哥,你听我说,我不能离开,我不想离开他。”   看魏颐还是这样执迷不悟,魏晖气得咬牙切齿,道,“老三,我道理给你讲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执迷不悟。你不离开,又回到皇上身边去,给他当一辈子男宠么?你也不是傻孩子,读那么多史书,历朝历代,有结果稍稍好些的男宠?不说后世如何评说你,就说现在,你回到他身边去,你的日子会好过?现在京城以及周边到处戒严在找你,等他把你找回去,他又如以前那样惩处你怎么办,你自己要回去,我也不会放你回去。”   魏颐道,“我知道这些。但是,我不能不回去,我没有他活不下去,他没了我也会难过。对我和他的事,他说他不在乎后世如何评说他,那么,我也不在乎后世如何评说我。我只是作为我自己而活,别人怎么说,他们就去说吧。”   魏晖被魏颐气得想扇他一巴掌,但是手抬起来却打不下去,看到魏颐那伤怀里却带着坚定与坚贞的目光,他只颤着手把手放下去了。   魏晖道,“你现在是一时糊涂,你且先跟着我和你二哥一起出海,过去看看了,你再做决定。”   魏颐拉住他,不要他走,道,“大哥,你不能这样。我真不想离开,我已经长大了,我完全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要什么。我跟着你们离开,我的后半生才不会好。”   魏晖喝他一声道,“父亲已经过世,我是魏家长子,现在魏家就是我说了算。你必须跟着我们离开。我这是为你好。”   魏颐痛苦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大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不会这样限制我,你现在为什么要这样。”   魏晖看着他,又握上他的手,眼底深处有悲伤流过,语气很轻,道,“你还说你已经长大了,老三,你就还是个小孩儿,一直都没有长大过,也长不大的小孩儿。”   魏颐反驳他,“不是,大哥,你只是从你的角度看待我,所以这样说而已。”   魏晖叹口气,道,“我们都静一静吧,你就在屋里好好想一想,我也还有事情。”   魏颐坐在那里,看着魏晖自己摇着轮椅出去了,心里很难受。他不仅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也为魏晖现在的样子难过,他觉得自己的大哥变了,而且变了很多。他不是为大哥的变化而无法接受,而是为那让他大哥变成这样的事情,和他大哥受过的苦难而感到难过。   他是不会和他们出海去的,即使被他们厌恶,他觉得自己也不能走。   魏帆当天回来,恐怕魏晖将魏颐的事情对他说了,所以他也来劝魏颐,道,“玉奴儿,你必须得跟着我们走。你不是挺喜欢听我说海外的事情么,你跟着我们走,到时候二哥带你到处行走,四处去看看,你会发现这世界之大,决计不是绕着你那个男人为中心的。”   魏颐被他说得黑了脸,道,“二哥,我知道这世界不是以容琛为中心,但是,这与我要留在这里又没有关系。”   听魏颐对皇帝直呼其名,魏帆挑了一下眉,道,“若是你被他……”魏帆想说魏颐被调教得只能接受男人这一句话,但想到这样是对弟弟的侮辱,就只好换了种说法,“若是你因为他的原因,只能和男人在一起了,你和我们出海,路上也会遇到很多好男人,我还有个莫逆之交,富可敌国,他就不错,要不,我介绍给你。”   魏帆倒是思想非常洒脱,只是却把魏颐气得眼都红了,朝他凶道,“你把我当什么,除了容琛,我别人都不要。”   魏帆看魏颐这模样,分明是被那皇帝调教地越发娇惯了,小时候,魏颐对他这个亲二哥都是爱理不理,且对他冷言冷语的,现在居然能说出除了那个男人,别人都不要的话来。   魏帆也生气了,而且还有点气无可气的意思在。   他腰间悬着剑,非常利落地把剑从剑鞘里拔出来,这的确是一把好剑,魏颐觉得那剑锋冷气森森,不知道已经杀过多少人了。   他以为魏帆要怎么样他,还后退了一步,道,“二哥,你要做什么?”   魏帆道,“我是不介意杀人的,不过,他是皇帝,没办法杀了他不影响这朝廷黎民。所以,你要是非那男人不可,我就去把他阉了。”   魏颐对魏帆怒目而视,道,“你……你……”气得一甩袖子,把茶桌上的茶杯也扫到地上去了。之后却是冷笑,道,“你有本事,就去阉了他。不过,被阉了的他,我也要,我也喜欢。”   魏帆也跟着冷笑,一把剑砍在桌子上,居然轻易地就让那上好的厚重的红木桌子成了两半。   魏颐作为弱书生,对别人的暴力行为很是鄙夷和厌恶,他退后一步,再也不看魏帆。   魏帆冷哼一声,将剑入鞘,道,“你犟也无用,我和大哥这么费力,就是为了带你走。这一路计划,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大哥花费了多少心思心血,你是不清楚,所以才这样任性。你是被那皇帝老儿调弄地越发不知轻重了,我看,你再回去跟他几年,恐怕变得越发不像话。”   说着,就走了。   只剩下魏颐一个人站在那里,脸色苍白,身体发抖。    第122章 遇贵人化险为夷   魏颐知道大哥二哥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他带走了,无论他说什么也没有用。   他不知道魏晖他们出海的船准备得如何了,就怕会马上启程,那么,他到时候被带到了海上,就再无离开的可能。   那么,若是他要回去找容琛,只能当机立断,趁着还在陆地上的时候,赶紧从这宅子里逃出去。   他知道这样做对不住兄长的苦心,但是,他却也不能再辜负容琛对他的情意。   在魏晖和魏帆对他的亲情,与容琛对他的爱情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爱情。从此,就真要对这份爱孤注一掷了,一生都不能反悔,也无法反悔。   因坐船,他身体已经非常虚弱,加上和兄长之间的矛盾,急怒攻心,病倒实属自然。   第二天早上,他就已经在发低烧,来伺候他的丫鬟叫他起床,看他没有动静,就赶紧跑去转告了魏晖。   魏晖让人去请了大夫来给魏颐看病,大夫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病人身体虚弱,不宜出行。   魏晖因此非常着急,让大夫赶紧给魏颐下药,给他调养身体。   看魏颐身体这么差,躺在床上虚弱无比,实在无人想到他居然还有力气逃跑。   魏颐之前被带进这宅子里的时候,有四处看过里面的格局,之后因和兄长意见相左而被关在屋子里,但他却在心里设想好了出去的路线。   照顾他的丫鬟被称作小莲,怕是有十七八岁了,年纪不算小,还未出嫁,黑黑瘦瘦的。   魏颐也不怪魏晖找这么个黑瘦的丫头来伺候他,因他下船进这宅子里来的时候,就发现这海边的人,多这么黑瘦,估计是环境让人如此了,找不到符合他审美的女子过来伺候他。   魏颐虽然是个弱书生,甚至比小莲力气还小,但是,因小莲对他没有防备,他攻其不备,将小莲打昏了过去,也没有费太大气力。   他把小莲放到自己床上,然后就穿了一身深色衣裳,偷偷摸摸躲避着人往外走。   这日晚上没有月光,院子里只有几盏灯笼的灯光,很是暗淡。   因为没人想到魏颐病成那样会逃跑,故而院子里根本没人故意来守着,他简简单单地就从一偏门跑出去了。   走到外面街上,他已经虚汗直流,身体沉重虚软,要往前走非常为难。   他也没想走多远,只想找到这里的官府,给容琛传个消息,那么,容琛会来接他回去的,只要惊动了官府,他相信他的大哥二哥也拿他没有办法了。   即使被他大哥二哥说他忘恩负义,他也只能受着。他已经想到了,以后要和容琛过日子,只能辜负两位兄长的兄弟情意,选择逃跑。   魏颐知道外面人心凶险且不安全,但是,却不想,他从兄长宅子里出来没多久,就已经无法自保。   这汩墨城,是天朝最大的出海城市,这里三教九流,人员流动也大,治安本就不好,而且,这里身姿秀气一些的男子比漂亮的女子还不安全。因出海时忌讳带女子在船上,那些有钱的人,于是多带漂亮的男子在船上作伴,且这里风气极开放,男子和男子成家过日子也不见奇怪,故而男风非常盛行。   魏颐即使面貌被掩住,但身姿秀颀,别人只看背影,不看面貌,也会打他主意,且他一看就柔弱无力,没有自保的能力,故而他那样子出门更加不安全。   魏颐以为自己一个男子,而且面貌被掩了,该不会被人惦记上才对,没想到没有离开他兄长的宅子多远,就被几个男人尾随了。   魏颐虽少在外行走,但也触觉敏感,知道这些人恐怕是要打他什么主意。   只赶紧从那条小街上往前面大街上走,希望能够甩掉他们。   虽然已是深夜,但是这汩墨城却依然热闹,大街上还有好些人在行走,魏颐心跳加速,异常担心自己遇到危险,即使头眩晕得厉害,也不敢有一点停留,只飞快地往人多的地方走,然后打听府衙如何去。   才刚冲出那条小街,就差点被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撞到,所幸那驾车的车夫手脚非常麻利,拉了马往一边,才避开了魏颐,但魏颐还是摔到地上去了,他一阵头昏眼花,眼前发黑,几乎看不清东西。   那马车的主人倒是好心的,看差点撞了人,虽没撞到,但人却倒在地上了,就让车夫过来扶魏颐起来。   那车夫却对那主人说道,“分明没有擦到,他是自己倒下去的,这样去把他扶起来,不是耽误公子你的功夫么?”   他家公子听他这般说,就呵斥了他,道,“阿七,你这话太不对了。我们又不敢功夫,总不能放任别人倒在路中间不管,过去把他扶起来,看他有没有事。”   那阿七只得来扶了魏颐起来,魏颐虚弱地呼吸似乎都变得困难,心脏咚咚咚地跳,却全身虚软无力,眼前的东西都在晃动。   那阿七要来扶魏颐的时候,还十分不情愿,当把魏颐从地上扶起来,觉得这人几乎柔若无骨,身上还飘着一种非常淡的淡香,面目虽然不特别惊艳,手却是非常漂亮好看的。   看对方估计是个读书人,而不是故意装晕骗钱财的骗子,他也就不抵触帮魏颐了,而且还问道,“这位公子,你怎么样?”   魏颐勉强看清扶他的人是个面目清俊的年轻男人,看样子是老实可靠的,他不得不靠着这个人才能够站稳,努力调节了一下呼吸,让胸口好受些了,才勉强发出点声音来,“多谢你,你能不能帮帮忙,送我去府衙。”   因他说要去府衙,这阿七愣了一下,然后就扶着他到停下的马车边去了,对他家公子道,“公子,这位公子说他也是去府衙。”   那位公子从马车上探出头来,只十七八岁的模样,他看了看魏颐,估计也判断出魏颐是个书生,便心生了好感,说道,“扶他上马车来,反正我们也是去那里,带他一起过去。”   魏颐被扶上了马车,那马车里的小公子看魏颐虚弱的模样,就问道,“这位兄台,你是生病了么?现在大晚上,你赶到府衙去做什么,要是有什么冤情,也要白天才行,不然,府尹也不会理会的。”   魏颐对他的关心道了谢,说道,“是为别的事,不是申冤。”说这话已经费了力气,头晕目眩,只好靠在车厢上养神。   那位小公子点了点头,道,“哦,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魏颐对他露出个虚弱的笑,却不答话。   那小公子以为他不信任自己,就说道,“在下陈如斌,正是这其间府尹赵大人的外甥,赵大人是我的亲舅舅。你要是找他有什么事,我是可以帮忙的。”   外面坐着驾车的阿七听自家公子对个外人把什么都倒出来了,不由得叹息一声,心想他家四公子还真是一点也不知江湖凶险。   魏颐听闻他是这里府尹的亲外甥,就有了些精神,道,“我要让他帮我带个信而已。今日遇上你,真是上天帮了我的大忙。”   那陈如斌不知为什么,对魏颐一见如故,非常有好感,听魏颐这样说,就笑起来,道,“什么上天帮了你的忙,是我帮了你的忙。是吧?”   魏颐点头,“是。所以,多谢你。”   这边厢,魏晖和魏帆讨论完出海的问题,就过来再看看魏颐,两人都很担心魏颐的身体,就盼着他的病好一点,就马上出海,而且为了魏颐,他们还专门多找了一个大夫一起出海。   而且,他们想着,即使魏颐的病不好,他们也得带他上船了,不然,没多久就是季风时节,那时候再出海就不大安全。   两人来魏颐的屋子里,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小莲躺在他的床上,把小莲叫醒,才知道魏颐打晕了她跑掉了。   这下,魏家这边便开始着急地到处找人。   这时候,魏颐已经被陈如斌带去了赵大人府上,他们哪里找得到。   魏颐被陈如斌带进赵府,陈如斌看他身体很不好,还非常好心地让丫鬟去熬完参茶来给他喝。   魏颐却说要见赵大人,让陈如斌帮忙叫赵大人过来。   陈如斌是云州府府尹陈大人陈瑾年的第四子,到汩墨城来游玩,在外玩到大半夜才回舅舅府上,此时还带了个人回来,虽然舅舅家里不会说什么,但他总不能让舅舅半夜起来,就为见他一个在路上捡的朋友吧。   陈如斌有些为难地对魏颐道,“我舅舅恐怕已经睡下了,要不,等明天我就叫他来,如何?”   魏颐看了陈如斌一眼,费力从衣衫里面扯出一块贴身的护身血玉出来,这种土古血玉极其稀有,陈如斌这种大家公子看到,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他虽然早看出魏颐定然出生不凡,满身贵气,但不想他随意就拿出块稀有血玉。   魏颐道,“将这个给你的舅舅,让他派人拿这玉赶紧上京,给皇上说,我在这里。”   魏颐说完这些,实在再无力气,只虚弱地躺在床上。   但陈如斌却是听得呆住了,道,“给皇上上书吗?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但魏颐已经没有力气理睬他,只看了他一眼,又喘了几口气,头沉得很,只好闭了眼睛。   陈如斌拿着那块温热的血玉,又看了看魏颐,这刚入夏的时节,魏颐衣裳穿得少,一番动作,衣领散了一些,露出颈子及以下的一段白腻的肌肤,那种色泽在烛光下比羊脂白玉还要来得细腻温润,陈如斌看了两眼,赶紧把目光转开了,道,“我这就去找我舅舅,你先好好休息吧。”    第123章   陈如斌去找赵大人时,这位大人正在小妾房里。   他非常不愉快地出来见陈如斌,黑着脸,道,“如斌,这么晚了,你不赶紧歇下,说有重要事情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若是胡闹,看明天还让你出门!”   赵大人,名汝,年近五旬,纳了六妾,但到现在也只生了六个女儿,偏偏一个儿子也无,为了传宗接代,他也是非常努力了,奈何命中无子,没有办法。   故而,对这个外甥陈如斌是万分喜爱,一心想把他过继过来,不过,陈家虽然有好几个儿子,但也没打算让陈如斌姓赵,故而这事到现在也没成。   赵大人虽然那样呵斥了陈如斌,但还是走到陈如斌面前去,还携了他的手坐到榻上去,又放柔了声音,道,“斌儿,到底是何事?说吧。”   陈如斌其实还有点为难,刚才魏颐说让他把玉佩拿来找他舅舅,他就鬼使神差地来了,但来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太冲动,还没有问清楚魏颐到底是何人何事,怎么就急匆匆跑来给他舅舅说,此时面对舅舅,不免犹豫。   陈如斌看了他舅舅好几眼,之后才决定让他舅舅来判断,毕竟,他舅舅比他的阅历深多了。   于是就把那血玉拿了出来,递给他舅舅,说道,“舅舅,就是为这个事。”   赵汝看到那血玉,眼睛即是一亮。   他把那血玉拿在手里摩挲了几下,又对着烛火细看,然后就说道,“斌儿,你这个是打哪里得来,这是真的土古血玉,而且是上品,不过,这血玉该是出土后又被玉匠雕过了,这里,……”   赵汝默了一阵,细看了好一会儿,非常惊讶,不仅这血玉是极品,这雕工也是数一数二的精湛,采用透雕,本是单独的龙和凤,在光下,却能看到龙和凤是缠绕在一起的,在那宛若剔透的血红之中,龙凤如同是活的,追逐着,纠缠在一起。且,上面是只皇帝能用的五爪龙。   赵汝越看越是心惊,将那血玉珍而重之地捧在手里,问陈如斌道,“斌儿,这龙凤佩可是宫中的手艺,怕是皇上也不轻易赏赐于人。你是打哪里来的?若是从什么人手里得来,可得赶紧去查清楚,且这玉佩万万不可再示于人,不然,可是会出大祸事。”   赵汝说到这里,极语重心长。   听闻舅舅说那玉佩是宫中的手艺,陈如斌就是一愣,道,“是宫中的吗?我今日回来之时,在路上遇上一个人……”   如此如此,便将遇到魏颐,魏颐生病身体虚弱和把这玉佩给他,并让他拿这玉佩来让赵汝办事的事情全都说了。   赵汝一听,就又是一惊。   “他就说让老夫拿这玉佩去找皇上,说他在这里?”   陈如斌郑重地道,“他就是这么说的。我也觉得他说得太过轻巧,皇上哪里那么容易见,而且,说他在这里,这么简单,是他有什么计较么?”   赵汝听到这里,心中已是有了一点谱了,暗想,这玉佩的主人,怕是那个极受皇宠的“子琦公子”才对。   赵汝如此快就猜到了这里,实在不是偶然。   魏颐从京里失踪,皇帝以为他是跟着他的兄长走了,看他没有回去,已经让人大肆找他,不过,范围局限在京城以及附近的城镇,还没有到全国来。   这做官要稳,对京里的消息是需要特别灵通的,赵汝是深知其道。   且汩墨作为天朝最大的出海城镇,这里商人极多,每天都有往返京城的商人,带来各种消息,这皇帝的男宠被歹人带走失踪一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没想到,那子琦公子居然已经到汩墨来了,这里距离京城可是远得很。不过,摩挲着那血玉,赵汝就觉得这是上天送到自己门前的好运,这下,自己升官有望了。   赵大人也不睡觉了,精神抖擞地对陈如斌道,“斌儿,你赶紧带我去见你那位朋友。”   陈如斌没想到自家舅舅一下子变得这么积极,心想他舅舅难道知道些隐秘情况了么,想知道,但是又不好向舅舅询问。   魏颐身体难受,几无精神,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不过,在别人的地方,他总是多有几分警惕之心,陈如斌带着赵汝进来时,他就醒了,睁开眼睛来。   赵汝觉得房里太暗,让丫鬟又赶紧点了两盏烛灯。   他这才走到魏颐床前来,看到床上是个消瘦的少年,一床薄被掩不住其身姿的秀美,头发也极乌黑漂亮,被子外面放着的手及手腕都白嫩细腻,只是面目并不是传言中的艳丽无匹。   赵汝有一丝的迟疑,但还是觉得谨慎些为好。   就对魏颐恭敬道,“老夫就是这汩墨城知府赵汝,不知小公子身份为何,可是子琦公子?这血玉,老夫已经看了,只宫中御用,凡人皆不得使用。”   魏颐没想这赵大人倒是个老狐狸,心思居然这样灵活,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不过,觉得这样也好,便道,“这是皇上御赐之物,我一直贴身携带。赵大人,你且将这玉带给皇上,他看到,就知道是我。我最近身体不适,不宜远行,怕是要在赵大人府上叨扰一段时日,只等皇上派人来接我,到时定谢过赵大人你的相助恩情。”   赵汝一听,这少年果真是子琦公子,只是不想子琦公子居然是这么个普通的少年,决计没有惊才绝艳,为何皇上那般宠爱于他,这真是怪哉,只能说皇帝的品味异于常人。   赵汝已经躬身行礼,道,“公子只安心住下就是,老臣这就去安排人进京见驾事宜。公子你身子不妥,还请让鄙府老大夫给看看。”   魏颐道,“赵大人你不必多礼,一切有劳你了。”   说了这些话,魏颐已经非常疲累,眼睛都要睁不开,只闭上眼又昏睡了过去。   而站在一边的陈如斌一直在发愣,心想这人居然是名动天下的子琦公子么?愣愣然,有些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还是赵汝看魏颐已经闭上眼睡过去,过去扯了外甥一把,才把陈如斌给唤醒过来。   赵汝是非常深沉有心计的人,拉了陈如斌出来,就赶紧交待他,让他不得把子琦公子在赵府的事情说给任何人听。   这汩墨城不是赵汝一人说了算,还有水师统领包大人,他就怕外人知道魏颐在他府上,到时候,定然来和他抢功劳。例如,那包统领就会说他有兵力,更可以保护那位公子,定然就把人抢过去了。   陈如斌却还恍惚着呢,被舅舅这么交待,还问了一句,“他真是皇上那子琦公子?我看一点也不像!”   赵汝瞪了外甥一眼,道,“你以前见过子琦公子了?怎么就说不像。”   陈如斌反驳道,“不是传言子琦公子美艳无匹,风华绝代,他不是很普通吗?”   赵汝一笑,道,“斌儿,你还小。舅舅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饭还多,你还不信舅舅的眼力么?这天下,哪里有什么真正风华倾城的人物,只不过是各花入各眼,你认为他美就美,认为他不美就不美。皇上喜爱于他,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么,即使他是个丑八怪,外人看皇上那么宠他,也都会传言他极美貌。”   陈如斌受教了,极信服地点了头。   赵汝又道,“虽然这子琦公子面目平常,不过,身姿却极好,肌肤也是少有的白腻细嫩,头发乌黑柔亮,皇上怕是喜欢的他的身子。且他一言一行之间优雅高华,一般人恐怕模仿也是不行,再加上那血玉,那是铁证,京中又到处在找他,说明他不见了,所以,他是子琦公子,不可能有假。”   陈如斌一边觉得他舅舅说得非常有理,但心中却又有些怅然若失,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心生好感,觉得也许可以做好友的,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样的身份。   赵汝交待了陈如斌,就亲自去安排别的事情了,找了府里最妥帖的人去照顾魏颐,又让人请了大夫来给魏颐看病,让用最好的药。   还让去收拾了最好的客房出来,单独的小院,准备等第二天让魏颐就搬过去。   大夫来给魏颐诊了脉,说他是气血不足,别的倒没诊出什么来。   赵大人怕把这矜贵的子琦公子给医治坏了,一个大夫看了,还去另找了外面的有名的大夫来给魏颐看,这才敢给魏颐吃药。   于是,这么一耽误,就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边魏家魏晖和魏帆找人没找到,着急无比。   他们是知道这汩墨城里秀气的少年晚上出门是极不安全的,所以极担心魏颐被抓到什么不堪的地方去了。   好在魏帆在这地头很有关系,找了这里的地头蛇老大,让帮忙去找魏颐,后来知道魏颐并没有被不入流的人带到不入流的地方去。   虽然如此,两人还是不能放心,只让人赶紧到处找,而且,还派了人到这里几个官员府上去打听,他们也想得到魏颐想回皇帝身边去,他一个人,又没财物,只能去找官府帮忙。   只是,赵汝这里怕人和他抢功劳,故而在府里把魏颐藏起来,一点不对外露风声,魏晖魏帆便没从这里打听出东西来。    第124章 选择   从京城一路向东南到汩墨,因是顺风顺水,极快就到,但是,要从汩墨到京城去,却是非常不便利的,速度很慢。   要走水路或者陆路传消息过去,恐怕是月余都传不到。   而赵汝又怕子琦公子在他府上太长时间会出什么变故,故而,就开始想起别的法子来。   这陈如斌到舅舅家里来玩的时候,带着家养的极好的信鸽数只,本意是训练一番这些鸟,顺便在有急事时给家里写信,此时这信鸽便正好派上用场。   赵汝叫来陈如斌,说要用他的信鸽,简单对他说了自己的计划。   赵汝虽然不想把保子琦公子这功劳让别人抢了,但后来想着让陈家分一杯羹也无什么不可。   便写了信说了一番子琦公子在他这里的事,还画了那血玉的图样上去,把这信一式三份,让三只鸽子往云州府的妹夫那里送,让妹夫陈瑾年再从云州快速进京把这消息带给皇帝,那么,就可节约不少时间了。   怕信鸽在路上出事,信送不过去,赵汝还派了人直接送信去云州府,如此安排,也算是非常保险了。   他把这些安排好,去给魏颐报告事情进展的时候,睡过一觉又喝了药的魏颐精神好了很多,正靠坐在床头和陈如斌说话。   赵汝再次看到魏颐,不由得愣住了。   这时是下午,外面阳光正盛,屋里也极明亮。   魏颐脸上抹着魏帆给他抹的药膏,时间太长,已经有些起皱,且魏颐觉得脸上不舒服,这天洗脸时,他就让丫鬟找了桂花油来,把那药膏全都洗掉了,故而此时已经露出了真实面目。   不仅赵汝看到他发愣了,陈如斌进来的时候愣得更久,而且还红了脸。   赵汝毕竟是有多年官场生涯的老人了,很快回过神,对魏颐还行了一礼,掩饰自己刚才愣住的尴尬。   魏颐对他露出一丝笑意,解释道,“之前因为某些原因,用了药膏掩了面目,现下洗掉了,还望赵大人勿怪我之前没以真面目示人。”   赵汝道,“公子不用客气。”说着,就一如平常地给魏颐说了事情是如何安排的,说了大约多少天皇帝就能得到消息,然后问魏颐对这个安排是否满意。   魏颐点头,向他道了谢,说这样极好。   赵汝又询问了魏颐的身体,魏颐说一切还好,之后,就说道,“我还有一事恐怕还要劳烦赵大人。”   赵汝赶紧道,“公子有何事,吩咐下来就是。万万不用如此客气。”   魏颐对他一笑,道,“我要写一封信,到时候赵大人派人帮送一下信。”   赵汝道,“如此小事,公子吩咐就是了。”   赵大人从魏颐房里退出去,站在外面廊下看着院中的几株树木在阳光下绿意葱茏,就微摇了一下头,心想,那子琦公子原来是长成这个模样,的确是世间少见的俊俏人物,看来,皇帝对于美人的品位还是和大家一样的,并不是异于常人。   赵大人走后,魏颐又和陈如斌说起话来。   对着这样的子琦公子,陈如斌一向活泼健谈,此时也不由得成了闷葫芦。   想到什么,还问了一句非常傻的问题,“你真名叫什么?”   魏颐一愣,道,“真名?本名叫魏颐,子琦是我的表字,怎么了?”   “哦。”陈如斌还以为他叫“子琦公子”,这是皇帝给他的名号,没想到本来就是他的字。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魏颐就问起陈如斌的事情来,问起他家里情况,去过哪些地方,有什么感受之类。   说到这些,陈如斌就滔滔不绝了,将家世交待了个底朝天,去的地方,他也去得多,他喜欢到处游山玩水,十五岁之后就时常在外面跑,故而真有很多东西可说。   见到魏颐很喜欢听他说他所到过的地方,于是就更加兴奋地说起来。   他之后问魏颐,“你到过哪些地方?”   魏颐想了一下,除了上次容琛带着他去齐沂山避暑,其他的,他真没去过什么地方,不由摇头,道,“我几乎没去过哪里,一直住在京城,很少出门。”   “那你这次怎么到这里来了?舅舅说是歹人抓你来这里的,那歹人呢?不去抓起来么?”陈如斌问道。   魏颐一愣,道,“没有什么歹人,是我自己来的。”   “那你怎么到这里了?”陈如斌不相信魏颐的话,认为他这是想包庇犯人,而陈如斌又是在对事物最好奇的年龄,于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魏颐为什么要包庇抓他来这里的犯人。会有这种思考,是因为陈如斌觉得遇到魏颐时,魏颐分明是在慌忙逃跑,所以才差点撞到他们的马车上。魏颐决计不是自己到这里来的。   魏颐摇头不想说。   陈如斌心里挺失望听不到原因,但也不好再问。   陈如斌离开后,魏颐就让丫鬟准备了文房四宝,开始给两位兄长写信。   提起笔来,总觉得千言万语,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在桌边坐了良久,什么也没写。   一封短短的信,居然到第二天才总算是完成了。   魏颐对辜负了兄长的情意感到万分抱歉,却坚定地说他要回京和皇上在一起,让两位兄长就当他不是魏家人,或者他从来没有在魏家出现过。又在信里写道,让两位兄长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再记挂他,他会好好地活下去,而且,还向他们发誓,说只要魏归真还在人间,他就一定会把他找到,让他回京城魏家继承魏家家产,让两位兄长不用担心这个。   本来是有很多情意绵绵的言语要说的,回忆往昔,表达情意,但是,最终那些都没写,只寥寥几行写了最实际的东西。单薄的两张纸,叠起来,装进信封,让赵府的人给送到他大哥魏晖手里。   魏晖正着急,收到魏颐的这信,气得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魏帆回来,也看了这信,他站在那里,直摇头,道,“大哥,我看,只能算了。他现在是嫁出去的女儿,一心向着夫家,由不得我们了。”   魏晖却道,“他现在还年幼,以后他会后悔的。自古君王几多情,终究色衰爱弛,到时候,他会吃苦头的。他自己不懂事,我们作为兄长,终究不能真正放下他不管。”   魏帆道,“那还要去把他带走?”   魏晖沉默了,他也很为难。心里想的是非带魏颐走不可,但他也知道魏颐性格是多么固执,要是他自己不走,他们带他走,他也会想办法再逃回来。虽然如此,但终究不能放任魏颐自作主张。   魏晖和魏帆这边安排去赵府里把魏颐弄出来,那边皇帝已经接到魏颐在汩墨城的消息多时了。   赵大人这里传出消息才一天半,京里皇帝就已经收到消息了。   说起来,也算是运气佳。   赵大人这里用信鸽给妹夫去了信,那边陈瑾年收到信,看了之后就又去找了在京城和云州城之间做生意的大商人,这种大商人家里多有养给两边互传消息的信鸽,就用这信鸽给京里传了信,于是,这消息很快就送到了皇帝手里。   只是,皇帝收到这信时,却并没有激动。   容琛当初在宫里收到魏颐写给他的信,说他要去看他兄长时,容琛就极其生气。   他以为魏颐终究是要逃跑,而且是处心积虑地步步计划了这么久。他以为,魏颐当初吵闹着要出宫居住就是为了要逃跑,安排了这么久,这下真的走了。这让容琛非常受伤,气愤,心痛。   虽如此,他还是派了人来找魏颐,心想,等把他找到,一定要惩治他。   但是,找了好几天却没有找到,他的心已经冷静下来,而且渐渐地凉了。   心想,若是找到他,他要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走,他不够宠他吗,对他不够好吗,他为什么一边说爱他一生一世,一辈子都跟着他,但转身就逃跑了。   又找了几天,人还是没有踪影,容琛的心彻底凉了,非常悲哀,觉得那样对魏颐,魏颐都还要走,那些誓言言犹在耳,但是人却不见了,他觉得,魏颐这般处心积虑地跑掉,说不定真的再找不到他了。   即使找回来了,说不定他以后还会找机会跑掉。   他终究留不住他么?那么,把他找到,和他说清楚后,就放了他?让他去自由了?他毕竟还是他的孩子,有他的血脉,不能让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地离开去过日子,给他些珍宝金银就放心地让他离开?   容琛做着这样的打算,心如在泣血。   没想到,心已经死了的时候,居然收到书信,说子琦公子在汩墨城赵府,说他病重,等皇帝派人去接他回来。   容琛看到病重二字,手就握紧了,心想他一出门就病重,他为什么还要出门。而且汩墨城,他居然跑了这么远。   容琛真的不想再去接他回来了,想着让人给他送些金银珠宝过去,放他自己过日子去吧。   若是再见一面了,说不定他就又舍不得放他走了,只会把他拘在身边。   还是不要去接他回来了!   虽然这么想,而且是下定了决心,但是最终还是做不到。   信上说魏颐在等他去接他,明明走了,又为什么等他去接他回来。   容琛看着那信,气恼,却又担心,就这样对着信呆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安排了近身的李步带着金银给汩墨城的魏颐送去,又让本来在寻找魏颐的人不用再找了。    第125章 割袍断义   赵大人府上因住了魏颐,他就让加强了防范,即使魏帆武艺高强,又有一群江湖朋友,但一时之间也没有找到进赵府把魏颐悄悄带走的机会,甚至没摸清楚魏颐到底住在院落宽广的赵府的哪处。   魏颐在赵府,得到了妥善的照顾,身体渐渐就好起来了。   一日夜里,赵府里进了刺客,整个府里的人都被惊动了。   人的喧哗声,还有犬吠之声,让府里人心惶惶,没人能够再睡觉。   魏颐也被吵了起来,穿好衣衫出门,却见赵大人派了大部分护卫来他这里将他这里保护了起来。   魏颐觉得异常奇怪,心想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有人想要刺杀他不成?   魏颐想去问这是怎么了,陈如斌已经跑了过来,把他拦住,对他道,“有个黑衣江湖人进府里来,不过,不用担心,舅舅有办法抓住他,不会让你出事。你先进屋里去,这外面刀剑无眼,把你伤了才是大事。”   魏颐只好往屋里退了两步,又着急地问道,“为什么会有江湖人到赵大人这府上来?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陈如斌正想解释,已经听到那吵嚷喧嚣之声近了魏颐住的这文艳轩。   魏颐甚至听到了他二哥的声音。   魏颐一愣,然后赶紧推开了挡住他的陈如斌往外跑去,心想,难道是他二哥闯进这知府府上来了么。他来这里这么胡闹不是专门和官府为敌么,太妄为了。而且,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办,他二哥怎么能够这么鲁莽。   “玉奴儿,你给我出来,听到没,出来!”魏帆手里挟持着一个人,对魏颐这边院子大声叫喊。   他手里挟持的人只是赵府里的一个老管家,不是什么贵重的正经主子,但赵府的护卫也投鼠忌器,不敢冲上去。   赵大人倒还有些镇定,说道,“这位壮士,你说的这人,没在本府府上,先把人放了,本府也不治你擅闯知府府邸之罪。”   但魏帆根本不理睬他的话,只挟持着那老管家往魏颐所在的院子过来。   本来还不知道魏颐是在这边院子里,但看府里一乱,这知府就让大部分护卫往这边院子过来将这里保护了起来。   这边根本不是赵府主院,若是需要护卫特别保护的话,那么,只有一个理由,里面住着非常重要的不能出差池的人。   魏颐拨开护卫跑了出来,赵大人看到,在心里哎哟一声,心想这矜贵的子琦公子怎么跑来了,他明明还专门叫了陈如斌去安抚他的。   赵大人正要去把魏颐劝进屋里去,魏颐已经对那刺客说话了,“二哥,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已经和你们说得很清楚了,你们自己走吧,我不会和你们走。你们就当魏家从没有过我。”   魏帆一身黑衣,还把脸用黑巾围了起来,露出的一双眼睛却亮如寒星,直直把魏颐盯着,道,“你以为我想来!你回去跟着那个人有什么好,总有一天,他会抛弃你。你从小比谁都心高气傲,长到现在,倒糊涂了,宁愿背负那种名声过日子。现在,你过来,到我这里来,我们带你走。你冷静想想,自然会明白我和大哥的苦心。”   魏颐看着魏帆,要往前走,但是却被赵大人过来把他拉住了,赵大人这下也算明白了,这个武艺高强的刺客嘴里的玉奴儿是指子琦公子,只是,他还不知道这刺客和魏颐到底是什么关系,听这刺客的说法,难道是情人关系么?不过,子琦公子是皇帝的人,这人居然敢打他的主意,也太胆大包天。   前几日一直在问子琦公子他被掳到这里的事,问歹人的信息,但这子琦公子却一言不发,原来是想包庇小时候的情哥哥?   不过,魏颐下一句就打消了知府大人的这个绮丽荒谬的猜测。   魏颐格开赵大人的手,还对所有护卫道,“放下你们的武器,他是我哥,他只是来找我,他不会伤你们,你们也不准伤他。”   魏颐从小就高傲,跟着容琛之后,更是身处上位,故而身上气势十足,他这样一说,大家不由得听他的话,很多人都往后退了。   魏颐又对赵大人道,“他是我的亲兄长,我和他有话要说,你且让人都退下,我会让我哥把他手里的人放了的,一定不让他伤人。”   赵大人很是为难,看了魏颐,又看那刺客,发现这两人之间的确是没有一点情人之间的暧昧,反而光明坦荡得很,犹豫了一瞬,看魏颐神色坚定,长身玉立,气势十足,只得一摆手,让护卫们都退下去了,然后对魏帆道,“既是公子的兄长,本府当以贵客相待,只是,你还得把你手上的人放开。”   魏帆几步走到魏颐面前来,将那老管家丢到一边去,就把魏颐的胳膊拽上了,道,“大哥等着见你,跟我走。”   魏颐却不走,道,“你十一岁的时候就能弃家离开,之后一直漂泊天涯,父亲管教你,你也从来没有听过。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意思肆意而活,为何我现在按照自己的选择做事,你就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来管我,要把我带在你们身边,要我按照你们的安排过活。”   魏颐这话完全是戳在魏帆的心口上,魏帆脸色沉下去,狠盯着魏颐,道,“你就是这样想我和大哥对你的心意的?”   魏颐知道自己这样说非常对不住兄长,但是还是说道,“本来就是。你们一直说是为了我好,全是为了我着想,但是,你们只是用你们的意思来想我,觉得哪种是对我好,你们却并没有想过,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说了,是我自己喜欢他,是我愿意留在他的身边,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意愿,以后我和他的结局如何,我有什么样的下场,既是我的选择,那么也当是我自己承担这结果。无论天下人如何说我,无论后世如何评论我,无论我将来的结果是好是坏,既然我已经做出如此选择,那么,那些所有的后果都由我自己承担。多谢你和大哥好意,但是,这些,与你们无关!还请你们不要再自作多情,自以为是是为我好,却来阻碍我的人生。”   魏颐说完,狠狠地把魏帆给推开了。   魏帆听完魏颐这话,气得两眼冒火,恨不得用戒尺抽他屁股。   魏帆全身颤抖,转身想走,再也不管魏颐了,但是刚转身,又想到大哥还在家里等自己把他带回去,他长叹口气,又转过身来,对魏颐冷漠地说道,“你既然这样不识我和大哥的好心,你且回去做那个人的男宠,看你一辈子活在珠玉绫罗里,你就能够开心。不过,我是不想管你了,但大哥那边,我却不能做主,我这样回去,他定然认为我办事不力,你还是自己去给他说吧。”   魏颐看着他,对魏帆说道,“这个简单,还借二哥你的剑一用。”   魏帆怀疑地看着他,还是把剑递给他了,魏颐握着那把剑,将自己的袖子哗啦地割开了,他将剑递还给魏帆,又将那没有彻底断掉的袖子扯下来,递给魏帆,说道,“从此,以此袖为证,割袍断义。你将此带给大哥,你该也能交差了。”   魏帆吃惊地看着魏颐,魏颐却不再看他,转身就脚步坚定地往回走了。   魏帆气得狠狠跺了一脚,气势汹汹地也转身走了。   赵大人在这里看了人家兄弟断交,不由得颇为难,心想这子琦公子会不会怪罪自己,到时候在皇帝枕边吹个枕边风,那可怎么办?   陈如斌跟着魏颐进了屋,却见魏颐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看他神情,却是非常悲痛的模样。   陈如斌想,和家人断交,他虽然说得异常凛然决裂,但心里肯定还是非常不好受吧。   魏帆本就是个非常直的人,回家后,直接把魏颐那截袖子递给魏晖,把魏颐的原话说了,只把魏晖也气得一口气憋在心里,似能够被憋死过去。本要追究魏帆一个人擅闯知府府邸救人的罪责,此时也忘了要追究。   魏晖沉默良久,最后道,“无论他心里怎么想的,到今日这个地步。也只怪我和父亲当初没能够保住他,才让他今时今日如此。看来,这是天意如此,我们也无法了,他愿意怎样,他就怎样去做吧。若是到时,皇上真抛弃他了,我们也不能真记今日之事,他是我们的兄弟,便会一直都是,到时,我魏晖还是愿意去接他到身边,养着他。老二,你可要记住!”   魏帆长出口气,应了魏晖。对魏颐,他也并不是真的要和他绝交,只是气恼他不争气而已。   李步带着金银和珠宝以及魏颐用过的物件,从京城出发,因是官船,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抵达汩墨。   他到汩墨后,便直接上了赵府来宣旨。    第126章 圣旨   这世间多少为了爱情而和家人决裂跟着爱人跑的痴情之人,就是戏剧和小说里也不知凡几。   以前魏颐看到这个的时候,多少是有些不屑的。   觉得为了爱情而放弃亲情是非常不值的事情,爱人总是会变,亲人却永远不会改变。   他上一辈子那么喜欢凌叔,却到死的时候都没有对他说出口,虽有害怕自己对他表明心意后他从此疏远自己,更多的,也许是怕父母知道后而厌恶他,更加疏远于他吧。   魏颐虽活两世,但几乎没有过朋友,也和外界几乎没有交往联系,前一世总是在病房里,或者是在清冷的家里,一个人孤零零的感觉实在让他不好受,他期待有人对他有永远不会改变的感情,但是,又强烈地反驳自己,说这是不可能的,甚至原来那么爱他的父母都能够对他感情变淡,更何况是别人呢。   感情这种虚无的东西,是人安全感和寄托的来源,但是,也总是它让人最没有安全,因为它是那么善变。   魏颐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浓烈的绿意,心想,大哥二哥以后再也不会管他了,他把他们给推远了。   心里是真有一块空掉了,从此,他在这世间的牵绊,只有容琛一人了。   到时候,若是容琛变心了,他便成为真正的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魏颐端正地坐在那里,突然闭上了眼。   他陷在这种忧思里,但他的这些想法,在别人的眼里,也许什么也不是。   照顾他的丫鬟是个这里少见的白皮肤的清秀女孩儿,叫阿离,她端茶进来给魏颐喝,魏颐看她神色安详,眉目清秀,便问起她的家世来。   阿离对魏颐居然关注她的家世感觉非常诧异,诧异之后又变得恭敬起来,在她们的眼里,魏颐是贵人,和她们多说一句话也是对她们的恩德一般。   阿离恭敬地站在那里,因为激动,还有些结巴,道,“我父亲……他是云州的商人,从云州运茶叶和丝绸到汩墨来做生意,被他另外的朋友说动雇船出海到西边的国家去卖会更赚钱,但船在海上遇上风暴沉了,他人也没了,家里因为他要出海而借了很多债,讨债的人日日上门,母亲无法,只得把我卖了,那时我还小,还易调教,便来老爷府上做了小丫鬟,一直到现在。”   魏颐有些吃惊,问道,“那你的其他家人呢?还有联系么?”   阿离道,“当年大姐二姐都被卖出去给人做了妾室,大姐没过多久便过世了,二姐是前几年生产时走的。几个姨娘,当时都被母亲赶走了,只弟弟陪着母亲在家,但母亲前两年也病逝了,弟弟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阿离神色怅然。   魏颐没想阿离身世居然如此凄苦,露出同情神色。   阿离看到,却笑了,道,“公子,你不用觉得我苦,我觉得我挺好。而且,我生下来,算命先生就说我命好。你看,我在老爷府上,一切不是很好么,现在还能来伺候天仙一样的公子,姐妹们都说我命好。”   魏颐惊讶地看着她,然后也跟着笑了,道,“若是你不介意,我给你画一张画像吧。”   阿离兴高采烈,马上让魏颐等等,她要再去梳妆一番才能来让魏颐给她画。   魏颐点头让她去了。   和阿离一番谈话,魏颐心里觉得舒服多了,豁然开朗。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阿离去打扮了一番过来,魏颐看她把脸上涂抹得红彤彤的,差点没笑出声来,赶紧亲自拿了巾帕给她擦了擦,还亲自给她描了眉,阿离很不知所措,魏颐按着她不要她动,她才没有跑掉。   魏颐给她画了一张立于窗前的全身图,花了两天才完全画好并着了色。   拿到那副画,阿离高兴不已,捧着如捧仙物,魏颐让她拿出去请人装裱好易于收藏。   因为阿离得了画,府里很多丫头都知道了,看后都觉得画得真好,把阿离画得非常漂亮,之后,好几个有些地位的大丫鬟都偷偷来让魏颐给画像,魏颐高兴地铺纸作画,这事没两天就被赵大人知道了,恐怕是赵大人把她们骂了一番,之后便没有丫鬟敢来找魏颐了,不过,赵府里的小姐和姨娘却来找魏颐,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想魏颐把她们画得漂亮些。   等李步到了汩墨城,马不停蹄赶来这赵府,魏颐已经和赵府的女眷们关系极好,恐怕赵大人的女儿还对他芳心暗许,只是魏颐装作不知。   赵大人接待了李步,就赶紧让人来请魏颐过去,魏颐听闻皇帝身边正三品的贴身侍卫前来宣旨,马上站起身来,快步往外走,心想,他终于派人来了,他以后再不胡思乱想任性了。   李步带着的大部分人还在船上,他身边只两个亲近下属,正被赵大人招待着在正厅里喝茶。   魏颐走进正厅,李步看到他,就放下了手上茶杯,站了起来。   魏颐在这赵府住着,倒没显得病重憔悴,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皇帝还让带了太医来,看来也派不上用场了。   李步进赵府,第一件事要办的本来是确定魏颐的身体状况,让后面赶来的太医给他医治,没想到赵大人说公子的病已经好了,这几日精神气一直不错。   美人如花隔云端。   李步跟着魏颐相处如此之久,多少对他有些不一般的感情,不过,这人是皇上的,他当然不敢多想,但现在皇上说放他离开了,李步虽然还是不敢流露出自己对他的哪怕一点心思,心里却对他多了一份怜惜。   李步上前两步,对魏颐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公子,皇上派卑职来给您传旨。”   魏颐看着他,露出亲切之色,道,“在这里说话不便,到我房里吧。”   李步应了。   赵大人赶紧作陪和他们一起过去,但是在院门口时被李步叫停了。   进了屋,李步一眼瞄了魏颐住处的模样,一向不苟言笑的他也没拐弯抹角,让房里伺候的所有人出去后,直接将圣旨递给了魏颐,道,“皇上让卑职带了太医还有金银钱财,以及公子您在京里用过的东西来给您。皇上还说,汩墨城民风彪悍,且气候不宜养身,让您不要在此定居,云州气候宜人,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更适合您居住。”   魏颐吃惊于李步这样说,他飞快地把圣旨展开来看了,上面写的全是赏赐给他的东西,再无其他。   魏颐抬头望着李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步和皇帝一样,也以为魏颐是一心逃离皇帝,而这赵知府上书给皇帝,说魏颐在这里,他们以为只是这赵大人把魏颐抓到了,等着皇帝来把人带回去,根本没想魏颐是自己跑到赵知府府里来,自己想要回去。   不过,自从进赵府,看到魏颐看到他异常欢欣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所想恐怕不对。   李步道,“皇上以为公子您是想逃离他,皇上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皇上愿意放你,他让您在外面定居,不用回京城去了。”   魏颐虽然也想到了这个,但是却不能置信,那张圣旨还被他发脾气地扔到地上去了。   他咬着牙沉默着,不说话。   李步过去将那圣旨捡起来,卷好,放到一边桌子上,道,“卑职只是传旨,皇上希望公子在云州定居,让卑职安排好您后再回京。您看,您什么时候随卑职去云州。”   魏颐道,“必须去云州么?”   李步道,“公子想去哪里?卑职向皇上禀明,皇上同意,卑职就照着办。”   魏颐道,“我要回京城去,我哪里也不喜欢,我只喜欢京城。”   李步虽然面无表情,但看魏颐这强作坚强的模样,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这个,卑职也需向皇上禀明。”   魏颐道,“这一来一去得花多少时间,我现在就要回京去。你且让不让我走。”   李步却道,“卑职不敢。”   魏颐道,“你不敢什么?不敢阻我,还是不敢让我走。”   李步这时突然放软了口气,非常语重心长地对魏颐说道,“公子,您既然要离开皇上,皇上现在也放您走了,您这又何必找回去。”   魏颐咬了咬牙,道,“我没有要离开他,即使他赶我走,除非杀了我,不然我不会走。”   “那您这次离开又是为何?您不知您这一走,皇上有多难过。”李步说出这话,也算是他对魏颐说的最贴心的一句话了。   魏颐道,“以后我不会再让他难过。”   李步看着他,心想他就还是个孩子,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这些全是被皇帝给宠成这副模样的,也许,让魏颐在外面多受些磨难,他倒能够知道世间艰辛,能够长大成人。   李步一路看着皇帝和魏颐在一起,觉得皇帝待魏颐,虽是情人之间的关系,但是,更多的,哪里不像是父子了。   皇帝就像是在宠爱一个孩子一样地宠爱魏颐,就像是父母一样,无原则地爱他,对他好,这样反而让孩子认为所有东西都是理所当然的,既不知珍惜,又越来越无理取闹。   李步道,“您这话要对皇上说才有用。卑职只是奉命来送你去云州定居。”   魏颐道,“那你就带我去见皇上,我亲口对他说。”   李步却道,“这卑职得向皇上请示才成。”   魏颐一甩衣袖,恼怒地道,“那你且去对他请示吧!”    第127章 采秀   赵大人要招待李步在赵府歇息,不过,李步一向公事公办,铁面无私,拒绝了赵大人,还是回官船上去了,而且还把魏颐也带走了。   魏颐跟着李步离开赵府时,也没多说,他此时心里挺乱。   就如以前决定离开容琛时,他没有过多迟疑,现在,他决定回到容琛身边去,也不会犹豫不决。   魏颐的确怕容琛再不要他了,他想从皇帝派来的李步脸上看出些名堂来,但是,李步总是面无表情,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李步去写了信,用信鸽给京城传信,送信之前,还将信的内容给魏颐看了,魏颐看到上面是采用的朝廷里的密码文所写,便让李步给做了翻译,听李步说,上面写的是已经找到了他,但是,他不愿意根据皇上旨意去云州定居,他想要回京城,问皇帝的意思。   魏颐听李步说完,心里很憋闷。   虽然觉得李步所写的这些话全是事实,但怎么看怎么让他觉得难受,里面的“子琦公子”完全是个无理取闹又伺宠而骄的骄横的无礼的人。   但魏颐觉得自己不是这样。   他想要李步不要这样写,故而就说道,“难道就这样送去给皇上么?”   李步答,“是。不知公子你是否还有其他吩咐,若是没有,卑职就去把信送走。”   魏颐拦住了拿着信要走的李步,道,“我还有话要传给皇上。你且等等,我也要写一封信给皇上。”   李步没有应魏颐。   魏颐拿李步这种油盐不进的人没有办法,只好求道,“我不写太多,写好后,你帮我译成那种密码,你看,可行吧。”   李步过了一会儿才点头,他觉得魏颐现在这样是非常怕皇帝抛弃他的,心里不由得怜惜起他来。   魏颐赶紧过去写了一封短信,解释清楚了他这次离京不是他故意要逃离,而是被兄长带来的,他不愿意和兄长离开,只想回到容琛身边去,请容琛原谅他。写得可怜兮兮,李步看到,不由得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李步是非常心冷和冷静的那种人,他想着魏颐现在这样可怜,回京后,说不得该和皇帝闹的时候,他又会闹起来,也许情人之间就是这副样儿吧,不知道要磨多久,才能够磨成互相契合的模样。李步虽然怜惜魏颐,但却并不相信魏颐信里所表达出的可怜。   魏颐跟着李步过去,看到他把带着同样信件的三只灰色信鸽都放了,才稍稍放下了心。   李步说在汩墨城待着是浪费时间,先去云州城等皇帝的旨意,魏颐只想早点见到容琛,对此当然是赞同的。   离开之前,就让李步派人给收留过他并且帮助过他的赵府送了谢礼过去,赵府当然是推辞,但后来也收了。   其实赵大人是希望能够升官的,哪里想要这些金银一类的东西。   本来魏颐还想让李步派人帮忙去打听一番自己大哥和二哥的事情,想知道他们是还住在原来那个宅子里的,还是已经出海离开了。只是担心李步是皇帝的人,怕他对魏晖魏帆不利,只好打消了请他帮忙的念头。   在李步的眼里,魏颐也许是的确明白了自己的过错,他见魏颐在船上,每天只安静地待在船舱里,用几块石头在雕刻印章,他还见其中一块雕好后按在纸上的字迹,分明是“只有相随无别离”。   李步在魏颐面前不动声色,却还是帮着他在皇帝的跟前求了情,他将自己所见,和赵府赵大人所说的魏颐和他二哥决裂,以及对皇帝的满腔情意这些事情含蓄地写成了信,又放了两只鸽子,让给皇帝带去,看到魏颐那安静沉默雕刻印章的模样,他还是可怜他了,愿意给他帮点忙。说不得皇帝心软,就让魏颐回去了。   皇帝收到飞鸽传书,看到魏颐那封解释和求情的信,的确是心软了,这世上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能够让他如此心软。   虽然心软,但皇帝还是想让魏颐在外面多静一静,以免这孩子什么事情都是一时热情,回京后又做出逃离他的事情来。   容琛回信里没有让李步带魏颐回京,而是让他将魏颐安置在云州府。   信件快马加鞭送到李步手上时,李步他们正到云州,李步将信直接拿给魏颐看了,魏颐看到,强撑着面色才没有露出伤痛之色,只对李步说道,“你且留在云州吧,我自己骑快马回京,我要和皇上说清楚,若是他真的再不要我入京,我到时再回云州来。”   魏颐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到时若容琛不要他呆在京城里,那么,他也是哪里都不会去的。   生死,很多时候只在一念之间,更何况魏颐还是一个曾经自杀过,只是被救治回来的人。他已经想到要用以死相逼这一招了。   李步这时在心里已经站到魏颐这一边,魏颐说他要入京,李步知道自己拦不住魏颐,还不如就放他走。   李步将他们的船以及船上的东西让下属护送回京,自己带着另外几个人,骑马兼程送魏颐回京城去。   要骑马回京实在是一件非常苦累的事情,李步还劝魏颐坐马车,但魏颐也许是想让容琛看到自己的决心和毅力,故而一直坚持骑马。   夏日阳光炙烈,魏颐骑了几天马,身体酸痛难当,太阳又晒得他难受,不过,他却依然不想放弃,觉得即使是死,也要回京城看到容琛和他说清楚自己的心意后才死。   一行人走到距离京城只有两三天路程的采秀城,天色还非常早,李步就说今日就此停下来修整,第二天一大早再出发。   这采秀城原是个小城,也无什么特别风物,只是因为这里距离京城近,是南北通向的必经之路,所以才发展起来了。   魏颐觉得在这里停留实在是浪费时间,于是还对李步道,“李大哥,停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还可以往前走一段路,随意找个村庄里的人家借住不就是了。”   李步道,“距离京城也近了,大家赶路也都劳累,停下来好好修整一番有什么不妥。”于是,干脆地拒绝了魏颐的提议。   魏颐骑马回京时,就说过什么都听李步安排,所以此时也没法子再反抗了。   李步找了这里一家富贵人家的极清幽的别院让大家住下了,连魏颐都不知李步在这里居然有这种关系,不依靠身份能够找到这种住处。   虽然魏颐想快点赶路进京见容琛,但这些天他的确是累了,非常累,每天只要一下马背他就不想再爬上去,只想有个地方倒头就睡。   因这天天色还早,魏颐早早洗了头和澡,只着一袭短袖薄衫,就爬上床睡死过去了。心里其实有些明白李步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停歇下来。   这采秀城,本不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过往商人多,以至于色情服务业变得发达,不知哪个文人写了一句著名的嫖娼的艳诗,其中有采秀二字极妙,然后才有了这个城名。   魏颐想,李步,还有他的那些属下,肯定是想去温柔乡了,所以,才这么早就在这座城里打尖。   他还是早早地上床睡觉好了,以免他们还要顾忌他。   魏颐从傍晚一觉睡到明月高悬,身上还是酸痛,他轻哼一声,挪了挪身子,脑子一时迷迷糊糊,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今夕何夕?   睁开眼来,看到床前坐着一人,此人背对着月光,看不清他的面目,但魏颐即使不看他的面目,只凭他的气息也能够把这人认出来。   魏颐一时更加迷糊,甚至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将手朝床边之人伸过去,呢喃道,“容琛,是你吗?你别走……”   容琛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魏颐伸向他的手,俯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轻声询问道,“睡了这么久,饿了没,起来用些东西罢。”   容琛的气息拂在魏颐的脸颊上,他的亲吻那样真切,声音也是真实的,魏颐一下子清醒过来,知道这不是梦境,他从床上坐起来,因为坐得太急,甚至撞到容琛的身上,容琛只得赶紧将他扶好。   魏颐紧紧抓住容琛的手,生怕他一眨眼就不见一样,就着窗外明月,眼睛一眨不眨地把容琛望着,道,“是你对不对?真的是你?”   容琛看魏颐这激动又忐忑的模样,心这下是真软了。   面对血脉相连的爱子,无论他做出多么让人生气恼怒的事情,无论曾经在心里对自己说过多少遍,以后再不能简单原谅他,要给他吃些苦头,要让他记住些教训,但是,这些筑起的无论多么坚固的防线,只要对方的一句求饶的话,一个可怜的眼神,那坚固的防线就会轻易地崩溃掉,对他的怜爱之情犹如潮水涌来,什么东西都无法阻挡。   虽然容琛并无把魏颐当成自己儿子的意愿,但心底深处的潜意识,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他以为自己对魏颐的感情,只是情爱之情,但关于感情的事情,没有谁能够真真切切地分得清楚。   不仅这爱子之情,一个年长的且身在高位的男人面对还稚气的爱人,总归是要更多包容与怜爱的,容琛生魏颐的气,在得知魏颐骑马回京找他时,那些气怒也烟消云散,只剩下对他的心疼了。   容琛将魏颐拥在怀里,就着月光望着他含着水光的眼睛,道,“是朕在这里,是真的。”   魏颐几乎哭出来,紧紧和他相拥,“你说不允许我入京,是假的是不是。我和你之间明明有约定,说一生一世在一起,日月为鉴,这些,你我都不能反悔。你不能让我离开你。”   容琛轻抚着魏颐的背脊,道,“是。”   魏颐将脸埋进容琛的肩颈窝里,又在他的耳根处亲吻,含糊说道,“你不知道,你说你再不要我了,我多害怕。我已经把哥哥得罪了,和他们割袍断义,以后再不做兄弟,我只有你了。若你也没有了,那我就只有一个人了,我不知道我一个人该怎么办,一个人的日子,太孤单,即使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容琛的大手托着魏颐的后脑,抚摸他的头发,道,“朕不会让你一个人。”   魏颐松了口气,道,“你来找我,是原谅我了,是不是?我当时不是故意要走,是二哥来找我,我不能放下他们,你知道的。”   容琛看着魏颐的眼睛,又在他的唇边亲了亲,道,“朕现在知道了。”   魏颐道,“我知道你会怪我,但是我以为你一定也会原谅我。”   容琛道,“朕这次会原谅你,但不会每次都原谅你。”   魏颐眼睛眨了一下,眼睫毛染上了湿意,显得更加黑长,说道,“我知道。我以后再不敢了。”说着,还在容琛唇上亲了亲,一副非常乖巧听话的模样。    第128章 一往而深   也许是想确认容琛是真的来接他来了,他原谅他了;也许是离别太久,思念太重,魏颐急切地想和容琛亲近。   他靠在容琛怀里,就伸手去扯容琛的腰带,容琛发现他的作为,就握住了他的手,道,“你还没饿么,先用膳吧。”   魏颐却摇头,极坚持地拉了容琛的手放到自己的衣带上,唇靠在容琛耳边诱惑地轻声道,“我现在只想要你。”   魏颐这大胆的话让容琛都为之侧目,他探寻着魏颐眼底深处的意思,魏颐的眼里是深幽的黑色,凝重的,却是深深的情意。   他的手指挑开了魏颐的衣带,魏颐身上只一件薄衫,衣料轻轻巧巧地从他细滑的肌肤上滑开,容琛抚上他的身子,又低下头去亲吻他。   那块龙凤纠缠的血玉还戴在魏颐的颈项上,红色的绳结,红色细腻的血玉,印在那盈着一层温润细腻的光的白嫩肌肤上,一种暧昧禁忌又绮丽的美——赵大人说过,这世间本无什么绝对的风华倾城的人物,只是各花入各眼罢了,在容琛的眼里,怀里的人就是他心里最美的那一位。   世间一切美都只是因爱而生,长久的浓烈的爱才能够保证美的长存,无论色相如何变化,只要爱还没变,那么美也不会褪色。   魏颐说,色衰爱弛,容琛膜拜一般地亲吻他的肌肤,他想对他说,他会让他的美艳长存。   第二天,日上三竿,魏颐的屋子里依然没有动静,李步看了看日头,还是觉得先等着,反正皇上来了,也不必着急着赶路了。   这夏日里,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还是挺热的,但即使这么热,魏颐还是窝在容琛怀里睡,还生怕容琛趁他睡着走了,手紧紧把容琛的胳膊抓着。   魏颐睡得额头上一层细汗,脸颊微红,鼻息匀净,容琛早醒了,就躺在床上盯着魏颐细看。   在外面这些时日,没想到魏颐身体还好了一些,昨夜那样主动地纠缠着他,也没有见他如以前那样累得昏睡过去。   魏颐在外面晒了太阳,脸上也多了血色,也晒黑了一点,不过,不对照着身子仔细看,倒不易发觉。   魏颐被容琛看得实在受不住了,本来装睡的他也再装不下去,只得睁开眼来,对上容琛的眼。   昨夜和容琛那样热情纠缠,因是在黑暗里,倒也没觉得怎么不好意思,这大白天的,被容琛仔细打量,容琛的手还在他腰臀之间抚摸,实在让他觉得尴尬不自在起来。   容琛看魏颐睁开了眼,就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道,“既然醒了,洗漱后,用早膳吧,昨夜也没吃,是真不饿么?”   魏颐红着脸,道,“我全身疼,不想动。”   容琛给他揉了揉腰,就问道,“这样会好些么?”   魏颐摇头,“大腿比腰还疼。”   容琛就起床来给魏颐看身体,魏颐腿上因为骑马还被磨破过皮,后来被李步纠正了好几次骑马姿势,才总算是好些,但现在腿上还有印子。   容琛居然伏下身在魏颐腿上亲了亲,嘴里却说道,“你这是不听话,要骑马,才弄成这副样子。受痛也是活该。”   虽这样说,但还是起床来吩咐外面伺候的人,让拿外伤药膏来,又亲自给魏颐抹上。   用过早膳,又在这采秀城逗留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才启程回京去。   这时,魏颐已经不用骑马,只需跟着皇帝坐豪华马车就行了。   魏颐将自己在船里那段时间雕刻的几个印章拿出来递给容琛,容琛接过去看,问道,“这些是什么?”   魏颐回答,“我有罪,这些是请你原谅的赔罪之物。”   容琛看了那几枚印章上刻的字,便道,“只要你能说到做到便好。”   魏颐很是坚定地点头,“以后再不会了。”   容琛笑着摸了摸他的手,这次,就算是这么简单地放过他了。   不过,魏颐却还是不放心,说道,“容琛,那个……,关于我哥他们的事情。”   容琛道,“他们胆敢挟朕的人离开,朕原谅了你,你不会让朕又原谅他们,放任他们罢。”   魏颐就知道容琛会这样,把容琛死死望着,看了好半天,才说道,“他们一直待我极好,我已经和他们决裂了,以后再无关系了,这就够伤他们的心了,若是你还要再处置他们……怎么能够这样?”   容琛道,“怎么不能。”   魏颐将容琛拿着书的手紧紧握住,哀求道,“算我求你,你不要追究他们了,成吗?”   容琛面色无丝毫松动,道,“你怎么求朕?”   魏颐嗫嚅道,“你要怎么求你?我现在什么都是你的,你要什么,都自己从我身上取就是,我还有什么特别的能够拿来贿赂你的么?”   容琛听魏颐这样说,心便柔软了,甚至非常高兴,之后就放过魏颐了,道,“你以为你的兄长们都是清官良民么,之前查魏晖时,他为官期间,便和商人勾结一气,在外私产恐怕有白银百万之巨,只是那不是受贿之得,且朕顾及你,才将查出的这事压下去密而未宣,这还好说,你那二哥魏帆,更是目无法纪,曾有几桩杀人案成了悬案,不过,刑部可是有底,他以为查不出与他有瓜葛么,竟然胆大妄为至此。若他不是你的二哥,朕早让刑部通缉他了,哪里会让那几件案子石沉大海。”   魏颐愣愣地看着容琛,其实知道容琛说的是实话,他哀哀地看了容琛一阵,小心地问道,“那你是准备放过他们了,是不是?”   容琛看了魏颐一眼,伸手揽过他的腰,将他揽在怀里,道,“朕是看在你的面上,放过他们。你当记得今日朕对他们的恩情。朕放过了他们,从此,你也就不欠他们什么了,你也不必再对他们有任何负疚之感。从此,你只是朕的,和他们再无任何瓜葛。”   魏颐没想到容琛是这个意思,但看容琛放了他们,总归是好事,就点头应了。   魏颐和容琛重归于好之后,魏颐倒是收敛了脾气,每日里修身养性,看书作文,弹琴画画,日子过得宁和怡然。   容琛对那帮他找回魏颐的赵汝和陈瑾年自然是记在心里的,之后就找了别的理由,将这二人升了职,这二人当然也明白自己是为何升职,故而很记魏颐的好,以为是魏颐在皇帝跟前替他们说了好话。   天下之情爱,皆是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没有道理可循,能体会者,且也只深陷其中之人而已,其中之各种纠葛情愫,人间感情之至,唯二人能知其悲欢,外人总归雾里看花,如何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在此就算结束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拥抱~~~~   在之后,还会有番外的,但是不会写得太多。   关于找回归真,这些我想就不用在这一篇里写了,直接看《棠梨》那一篇就行了。   这边写文,以后就主更新文《但求是我》那一篇了,虽然标签里有娱乐圈字样,但是,内容多是谈情说爱,娱乐圈就是浮云背景而已,所以不要对我的文里的娱乐圈描写报太高要求。   以上。   最后的最后,请大家一定要去支持新文哦,我先说谢谢~~~奔走~~~~ 第129章 番外之画展(一)   菊开蟹肥之时。   廉亲王府后花园里的假山上开满了各式菊花,假山不远的荷塘里,残荷还依然在风里挺立着,显出最后一股倔强的凄清之美,荷塘边上亦开满了肥美的菊花,金黄的菊花一片一片,呈现一种浓烈而艳丽的风情。   早上,这园里还缭绕着一层薄雾,将不远处的楼台朦胧地显映出来,菊花在雾里送来清幽的菊香,让人沉醉不已。   魏颐为了画这清晨的菊园,一大早就跑这菊园里来了。   设好案桌,摆好画具,铺好画布,压好镇纸,仔细地观察,然后才开始下笔。   魏颐曾仔细欣赏过宫里所有的名家珍品画作,喜欢的画临摹过不知多少遍,画技在这种欣赏和学习名家的作品的过程中提高了非常多,他自己也觉得从中万分受益。   他将那些宫中珍品视为珍宝,总是能够看一副画就看一整天,要是不是伺候的侍女伺候得好,他能够不吃不喝,就着那名品就能成仙成佛过下去了。   虽然极喜爱欣赏这些画作,容琛要把这些东西赏赐给他,他却又不要,说放在他那里太过浪费,由宫里收着,流传后世,才是最好。   魏颐临摹出的画,他自己就不在意了,容琛却视为珍宝,还专门开辟了一个名为“文息阁”的地方来收藏。   魏颐看那些名家珍品的时候,容琛就看魏颐的仿品,看着看着,就能够在脸上露出微笑了,觉得魏颐的画的确是在慢慢进步。   不过,像魏颐那样沉迷于绘画之道,又有这么好的外在条件,要是还没有进步,那才怪哉。   甚至在容琛的陵墓修建上,官员来汇报进度和展示设计图给他看时,他还专门让在陵寝里修建一个藏画室,到时将魏颐的这些墨宝全都放进去,这些是他的,他死后,这些也都该依然陪着他。   魏颐可没去管容琛的这些怪癖一般的占有欲和执着,他一心干着自己的事。   魏颐将现代的各种画技融入这个时代之中,于写意之中更追求一种真实的美,别具一格。   容琛上完早朝,便来了这廉亲王府,得知魏颐一大早起来,没用早膳就窝在菊园里没有出来。   容琛问道,“是又在作画么?”   管事恭敬地回答,“是。”   容琛边往菊园走,边说道,“去准备些点心来。”   管事赶紧应了,吩咐下去。   容琛走到菊园门口,里面的菊花清香飘逸开来,让整个人都为之精神一震。   他放轻脚步,慢慢踱进菊园,而那些跟着他的侍卫仆从,全都守在了外面。   大家都知道,皇帝要和子琦公子单独相处时,他们都不能在一边打扰,个个都对皇帝的喜好和要求明白非常。   容琛走过里面的曲廊,远远地,已经看到了曲廊尽头的魏颐。   此时太阳才升起来没有多高,园中薄雾还未散尽,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园里,给远处的假山,假山上的凉亭都抹上了一层金粉,耀目非常。   那些肥硕的菊花,花瓣上还带着点点露珠,在晨光里闪烁点点光芒,于晨风里轻轻摇曳。   菊花的幽香里,这一切恍若梦境,而这梦里,最美最让容琛记挂的,是那个站在曲廊尽头,专注地画着画的人。   这时天气已经冷了,魏颐早穿了厚厚的衣衫,不过为了方便拿画笔,身上没有裹着披风,还穿着窄袖衫,头发用儒生巾全都束了起来,身姿挺秀,腰细腿长,容琛看着,就如魏颐陶醉于那些名画,他陶醉于面前这美好图景里的心上人。   伺候在一边静悄悄立在那里的采红发现了容琛,想过来对他行礼,容琛摆摆手让她不要做声。   自己轻悄悄地走到了魏颐的身后去。   魏颐的画已经接近尾声,在做最后的着色。   画中图景正是对面的假山,以及假山上的凉亭,还有假山上,假山下开得非常旺盛的肥美的菊花。   在浅浅的雾气里,那些景物若隐若现,这些都在画里表现了出来。   容琛虽然不善绘画,但是作为帝王,看得多了,在鉴赏方面还是有点能力的。他觉得,魏颐小小年纪,这作画水平已经接近于大师。   他从内心里觉得欢喜,而且骄傲。   这种欢喜和骄傲比看到太子容汶熙当年得太傅的夸赞来得更甚。   容琛就静静地站在魏颐后面看着,看着魏颐修长白皙的手指被冻得有点发红,那手握着画笔,在画上点染上浅浅的金色,那一笔一画,都像是点在容琛的心上,让他觉得分外熨帖舒畅。   魏颐放下画笔,又站在那里打量完成的画作,看了一阵,才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对他微笑的容琛。   魏颐一愣,紧接着也笑起来,转身对着他,问道,“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了?”   容琛伸手握上魏颐的手,果真,魏颐的手指冰冷,他拉着魏颐,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又把魏颐抱在身上,捧着他的手轻轻摩挲,道,“没来多久。你看你,为了画这么一副画,把自己冻成这副模样。朕又不是缺一个画师,你以后再这样不知爱惜自己,朕可不允你画了。”   魏颐才不理睬他的这种威胁,他的确是冷了,窝在容琛怀里,还仰着头在容琛脸上亲了两口,笑容不减,道,“我知道,知道。”   心里却想,你这话都说了无数遍了,自己早知道他只是说着威胁他而已,根本没有实质性的用处,魏颐根本不当真。   看到皇帝抱着子琦公子坐在椅子上说贴心话,采红眼观鼻鼻观心地端了茶水和点心进来,放在一边的茶凳上,就又赶紧退下去了。   容琛亲自给魏颐倒了热茶,让他喝,还把点心端在手里让魏颐吃,说道,“以后不许不用早膳就来做这些,到时你伤了胃,看朕怎么罚你。”   魏颐吃着点心,喝着茶水,笑嘻嘻地敷衍他,“知道,知道。”   容琛看他这副样子,只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朕看你是不知道。你呀,就会阳奉阴违,从不明白朕的苦心。”   说得颇为感慨。   魏颐听他这感叹之语,心里挺不舒服,夹了一块小糕点用小碟子托着送到容琛嘴边去,道,“我明白你担心我,关心我。我真知道,今日是的确不想吃早膳,所以才没用,平素我可有故意饿着自己。”   容琛看魏颐锲而不舍地要他吃下那块糕点,便只得吃了,魏颐放下筷子,又端了茶水喂到容琛嘴边去,道,“来,我伺候你,你就消消气吧。”   容琛对魏颐是又好笑又好气,最后实在拿他无法了,也不再唠叨他。   两人又在那里坐了一阵,容琛用放在一边的厚披风把魏颐裹起来,和他说起赏画会的事情。   魏颐画画这么多年,在绘画一技上的确是非常出彩,若是他不是皇帝的男宠之名,恐怕早就成就了京城第一才子之名诸如此类的名声。画作定然也是可用士人追捧、一时之间求画者甚众之类的言辞来表述。   但是,当做了皇帝的人之后,一切本身的才能与优点,反而得不到世人的承认了,甚至其琴艺画技似乎已经成了专门讨好媚惑皇帝的手段,为人所不齿。   魏颐虽然没对此说什么,但容琛却知道,魏颐其实是想把他的画作展示给人看看的,毕竟,每个人都想将自己的才能展示出来,这是人的本性的迫切需要。   所以,容琛想给魏颐办一个画展。   魏颐知道自己在士人才子里的名声很不好,故而容琛有这个提议后,他还反对了,觉得说不定到时候是自取其辱,何必!   虽然反对了,但容琛这个提议还是在魏颐的心里扎了根,让他心痒痒,心想,让人来看看,评价一番到底如何,还是可以的吧。   终究受不住这个诱惑。   容琛再次说起时,魏颐现在就应了,只是要求道,“不要让画院来办,我自己来就行。”   容琛看他一本正经,微笑着答应了。    第130章 番外之画展(二)   在书画方面有所成就的文人,他们自发形成一个圈子。   有人要是得了什么珍贵的书画,就邀三五好友一起观赏揣摩,有人听到其得了什么,也有专门上门来要求看看的,一番品评,于是,圈子就这样形成了。   也有人作出了比较满意的作品,也让好友或者大师前来提意见指正的,于是,这幅作品的名声也就传出去了,有人看上了,便上门千金买画,如此,也是佳话。   这就是这个圈子。   魏颐关在门里勤耕不辍,作品却只有近身之人能够看到,流传出去的几乎没有。   就因他日日练习,他身边伺候他的采红迎绿两个小丫鬟都学到了些技巧,也能够露两笔了,由此可见,魏颐于画技之上,的确不是泛泛。   但奈何珍宝藏于室,外面无人知。   看着园中菊花开得正盛,他想,就在这时办个画展吧,顺便就说是赏菊。   魏颐虽然是在京城书画界之外,但是对这个圈子里有真才实学的人还是很清楚的,毕竟他经常出门去洗泉街淘书画,会听人议论起哪些人是真的好。   魏颐就拟了个客人的单子出来,然后亲自写了请帖,写明时间地点,恭迎上门。   魏颐怕到时候没人来,故而就向容琛借了十几卷先代名作,到时候专门展出,供人观摩鉴赏。   写请帖时,也是说请人来鉴赏这些书画作品。   虽然文人清高,但是,遇到真的好东西,除非对方是仇人,不然,很少有人会受得住这个诱惑不去看看的。   张大俞,现任的京城第一怪才。   张家是京城大族,但这一家非常低调,书香门第,在前朝还出过两任宰相,但在容家王朝时,却再无做大官的,只闭门家中做学问。   不过,这一家因为家教极其严格,家中几无纨绔子弟,个个都是饱学之士,在书画上更是有很大的成就。   张大俞是张家这一代长房嫡出,从出生就被寄托了很大的期望。不过,此人从小就叛逆,七岁时因看上了寺庙里的法帖,就要死要活地要去那里当和尚,家里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把他送去记名出家了。   就这样,他在那庙里修习书画,直至成年弱冠礼时才回张家还俗娶妻。   甫一回京城,他就又闹出了轰动之事。   成亲时,他偏不和新娘子拜堂,要和一卷画拜堂,家里人被他气得跳脚,岳家认为他家没有诚意,最后,居然在就要成亲时,两家取消了婚礼,反目成仇了。闹了好大一出闹剧。   这件事,京城里的上至皇帝下至脚夫都知道,而且足给京里的提供了好几个月的笑料,甚至被人写进了自己的书里,供后世人也一笑。   就因这张大俞婚堂里作出的事情,之后没有姑娘家愿意嫁给他了,让他三十岁依然没有成婚。家人开始还替他着急,后来看他自己混不在意,每天都沉浸在研习书画之中,故而也就不管他了。   这人性格虽怪,但的确有大才。   年纪轻轻,其书画就已经功力非凡,在天朝都极其有名,求书求画者甚众,不过,他从来不因为关系亲近就会满足你求的书画,也不因出价高就把书画卖给你,他总是兴起就送,或者说,去求书画的人,是在他想送书画的时候,那么,他就送你了,要是别的时候,他根本不理睬人。   对于比自己差的,他从来不予以理睬,但是,遇上自己喜欢的,或者比自己好的,他也能够毫不理会尊严地下跪求画。   其人之痴颠,算是京城第一大怪人。   当然,因为他有才,故而就叫京城第一怪才了。   魏颐写的第一个请帖就是写给这个人的。   其实,本该从老前辈开始写,但魏颐这次请的都是年轻一代的,在这年轻一代人之中,就数这张大俞是京里第一人,魏颐自然将此人放在最重的位置上。   魏颐写好后,是府里下人去送的帖子,他特别交代了去给张大俞送帖子的人,一定要等到回复了才回来。   这帖子送到张府上,是张府一小厮接了。   因送帖子人是廉亲王府上的,虽然文人士子多瞧不起廉亲王府,但奈何皇帝几年如一日,对那子琦公子宠爱有加,没有任何一点对他厌弃的意思。于是,众人怕得罪子琦公子,多在面上不会让廉亲王府的人难堪。   那小厮让送帖子的侍从等着,自己就拿了请帖进去给家中公子,看他是否要去。   这送帖子的侍从就在小厅里等着了。   看到小厅里挂着好几幅字画,一看衿印,该全是张家里现在的小辈的作品。这侍从虽不是什么鉴赏大师,但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些字画不凡。   这边张府小厮将请帖拿去给家中公子,脑子里想的是,他家公子以前就分外瞧不起给皇帝做男宠的子琦公子,说他辱了文人风骨,现在这子琦公子送了帖子来,请他家公子前去赏画,他家公子定然不会去的。   这小厮从大开的窗户看到书房里三公子正在写字,敲了门后就站在门口等,等了好一阵,不见里面有答复,他该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不以为意,便又敲了一次门,又过了一阵,才听到里面人叫他进去。   张大俞没有看进来的人一眼,专心致志地写着字,恐怕是不大满意,长出口气后,就将写好的一副字揉了扔进纸篓里,便又站在那里发呆。   小厮又等了一阵,发现三公子恐怕不会主动看到他,于是就上前道,“三公子,廉亲王府那边让送了帖子过来,请您过去赏画。”   张大俞抬起头来看着小厮,“廉亲王府?”   小厮道,“是。就是那个子琦公子住的廉亲王府。”   张大俞道,“请我去赏画作甚,他一男宠,有什么画可赏。”   小厮把那请帖翻开递给张大俞看,道,“说是宫中秘藏的十三副先代名作,请公子您去观摩鉴赏。”   张大俞道,“他一男宠,胆敢私自拿宫中名品出来飨客,如此大言不惭,皇上也不……”   小厮在他还没说完时就赶紧接话道,“三公子,您不去我就去回话了,您千万别再说了。”   说着,就要收起那请帖出门,生怕家里三公子嘴上阀门一开,又乱说话。   他刚拿着那请帖要走,没想到张大俞突然脸色大变,飞快地朝他扑过来,把这小厮吓得连连后退,惊道,“公子,您这是要干什么?”   张大俞根本不管他的惊慌失色,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请帖,然后走到窗边去,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看到了请帖上的字,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美女一样,好字如好色,满脸陶醉,双眼放光,赞道,“笔法灵动,流美清逸,书中之谦谦公子者也。”   小厮站在一边无语地把他家三公子看着。   张大俞在那里看了老半天,然后才突然抬起头来,道,“没想到这么个皇帝男宠,府中居然藏着书风如此流美之人。只不知这帖子是谁写的,我定要去结交结交。”   说着,让小厮赶紧给铺纸,道,“我也要写一幅,那送帖子来的人走没,没走就去让他等着,带我一副字回去交给这写帖子的先生,说是我的回礼。”   小厮叹了口气,过来指着那请帖上的印衿,道,“三公子,这里有书写之人的小印——子琦,恐怕这帖子就是子琦公子自己写的。你看他这印,也是刻得极好,字体风流清逸又不显轻浮,是也不是?”   张大俞盯着那印衿看了一阵,点头,道,“难道真是这子琦公子所写?”   小厮道,“子琦公子,原是魏尚书家公子,少有才名,当年十二岁中举,还被誉为神童,他能写这一手好字,丝毫不值得惊奇。”   张大俞沉默了一阵,又拿着那请帖不吃不喝地看起来,也不理睬那小厮了。   那小厮叹口气,自己出了门,来到小厅里,廉亲王府里的那侍从还没走,他便笑着躬身道,“我家三公子到时定然登门,有劳你送帖子来。”   对方听闻这边答应,也很高兴,道,“我家主子对您家三公子极其看重,对奴才吩咐再三,说一定要得到答复了才准回去回报他。”   这侍从回了廉亲王府,把张府里的答复说了,魏颐也高兴起来。心想,只请到这怪才张大俞,其他人都不来,这次画展也是不亏了。   这张大俞一双利眼,又一张厉嘴,即使是家中前辈,在批评人家时,也是从不会嘴下留德的,故而,魏颐觉得请他来赏书画,他定然只会直言,这样,也才能够听到别人对自己的作品的真心的评价吧,虽然很可能是挨骂,但这种骂也挨得值。 第131章 番外之画展(三)   画展在菊园明轩里开展,明轩是菊园里最大的一处轩榭,修建之初,恐怕就是为了宴客和赏景。   之前明轩还没有这么大,后来容琛上位之后,这里还重修过一次,扩大了一些,在魏颐住进来之后,魏颐极喜欢这菊园,容琛便又下令将这明轩改修和修缮了两次。   明轩倚靠在荷塘旁边,如一艘大船停靠在岸一般。里面空间巨大,构筑精美,四面皆是雕着吉祥图案的窗户,没有专门的墙壁。   因此,到冬天时,这里没法子用地龙,用暖炉也不能让这空阔的轩榭暖和多少,故而,这明轩多在春暖之后深秋之前,容琛会让魏颐在这里待着。   现在天气还未太冷,外面残荷便是一景,四处品种精良的菊花开得正盛亦是一景,还有隔着荷塘遥遥相望的假山凉亭也是美景,周围远处的其他建筑,从这明轩看出去,同样是美景。   魏颐曾经在这里画过很多画,这菊园里各个角度看出去的各种美景都有被他收入画中,但这些画大部分被皇帝拿去收藏了,只有少部分魏颐自己留着,这次,也有展出。   明轩里宽阔明亮,被从中间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里展出了从宫里拿出来的十三幅先代名品,另一边展出魏颐的近二十幅画,这些画包括了人物风景甚至还有静物作品。   静物作品里,有一副是魏颐极其特意之作,当初还用来骗了容琛。   想起这事,魏颐就会心一笑。   那是一幅画着景泰蓝花瓶的图画,花瓶里插着两朵极肥美的金黄菊花。   魏颐的画里多有西方写实元素,容琛不知道魏颐是怎么做到的,他把那画画得如同是真的一样。   那画被挂在罗汉床后面的墙上,容琛一时没有看明白,以为是有人把花瓶放在罗汉床上了,而且里面还插着菊花。   在魏颐的房里做出这种事情来,容琛觉得这些奴才真是胆大包天,差点就要发脾气。   魏颐看到他脸色的变化,高兴不已,然后笑嘻嘻拉着他去摸摸那“花瓶”,走近了,容琛才发现那居然不是真的花瓶,而只是一副画而已。   容琛看着那画,即使作为帝王,见过极多珍品,也对这画吃惊且惊叹起来,直问魏颐是怎么做到的。   魏颐笑得非常得意,却不告诉容琛,只道,“我花了一个月时间才画好,等我再画一幅吉祥如意的,就送给你,可好。”   比起对这幅极精美的画作的喜欢,容琛对魏颐这话更是喜欢,当然,最喜欢的还是魏颐,搂着他坐在那里赏画赏美人,最后自然就只抱着美人亲热起来,那画也就被撇在一边了。   因这画曾经骗过皇帝,魏颐极看好它地把他挂在一个柱子上,下面放一个没放任何东西的高几,因为是根据光线特意放的,效果极佳,连魏颐也一时之间也觉得那是一个真花瓶。   因请帖上写的是画展是在这一天,并没有写明具体时间,也就是说,这一天任何时间都能够来廉亲王府赏画。   所以,这天早上,天才刚亮,辰时未到,张大俞就跑到廉亲王府来了。   魏颐选的这天正是朝中旬休,那么,客人里在朝廷里任职的人才能来。如此,这一天容琛也不用早朝,他头一天下午就来魏颐这里了,和他极高兴地过了一晚。因昨晚的甜蜜情事,这日早晨辰时,魏颐还没有醒,皇帝醒了,但还是躺在床上,搂着怀里的宝贝假寐。   张大俞来了府里,且是拿着魏颐的请帖,故而府中奴才也不敢怠慢他,赶紧迎接着。   管事的接待了他,张大俞别的不要,只说道,“画在哪里,我是来赏画的。”   管事的心想,这时辰还这么早,主人家还未起呢,客人居然就跑来了。   管事的一边让奴婢招待他,一边往魏颐住的院子跑来,问了魏颐院子里的丫头,得知主子还没起,而且,这日皇帝也在,院子外面守着皇帝的亲卫,无人敢在没有皇帝的允许的情况下进去。   魏颐这院子里的采红看陈管事一脸焦虑地在院子外面张望,就过来问他,“陈管事,你老在主子院子外面打望,可是为甚,若是皇上知道,你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陈管事一听,有些惊慌,愁着脸,道,“主子不是说要办画展,昨日不就在菊园里面把明轩布置好了,请帖也是发出去了,就在今日,现在,已经有位客人来了,就在前面小厅里招待着,但他只嚷嚷着要看画,奴才们都拿他没办法。主子此时又没起,这下可怎么办?”   采红听他的话,也是一惊,道,“这来的客人是哪一位?好不知趣,这么早,太阳还未出来呢,就跑人家家里来了,过来讨早膳用么?”   陈管事还是愁着脸,道,“可不就是嘛。那客人正是京里极有名的怪才张家老三来着,一向有人传他疯癫,这么看来,是真疯癫。采红姑娘,你说说可怎么办?”   采红道,“公子还未醒,做奴才的都在外面等着,里面没有传唤,谁也不得进去。即使那疯癫张三来了,我们也不得去打扰公子睡觉不是?公子倒是和善好说话,皇上可是不会和我们多说的。你且去继续招待着,公子这边起了,我让个小丫头过去给你们说一声。”   那陈管事这才一连声道了谢离开了。   府里采红迎绿是最得魏颐宠的两个人,一把年纪了还未出嫁,她们也不见慌张。虽然只是魏颐的大丫鬟,却是府里的皇帝派的大管家也得听她们的话,对她们不敢有一丝得罪。   府里人事管得极严,绝对不敢有人乱翻嘴皮子,但私下里也有看不惯采红迎绿这般得宠的人会嘀咕些损人的话,说采红迎绿两个美艳姑娘家,说不得和府里公子爷有一腿也不一定,不然公子爷怎么那般宠她们。   就连这陈管事,转过身来也在心里暗自嘀咕。   跑去招待这张疯癫,却是让他极恼火。   魏颐睡到辰时正了,迷迷糊糊醒过来,又往容琛的怀里缩了缩,手摸索着把他的腰抱住。   容琛看他醒了,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头在他头顶亲吻一下,道,“醒了么?”   魏颐含糊地道,“嗯。”昨晚太累了,本还想再赖床一阵,却想起这一日有招待客人赏画,在容琛怀里拱了拱,道,“我得起来了,请了客人今日来府里赏画。”   容琛将魏颐搂紧,又扯了扯被子,怕刚才魏颐的动弹进了冷风,把魏颐冻到了,这才说道,“即使他们来了,自有奴才去招待,你再躺会儿罢。”   魏颐还是半撑起了身子,道,“真不睡了,我得起来。”又问容琛,“你今日什么时候回去?”   容琛也靠在床上半坐起来,将魏颐的腰搂住,用被子将他裹紧,这才说道,“今日不急,无甚要紧事,若是有重要事情,宫里自会来这里找朕。朕想留这里多陪陪你。”   魏颐高兴地笑了,在容琛的脸腮旁蹭了蹭,道,“我们起了罢,我也饿了,该用早膳了。”   这样,容琛才唤了外面侯着他们起床的侍女进来。   这时候天气已经冷下来,房间里烧着一个暖炉,容琛是很能吃苦的,于身体的享受上几乎不像一个帝王,侍女伺候他穿了衣,他便亲自拿了魏颐的在暖炉上烘暖的衣物过去给魏颐穿衣。   侍女们看见,也已习以为常。   穿戴好后,便洗漱束发。   魏颐在梳妆镜前坐下,容琛便拿了梳子和篦子给他梳头发,这时候,心细又识趣的侍女们已经退出去了。   容琛仔细又轻柔地给魏颐把头发梳顺,手中的一把滑如锦缎柔如春水一般的头发,只让他心中百般柔软。   他甚至俯下身,握着魏颐的头发轻轻亲吻了一下。   魏颐温柔地笑着,伸手过来握住了容琛的手。   容琛放开魏颐的头发,和魏颐十指交扣,又探头过去亲吻他的唇,开始还是轻轻地碰触着啄吻两下,魏颐却张开嘴回应他,两人亲热了好一阵,魏颐红着脸制止了容琛要探入他衣领的手,道,“今天有事情,不能再这么荒唐了。”   容琛估计还是有点失望,但是没有显露出来,又在魏颐脸颊上亲了两下,放开了他。   容琛以前是不会给人束发的,但和魏颐在一起这么久,也会了好几种束发的手法,给魏颐把头发束好,侍女们都会在心里感叹皇帝对她们的公子爷感情可真是深厚缠绵。 第132章 番外之画展(四)   魏颐和容琛一起用了早膳,时间已经是巳时了,太阳也早升了起来,阳光驱散薄雾,让外面的庭院在太阳的光芒里显出一种恍如春日的生机。   这时候,采红才来对魏颐说张家的张三公子已经来了的事情。   魏颐一听张大俞来了,精神为之一振,赶紧起身,道,“赶紧迎进来吧,好好招待着。”   采红心想这位张疯癫已经前面厅里闹了一个时辰了,但却没和魏颐这样说,让魏颐以为张大俞是刚刚才来。   魏颐一边让人去迎接张大俞,一边询问下面负责菊园的管事,明轩是不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得到肯定答案,他便过去那边侯着。   他要过去,容琛便也要去,魏颐却按着他不要他去,撒娇道,“你就不要去了,你一去,大家根本没有心思赏画。”   容琛便道,“朕只去看看就行,看完就离开,可成?”   听容琛这样说,魏颐自然不好再拒绝,就让他跟着自己一起过去了。   两人往菊园而来,身后跟着几个伺候的人和侍卫,不过,皇帝和魏颐在一起,从来就是毫不避讳地对他宠爱有加,一路上,一直牵着魏颐的手。   魏颐脚上没穿靴子,而是一双厚底布鞋,小径旁边枯草上此时还有早霜和露水,将魏颐的鞋子都染湿了,容琛看到,就吩咐了身后的侍从去给魏颐拿干的鞋袜来,而且还说要背魏颐,魏颐在这种时候哪里能要他背,直接拒绝了。   身后听到两人对话的几个贴身侍从早见怪不怪,只当自己是透明人,什么都没听到和看到。   走到菊园里来,有曲廊直通明轩,已经有仆人在那里等候,管事的拿了钥匙将明轩的门打开了,那些从宫里拿出的名画早就放在了里面,但是还是用匣子装着的,在魏颐的示意下,才有仆人小心翼翼地去把画展开,然后在房间里规定的位置挂好,魏颐又一幅幅地看过,才点头说好,准备迎客观赏。   容琛却对此没有多大兴趣,给魏颐拿鞋袜的侍女赶来,容琛便让魏颐坐到椅子上去把鞋袜换了。   明轩里仆人都出去了,在外面侯着,房里只剩下容琛和魏颐。   容琛甚至亲自蹲下身给魏颐换鞋袜,魏颐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容琛捏着他窄小秀气的雪足把玩的时候,他才不满地用脚踢了他一下,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在做什么呢?”   容琛好不以为意地捏着他的脚又拢着摩挲了两下,才道,“才没起来多久,这脚就冷成这样了。说了让你穿厚靴子,你却不乐意,穿这布鞋,哪里能够暖和。”说着,给他拢上厚袜子,然后将干的鞋子给他穿上。   魏颐却道,“穿靴子,走路声音太大,今日请人赏画,怎么能够穿靴子。再说,我也喜欢穿布鞋,软软的,舒服。”   容琛给魏颐穿另外一只脚的鞋子时,外面便传来了一个男人不满的嚷嚷声,“你们就是这样招待人赏画的么?我来这里已经一个时辰过了,还在让我吃点心,我可不是来吃点心上茅房的,我是来赏画的,你们这到底是消遣我是不是?”   说着,似乎还动起了手来,外面的奴才们一阵地劝说声,似乎是在阻止人进来。   容琛和魏颐听到外面这人的声音,魏颐是吃惊,容琛却是一皱眉。   给魏颐将鞋袜穿好,容琛就站起了身,走到门边,问道,“何人在喧哗?”   魏颐跟着容琛走了过来,看到一个穿着束袖长袍,脸上胡子拉碴的男人在和仆人争辩,因为容琛的问话,那边才停了下来。   那穿着束袖长袍的人实在怪异,那种长袍,居然专门将袖子用带子绑了起来,而且袍子还挺旧的,脸上胡子没有修理,看起来也有些粗鲁。   魏颐一时之间真不能把他往张大俞身上想。   因为外面的喧哗之声分明惹了皇帝不快,奴才们都赶紧下跪请罪,管事的跪着解释道,“张公子无论如何也不听劝,硬是要进轩里看画,奴才们为了劝他,说了几句,打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张大俞的确疯癫,但这人却并不是毫不明事理和不知道礼仪规矩的人,他听闻这奴才这样说,一边在心里不忿,一边又对那雍容高大深沉的男人下了跪,嘴里道,“草民张大俞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魏颐没想居然是这样的事,想到刚才张大俞说已经来等了一个多时辰,他就知道,恐怕是下面的人不敢打搅他和容琛,所以没敢说张大俞已经来了这么久了,而现在府里的奴才又这么欺负这样一个直爽的才子,心里很不快。   容琛定然也是都明白了的。   没有让那些奴才平身,却为了魏颐而过去亲自扶了张大俞起身,道,“朕虽在宫中,也听闻了爱卿大才之名。今日子琦请爱卿来赏画,是真心相邀,盼切之极。爱卿请起。”   皇帝居然对这个毫无功名只有怪才之名的书生这般客气,让那些跪在地上的奴才都有些战兢,心想刚才对这人多不客气,此时于是是跪着动一下也不敢,头伏得更低。   魏颐知道皇帝做到这一步,是为了自己,心中感动,也走了过去,对向皇帝谢恩后起身的张大俞道,“张先生,画才刚挂好,让先生久等,万分歉意。”   张大俞虽然一向桀骜不逊,但是对皇帝对他这般的体恤和和蔼还是非常感动的,恭敬地道了谢,又躬着身子对魏颐道了谢。   他此时的所作,完全看不出他是个有些疯癫的人,再正常不过。   张大俞这里被请进明轩,皇帝才对奴才们说了一声让他们平身,又有奴才进来说又有几位才子已经到了府上,魏颐就应着领他们直接来明轩。   除了张大俞,之后来的客人都是成群结队,三五好友一起来的。   当然,也有真的非常硬气,特别看不惯魏颐的男宠身份坚决拒绝前来赏画的。   这些,魏颐便也没有计较,倒是下面的人会觉得这些给脸不要脸的人太不识抬举。   魏颐一身紫色绣着暗花的衣袍,面如冠玉,明眸皓齿,身姿挺拔纤瘦,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俊美人物,即使像张大俞这种好字画不好色的人,也在看到他后在心中赞叹了两句,心想潘安宋玉在世,恐怕也就如此了,只是,倒并不见子琦公子如他心中原本所想的那样,因为是一个男宠而带着女人的娇媚或者涂脂抹粉之类。反而这人如同他的字一样,风流秀美,不见虚浮,只见清雅,倒如空山幽兰一般。   而皇帝,更是给了张大俞很大的震惊,他不想高高在上的帝王居然会对他这般体恤起来,故而后来也不敢托大,行为万分恭敬,正正常常地去赏画去了。   别的客人来了,魏颐就轻轻拍了拍容琛的手臂,示意他该走了。   容琛知道他的意思,但也不管那书画痴人张大俞是否会看到,直接抓住了魏颐的手,一把把他拉着,从另一边的一扇门走了出去。   出了明轩,魏颐就要挣脱他的手,道,“这是做什么?”   容琛拉着魏颐往后面走,在不远处有一座两层小楼,容琛道,“我们且去那边坐坐。”   魏颐有些不乐意,道,“我还得去招待客人。”   容琛看着他,道,“朕还没有他们重要么?”   魏颐心想日日都可以和他在一起,而那些客人是好不容易请一次,而且他还想听听他们对自己的画的评价,自然不能用容琛的那个思维方式来说谁更重要。   魏颐虽然心中如此想,但还是露出笑容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他也踮着脚在容琛脸上亲了一下,道,“当然是你最重要。”   容琛高兴地搂着他往前走,“朕也好几天没有和你好好在一起说说话了,你且陪着朕坐一阵子,不好么?”   魏颐道,“当然,我也想你。”   两人一路全在说肉麻话,那些跟在不远处的侍卫定然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也真难为他们全都面不改色,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在这两层小楼的二楼窗边坐下来,这里也是一处赏景之地,从窗户望出去,假山荷塘以及不远处的轩榭都在视野之内,园中的菊花香扑鼻而来,入眼的美景,也让人沉醉。   因为开了窗户,容琛便让魏颐将披风给裹上了,又搂着他一起看外面风景,魏颐在这里就能够看到明轩门口的情景,客人来了,府中的仆人将他们招待得非常好,也不必他下去待客。   容琛和他耳鬓厮磨,说些零碎的话,还多带着调情之词,魏颐被他逗得面颊绯红,嗔他道,“不正经。”   容琛却说道,“如何不正经了,你且说说。”   魏颐道,“还要我说。我不说。”   容琛笑,道,“本就是满园花色不及怀中香,朕是一言九鼎,从不说假话。”   魏颐作势要张嘴咬他,反而被容琛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魏颐红着脸和他打闹,却见明轩那边有人可能望得见这里,就停住了。   秋日雾气散去之后,阳光倒非常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魏颐靠在容琛身上非常享受现在的时光,倒是不想下去和那些才子们交往了。   容琛搂着他,轻柔地和他说些琐碎的事情,就像一对普通夫妻在唠叨家常。   要到午时,容琛才带着魏颐下楼去,容琛直接从另外的路离开了,魏颐被几个仆从簇拥着往明轩而来。   这次他请的客人只有十几个,又有几人没有来,于是只有十二人到来。   明轩中光线明亮,用来赏画再好不过。   里面摆着可以展画的案桌,还有椅子,还让人伺候点心茶水。   魏颐进明轩时,好几个公子正围着一个案桌鉴赏一幅画。   虽然魏颐说这十三幅画是从宫里拿出来的正品,其实这里面也夹杂着他画的赝品,真假掺半,魏颐还想看看这些人能不能看出来。他看此时好几人围着一幅画讨论,以为是自己的赝品被他们看出来了。   魏颐进了明轩,也没有打搅他们,只站在一边看了看他们从墙上取下来仔细鉴赏的是哪一幅,没想到居然不是那十三幅先代作品,而是他的那一幅龙纹景泰蓝花瓶,听其中一个公子说道,“这样看倒看不出什么来,还是得挂回原位去。这画上只有’自有相随无别离‘的钤印,以前从未见有人用这一方钤印,到底是何许人也,这画真是绝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要把画恭敬地拿去原来的位置挂上,转过身来,几个人同时看到了魏颐,一时只见是一位极俊雅贵气的公子,都没反应过来这就是这里的主人子琦公子,还是其中一个是以前魏帆的朋友,见过十几岁时魏颐一面的迟生玉,他那时候见魏颐时,魏颐只得十六岁,现在十几年过去了,魏颐比那时候变了不少,长高了,比那时候更带了一种高华雍容似乎又艳丽的美。迟生玉当年就曾对小小年纪的魏颐有打心眼里的欣赏,此时见到,愣了一下就赶紧反应过来,躬身行了一礼,道,“在下迟生玉,多谢子琦公子相邀,能够品鉴到如此珍贵的画作。”   因迟生玉这般说,另外的才子们才反应过来,和魏颐见了礼,魏颐也回了礼。   除了这边的这几个人,坐在另外的地方赏画的人也走了过来,和魏颐见礼。   也许还有人是在心里瞧不起这个皇帝的男宠,但此时在子琦公子的面前,也还是把那种轻蔑藏在心底,和这里的主人家显出热络。   只张大俞一人依然站在一幅放在画案上的画前动也没动,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因他有痴颠之名,也许之前有人和他共同赏那画,后来也无人敢待在他身边了。 第133章 番外之画展(五)   魏颐的画用了不同钤印,画风上也多有变化,那些沉迷于魏颐的画作中的人,都不知这就是这里主人家自己画的。   这些画根据画纸以及墨迹还有装裱看出并不是前人画作,多半是最近的,但是,最近又没有出什么特别出名的书画大师,故而大家看着,还特别疑惑。   便有人询问起来,问这些画的出处。   魏颐还没有回答,那边张大俞就把他正在看的那幅画卷了起来,紧紧夹在腋下,道,“据在下观察,这边厅里的画大半是子琦公子自己画的,那边那副’齐沂春景‘图,也是子琦公子的仿品。”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很惊讶,估计也有人看出这边所谓的前代“真品”是仿品,但想到那仿得极其逼真,连上面的钤印也全都符合,甚至还有现在的收藏者皇帝专门印上去的龙印在,谁也不敢说皇帝的藏品是假的,怕惹祸上身。   他们想到这里不敢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是子琦公子请他们来看画,当年武后面首有把宫中藏的真品用赝品换了的事情,他们以为这里的是赝品,也是子琦公子故意这般做的,用偷龙转凤的法子私吞了皇帝的真品,而此时子琦公子又正受皇帝宠,他们想到自己知道了真相,不免惴惴,就更无人敢揭破这层纸。   没想到这张疯癫到底是个疯癫,这种话全都直接说出来,也不怕得罪人。   不过,他说那边的近二十幅画大多是子琦公子的大作,这倒让大家迷惑了,心想这张疯癫怎么看出来的,毕竟,大家以前可没见过子琦公子的画。   魏颐听张大俞这样说,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笑容来,道,“先生所说不错,这幅’齐沂春景‘图的确是我画的仿品。”说完,又叫身后的侍女去把真品取过来让大家看。   在侍女去拿真品的时候,魏颐也和大家一样好奇地盯着张大俞,道,“子琦也分外好奇,先生是如何看出这边的画是我所作。”   张大俞的腋下还紧紧夹着那副他刚才看了半天的画,道,“我倒是可以告诉公子你,但是我说了,你得把我手里的这幅画送给我。”   魏颐听他这么一说,就是一愣,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心想这张大俞真是大言不惭,一来就向主人家要画,而且主人家还没说要送,他就自己卷了画夹在腋下了,分明是对方不送也得送,送也得送啊。   魏颐过去扫了一眼那边厅里还剩下的画作,就知道张大俞卷着夹在腋下的画是哪一卷了,正是魏颐前些日子画的那一幅菊园晨景。这一副图采用了一部分油画的画法,还是用的丝绢布作画,色彩浓艳厚重,极具美感,上面用了很多金色,全是用成色极好的金粉调的颜料,红色也是用的艳丽的珊瑚红,别的颜色也全是极为名贵的颜料,说起来,这幅画绝对是他所画的所有画里成本最高的。   这幅画当时就作为赔罪送给容琛了,是因为要拿来展出,他才先从容琛那里借来的。   魏颐只好道,“先生手里的那一幅正好已经送人了,是借来展出,或者你选一幅其他我的画,我定然送你。”   张大俞听他这样说,却还是把那幅画夹得紧紧的,一点也没有拿出来要还给魏颐的意思,说道,“你给这幅画的主人说,说我愿用我的十幅画来和他交换这一幅。”   魏颐手里有收藏张大俞的两幅画四幅字,极其喜欢,但是,容琛这个不好这些的人,恐怕不会愿意和张大俞交换,便为难起来,道,“先生的字画,我都非常欣赏,十分乐意留着赏玩,不过,却不知这画现在的主人会不会愿意换画。这个我得和他说,他要愿意才行。”   张大俞非常潇洒地道,“他会愿意的,这幅画就给我了。我告诉你我如何看出这些画是你作的。”   另外的才子心想这张痴颠真是太嚣张了,居然就这么把那一幅极好的名品给拿去了,虽说他自己的画也是千金难求,用十幅换一幅也不委屈了那幅画的所有者,但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人在子琦公子面前太嚣张。   魏颐还是为难,但想着之后再给容琛画一幅吧,于是就只好应了,不然又能如何,从张大俞手里抢过来那幅画么,太伤风雅了。   张大俞看魏颐答应了,高兴地满面通红,意气风发地在厅里走来走去指着一幅幅的画,道,“我能看出来,也不是偶然。公子你送了请帖到我府上,我十分喜欢上面的字,”说着,还从怀里那把请帖拿出来了,像是见到什么小情人一样地露出痴痴的笑,把上面的字看着,“我这几天一直在看这帖子,自然对公子你的字迹非常了解,虽然这些画上的字和请帖上的字有些变化,但是却同出一人之手,这是能够发现的。还有,就是这些画作画手法虽然变化多端,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点,多是近景,且里面景物恐怕不是宫中之景,便是这廉亲王府里的景物,我手里的这幅画,我就发现了,便是那假山荷塘之景,只是这画上颜色更加艳丽而已,从这些,就能知道,这些画都该是出自公子你的手笔了。”   魏颐对他的分析非常折服,那些才子们也折服起来,心想这张疯癫平素疯疯癫癫,居然心细如发,看得这般明白。   张大俞看着魏颐笑,道,“公子您说,是也不是?”   魏颐点头,“先生所言非常正确,的确如此。”   张大俞哈哈大笑起来,举着自己手里那卷画,道,“嘿,这画就是我的了。”   他这样说,但其他人还有没有仔细观赏那幅画的,心想能够被这张疯癫看上且愿用十幅画来换的定然不凡,全都要再看看,张大俞万分不肯,最后还是把那幅画又在原来那张桌案上铺展开了,却要人都要站在一步之外观看,似乎是生怕有人给他弄坏了,或者抢走了。   这下所有人都围着桌案仔细看起来,越看越为上面的艳丽却又迷人的着色所倾倒,那画竟然像是有灵魂一样,吸引着人沉迷。   大家都不得不打心眼里赞叹起来。   但张大俞让大家看了一阵,就赶紧把画收了,紧紧抱在怀里,说这画是自己的了。   一群人对他咬牙切齿,心想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硬是要了别人的画,此时又不让旁人看了。   张大俞得意洋洋地对魏颐道,“看这画,心里就非常欢喜,我知公子画这画的时候定然是心中极欢喜的。”   魏颐笑而不答,但觉得这人虽然痴颠而不似正常人,却单纯又真诚,而且是非常聪明心细的,对他很是喜欢。   那副“齐沂春景”的真品拿来了,但是大家已经没有特别大的兴趣过去鉴赏,知道魏颐便是那些画的作画者后,大家就开始非常认真地看起他的画来,其中当然有真正非常欣赏喜欢的,也有估计是想讨好魏颐的。还有人就是不断向魏颐询问那副非常逼真的花瓶图到底是如何画出来的,魏颐也不藏私,就讲解起来,但是,其中讲到各种光学原理,这些人多半越听越糊涂,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但在心里是真正折服起来。   仆人进来对魏颐说已经午膳时候,该用午膳了。   魏颐便请了众位才子一起去用午膳,下午再继续看。   而那得了画的张大俞先生,他抱着手里的画卷,生怕魏颐反悔给他收回去,便说不去吃饭了,要直接回去。   魏颐留他不住,只得让人准备轿子送他回去。   午膳时候,容琛依然没有走,而且他还留下来和众位才子一起用膳。   虽说是一起用膳,但是是按照容琛带着魏颐坐在上位用一桌,下面再摆了桌子招待才子们。   容琛对魏颐异常和蔼温柔,还和才子们说了一些话,这些才子的回答,多是赞扬之词,将魏颐的画夸上了天,魏颐当然知道这些人是为了讨好皇帝,所以也并没有因此而特别高兴。   用过午膳,这些才子们有些还想留下来在皇帝面前展示展示才华,却被皇帝一抬手让他们退下了。   魏颐下午也没有再去明轩,先是陪着容琛下了一盘棋,然后在容琛怀里午睡了一阵,起来后,容琛在他这里看奏折,他就坐他旁边看书。   魏颐还想再重新给容琛画一幅张大俞拿走的那幅画,以瞒天过海,没想到容琛早早就知道张大俞拿走那副菊园晨景图了。   容琛一边看奏折,一边似乎是若无其事地问魏颐,“你就如此简单地把送给了朕的画转手送人了。”   魏颐听他这样说,赶紧放下手里的书,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身上,道,“我会再画一幅赔给你的。你知道,我特别喜欢张先生的字画,他说可以用十幅画来换我一幅,我怎么能够不心动嘛。容琛,你就饶了我吧!”   声音又软又柔,把容琛听得心痒痒的,最后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将奏折放下,把魏颐抱到怀里来,一番亲吻,得到魏颐热情回应,才作罢了。   因这一次赏画,张大俞疯癫之名又响亮了一次,子琦公子的画也变得非常有名起来,想来看子琦公子画作的人甚多,却无人敢真正来廉亲王府里打搅他,于是只得上张府去看张大俞的那一幅,张大俞为此不得清静,非常烦恼,他最烦恼的还是害怕有人把自己的爱画给偷走了,于是还日日抱着那幅画睡觉,只让人哭笑不得。   从此,魏颐便和张大俞成了画友,一向瞧不起人的张大俞时常往廉亲王府跑,或者拿自己得到的名品或者刚画出来的得意之作给魏颐看,或者来看魏颐的画,关系不由变得亲近起来,魏颐也算在字画上有了一个知己。 第134章 番外之得知我幸   魏颐写了一部新的小说,然后亲自改成了戏剧,请已经成为好友的朱青前来斟酌和修改,以适宜朱青的演唱。   朱青,当年十几岁的少年已经年过而立,这颗梨园里的常青树,已经成为了一座丰碑,成为一代大师,虽然已经在调教弟子,但是依然经常登台表演。   所有的成就都是基于努力和勤奋的,虽然有人说他只是靠着一张脸而傍上了子琦公子,所以才能够长盛不衰了这么多年,但在魏颐的眼里,决计不是如此。   朱青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得来的。   他是真正喜爱唱戏,不仅是将此作为谋生的手段,更是将这个当成人生的所有,他热爱着这门优美的艺术,用身体,神态,动作,更用唱腔,将一种人类追求的永恒的美给表现出来。   而想要灵活地表现出这些,必定要日复一日地雕琢,雕琢塑造自己的身体,锻炼嗓音,不敢有一天的懈怠。   魏颐正是为他这种精神所折服,所以,他喜欢这个人,和他做了好友。   甚至他之后多年所写的戏剧全是为朱青量身定做,每次写好,都叫朱青前来看剧本,然后听他唱,不妥的地方便一改再改。   当然,魏颐所提供的剧本也是朱青能够长盛不衰的法宝。   时值暮春,天气正好,朱青说他将魏颐新写的那一段戏全都想好了唱腔,要让魏颐听,给予指点,魏颐当然不会拒绝,而且还让人去了文仪山上将侄儿宋篱给接了过来。   宋篱不是一个沉迷戏剧的人,但是对朱青却是非常追捧的,觉得他唱得好。   能够得到宋篱这个外行的赞扬,朱青也是相当高兴,毕竟,宋篱是魏颐的侄儿,魏家除了魏颐外仅剩的另外一个人,魏颐对这个侄儿相当喜爱和看重,朱青知道,让宋篱喜欢上自己的戏,能够让魏颐和他的关系更好,对他的事业和人生更加有帮助。   廉亲王府里有专门的戏园,不过,几乎没有用过,即使朱青来府上唱戏,魏颐也觉得那戏园太大,观众太少而不适宜在那里听戏。   时常就是在菊园里,将宽敞的明轩收拾出来,作为戏台,朱青也就够用了。   魏颐带着宋篱坐在一边,欣赏朱青的表演,有时候还给提出点小意见,以供朱青参考。   这次的题目叫《入梦》,是写一书生迷上了一芙蓉花妖,只惊鸿一瞥便陷入爱河,但是之后却想见而不得,书生只好在芙蓉树下搭了一个小棚子,每日在里面等候,终于,那芙蓉花妖感动于他的心意,入梦与他相见,书生在梦里对花妖诉说衷情,许下一世约定,花妖因为他的强烈的感情和意念而在天明幻化成人形,与他成婚。   朱青一人分饰两角,将花妖和书生都演得出神入化,花妖时声音凄婉而缠绵,书生时则是一腔情意尽出,让人好不感动。   魏颐和宋篱坐在一边听,都异常沉迷。   朱青硬是演完整场才停歇下来,马上有侍女端了润喉蜂蜜水伺候上去,引他坐到魏颐身边的另一把椅子上。   魏颐还将手巾递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笑着赞道,“除了你,没有人能够唱出我心里的芙蓉花了。”   作家有多珍视自己笔下的人物,而魏颐能够用这句话来说给朱青听,便真是他非常满意的表现。   宋篱也道,“我给你设计芙蓉花仙的戏服好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次是试着表演,朱青是一身儒衫,也未妆面,这时候,是戏服和化妆都还没有设计好。   朱青当然是对宋篱笑着拱手,道,“能得小公子给设计戏服,自是再好不过。”   魏颐却笑着对宋篱道,“你家里事情可不少,真有闲暇来做这事么,不要又累坏了身子,到时候,大家跟着着急。”   听魏颐这样说,朱青自知刚才答应宋篱太过唐突,便又赶紧对宋篱道,“看来小公子的好意朱青只能心领了,还是你的身子要紧。”   宋篱道,“哪有小叔你说的这么严重,说起家里事情多,也是孩子比较多而已,他们精力旺盛,总是有那么多事,但现在他们都长大多了,哥哥带着弟弟妹妹,根本不需要我怎么操心,哪里会累。正想画画设计图,给朱青设计一套戏服实在不算什么。”   魏颐对宋篱去开了个孤儿院收了那么多孩子,是抱着不置可否的态度的,他愿意给这个工程出钱,将别人求画给的润格和出小说给的稿费都给宋篱去办孤儿院,但他却并不愿意看到宋篱那么辛苦那么累。   魏颐是知道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教养好一个孩子更费心力的事情。孩子的心非常敏感,给予物质上所需的一切根本不可能够,还需要给他们爱,而人的爱,在魏颐的心里也是有限的,不是谁都能够真正心宽广如天空深厚如大海。   他一心劝魏颐找有爱心的女人去管理孤儿院,不要自己在里面做事。他累坏了身子,有时候被孩子气得心里发苦,他自己觉得没什么,但是,这些爱着他替他着想的人却是非常在意和心疼的。   但宋篱虽然答应他,而且也请了有爱心的心善的女人去管理孤儿院照顾孩子,但他自己还是在里面做夫子,时常不得闲,连魏颐请他游山玩水或者尝点心赏画听曲,他也是抽不出空来。   魏颐为此多次劝说宋篱,到现在,宋篱还是没有按照他的劝说来办。   魏颐觉得,宋篱这样子任性,这还与宋篱家里那个董先生太放纵宋篱,什么都由着他有关。   不过,别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情,魏颐也不好介入,只得见宋篱一次,说他一次。   宋篱倒是脾气非常好,什么都听着,也不和人争执。   但魏颐见他这样,就越是怕他会在什么地方吃亏,故而更加心疼他。   宋篱收的那三个养子女,倒都是可爱又听话的,魏颐也喜欢,但终归还是更心疼宋篱一些。   看宋篱亲自教养三人,魏颐怕他累到,就用他的画为酬劳请了京城张家里一位极其有名的夫子去教那三个小孩儿,这样,宋篱也就解脱一些了。   魏颐此时看宋篱的确是特别想给朱青设计戏服,便只得松了口,道,“那行,你有闲暇,且不把身子累到了,你就去给设计一套戏服吧。”   午膳之后,魏颐让人准备了轿子将朱青送回去了,便和宋篱在花园里散步,消消食之后再午睡。   院子里春光明媚,一切生机勃勃。   魏颐问起宋篱家里的事情,又说起他住在城外的事,便道,“虽然你在文仪山上的住处也不错,但终究没有京城里方便,我要找你来一趟,就很不容易,且总担心你出了事,有什么需要,我这里想知道一个音信都不容易。你就不想搬回魏府里去住么?”   宋篱看着蜂蝶在早开的紫藤花周围飞舞,阳光金色的光点在上面跳舞,心里也如那快乐飞舞的蜂蝶一般欢欣,笑着回答他,道,“小叔,你也不要总是什么都想着我,你也多想想自己才是。总说我身体不好,你比我还不好不是吗?而回京城里来住,虽然很多东西都要方便一些,但是,总归不像在山上那么清静,空间也不够大,我觉得,孩子住在山上,每天像猴子一样欢快地蹦跳更有利于他们的成长。我还是更喜欢山上一些。冬天住在城里的时候,你不知道,我觉得有多么不习惯!”   魏颐见他这么说,只好不说他了,道,“既然你觉得山上那么好,那你就继续在那里住下吧。嗯,到夏天天热的时候,我也去你那里住好了,我们正好有时间在一起多说说话。”   宋篱看着他,心里是非常喜欢魏颐的,而且感动于他对自己从小至今的各种照顾和关怀,“你能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皇上那边真的没问题么?”   魏颐一笑,“我们两个在一起,你提他做什么。我去自家侄儿家里住几天,他就不允许了么?”   虽然说得这么轻松,但魏颐心里却知道容琛这个人到底有多专制,到时候,容琛很可能是不让他离开的,而且说不定要接他进宫里去住,不过,魏颐自然有对付容琛的法宝。   即使是爱人之间,也总是要给对方留些空间才好。   下午宋篱午睡起来,要去找魏颐,就被魏颐那边的贴身侍女过来说,让他自己好好歇息,要什么东西都随意吩咐,魏颐下午不能陪他了。   听侍女这样讲,宋篱就知道定然是皇帝来了。   想到此,宋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是对皇帝比较敬畏的,虽然皇帝待他和蔼,但他却依然并不想和他有多一点的接触。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是深入宋篱的心了,而且,皇帝不怒自威,即使对着他笑,他依然觉得他有深意,故而总是觉得惹不起躲得起,多不愿意在这廉亲王府里遇到皇帝。   不仅如此,宋篱不想和皇帝多有接触,也许是从心底并不接受他作为魏颐的另一半吧。   在宋篱的眼里,魏颐是真正极其有才华的风华绝代之人,但是,世人却丝毫不去在乎他的才华,只看到他是皇帝男宠的身份。   宋篱觉得这些全是皇帝将魏颐束缚住了的过错,所以,出于对魏颐的爱和在乎,他不认可皇帝。   虽然心里这般作想,但宋篱却从没有这样对魏颐说过,因他看得出来,魏颐和皇帝是真正相爱。   为了爱情,愿意做到哪一步,魏颐为了这一爱字,放弃了他的其他的一切,包括他本该成就的千古才名,最终只被人说成是媚主的男宠。   而宋篱想到自己,他也就能够理解魏颐了。   比起其他的一切,爱其实才是他们心里最迫切需要的吧,无法割舍掉另外一个人。无法想象在剩下的人生里没有对方。   宋篱坐在房里没有看多久的书,侍女就进来说董先生来了,来接宋篱回去。   宋篱刚放下书,已经见董武走了进来,宋篱站在案桌边浅笑盈盈看着他,董武倒被他看得疑惑起来,不过,还是满心欢喜走到宋篱跟前,柔声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宋篱笑着收拾好桌上的书,把手伸给董武,董武将他的手握住,“我来接你回去,现在要走么?”   宋篱点点头,“走吧。小叔现在没闲暇,我们也不必去向他告别了,等他忙完,自有人去给他说一声我已经走了,他是不会怪罪的。”   宋篱给丫鬟交代了一番,说他们先走了,让她之后去给魏颐说一声就是,不用客气。   董武带着宋篱出了院子,走到前院,要上马车,管家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从,说主子让准备了些东西让他们带走,便是好些礼盒,还另外给派了一辆马车,跟着宋篱他们给送过去。   坐在马车上,宋篱问董武,“怎么这么早就来接我?”   董武道,“几个孩儿看你不在,都眼巴巴在门口等你回去。”   宋篱撇撇嘴,盯着他,“真是他们想我,你不想么?”   董武将他在怀里搂紧,还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道,“我比他们更想,所以赶紧来接你来了。”   宋篱笑着靠在他的怀里不再说话,听着马车轱辘的转动声和马蹄声,还有董武的心跳,感受着搂着他的人温暖的体温,在这种静谧里,就觉得,一生如此过去,又有何不甘心。   自古有人求名,有人有利,他不过是求一共度一生之爱人而已,而这个,似乎才是比其他的一切都来得更加困难,得知不易的东西。他现在求而得知,人生之大幸。   得知我幸,不得我命。如此惆怅的话语,他却再不用去说,去体会,因为已经得到了。 第135章 番外之钓鱼   夏日,阳光炙烈,待在屋子里,总觉得闷热,反而外面树荫下让人感觉更清爽些。   魏颐这段时间被容琛接进宫里来住,就没有再出去。   相较于别的地方,皇宫里大堰湖边的轩榭楼阁要来得凉爽,夏日居住正好。   魏颐正好住在大堰湖边半岛上的飞雁阁里,飞雁阁四周种有不少高大垂柳,即使艳阳高挂,柳荫下也十分阴凉。   这日,容琛有了闲暇,从早上就待在魏颐这里没有离开。   魏颐提议到柳荫下去钓鱼,用钓起来的鱼做鱼生或者烤鱼吃都正好,而且他还自夸道,“我来做给你吃,保准味道不错。”   容琛看他这般兴致勃勃,自然不想让他失望,便让人去准备钓鱼的一切用具,他们就在湖边钓鱼。   魏颐却不让人去准备,说一切他们自己来做就好了,这样才有乐趣。   容琛看他这样,便也都由着他了。   一干随侍的人都不准跟着他俩,魏颐自己去找了小花锄来,提着一个小木桶,去牡丹花丛下面挖蚯蚓。   容琛跟在他身后,看他一身轻薄白衣,衬出纤瘦的身姿,腰带系出的细腰还不足他手一握,脚上踏着一双木屐,白袜裹着的脚十分纤巧,容琛甚至能够回味起手握住他的脚时那种美好的触感,不由得就默默地跟着魏颐后面走,眼睛盯在他的身上再也没有转开。   而魏颐一点也不知道身后的男人都在乱想些什么,找到一块比较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对容琛说道,“容琛,就在这里挖好了,我敢肯定,这里蚯蚓比较多。”   容琛走过去,在魏颐身边停住,要接过他手里的花锄,道,“来,朕来挖。”   魏颐却不给他,道,“你看着就好了,我来挖吧。”   就放下手里的小木桶,捞了捞衣衫下摆,蹲下身来,开始挖泥,果真如他所料,这里泥肥,蚯蚓很多。   他挖了一大块泥出来,就有几条蚯蚓钻出来的孔洞,他用花锄去拨那泥块,道,“这里面肯定有蚯蚓。”就要用手去掰开那泥。   容琛也蹲下身去,道,“你不怕蚯蚓么?”   魏颐用手拨开泥块,看到一条非常粗肥的蚯蚓,直接用手指拈起来放进木桶里,道,“这有什么好怕的,这么小,又不能对人造成伤害。”   容琛笑看着他,倾身在魏颐额头上亲了一下,魏颐赶紧偏开,道,“别闹了,你看着就好,我来弄蚯蚓,别把你衣裳给弄脏了。”   容琛果真就蹲在一边看着,魏颐一会儿就挖了不少蚯蚓出来,两只白皙漂亮的手也沾染上了泥巴,脏兮兮的,他也并不在意,反而做得非常专心,每次挖到粗肥的蚯蚓就高兴得眼睛发亮。   他又挖了两条,就把木桶端到面前来看,看到已经不少了,就道,“这些应该够了吧。”   容琛也看了看里面的蚯蚓,点点头,“朕觉着够了。”   拿出手巾来,给魏颐擦手指,魏颐手上粘了蚯蚓身上的粘液,根本擦不干净,魏颐就让手脏兮兮地,道,“不用擦了,在水里洗洗就好。我们现在准备钓竿钓鱼去吧。”   容琛便提了桶,魏颐拿着花锄,两人又往屋里走。   魏颐去洗了手,又把已经弄脏的白衣裳换成了一身水蓝色的。   钓竿早由宫侍准备好了,容琛拿了钓竿,提了装蚯蚓的桶,还拿了一个钓鱼的凳子,跟着魏颐往飞雁阁不远的一处林荫下去钓鱼。   魏颐先是端了凳子过去,让容琛在那里坐着开始撒钩,他又来拿了一个装鱼的大一些的水桶过去,走过去时,看到容琛已经把三根鱼竿撒下去了,没想到容琛还挺有钓鱼撒钩的经验,魏颐走过去,已经坐下的容琛就又起身来,从他手里接过水桶放好,道,“坐下吧,别热坏了。”   魏颐笑着道,“哪里就热坏了,现在还是早上,凉快着呢。”   两人坐在那里钓鱼,距离他们最近的侍卫和宫人也在百步之外,魏颐撑着下巴看着水上的浮子,没见一丝动静,不由得有点失望,问同样安静坐在那里看着水面的容琛道,“平时见这湖里很多鱼,怎么现在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见鱼咬钩呢。”   容琛道,“钓鱼最要心平气和,才这么一会儿就等不及了?”   魏颐把凳子搬着坐到容琛身边去,将头靠在他身上,道,“哪里是一会儿,有好一阵了好不好?”   容琛搂过他的身子,看他无聊的模样,就说道,“让人端椅子来你坐吧,你拿本书看,如何?”   魏颐正要答他,突然看到一根鱼竿的浮子被扯着在乱晃,他赶紧站了起来,还拉容琛,“收杆收杆,鱼咬钩了。”   容琛看他这么激动,便笑起来,气定神闲地过去把鱼竿收起来,果真钓上了一条,他把鱼拉到近前来,魏颐就伸手将鱼握到了手里,鱼还很有活力,在魏颐的手里乱摆,水溅到了魏颐的脸上。   魏颐兴高采烈地把那条鱼从鱼钩上取下来,容琛以为他要把鱼放进水桶里,没想到魏颐却又把它扔进湖里去了,还道,“这鱼太小了,要大的,小的不要。”   容琛放下鱼竿,用手巾给魏颐擦了脸上的水,道,“朕来取鱼就好了,你看,脸上都是水。”   魏颐却不以为然,朝容琛笑,道,“这水凉凉的,舒服。”   容琛俯身在他脸上闻了闻,道,“有鱼腥味。”   魏颐一惊,“真的?那我去洗脸?”   容琛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两口,“朕亲亲你,鱼腥味也就没了。”   魏颐笑闹着要伸手拍他,看到手上是水就只好作罢了,朝容琛挑挑眉,“我脸上有鱼腥味你还亲。”   容琛却不罢休地又在他脸上啄吻了两下,“别说只是鱼腥味,你是条鱼,朕也亲定了。”   魏颐笑着不睬他,去弄蚯蚓给钓钩上上饵,然后让容琛把鱼线甩出去,然后固定住鱼竿。   魏颐就在湖水里洗了手,依然坐回容琛身边的凳子上去,靠在他身上把水里望着。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也不需要说话,就能够从身到心都能够感受到,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对方,却也是被对方所填满。   魏颐将容琛的大手拿到手里来,用自己的手和他比划大小,颇不满意地嘀咕,“你的手怎么比我的大这么多。”   容琛手一转,将魏颐的手握在手心里,道,“这样朕正好可以把你的手包在手心里。”   魏颐于是就是一笑,眉眼都舒展开来,眼睛熠熠生辉。   这里湖边没有什么大鱼,钓了一上午,也只钓了四条符合魏颐要求的。   魏颐说他要来亲自下厨做鱼生和烤鱼,于是宫人们便将一切用品都准备好了,并且搬到这里湖边大柳树下面来。   虽说魏颐说的他要亲自下厨,但其实他根本没有能耐将鱼杀死,而容琛却是远庖厨的,故而鱼都是御厨给处理好了,然后拿来给魏颐用。   魏颐精于印章雕刻,又在书画弹琴上分外精通,手是十分灵巧的,手里拿着锋利的切鱼小刀也是非常稳当。   但容琛站在他身边看着,生怕他不小心把手指头给割到了,眼睛一眨不眨地在他身边守着。   魏颐不负众望,拿着刀子,从那已经处理干净的鲜鱼上削出非常薄的鱼片来,旁边已经有御厨准备好的酱料,魏颐削了一片出来,就盛在碟子里让容琛品尝。   皇帝吃的东西都要人先试吃无毒后他才吃,不过,这时候,容琛却非常高兴地夹了魏颐削出来的鱼片,蘸了酱料,吃进嘴里。   比起用专门的活鱼做的鱼生,这个鱼生的味道定然不那么好,但因是魏颐做的,在他眼里,当然便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了,赞道,“不错。”   魏颐笑着又片了几片薄鱼片出来,自己也尝了两片,容琛也又吃了两片。   之后魏颐又要去片鱼,容琛却不要他去了,道,“够了,那些让人端下去吧。”   魏颐只得点了头,有宫人拿了胰子端了撒了花瓣的水来让他洗手。   之后的烤鱼,容琛却不要魏颐去做了。   柳荫下,摆上了桌椅,容琛和魏颐坐在那里说话,下风不远处,有宫中御厨将他们钓的鱼做成烤鱼,烧烤的香味飘来,魏颐叹道,“真香。”   容琛手指在他嫩滑的脸颊抚过,叹道,“平素不见你说别的珍馐好吃,这平常的烤鱼,你倒觉得香了。”   魏颐道,“这是不一样的,首先那鱼是我们亲自钓的,其次,这样露天吃烤鱼,本来就于情致上不一样。”   容琛看他言笑晏晏,也跟着心情十分好。   对容琛,偷得浮生如此的半日闲,实在是一件极美妙的事。、 第136章 番外之容琛生病(一)   有一句俗语叫小病不断,大病不来。   而这句话相反的就是,有些人好几年也不会生一场病,染点小风寒也不曾有,但是,当突然病倒时,便往往就很严重。   这一年春夏之交,一向容易生病的魏颐身体倒还好,至少没有病倒,没想到容琛却生了病。   开始只是像感染了风寒,有些微咳嗽,他看自己生了病,怕将病气过给了一向体弱的魏颐,那天晚上,就让人去给魏颐说,他不去魏颐那里过夜了,政务繁重,就在书房里歇息一晚。   魏颐是年前便从宫外被接进宫来住在曾经住过的庆年宫里,容琛一直不让他离开,故而他也就一直没有出宫。   他在宫里的日子,容琛几乎是每晚都到他那里和他一起过夜,若是没有,那一定便是留了臣子讨论政务太晚,怕过来魏颐这里倒把睡着了的他吵醒,也就没有过来,留在书房那里歇下了。   这一次,魏颐以为还是这样,便也没有太在意。   太医给容琛诊了脉,也没有发现大问题,就按照春夏之交早晚温差大不小心染了风寒来处理,给开了药。   容琛也就按照这个方子的药吃了,以为自己身体好,不消几天就会全好,便也没有特别在意,照常上朝和召大臣议事,批改奏折。   想到自己这么好的身体都病了,魏颐身体那么差,定然更容易病,还让太医去给魏颐看了看,又吩咐贴身太监去训了照顾魏颐的宫人,让他们要注意着点,小心照顾,不要让魏颐病了。   容琛第一天还只是不时小声咳嗽两声,到第二天,咳嗽不仅没有变轻,反而更重了,而且觉得头胀痛,他是个骨子里很能吃苦的人,生着病也没有放松半分精神,政务繁忙。   且朝中之人,人人皆是人精,而且,现在儿子们都长大了,调节权利平衡,又要为今后打算,总之,各种焦心之事,只比以前更多。   这病也就慢慢积累着,居然一直没好,这病一日不好,他就不能去魏颐那里,也不能让他来看自己,实在怕将病过给了他。   魏颐这些日子沉浸在编撰一本古今书画名品的类书里,容琛说他政务繁忙,留在书房歇息,他开始也没有在意,之后回过神来,便担心起来。   而且,皇帝生了病,在宫中和朝中都算是大事,魏颐这里虽然无人乱嚼舌根,但他还是打听得到皇帝生病这件事。   魏颐放下手上所有事情,煮了雪梨汤要带去看容琛。   走到容琛这石渠殿前面,却被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李昌中拦住了,李昌中也不是真正拦住他,是躬着身子一叠声地劝他,“公子,皇上他怕把病气过给您了,才不去您那里,您现在过来,他也说不能见您。”   魏颐听他这样说,有些生气,道,“我生病的时候,他就不怕我把病气过给他,他现在病了,倒怕把病气过给我了。难道就因为此,我就不去见他了么?”   李昌中道,“皇上他是想自个儿身体好,而您身体差一些,所以才这么说。”   魏颐直接皱了眉,道,“那他现在病了,身体不好了,就不让我去看了,哪有这样的道理。难道不是应该在人生病时,更该给他些关怀么?”   说着,就要绕开李昌中进去。   李昌中看劝是劝不住了,心里又想着,说不得子琦公子来看皇上,皇上精神一好,病就很快好了。于是,也就不再真正拦他了。   魏颐进了石渠殿后面的皇帝寝室,在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咳嗽声,而且还是压抑的闷咳,想来容琛病了很难受吧。   魏颐想到他病了,自己之前却不知道,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不免非常自责,又对容琛分外心疼起来。   女官看到魏颐来了,愣了一下,也不敢多说,就撩起门帘,让魏颐进去了。   魏颐进了内室,就闻到些微药味,又有熏香将这药味给掩住了,这种味道,说实在地,实在难闻。   魏颐绕过屏风,就看到半卧在床上的容琛,手里还在看一封奏折,床边凳子上坐着一个老臣,魏颐一向不问世事,不关心朝政,不和朝中官员接触,故而也不知道这个老臣到底是谁,但看他身上的官服,知道他该是哪一部的尚书。   魏颐看到容琛在和老臣议事,不敢再往前走,准备先退出去,没想到容琛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他。   魏颐对上他的眼睛,对他欠了欠身,就准备往后退了。   容琛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将手里的奏折合起来了,并对那个老臣道,“何爱卿,你先退下,朕想好后再传你。”   那何大人下跪行了告退礼,就躬身离开了。   魏颐这时候已经退到了屏风后面,那何大人过屏风时看到了魏颐,一愣,然后心里就明白了,还对魏颐一点头,这才离开。   魏颐见何大人走了,才转过屏风来,来到容琛床边。   容琛要和他说话,却咳嗽了起来,魏颐非常着急地坐上床沿,手轻轻抚上他的背,又将手巾递给他。   容琛咳嗽总算停了,魏颐就道,“喝点水吧。”   容琛点点头,魏颐就去叫了女官端白开水来。   容琛有些责怪地看着魏颐,道,“你怎么来了,朕不是吩咐下去了,不让你来。”   魏颐看他是病人,也不和他争,只道,“你病了,却不让我知道,这个多让我难过,难道你会不明白么?李公公倒是拦了我,不过,我真要进来,你知道无人拦得住的。你就别生气了。”   女官端了水来,里面却是参茶,魏颐看到,就道,“说了要白水就行,这参茶也不是时时就能喝,去换白水来。”   这宫里治病,太医都是家世渊源,一般世代相传都给做太医,医术有时反而局限。   魏颐看书就知道,这北方治病时,很多时候讲求补,而南方某些地方却讲求越清淡越好。   两种观念,说不上那种更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有定论。   但魏颐却觉得容琛都在闷咳了,还喝参茶分明就是不对,还是喝白开水来得保险。   女官被骂了一顿,又去端了白开水来,魏颐接过喂容琛喝,又要求道,“之后不要再端参茶来了,皇上喝白水就好。”   那女官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应是。   皇帝知道魏颐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便发话道,“之后,朕就喝白水。退下。”   那女官赶紧行了礼退出去了。   容琛喝了水,才觉得嗓子舒服些了,但是还是头闷,又对魏颐说道,“你身子不好,朕生怕将病气过给你,让你也生了病。你还是先回去罢。”   魏颐哪里会走,将杯子放回桌上,就又回床边来,看着容琛显得憔悴的脸,眼眶都湿润了,几乎哽咽,道,“你都病了,却要我走,你是要我背负忘恩负义之名么。我是不会走的,除非你病好了。”   说着,还倾身在容琛嘴角亲了一下,道,“容琛,别让我离开你。”   容琛看他这幅情态,心中温暖,哪里还能赶他离开。   这几日生病,不能见到魏颐,他心底想他得厉害,现在总算是得见了,虽然知道让他待在自己身边不好,但是又实在放不开他让他离开。   魏颐于是就留在了石渠殿后的皇帝寝室里照顾他。   这个过程中,太子以及其他几个皇子公主都来看了皇帝,几个高品级的嫔妃也来看了,但是,皇帝也没有留他们多说话,只一会儿,就让他们离开了。   魏颐在外面路上遇上太子容汶熙,早过而立的太子已经非常深沉而稳重,这几年,几乎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惹皇帝不高兴,不过,魏颐却知道,现在太子早对一直做太子非常不耐了,恐怕心底巴不得皇帝病重,他能够上位吧。   毕竟,现在其他几个皇子也都不是池中之物,下面有弟弟们觊觎着,上面有父亲压制着,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容汶熙看到魏颐,便停下了脚步,等着魏颐走到近前。   魏颐走过来后,对他还行了一礼,问候了一声。   准备离开时,容汶熙却叫住了他,吩咐身边人退下之后,这里只剩下了魏颐和他自己,他才对魏颐说道,“父皇生病,你恐怕非常着急吧?照顾好父皇时,也多注意自己。”   魏颐很惊讶他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面上却不露声色,道,“皇上生病,大家都很担忧。太子殿下不是也很忧心皇上的身体么?你多替他分忧政事,比我照顾他的身体,定然更能让他心中宽慰,这样,身体也就能够早日好起来。”   容汶熙脸上忧虑之色,似乎非常忧心皇帝的身体,道,“父皇只让你在身边伺候,再不留任何人,即使孤这长子,也只是问安一句后,就让退下了。父皇最信任的人还是你。”   魏颐道,“太子殿下这话,让子琦不敢当。”   容汶熙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魏颐,魏颐比他年长,也许是生得如此的原因,也许是被呵护得好,已过而立之年的他,不仅一身风华比之从前有增无减,连面孔肌肤似乎都还似少年,不见衰老,这个既是他兄长又是他父亲男宠的人,让他每次见到他都感情复杂。   魏颐被他看得心生疑惑,准备离开,要告退时,容汶熙道,“父皇比你年长如此多,他千秋万岁之后,你还在,你该多为自己的退路想想了。”   魏颐抬起头来,看着容汶熙,露出一丝笑容,却是一种比阳光还眩目和洒脱的微笑,道,“我自是要跟着他的。这是我最好的退路,也是唯一的。”   容汶熙为他这话一愣,然后微皱了眉,道,“其实,孤能保你。即使父皇千秋之后,依然让你安享晚年。”   魏颐对他道谢,道,“多谢太子殿下的心意。但我意已决,并不会更改。”   说完,就行了个告退礼,转身往石渠殿来了,在远处等候他的宫女们看魏颐面色深沉,都有些惴惴,不知太子殿下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太子却依然站在原处,一直看到魏颐离开了视线,才转身离开。 第137章 番外之容琛生病(二)   魏颐留在容琛这里照顾他,一向身体弱的他,这次居然并没有被容琛过了病气生起病来。   容琛生了病,不能洗澡,只能擦身。   侍女端了水拿了巾帕等物进来,魏颐就让她们退下去了,亲自伺候容琛擦身。   容琛怕他劳累,就说道,“这些事情,让宫人们做就好了,你来做做什么。”   魏颐却不听他的话,说道,“怎么就不能做了,你以前没有这样照顾过我么。”又看着容琛,故意略显哀怨地道,“或者,你嫌弃我了,认为我做不好,所以不要我来。”   容琛看他坚持,叹口气,道,“朕怎么会嫌弃你。只是,朕这病体,你还是不看为好。”   魏颐听他居然如此说,有些愣然,之后才是酸涩一笑,捞起衣袖绞了巾帕,先给容琛擦脸,擦后就在容琛的脸上亲了几下,说道,“你居然会这样想。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了……”说到这里,似乎是有些感伤或者是羞涩,声音低了下去,长长的眼睫也微微垂着,“生病,老迈……”又抬起头来,目光殷殷又满是柔情地把容琛望着,倾身亲吻他的唇,继续道,“即使你满头华发,脸上满是皱纹,你的手再也无法抱紧我,我也依然爱着你,那时候,就由我来扶着你的身体,我来抱紧你,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你现在还英武依然,气度雍容,我喜欢看着你,并且喜爱看你,我的男人是这天下最英武不凡之人,若是他不让我看了,我才会难过至极。”   容琛听他这样的话,满心里全是感动,虽然生病没有什么体力,也依然伸手将魏颐紧紧抱住,在他面颊上落下一个亲吻,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魏颐仔细又轻柔地给容琛擦了身体,换了水又再擦了一遍,才捧上里衣让他换上。   魏颐不喜容琛这寝殿里熏香和着药味的味道,早让把熏香熏炉撤下去了,又让把窗户打开,能够有新鲜空气进来。   他认为这样才能够对病人的身体更好,但太医们却说皇帝不能受风,一味反对。   容琛应该也是被闷坏了,喜欢房间里是新鲜的空气,便呵斥了太医们一顿,最后一切都按魏颐的要求来。   容琛以为自己的病会好得很快,但是没想到却一直拖着好不起来。   太医们开药方全走中庸之道,一个小风寒慢慢治,很久不愈,似乎还有更加严重的趋势。   容琛本还要要求去上早朝,这个被魏颐给劝下来了,魏颐坐在容琛床边给他念奏折,念完一本,然后按照容琛的意思写批语。   正如太子容汶熙所说,皇帝在这世间最信任之人,非魏颐莫属了。   皇帝渐渐地老去,皇子们都盯着那个位置,非太子的身份,虽然知道自己很大可能坐不上那个位置,但历史上过往的朝代里,有那么多的非太子做皇帝的皇子给了他们以希望,让他们幻想着最终可以坐上皇位。   这时候,他们多是想走走这个他们心底看不上的父皇的男宠的路子的,但是,魏颐却是对这些事都不予理睬。   他是真的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后路,若是容琛离世,那么,他是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   而皇子们争权夺位,为了调节其中厉害,容琛花了不少精力,故而魏颐对此是非常厌烦厌恶的。   他最属意的容琛的继承人,是太子,所以,他其实不帮任何皇子,就是在帮太子的忙了,并且只承认太子的地位。   容汶熙看在眼里,便对魏颐的这种表态是些微感激的,毕竟,多年前,他还曾经要置魏颐于死地,而魏颐之后并没有记仇。   魏颐看容琛的病一直不好,着急起来。他觉得宫里的太医不能尽信,但是,一直给他看病的金太医金老,总是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宫里的,总会出宫在外面游医大半年,有时候甚至是一两年不回来,现在皇帝生病需要他了,他也不在。   魏颐给容琛说了召金太医回来给他看病,容琛估计自己也觉得这样拖着病体不是办法,就派了人去找金太医回来。   而太医院的太医们,每日都有两个同时在皇帝的石渠殿旁边的耳房里留着值班,也都忧心忡忡,觉得皇帝的病不重,但是,又并不轻,只能按照最稳妥的法子来治,病却又一直不好。   太医们在对待皇帝的身体时是慎之又慎,皇帝问起病情之时,他们也并不敢隐瞒,也都是如此说的,容琛明白其中道理,即使生病,依然心平气和,但魏颐却平静不下来,总是忧心忡忡。   将药呈给容琛喝了,魏颐又将漱口水递过去,容琛漱了口,精神不好,便要早早睡下了。   魏颐伺候他躺下,自己也就在他旁边睡下,盖了另外一床薄被。   对于皇帝生病,子琦公子依然和他同床共枕这件事,太医们也是有微词的,不过,不敢再皇帝面前表露出来。   容琛很快睡过去了,魏颐却睡不着,迷迷糊糊要入睡,又听到容琛咳嗽起来,便撑起身子来,轻声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容琛也醒过来了,说不要水,伸手握住了魏颐的手,让他躺下睡就好。   魏颐只好又躺下来,往容琛身边移了移,依偎着他。   寝殿里还燃着的两盏烛光,透过床帐,只有微弱的光线射进床里来,容琛侧了侧身,眼睛注视着魏颐,魏颐本闭上了眼,感受到他的目光,就又睁开眼来,小声问道,“哪里不舒服么,我让太医再来看看如何。”   容琛声音低沉却柔和,“不用,朕只是想好好看看你而已。”   说着,手轻柔地抚上魏颐的面颊,魏颐伸手覆上他的手背,道,“怎么突然想起好好看我,这样日日在一起,还没够你看得清楚么。”   容琛轻叹口气,在魏颐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略微怅然地道,“如何能够看得够,朕只愿生生世世都这样看你。”   容琛这话带着些伤怀,也许是人病了,精神就脆弱得多,或者他认为自己老了,再活不了多少年,而魏颐还这样年轻美貌,他舍不得他。   他是在这时候,才想起为何那么多过往的帝王相信长生之说,并且炼丹追求成仙长生,虽然他不信这些,但是,也想去想,若是真能够长生该多好,那么,他就不用这么害怕会离开魏颐了。   魏颐听出了他话里的悲凉之意,他掀开自己身上的薄被,睡到容琛的被子里去,贴在他的身上,声音柔和而温暖,“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生生世世。”   容琛伸手将他搂紧,不再说话。   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过了一阵,又说道,“朕想过了。”   魏颐低声应他,“什么?”   容琛轻轻咳了几声,魏颐给他抚着胸口,听他说道,“朕想过了。朕说不准不能做到以前给你的承诺。”   “嗯?”魏颐不知道他是指什么承诺,因为容琛给他的承诺很多。   “朕以前说,一定会比你活得更久些,朕不能放你在没有朕庇护着的地方生活,朕放心不下你,怕你被人欺负,过苦日子……”   魏颐听他这样说,有些发愣,手轻柔地抚着他的胸口,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恩……,你做得到,你的身体一直很好,你的病会很快好的,你别胡思乱想……”   容琛却继续道,“朕这不是胡思乱想。是真仔细考虑过了,朕千秋之后,你就去齐沂山雯娴山庄住,朕会在遗旨里让将那里给你。朕希望你好好过下去。”   魏颐因为他的这话居然笑了,也没有生气,说道,“你居然想起这些来了。这该是多久之后的事情啊。我都说了,要陪你生生世世的。若是真有我们的下辈子,我才不要这样比你晚生十几年,这样我多吃亏。我要和你出生在同一个时候,从小就认识,这样才好。所以啊,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先投胎的,你要是离开这里,我就会马上去陪你……”   容琛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呵斥道,“你这是乱说什么。”   魏颐却把他的手拿开,黑亮的眼睛把他望着,道,“我不是乱说。我做下决定了,你也改不了。除非我比你先离开,否则,我是跟定你了。”   容琛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高兴,将魏颐紧紧地抱紧。   容琛似乎是左思右想了好一阵,在魏颐都要倚着他睡着了,他突然说道,“朕允了你了。”   也许是心结打开,容琛的病开始有了点起色,咳嗽虽然还是不时要咳嗽两声,但却不像原来那样头闷了。   到天气再热一些的时候,他的病就全好了。   这石渠殿后面的寝殿,他生病期间用过的东西全都拿去处理了,他晚间又到魏颐那里去住,一切都是新的,他似乎觉得自己也是新的了,精神焕发。   又过了一些日子,有一天早朝,容琛突然在朝堂上提出要立皇后的事情来,这件事将大臣们一下子都砸晕了。心想这么几十年没有立皇后了,而且皇帝不是一直宠爱那子琦公子到没边吗,怎么突然就想着要立皇后来了。 第138章 番外之立后   不知道皇帝在怎么作想,他突然要立起皇后来。   而皇后的人选,在满朝文武的眼里,便非宫里贤德的白贵妃莫属。   大家一想到皇帝居然要立白贵妃为后,那么,皇帝就真是别有深意了。   第一受挫的就是太子,白贵妃被立后之后,其所出的二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了。   而且,皇帝这时候立后,是不是说明皇帝心里不喜太子,反而属意二皇子殿下呢?   如此,朝臣们个个都转动起脑筋来,有些忧心忡忡,有些人淡然处之,有些人兴高采烈。   太子容汶熙一下子有些着慌,还召了一干亲信密谈,全在说这事,猜测皇帝的真实意思。   最后,还是决定走走皇帝最宠爱的男宠的路子,过来探探魏颐这里的气。   魏颐是这时候才知道容琛居然想要立后,他内心里也觉得惊奇起来,然后也跟着忧虑。   说实在的,他希望的是容汶熙继承皇位,而且也一直认为皇帝也是这个意思,并没有要换继承人的打算。   而现在皇帝突然说要立后,难道是真的想动摇容汶熙的太子地位吗。   当天晚上,魏颐洗过澡,穿了一身轻薄的浴衣,坐在窗前躺椅上,由着宫女给他梳顺头发。脑子里转着如何对容琛问起立后之事的问题,一时陷入了深思。   容琛洗浴之后,走进寝殿里来,见到魏颐坐在躺椅上,神情略显深沉,半闭着眼睛又带着些慵懒。   他走过去,在魏颐的身边坐下来,从宫女手中接过梳子,并摆手让她退下了,便亲自给魏颐梳起头发来。   魏颐看向容琛,朝他露出笑容,容琛也对他微笑,倾身在他唇上亲吻了两下,问道,“在想什么?”   魏颐摇摇头,不说。   容琛给魏颐将头发梳好,又轻轻抚摸,那如水的头发凉凉的,滑滑的,十分舒服。   他对着魏颐露出笑意,这样看着这个人,他就满心欢喜,想到魏颐对他说过的,下一辈子,一定要和他出生在同一个时候,从小认识,一起长大的事情,不由得居然心生向往,似乎,死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因为,死后也还是和他的宝贝在一起。   是如此深切的爱,才能够让人在想起死亡的时候也如此安详。   容琛不由得又在魏颐的脸上亲了亲,然后放下梳子,拥着魏颐说道,“朕有件事情要和你说,朕决定立后了。”   魏颐心想他也要和他说这事,容琛提出来了,那么,就正好。   魏颐看向他,幽幽的黑眸含着温情,问道,“怎么现在想起来要立后?”   容琛笑,道,“朕是死也不惧了,所以,就想像个轻狂少年一样为情爱而任性一次。即使大臣们都反对,朕既然已经做下了决定,就不想再更改,定然要这样办才好。”   魏颐听容琛这样说,惊讶地微张了嘴,眼睛也睁得大大地把容琛望着,脑子里早恍然大悟——容琛在朝堂上说的立后,难道是想立他为后么?这,这简直是荒唐。   容琛看他这讶异的模样,还笑着和他亲昵地贴了贴脸,道,“我要让你做我的妻,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妻,不是别的。你决不是男宠,我要你是我明媒正娶名正言顺的正妻。”   魏颐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瞬间,有让他冲上云霄的欣喜,但这欣喜也只是为容琛对他说的这情话,却不是他真正想做什么皇后。   在他的眼里,爱情是他和容琛两人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体会其中的一切——将对方视为比自己更加重要的存在的爱意,担心对方甚于自己,两人之间的一点小事情也让人百感交集,其中有各种的酸甜苦辣,但是,只是他们两个人的。   但是,他却决计不想闹得惊天动地的,做史上第一位男皇后。   魏颐看着容琛,他的幽深的眼里是暖暖的神情,还有殷殷的期盼,他现在,的确是像年轻了很多岁,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代,为爱轻狂。   魏颐实在不想打击他,于是回抱住他,在他耳朵上亲了亲,道,“我也想做你的妻。但是,我不喜欢那些繁杂的仪式,也不喜欢皇后的身份,更不喜欢外人对我们的大肆谈论,我就想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能多些,能够这样静静地被你拥抱住,感受到你就在我的身边……,别的,那些外界的虚名,我并不在意,也没有精力去在意。”   容琛捧住他半边脸颊,凝视着他,“那你是不想被朕立后,是么?”   魏颐解释道,“不是不想,但是,那么麻烦,还不如我多为你弹一首曲子,你多陪我下一盘棋。”   容琛一笑,道,“原来如此。只是,朕实在想让你做朕的皇后,而且以后,朕和你合葬一处。地宫已经修建好了,你的所有东西,到时,都放进去陪着我们。”   魏颐为容琛如此积极地谋划死后的事情而哭笑不得,只在他脸上亲亲,不置可否,但是,却并不答应。   在魏颐的想象里,他是希望死后火葬然后将骨灰撒入江里去的。在他的心里,火和水是世间最干净的东西,火能够让一切化为乌有,水能够冲刷尽一切痕迹。   也许,他的内心深处所想的——除了容琛的爱,他不想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如来时一样的,去时也干干净净。   不过,他也能够理解容琛的想法。   帝王之事,事死者如事生。   容琛看魏颐不乐意被立为皇后,不免有些失落,但他还是没有放弃,现下天下太平,四海清晏,百姓安居乐业,几乎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于是,皇帝就朝这一滩平静之水里投入了一块大石。   他说要立子琦公子为后。   这话一说出来,几乎让满朝文武都瞬间色变,心想皇帝这是怎么了,被那子琦公子吹枕边风吹得脑子里完全迷糊住了么。   几乎是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劝皇帝不要做这个决定,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虽然没有马上劝说皇帝,但是也并没有表态是支持的。   于是,是除了皇帝之外,就没有人同意立男后这件事了,甚至连魏颐本身都不同意。   太子听皇帝说是想立子琦为后,而不是想立白贵妃为后,不由得心绪十分复杂。   从利益上来说,他自然是希望子琦被立为后而不要立白贵妃,但是,从感情上来说,他一直想着魏颐做他父亲的男宠便够纠结了,现在他这位父皇居然异想天开,要立魏颐为皇后了,他真不知他父皇到底是如何想的,怎么能够做出这种决定来。   因为没有人同意,所以皇帝之后也就没有提这事,但是,他没提并不表示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时常就对魏颐说起,是真想立他为后,之后甚至表示,这是他最想做的事情了,除此,别的事情都没有这件事吸引他。   魏颐简直因此而吐血,但也还是用各种婉转的话语来表示还是不要这么做,这样做毕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和魏颐说了这件事,召臣子商议正事后,他也留最心腹的臣子下来,先是关心一下对方的家里私生活,每次这些老臣心里就一咯噔,心想皇帝关心他这事做什么,难道是自己哪里做错了,皇帝要拿他家开刀么?   这样战兢之后,忐忑地说了家里人的情况。   皇帝于是就感叹道,“爱卿家里倒是和睦异常,朕甚是羡慕啊。”   臣子一听皇帝居然羡慕起自己家来了,这可是万万不该的事情,于是大多都是回答说问皇帝有什么忧心的事情,微臣能够效劳为皇上解忧的。   皇帝就顺势说道,“正有一事非要爱卿给朕解解忧,爱卿能解朕意,朕甚是欣慰。”   臣子赶紧感谢皇帝说得他厚爱了。   于是容琛就道,“子琦自从十几岁跟着朕,如今已经二十几载,朕和他感情深笃,甚于比翼之鸟,朕一心想和他做夫妻。没想到却无一人能知朕心意,一味阻挠。你们倒是过得夫妻和乐,倒见不惯朕有一日安生,朕要给朕妻一个名分,你们便是百般阻挠。爱卿可知,你们这阻挠之词,甚于剐朕心肝,让朕难忍之极。”   皇帝这话说得实在是严重,把臣子吓得连连表示不是那个意思,最后只得屈服,说决计没有阻挠皇帝过幸福生活的意思,让皇帝也不要阻挠他们的家庭美满。   这样子说通了一些重要的臣子后,容琛又把他极其看重的弟弟齐王容简叫来。   他这弟弟也犯了和他一样的毛病,对着一个男人奉献了终身。   齐王早年丧偶,于是之后就再也没有续娶,说是和原王妃感情深厚,曾经沧海难为水,再不愿意续弦,甚至连妾室也没有纳过,于是就一直这么一个人拉拔大了儿子,过了这么多年。   但有内部消息的都知道他在亲王府里金屋藏娇,养着一个男宠。   作为皇帝,容琛当然也知道,不过,从没有说过他罢了。   说到这里,当年这容简作为弟弟还给容琛送过不少好东西,每次都送到容琛心坎上了,比起别的臣子纳贡的任何东西都让他欣喜。   也许就是因为容简和他在这方面也相像,两人有时候甚至还会在政事之外聊一两句各自的感情生活,于是,容琛对这个弟弟就更加亲切一些,也更加看重一些。   容简是当朝最受皇帝宠信的王爷,可谓贵不可言。   他现任宗人府宗人令兼大理寺卿,位高权重,深得皇帝信任。   容琛叫他来说立后之事,容简笑而不答,容琛就有些生气,道,“你这也是要阻朕?”   容简道,“臣弟不敢。”   容琛便道,“那你就领百官上书,让朕立子琦为后吧。”   容简被赶鸭子上架,万般无奈,后来居然应了。   倒是魏颐这里最难办,不过,容琛觉得自己总有说动他的一天,他愿意每天都磨磨他,魏颐心软,也就会应了他了。 第139章 番外之立后(二)   还是上午,阳光便已经炙烈起来,院子里的树上,蝉鸣也有些有气无力。   轩榭里的竹帘都放了下来,房间角落里摆放着冰桶,木板地上用水擦得裎亮,透着一股凉气。   矮榻上铺着簟席,矮几上放着用冰镇过的水果。   魏颐坐在榻上,惬意地边看书边吃提子。   房间里丝毫没有外面的暑气,侍女怕他冷到,还拿了薄毯来给他盖住了腿和光着的脚丫。   正兀自享受着书中的乐趣,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该是容琛来了,宫人们下跪问安,还有容琛放轻了的脚步声。   魏颐知道容琛现在一定是高兴的,因为他的脚步非常轻快,似乎是才听到外面的宫人的问安,房间的门帘已经被掀开了,容琛走到了门口。   看到魏颐将这个轩榭布置成了这样的席地而坐的样式,容琛也只能尊重他的这个喜好,在门口将龙鞋脱掉,换上屋里特定的布鞋,便往魏颐身边走来。   魏颐已经放下了书,从矮榻上坐起身来,对他微笑,“朝会完了?今天有什么好事情么,看你这般高兴。”   容琛在魏颐身边坐下来,一把将他搂进自己怀里,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伺候在门口的宫人看皇帝和魏颐亲热,就赶紧放下打起的门帘,全都退了出去。   魏颐用细白的手指拈了一颗提子喂给容琛吃,容琛高高兴兴地吃了,说道,“今日的确是有一件大好事,朕要告诉你。”   魏颐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什么事?”   容琛将魏颐的手握进自己的手里,是紧紧握着,紧得魏颐感觉到不舒服,于是脸色就些微变化,“说了是好事,你怎么不赶紧告诉我。还要藏着掖着?”   容琛目光深深地把魏颐凝视着,“对朕来说,这是朕一辈子最欢喜的事情,不过,朕却不知你会不会为朕高兴。”   魏颐因他的话眸光闪了闪,依偎在容琛怀里,道,“若是能让你欢喜的事情,我当然是为你高兴的。”   容琛在他唇边亲了亲,笑道,“那就好。朕现在更加高兴了。”   魏颐看他一味不说是什么事,就拿手去摸他耳朵,其实容琛耳朵也挺敏感的,道,“那你到底是说也不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就这样逗着我好玩么?”   容琛像个孩子一样地欢喜,道,“今日,有臣子上书,恳请朕立你为后,朕允了。”   魏颐僵在当场,看到容琛那欢喜的样子,他又实在不忍心打击他。魏颐知道,定然是容琛背地里做了什么事情,才让臣子主动上书做这种非常不情愿的事情吧。恐怕,到时候还会有臣子撞柱子死谏让皇帝不能这么干呢。   不过,此时魏颐倒是真心感动的,为了容琛对他的这份情分,他露出欣喜的表情来,道,“真的吗?你还真要立我为后啊?”   容琛道,“君无戏言,自然为真。朕已经让钦天监去选黄道吉日,朕就能将你娶进门来了。”   虽然魏颐心里觉得异常荒唐,而且觉得容琛对待这件事就像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孩子一样,但他却有无法打击这个老小孩儿,只得硬着头皮来迎合他。   魏颐被容琛彻底地保护了起来,所以,他也不知道容琛为了这立男后之事到底做了哪些努力。   若说容琛的功过,世人对他在治国之上,即使是当代,也无人说他的过错,但是,在养男宠养到要立男后这一点上,让天下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认为他在这一点上实在不对。   玩男宠的千古帝王多了,但陷得像当朝皇帝这样深,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立男后的,还真是绝无仅有。这时候,天下人都不由得赞叹起这子琦公子来了,心说这位爷做男宠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把皇帝的心抓得这么紧,还真是绝了。   立后的事情一经传出,整个天朝沸沸扬扬全在说这事。   不过,说归说,普通老百姓还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并不管那皇上床上的闲事,毕竟,这子琦公子当男宠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兴风起浪,那么,他去当那么个皇后,估计也不能把他们的生活影响成什么样子。   倒是有一些读书人坚决想不通的,还写万言书向皇帝请命,让他千万不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而且,那子琦公子居然如此大逆不道,居然想做皇后,实在是祸国殃民,该严加处置。   这万言书当然是没有送到皇帝手里去,在下面的时候就被截住了,不然,皇帝看着这万言书还得了,不由得大肆抓人么?   而朝中呢,当然是分成三派,支持的,反对的,中立的。   支持的没有增多,但是,中立的却渐渐成了绝大多数,反对的慢慢变少了,坚决反对的成了几个孤零零的存在。   立后大典定在立冬之前,因时间紧迫,一向勤俭节约的皇帝争取了这么久的立后典礼,也秉承节约的原则,让一切从简。   魏颐从知道册立典礼在立冬前举行时开始,就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他总觉得这太不真实了。   但是,因为他身处深宫,一切外面的消息又都被皇帝切断了,所以,也还是照着原来的模样过日子,没什么变化,似乎容琛对他说的两人要成婚的事情只是一句假话,或者,那只是他做梦梦到的事情,根本不是真的。   甚至连宫廷裁缝来给他量身制礼服,他都觉得这只是平素做衣服的量身而已。   慢慢地,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天气一天天冷下来,越来越接近立后的日子,魏颐还没有做好要做皇后的准备。   直到他穿上厚重繁复而华贵的皇后礼服,他才惊觉,容琛说的要立他为后是真的。不过,穿着一身女装,他并不是那么高兴。   看着镜中艳丽的容颜,他决计不想承认那是他自己。   册立典礼,撙节而简。   除了去受百官朝贺,倒无需魏颐做其他的事情,但是,听那册表里“天命所赞,慈训是遵……”一番言语,只让魏颐觉得些微讥讽,心想那些大臣们心里定然也是如此想皇帝的吧。   因为有此一想,倒觉得自己必须好好配合容琛这样做下去了,不然,若是连他都从心里不赞同容琛,那容琛做出那么多努力,岂不是太可怜了么。   接受朝贺之后,魏颐就回了改成皇后正宫的庆年宫里,宫里还要大宴群臣。   回到布置得异常华贵喜庆的房间,魏颐只想将一身沉重的衣裳给脱下来,但女官却说必须让皇帝来后才能脱下,魏颐只好坐在那里等候。   容琛进了寝殿,看到魏颐坐在榻上发呆,就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魏颐的脸颊,道,“怎么把妆给洗掉了?”   魏颐让了让位置,让容琛坐在自己身边,说道,“让我装扮成一个女人,我还没说你呢。仅仅是把妆洗了,你倒来说我来了。”   容琛笑着亲了亲魏颐白净的面颊,道,“你从此就是朕的皇后了。”   魏颐抬眼看着他,“像是在做梦一样。”   容琛将他抱进怀里,“都是真的,不是梦。”   皇帝大婚和册立皇后是两码事,虽然魏颐住的寝殿里都全重新布置过了,但也没有太过分。   在红烛摇曳的光里,容琛一把将魏颐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层层叠叠厚重的礼服被解开,铺展在大红的床上。   魏颐看着容琛,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容琛亲吻他,听魏颐低声的呢喃,“这样子,一切才是真的。” 第140章 番外之以后   昭元帝容琛,谥号“文”,在位期间,四海清平,国富民强,创一代盛世。   文帝宾天,太子容汶熙继位,年号光裕。   在位时,曾大修史书,剔除文帝后期立男后一事,并大搞文字狱,严禁民间以任何形式传播文帝曾豢养男宠并立男后一事。   朝中大臣大多支持,认为此举光裕帝是出于孝道,不让一代文治武功的千古一帝于名誉上有此污点。   只少数人认为光裕帝如此做有悖史实,十分不妥,但是,在光裕帝处置此事极其严酷的情况下,也无人再敢提光裕帝修改史书的大不敬,或者议论当年文帝与男后一事,甚至之后连感叹文帝曾对一男宠痴情一世的声音也没有了。   三代之后,私下里,几无人再议当年文帝的风流往事,甚至知道此事的人也越发少了。   百年之后,几乎再无人知道,曾经有位帝王,娶过一个男后,并且和他相伴终身,钟情一世。   只那青山常在,皇陵之下,事死如事生,他和他一起安睡。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全文完结了。   若是还有其他番外,会贴在宋篱那一篇的番外里面。想要关注的,就去那里关注吧。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了。   感谢你们看着这两人一路走来,经历风雨,也体会甜蜜。人生能有几多情,只够钟情一人而已!愿大家都找到那个人,并且被那个人找到,越快越好,找到了的,多多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