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养崽又养我》作者:遥隐   文案:   贺书辞穿成了修仙文炮灰。   在原著里,反派屠城尽斩三千人,贺书辞是这三千里面的一个无姓名的小倒霉蛋。   贺书辞只想安稳度日。   直到一日,他无意间救了个人。   美人双目赤红,分明是被下了东西。   他抱紧自己,眉目染情:“救我……”   犹豫再三,贺书辞还是自己上了。   结束之后,对方消失,无影无踪。   这事很快被他遗忘。   直到元月十五,长庚星动,原著反派屠城的日子。   贺行远没等到反派。   反倒是见到了曾与自己春宵一度的美人。   美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带有许多情绪。   贺行远才知道……   当日自己碰巧救的美人,就是原著中的反派。   内容标签: 生子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HE   主角:贺行远 闻九渊   一句话简介:崽也是我的   立意:知足常足,知止常止 第1章   “贺行远,醒醒。”   贺书辞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而后,他的脑海里就出现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他稍加思索,就判断出来了现在的情况。   贺书辞穿成的这个人,名和自己一样,表字则为行远。   身份是……   修仙文炮灰。   在原著里,反派屠了这座城,具体表现则是尽斩三千人,一个不剩。   而贺书辞穿成的这位,就是这三千里面的一个。   简称,在原著里没有姓名的炮灰,要贺书辞自己说,就是小倒霉蛋。   眼下,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   贺书辞觉得,即便是跑,自己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叫他起床的师兄问:“没死?”   贺书辞按着突突疼的太阳穴:“没。”   同门打了个哈欠,递过来一个包裹。   贺书辞好奇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些初级丹药。   原身认得这些初始丹药,所以融合了原身记忆与常识的贺书辞也认得。   是一些活血化瘀,调理身体的丹药。   同门人看着有些刻薄,说的话也有些凉:“这些都是我自己炼的丹药,你凑合着吃点吧,师兄没钱买别的了,有没有毒我不好说。要是你运气不好,师兄我勉为其难给你收尸。”   贺书辞:“……”   他有原身记忆,知道这个师兄是师门里出了名的毒舌,说话一直这样欠揍,但心是热的,做的事也是。   他道:“谢谢。”   贺书辞自然地补了一句:“师兄,现在是几号……什么日子?”   师兄只以为贺书辞真摔懵了脑袋,“启乐八年,四月十九。”   师兄摆摆手,迈步离开:“你师兄我还要上草药课,先走了,晚点来给你收尸。”   贺书辞点头:“师兄再见。”   原著里,反派屠城的日子是启乐九年初,恰好是正月十五。   也就是说,现在距离屠城事件发生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贺书辞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   这里是他在白敕宗的洞府,空间不大,一张床榻,一点生活用具,一张打坐修炼用的蒲团。   木窗开着,阳光撒进来,驱散了石室洞府里冰冷的气息。   他在这篇文里的身份是白敕宗的外门小弟子,刚入门不久,还只是练气期的修为。   他一个原著里都占不了字数描写的小炮灰,一个大战中被当蝼蚁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练气期小弟子,在明知这座城池在大半年后要被反派屠个一干二净的情况下,能干什么呢?   第一,什么也不说直接跑路,远离事故多发城池,苟全性命。   第二,把这座城池大半年后将遭到毁灭性屠城的事情昭告天下,鼓动大家一起跑路。   贺书辞叹了一口气。   第二个方案可能性不大,他大概只会被人当成疯子。   会不会有人信是一回事,就算信了,那他们能怎么办呢。   因为一个陌生人毫无证据支持的话,全城人一起离开这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太扯了。   贺书辞穿的身份如果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说的话在普通人眼里或许还有点可信度。   可他只是个和普通人没多大区别的小练气,对修仙的理解没比城西那家烧鸡铺子的老板多多少。   说出来谁信呢。   可既然重生一次,贺书辞自然惜命,他没有见苦就吃的癖好,也不会傻到知道大半年后要再死一次还不跑。   如果屠城当真要发生,贺书辞知道自己一定会以自身性命优先。   可是……   贺书辞低头,看了一眼那些包裹里的丹药。   什么也不做,怀揣着这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看着全城人走向既定的死亡。   也许,他还是会良心不安。   贺书辞呼出一口气。   算了。   努力一下,尝试着努力一下。   他不是什么底牌都没有的。   他所知道的,便是他的底牌。   贺书辞有着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全部记忆,贺书辞知道大概的剧情。   原著里反派被仇家下春/药暗算,被吊在城中央,逼着全城人欣赏他的失态,让他心态崩溃。幻觉中的城中居民有的对他窃窃私语,有的将恶意目光黏紧他,仿佛要将他的衣裳扒尽。   反派熬穿了神智,强烈的药效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在仇家命令所有人亲身上阵的时候,终于挣开了绳索。   反派神志不清地屠了仇家一刀又一刀,屠了那些幻觉一刀又一刀。他疯了似的在幻觉里将所有冲上来的人屠了个一干二净,到最后只会机械性地挥刀,只有他刀下已经变成肉泥的仇家承受了一切。   反派幻觉里的仇人满脸血,却依旧没死,盯着他恶意地笑:“堂堂大魔……还不是被情/欲折磨得渴望**?怎么不让他们满足…”   反派反手转刀,扎了下去。杀不死幻觉,他便选择了自爆丹元,同归于尽。   天玄城霎时被一片猛烈的白光淹没。   贺书辞回忆完反派的剧情,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他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尝试着避免反派被仇家报复下药的剧情,避免反派自爆波及全城的事情发生,说不定也能再救一条人命。   可惜贺书辞是从解说里听到的故事大概,只记得解说把反派称作小帅了,哪里知道反派本名叫什么。   对核心大反派不知根不知底的情况下,更多细节需要贺书辞自己去挖掘探索。   如果实在找不到反派,亦或是实在阻止不了这场悲剧的发生,那他也没办法了。   贺书辞惜命,他只是一介俗人,能力有限,他也很抱歉。   贺书辞挑了些师兄送给他的丹药吃了,感受到脑袋没这么疼之后,便重新躺下,闭目休息。   这具身体刚经历过死亡,脑袋还是破的,贺书辞醒得久了,头晕。   他睡了一天一夜,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刚要打开房门出去觅食,却见门口已经放了一个木制食盒。   食盒上刻着保温咒语,是一个很基础的法器,咒语刻得歪歪扭扭,保温到现在已是极限。   两碟简单的素菜,唯一的荤是其中混着的零星半点猪油渣,但底下还放了一个肉包子。   比不得刚出锅的饭菜新鲜,但触手一摸,却还是温的。   上面有纸条,嘴毒师兄笔迹也毒,说这是师姐特地叮嘱他送来的,真要死,好歹也吃饱了再上路。   贺书辞沉默半晌,一边吃着一边责怪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去看看正文。   好歹看两眼反派叫什么名字和反派长什么样的描述呢。   他现在对细节一问三不知,连反派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仇家是谁为什么结仇都不知道。   现在谈阻止和避免,可太异想天开了。   靠着嘴毒师兄送的丹药,贺书辞把伤养得差不多了,今天刚把头上的纱布拆了。   外门小弟子每月只有十颗灵石的修炼补贴,贺书辞放弃了这个月的修炼资源补贴,划拉了一半出来塞给嘴毒师兄,再托嘴毒师兄把另一半灵石送去给师姐。   嘴毒师兄呵呵一笑,说自己不收将死之人的钱,会折寿,然后按着贺书辞的肩膀把他推到师姐面前,再让向来心善的大师姐教训他。   可惜大师姐毕竟是大师姐,师姐第一时间也没收,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消瘦的小师弟,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问贺书辞身体如何,头还晕否,课业落下多少,不着急补,身体重要。   贺书辞完全没防备,被牵着鼻子走,师姐送他出门的时候贺书辞的灵石不仅没送出去,袖子里反而还多了两瓶帮助修炼的筑基丹。   贺书辞:“……”   可恶!   穿成修仙文炮灰的第八天,贺书辞十分迫切地想扛着嘴毒师兄和心善师姐跑路。   鉴于整个宗门要是没了,师兄师姐肯定伤心,贺书辞于是又异想天开,希望自己莫名其妙多出什么超能力,可以扛着整个宗门跑路。   贺书辞郁闷地在天玄城里随便乱逛。   他很想找出一点线索来,可也许是距离屠城事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乱晃乱逛,依旧想不出半分头绪。   青年衣着朴素,是外门弟子最基础的素白弟子服,袖口镌刻着白敕宗独有的标记。   他眉眼生得好看,薄唇形状优美,鼻梁挺直,世人皆有的五官,组在一起却偏偏吸引人目光,越看越觉漂亮。   青年神情里溢出几分心事重重的忧,魂不守舍地乱逛乱看,瞳色带了点澄澈的棕,看向人的眼神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于是化去了几分隔阂,让人忍不住想上前用最和善的语调问他发生了什么,要不要上自己家坐一坐,再十分顺理成章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问问他天色已晚可要留宿。   贺书辞一路走一路看,路人也一路走一路将目光黏在天玄城难得的俊俏青年身上。   正当贺书辞想头绪想烦了,转身要回宗门的时候,他一脚像是跨入了某种无形的水膜,下一刻周遭的声音在如潮水般褪去。   很明显的感觉。像是从一个领域走到了另外一个领域,贺书辞跨过水膜的那一刻,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极其强烈的吸力黏住了。   贺书辞神情惊愕,来不及反抗,整个人就在街上凭空消失了。   方才还在看俊俏郎君的路人懵了一瞬,一个眨眼人就消失不见了,在人群中左顾右盼,都找不到青年的踪迹,便只以为人多,将难得一见的漂亮人儿淹没了,冲走了。   贺书辞脚下不稳,落地的那一瞬,一只泛着潮热的手蓦地攥住了贺书辞的衣襟。   在看清眼前人的容貌前,贺书辞先闻到了一股莫名泛甜的幽香。   那股香气很奇特,像是有生命似的往他鼻腔里钻,闻多几口,贺书辞体温轰地一声往上飙,血液开始躁动,脊背泛出了热汗。   “……朋友,有话好说朋友,”贺书辞尽量保持平静,也尽量想保持对方冷静,“你想要什么?”   来人攥住他的衣襟,因药效泛红的眼眸冷冷地瞧着他,薄唇紧抿,没说话。   贺书辞知道分寸,压着目光不让自己窥探到对方的容貌,低声说:“我身上还有十块灵石和两瓶筑基丹,你要的话都拿走。”   可目光往下压,便落到了那人紧绷到颤抖的肩线。   他身上的服饰规整到一丝不苟,一身漆黑,黑里却像是泛着华光,一晃眼闪出五彩斑斓的光泽来。   贺书辞不懂衣料,但有眼力见,知道这玩意看着估计很贵。   那完了。不是图钱。   这人估计看不上他那仨瓜俩枣。   贺书辞喉咙很干,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他顾不上探究自己的情况究竟如何异常,只觉得这人状态不对。   喝醉酒发酒疯了?这酒还怪香的。   那人扣着指节,不轻不重抬起贺书辞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贺书辞猝不及防,目光落在了那人脸上,呼吸顿了一下。   剑眉星目,容貌俊美,曜黑眼眸盯住他,分明是极有压迫力的,可眼尾的红却在无声蔓延,蚕食着那道吞人的锐利眸光。   好看到贺书辞甚至忘记挪开视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贺书辞莫名能感受到那端隐隐扑面的热意。   这显然不对劲。   这人抬起了贺书辞的下巴,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晌,挑剔如他也找不到任何缺点,于是沙哑着吐出几个字:“帮本……帮我解毒。”   贺书辞显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黑衣人脾气似乎不太好,他长眉一蹙,似是耐心尽失,张口就要训人。   可临了他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才是求人的那一方,于是硬生生地咽下了骂惯的不客气话,瞥见贺书辞紧张微缩的眼瞳,知道自己吓到他了,又不自然地放缓气势:“我中了合欢散。需要和人双修解毒。”   他这辈子没这么求过人,语调很不自然,可实在是一朝失算,中了毒手。   这合欢散厉害得很,唯有双修能解,硬熬只会将魂魄和神智熬得严重损毁,届时幻觉横行,死生不知,唯有疯掉自戕一个下场。   不能硬熬,只能找人。   这人还算合他眼缘,闻落咬着牙把给他下药的魔剁得稀巴烂还是没用,只能出来物色一个人选。   “此番举措实在是身不由己,自知冒昧,事后会极尽补偿。”   闻落闭眼喘了一口气。箍住贺书辞腰身的手臂紧了紧,锐利眉目染上勾人的情,像是引诱人人沉入深渊的幻妖,诱惑着他答应:“救我……” 第2章   贺书辞想拒绝,他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我……”   却在说出去的一瞬间变成了:“也可以试试。”   此人所有的表情和语气的变化,贺书辞都看在眼里,所以当然也不会误会什么东西。   只是此人陷入如此糟糕的状况之中,自己也确实不忍心坐视不管。   贺书辞问他:“我帮你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等你好了,会不会想杀了我?”   黑衣男子也不跟他说话,似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贺书辞揽入怀中,而后便直接吻了上去。   与其说是接吻,他的动作其实更像是想要把贺书辞拆吃入腹。   贺书辞被毫无章法的啃法啃得有点呼吸不上来。   他前世刚收到帝都顶级学府的录取通知书,还没去报道,就被车创到了这个世界。   才刚成年不久,考上大学前脑子里只有和高考战至终章的念头,情感经历更是为零。   乍然被一个男人不由分说地按着亲,贺书辞紧张得脑中空白,双手甚至不知道往哪里放。   不知是不是药效的原因,他居然没有半分反感。   大美人用沙哑磁性的声音求他帮忙,要他解毒,哄他答应。   他几乎觉得这个人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的味道在里面:“亲吻我。”   贺书辞脸腾地红了,说话磕磕绊绊:“我没……做过。”   闻落动作顿了一下。下一刻,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   贺书辞第一次听见他笑。   大美人看着脾气就不太好,相貌一绝,却太过锐利,像是要把每一个将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的人都剐了。   闻落本来恨不得把这人当场吃了,闻言硬生生忍了,被桃花染过的眼眸抬了抬,似笑非笑瞧着贺书辞:“雏?”   贺书辞:“……”   看破不戳破,给人留点面子谢谢。   闻落将这句话视作生涩青年的投名状,第一次的清白就这样为了救他交了出去,是隐藏的暗示,是隐晦的讨好。   这个想法莫名取悦了闻九渊。   他素来对这类风月之事不感兴趣,那些魔族露天□□的恶心场面见多了,第一反应只有厌恶。   此番若非救命需要,闻九渊又如何会捏着鼻子哄这心思浅白的漂亮小郎君答应。   闻九渊虽然行事向来凭心,但强迫人的事他不屑于做。   也罢。   闻九渊向来对能取悦他的小玩意非常纵容。   于是他低声笑了一下,逗趣似的,指尖勾了勾贺行远红得滴血的耳尖:“说自己不行?传出去,你名声怕是要不保了。”   “你会的。”黑衣男子微扬起唇角,这样告诉贺书辞。   这小玩意挺漂亮的,合眼缘,看着够顺心。   闻九渊实在怕自己万一一个失控,把人弄得狠了,这全身上下拎不出几斤肉的小东西怕是没命活。   闻九渊并不如何在意体位问题,毒能不能解才是重中之重。   接下来的事情如同顺水推舟,默契地走完了全程。   两人衣衫都齐整,衣摆盖下来,遮住了所有泥泞和不堪入目。   结束时,闻九渊餍足地眯了眯眼,旁边的人已经困倦得睡着了。   闻九渊饶有兴趣地盯着贺书辞看,越看越觉得顺眼,连被撞得砰砰响的结界都听着顺耳了。   这小家伙修为不高,近乎算个凡人,居然能坚持到最后。   虽然青涩,但体验意外地不错。   闻九渊起身,身上的污浊泥泞下一刻瞬间消失不见,辗转揉皱的衣裳如水一般滑落,焕然如新,仿佛方才的旖旎都是虚景。   这里是魔族的地盘,贺书辞看不出来,他却清楚得很。   结界外面全是内斗到火热的魔族,以为区区一点春/药就能放倒他,浑然不知当初对他用这种剑走偏锋的手段的魔族已经成了稀巴烂。   这群蠢货消息滞后,为了坐上这个位置已经开始争得头破血流了。   闻九渊作为这一方的万魔首领,需要带着失败者的头颅走出去,昭示自己的威严,镇下众魔的内斗。   闻九渊把人用长袍裹起来,兜帽将贺书辞遮得严严实实。他环过沉睡之人的肩背和膝弯将人打横抱起,心情愉悦地踹碎了结界。   吵闹的外面瞬间安静。   闻九渊慢条斯理地抱着人走出去,淡声道:“这次没有头颅。”   因为已经成了肉泥。   不需要头颅。胜者完好无损地走出,已经是胜负的宣告。   闻九渊赶着把人送回去。这修为低微的人族万一中途醒来,睁眼看见被群魔环绕,无声注视,怕不是当场得吓死。   闻九渊中毒这段时间领地已经大乱,许多地头蛇蠢蠢欲动,闻九渊需要尽快出面解决。   至于贺书辞。闻九渊刻意敛去容貌,贺书辞只会知道自己帮人解了毒,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闻九渊把贺书辞放到了他消失街道附近的客栈,临走前在他枕边塞了一块有些年岁的木制腰牌。   上书一个“落”字。   天玄域内有七城,中心城池名为天玄城,其中又有多方实力交织,错综复杂,和平共生。   大魔信物在知道内情的人眼里,便是一道背书。   天玄全域的魔族见此腰牌如见大魔本人,若想对信物持有者动手,便要做好被大魔报复的准备。   -   贺书辞是在天玄城的某个客栈醒来的。   他全身上下有种被吸干了的诡异感,与此同时,一股霸道的精气盘旋在他体内,极速充盈着贺书辞酸胀的身体。   身上衣服都脏完了,贺书辞看了一眼,隐约回顾起了昨天的激烈程度,闭上眼睛。   呵呵。还笑他是雏呢。   这人看着也没有熟练到哪里去。   他们做的时候没脱,也许是嫌麻烦。   即使是这样,他依旧能从握着的手感,摸出来那段腰身的柔韧。   那一刻贺书辞很不好意思承认,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   再冷的人,直肠都是温暖的。   “……”贺书辞默默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心道他真是恶俗。   看的东西太多太杂,脑子不受他控制,他没办法。   贺书辞摇了摇头,把不合时宜的画面摇出去。   所以现在贺书辞的衣服脏了,而他根本穿不出去,也没有干净衣服可以换。   说那大美人粗心吧,那人把他拽去陌生地方做了,还知道背着人给他送回城里的客栈来。   说那大美人心细吧,昨天嫌弃他怀里的灵石和丹药硌人,通通摸出来丢到了一边,现在贺书辞没钱没衣服出不了门,莫名其妙和人发生了关系,那人还跑没影了。   贺书辞无语得想笑,只好先起身,就着浴房里的冷水把脏掉的衣服洗了,笨拙地尝试着用灵力烘干。   那人跑这么快,身上的情毒应该是解得差不多了。   算了算了。人没事就行。   清白什么的……两个大男人谈什么清白,更何况他们也都是第一次,扯平了。   又不是没爽到。   贺书辞叹了一口气,把弟子服重新穿上,收拾收拾回宗门。   贺书辞已经想好了。如果离开客栈的时候小二找他要钱,他就把嘴毒师兄摇过来帮他垫付一下,他下个月发补贴的时候还双倍。   然后拜托师兄看见某个长得很漂亮穿一身黑的大美人时一定要替他骂那人一顿。   得让那个大美人知道,干了坏事脸好看也是得挨骂的。   好歹是救命恩人!   然后贺书辞离开客栈没多久,看见身后的小二气喘吁吁追出来的那一刻心跳骤停了一瞬。   不是吧,真这么没良心?   小二手里捏着什么东西,追着贺书辞道:“客官!您房里有东西落下了!”   贺书辞愣了一下。   他从小二手里接过一个有些泛旧的木制腰牌,上面用古文写了一个“落”字。   贺书辞有些发愣,接过东西道了谢,一头雾水地继续往前走。   一个木腰牌?   还是用了好些年岁的旧物。   大美人看着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极尽补偿……就补偿了一个用过的腰牌吗。   还是说这个腰牌是什么信物,到时候他困难的时候可以拿着腰牌去找大美人?   连名姓地址都没说,贺书辞上哪找。   他还是有点心疼自己的灵石和师姐送的丹药。   这木腰牌也不确定是不是那人走前不小心掉的东西,贺书辞即使缺灵石也不好拿去典当,只能暂时保存着。   没有办法,只有穷人才在乎这点仨瓜俩枣。   恰好贺书辞穿进来的身份并不大富大贵。   不行。   既然来了,贺书辞得想办法赚钱和融入这里,起码得靠自己生存下去。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如同昙花一现,贺书辞很快抛在了脑后。他白天忙着和嘴毒师兄偷师,学点手艺炼制初级丹药赚钱,晚上忙着修炼,时间挤得满满当当。   那些初级丹药对没有灵根的凡人效果不错,也算有市场,就是需要送去宗门那检测合格才能挂宗门的背书上架售卖。   他得抓紧修炼,争取快点筑基。   也不知是不是贺书辞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最近几天身体酸胀得厉害,不是累极疲倦的那种酸胀,是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满溢出来,因为消化不了导致的撑和涨。   倒也没有很影响身体,就是觉得别扭。   涨得贺书辞莫名其妙很想打坐修炼。   他也不敢和外人说双修的事情,自己抓耳挠腮地琢磨了好几天,最后疯狂修炼,终于是把那涨感消下去不少。   彻底消下去之后,贺书辞睁开眼,只觉浑身轻盈,双目清明,看向远处的视线都清晰了不少。   -   闻九渊忙了几天,带着满身血气回了魔殿。   他一眼就瞧见了地上几颗灰扑扑的灵石,还有滚到角落的两瓶丹药瓷瓶。   闻九渊顿了一下。   他才记起,当初那小家伙怀里装着东西,他嫌硌手摸出来丢在了一旁。   事后贺书辞抵抗不住困意睡了过去,闻九渊把人送回去的时候没注意,便把这些东西落在了这里。   那小家伙当初说的什么?   他身上只有这些,你要的话,都拿去。   “……”   闻九渊微微眯了眯眼。   是了。   他手下的魔族一旦在外面遇到大魔首领的信物,是一定会回来同他确认是否是主动给出的。   但这些天来,手下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小弟子不会真不识货,以为他寒酸吝啬,所谓极尽补偿就是给个破旧腰牌,还扣了他的灵石丹药不还了吧?   就这点破灵石,还没他一句话值钱。   贺书辞被他按在床榻上吃得重吃得深了,也不出声,就会用那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眸惊疑不定地瞪他,指不定在心里怎么诽谤他。   这下贺书辞以为他穷酸吝啬,还不知道要怎么恨他呢。   他给这样贵重的信物,还给错了?   闻九渊不悦蹙眉。   可半晌后,他却还是捡了灵石和丹药,擦干净,捋下指间的一道储物戒,把东西丢了进去,随后大步出了门。   “……”   人家只是个没钱没资源的小弟子。   他还真是给错了。 第3章   贺书辞出门的时候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发现门口有一枚嵌着黑色细碎晶石的银圈戒指。   贺书辞是个不识货的,他捡起来对着光看了一会,除了被五彩斑斓的颜色闪得有点睁不开眼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收获了。   人好端端的走在路上,怎么还会捡到戒指。   不过说句实在话,这道颜色样式都很独特的戒指总让贺书辞想起一个某个非常可恶的人。   师兄已经准备好了出发的坐骑,见贺书辞久久没到,传音问他:“人呢?”   贺书辞回过神来:“来了。”   他道:“师兄,我刚才捡到了一枚戒指,不知道是谁的。”   丢东西的事情经常发生,师兄也没在意,拍了拍手底下的飞鹤,对飞鹤道:“劳烦大哥带个路,带带我那小师弟去一趟柏堂。”   随后,师兄对贺书辞道:“你去写张卷轴,让他们登发出去找失主。”   贺书辞“噢”了一声,照做。   白敕宗的失物招领处会登发寻物启事和失物招领,上面会写丢失物品的大概信息,失主凭借具体信息找拾金者领取。   发布完失物招领,贺书辞便准备和师兄出发了。   他们最近接了一道捉妖的任务,完成了能领一百灵石,贺书辞便心动接了,今天正好是出发的日子。   要捕捉的妖兽等级不高,宗里会发布很多这样的低阶任务给门下小弟子拿来练手,贺书辞人菜瘾大,也想试试。   贺书辞也是飘了,前两天莫名其妙感觉全身都轻了不少,他隐隐有种预感,于是去宗门门前的试灵石测了一下,发现自己果真筑基了。   意外之喜。   背靠白敕宗,能赚灵石的路子还是有很多的,跟着师兄卖草药赚了点,手里不紧巴了,贺书辞便把目光投到了宗门任务上。   那些任务分了等级,难度越高报酬越丰厚,贺书辞跃跃欲试,打算整一点筑基期难度的做一做。   嘴毒师兄也不知从哪知道他要接任务的事情,啧他一声,说怕他死在外面没人收尸,所以硬是要跟着。   贺书辞真是无奈了。师兄填报名卷轴的时候,他才看见嘴毒师兄的名字。   萧崎。   萧崎随口道:“从你洞府出来就这点路,哪里捡的?”   贺书辞老实道:“就洞府门口,一出来就捡到了。”   他那一片都是外门小弟子的洞府之处,来往人多,一不小心掉点装备也正常。   萧崎狐疑:“哪有掉东西掉你门口的,跟踪你?”   贺书辞茫然:“啊?不能够吧。”   “什么东西,我看看。”萧崎道。   贺书辞把黑晶戒指给了他。   萧崎一见贺书辞捡的是储物戒就皱了眉,接过来入手的那一刻,萧崎碰到黑晶戒指的地方忽地泛起一阵刺痛,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脸色一变,瞬间抛了出去。   贺书辞哎了一声,手比脑子快,捞住了丢开的戒指。   萧崎刚要打掉贺书辞手里的东西,却见他安然无恙地抓着戒指,不确定道:“师兄?”   “……?”萧崎深深皱眉。   他观察着贺书辞的神情,见贺书辞确实不像忍痛的模样,言简意赅:“这东西认人,我碰不了。”   贺书辞茫然地看着萧崎。   “看模样应当是个储物戒,认主的东西……有可能是机遇,”萧崎捻了捻碰过戒指的指尖,那点警告示威般的疼痛早已消了。   他沉沉补充:“也有可能是诅咒。”   贺书辞抖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戒指,感觉这玩意长得就不太像机缘的样子。   他见过市面上流行的那些储物法器,确实没有一个像这个一样长得这样奇怪。   萧崎修为也不高,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修士,但他毕竟是本地人,见到的诈骗手段比贺书辞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家伙多得多了,“这是修真界很常见的诅咒手段。”   用装着宝物的储物戒当做诱饵,利用人的好奇心和贪心诱使捡到的人探入神识打开储物戒,打开的那一瞬间,里面的诅咒或不祥之物便能借着修士脆弱敏/感的神识入侵识海。   萧崎训他:“下次不要什么东西都捡回家,没出事是万幸,出事了师兄还得特地烧香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师兄好去纸扎铺子给你买点回来。”   贺书辞:“……”   贺书辞耷拉下来,蔫蔫道:“我错了师兄。”   贺书辞听萧崎说这是储物戒的时候还很好奇地想打开来看看呢。   毕竟如果不打开的话,失主真来找了,他也是要瞄一眼里面东西是什么,然后让失主挨个报里面有什么东西的。   这下就算里面有仙丹他也不敢打开了。   萧崎还是有点不放心:“你最近有碰到过什么奇怪的,缠着你的人么?”   贺书辞小声:“应该没有吧。”   那人……应该不至于害他啊。救命之人不说涌泉相报了,起码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贺书辞本能觉得那个大美人抠是抠了点,但不像会害他的样子。   如果那人想让他消失,拿他解完毒就能当场灭他口了,将贺书辞安然无恙地送回来,本身便说明了大美人的态度。   何必大费周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用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诅咒来暗杀他。   那很费劲了。   而且这玩意究竟是不是大美人的,他还没有证据,贺书辞那天太紧张了,所有的感官都被攫夺,本没有注意到大美人手里有没有戒指。   想送他装着宝物的储物戒,把他送回来的时候就能给了,隔了这么多天再送,蛮不合常理的。   贺书辞有点惜命,想了想,还是折返回去,把储物戒放在洞府里了。   带在身上总觉得渗人。   就这样放着吧,如果真有失主来认领,那就再说。   萧崎还是不放心,建议他上报宗门,让长老们处理这则失物招领。由更高阶的长老来打开,也安全一点,万一并非诅咒之物,失主交的感谢金同样会返回贺书辞的手里。   这是捡到危险物品的正常流程,贺书辞没有异议,交给宗门后便放心出发了。   贺书辞趴在振翅飞翔的白鹤身上,狂风猛烈吹过,将他吹得睁不开眼。   他把头埋进白鹤柔软的羽毛里,借此挡风的同时眼睛亮亮地望着底下缩小了无数倍的交错网格。   贺书辞第一次体验一手直飞的感觉,很是兴奋。   师兄说等他结金丹之后就能练习御剑飞行了,很酷的,还能拿来装逼,到时候他想去哪就往哪飞,也不需要再花钱雇坐骑。   贺书辞听得心痒痒。   修仙世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极其新鲜的事物。   可一想起大半年后这座城池就要发生惨案,贺书辞又莫名郁闷了起来。   这块石头始终压在贺书辞的心头,他怎么也没法搬开。   半天的时间,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那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里面有众多妖兽栖息。   根据任务描述,有一只受到魔气侵蚀的发狂妖兽逃窜到了这里,咬死了很多小型妖兽,这里的原始居民苦不堪言,于是求助了天玄域里最权威的白敕宗。   贺书辞双脚踏到了地面,从袖口摸出灵石出来,正打算付给白鹤。   白鹤蹭蹭他的肩膀,发出一声鸣叫,没接他的灵石,转头飞走了。   萧崎懒懒地把人揽走了:“出发前付过了。”   贺书辞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师兄。”   他刚要把灵石塞回去,却见手里多了一抹熟悉的黑色。   贺书辞定睛一看,正是那个移交宗门长老处理的黑晶储物戒。   贺书辞:“……”   不是!   贺书辞那一刻只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第4章   闻九渊这几日把天玄域混乱的众魔都收拾了一番,顺心了不少。   干得出这种腌臜事的魔,闻九渊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   寻仇的时候特别方便。   那老东西被他打掉了半辈子积攒的保命手段,在闻九渊的刀下死了不知多少次,尸身反正是死透了。   至于魂魄,就算没彻底消散那也差不多了。   只是闻九渊这几日同别人交手的时候,体内向来流畅的魔气总会莫名其妙断上一刻,或者莫名凝滞。   这瞬息之间的卡顿和断流在高手过招中往往能成为翻盘的机会。   因着这个原因,闻九渊的腹部多了几道贯穿伤,半边肩膀的骨头到现在还没有养好。   前几日他在尸山血海里混着,感官锈钝,闻九渊抽不开身,匆匆内视,也未曾找到原因。   莫名其妙的掉链子让闻九渊愈发暴躁,那几天众魔大气都不敢喘气,生怕被大魔当作试图挑衅上位的挑战者。   这大半个月以来,胆敢尝试让魔界洗牌的魔族无一例外,一个全尸都没有,死状凄惨。   有杀鸡儆猴示威之意,可手段之残暴还是让见惯了血腥的众魔都发抖。   直到闻九渊倦了,懒得将莫名其妙的烦躁发泄在单方面的碾压之中,他才察觉腹部有股莫名的力量在躁动顶撞。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闻九渊面无表情,起初以为是自己一朝翻车气结于心,提着刀去鞭了幕后黑手一次又一次的尸。   鞭完闻九渊气消了,可腹中的异动还是没有消减半分。   于是闻九渊以为是自己经脉不畅,魔气流动受阻凝滞,导致郁结。   他内视自我,费了大力气细细排查捋顺,发现腹中的的确确莫名其妙多了一团混乱的,带着贺书辞气息的精气。   并非普通郁结,压不下,消不掉,闻九渊第一反应是简单粗暴地摧毁或剜掉。   可当闻九渊在那团精气中同样察觉出自己气息的时候,他便知道事情开始滑向了荒谬的地方。   如果是蛊虫或诅咒之类的阴毒之物,借由解毒的由头注入他体内,那最终形成之物不可能带着闻九渊自己的气息,也绝非这般偷偷摸摸吸食他魔气可怜兮兮求生的做派。   排除了所有可能选项之后,再不可能的人,也只会是答案。   闻九渊神色掩在黑暗中,单手撑着下颌,坐姿懒散,没动。   眼里却浮现出了冰冷的血气。   闻九渊不信自己走了眼,自然也不愿意面对自己有可能又被人摆了一道的事实   那个修为低微的小弟子若真是谁的刻意安排。   那他就。   就。   那双含着惊疑的眼眸忽地在闻九渊的脑海里闪过,在泼天的血腥颜色重格格不入。   闻九渊一想起自己还把暗含庇护的信物送了出去,便烦躁得捏碎了扶手。   玄晶碎裂迸溅开来,吧嗒落地。   -   他们站在森林入口,里面黑黢黢的,分明是艳阳天,可里面能见度莫名低,几米开外便通通藏进了黑暗中。   阴风阵阵往入口吹,贺书辞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寒颤。   他那一刻把各种可能的鬼故事都想了个遍,整个人僵在原地,看似镇定无比,其实走了有一会了。   这莫名应景的环境,莫名闹鬼的戒指,都让贺书辞头一回体验到了修真世界的险恶。   萧崎见了,脸色也微妙地变了。   他没有想过这疑似诅咒的东西居然当真阴魂不散,当下立刻拽上贺书辞,道:“先回去。”   在白敕宗,就算出什么事情,也有宗门长老们可以出手干预,不至于不声不响丢了小命。   贺书辞冷汗都冒了半身,自是一万个同意。   萧崎联系离开不到半炷香的白鹤,先带着贺书辞往森林入口的反方向走。   他们走到阳光下,被暖融融的日光照耀,贺书辞才感觉那股令人不舒服的阴气稍微褪去一点。   贺书辞嘀咕道:“妖族喜阴?”   这也太阴森了。   向来不会让话题落地的萧崎却一反常态地没顾上说话。   他盯着转悠半天飞不出去的灵讯,心先沉了下来。   一个入口宛如分界线,外面碧空如洗,可放出去的灵讯却在入口打转,见鬼似的进不到阳光所在之处。   他们落进了某种早已设好的陷阱,现在,出不去了。   他蓦地拉着贺书辞往外走。   贺书辞诧异地跟上。   他看着师兄脸色难看地带着他徒步离开了很远,迷茫地跟了半天,面前再次出现一座茂密的原始森林。   入口宽阔,能见度依旧低,整座森林宛如被死气笼罩,寂静无声,连虫鸣都没有。   贺书辞瞧了半天,越看越眼熟,沉默半晌镇定开口:“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是的,没错,”师兄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所以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给我兄弟托个梦,让他们帮忙给我俩烧过来。”   贺书辞:“……”   哈哈,我们完啦!   -   贺书辞在尝试走出鬼打墙却第九次回到森林入口时,绝望地在离入口最远的地方蹲住了。   他宁愿在鬼打墙一样的入□□活饿死风干,都不可能主动进去找死。   萧崎在他身边坐着,非常乐观冷静地开始写遗书,还问贺书辞要不要。   贺书辞沮丧道:“我们连尸体都不一定留得下来,这里面一看就吃人,还遗书呢,当化肥怕是都没资格。”   萧崎:“师兄觉得可能有人要害你。你要不然留个名字,要是宗里能找到,还能让宗门给咱俩报仇。”   白敕宗发布任务的流程得经过审核评估,由评估得出的难度拟好接任务的要求,这才会发出来。   一个筑基期难度的任务哪里配得上遇见这种难度的死亡,萧崎一个金丹期的修士都拿这鬼打墙毫无办法,怕不是遇到什么钓鱼的了。   贺书辞:“不、不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师兄睨他一眼:“还真有。”   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在意这个了!   怕什么来什么,森林入口处悄然弥漫出一股魔气,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们二人涌来。   那魔气中混杂着冰凉潮湿的血气,气息却意外虚弱,萧崎脸色一变,站起来挡在贺书辞身前。   贺书辞拉着萧崎头也不回地狂奔。   可惜那魔气即使再虚弱,也不是两人能抵抗得了的程度,转瞬之间就追上了两人,将他们毫不留情地拖进了黢黑的森林里面。   那黑洞般的入口像一张血盆大口,伸出的触角卷住猎物,将他们往口中送。   那一刻贺书辞的求生意志爆发得格外猛烈,他挣扎着大喊道:“等等!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怀里藏着一块破旧的木牌,贺书辞咬着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万一大美人真的是个什么隐藏的大佬,那他白捡一条命。要不是也不亏,反正晚死一点是一点。   那魔气主人似乎不屑于听猎物临死前的挣扎,贺书辞只觉得后颈传来尖锐的刺痛,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森林深处的一座阴暗洞穴里,角落里横七竖八躺着抓来的食物,有吃完了的,有正准备吃的,有刚抓来的。   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腥臭味。   刚抓来的两个人族居然有一个是金丹,意外之喜。   一团巨大的肉团蠕动着靠近昏迷的猎物,它不能称作人,却拥有正常的神智,身上全是糜烂的血肉和断裂的血管,勉强靠骨架撑起个人形。   它在这座森林深处的某处洞穴里苟且偷生多日,为了维持生命已经吃了不少的妖兽,为了能尽快恢复,它用魔气感染了不少妖兽,钓得那些宗门正派的弟子前来探查,抓到手的还不少。   虽然都是一些低阶的弟子,但是聊胜于无。   这具曾经还是完整人形的身体遭受过非人的重创,几乎被人剁成肉泥的情况下还能活着,纯粹是因为动用了邪术来保命。   它伸出几道糜烂恶心的条状物扒拉了一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口粮,拎起唯一的金丹贪婪地舔了一口。   它咂咂嘴,没舍得吃,于是将昏迷的萧崎放在一边。   它又拎起筑基期的贺书辞,打算先吃这个。   修为虽然低了些,可是闻起来莫名地香。   它心生疑惑,拎起贺书辞凑近了闻闻。   没有闻错,这个筑基期的小弟子体内却有一股精纯至极的精气,虽然被吸收了三四成,但剩余的精气也完全抵得上三个金丹期的弟子了。   它愣了一下,随后欣喜地瞪大眼睛。   一个贺书辞,应该能让它不再血肉模糊!   贺书辞后颈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浑然不觉自己被拎到了血盆大口之上,怀中的木牌随着腾空和姿势的变换吧嗒一声滑落出来,掉在了地上。   血肉模糊的魔物在认清那道腰牌的那一刻,狠狠打了个哆嗦。   尚未长好的眼睛恐惧地睁到最大,血管本就破碎,一个情绪激动,又有脓血溅出来。   它几乎是尖叫着丢下了贺书辞。   贺书辞摔在地上,昏迷间低哼了一声。   它妄图篡位,被那人砍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好不容易拼死逃了出去,隐匿踪迹苟活在妖兽生活的地方,想慢慢养好自己再东山再起,回去找闻九渊寻仇。   可它偏偏,绑了一个带着闻九渊信物的人!   什么狗屎运气?   闻九渊那个暴戾无端,嗜血滥杀的大魔怎么可能会和一个除了容貌确实漂亮之外其他一无是处的小白脸弟子有如此深的交情?   被屠杀多次的恐惧已经深深镌刻在了它的本能里,它毫不怀疑闻九渊找到这里的速度,连还没享用的猎物都顾不得了,整团蠕动的肉都开始渗入地面,光速逃离。   可是就在它彻底消失在洞穴里的那一刻,它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道脚步声的主人曾经踩在它的头颅上,让它清晰地听了很多回颅骨碎裂的声音。   就因为它用卑劣的手段企图给闻九渊下药,将他拉下那个位置。   这是挑衅上位者失败的代价。   “本座懒得去寻你,你倒是自己出来了,”来人肩宽腿长,轻缓地一脚踩住即将完全流掉的血肉尾巴,嗓音漠然,“见信物者如见本座的规矩,你不知道?”   血肉模糊的魔物仿佛被万钧陨铁压住,挣动不得,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剧烈。   闻九渊心情不好。他心情一不好,这里就得有人要遭殃。   眼下这个情形,谁遭殃还用猜吗。   就在这时,地上蜷缩的人呼吸频率一变,隐隐有醒来的迹象。   闻九渊动作一顿。   -   贺书辞是被熏醒的。   他半边身体有点疼,被无处不在的腥臭粘稠恶心得想吐。   后颈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却还是会随着动作牵扯刺疼。   这里光线昏暗,只有洞口透着朦胧的光,贺书辞清醒之后第一时间想去找师兄,一动身体,才发现肩膀处压着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不自觉滑落。   那是一个人,长发懒懒地散下来,眼睛闭着,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   他枕着贺书辞的肩膀,手环在贺书辞的腰上,箍得很紧,像是沉沉压抑着什么,拿也拿不掉。   贺书辞瞧着这人眼熟,细细一看,这不正是那日和他春宵一度留了个腰牌跑了的美人么!   怎么着,他俩狭路相逢的那一日,居然是一起成为魔物的储备粮。   还大佬呢,看着多厉害多强势多高冷一人,结果还不是一起被抓来准备洗洗涮了吃。   洞穴里能见度不高,贺书辞勉强辨认出师兄在角落昏着,周围散落着不知名生物的尸骨,脚边还躺着一些普通妖兽和陌生人族,服饰各异,但都昏迷着。   贺书辞心里吐槽完,整个人却随着意识记忆的回笼而紧绷了起来。   现在魔物不吃他们,也迟早会吃,贺书辞不动声色地咬住口腔软肉,暗暗打量着四周。   然后他就正好对上了一团立在半空中一边抖一边蠕动的糜烂肉团。   贺书辞:“……”   呕——   那种非人的恶心玩意悄然突脸的惊悚让贺书辞浑身一抖,想吐又怕激怒人家,想晕晕不过去,恨不能当场抄起石头把自己砸昏,起码不要在清醒的时候被这种东西吃。   闻九渊闭着眼睛,感受着扣住的清瘦躯体微微一抖,随后不动声色地僵成了一块。   闻九渊也不知怎的,那一刻几乎能想象得出贺书辞强装镇定的模样。   这模样他见过。   贺书辞藏不住的。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总是会出卖他。 第5章   这双眼睛会藏着很多小心思,泛在表面,很好捕捉。   那些腌臜阴暗的手段,这么一个单纯的小家伙哪里玩得明白。   更何况,当初是他在茫茫人海之中,选中这个人的。   在见到给他下药试图靠卑劣手段拉他下水的魔物居然出现在这里,还把贺书辞当做补药抓来进食的时候,闻九渊哪里还不明白。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家伙有胆量给自己下套?   蠕动肉团的五官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贺书辞找不见,看见魔物抖,他也抖。   贺书辞才来没多少天,所谓斩妖除魔根本没摸过,胆子还没练出来。   贺书辞脑子疯狂地转,绞尽脑汁地思考现在这个局面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自保,直到他忽然摸到怀里那枚硌手的黑晶戒指。   贺书辞的嗓音微微发抖,被他强行压下去:“兄弟,有话好好说,我也很心疼你的遭遇,不过……”   魔物的声带方才被踩烂了,它望向贺书辞的身后,看见闻九渊冷冷地盯着他,不免颤了一下。   它明白闻九渊的意思。闻九渊不想暴露身份,所以需要伪装。   它需要毫无表演痕迹地被这个手无寸铁害怕得脸色苍白的普通人族打败,还要想办法不伤到这个人族半分。   只要做得让闻九渊勉强满意,那它就还能获得正常的死亡。   贺书辞一边说话吸引魔物注意,一边将黑晶戒指捏进手里,对准魔物弹了出去。   细细一圈的储物戒毫不起眼,打进模糊的血肉中,魔物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失败,就因为身体上骤然传来的疼痛而尖叫起来。   那黑晶戒指上的诅咒在除了贺书辞以外的人都一视同仁地生效,魔物这下不用担心自己要怎么伪装了。   它身上没有皮,浓稠的血肉黏住戒指,甩也甩不掉,疼得它凄惨大叫,身体控制不住地流成一片,瘫倒在地上。   贺书辞想过这东西很毒,没想过居然这么毒。   贺书辞见那魔物居然就这样疼得维持不住人形,也顾不得先后顺序了,扛起最近的闻九渊拔腿就跑。   他踉踉跄跄先把闻九渊丢出了洞穴之外,再折返回去把满身黏腻的师兄扛了出来,再陆陆续续把洞穴里昏迷着的人和妖通通都搬了出来。   那魔物似乎被疼昏过去了,到后面惨叫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贺书辞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被这黑晶戒指缠上了,大概这也算一种因祸得福。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戒指根本不伤他。   把所有活物都搬出来后贺书辞差点累瘫,半死不活地坐在地上,一巴掌拍在师兄肩膀上:“师兄,醒醒,这儿不能睡,我们得逃命。”   师兄没醒。   贺书辞暗道一声抱歉,不轻不重拍在了师兄脸上。   脸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贺书辞给师兄拍醒了,萧崎晕头转向地捂住头:“你是不是因为师兄嘴下不留情,看师兄不爽很久了?”   贺书辞此刻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他转头又去叫闻九渊:“师兄啊,你也知道你嘴欠啊。”   贺书辞还是一样的操作,推了推闻九渊的肩膀:“喂,醒醒。”   美人阖眸,肤色是常年不见光养出来的死白,摸不到几分血色,在昏暗的光线下跟真死了没什么区别。   贺书辞本来也要依葫芦画瓢,可惜看见闻九渊这张脸还是顿了顿,没舍得。   呵呵。颜控坐牢的一生。   萧崎醒后迅速起身,检查横七竖八躺着的活物,挨个将他们叫醒。   看见贺书辞不仅没有一视同仁,还上手捏起了闻九渊的脸,萧崎忍了忍,没忍住:“你怎么不扇……不叫醒他。”   贺书辞心虚:“下不去手。”   师兄呵呵作笑:“我就下得去手了?”   贺书辞低头:“对不起师兄,那是一时情急。”   萧崎:“我看你是见色起意!”   苍天明鉴,这个他真的没有,贺书辞叫道:“冤枉。”   什么见色起意,他们早就跳过这个阶段完成过生命大和谐了好吗。   贺书辞半天叫不醒人,耐心用完了,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闻九渊的侧脸:“你怎么睡这么死?你再不醒,我可就不顾念旧情了。”   等贺书辞又掐他一次,闻九渊这才佯装被掐醒的模样,悠悠转醒。   闻九渊坐起身,捏着眉心企图让自己更加清醒,嗓音微微沙哑:“是你?”   “没错,就是我,”贺书辞朝他伸出两根手指,像只翘着尾巴的狐狸,“你欠我……两个人情了。”   闻九渊瞧着他这幅得意晃尾巴的模样,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   师兄狐疑:“你俩说点什么悄悄话呢?你不会要让人家以身相许吧?”   “呸呸,”贺书辞道,“说什么呢师兄,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两人陆陆续续把剩下的人叫醒,众人皆是一副后怕的样子。   洞穴里面已经没有动静了,渗着一股诡异的安静感。   真被那一个戒指弄死了?   贺书辞管不了这么多,他满身快要干掉的污血,快给贺书辞恶心坏了。   方才在里面没敢吐,贺书辞现在想起来方才看见的画面,胃里直泛恶心,脸色不由白了几分。   从洞穴里搬运出来的有别宗游历的弟子,也有一些散修,还有几个应该是森林里的原住民妖族。   那些没能幸免于难的都在洞穴里面躺着。   萧崎一一问过情况,得知他们都是天南地北被抓过来的倒霉冤大头,于是众人凑在一起,各自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萧崎:“我和师弟来做宗门任务,被那魔物阴了。”   一只虎妖舔了舔身上的毛:“我在修炼,突然就被魔气笼罩,再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们了。”   “我们来这里找雇主要的灵草,也是被那魔物偷袭抓走了。”   “我们也是……”   到闻九渊了,他坐姿懒散地靠在树干上,抬眼望了望恨不能把自己扔进溪水里涮干净的贺书辞,道:“来找他的。”   贺书辞猛然回头。   其他陌生的人和妖听这段话以为他们认识,因而没有对这段话反应过度。   在场只有萧崎饶有兴趣地一下坐直了身体,贺书辞连洗都忘记洗了,瞪着双湿漉漉的圆溜眼睛,像是听见什么鬼故事一样看向闻九渊。   贺书辞无措地镇定半晌,发出了今日第一声疑惑:“你?会被偷袭?”   那天把他从大街上抓到没人的地方不是抓得挺顺溜。   闻九渊给他的感觉太沉稳太不动声色,以至于贺书辞总觉得闻九渊不应该是昏迷着躺在地面上等着被吃的,倒像是把魔物踩在脚下的那位。   但这毕竟只是猜测,如果单凭猜测就能来断定一个人的话,那闻九渊留给他的就不应该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牌。   闻九渊不为所动地冷笑一声:“当然不会。谁会被那蠢货偷袭?”   他若坦荡承认,贺书辞还会心生疑窦,怀疑一下这人是不是故意跟踪自己。   可闻九渊这类人看着便是有点修为就飘上天的高傲人士,不肯承认的事情才是最可能发生的事情。   闻九渊身上给他的压迫感依旧在,但是如今沦落到和他们做一桌的落魄模样,贺书辞不知怎的,也有点不确定和闻九渊第一次见面时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战栗感是否夸张了。   有可能是他太过紧张。   萧崎打量了闻九渊半晌,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插入话题:“这位兄台,我看你应该也是金丹往上的修为?”   这个修为……也行。   闻九渊抬了抬下巴,勉强算作答应:“也就只是区区金丹大圆满罢了。”   其他修士和妖族纷纷发出羡慕的声音。   金丹期大圆满离元婴期仅有一步之遥,这一步之遥若是跨过去了,那简直是质的飞跃。   一般金丹大圆满想要往上进阶,缺的不过是时间和沉淀罢了,所以他们都吧金丹期大圆满看成假以时日的元婴期大佬,自然羡慕不已。   贺书辞本就不多的心眼这下被堵得严严实实了。   虽然金丹期大圆满一根手指能碾死一百个贺书辞,但在贺书辞眼里也就只比师兄高那么一丢丢,比起那些什么大乘期啊炼虚期啊那种修炼怪物而言,那还是非常亲民的。   他丝毫没有怀疑这套说辞,接着又问道:“那你找我干什么?”   闻九渊:“你非要我在这里说?”   贺书辞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和闻九渊大眼瞪小眼。   闻九渊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哼,起身离开。   贺书辞满头雾水,带着满身水从小溪里钻出来,跟了上去:“等会?”   他跟着闻九渊走进了林子深处,闻九渊转身瞥他一眼,贺书辞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就忽地冻住了。   贺书辞猛然打了个哆嗦,凝固的冰被震碎,纷纷抖落在地上,贺书辞全身一瞬就干爽了。   贺书辞那一刻突然觉得美人的臭脾气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闻九渊掀起薄薄的眼皮:“你那天送进来什么东西,你心里没数?”   他盯着自己洗不去血气的修长手指,漫不经心道:“它在我体内待这么久,让我吃了好一顿苦头。” 第6章   闻九渊腹部那道莫名其妙出现的精气甚至生出了独立意识。   虽然那道灵智起初总是挑在不合适的时汲取他的魔气,但在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它起码学会了在闻九渊打架的时候不冒头。   倒还挺通人性。   闻九渊也知道贺书辞并非刻意,很可能对那道似有灵智的精气并不知情,但闻九渊苦吃了,罪受了,人找了,不借这个由头找贺书辞讨个说法,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过他。   贺书辞先是疑惑,再是宛如挨了一道晴天霹雳,苍白俊朗的薄脸皮腾地一下就红了,神情无措又空白:“?!”   闻九渊的视线如同一道利刃直直刺向贺书辞,似笑非笑:“怎么,你想赖账?”   贺书辞急了,贺书辞嘴皮子打架,终于蹦出来顺溜的话:“当然没有!”   坏了。没有及时清理,害得人家生病,吃了不少苦头!   贺书辞立马滑跪:“对不起。”   “……我不是推脱责任!我会负责,对你造成的伤害是实打实的,我的错,我自己会想办法弥补。”   其实那天贺书辞提前说了,奈何闻九渊听完,也只是简单撂下一句需要□□交融毒才能解。   贺书辞便没有异议了。   中毒的不是贺书辞,贺书辞不知道毒什么时候解,页不知道究竟要做到哪种份上毒才能彻底解完。   一开始他们还能换点姿势,后面闻九渊见他没力气了,便把他按了下去。   结束后贺书辞困得意识混沌,再醒来时闻九渊早就走了,还把他送回了客栈,贺书辞也没有机会帮他清理。   估计闻九渊自己也不会,本身也并未过多在意,才导致现在这个结果。   贺书辞不是推脱责任的人,虽然事出有因,但说到底还是不够全面,事实上给人造成的困扰的的确确存在。   贺书辞差点跳起来。他方才嚣张又得意的尾巴早就炸开,怂哒哒地垂了下来:“我……真是对不住,你现在还难受吗?”   闻九渊:“仍有隐痛。”   贺书辞就差当场给他磕两个谢罪了,含泪道:“对不起!等我们出去我就带你去找医师!”   等两人回来时,众人看见方才还警惕炸着毛的贺书辞忽然蔫耷耷地在闻九渊身边寸步不离,好奇心强烈迸发在眼神中,恨不能黏在两人身上,简直心痒难耐。   萧崎更是目瞪口呆。   他那干什么坏事都理直气壮的师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巧了?   贺书辞自从知道自己害得人家吃苦之后,之前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便一扫而空,他把闻九渊送回方才坐着的位置,随后轻咳一声:“我们休息一会就离开吧,此地不宜久留。”   萧崎和师弟挤眉弄眼,奈何贺书辞铁了心地不肯说,假装没看见。   闻九渊看他们眉来眼去,不知怎的,想起贺书辞方才说的一定会对他负责。   他堂堂一个大魔,何须谁来对他负责?   但上一刻还在同他亲昵言语的人下一刻就与别的人眉来眼去,闻九渊倒也不会不高兴,他怎么可能会不高兴。   不会不高兴的闻九渊出声打断道:“那块木牌呢?”   贺书辞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摸了个空。   ……对了,木牌!   贺书辞蓦地想起什么,刚想往洞穴里冲,想起里面有生死不明的魔物,顿时又刹住了脚步。   贺书辞向师兄投去可怜兮兮的求救目光。   萧崎抱着手臂:“现在想起师兄的好了?”   刚才往脸上招呼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呢?   贺书辞两眼一闭,把脸伸出去:“师兄,你揍回来吧。我需要你师兄。”   其实当时打脸的力道不重,贺书辞没有这么不知分寸,萧崎本来就爱嘴欠几下,如今理直气壮的时候不趁火打劫,那他更是浑身难受。   闻九渊睨了一眼贺书辞和师兄亲亲热热的模样,没吭声。   贺书辞捂着鼻子拉着师兄在洞穴里转了一圈,那魔物已经成了一滩,脓血和烂肉流了满地,木牌却好端端地待在一块干净的地方。   那些烂肉脓血像是有生命般,偏偏巧合地绕着木牌淌了满地,像是生怕木牌沾上一样。   贺书辞赶紧拿了木牌就离开。   再多待一秒钟,贺书辞的肺都要爆炸。   之前忍着的恶心在贺书辞经历视觉嗅觉卷土重来的双重打击之下如潮涌般报复性地冲刷上来,于是贺书辞刚出来没多久,便勉强让自己背对着所有人,光荣地吐了。   强压的恐惧和反胃终于在劫后余生的第一个时辰内彻底爆发,贺书辞现在闻不得半点血腥气,吐了个天昏地暗。   闻九渊眉尖微蹙。   贺书辞吐无可吐,漱了半天口,人都快吐没了,一张脸白得和纸一样,生理眼泪流了半天,眼眸透红,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贺书辞的背上忽地多了一只手,一股暖流顺着那只手往他体内涌去,一下顺走了那股痉挛的反胃。   贺书辞缓了缓,嗡里嗡气道:“谢谢。”   话还没落地,贺书辞从怀里抽帕子的手摸出了一道沾着碎肉的黑晶戒指。   贺书辞:“……”   贺书辞脸色一白,推开闻九渊。   呕。   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贺书辞命都去了半条,愤恨地把戒指丢到溪水里。   戒指被冲走,没一会儿又出现在贺书辞面前。   上面恶心的痕迹已经被冲了个大半,不会引起贺书辞的恶心了,他重复这个动作,直到黑晶戒指彻底被流动的活水洗干净。   闻九渊帮他顺气,眼神却落在那道储物戒上。   他看了一眼神情里透着嫌弃的贺书辞,冷不丁道:“你不喜欢?”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贺书辞方才差点把胃吐出来,如今缩在石头下休息,闻言抬头:“什么?”   什么不喜欢?   闻九渊指了指那黑晶戒指。   贺书辞疑惑:“喜欢……这个吗?不知道是谁丢在我洞府门口的,居然还带有诅咒,我想摆脱都摆脱不掉。”   虽说这黑晶戒指不会伤害他,方才也救了他一命,但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瞧这话说的,来路不明的东西有必要喜欢吗。想丢都丢不掉,还怕它有什么隐患呢。   闻九渊陷入了沉默。   贺书辞担心这是什么坑害人的诅咒手段,一直将其视为有害物品,根本没有打开过。   贺书辞歇得差不多了,他吃了几颗师兄递过来的丹药,补充了不少体力,撑起自己:“天色不早,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这么一趟折腾,贺书辞差点忘记他们过来的目的。   他们此行的任务是处理一只受到魔气感染发狂的妖兽,虽然两人刚来就被那团没有人样的魔族截胡了,但这也同样暴露了一个信息。   那被魔气感染发狂的妖兽,有可能就是那个肉团导致的。   现在最大的威胁已经消失了,他们没道理空手而归。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需要把闻九渊安置好。   师兄和闻九渊自然没有异议,三人与其他人道别过后,去附近城池寻了一处客栈落脚。   然而临近傍晚,客栈几乎已经满员,小二引着他们往里面走:“只剩两间房了。”   贺书辞掏出灵石:“都要了。”   房间的安排几乎不用动脑,贺书辞转头对闻九渊说道:“我和师兄住一间,剩下一间给你。如果有事你就叫我。”   闻九渊瞧他一眼,眼眸微垂,淡声应下。   “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贺书辞小声说,“我叫贺书辞。这是我同宗门的亲师兄,他叫萧崎。”   “闻九渊。”   “你辟谷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   贺书辞又问了一些忌口,随后去找小二点了晚饭,让小二做好了送过来,付过钱后才出门找医修。   这里处于城中繁华的地带,附近就是医馆,找医修方便得很,贺书辞只花了半炷香的时间就把医修领到了闻九渊面前。   闻九渊依旧穿着一身融于夜色的黑,他身量高,肩膀平直,五官分明浓墨重彩,却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也许是两人私下的关系早已越过了界限,贺书辞一点也不受影响,他把医修带进来:“九渊?”   闻九渊听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是在唤他,给两人让开了门。看见医修弟子提着药箱过来了,一声不吭地配合着伸出手。   闻九渊状似不经意:“你和师兄平常关系这么好,平时都同吃同住么?”   贺书辞看看闻九渊苍白的脸色,又看看医修弟子越发凝重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道:“关系就还好吧,也没有同吃同住这么夸张,今天是意外,只有两间房,我可以和师兄凑活着住,你自己一间房会舒服些。”   这话不知哪里取悦到了闻九渊,也可能都取悦到了。他眉目微微舒展开来,姿态不自觉放松了一点。   医修弟子检查一番后,神情严肃地说道:“这位道友脉搏紊乱,气息虚浮断续,是截断蚕食之相,这位道友体内的血气亏空得厉害,可曾服用过什么不该服用的东西,导致消耗至此?”   闻九渊:“嗯。为了解毒吃了不少解药,没吐出来罢了,未曾想居然如此严重。”   贺书辞:“……”   贺书辞又担心又羞耻,恨铁不成钢,在桌子底下掐了闻九渊一把,却冷不丁被闻九渊攥住手腕,扣了下来。   贺书辞恼了,用杀气腾腾的眼神瞪他,闻九渊面色如常。   医修:“是药三分毒,道友莫要在乱服用药物了,您这身体情况不容乐观,需要静养。”   “好。”   医修又说了一些关于闻九渊的病情,贺书辞听得半懂不懂,只知道闻九渊的情况似乎真的很严重,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却慢慢拖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贺书辞把方才的事情抛之脑后,愧疚地小声说:“你有不舒服就喊我。我一直在。”   闻九渊将那截温热的手腕扣在手心里,下意识摩挲了一把贺书辞清瘦的腕骨:“好。”   这个动作暧昧过头了,贺书辞一个激灵,本能抽回了手。   闻九渊骤然回神,斯斯文文地道歉:“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走神,冒犯到你了。”   贺书辞顿时被哄好了,他信以为真,大手一挥,豪爽地说道: “多大点事。”   闻九渊笑笑。   他捏着医修留下的几副药,咳了一下:“能否替我借一趟后厨,我去煎药。”   “……”贺书辞听见他咳,恨不得把自己塞上去堵他的咳嗽,上去就抢走闻九渊的药方,“逞什么强。”   贺书辞一个有手有脚的人在这儿杵着呢,煎药这种事情怎么能会让病患来做。   闻九渊低声笑了一下:“你对谁都这样?”   “什么话。”贺书辞说,“你是例外。”   闻九渊也不和他掰扯究竟例外在什么地方,反正两人心知肚明,他掩唇又咳了一会,脸色依旧没有什么活人气,病气浮现上来,显出几分脆弱:“多谢。”   贺书辞忍不住担忧:“我怎么感觉你这病好像突然就严重许多了呢?要不我们连夜回去吧,我去宗门里摇人给你治病。”   闻九渊瞥了贺书辞一眼,见他眼下似有乌青,想来这些天担惊受怕,也没休息好,于是摇摇头:“不必了,几帖药下去应当能见效。”   贺书辞揣着担忧出门煎药。   期间晚饭好了,小二问过他们意见之后,便把饭菜摆上了桌,喊他们下楼吃饭。   贺书辞招呼师兄和闻九渊坐下,盛饭布菜的事情顺手就做了。   经历一番生死鬼门关,贺书辞花钱终于不抠了,他想开了。重活一世活着要紧,享福也要紧,他辛辛苦苦赚的灵石现在不花,在这危机四伏的修仙世界中要是突然死了,可就便宜别人了。   因而贺书辞点的菜都很丰盛,照顾到伤患,特地分出了几道清淡口味的菜,全部摆到了闻九渊那一边。   没有针对的意思,闻九渊似乎对所有食物都不太感兴趣,只是给面子似的,象征性地尝了几口。   贺书辞和萧崎倒是吃得很开心,他们没辟谷,还处于非常享受食物的阶段,风卷残云如蝗虫过境。   贺书辞一边吃一边不忘注意着闻九渊,见他对那盘蒜台炒鸡肉多动了两筷子,于是用手肘捅了捅萧崎:“师兄,你吃鸡肉吗?”   萧崎疑惑地看他一眼:“我不吃啊,你不是知道的么,怎么突然这么问。”   贺书辞得到这句话后放心了,先是欲盖弥彰地给师兄舀了两勺香煎豆腐:“师兄,那你尝尝这个,很好吃。”   然后抄起公筷夹了几块嫩滑的鸡腿肉放到闻九渊的碗里:“这个调料不重,味道也不错,病人吃着刚好,你再尝一点,吃不完也没关系。”   那一刻,闻九渊和萧崎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贺书辞用力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怎么都这么看他,没见过布菜的吗。   萧崎啪地一下放下筷子,稀奇道:“你春心萌动了?”   贺书辞在桌子底下踩了师兄一脚:“你自己想追师姐,看别人都是春心萌动,动动动你个大头鬼。我不帮你约师姐了。”   萧崎大惊失色要去堵他嘴,贺书辞不陪他玩,也不敢对上闻九渊的目光,匆匆扯了一个盯火候的借口,跑了。   桌上只剩闻九渊和萧崎二人,面面相觑。   萧崎挠了挠脸,轻咳一声:“……见笑了。我那是开玩笑的,我这师弟就这样,心思浅,藏不住,他可能只是单纯比较喜欢你,没有什么坏心思。你别介意。”   常年生活在魔域没有接触过人族饮食习惯的大魔慢条斯理地把那些贺书辞夹给他的食物一点点吃了,笑意微然:“怎么会。”   谁面对这样一个招人喜欢的小家伙,都不会介意的。   萧崎:“我吃饱了,我去把书辞叫回来。”   闻九渊颔首:“辛苦。”   闻九渊动作优雅,往贺书辞的盘子里舀了一点玉米。   贺书辞守在砂锅前被火烤着,没能察觉到怀里的黑晶储物戒闪过一丝微微的光亮。   下一刻,闻九渊掌心里便多了一瓶瓷白的丹药。   离席的两人不在现场,旁边的人也不知怎的,就是对闻九渊的动作视而不见。   他拨开瓷瓶的塞子,将丹药倒了进去,看着那些丹药纷纷化进了食物里。   直到心里有鬼的贺书辞回来,心不在焉地把盘子里的食物都一扫而空。 第7章   今晚这顿饭吃得贺书辞撑得慌,那种撑感贺书辞熬药消食的时候莫名觉得很熟悉。   但他贵人多忘事,想不起来,便也不想了,只当自己太久没吃上热乎饭,不小心吃多了,并未过多在意。   闻九渊的药煎好了,贺书辞盛出来,给人端过去。   这次前来开门的人只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袍,似乎是褪掉繁琐的衣衫,睡下又起来了。   闻九渊喝药不墨迹,仰头一口干掉。他缓了一会,这才把碗放到手边的桌子上,嗓音有些沙哑:“明天可有行程?”   贺书辞想了想:“明天你在客栈待休息吧,我和师兄回去处理一下任务。如果你的病情还没好转,我们就立刻启程回去。”   “什么任务?”   贺书辞就和他说了他们此行来原始森林的目的。   闻九渊听了,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沉沉按着太阳穴,似是很不舒服。   贺书辞看见他神情有异就开始慌,脱口而出:“你怎么了?”   “没什么,”闻九渊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去休息了。”   那一刻贺书辞脑子某根筋忽然就搭到了别的地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贺书辞便发现他已经冲上去,拦住了要关上的门:“你一个人可以吗?”   闻九渊站在黑暗之中,修长的乌发静默地流下来,他肩头松松地拢着薄衣,单是站在那里就有种即将彻底化在夜色中的孤寂,含着病气的眼眸矜持地微微垂着看向贺书辞。   配上他那血色稀薄,薄情又完美的五官,便格外透出一股惊心动魄来。   贺书辞喉咙莫名有些发紧,忽然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了。   闻九渊声音平缓:“可以吧。左右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若是半夜出了状况,我再打扰你,行么?”   “……好吧。”   可是这话一说,贺书辞又觉得这个回答不够妥当。   贺书辞鼻尖冒汗,心里暗暗懊恼。也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独自对上闻九渊的时候,那股神秘而难以忽视的威压感便又重新回来了。   像是身边没有需要防备的人,所以不再费心严密遮掩了一样,本相真便不再刻意掩饰。   而贺书辞一紧张就容易转不动脑子,就容易说错话,做错事。   闻九渊和他身后的黑暗像是一道会吞噬人的黑暗,带来的压迫感如影随形。   闻九渊却依然是平和的,他像是看出了贺书辞的不自在,柔和地说:“回去吧,我方才服了药,现在好多了。”   贺书辞稀里糊涂地点头,走出几步,看着闻九渊关上门。   “……”   他被庭院的风吹得哆嗦了一下,瞬间清醒,总疑惑方才的自己被魇住了,怎么行事这么诡异。   贺书辞无语半天,干脆搬了个长木凳过来,守在闻九渊的房门前。   反正他今晚要修炼,不睡觉,闻九渊要真的半夜烧起来,亦或是有其他的突发情况,他也可以立刻处理。   一举两得。   计划很完美,如果贺书辞没有在半个时辰后开始犯困打盹的话。   ……   闻九渊进去之后,抬手丢出一道禁制。   在贺书辞的计划里,他明日需要待在客栈修养。至于贺书辞和他的师兄是否能顺利收服那个被魔物感染的妖魔,那确实容易引人担忧。   好在这种问题对于闻九渊而言很容易解决。   大魔气息悠远地弥漫开来,那是魔与魔之间才能接受得到的召令,带着命令与臣服。   不多时,一只翅膀宽大,双目猩红的鹰隼便穿越云层,遮过月色,降落在了城中客栈某间不起眼的窗户前。   闻九渊静静站在窗前,目光在鹰隼身上打量片刻,隔空将那只空了的药碗取了过来,递到鹰隼面前,等它记住这道气息。   上面残存着煎药人的气息,关乎贺书辞的事情,闻九渊总是有耐心的。   鹰隼对他似乎有着天然的惧怕,迅速记住那道气息,伏低身体鸣叫一声。   “见信物如见本座。”闻九渊声音很平静,“除他之外的事情本座不插手。无论是报仇还是伤及无辜,最后总归自负因果。”   这便是表态了的意思。不插手,不干涉,一切自便,却也是警告。   扰乱秩序伤及无辜,最终也难逃制裁。   贺书辞才这么点修为,他是要多上点心,多注意着点。   若再发生前几日被绑去吃了的事情,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弟子依旧束手无策。   他白玉般的指尖从袖中摸出了一个锦囊,挂在了鹰隼的利爪上,懒声道:“明天把这个给他。演得像一点。”   鹰隼拢了拢翅膀,示意收到。   放走被魔物感染的妖,闻九渊揉了揉眉心,撤掉了禁制。门口的呼吸声钻入闻九渊的耳里。他微微一顿。   黑色人影悄然出现在门外,他蹲下身,盯着歪在一旁无声无息睡着的青年。   青年手长脚长,靠着墙壁窝在矮旧的长凳上实在是显得委屈。他睡着的时候终于显得安静不少,没有平日那般跳脱活泼的劲儿,漂亮的五官都泛着鲜活气,那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特有的,让人忍不住细细轻抚反复品味的生机。   闻九渊轻声叹了一口气。   他俯身将人抱了起来,足尖拨开房间的门,轻轻松松就将人抱了进去。   闻九渊本来要把人放到床榻上,未曾想贺书辞被这番动静惊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整个人腾空地被环在谁怀里,大惊失色:“嗯!?”   闻九渊动作一顿。   贺书辞看清抱着他的人是闻九渊的那一刻,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一个白日还病气缭绕,离不开人照顾的伤患,大半夜不睡觉居然还能跑出来把他一个成年人轻轻松松地抱起来?   这对吗!   贺书辞一个激灵,甚至不敢乱动,怕把闻九渊晃摔倒:“放、放我下来吧。”   闻九渊便放下了。   贺书辞落地后搓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那什么,我……”   闻九渊轻声打断:“在这休息吧。”   贺书辞清清嗓子:“好。”   他回自己房间抱了一床凉席和被褥,跑到闻九渊的房里打地铺,自己哼哧哼哧在角落铺好了,僵硬地背对着闻九渊躺下。   闻九渊无声笑了一下。   贺书辞闭着眼睛,认为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我怕你半夜叫不醒我,我才在你门口打坐修炼的。”   “打坐修炼?”闻九渊想起贺书辞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死沉睡相,轻轻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贺书辞:“我怀疑你在阴阳怪气,我有证据。”   闻九渊很会看人眼色并且善于顺坡下驴:“抱歉。”   “原谅你了。”   方才在门口守半天,贺书辞可能是犯了饭晕,困得不行,实在是没有忍住睡了过去。   现在真被人家请进来了,他脊背僵硬,反而睡不着了。   虽然屋内熄了灯,四周一片黑暗,可贺书辞就是觉得有道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的背后。   贺书辞很难自在。   可躺得久了,困意终于汹涌袭来,蛮不讲理地席卷而过,将贺书辞迷糊的神智逐渐裹挟着陷入黑暗。   听着贺书辞的呼吸逐渐平缓,端坐在黑暗中的闻九渊终于再次动了。   他这次吸取了教训,悄无声息施了一个小法术,让贺书辞睡得更沉之后这才起身来到贺书辞面前。   贺书辞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究竟何为防备何为心眼,他似乎天然对所有人和物都如此亲近,如此敞开,如此不设防。   像亲人的家养猫儿,有点警惕但不多,稍微逗弄一会儿,就黏着人倒在脚边露出了肚皮,任由别人伸手就能抚摸。   闻九渊不知想到了什么,失笑不已,随后才俯身将人抱起来,往床榻深处送。   贺书辞一夜无梦,睡得非常沉非常香。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睡眠质量了,他将其归咎于前几天生死惊魂,此刻方才安定,这才睡得熟了些。   贺书辞缩在绵软如云朵的温暖被窝里伸着懒腰,满足地睁开眼睛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他松开怀里的抱枕,惯性想要翻身下床,结果却被腰间什么东西拦住了。   贺书辞疑惑睁眼。   看见闻九渊安静合眼的侧脸。   贺书辞困惑,贺书辞呆了呆,贺书辞大惊失色。   这哪是他的抱枕,这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闻九渊的手还圈在贺书辞的腰上,他们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能将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听得清清楚楚,分不清谁在谁怀里。   闻九渊身上的衣裳被睡出了皱巴巴的痕迹,贺书辞睡姿不老实,爱滚来滚去不说,怀里还喜欢八爪鱼式抱点什么胡乱压住。他一看闻九渊身上被睡出来的痕迹,眼前就一黑。   且不说他是怎么到人家床上去的,就算他是梦游上来的,把人家抱着当了一晚上的抱枕,他现在也洗不清了。   趁着闻九渊还没醒,贺书辞蹑手蹑脚地把人家圈在他腰间的手拿开塞回去,匆匆给人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忙不迭地跑了。   贺书辞走后,闻九渊不悦地把不小心盖住口鼻的被子拉下来。   小没良心的。 第8章   贺书辞坚信,只要在闻九渊没醒之前把作案痕迹清理得一干二净,那么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他知闻九渊不知。   四舍五入,这件事等于没发生。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天才从案发现场迅速逃离,并且拽上师兄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开始干正事。   他们今天要重新回到原始森林,找到那个被魔气感染的妖兽,处理好再离开。   闻九渊站在二楼的围栏边,垂眸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朝阳升起来,挂在东边热辣辣地晒着。不多时便像是燃尽的光亮,逐渐平缓起来。   闻九渊颀长的手指轻轻在闹腾的腹中点了点。   他闲庭信步地走回房间,分明嗓音含笑,听着却让人胆寒:“他走了你就闹我,不想活了?”   腹中精气一下就老实了,缩着瑟瑟发抖。   “……”闻九渊叹息,“你显得这样灵性十足,倒是让本座难办。”   一个似人非人,开了灵智的灵怪在他腹中安家,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大概都会第一时间想办法将那东西弄死拿掉。   可惜闻九渊不是正常人。   他不怕腹中这玩意作妖,他就想看看这道精气究竟是什么东西。   若真让闻九渊发现这东西图谋不轨,到时再掐死也来得及。   他心下其实有定论,大抵是当初那情/药捣鬼,在他体内形成了这样一道精气,只不过因为吞了点贺书辞的东西,所以除了汲取闻九渊的魔气之外,这精气偶尔也闹着要贺书辞。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傍晚,贺书辞和萧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贺书辞是个自来熟,兴冲冲地上来:“九渊!你好点了吗?”   这个名字自从跟了他之后,就没有人敢直接叫出口,闻九渊这是第二次听见了,依旧要适应好一会才说道:“好点了,多亏你的照顾。”   贺书辞一想到早上他照顾人照顾到床上的事情,心虚且迅速地咳嗽一声:“那就好。”   “那你要不要猜猜我们今天遇到了什么?”   闻九渊不知为何顿了一下,忽然毫无征兆地拿过贺书辞的手,带到了自己的小腹处。   贺书辞僵了一下。   他没敢动作:“怎么了?”   闻九渊没吭声。   那股精气乖巧地贴了上来,似乎就在贺书辞掌心。   贺书辞总觉得手心被什么东西贴了一下。   那种感觉很轻微,轻到贺书辞刹那以为是错觉,回过神想要细细追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闻九渊放开贺书辞的手:“好了。”   消停了。   “你方才要说什么来着?”闻九渊接上刚才的话头。   贺书辞搓了搓沾上余温的指尖,方才兴冲冲的分享欲一下被打乱,他捡了好一会才捡回自己的声音:“嗯……我说,你要不要猜猜我们今天遇到了什么。”   贺书辞不知道方才那个动作究竟代表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事情应该有哪里不对。   只是看见闻九渊若无其事地略过,他只好按捺下去:“可以往大点猜。很惊喜。”   惊喜么?   那就好。   闻九渊眼里浮出一点笑意,他在贺书辞身上扫了一眼,道:“身上没受伤,你们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何止啊,”一说起这个来,贺书辞就来劲了,“那个被魔气感染的妖族是一只很大很大的鸟,我第一次见这么大只的鸟,你是不知道,那翅膀展开来都能把天光都遮个七八……”   贺书辞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他们拼尽全力打败巨大鸟妖的英勇事迹,在说到那鸟妖开局就一翅膀把萧崎扇飞落地滚了几大圈时,贺书辞还有点后怕:“真的好可怕,它上来就把师兄扇晕了,我以为我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结果扇那一下好像把它翅膀旧伤扇复发了,它趴在大石头上警惕地冲我发出鸣叫声,战斗力直线锐减。”   贺书辞就这样一步一步谨慎地往前靠,还没开始打,鸟妖就自己投降求饶了,它居然还会口吐人言,大概意思是说说自己本是遵纪守法的好鸟,没伤过人,被那不知打哪来的妖魔用魔气感染了,毁了一辈子的修行,于是追到这里报复。   现在那妖魔已经死了,它也要离开了,它将从妖魔那里抢来的宝物奉给贺书辞,希望他可以留它一命。   说到这里,贺书辞从袖子里摸出了好几道法宝:“在这里。”   鸟妖都这么说了,贺书辞怎么可能真的追着人家杀,任务里本来也没有这一条。   贺书辞本来也不好意思要这些宝物,怎么看那只被魔气毁掉修行的鸟妖才更需要这些宝物吧。可那鸟妖听了他的话,却坚持要把东西塞给他,把东西丢到地上就扇着带伤的翅膀离开了。   萧崎醒来之后自是无颜面对师弟。   他一个开局就被扇晕过去,将师弟一个人留下面对危险的师兄也没有脸分这辛苦得来的宝物,分寸不让地全部给了贺书辞,自己一个人去取了鹰隼掉落的带血羽毛,写好任务完成卷轴,先行回宗门复命去了。   闻九渊眼神闪烁片刻,笑道:“你的就是你的,拿着就行。”   贺书辞过了那股打怪爆装备的新鲜感,又开始嘟囔:“我不好意思啊。师兄还因为这件事情受伤了呢,他一点不要,我拿着也不安心。”   闻九渊温声说:“那你回去之后偷偷塞给他一点,塞完就跑。”   贺书辞想了想:“行。”   可行。   师兄可能受了太大的打击,他回去真得好好安慰一下师兄。   贺书辞叹气:“这事真的不能怪师兄,那一翅膀要是扇的是我,那最后醒着的就会是他了。完全是运气问题。”   罪魁祸首闻九渊:“是啊。”   闻九渊捡了一件贺书辞手中的法宝,煞有介事地端详半晌:“这些法宝是那妖族从魔族手里抢来的,带有魔族特质,只有魔族能用。”   贺书辞虽然看不出什么,但也学着闻九渊的样子翻来覆去地看:“那怎么办?”   “寻个拍卖行典当掉。届时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典当换得的灵石可以分他一些。”   “好!”   择日不如撞日,贺书辞当场就去打听附近的拍卖行,闻九渊拎上他,出门。   他们租了一辆马车,闻九渊状似无意间问道:“木牌呢?”   贺书辞从怀里摸出来,递给闻九渊:“对了,上次捡回来之后都忘记还你了。”   “不必,”闻九渊坐在里侧闭目养神,“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你带着吧。”   贺书辞睁大眼睛:“原来不是落下的啊。”   闻九渊:“……”   闻九渊:“不是。”   “那为什么送这个?”贺书辞好奇。   闻九渊接过他手里的令牌,亲手系在贺书辞的腰间,答非所问:“权当信物。你拿着它可以来找我。”   又绕回来了。去哪找你?   这话贺书辞没问出来。   附近的拍卖行离得不远,他们乘坐马车,一会就到了。   拍卖行门口有专人将他们迎进去,贺书辞在柜台前说明了来意。   柜台修士在前方带路,他们在狭长幽深的通道里七拐八拐,最终被带到了一间私密性良好的独立包间里:“请稍等,一会会有人过来与两位交接。”   包间不大,正中央摆了一件方桌,放了几盘干果和糕点,虽不局促,但装潢和配置都实属一般。   普通包间。   贺书辞一点也看不出来,他还在感叹:“大型正规典当行就是豪华,连典当点东西都有专门包间。”   闻九渊:“嗯。典当物品上至稀世珍宝,下至草席破碗,好东西万一被旁的人看去了,出门就会被人盯上。”   也是。   没过多久,拍卖行派来的人就到了,贺书辞把需要典当的那几件发起放在桌上,供人鉴定。   前来鉴定的修士看见这些都是魔族法器,刚要用戴着手套的手捧起一个来,却在辨认出这法器品质的那一刻变了神色。   法器等级分天地玄黄四种等级,天级最高,黄级最低。   拍卖行平日里收的法器大部分是玄级和黄级法器,偶尔才收得到一个地级法器。   大部分中小型宗门里只要有意见地级法器,就能当做镇宗之宝,也只有宗师级别的炼器师能够炼出地级法器,一般秘境掉落的概率同样稀少。   越高阶的法器越鲜少在市面上流通,拍卖行一年能收一两件地级法器都算超额完成任务,而品鉴师打眼一扫,桌上这里五六件,全是地级的法器!   即使是魔族法器,却也足够稀有!   品鉴师登时连碰都不敢碰了,小心翼翼地放下法器,说道:“抱歉两位大人,魔族法器的鉴定更为小心,以小人目前的级别并不够处理这类法器,我需要上报行主。”   闻九渊点头,贺书辞不清楚怎么回事,也跟着哦了一声:“行。”   品鉴师上报的速度很快,人几乎是前脚刚走,喝口茶的功夫,那边就重新来人了。   这回来的人穿着一身繁锦华服,身上挂着各种金银玉石配饰,手捏纸扇,走路带风,身份明显和方才得品鉴师不是一个等级。   新来的品鉴师一进门,先是看见桌面上摆得端正的六件地级法器,眼睛都绿了。   发……发财了!   再一看后边坐着的两人,一个穿着素白,容貌漂亮得不像话,气质澄澈,像是哪家刚下山历练的小弟子,捏着点心吃没两口,被旁边的人默不作声地端走了一整盘。   旁边的人静默端坐,身上的衣裳乌黑不显眼,面前的茶点一口没碰,似是嫌弃。   拍卖行的主人看清闻九渊容貌的那一刻当场腿软,方才要发财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他惊悚地甚至想拔腿就跑,可闻九渊适时投来视线,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愣是硬生生将他钉在原地。   操,魔族那个姓闻的疯子怎么在这?   夭寿了!   闻九渊推了推沉浸在茶点里的贺书辞:“来人了。”   贺书辞两腮鼓起,他连忙转过身去,避着人用茶点压下去,动作匆忙差点卡住:“等会、等会……”   行主的职业素质十分优秀,他霎时就懂了闻九渊的意思:   他身边那个不起眼的才是做主的。   过人的心理素质令他很快调整好脸上的笑容,恭敬道:“两位先生,如何称呼?”   贺书辞呛了呛,感受到后背有一只冰凉的手在替他顺气,半晌后终于咽下去了,半死不活:“贺。”   “闻。”   行主收敛周身的轻浮气,他打量了片刻桌上的法器,端正态度:“贺先生,这六件法器皆是地级魔族法器,用料不凡,而且都出自魔域那几家有名的炼器大家之手,价值不菲。”   贺书辞也听出来这些法器的贵重程度了,震惊道:“这么贵吗。”   ……他有点想还给那只鸟妖了。   虽然说是抢来的,这些东西那鸟妖拿去典当掉,换来的东西都够它重新修炼了。甚至不需要典当,拿去当做人情交换,怕不是都能活得很好。   闻九渊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那妖族旧伤发作,怀揣这些法器也与小儿抱金过闹市无异。它守不住,反而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不如让出来,讨一条命活。   贺书辞抖了抖,默默捋了捋身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也是。那还是赶紧出手吧。”   趁着现在没有人发现他们身怀异宝。   闻九渊满意地点头。   行主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看闻落这个杀名在外的疯子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白脸人族和颜悦色,就像看见路边石头被人捏成了绝世好剑三两口嚼了咽下把自己吃成了四条腿两个头六个手的混血种最后居然还能一步飞升一样令人难以置信。   被闻九渊瞥了一眼,行主不敢揉了,苦哈哈笑道:“贺先生,如果确定典当,届时评估出来的价值会以灵石形式为您结算,这中间还需要一点时间,刚巧本行今日有一场拍卖会即将开场,两位可有兴趣观摩等待?”   贺书辞扭头,去问闻九渊的意见。   闻九渊:“我都行。看你。”   “那就去吧。”贺书辞道。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开个眼界。   行主亲自将他们领进了拍卖会,走了一条没人的通道,将他们带进了顶楼的雅阁。   这里比方才宽阔许多,迎面就是一道巨大的单向落地窗,视野清晰开阔,正正当当对着拍卖行展示物品,贺书辞目测了一下,感觉这里应该是视野最好的地方了。   雅阁里点着幽静的熏香,桌上同样摆着新鲜精致的茶点,装潢古典雅致,头顶的灯全部采用深海夜明珠镶嵌而成,桌椅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质感完全不同,铺了厚厚的软垫,贺书辞坐进去的那一刻像是陷进了云端,撑着他的同时还十分舒适柔软。   行主离开前还特地交给了他一件玉石吊坠,告诉贺书辞如果他看上了除压轴之外的某件物品,都可以用这件玉石吊坠出价拍下,届时他出价的东西会直接被锁定拦截,当做拍卖行赠予他的礼物直接送到包厢里。   贺书辞叹为观止。   这就是卖了好东西的待遇吗?   闻九渊终于不嫌弃了,把糕点往他面前推了推:“尝尝。”   贺书辞挑了一个淡白色的糕点,咬了一口,尝出花香味的淡甜后又咬了一口。   比起方才被闻九渊收走的那些,质感和味道确实都攀升了一大截,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贺书辞礼尚往来地把手边别人已经倒好的茶推给闻九渊,见闻九渊喝了,他这才放心地一边吃一边看。   拍卖行里的东西贺书辞大多都没有见过,用作什么的都有,价格都是以万起步,贺书辞穷鬼一个,现在全身上下的灵石加起来连零头都没有,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典当换的灵石要分给师兄,贺书辞知道到手的灵石应该不会少,毕竟是第一笔横财,也没打算这么快用掉。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行主派人送来了典当契约书给贺书辞确认,贺书辞看见上面数不清的零,喝着的茶水狠狠呛了一下。   闻九渊给他顺气,瞥了一眼契约书,眉尖微蹙:“怎么没上千万。”   贺书辞数了一遍又一遍,干巴巴道:“这这这、这也差不多了吧。”   根本没有差多少好吗。   闻九渊似乎仍是不太满意,但鉴于这个价格给的确实公道,也就算了。   天降横财原地暴富的贺书辞晕乎乎地坐着,连底下卖的什么都听不清了。 第9章   贺书辞魂都轻飘飘飞起了。   他签好了典当契约书,闻九渊看了一眼,抬手接过,起身走了出去。   贺书辞自然而然地认为他这是在帮自己送契约书,眼眸亮晶晶地说道:“谢谢。”   闻九渊随意地摆了摆手,迈步离开了雅阁。   门外等候的侍者立刻迎了上来:“阁下需要什么?”   闻九渊指尖捏着那份契约书,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把巴掌大小的袖珍小刀,正随意而散漫地转着。   那把袖珍匕首刀身闪着淡淡的幽光,刀锋滑亮,锋利度一眼便看得出来。   闻九渊:“劳烦你们行主过来一趟。”   拍卖会上的东西不少,贺书辞看得眼花缭乱,不知不觉间把自己那份茶点吃了个大半。   这里的茶点每一碟都主打精巧,分量不多不少,尝个味道便差不多了,而且吃得多了也一点都不占肚。   贺书辞对于茶点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   等闻九渊回来的时候,正常拍卖会也已经过去了大半。   下一个呈上来的物品是一把不太起眼的袖珍小刀,贺书辞方才见过了不少稀有的法宝和武器,审美阈值被拉了上去,单是一把小刀便不太感兴趣了。   “这把藏品名为浮鱼,属于地级品质,锻造于一千七百年前,出自炼器名家三大家之一的曲家主之手,其做工和锋利度自然是顶尖中的顶尖。”   “众所周知,我们使用法器时需要以灵力驱动,灌注的灵力越多,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便越大。”   “这把藏品的特殊之处便在于它并不需要灵力驱动,只要认主,心随意动。就算修为被全部封禁,就算与法器相隔万里,你都可以在一念之间驱使它做任何事情。”   “这把藏品认主之后无法被强制抹去气息并抢夺,地级的稀有品质令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在实战之中能够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奇效。”   “这把藏品售价为……一万灵石。”   全场的藏品就没有低于百万的,骤然听到这么亲民的价格,连贺书辞这种此行主打开开眼界的白嫖玩家也抬起了头。   全场同样哗然!   地级品质藏品,还是进攻性法器,市面上的价格一般都在百万到千万不等,最近百年来的最低成交价也只有三百万左右,这还是那地级法器品相略有缺损才会跌破如此之低。   除非它是特殊售卖商品,否则一万灵石的价格不是白送就是有着大坑。   果然,主场人下一刻话音一转:“请各位注意,这把藏品只有认了主才能使用,它虽尚未认主,但其眼光挑剔,为本行近年来所收容的藏品之最。”   “这把藏品属于特殊售卖商品,出售存在优先级,浮鱼承认之人拥有绝对购买权,若在场出价之人没有浮鱼承认之人,便按照以往规矩,价高者得。”   换句话说,要是没有被这把刀认下,那买了也是个摆设。   但鉴于这是一把十分便宜堪称白送的地级品质法器,就算是拿回家当摆件那也值成翡翠大白菜了,因而浮鱼的拍卖一开始,报价的人便蜂拥而至。   主场人按照出价的顺序将诸位出价人的灵力注入藏品浮鱼的刀身里,以此判断浮鱼的承认度。   浮鱼会把不认可的灵力气息分毫不差地吐出来,特别不喜欢的会倏地冒出一截剑芒来,毫不留情地把那气息削个一干二净。   贺书辞看热闹看得开心,看那藏品削了大几十个人的灵气,乐道:“确实很挑。”   闻九渊见他一直没有凑热闹的打算,不动声色道:“你不打算试试么?”   贺书辞不爱喝热茶,自己拿之前学会的一招把茶冰了,捧着冰冰凉凉的清茶喝,没有半点挪动的意思:“不要。我才不去献丑。”   看别人献丑就够好玩了,他自己并不是很想进去一起当笑话。   那浮鱼挑剔得很,在场这么多财力雄厚的匿名买家,里面肯定不乏修为高的大神,他一个小破筑基去凑什么热闹?   真当自己穿越到修仙世界就拿了起点流爽文男主剧本,被一堆人争抢的稀有资源都上赶着抢他呢?   贺书辞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才不去。   闻九渊:“全场人除了我们包间,基本都去凑热闹了。要不然试试?”   贺书辞瞧他两眼:“你想要?”   贺书辞现在已经是身价近千万的人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没有钱的穷鬼了!   他对闻九渊本就暗含愧疚,这些天来闻九渊也对他不差,除了一开始的解毒发生了一点超越朋友性质的事情之外,两人基本处成了个朋友关系吧。   贺书辞自认为对朋友掏心掏肺,他自己不想要,但是闻九渊想要的话,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贺书辞先出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将写好价格的灵笺卷好放进签筒:“我刚刚才赚了一笔,你等着,你准备好你的灵力气息,我给你拿下。”   闻九渊眼神闪了闪,声音很轻:“我想要,所以你才买的?”   “当然,” 贺书辞来兴致了,“苟富贵,勿相忘!”   闻九渊静默半晌,倏地笑了一下。   贺书辞放好出价灵笺,对闻九渊说道:“气息气息,给我一缕,快快快。”   闻九渊动作慢吞吞的,将手伸过来。   不等闻九渊挤出灵力气息,写了出价的灵笺便淹没在传送阵发动的灵光中,下一刻,那张灵笺就到了主场人的手里。   贺书辞茫然:“?”   等会,还有东西没跟上呢!   他忙押着闻九渊的手过来,下一刻,主场人拿着灵笺捏碎在浮鱼面前。   这道灵笺需要灵力气息的浸润才能将笔墨的痕迹完整保留在上面,而贺书辞根本不知道,还以为要额外附加上去。   就见浮鱼瞬间亮起光芒,将那道灵笺里蕴含的所有气息彻底吸收,刀身瞬间浮现了一阵复杂繁琐的咒文,光芒大放。   耀眼的光芒逐渐湮灭,那柄袖珍匕首将贺书辞的气息完全吸纳,像是等不及似的循着气息飞入了贺书辞所在的包间,精准把自己塞进了他的怀里。   贺书辞手忙脚乱,本能抱住往怀里扑的小刀:“???”   主场人惊呼一声,当下按照贺书辞的出价立刻落锤:“一万零十块灵石,成交!”   贺书辞:“……”   不儿!   这不对吧!! 第10章   贺书辞人都傻了:“等会你等会!”   他拎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匕首,递到闻九渊手里:“你认错人了,你要认这个。”   匕首蹭完贺书辞,乍然被送回原主人这里,愣了一下,随后开开心心地也要去蹭闻九渊。   被闻九渊警告般盯了一眼,匕首僵在原地不敢蹭了,摆出一副不喜欢的模样,掉头磨蹭回贺书辞的怀里。   贺书辞很是绝望。   他甚至都顾不上细究这种挑剔认主的法器怎么会看上他,贺书辞此刻心里唯一的想法是他要给闻九渊买闻九渊喜欢的东西,结果喜欢的东西主动把他给认了。   这玩意刚被塞到闻九渊那里,没一会儿就跑回来了,明显是不喜欢的模样,这让贺书辞怎么和人家交代?   他抢了九渊的东西,九渊岂不是会恨死他!   闻九渊对这种识相又有眼色的小东西很是满意。   贺书辞欲哭无泪:“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想给你买的……”   闻九渊温和道:“不必道歉,我用不惯刀剑,当时应下,也只是因为见你替我费心,很是感动。”   话是这么说,但贺书辞还是很过意不去。   他试图把叽叽歪歪在怀里磨蹭不肯走的匕首放到闻九渊身上,再次施以循循善诱:“你看看他呢,他很好的。”   这把小刀匕首似有灵性,听得懂人话,但不愿意照做,把头一扭,反而把自己塞进了贺书辞的袖子里。   贺书辞还是过不去自己这道坎,小声说道:“九渊你等着,我一定想办法赔你一个。”   闻九渊失笑:“不必勉强自己,万事随缘。”   “当时第一眼见到这把浮鱼便觉得适合你。若是能买来防身,用得恰当,不失为一种好的保命手段。”   这种东西他有太多,倒没有什么所谓。有贺书辞这一句话,闻九渊就已经够愉悦了。   贺书辞摸了摸鼻尖。   这个……适合他?   上一个有不远万里自动跟踪功能的还是那个带着诅咒的黑晶戒指,适合他的地方到底在哪。   总不能是他容易乱丢东西吧?   那不能吧,闻九渊看着不像会这样想他的人。   拍卖会接近尾声,出了这档子差错,贺书辞也没心思吃喝看乐子了,又不想被闻九渊发现,活生生熬到了拍卖会结束。   行主亲自送上来一个储物锦囊,里面装着他此行典当得手的所有灵石,等贺书辞滴血认主之后这才放他走。   滴血认主之后,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无法打开这个锦囊,并且无法强制打开强制抹除认主气息,认主之后就算主人烟消云散了,锦囊也只会变成一个永远也打不开的死物。   这是防抢夺的手段,人在钱在,人走钱亡。   在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趁着天色尚早,贺书辞征求过闻九渊的意见之后,带着他一起回到了白敕宗。   抵达时已经是傍晚,贺书辞劳累了一天,嘟嘟囔囔:“好累啊,我总觉得我最近的胃都不太对劲呢,在拍卖行里吃的茶点,怎么到现在都还撑得慌。”   他又饿又饱,奇怪得很,一时之间都拿不准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找点吃的应付一下还没吃的晚饭。   这话倒是提醒了闻九渊。   “饿了,”从来不吃人族食物的大魔道,“去寻些吃食么?”   累了一天只想往家里躺的贺书辞闻言脊背刷地一下都挺直了:“走,我带你吃山下那家特别好吃的烧鸡。”   闻九渊露出几缕浅浅的笑意。   好像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沾了他,贺书辞就会格外上心,根本不会拒绝他。   他们刚到宗门门口,又调转方向去了烧鸡铺子,贺书辞熟练地要了两只整的,带着闻九渊找位置坐下。   烧鸡上来的时候,闻九渊提醒他去洗手,等贺书辞离开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拨开瓷瓶塞子,将晶莹的丹药往贺书辞的那一份烧鸡里塞。   透着浓郁灵气的丹药缓缓化开,渗入扑香的嫩滑鸡肉里。   这一切做得既不隐蔽,也不偷鸡摸狗,人来人往,但就是没人看见。   贺书辞洗完手回来开吃,沉浸在烧鸡的美味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异样。   闻九渊动了几筷子,他承认人族这边的食物味道普遍不错了。但今日不知怎的,他吃什么都觉得胃里顶得慌。   拍卖行的茶点大部分都由对人族修行有益的灵草制成,闻九渊一个魔,不爱吃,尝没两口给贺书辞了。   这会这烧鸡才尝了几口,那股油香便悄然变了质,腻得他频繁用茶水压,没几口便兴致缺缺地不动筷了。   贺书辞很快察觉了异样,他停下筷子,问道:“不好吃吗?”   他知道闻九渊口味挑,这家烧鸡是整个白敕宗的红榜第一,贺书辞很有自信,没有哪个不辟谷的人能抵住烧鸡的诱惑。   但是人就会有不喜欢的东西,贺书辞也并未感觉到过多挫败,见闻九渊不爱吃,他便自然而然地说道:“那你想吃什么压,我去给你买。”   闻九渊没当回事,摇摇头:“没事,不用了,可能今天胃口不是很好。”   贺书辞噢了一声,跑出去给他买了份小份的冰镇甜汤丸子:“怕你吃不下,买的小份,你尝尝?好吃再买,不好吃我再挑。”   闻九渊不想拂他好意,全部喝掉了。   幸好分量不大。   为了避免浪费,贺书辞把他那份烧鸡吃掉了,带着闻九渊回去休息。   他从自己那个冰冷家徒四壁风的洞府搬出来了,租了一个更宽阔有阳光的,稍微布置了一番,看起来温馨舒适。   新洞府是两室一厅,隔间本来是打坐修炼的静室,贺书辞熟练地往上面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软垫,临时改造成了小床,自己原本的房间换一套新的被褥,给闻九渊住。   闻九渊拒绝了:“你睡床吧。”   反正最后都要上来。   贺书辞态度十分坚定:“那不行。”   闻九渊又道:“你若不嫌弃,我们可以一起。”   贺书辞想起自己睡觉喜欢抱点什么的坏习惯,最终还是拒绝了,给他指了指自己那铺了七八层软垫的“地铺”:“说不定我这临时床都比你那儿舒服。”   闻九渊劝不动,闻九渊败下阵来,妥协。   老用梦游的借口,也不是个事儿。   他得想想办法。   贺书辞沐浴完,兴高采烈地往他的软软新床上躺,伸了个懒腰:“好爽。”   除了白天吃得撑之外。   他感觉自己真的得去找个医修看看了,最近这身体老是怪怪的。   然而贺书辞没躺下多久,就忽然听见外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雷声。   第一声雷声似乎是警示,天边雷声滚滚,似是积攒着什么,风雨欲来。   贺书辞窝在自己温暖舒适的小角落,美滋滋地心想:不管是下雨还是哪个倒霉蛋要渡劫挨雷劈,都和他这个即将在温暖被窝里入睡的人无关了。   然后贺书辞的门倏地被人突兀地敲响了:“书辞。”   贺书辞愣了一下,爬起来开门:“怎么了?”   闻九渊的目光透过窗,看见闪电劈过黑沉云层,说道:“出来一下,雷劫来了。”   贺书辞茫然,贺书辞不懂,但是贺书辞懂得照做,他忙跟在闻九渊的身后说:“别人渡劫,雷劫会把我家劈了吗?”   “那我走了我家怎么办,”贺书辞紧张起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我家护住?”   他好不容易才布置好的新家!   闻九渊眼带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傻孩子,还在这担心呢,你人在洞府里,雷劫包把你家劈成渣的。   但贺书辞浑然不觉,还在絮絮叨叨埋怨:“谁啊这么缺德,为什么要在弟子洞府附近渡劫,也不知道自己出去找个空旷没人的地方。”   天雷已经隐隐有劈下的迹象了,闻九渊盯着天雷的动向,来不及再解释太多,他一把扣住贺书辞的腰,发力带到空中。   贺书辞只觉腰间一紧,还没来得及看清整个人就被带到了空中,他吓得本能抓住闻九渊的手,周围的景象迅速而模糊地闪过。   不等贺书辞问,他整个人就被放到了一个陌生无人的山头,耳边传来闻九渊遥远的声音:“屏息,闭气。”   贺书辞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啊?”   没啊出声,预热了许久的雷劫蓄势待发,终于落下第一道天雷。   亮到极致的白光将贺书辞淹没,他整个人被雷劈地嗷嗷惨叫,拔腿就跑:“不儿!”   干什么干什么!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还是怎,做什么莫名其妙劈他?!   闻九渊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雷声里显得模糊,贺书辞却莫名其妙听得一清二楚:“凝神,守住本我。”   贺书辞被雷劈的第一下心脏都骤停了,他两辈子加起来没被这种天灾找上门来,还以为自己就要当场死在这里。   结果那天雷劈是劈在他身上,当场打了个皮开肉绽,贺书辞浑身过电,疼得撒腿就跑,眼泪汪汪。   跑出半里地,贺书辞从一开始的吓破胆疼得不行,到后面发觉天雷劈不死他,于是逐渐躲得熟练起来,惨叫道:“这雷为什么追着我劈!”   闻九渊看似闲庭信步地站在不远处,可只有近距离看,才能看见他浑身的线条走向是绷起来的:“你的雷劫,当然追着你。”   他目光紧紧盯住被爆闪雷光淹没的贺书辞,手里扣着的防御法器蓄势待发,只等贺书辞万一撑不下去了,能第一时间出手。   修真之人渡劫时可靠雷劫锻体,这雷旁人替他挡,不划算,更何况贺书辞已然筑基期大圆满,现在这道雷劫是他的渡劫雷。   贺书辞一边跑一边呜哇哇呜,看见闻九渊在不远处负手而立,也不敢往他那边靠。   那天雷追他追得紧,贺书辞没法,还以为是自己白天对闻九渊说了什么骗人的话,气喘吁吁眼泪汪汪地冲闻九渊解释:“我发誓我白天说的……都是真心话啊!我没有骗人!!”   刚说完,天边闷雷炸得更响,天雷哗啦啦地往下泼,把贺书辞整个人都淹没在里面,程度比方才还要夸张。   贺书辞:“……”   不是吧,专门和他作对!?   闻九渊不免失笑,都这个关头了,贺书辞居然还有闲心同他说这个:“熬过去,你便能结成金丹了。”   贺书辞好像真的笨得出奇,面对自己的雷劫也只会躲不会迎,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撑不住不用怕。我在这里。”   贺书辞听见这一句,愣了一下。   满打满算,贺书辞也差不多把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结结实实吃了个遍。   眼见雷劫到了尾声,贺书辞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浑身都在疼,滋滋冒着电闪火花,全身多处都被劈得皮开肉绽焦黑裂口。   他这辈子真是没受过这样的罪,谁家好人大半夜临睡前挨雷劈?   受不了了。   再一道天雷砸下,贺书辞闷哼一声,喉咙里涌起一阵腥甜,眼前阵阵发黑,在心里窝窝囊囊地骂了一句:   操。   贺书辞眼泪都被劈出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漆黑的云层最后翻涌着一道天雷,那道正在酝酿的天雷比他整个人环抱起来还要粗。   贺书辞那一刻感觉自己不行了,真不行了,这道雷劈下来他能死在这里。   然而天雷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最后一道雷劫来得气势汹汹迅猛无比,贺书辞浑身是血地呆坐在原地,已然没有剩余的力气躲避。   他瞳孔里倒映着急剧放大爆开的雷闪白光,那一刻脑中空白,呼吸都忘记了。   没有咒骂,没有抱怨,没有疼痛,没有眼泪,只有筋疲力尽之后的听天由命。贺书辞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平静。   远远守着的黑色身影终于动了。   那道几乎压垮人的致命雷电在贺书辞面前轰隆炸开,闪地贺书辞眼睛疼,忍不住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惊天动地的雷劫已经缓缓湮灭,贺书辞这才发现挡下那道雷劫的不是他,是一道不知何时在他身旁升起的半透明防护罩。   那防护罩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光芒在表面流转,只不过因为承受的攻击太厉害,因而表面多了许多细细密密的蛛网裂痕。   贺书辞呆了又呆。   劫云缓缓散去,天地灵气汇聚于此,疯狂往贺书辞体内汇涌,修复着他身体上所有可见不可见的创伤。   眨眼之间,贺书辞全身恢复如初,疼痛感尚存,却不见伤势踪影。   贺书辞坐在地上,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胳膊。   要不是身上衣服那大片大片的血迹,不然贺书辞真要怀疑方才那被雷劈的经历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了。   贺书辞脑袋上挨了一下揉,抬头看,对上闻九渊的视线。   闻九渊收回手,低声说:“怪我。”   怪他。怪他什么?   可能是第一次体会被雷劈完还活着,刚才噼里啪啦一阵疼的时候贺书辞杀人的心都有了,现在发现自己居然还活得好好的。看见闻九渊站在他面前,听见闻九渊的声音,那股劫后余生的委屈感便猛地窜了上来,拦也拦不住。   贺书辞吸了吸鼻子,很没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啪叽一声就栽到闻九渊的怀里,瓮声瓮气:“吓死我了。”   闻九渊冰凉的手抚在他后颈,轻柔不失力道地按揉安抚着:“小辞第一次独自面对渡劫天雷就能完全靠自己扛下,非常厉害。”   虽然最后一道雷劫是用法宝帮忙抵挡的,但是贺书辞结结实实受了整场,不缺这最后一道。   贺书辞老是能从他嘴里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称呼,鸡皮疙瘩起一地,忍不住抖了两下。   他憋了半天,还是没把这种称呼好奇怪好肉麻之类的话说出口,只是无言攥住闻九渊的衣裳。   “没有提前让你有点心理准备,怪我。”   彼时贺书辞还不知道这句怪我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只觉得闻九渊这幅前辈模样又不知不觉从骨子深处冒了出来,他明明也只是一个金丹期而已,今天之后贺书辞也算是和他同等级的人了,闻九渊依旧是这幅看孩子一样的慈爱模样。   这人年纪轻轻就有一股藏不住的老人味,贺书辞老早就发现了。   可那句我在这里的话一旦出口,似乎落地就能变成一道他能够完全相信的箴言,仿佛只要闻九渊在这里,就不会让一切事情超出他掌控之中一样。   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却的确令人忍不住安心。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人家说不定真比他多走几十年的路,算半个前辈也并不过分。   有点长辈瘾就有吧,随便他。   贺书辞对亲近的人一律通通溺爱。   闻九渊没有反驳,指腹轻轻碰他眼尾,指尖沾上一点眼泪:“很怕?”   他咬字很轻,声线压低时,有种奇怪的沙哑缱绻:“我一直在。”   贺书辞耳根麻了一下。   贺书辞感觉自己活过来了,方才那般上蹿下跳逃命的模样简直太过丢人,他过河拆桥地把自己从闻九渊怀里薅出来,瞪他:“你在旁边看我被天打雷劈。”   闻九渊熟练低头:“知错了。”   闻九渊总是这样。   只要贺书辞开始怪罪他,无论讲不讲道理,都是他毫无包袱地背下所有的黑锅,然后熟练开始哄他高兴。   贺书辞在原地生了半天闷气,最后拽住闻九渊的衣裳,重新埋进他怀里,一声不吭地抱住了闻九渊。   一次,就一次,他贺书辞顶天立地大男子汉,就抱这一次。 第11章   贺书辞不是能藏住自己心事和情绪的人。   他现在越看闻九渊,越是瞧着喜欢和舒心,方才没脸没皮地黏着闻九渊讨了个抱抱,抱得久了怕闻九渊察觉异样,便放了手。   他放了,闻九渊没有放,闻九渊用指腹细致地擦掉他脸上的细尘,专注无声。   贺书辞等了一会,又没忍住,趁势在闻九渊身上多黏了一会。   不怪他。英雄救美的光环还扣在闻九渊头上,贺书辞以前从来不吃这一套,现在体验了一会被英雄救美的滋味,半点犹豫都没有便直接倒戈倒台。   闻九渊拉他起来,不知从哪摸出来几件法衣递给他,让他换掉身上那件破破烂烂还沾了血的衣裳。   贺书辞全身残留的雷电击穿感消得差不多了,他推着闻九渊转过身去,自己跑到树后,仗着夜黑风高光速换好再出来。   闻九渊刚得了一个黏人的拥抱,暂时可以继续伪装正人君子,即使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于他而言并无半分阻碍,但还是十分守信地没有偷看。   贺书辞换好闻九渊给他的法衣出来,洗掉全身的焦黑血污尘土,浑身轻快不少。   那天雷往他身上劈,在贺书辞全身流窜过电,虽然滋味很酸爽,折磨得贺书辞够呛,但是带来的收益的确很可管。   硬生生挨过的雷劫每一道都在重塑着他的筋骨和肉/身,每一个摧毁重组的过程都让贺书辞的肌体更加坚韧一分。   贺书辞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修仙渡劫这回事,原来不是被雷劈两下没死就能进阶。   雷劫是考验,也是塑造,只要撑下来,那便能够淬炼出相应的身体素质,对今后的修行定然是大有帮助的。   雷劫过后的天地灵气修复了贺书辞的身体,助他在体内结出了他人生中第一颗金丹。   贺书辞现在整个人走路都是轻飘飘的,物理层面上。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得不像话,尚还不能很好地适应这具躯体,只得攥着闻九渊的胳膊一点点往家里挪。   中途绊了颗石头,贺书辞脸色一变,另一只手下意识撑住旁边的大树。   卡擦一声,贺书辞愕然地往那边看,发现粗沉的树干被他捏出了五道指印。   贺书辞:“……”   贺书辞死寂半晌,忽地扭头盯着他抓住的闻九渊胳膊。   不儿?   闻九渊这么结实啊?   闻九渊面色不变,坦然地给他当人形拐杖,还大方得很问他需不需要代驾服务,他可以代劳。   贺书辞想起他那天生着病,却依旧能稳稳地将他打横抱起,忽然就意识到了原来金丹期和金丹期还是有区别的。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筑基,和闻九渊有着修为差距,也难怪人家可以抱得稳。   贺书辞这样心想。   然后向来好面子的贺书辞最终还是矜持地拒绝了闻九渊的好心。   被抱回去什么的,太过羞耻,算了算了。   又不是没长腿不能自己走。   闻九渊:“好吧。”   贺书辞总觉得从他的语气里听见了丝缕遗憾,但他不确定,不敢说。   “我还有个问题,”贺书辞挠挠脸,“我怎么莫名其妙金丹了?”   闻九渊面色不变,意有所指:“拍卖行的糕点多是高阶灵草制成,对人族修行有益,你吃了很多。”   贺书辞恍悟。   贺书辞继续提出疑惑:“那这么点糕点能让别人从筑基进阶到金丹?他们拍卖行居然舍得下这么大血本吗?那他们岂不是赚疯了,怎么没见里面有多少筑基期金丹期的人啊。”   “拍卖行主做中高端,能一笔赚百万灵石,他们当然不屑于赚一百笔千来块灵石的小笔交易。”   贺书辞细细想来,说道:“……也是。”   贺书辞这次真的被说服了。   他们折返回贺书辞新租的洞府时,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   幸好明天不需要练剑早起和上早课,贺书辞一觉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贺书辞累得要死,回去之后躺在柔软如云朵的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想的全是今天被雷花式劈来劈去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又有痛体验了一回天打雷劈。   思绪乱成一团,贺书辞没坚持多久,便毫不反抗地沉入了梦乡。   -   贺书辞又猛猛睡了一天一夜,精神奕奕地爬起来,感觉自己最近的睡眠沉得不行,质量高到不可思议。   半夜一次都没醒过,还老是梦见抱着和真人等身高的温热大抱枕使劲蹂躏压扁。   真人等身大抱枕在身下托着他,背后伸出几条八爪鱼的触手稳稳圈住他腰身,不让他掉下去,任由他翻滚。   现实生活中还挺想要一个的。   梦里的内容在刚醒时记忆最深刻,伴随着人的清醒,贺书辞很快将梦抛之脑后。   他回到宗门之后,还有大把事情要做。   贺书辞照理和闻九渊先吃过早餐再出门,但闻九渊最近这几日不知是不是突然转性要辟谷了,每次吃得都很少,恹恹地尝了两口,便不肯再动筷。   有一次不知是不是他买的东西太难吃,闻九渊才吃了一口,便蓦地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贺书辞愕然无比,也跟着起身:“怎么了九渊?”   已经难吃到要立刻离开这里了吗。   闻九渊只来得及冲他挥挥手表示并非,随后便消失在了外面。   贺书辞甚至隐隐听见干呕的声音。   贺书辞:“???”   把人难吃吐了!   闻九渊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他声音有些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胃液反上喉咙烧出来的:“不是难吃,我最近胃口不太好,届时我会自行辟谷,你之后不必再带我那份。”   经过这么多天的了解,贺书辞早已明白闻九渊是个无论心里想什么,表面上都是会保持体面的人,这么说究竟是真心话还是体面话,从闻九渊口中说出来时完全不会让人看出来。   但贺书辞也不是笨蛋,都这个情况了若还能是真心话,那他把盘子吃了。   贺书辞毕竟过意不去,他放下筷子说道:“拉黑,我再也不买这家了。我再出去给你找点吃的。”   “不用出去了。”闻九渊感受着胃里像是被人翻来覆去揉捏搓扁,捏了捏眉心。   听见贺书辞这么说,他不免笑了一下,“你觉着味道不错便买,我真的是近日胃口都欠佳,你别多想。”   “……好吧。”贺书辞抿着唇说道。   说是这么说,贺书辞还是起身去了厨房,将他自从租来就没用过几次的厨房收拾了一番。   他去师兄种在隔壁后院的菜园子里揪了一篮子菜回来,给闻九渊熬了一点蔬菜粥,闻九渊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讶然:“你会下厨?”   “还好吧。”贺书辞说道,“勉强能熟,应该也没有多好吃。”   这种东西有手就行,贺书辞自觉还是挺简单的:“你先将就着垫垫肚子,你不让我下山,我只能这样了,晚上我再琢磨一下。”   出锅前,贺书辞用勺子舀了一点,吹凉之后递给闻九渊:“试试反不反胃?”   闻九渊接过。   看着依然没什么胃口。大魔并不太明白人族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食物,但鉴于贺书辞神情很是担心,闻九渊还是依言照做。   然而意外的是,这次贺书辞做的粥虽然卖相没有多好,可顺着喉管落入胃中,却意外抚顺了那痉挛的胃。   闻九渊的神情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意外。   贺书辞紧张道:“这个也不行?”   “可以,”闻九渊还在思索,“味道不错。”   贺书辞:“真的假的,都这个时候了,我不要听哄小孩的假话。”   “真话。”   闻九渊说道:“喝这个不反胃。”   闻九渊没有听过某种食物可以捋顺痉挛胃的说法,贺书辞当然也没有听过,他半真半假地威胁道:“可不许骗我。你说要的话,我就给你舀了。你要了,可是要吃完的。”   “不骗你,”闻九渊说,“会吃完。”   行吧。   贺书辞舀了一碗出来,给他端到桌子上,剩下的盛起来放凉。   闻九渊当真如他所说,捏着瓷勺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喝完了。   好像真的没有骗人,闻九渊不再干呕了。   贺书辞提起来的心稍稍放下来一点,他说:“你慢慢吃,我去找医修给你看看。”   闻九渊刚启唇要制止,挨了贺书辞一瞪。   “……”闻九渊不说话了。   凡间的郎中好应付,修为不够的医修弟子也好应付。就怕贺书辞现在暴富了,要给他请全宗门修为最高医术最好的高级医修过来。   会麻烦点,但也不是不行。   甜蜜的负担。   闻九渊叹息。   不多时,贺书辞带着医修回来,果然是等级不低的医修。   但闻九渊这个境界,对伪装脉象早已炉火纯青,他真正的身体状况关联着他的魔族身份,定然是不能现在便暴露的,于是便随便给了一个虚浮的脉象。   医修探了再探,最终给出了同样的定论:“吃得太杂,冷热交替,吃坏胃了。”   贺书辞:“……”   贺书辞坚持不懈:“他可是金丹期的修士,要不你再试试呢?”   医修擦汗:“呃,很抱歉,目前无论是什么诊断方法,探查传回来的迹象的确指向这一方面……”   贺书辞心里嘀咕着好吧好吧,将人送走了。   闻九渊温声道:“不必担心了,你还没吃多少。”   事已至此,贺书辞也没什么心思进食了,但他看见闻九渊一点点把他熬的粥全喝完了,忽然又觉得闻九渊好像也不一定是说谎。   这么寡淡难喝的粥他都能喝得一干二净,可能只是单纯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从一开始闻九渊在他面前品鉴食物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这幅从一而终的淡人模样,没有表现出来明显的喜恶,也不会让旁人看出什么好吃什么难吃什么不爱吃。   就像是为了讨别人欢心,这才应着人家意思尝两口一样。   这么主动的进食不多见!   贺书辞又觉得他行了。   他今天本来是要去找师兄分钱,以及要找宗门长老帮忙看看那个带着诅咒的黑晶戒指,但忽然出了这档子事,贺书辞当下便决定先把其他事情抛在脑后。   他得去临时进修一下厨艺。   闻九渊坐在原地没动,他眼神看向空了的粥碗,若有所思。   看见贺书辞又要出门,他道:“去哪儿?”   贺书辞:“我去买点菜。”   不能老逮着师兄薅,而且光薅草当菜也不是个事儿。   闻九渊目光落到他放在桌上的那枚黑晶戒指,问道:“这是?”   贺书辞瞥见了,和他解释:“我这次出任务前捡到了这枚戒指,出发前写了失物招领的卷轴,也把东西上交给长老了,结果我们跑到很远的地方,才发现这玩意居然还跟着我。所以我想着回来之后要找宗门长老帮忙看看是什么原因。”   天知道闻九渊起初只是想避免储物戒指落到别人手里,以及贺书辞能随时取用而已。   这是加了星玄晶带来的特质,闻九渊手里有不少星玄晶,用的法器自然也都带有这类特质。   如果早知道贺书辞对它会这么防备的话,闻九渊就不用这种方式了。   闻九渊慢吞吞地应了一声:“我陪你去找长老看看吧,买食材不着急。”   贺书辞:“其实我的计划里下午的时间将会被我用来临时修炼一下我不太精进的厨艺。”   闻九渊讶然:“锦上添花,何苦自扰?”   贺书辞:“……”   你小子!   论贺书辞能被一句话哄开花的可能性居然不是百分之零。   闻九渊的语言艺术性还是太过超标,贺书辞拼尽全力无法抵抗,妥协了。 第12章   师兄萧崎比贺书辞提前几天回来复命,刚听说昨天晚上有个弟子大半夜去外边找地方渡劫,雷劈了一晚上终于消了,看规模应该是升金丹的渡劫雷劫。   萧崎要把任务完成的灵石交给贺书辞,才刚找到他,发现他周身气息大变样,他愣了一下,随后惊喜道:“你…… 金丹了?”   贺书辞:“没错!”   虽然昨晚被雷劈了个半死,但是并不妨碍他偷摸升级之后爽得要上天:“还有一个好消息,师兄。”   萧崎惊讶道:“原来昨天那个渡劫的是你。”   “似的,”贺书辞喜形于色地拍拍肩膀,认真严肃地说道,“师兄,任务完成的灵石不用给我了,我们要暴富了。”   他和萧崎说了拍卖行的事情,萧崎听完摸了摸他的额头,担忧道:“没发烧,被雷劈出幻症了?”   贺书辞:“……”   贺书辞打掉他的手,给师兄看灵石如山堆积的锦囊。   萧崎被闪得眼瞎,倒吸一口凉气。   贺书辞得意洋洋,要把锦囊递给萧崎:“我们一人一半,已经提前分好了,这次你也有功劳,你不能不要。”   萧崎还没从这么多灵石中回过神来,脸上残存着震惊的神色:“你……等一下,先别分,我怎么觉得不太对,怎么会这么多。”   他被那只大鸟扇晕,大鸟旧伤发作,献上从魔族那里抢夺来的法器求保命。   那些法器无一例外都是魔族专用,而且是稀有的地级法器,拿去拍卖行典当掉,卖了是个白敕宗都赚不过来的一个数字。   还顺手升了个金丹期。   萧崎用自己浅薄的认知来回反复推测了一下,总觉得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办法单用一个巧合来解释。   太巧太精妙,太像一个一触即碎撑不起现实的美梦,总让人担心背后会不会暗中标好馈赠的价格,迟早有一天会压垮他那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师弟。   萧崎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了闻九渊的身上。   他坦然承认自己感到狐疑也许只是因为自己阅历短浅,修为不高,见识很少。但这种获得资源的速度在整个修真界中几乎是数一数二,以自然方式获得的可能性不排除有,但概率低得离谱。   他家小师弟前几个月才摔破了头,在宗门里一直安分守己,出去没认识几个人,宗里师兄师姐还怕他出门被拐了,现在好了,真有可能被什么手握庞大资源的大能拐了。   背后有推手才符合大众认知,可这个推手能是谁?   萧崎的目光落到闻九渊身上。   这个金丹期小白脸最近跟书辞跟得紧啊……   难不成是这个金丹期?   可是能拥有这个数级资源的人,定然定然不止金丹,绝对不止,萧崎打包票不可能止。   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让筑基期顺利结丹进阶,其对修行破境的理解和对资源使用的掌控和熟练度,绝对是高上好几阶的大能才能做到的,起码也得是大乘往上。   萧崎就怕他这容貌出众的小师弟真被外边什么人看上了,以贺书辞的性子,他只有被玩弄在股掌之间的份。   书辞性子还太单纯,不识人心险恶,换成别人当然是能捞多少好处就捞多少好处,就怕这笨蛋没捞多少,赔上真心和人,最后还什么也没得到。   万一真有幕后黑手推波助澜,能一次性给出这么多低级法器,那人的身份是高阶魔族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这个金丹期的人可能真是个意外?   反正得防着点,别让书辞接触到魔界的魔族。   闻九渊做魔坦荡荡,做人也是,锋利的眸光对上萧崎,萧崎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   贺书辞还要往他手里塞锦囊,萧崎像碰了烫手山芋一样丢开,往贺书辞怀里丢:“我不要。”   “这钱才不是给我的,我不要。”   贺书辞掰着手指头给他算账:“师兄,你丢脸归丢脸,灵石不能不要啊,你看,里子面子都没了,那你岂不是亏麻了?”   萧崎:“……”   禁止拿发生过的丑事反复鞭尸师兄!   萧崎猜出这钱来路不对的时候就完全不肯受了,说死说活都不肯:“锦囊的钱你拿回去,师兄不客气一点,任务的那三百灵石师兄独吞了,行不行?”   “那不行。”   贺书辞还要分赃,结果萧崎仗着一个人来去自如,直接御剑跑了,不给贺书辞半点强塞的机会。   贺书辞气吐血。   闻九渊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你师兄,挺懂事的。”   贺书辞目的没得逞,不想听到别人夸师兄,拉着闻九渊走了:“不许夸他,我当时摔破脑袋的时候也不见他嘴上也懂事一点。”   欠得慌。   闻九渊眼睛一眯:“摔破脑袋?”   贺书辞愣了一下,自知失言,胡乱扯了点话题掩盖过去。   找师兄分赃不成,那就去找管失物招领的长老。   因为那黑晶戒指不翼而飞的事情,长老差点心肌梗塞,一个监守自盗的罪名扣下来,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长老翻遍整个白敕宗都没找到,绝望地只能寄希望于暂时还没人来认领,幸好如今贺书辞过来澄清了。   长老长舒一口气:“老夫差点死了。”   贺书辞扑通一声差点跪下:“不好意思长老。之前实在是事态紧急,没顾得上,事后又被我抛之脑后了……”   “无碍,”长老大手一挥,一语双关,“人没事就行。”   然而那黑晶戒指的品阶不低,长老对着光左看右看,又用灵力测了测,依旧没有看出来什么头绪。   但是从贺书辞的陈述来看,他可以确定一点:“这东西能跟着你,应该是这法器炼制的时候添加了星玄晶的缘故。”   那是生于天玄域魔族领域的一种稀有晶石,产出特别稀少,掌握在魔域里那位魔族首领手中。   星玄晶脱胎于玄晶矿,玄晶矿如今仅有的三条矿脉都在魔域,玄晶矿产量高,遍地可见,不值钱,挖出来十份玄晶矿,才有可能挖出一份星玄晶。   星玄晶用途之广泛,几乎能覆盖到生活乃至修炼的方方面面,加之星玄晶的产能三分之二都掌握在那位魔域大魔的手里,市面上流通的自然少得可怜。   贺书辞听得茫然:“这么贵重的矿石,怎么会有人舍得拿来放到一个诅咒法器上面。”   向来安分懂事的闻九渊终于找到机会横插一脚:“也许是法器炼制在先,落入旁人手里,被下了诅咒在后。”   贺书辞这个傻白甜就这样对闻九渊毫不设防全然信任:“好有道理。”   长老呃道:“其实我觉得,这星玄晶储物戒也许、有可能、并不一定是诅……”   闻九渊倏地抬手掩住唇,贺书辞的注意力一下便转移了,他睁大眼睛,也没心思听长老说什么了:“那什么,长老,我们有点急事先走了。”   “……”长老道,“好吧,保险起见,确实还是不要贸然打开为妙。你带着老夫的信物去扬怀宗找他们的副宗主,他们副宗主是炼器出身,处理这类事情最为擅长。”   “扬怀宗半个月后会举办试剑大会,届时我们宗门也会派人参加,你可以随行一起去。”   贺书辞紧张着闻九渊,闻言不忘感激道:“谢谢长老。”   拿过长老的信物后,贺书辞生怕闻九渊不舒服,立刻带他回家休息,自己则出门淘了不少食材回来。   贺书辞还是不信邪,顺便买了点卤肉配菜回来,其他的自己做。   闻九渊不会干这活,但不妨碍他在厨房里杵着,兴致勃勃地看着贺书辞做,然后照模照样地上手。   贺书辞一开始还觉得自己终于拿到了厨房主神统治剧本:“你不会的话就往后站,我来。”   谈笑间,闻九渊学着他的模样把所有调料往汤里雨露均沾地蒯了七八勺,并贴心学着他上一份炒焦的菜将锅里的瘦肉煎出了均匀的焦黑镶边。   贺书辞:“……”   这个不用学啊喂!!!   闻九渊被半路出家的厨房杀手愤怒地赶到了角落,喜提站墙角和刷锅任务。   闻九渊摸了摸鼻尖:“我学你的。”   贺书辞:“你看这盘焦炭像是能吃的样子吗?”   闻九渊:“好像,不能。”   贺书辞:“那你还学!”   闻九渊:“……”   捣乱捣乱再捣乱,在闻九渊坚持不懈的帮忙之下,一顿闹哄哄的晚饭终于做好。   贺书辞长舒一口气。   太不容易了。   一份玉米排骨胡萝卜汤,一份农家炒肉,一包买来的卤肉和凉拌,还有一份清炒小菜,菜是师兄地里摘的,师兄种的比较好吃一点。   闻九渊才惹了贺书辞生气,如今非常有眼力见地给他盛汤。   贺书辞把对面的板凳搬过来坐在闻九渊身边,轻哼道:“你还挺有良心。”   闻九渊微微一笑:“当然。”   一顿饭下来,贺书辞吃得开心,转眼一看闻九渊,卤肉凉拌浅尝辄止地动了一口,毫不例外地出去了一趟。   回来之后老实了,安安分分地吃贺书辞亲手做的,吃完了,那两份山下买的食物他都再没碰过。   这甚至不是闻九渊亲自操控伪装就为了来讨他开心的,是他完全吃不下除了贺书辞亲手做的菜以外的任何食物,一吃就吐。   就好像闻九渊的胃好像已经进化到了某种极其通灵性的程度,居然能识别出贺书辞亲手做的饭菜,管他是不是什么镶焦边的黑炭,只要是贺书辞亲手烹饪的食物就能被允许进胃。管他是什么山珍海味,只要不是贺书辞亲手烹饪的,通通立刻滚出去。   贺书辞大为震撼:“哇。”   怎么还能这样。   虽然一点也不符合人类生理学,但这件事情确实是真实发生了。   闻九渊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   他心里似乎有了点定论,不动声色地垂眸瞧了一眼腹部,挑起一边眉。   精气嗷呜嗷呜,把自己缩成球,企图引起大魔零星半点的怜爱。   但不管怎么说,贺书辞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了,闻九渊反胃的症状能治,找到治法了,是好事。   同时一种隐秘的感觉腾地在贺书辞心里升起。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只是觉得这种生理上的偏爱,虽然不合理,但是……但是格外让人难以自持。   正当贺书辞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落幕的时候,闻九渊在某天深夜再一次感觉到胃里痉挛。   他顾不得会吵醒贺书辞,因为忍着反胃全身泛起细细密密的冷汗,拨开贺书辞黏在他身上的手都显得异常冰凉。   这次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半晌之后,他一手按着胃撑在墙上,没回房间,半张脸浸了水珠,明显用水洗过,唇色寡淡苍白。   大魔面无表情:“本座放纵你,不是教你这样得寸进尺折腾我的。”   “……”   闻九渊趁着痉挛感压下去一点,冷冷拂袖离开了白敕宗。   不多时他赶回了魔域,寻了魔医过来。   魔医第一次被召过来面见大魔,慌慌张张地给他探查身体情况。   闻九渊语气没什么波澜:“最近胃里经常犯恶心,替本座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这个境界的大魔早已脱出了寻常的生老病死,何曾出现过这样的病状。   魔医探查了半天,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发现根本擦不完:“您……最近可有经常呕吐,或者情绪波动大,口味忽然改变,嗜睡等症状吗?”   闻九渊如刀般的目光刺在魔医身上。   “差不多。”他不为所动地说道。   魔医擦着脖子上的热汗,久久未言。   闻九渊冷冷道:“不会说话本座替你把舌头割了。”   魔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道:“尊上,您……您这是有孕的症状。”   在场所有人瞬间凝固,一片死寂,没有人敢抬头看闻九渊的脸色。   不知过了多久,闻九渊堪称温柔地笑了一下,眼瞳悄然变成了魔族战斗时特有的血瞳,慢条斯理道:“男子怎会受孕?医术不精就去死,别在这碍眼。”   那一晚,魔域里大半喘气的魔医都被召了过来,轮流给闻九渊探查,探一个跪一个,最后乌泱泱跪了一片,绝望地抱头一起等死。   男子受孕不是奇事,他们死的原因不是医术不精,不是敢说真话,是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闻九渊单手支着下颌,神情淡淡,语气也淡淡:“现在,用你们的全部生命与荣耀起誓,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将伴随着你们的生命一起入土,不见天光。但凡传出去哪怕一点风声。”   底下响起齐刷刷的誓言之声。   他轻声细语:“你们就都别活了。” 第13章   贺书辞醒来之后,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去推隔壁的门,看闻九渊醒了没。   醒了他就去整两口吃的,没醒就把人叫醒。   都快晌午了,再睡一天就过去了。   可是贺书辞推开门,看见里面空荡荡的,半点人影都不见。   他原地转了两圈,茫然地挠了挠脸。   可能闻九渊有事出去了,见他没醒,就没告诉他吧。   贺书辞起初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今天晚上有一场为贺书辞专门举办的金丹宴,他需要出门和师兄师姐一起去筹备。   所以他先哼着小曲把午饭做好了,温在锅里,留了小纸条告诉闻九渊饭在里面自己热,他今天下午要出门办事,晚上他们一起在外面吃。   也就闻九渊吃得惯他那忽上忽下水平极其不稳定的厨艺,闻九渊不在这里,贺书辞一点也不想吃自己做的饭,十分理所当然地出门觅食了。   按照宗里的惯例,宗里弟子进阶金丹都会办一场金丹宴,最近准备得差不多了,时间就定在今晚。   贺书辞受宠若惊,再三说不用,然而师兄师姐都异常坚持,认为这样的大事就该办一场宴庆祝一下,根本不听他拒绝。   感动之余,贺书辞便不再扫兴,干脆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订菜订人数的时候贺书辞非常厚脸皮地把闻九渊加上了,他提前说明了闻九渊口味的特殊性,大家表示理解。   贺书辞眼珠子一转,心思里便不动声色掺了私货。   他跑去酒楼订菜的时候和后厨沟通了好之后,在大厨的指点下做好了一顿一人份量的三荤三素,自己尝了尝,怪满意的,随后才放进干净的食盒里,做好特殊标记放在了一边,到时金丹宴上也好区分。   订好菜,申请到宗里的场地,忙里忙外地布置,傍晚才差不多搞好。   贺书辞回了一趟洞府,他探头一看,发现闻九渊没有回来,饭菜已经凉了,保持着他离开的模样。   贺书辞面露疑惑。   闻九渊怎么还不回来。   完了,都怪他这个拖延脑,也不提前和闻九渊说一声今天有他的金丹宴,问他有没有时间过来参加。   这下好了,九渊有事要出门,眼看就要这么水灵灵地错过了。   贺书辞有点失落地关上门。   他其实蛮希望闻九渊可以参加的,但闻九渊因为忙所以不来的话,那也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来是情分不来是本分,何况是他思虑不周全在先。   贺书辞找师兄师姐问了问,能否推迟半个时辰。   已经订好的时间地点,不好让其他人等太久,贺书辞说出口后也觉得这个要求过分了,很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   师姐笑了笑,拍拍贺书辞的肩膀让他放轻松,说当然可以,还让师兄去请了一趟歌舞班子过来,再给到场落座的上了几道前菜。   参加贺书辞金丹宴的人全是白敕宗里的同门师兄弟,弟子们平常按照着宗内清规严于律己,好不容易有场热热闹闹的宴会,光是来掺和都放松开心,更别提还有歌舞能观赏。   弟子们喝酒喝嗨了,放开了不少,吟诗作赋的,划拳比得起劲的,抄起佩剑要上去表演剑舞的,热闹得很。   见没人对此感到不悦,贺书辞安心不少,转头又暗暗担忧起来。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和身边亲朋好友一起过的第一个“节日”。   闻九渊不来也没关系,反正还有下一个。   半个时辰到了,怕闻九渊回来腹中饥饿,贺书辞回去把放在洞府里的饭菜又热了热,再留了纸条,告诉他自己在宗里参加金丹宴,就不回来了。   做完这一切,贺书辞便不再纠结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离开洞府,顺便传音给师兄让他们正常上菜。   然而贺书辞前脚刚走,后脚就听见后方冷不丁传来一声模糊的嗓音:“书辞。”   贺书辞愣了一下,猛然转头。   夜色之中,闻九渊一身玄色锦衣,站在房檐上,他完美地融于身后的广阔夜幕,灯光昏暗,面容好似一块宁静的皓玉,边缘模糊化开,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   微凉的夜风吹拂而过,卷起两人的衣袖和发丝。   那一刻,贺书辞恍惚觉得闻九渊像一只在枝头短暂栖息的候鸟,他振翅轻轻一飞就能遁入无边的星夜,远赴下一旅程的奔波。   枝头很喜欢看候鸟靠在自己身上休息,努力探出花苞想开给他看,转头一看梢尖已经空了,他茫然地看来看去,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回来这段清浅无根的缘分。   要走了,也不说一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没人来过呢。   贺书辞抿了抿唇,声音散在风里:“闻九渊。”   闻九渊足尖一掠,飞身下来:“在等我?”   贺书辞鼓起腮帮子转身就走,把闻九渊丢在身后:“没有,回来拿东西而已。”   闻九渊快步跟上:“有事耽搁了,抱歉。”   凑近了,贺书辞才隐约闻见闻九渊身上那股隐隐约约却格外特殊的甜腻香气。   这种香气贺书辞只闻到过一次,闻九渊之前中了情毒找他帮忙的时候,身上带的正是这种味道。   还混着其他的丹药香气,很杂很乱,像是刚从丹药房里出来一样。   贺书辞没忍住,问道:“你又被下药了?合欢宗的?”   那些情药情毒什么的,大部分都产自合欢宗。   闻九渊从他的反应里觉察出了什么,他低头理了理袖口,拂去身上多余的气味,只是简单带过:“……没有。路过而已。”   贺书辞:“好高冷,我以为我们永远有话说。”   闻九渊三两步上前与他并肩,低声说:“书辞,我该和你说很多声抱歉。”   “半夜我胃里痉挛,有些难受,见你睡得沉,也没和你说,便自行出门寻了医修问诊,在那边吃药休息了一天,才有力气回来。”   方才的赌气瞬间被贺书辞丢在了脑后,他眼睛睁得圆溜:“这么严重?我现在带你去找宗里的医修看看。”   “不必。我若没好,也没有力气回来找你。”   闻九渊按住他。   闻九渊双手握着贺书辞的肩,将他不轻不重地扳向自己,让贺书辞的目光避无可避地对上自己。   贺书辞眼睫颤了颤,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干什么干什么,夜黑风高的,非礼呢?”   青年眉眼间浮着消不去的郁郁和倦气,连带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都黯了下去,见不到往日含着的润亮光芒。   闻九渊伸出手,指腹不轻不重擦过他耳边沾着的面粉,唇线抿得平直:“做的饭放在那没人吃,你等了一天我都没来,是么?”   被擦过的地方泛起了红,也许是被擦出来的。   贺书辞别扭地推开他,嘴比心硬:“闻先生,饿了想吃直说,今天有丰盛的晚宴。”   “你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我就带你去。”贺书辞轻哼道。   闻九渊却没笑,他垂了一双幽暗的眼瞳,指节在青年修长微挑的眼尾旁第三次触碰到湿润。   第一次,贺书辞在意乱情迷中被扣着后脑同他接吻,有人喘不过气,冒了点眼泪出来,被调笑了,还要用那双恼羞成怒的润亮眼眸瞪他。   第二次,贺书辞第一次面对漫天铅云黑沉的恐怖雷鸣盛况,浑身血痕漫漫,大概是平生第一次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发现自己活下来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往他怀里扑。抱他,黏他,用沙哑委屈的嗓音埋怨他,一字一句里都是信任和喜欢。   这是第三次。贺书辞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在家等了他一天,平常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青年因为刚开始捡起做饭,看得出不太熟练,左手食指不小心被切到的伤口被敷上药疗愈好,下次又被切到,偷偷藏着不让他发现。   每一次都是因为他。   这回贺书辞不往他怀里扑了,青年被伤透了心,悄悄躲着舔伤口,生他的气,全名全姓叫他闻九渊,叫他闻先生,和他拉开距离,把给出去没有被呵护好的心偷了回来,再也不给不珍惜的人了。   贺书辞被轻轻碰了碰眼角,意识到自己悄悄红的眼睛被发现了,扭头避开:“不是。”   丢人的事情怎么老是瞒不住?   贺书辞拿开闻九渊动作暧昧的手,用他认为非常严肃的语气和神情转移话题:“闻先生,请你保持距离,不要老是做一些让人误会的动作,以及金丹宴要开始了,我们再不过去就赶不上热乎的了。”   闻九渊顿了顿,收回手:“遵命。”   “你就罚我,”闻九渊想了想,“你可以把我做成人偶,傀儡,骨头架子,罐子,配饰……什么都行。”   “只要可以带在身边。你带着,我便不会跑了。你随时能找到我。”   “这样可以让书辞消气、安心么?”大魔垂下长长的睫羽,神情认真矜持。   贺书辞惊悚道:“哥,求你了哥,请求切回正常人频道,这也太吓人了。"   闻九渊锲而不舍:“不考虑一下吗?”   贺书辞警铃大作:“不。”   贺书辞:“你有这样的想法,在我们那会被抓起来重点监控的。”   闻九渊的神色似有遗憾:“好吧。”   贺书辞默默抖了一地鸡皮疙瘩:“……你为什么看起来还挺期待,这是不是不太对劲?”   “没有。”闻九渊没有敢承认。   闻九渊绞尽脑汁,能想到的最有诚意的惩罚只有这个了。可贺书辞不要,贺书辞拒绝,他便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哄得青年气消了。   贺书辞这样性子的人很难生起气来,他很多事都不会往心里去,只是一旦真的伤了心,他就会一声不吭地躲起来,把原来圈着的防线擦掉,再重新画一道小圈,将失去资格的人排除在外。   闻九渊不想变成闻先生。 第14章   贺书辞领着人姗姗来迟,他们到场时金丹宴才刚开始没多久,来得并不算晚。   他们入座之后,贺书辞明显放松不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轻松的笑意,师兄师姐们端着酒杯过来祝贺他,他照单全收:“谢谢师姐。”   “谢谢师姐。”   贺书辞坐在闻九渊身边,接受了来自同门们的恭贺,喝果汁差点喝饱了。   计划兜兜转转还是走上了正轨,热闹的氛围让贺书辞很快把方才的不愉快丢在脑后,他见闻九渊眉眼微沉,只一味地喝酒,便给他夹了一点咕噜肉:“怎么光喝酒。尝点?”   闻九渊瞥了一眼他在辉煌灯火下复又亮起来的眼眸,神情微松:“好。”   闻九渊低声道:“这是你的金丹宴。”   “对啊。”贺书辞饿得不行,刚吃上没两口,被美食抚慰得身心舒畅。   他吃东西像松鼠,腮帮子鼓起来,咽下去后才满意地眯眯眼:“昨天敲定的时候本来想告诉你的,结果回来就忘了,你今天又走得早,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你。”   闻九渊:“所以你今天等我,不止是等我。你想我参加你的金丹宴,参加这场于你而言很重要的见证礼。”   只有重要的人,才会被期望着陪自己走过每一个重要的人生节点。   贺书辞捏着筷子戳戳碗里的鱼肉,含糊其辞:“其实也还好,本来就是我没告诉你,你不知道才正常。而且之后这样的时候应该还有很多啊,我肯定不会一直是金丹的……吧。”   “……”   闻九渊失了胃口,沉默不语。   他现在觉得他活该是闻先生。   贺书辞眨眨眼睛,似乎是看出来他的异常,小声:“翻篇,现在翻篇。”   他开始贼喊捉贼:“我都不生你气了,你现在搞这一出,是不是想装可怜骗我心软?”   闻九渊垂了垂眼,漆黑的眸子盯着贺书辞:“你该罚我的。”   贺书辞把快要戳烂的鱼肉吃掉了,声音含混:“那罚你下次离开前要和我说。”   “……好。”   师兄师姐和一些平常接触比较多的同门和贺书辞在同一桌,饭中大家谈天论地,贺书辞夹给闻九渊什么,闻九渊就吃什么,入口后引不来反胃,他就知道这顿饭布置下来贺书辞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贺书辞把偷回来的心一片片粘好,重新交到闻九渊的手里,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诶,你们知道吗,今天晚上合欢宗被人砸场子了!”   “他们炼丹的炉子全部都被炸穿了,颗粒无收,这一批的受孕丹和合欢散全都闷火里了。”   “那叫一个损失惨重啊,受孕丹帮助了多少不孕不育的家庭走出阴影,这下好了,这一趟起码得有小半个月,市面上都见不到受孕丹了。”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反正合欢宗产的丹药本来受众和用途也就不正常,合欢宗的丹炉又不是第一次被炸了,上次那位以刻薄狠厉出名的某仙尊被道侣用了受孕丹,事后一剑劈道侣,一剑劈合欢宗的事情你们忘啦?”   “有没有人知道内情啊?这药又惹了什么大能吗,真的很想吃瓜。”   贺书辞蓦地抬起头,眼神望向闻九渊,小声询问道:“你今天去了合欢宗?有没有看见什么一手的惊天大瓜?”   闻九渊抬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唇形未动,贺书辞却听见声音传入耳里:“我只是路过 。并未看见。”   贺书辞顺口问道:“只是路过吗?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药味。”   不是他狗鼻子,贺书辞刚进阶不久,五感大大提升,敏锐度今非昔比。   闻九渊:“顺路……买了点丹药。”   贺书辞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   他忍了忍,还是没有抵抗住自己的好奇心:“买的什么丹药?”   这么瞒来瞒去的,瞒不住才抖漏一点出来的模样,买的不会是受孕丹吧?   那确实要瞒来瞒去了。   闻九渊磨了磨牙,森森地笑了一下:“当然不是。”   贺书辞拍拍他的肩膀,善解人意地不问了。   一顿饭就这样过去。   那之后,贺书辞发现闻九渊不让他做饭了,一问就是他早已辟谷,叫他不必这么辛苦。   贺书辞不悦:“你是不是嫌弃我做饭难吃?”   “我知道应该确实挺难吃的,但是你有不喜欢的你和我说呀,”贺书辞说,“我昨天刚跟着酒楼的大厨进修过。”   闻九渊不语,只是攥起贺书辞的手腕,一根根捏开他的手指,往上面愈合了七八分的刀口上涂药。   “……”贺书辞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差点蹦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完美地瞒天过海,抽走自己的手,不自然道:“练剑伤到的,你想什么呢?”   闻九渊盯着他,不说话。   “……”贺书辞烦死了,他根本没有办法在眼神的交锋中占据上风,闻九渊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拼命隐瞒闯下的祸端的小孩。   他恼羞成怒,转身跑了。   没跑出几步路,他的手腕忽地被人抓住,身后的人欺身而上,顺势勾着贺书辞的腰将他揽进怀里。   贺书辞一僵。   “抱歉,”闻九渊嗓音沙哑,“就一会。”   双方无疑都清楚,这是一道极其越界、暧昧不清的举措。   可是闻九渊一句祈求,贺书辞便当真停在原地,没有挣扎。   来人将头低在贺书辞颈间,克制而深深地嗅闻着他的气息,冰凉的唇落在颈侧,蜻蜓点水,一触即收,轻软得宛如错觉。   闻九渊低声念着贺书辞的名字:“书辞。”   “这样就好。”   “这样……便够了。”   -   不知道是不是贺书辞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闻九渊有意无意地变得黏人起来了。   他们有着心照不宣的秘密,共同将初见的那段记忆掩盖起来,谁也没有率先提起。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的气氛依旧正常无比。   闻九渊不让他做饭了,说什么都不给贺书辞进厨房,贺书辞也没法,问他为什么。   闻九渊只是言简意赅道:“我需要的不是这个。”   贺书辞茫然看向闻九渊,怀疑他的脑子被合欢宗的丹药熏傻了。   不需要吃饭,那需要什么?   需要光合作用吗。   闻九渊总不能是喝露水长大的吧?   贺书辞怀疑是金丹宴那天和闻九渊赌气,真把闻九渊吓着了。   他试图和闻九渊讲理:“那天我就是等久了,忍不住抱怨你一下,你回来了,和我道了歉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闻九渊撑着下颌,幽深的眼神落在贺书辞身上,像是在看一道不能拆吃入腹的美味佳肴:“我知道。”   “……”贺书辞惊悚地抖了一下,感觉自己的想法也太变态了。   大魔身上披着贺书辞的衣服,那是闻九渊未经允许私自从贺书辞的衣橱里翻出来的,他甚至还知道感恩一下对方:“多谢你,书辞。”   贺书辞一肚子话憋回肚子里,什么也不说了。   算了算了,随便他。   爱怎么样怎么样。   半个月很快过去,到了白敕宗派人前往大宗门参加试剑大会的日子。   贺书辞都快忘了这件事情,直到师兄来问他要不要一起随行去试剑大会的举办地点时,贺书辞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悬而未决的隐患没有解决。   说来也真是,那黑晶戒指这么多天没一点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它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储物戒呢。   临近出发前一晚,闻九渊确认道:“扬怀宗?”   “是的,”贺书辞把黑晶戒指和浮鱼放进自己的储物戒,“你去过?”   “没有。”   贺书辞也没多问,只是说道:“今晚早点睡,明天要早起赶路。”   闻九渊:“好。”   贺书辞有时候感觉闻九渊简直是他的福星。闻九渊在这里的日子,贺书辞睡得都极其沉,睡眠质量好得不行,半夜一次都不会醒,次日清晨神清气爽。   他愉快地扑回自己的床,检查一遍闻九渊给他点好的安神驱蚊熏香,美美地闭上眼睛,不多时就陷入了沉眠之中。   因而贺书辞一如往常般没有发现,等他彻底睡熟之后,闻九渊便推开了门,熟练地上了他的床。   即使贺书辞是一个人睡,他给自己铺床的时候也会铺大一点,好在上面反复打滚,睡上两个成年人不成问题。   这也方便了闻九渊。   闻九渊照常将熟睡的人揽进怀里,低头地吸了一口贺书辞,愉悦地眯了眯眼。   贺书辞的气息于他而言,逐渐成了某种上瘾的毒药。   闻九渊开始捕捉贺书辞的每一寸气息,开始蚕食他散发出来的每一缕温和的灵力,开始无法忍受贺书辞离开他的视线,哪怕贺书辞只是拐进转角,替他取一杯温水进来。   闻九渊懒得去深究原因,也许是腹部里那尚未成形的种对贺书辞灵力气息的渴盼,又或许是其他更难以言说的欲/望。   无所谓。   他不是习惯纠结的人。闻九渊不在乎成因,他只知道自己恨不能把贺书辞融进骨血里,让他完完全全与自己共生,从此再不能分离。   这天与其他夜晚不同的是,大魔在入睡前拽断一根贺书辞的头发,附进了信封里面。   信封上说:“扬怀副宗主琼离亲启。借用一下贵宗的玄古灵池,今年星玄晶矿三分之一产量的采买权,归你们。若他高兴,价格还能再降两成。”   这样一封不太正式的议事贴,换来的是那边激动秒回的回音。   魔域的星玄晶产量太稀少,高阶法器的制作又必不可少,各方势力每年都要因为星玄晶矿的出口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价格往往居高不下。   而出给谁家,由那位掌权的大魔魔尊说了算。   星玄晶矿的形成极其特殊,并非纯天然形成,它是由地底岩浆玄晶矿脉为基底,用海量的魔息浇灌养育而成。   魔息越纯净,玄晶矿催化结出的星玄晶便越多。   能催化出星玄晶的魔族古往今来用一只手都能数得清,如今在世且能一口气催化出三条星玄晶矿脉的,也仅有闻九渊一魔而已。   除此之外,其他高阶魔族多多少少也能催化出一些星玄晶矿,只不过数量和质量都远远比不上闻九渊所催化出来的。   因而大部分星玄晶矿都握在他手里,卖不卖,卖给谁,全由闻九渊说了算。   闻九渊随便扫了眼回信,随手捏碎,抱着贺书辞闭上眼睛。   扬怀宗的玄古灵池算是他们人族那边修真大能为数不多留下的好东西之一,拿来给贺书辞洗髓伐骨正好。 第15章   次日,众人早早便收拾好东西集结出发,闻九渊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出现在贺书辞身后,准备跟着上他的飞剑。   贺书辞进阶金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学御剑飞行,如今已经颇具成果,他完全能够独立飞行了。   贺书辞站在浮空悬停的佩剑上面,感受到身后人黏了过来,抬手轻轻捅了捅身后人的胸膛:“你自己不会御剑吗,为什么要和我一个小辈挤。”   闻九渊坦然:“不会。”   贺书辞切了一声:“不信。”   “真的。”   贺书辞带着人时本来就没敢飞太高,他把飞剑降了下来,几乎贴在地面上,推了推闻九渊:“你下去,我还不会带人,带着你等会我们一起翻沟里。”   闻九渊:“那我带你。”   贺书辞反问:“你刚刚不是说你不会?”   闻九渊闭嘴了,他挪开目光,选择性听不见。   “我想自己飞一次,”贺书辞朝他喊,“你太黏人了,九渊。”   闻九渊不情不愿地下去,自己丢出一道飞行法器乘坐上去。   他们跟着白敕宗的人一起前往,这次试剑大会由扬怀宗一手操办,那和他们白敕宗不同,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仙门大宗,底蕴深厚,博学友爱,往上数几十届,每一届都是英杰辈出。   白敕宗只不过是天玄域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宗门而已,也就只有当地人知道而已,出了天玄城之外无人问津。   试剑大会向所有名门正派开放,有意向的修士都可以前往参加,只要夺得好名次,奖励都不会少到哪里去。   贺书辞跟着去就想问问黑晶戒指的事情,他没正儿八经地用这身修为和剑术打过架,自然也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没去报名凑热闹。   凑不了一点,他才不想上台挨打丢脸。   众人赶了两天的路才抵达扬怀宗,五湖四海来扬怀宗的人太多了,到的时候他们的飞行法器甚至挤不进去,只能在扬怀宗附近几里的地方滞停,等待人流缓缓往前。   贺书辞御剑飞累了,刚要跳下去走走,被闻九渊抓住机会逮到飞行法器上。   闻九渊不放过任何一点和贺书辞待在一起的机会,他在飞行法器上的时候就寸步不离地跟在贺书辞的剑柄后边,像是怕他坠机时刻预备着接住一样。   那天的越界似乎只此一次,此外的闻九渊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保持着该有的界限,什么也不会多做。   他们在法器上休息,一直排到扬怀宗门口,白敕宗的人全部从飞行法器上下来,自觉围在一起,准备入宗。   扬怀宗门口是一座通天的天梯,一眼望不到尽头,门口由碧玉砌成两方对称门柱,上面用遒劲的字迹刻了“扬怀”二字,据说是初代宗主亲手提的字。   两侧门柱有长相似狮似豹的凶猛灵兽坐镇,那灵兽优雅地舔着自己的爪子,沉闷的威压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光是这一关,就足以吓退潜在的肇事者。   扬怀宗开着护山大阵,只有通过身份核验的人才能进入,他们捏着师门的身份令牌,依次排队着,十分迅速且顺畅地通过了盘查,进入了扬怀宗。   他们没爬天梯,被扬怀宗弟子带领着走了传送阵,送到了扬怀宗内。   扬怀宗的规模并非小宗小派可比,沿路琉璃金瓦,碧楼高檐,地上铺的是青玉砖,墙边砌的是龙凤相,空中漂浮的是浓郁的灵脉气息,路上偶有一排排弟子步行而过,皆是安静路过,井然有序。   贺书辞跟在师兄们身后,萧崎说话都不敢高声:“这就是大宗门吗,好有气派。”   领着他们进来的弟子慈眉善目,看着年纪应当有二十七八,修为不高,寿命已经用了大半,因此虽然容貌永远定格,但依旧略显老相。   领路弟子将他们领到了待客堂,让他们稍作休息,随后拿来一张账单,笑着说:“几位道友这边请,还劳烦道友们支付一百灵石,用作场地劳务和报名参与试剑大会的费用。”   贺书辞端了茶点回来,分给师兄们和闻九渊,闻言也没多想,刚要从储物戒掏钱出来,就被萧崎按下了。   萧崎拍拍贺书辞,示意他先等一会,随后礼貌询问道:“我记得之前的别的宗门举办试剑大会的时候,都未曾向参与的修士征收过场务费和报名费来着。”   待客堂里其他队伍都陆续交了灵石,唯有白敕宗这边的人进度拖延,这句疑问一问出来,领路弟子的脸色就有点挂不住了,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这是上级长老发布的指令,我们也只是照做,还请诸位道友莫要为难我们。”   萧崎也有点为难:“可是我们之前参加试剑大会都不用交,更何况一百灵石也不是小数目,交之前,总得知道花在哪里了吧。”   其他交了灵石的,没交灵石的队伍听见动静,也都纷纷望了过来,领路弟子的态度已经隐隐不耐烦了,“前面已经解释过了,是报名费用和场地劳务费,如果随便一个修士都能进来享受扬怀宗举办试剑大会所提供的资源补给,那岂不是相当于门户打开给人白嫖?”   这话说得就不好听了,萧崎脸色微微变了变,他神情不自然,却也知道他们是来参加打比的,没有必要和扬怀宗定下的规则作对。   因而萧崎只得掏了腰包,给出了一百灵石。   然而领路弟子看了他拿出来的灵石一眼,却说道:“不好意思这位道友,是一位修士一百灵石,交了一份钱,就进一个人。”   萧崎皱眉,声线不知觉抬高:“什么?一个人一百灵石?怎么不去抢?”   贺书辞也觉得这费用高得离谱了,平常山下普通家庭的凡人一个月的生活费用只需要一块灵石,白敕宗一名筑基期弟子一个月的份额是五块灵石,金丹弟子则是二十块灵石。   一百块灵石本身便不是小数目,来参加试剑大会的修士来自四面八方,有出得起的,也会有出不起的。   试剑大会从各大宗门联手创办的第一届就敲定了“以剑会友,剑试天下”的主旨,从创办之处便从未收过费用。   试剑大会从一开始便从未收过任何费用,本质上是用大会的热度为宗门选拔人才,用丰厚的奖励以作嘉奖和吸引的噱头拉拢根骨资质不错的人才,往高了说,这也是一种对外展示修真界人才实力的绝佳机会。   若以剑会友的门槛是一人五块灵石,一个对剑道怀有热爱的弟子随随便便就能出得起的价格,那萧崎都会毫不犹豫地掏了。   但这是一人一百灵石,谁赚钱有这么容易?   掏不起这个钱的就不配以剑论道了是吗,这是否有违创办初衷,也是否太过不合适了些。   但碍于他们在人家的地盘里,萧崎把难听的话咽了下去,还想试着转圜一下:“这位兄台,一人一百灵石,即使我们能回宗报销,这个价格也还是有些贵了。”   萧崎身为资历老的年长师兄,一点也不觉得砍价是什么丢人的脸面,省下来的钱都算他们赚的,哪里会丢脸:“你看要不这样,我们不需要任何资源补给,每人只交十块灵石,行么?”   领路弟子觉察到他们是刺头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这是上面长老的命令,不交满灵石,扬怀宗就无法为你们安排比赛,各位请回。”   贺书辞皱皱眉,赶紧拉住师兄,怕师兄一张嘴秃噜出什么刻薄的话,到时候他们真参加不了了,然后又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数灵石出来:“行,我们一共十三人,总共有十一个人要参加试剑大会,方才我师兄交了一百,我再补你一千,可以吧?”   领路弟子:“可以。”   与此同时,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住贺书辞的手,凉凉道:“可以什么?不可以。”   贺书辞又连忙去拉闻九渊,小声催促道:“九渊,灵石我多的是,交就交了,和扬怀宗交恶的话,肯定是我们小宗门吃亏。”   闻九渊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领路弟子一眼,转头对贺书辞道:“你信我么。”   贺书辞愣了愣。   闻九渊不仅把贺书辞拿出来的灵石往里放,还把萧崎方才交出去的一百灵石也揽回来丢给萧崎:“一分不给。”   领路弟子似乎是没想到他们会这样无视规则,气得差点失语:“你们!”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闻扬怀宗举办什么赛事还需要收天价报名费。”闻九渊冷淡道。   更何况就算要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算是交过了。   不仅交过了,他们想从扬怀宗手里拿灵石,扬怀宗都得双手奉上来。   贺书辞咽了咽唾沫,他也不想受这领路弟子的气,现下难听的话已经出了口,闻九渊撕开了这道口子,那他们便不用再考虑要不要交了。   跟着走就行了。   领路弟子气得口不择言:“参加不了试剑大会的反正不是我,等着吧!”   闻九渊扬了扬下颌,慢条斯理道:“好啊,等着。”   这时候,其他的队伍也回过味来了。   其中不乏已经参加过数次试剑大会的老牌队伍,他们也知道以前从未有过收费的规矩,如今见前方有队伍敢打破这道规矩,他们左望右望,也道:“他们不交,那我们也不交了。”   这一下害得其他队伍的收费进度也严重停滞甚至倒退,那可还得了。   闻九渊把贺书辞按下去坐着休息,语调淡然:“叫你们管事的长老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一人一百灵石的规矩究竟是哪个上级长老定的。”   闻九渊身量高,肩膀宽阔平直,逆光而立,光是站在那里便足以令人忍不住忌惮,说出口的话语似乎自带震慑,令人下意识就照着做。   收钱?有意思。   他今天就站在这里,看谁敢收贺书辞的入场费。 第16章   领路弟子下意识退了一步。   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的退缩,简直要勃然大怒:“藐视大宗威严,竖子岂敢!”   贺书辞被吼得抖了一下,胆战心惊。他紧张地盯着领路弟子,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自己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然而按在他肩上的那双手安定而沉稳,连带着贺书辞也莫名心安了下来,闻九渊站在他身后,撑着他,像是让他做什么都不必顾虑。   贺书辞定了定神,也没管领路弟子了,冲着师兄们招手:“师兄,过来坐。”   萧崎心里其实也没底,他不确定这样做的后果如何,但结果最坏坏不过被赶出去。   而他们没钱交入场费,也是被赶出去。   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白敕宗派他们过来参加试剑大会的时候根本没给预算,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免费参加的。就算回去报销,对宗门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一言以蔽之,没钱。   他们的理所当然把领路弟子气得哆嗦着跑出去了。   与此同时,他们的做派还严重影响了待客堂里其他的队伍收费进度,其他队伍见前头队伍居然这么理直气壮的模样,也纷纷开始质疑起这一百块灵石的收费。手头紧一点的,便也纷纷拒绝了交钱的要求。   待客堂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上头。   领路弟子回来的时候,后边跟着一个穿白衣的长老,那长老的等级明显比较高,一进来就找到了闻九渊这队人,笑呵呵地说道:“几位小友,方才的事情老夫已经听说了,莫要为了这点事情伤了和气。扬怀宗广博天下,心胸开阔,自然是不会为了这点灵石为难诸位。”   “这样,今日在待客堂的道友们,你们的入场费老夫自掏腰包替你们出了,已经交了的会退回给你们,你们只管安安心心去准备试剑大会,可好?”   长老态度好,上来就要帮所有人免单,在场的队伍几乎都安静了下来。   这显然是一场双赢的决策,长老自掏腰包补上空缺,他们不需要交额外的费用,也能参加试剑大会,还能平息一触即发的矛盾,三方共赢。   萧崎似乎没有想到管事的长老这么轻易就让他们过了,还吃下这个亏帮所有人垫付。   闻九渊的目光落在说话的长老身上,打量片刻,说道:“你哪位?没见过你。”   长老不愧是坐到高位上的人,被人骑脸输出也面色不动:“小友说笑。”   闻九渊的指尖搭在贺书辞的锁骨处,隔着衣料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折煞,可不敢让长老你来垫付,这事传出去,倒成了我们藐视规则,小气抠门,无理取闹,还给你落了个无私大爱的宽宏名声。”   闻九渊笑呵呵道:“这怎么行呢?还是算了吧,让你们宗主过来一趟。”   长老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他捻了捻胡须:“这位道友言重了,宗主何等人也,他平常事务繁多,这点小事烦不到他跟前。”   言下之意,宗主山高皇帝远,管不到这儿来。   “副宗主也可以。”闻九渊的手被人悄悄攥住,威胁警告似的捏了一下。   闻九渊低头对上贺书辞谴责的眼神,若无其事收回了手,“无所谓谁,起码说话要管用。”   长老摇了摇头,道:“诸位道友,扬怀宗并非无理撒泼之地,还请各位见好就收。”   闻九渊扬了扬眉:“求见宗主,还见不得了?”   长老将一袋装着灵石的锦囊交给领路弟子:“宗主一介上古大能,可是你等黄毛小儿直呼名姓便能说见就见的?”   “倘若全天下的人都要来求见扬怀宗主,宗主岂不是谁都要挨个见一遍?”   贺书辞扯了扯闻九渊的衣摆,悄声说:“我们这么狂,能行吗?”   闻九渊漫不经心道:“能。你想的话,等会骑在他头上狂都可以。”   贺书辞:“……”   好大的口气,但真是令人意外地安心。   然而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长老刚要安排弟子驱散待客堂的人,就忽然被一道声音叫住:“慢着。”   长老猛然回头,愕然道:“……副宗主?”   来人正是扬怀宗副宗主,琼离。   他穿着散漫宽松,可是冠发却齐整,面容看着很年轻,剑眉星目,腰间佩剑。   他大步踏进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三千块灵石正在刁难他那三万块灵石都买不来的星玄晶,整个人狠狠窒息了一下。   先不论星玄晶的事情,单单就仗着这位的身份,他一个不高兴能把扬怀宗从头到尾都揍一遍,这没眼力见的人惹谁不好,惹这姓闻的!   最重要的是,今年好不容易轮到扬怀宗举办试剑大会,这老不死的倒好,仗着自己是此次的大会主理人,上下勾连背着他们干这种私自收钱的肮脏勾当!   琼离冷笑:“老匹夫,宗主平常多忙你也是知道的,他不管这些,你瞒着他也就算了,怎么的,当老子这个副宗主死的?”   “一人一百灵石,”琼离真是恨不能拔剑给这人脑袋砍了,“你居然还真敢收,赚不死你!”   长老脸色刷白,难以置信地失声道:“您不是半个月后才回宗吗!”   琼离愤怒:“我□□祖宗十八代!你还好意思说?我要是今天没回来,你就能收钱收爽了是吧!”   收到闻九渊的信后他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贵客有贵客的接待之道,闻九渊带着足量的诚意和他的心上人来,琼离怎么也该放下手头的事情亲自出面。   未曾想这次赶回来,就撞见这样一场丢脸的丑事。   琼离气蒙了脑袋,怎么也没想过下面的人居然敢越俎代庖,行这等贪污之事,当下就向在场其他来客鞠了一躬,堂堂一位副宗主给所有人赔礼道歉:“扬怀宗乃名门正派,出这档子丑事是在下看管不利。”   琼离的目光在白敕宗一行人身上扫过,扫过闻九渊的时候几乎是迅速带过,根本不敢停留,扫过贺书辞的时候同样没敢停留。   要不是礼数不当,加之有闻九渊虎视眈眈,要不然他真想好好瞧瞧这位。   居然能让姓闻的开这么大价钱,为心上人一掷千金,还“他若开心”。   嘿,装不死这姓闻的!   一码归一码,骂归骂,琼离拿人手短,闻九渊若真把今年星玄晶三分之一的产量卖给他们,他也完全可以把姓闻的和这位亲爱的金主心上人供起来当爹。   这星玄晶矿到手,明年宗里弟子们就能全部配备一套自动追踪的命魂灯,届时他们在外游历,出了事,这命魂灯能救他们一次。   琼离十分熟练地滑跪道歉,他干这事干多了,很有经验。   这入场费本就是莫须有的费用,是手底下人私自贪污加收的费用,琼离怎么的也没想到这群人居然敢在试剑大会这样隆重盛大,全修真界都看着的重大赛事上动这种手脚。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前面的来客甚至都很少怀疑过收费的不合理。   琼离叫人把长老拖下去,他当孙子当惯了,一点架子都没有,能伸能屈,亲自给在场的人退三倍加赔礼道歉,承诺在此之前的所有人都会是同样的待遇,并且此次试剑大会前十名的奖品全部翻倍,给足了诚意。   这样一件大事肯定不止是那个长老一个人能干成的,还待把人拖下去好好审问一番才行。   把白敕宗一行人看傻了。   贺书辞惊愕无比,仰头去看闻九渊,闻九渊冲他挑挑眉。   等琼离处理完的时候,贺书辞终于有机会上前搭话:“副宗主,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您,不会耽误您很多时间。”   琼离看了一眼贺书辞:“可以。”   这里人多眼杂,琼离干脆把一行人领到了他的芥子空间里,说道:“什么事?”   闻九渊负手施施然跟在贺书辞身后,看见贺书辞左顾右盼,低声问:“如何?想要么?”   贺书辞眨眨眼,同样低声回他:“不想要。想要又如何,我记得没错的话,每一道芥子空间都是独一无二的,你总不能从人家手里抢过来吧?这也太没有礼貌了闻九渊,你打不过人家,别干这种事情,听见没有。”   听完全部的琼离哈哈干笑一声:他可以呢。   闻九渊:“好吧。”   其他白敕宗的同门们为了避嫌,在芥子空间外等候着,因此进来的人除了琼离之外便只有贺书辞和闻九渊二人。   琼离道:“小友,什么事?”   借着贺书辞问事的功夫,他也得以迅速扫了一眼贺书辞。   好年轻的小友,容貌确实出众,那双眼睛像星星。   他将两人之前的互动尽收眼底,总疑心是那姓闻的是不是前年来如古井般毫无波澜惯了,如今碰见一捧生机盎然的花就开始老树逢春了。   到了密闭的空间里,贺书辞才从储物戒中取出信封和黑晶戒指,信封递给琼离,黑晶戒指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给琼离看:“这枚戒指是我我一个多月前捡到的,但它能随时出现在我身边,别人碰不了,一碰就会被刺到。”   琼离看见那枚黑晶戒指的时候,眼神微微变了一下。   琼离完全能认出这是星玄晶制成的法器,而且含量必定不低。   手里有这么多星玄晶,奢侈地拿来做一枚储物戒,戒指莫名其妙被贺书辞捡到,还不许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碰,那还能是什么?   姓闻的为了吃这一口嫩草还真是煞费苦心。   琼离轻咳一声,正色道:“如你所见,这是一枚储物戒,主要由星玄晶制作而成,因而具备万里追踪功能。”   贺书辞:“我担心它是什么诈骗害人的诅咒手段,所以一直没敢打开。”   琼离摸了摸下巴,隐晦地瞥了一眼闻九渊的神情。   闻九渊神情淡淡,没有阻止,也没有开口。   琼离意会,道:“极有可能。”   闻九渊在这位贺小友身边肯定还没表露自己的身份。那戒指既然是他的东西,贺书辞却到现在都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闻九渊显然没有让贺书辞知道的意思。   贺书辞手一抖,差点丢出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摆脱它?”   “暂时还没有办法能在其认主之后靠外部手段剥离,”琼离说道,“放轻松小友,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既然你不打开就不会有害,那么也许它在某一天能发挥出你想不到的作用。”   闻九渊扬了扬眉。   他甚至不用多说,琼离就能完美按照他的想法执行。   果然,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贺书辞捏着那枚黑晶戒指,叹了一口气,重新放回储物戒中:“谢谢。”   琼离:“不客气。”   贺书辞将要转身离开之际,琼离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他:“这位小友请留步,还有一件事情。”   他道:“如果没有你们,本尊怕是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发现那蠢货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情。”   “扬怀宗有一上古至宝,名为玄古灵池,是扬怀宗初代大能死前用其灵根和所有灵力化作的。”   “玄古灵池的开放和使用需要贡献点兑换,为表谢意,本尊兑换了十天的使用权,”琼离说道,“小友刚晋升金丹期不久吧?趁着根基尚未稳固,小友可借此机会净血涤脉,淬炼灵根资质,日后修行便可一日千里。”   宗门贡献点很难得,需要对扬怀宗有重大贡献才能折算成贡献点,琼离目前的贡献点也只够换十天。   当然,贡献点还能再想办法赚,一年三分之一产量的星玄晶可不是年年都有,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贺书辞受宠若惊:“多谢。”   琼离给了贺书辞一道令牌,笑眯眯道:“子夜前往令牌里注入灵力即可。”   琼离将两人送出芥子空间,便继续处理贪污的长老一事。   依他对这群人的理解,贪污长老敢这么干,上头肯定还有人给他点头。   琼离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新的带路弟子将贺书辞等人带去客房入住,并且叮嘱了有关试剑大会的相关注意事项,包括时间地点、赛制赛程和名次奖励。   贺书辞囫囵听了个大概,知道金丹组前十就能在扬怀宗的宝库里随意挑选一个地级法器带走之后,就开始心动了。   他说过的,他要赔闻九渊一个地级法器。   但贺书辞没打过架,真要试起剑来,他完全没有什么胜算。可去丢脸还有可能拿到一件地级法器送闻九渊,不去丢脸就一定拿不到。   萧崎和其他师兄们一直在撺掇贺书辞去,贺书辞扭头看见大魔抱着他的衣裳,撑着下颌在不远处等他等得犯困小憩,一个上头,报了名。   闻九渊最近几天好像很累,贺书辞已经有好多次注意到他困倦恹恹了。   若他真能擦线拿个名次,再按着闻九渊的喜好挑一件法器送给他,或许九渊会比现在开心一点。   贺书辞心想。   他们报完名就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闻九渊这回不藏着掖着了,跟在贺书辞身后,随着他进了贺书辞的房间。   闻九渊打了个哈欠,困得想打晕贺书辞抱着他睡一觉,但他惦记着正事,最终还是忍住了:“灵泉。”   贺书辞恍然:“今天就去?”   闻九渊:“嗯。每天都泡,泡够十天。”   “行吧,”贺书辞拽住他,捏着令牌注入灵力,“你也去。”   闻九渊没吭声。   贺书辞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忍不住闭上眼睛,攥紧闻九渊的衣袖。   下一刻他双脚落地,还没等贺书辞睁开眼,浓郁的灵力气息便扑面而来。   面前是一处被岩壁围起来的宁静池水,池水呈现剔透的冰蓝色,越靠近越能触碰到冰凉的水汽。   那是浓郁得几乎显出实质的灵力气息,整座池水中全部都是。   月色点缀在池中,为那抹冰蓝增添了几分幽亮的银。   闻九渊很早便不再跟着贺书辞往前走了,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避开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一次最多只能浸泡一炷香的时间,超过这个时间灵气会灼伤你。间隔浸泡四五组便够了。”   贺书辞第一次体会到灵力,是在他尝试操控灵气的时候。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浓郁得变成水的灵气,新奇得不行。   听见闻九渊这么说,他恍然道:“你不一起吗?池子很大,完全不妨碍。”   闻九渊:“我根骨已经定型,益处不大,没有必要。”   这玄古灵池说到底是闻九渊争取来的,只给贺书辞一个人受益,他怎么的心里也过不去。   因而贺书辞坚持道:“玄古灵池毕竟是灵池,洗髓伐骨本质上也是用海量的灵气冲刷经脉,哪怕只浸泡一会,不洗髓伐骨,也能对你的修行有所增益吧?”   贺书辞推推他:“快来九渊,你不好意思的话,那我背对着你,去最远的池子边缘。”   闻九渊目光在贺书辞清瘦的腰身上流连了一圈,先是问道:“你穿着衣服下去?”   贺书辞以为这是请求,爽快道:“可以,当然没问题。   闻九渊:“湿透的衣服会贴在身上,透出些什么来,虽然大半浸在水里,可那水澄明透彻,有点什么都遮盖不住。”   他轻咳一声,说道:“书辞,你不能指望羊入虎口的时候,让虎用意志力阻止自己咬下去。”   贺书辞:“……”   不儿!   哥们这对吗。   贺书辞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震撼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这话太直白,太直白。   几乎不曾藏过自己的心思。   闻九渊知道他这下便不会再执着于两个人一起了,颇有深意道:“你先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这般虎狼之词都说出口了,闻九渊再待在这里看贺书辞泡灵池,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转身走出了门口,贴心地掩上了门,在外面等待。   贺书辞想起了他们那个不太清醒的初见夜晚,干笑一声,默默下去了。   他心不在焉地拨了拨池水,慢慢地把自己浸入冰凉的玄古灵池里。   温顺的灵力簇拥着贺书辞的脚踝,托着他慢慢往池底下降。   水汽冰凉却不刺骨,慢慢地没过贺书辞半身,贺书辞有点心不在焉,忍不住反刍他们两人的关系是不是太过界限不清了。   虽然贺书辞惊觉自己对这样的变化并没有抵触的情绪,可是之后要怎么面对闻九渊,要怎么处理这段意料之外产生的交集,贺书辞还不够澄明。   他理不清自己的心。   池水只有半人高,贺书辞在池水里面站定,刚要把自己完全浸进去,脚下便踩到了什么东西。   像是踩到了某种凹陷下去的纹路,贺书辞有些疑惑,刚要抬脚挪开,那纹路便骤然大亮起来,在贺书辞周身形成一道莹光流转的透明半圆,不由分说地将他扣在了里面。   贺书辞:“?”   透明半圆靠近贺书辞的那一面逐渐开始长出极细极细的冰棱刺,半圆接触面里长出来无数根密密麻麻的尖刺,缓缓从边缘往中央的人伸长蔓延。   刺尖锋芒毕露,尖锐无比,看得贺书辞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后背蓦然一阵刺痛——   身后半圆内壁长出来的冰棱刺因为他的后退,悄无声息扎了进来。   冰棱刺扎进来的那一瞬间宛如海绵入水,迅速汲取着贺书辞体内的灵力,扎入他的经脉关窍,将他整个人的声音和动作全部锁住。   那一刻贺书辞声音顿消,连呼救都无法做到。其他冰棱刺依旧顺畅无阻地朝他延伸而来,贺书辞瞳孔剧缩。   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冰棱刺,能直接把半圆里面的人扎成刺猬!   贺书辞听见一道怪诞的声音响起:“琼离,深究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囚龙阵能锁住你灵力运转,将你锁在这里,一炷香后,你就会慢慢被池水腐蚀化成其中的一部分。”   贺书辞全身的力气被抽走,血珠顺着冰棱刺冒出来,滴滴答答汇入池水之中,扩散得无影无踪。   破旧的木牌信物在贺书辞腰间摇荡,在某一瞬间,浸入了一缕血气。   闻九渊脸色一变,猛然抬头。   “你放弃追究,我在一炷香内放你离开……咦?”   满是细密棱刺的囚龙阵,困住了一只……杂鱼?   居然还是那只害得他们东窗事发的杂鱼。   下一刻,透明半圆凭空凝固,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倒握,捏住那透明半圆,寸寸发力。   嘎达。   冰棱刺停止生长,透明半圆阵法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几息之间便骤然破碎迸溅开来!   贺书辞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他手被扎伤,颤抖着攥住了那人的衣襟,忍不住呛咳一声,血喷在闻九渊墨色的衣袍上。   闻九渊半身浸在灵气浓郁的池水里,揽住贺书辞的手摸了满手的温热黏腻。   他抬起眸光,猩红的眼瞳透过虚空对上了背后之人的视线。 第17章   重伤委顿之人被闻九渊按入怀里, 五感被暂时蒙蔽,那一刻魔气冲天而起,顶尖大魔的气势悍然与其相撞。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 贺书辞就隐约听见虚空之中传来一声惨叫。   就算闻九渊目前捉襟见肘, 也绝对不会让对方全须全尾地躲在幕后。   他迟早会顺着魔气灼伤的印记, 找到那人,让他付出代价。   修真界的死法未免也太多, 继差点被魔物当成过冬口粮吃掉之后,贺书辞今日解锁了新的死法:   被冰棱刺扎成筛子。   闻九渊来的那一刻他其实没有什么知觉,因为太疼了, 数不清的尖刺扎进来,贺书辞的意志力全逃窜在外通通罢工,试图找点什么东西能让主意识忘掉疼痛。   再有感觉的时候,他已经落在闻九渊的怀里了。   贺书辞攥住闻九渊的衣襟,嗓音含血, 沙哑道:“他们是来针对副宗主的。”   动手的人在宗门上层应该还有人,就连琼离用贡献点兑换了十天的玄古灵池都知道,还能放人进来提前埋伏。   但他们应该不知道这十天是兑给他们的, 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打草惊蛇的失误。   这一次对琼离下手出了差错, 下次再想这么干, 难度可就不一样了。   手敢伸到副宗主身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利欲熏心, 这是明晃晃的把扬怀宗的威严放到地上去踩,性质便已经不一样了。   贺书辞想抬起头来,可闻九渊的手依旧按在他后脑,他感受到了一股温柔的阻力。   贺书辞不再动了。   他听见闻九渊轻声细语道:“书辞,睡一会, 等你醒来之后就不疼了。”   温暖湿润的掌心托着他,贺书辞闭上眼,没坚持要抬起头看一眼外面,闷声说道:“嗯。”   闻九渊做事总有他的道理,贺书辞被环在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之中异常安心,他知晓分寸,便不会去窥探更多。   血泼了闻九渊一身,闻九渊似乎没发现,贺书辞有些歉疚,悄悄拂了拂闻九渊身上沾着的血。   囚龙阵网到了意料之外的杂鱼,还被咬穿了渔网,魔族气息弥漫开来,惊动了扬怀宗内外层层防守。   贺书辞半张脸埋在闻九渊的肩膀处,慢吞吞地擦着他身上的血。   越擦,贺书辞越有些疑惑。   他有流这么多血吗?怎么闻九渊身上全是。   他怎么感觉自己不仅擦不完,反而越擦越多呢?   贺书辞擦着的血从即将干涸的血迹,再到逐渐渗透出来的温热液体,贺书辞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可就在这时,闻九渊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托在贺书辞脑后的手微微亮起了莹光。   怀中的人一僵,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贺书辞的瞳孔逐渐涣散,却又在意识弥散之际忍不住挣扎起来。   ——他都这么明事理知分寸了,闻九渊不想让他窥探的事情他便不去好奇,闻九渊这个天杀的王八蛋怎么还要放倒他!   贺书辞在彻底晕厥过去之前愤愤张口,一口咬住了闻九渊的肩头。   气死了气死了。   这是贺书辞意识沉入黑暗之前,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   梦里的闻九渊满身是血,像是刚从血海里出来。   他抬起被血色浸透的眼睫,平静地望着贺书辞,贺书辞什么也顾不得,就要往闻九渊的方向冲过去。   闻九渊身后是一片深渊,他阖上眼眸任由自己往后坠,下落之前,抬手唤起一片藤蔓,牢牢抓住了要跟着纵身一跃的贺书辞。   骤然的坠空感和被拉扯感依旧残留,贺书辞猛然睁开眼睛,冷汗浸透后背,被旁边的医修弟子搀扶起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是从床上翻滚掉落下来了。   贺书辞大脑开机,梦里毫无求生欲望的闻九渊频繁闪回,混合着他被放晕前闻九渊身上越来越多的血,让贺书辞无端焦躁起来。   他勉强定了定心神,顾不得太多,哑声问:“闻九……和我一起全身黑的那个人,你有看见吗?”   医修把贺书辞搀扶回床上:“有的先生,有的,您请先坐回去休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乱动会扯开刚愈合好的伤口。”   贺书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变了性子一样如此焦躁不安,被拦住的那一瞬甚至想挣开医修的手冲出去:“他在哪里?”   “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休息,贺先生不必着急。”琼离的声音传过来,贺书辞猛然抬头,看见琼离身后跟着一个月白服饰的人。   那人玉冠玉面,跟在琼离身后,眼尾狭长平直,端的是一副刻薄不近人情的模样。   可他一开口,却是一副温润的好嗓音:“扬怀宗内再三发生这等丑事,我作为宗主未能制止,实在抱歉。”   “解决此事之后,我会向仙盟请求降罪。”   这下琼离更没脸见这俩人了,他本是为了弥补贺书辞和闻九渊两人此行受的气,才提出这般补偿措施,结果两人在玄古灵池里一起差点流干了血。   琼离感觉自己当孙子已经不足以平息两位的了,他可能得找根绳当场吊一吊,才有机会取得一下两位受害者的原谅。   贺书辞满心想着闻九渊,琼离他们说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等他们表达完歉意之后问:“闻九渊呢?”   琼离:“……”   真是油盐不进,只要闻九渊啊。   琼离沉默,琼离思考了一会,琼离决定去隔壁摇人:“你等一下,你先把药喝了,晚一点换一下身上的药,我一会把人从隔壁给你抓过来,行么?”   贺书辞点头,非常爽快地抄起桌上的药碗一口干完,然后出门找闻九渊。   琼离叹了一口气。   贺书辞敲了好几下隔壁的门。   这门他一次也没进过,和琼离确认了之后才敢敲,敲了好几下没有人应,贺书辞平静道:“闻九渊,你要是醒着就给我出来。”   “你不出来,我有的是办法闯进去。”   嘎达一声,门开了。   屋内没有点灯,闻九渊倚靠着身后的木制轮椅,脸上血色稀薄,眉目完美依旧,宛如透冰雕琢。   他身上换了一件轻软的白衣裳,贺书辞从没见他穿过白色的,想来那身黑衣服估计丢了。。   闻九渊无奈叹道:“书辞……”   话没说完,贺书辞猛然闯了进来,啪地一声把身后的门关上。   两人之间顿时漫上了见缝插针的黑暗。   贺书辞放出浮鱼,靠浮鱼冒着的剑芒照亮前路,去点了一盏灯。   不久,贺书辞提着点好的灯走回来,将灯盏放到手边的桌子上,烛光刚好驱散了闻九渊周身的黑暗。   贺书辞不语,只是蓦地朝闻九渊腰间的衣带伸出手。   可惜他没有得逞,伸出去的手被一只苍凉的手握住手骨,闻九渊嗓音有些慵懒,仿佛他只是一个刚睡醒就要被非礼的良家妇男:“书辞,你也是这么非礼别人的么?”   贺书辞睨他一眼:“对没错你怎么知道,你趴我们床底下看过了?”   闻九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贺书辞:“真承认你又不高兴了。闻九渊,你好大的能耐。”   闻九渊不说话。   他握着贺书辞的手也没放松,只低声道:“小辞。还疼么?”   贺书辞一只手被抓住,就换另一只手,今天怎么的都得扯掉闻九渊身上这身刚换上去的干净衣裳,看看他身上的伤。   闻九渊拦了个七七八八,还是没能挡住,匆匆被扯开了大片大片的胸膛和腰腹。   宽阔平直的胸膛肌肉线条完美,贺书辞没心思看,他的目光落在下方。   一道道宛如被灼烧过的红痕遍布腰腹,一直往下延伸,没入尚未被掀起的衣衫里。   贺书辞顿了顿,不再试图去触碰那些灼烧的红痕,轻声说:“怎么搞的?他们没有医治你吗?”   闻九渊伸手拍了拍贺书辞的后腰,示意他坐上轮椅的扶手来:“好得差不多了,你来得再晚点,就看不见伤口了。”   贺书辞不依不饶:“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闻九渊撩开他的衣袖,揭开一角贺书辞手臂上的白纱布,看见他手臂上只剩一些密密麻麻的红点疤痕,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还疼吗?”   “再转移话题,”贺书辞道,“我现在就把你丢在这里,再也不管你了。”   闻九渊立刻改口:“我不能浸泡高浓度的灵力灵泉。”   “我灵根残缺,浸泡其中反而会让我的身体难以承受。”   贺书辞抿了抿唇,“对不起。”   “无碍。”闻九渊拢了拢衣襟,继续方才的话题,“还疼吗?”   贺书辞收回手,裹好纱布,放下衣袖:“早就不疼了,根本没什么感觉。”   醒来之后就真的不疼了。   那些冰棱刺极细,扎出来的伤口愈合得很快,伤口敷上药,很快就能愈合。   闻九渊来得及时,所以贺书辞没有被伤到经脉,如今治疗起来才轻松许多。   闻九渊道:“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贺书辞茫然:“什么?”   他着实有点不理解:“我说话不都这样,哪句不是真心的?”   闻九渊漆黑的眸子盯住他,耐心地说道:“你和别人也是这样,随意非礼的么?”   贺书辞被放倒的气还在,嗐了一声:“那当然……”   他话没说完,手腕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贺书辞:“你捏吧,你干脆把我捏死吧,闻九渊。”   闻九渊松开手,给他揉了揉手腕,低声道:“抱歉。”   贺书辞不满:“你不是都猜到我是骗你的了,还和我求证做什么。”   闻九渊问到想要的答案,终于罢休,只是笑:“小辞心思单纯,容易被不轨之人拐去,我总是要防范一下的。”   方才凝重赌气的气氛似乎就这样消弭于无形,贺书辞在闻九渊面前蹲下身,伸手还要去掀闻九渊的衣服,心疼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第18章   闻九渊叹息, 轻轻攥住贺书辞的手:“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贺书辞不满道:“你对我上下其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成何体统?”   闻九渊:“……”   贺书辞嗤了一声,甩开闻九渊的手, 克制地掀了一点起来, 细细去看那些灼烧的疤痕:“我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你这个怎么还是这么严重。”   闻九渊道:“你明天再来看看。”   明天再来看也不妨碍他现在伤势严重,贺书辞尤记得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模样。   贺书辞不接他话茬。   贺书辞慢吞吞伸手, 帮他把衣带重新系好:“他们那边的宗主出面了,和琼离一起跟我道歉了好久,还说那个布下囚龙阵的人已经抓到了。”   “只不过刚关进来没两天, 就不知道被谁用尖锐的东西扎成了刺猬,据说经脉灵根都被扎成蜂窝了。”贺书辞瞥他一眼,“连起身和行走都没办法做到,跑去替我报仇倒是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闻九渊轻咳一声。   真见到闻九渊了,他心里那颗莫名其妙堵着胸膛的石头也稍稍轻了一点, 回想起方才琼离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如今也一一给闻九渊絮絮叨叨:“琼离说他很是对不起我们,要找个时间段在我们面前绑根绳子吊一下。”   闻九渊:“……”   “他们宗主发好大脾气啊, 给人气得手里捏着的玉石一按一个坑, 还直往下掉渣, 琼离悄悄把他掌心里捏烂的玉石抠出来, 换新的塞进去, 以为背着人我看不到呢。”   闻九渊:“他们二人关系是要好些。”   贺书辞:“你怎么知道?”   闻九渊轻轻笑了笑,慢悠悠道:“这并非什么秘密,世人皆知。”   贺书辞不再纠结闻九渊怎么知道这么多,指了指他的腿:“你走不了了?”   “暂时,”闻九渊道, “过几日便可恢复完全。”   贺书辞挑了挑眉。   没法走路的人是没有人权的,贺书辞十分顺理成章地把人推回自己的房间里,并且在闻九渊再三拒绝之下依然将他抱起来放到了床榻上。   贺书辞抱之前卯足了劲,暗暗想自己一定不能再闻九渊面前丢脸。   要抱起一个成年男人,他心里其实没底,但他转念一想,闻九渊一个金丹期抱他都抱得轻松无比,他凭什么不能。   事实果真没有让贺书辞失望,他轻手轻脚地把人挪到了自己的床榻上,给他盖好薄被,这一切完成得十分顺利。   贺书辞满意得不得了:“行了。在你完全恢复行动能力之前,都由我说了算。”   闻九渊没有说不的权利,他被捂住嘴,贺书辞不让他说话。虽然闻九渊也从未打算拒绝就是了。   接下来几天,扬怀宗的医修往他们房间里跑得频繁,两人的药会按时熬好由侍者端上来,贺书辞按照医嘱盯着闻九渊喝掉一碗又一碗的苦药,见他神情淡然地喝完,又开始苦恼自己那碗怎么就不能让给闻九渊喝。   明知道自己会被灵池灼伤,却还要冲下来救他。   该他的。   贺书辞闷闷地趴在床榻边缘。   闻九渊的手托着贺书辞的侧脸,温声道:“小辞。上来。”   贺书辞把人往床榻里面挪了挪,爬上来,和闻九渊一起休息。   他完全没有一点困意,一闭眼就是闻九渊身上全是血的模样。   贺书辞睁着眼睛熬过了小半宿,实在受不了,又轻手轻脚爬起来,跑到门外的庭院里练剑。   他得找点事情做,消耗一下精力,才不会乱想。   贺书辞第一次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他光看着闻九渊替他受伤,自己却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他还很弱小,而弱小的人没有发言权。   就算不为了闻九渊,他也得为了自己。   都一样。   这次试剑大会还没开始便一波三折,贺书辞心事重重,心烦意乱地劈了半宿的木桩,听见声音起床的萧崎担忧地围过来,被贺书辞抓着陪他练剑。   这次的事情师兄他们不知道,贺书辞自己没说,也没让琼离他们告诉师兄们,师兄们只知道闻九渊出去一趟,腿不小心受了伤。   等天蒙蒙亮,贺书辞终于放过了师兄,自己去冲了了个凉水澡,躺回闻九渊身边,以为自己终于能借着疲倦睡着了,却依旧精神得毫无睡意。   贺书辞索然无味地翻了个身。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怀里应该得有一个什么可以让他毫无形象地八爪鱼抱,抱着的那东西还能伸手圈着他,像两道环环相扣的环,扣在一起,贺书辞才能安心地被哄睡着。   睡惯了,突然一个人孤零零的,不习惯。   贺书辞翻了个身,眼珠子一转,听了半天闻九渊的呼吸,确保他呼吸平缓睡得死沉,这才蹑手蹑脚抱过他一只手臂。   也不敢太过分,闻九渊下半身还带伤。   凑活凑活。   -   即使晚上没怎么睡着,贺书辞白天也依旧活蹦乱跳的,他养成了自己去哪就把闻九渊推到哪的习惯,闻九渊并没有抗议过,于是贺书辞单方面宣告闻九渊一定非常喜欢。   闻九渊笑笑:“嗯。”   然而闻九渊最近似乎出了什么幻觉,贺书辞稍微离开一会再回来的时候,总能听见他一只手搭在腹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这几日,总不见你闹腾。”   “消停了么。”   “……”   贺书辞叫:“什么嘛,我以前也没闹腾啊。”   闻九渊恍然回过神来,无奈笑笑:“书辞说的是。”   可闻九渊眉眼中还是有些散不去的阴郁。   那天闻九渊反常地沉默了很久很久,他话一直不多,可也没有少到这个地步。   正当贺书辞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要怎么讨闻九渊欢心,就听闻九渊忽然说道:“书辞。”   “我若是弄丢了你的东西。”   闻九渊停了很久,“你会怪我么。”   贺书辞不知道他指的什么,但还是说道:“不会。你别有太大压力,丢了就丢了,你人没事就好。”   闻九渊自言自语道:“我没想过留,却也没想过它消失。”   贺书辞抿了抿唇。   闻九渊的伤势好得飞快,三两天他就能站起身了,贺书辞不知道这几天他为什么总想往地牢跑,以为闻九渊又要去报仇,只好赶紧拉住他:“九渊,九渊。你先把自己的伤养好。”   闻九渊几天感受不到腹中精气的存在,他默了默,勉强压下眼中浮现的戾气:“好。”   贺书辞顾不得会不会失礼,勾着闻九渊的腰把他拦回来,好说好歹把闻九渊劝下来坐着:“不着急不着急,你伤才好多久?不怕留下后遗症?”   闻九渊不语,忽地拽过贺书辞的手,按在自己腹部:“书辞,借你一点灵力。”   贺书辞赶紧往外灌灵力。   闻九渊耐心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再次感受到腹中那股久违的异动感。   将此前在闻九渊身上吃掉的所有魔气全部释放出去的精气此时变得异常虚弱,在贺书辞大量灵力的勾引之下,终于摆动着虚弱的身体,游过来一口一口地吃掉了贺书辞喂进来的灵力,高兴得直往闻九渊身上撞,撞完才意识到自己闹腾会惹大魔生气,又小心翼翼地不敢动了。   闻九渊不怒反笑:“行了。小没出息的。”   居然还能在他身体遭到危机的时候把以前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   贺书辞感觉闻九渊见鬼了,整个人毛毛的,没敢说话。   但见闻九渊身上的郁气散得一干二净,贺书辞也不管了,只要人开心就行。   那之后闻九渊虽然嘴里总是嘀咕着娇气,却也还是经常找贺书辞讨要灵力。   贺书辞这几日都睡不踏实,看着闻九渊全须全尾地好全了,他才终于没有以往那般焦躁。   但还是紧张,贺书辞还是焦虑,因为试剑大会要正式开始了。   这几日全是预热和准备,加上扬怀宗里出了贪污和谋害同门的事情,试剑大会喜提推迟一周,贺书辞准备得人都焦虑了。   贺书辞没有真正提剑动过手,在白敕宗的时候也只是拿着木剑练习,现在他不仅要拿着真剑,还要在无数双眼睛下和别人比试。   即使临时抱了十多天佛脚,但贺书辞心里还是没底。   闻九渊这些天不吐了,精神好了很多,陪着贺书辞练剑,手把手教他怎么应对怎么拆招。   试剑大会一共持续半个月,因为人多所以赛程排得很满,贺书辞抱着上去丢脸的心态上去混了一圈,内心在吱哇乱叫的同时成功把对手打下去了一波又一波。   越打到后面越吃力,贺书辞最后在金丹组闯进十强就再也打不进去了,遗憾止步。   但十强内都有奖励,可以自选一样宝库里的地级法器,贺书辞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从几百号人的组里拿一个稍微看得过去的名次,还可以给闻九渊挑一个地级法器,简直受宠若惊。   后面的十强决赛贺书辞没看,他懒得看,他急着拉闻九渊去挑地级法器。   在闻九渊将目光往一块墨色的环玉上停留了许久之后,贺书辞毅然决然地拿下了这块墨玉。   贺书辞这一个多月以来一天也没有休息,要么提心吊胆闻九渊的伤,要么提心吊胆自己的比赛。   他捧着自己辛苦得来的战利品,高高兴兴地给闻九渊戴上,大松一口气:“圆满了。”   他弯着眼眸,兴高采烈:“上次说要给你一件地级法器的,我说到做到。”   闻九渊怔愣许久。   他眸光闪了闪,声音像是叹息:“书辞啊。” 第19章   墨玉名为蚩蚩, 佩戴在身可以清心静气,让持有者不被幻觉困像所侵扰,能最大限度保证神魂的清醒与独立。   地级的品阶让墨玉可以抵抗绝大部分的幻境, 并且能让持有者无论面对什么情况, 都能保证自身灵台清明, 守正自持。   虽然贺书辞左看右看,不明白为什么这玩意长的就是一副蛊惑人心的模样, 却能有截然相反的功能,但鉴于闻九渊在宝库里所有的法器之中,独独对墨玉蚩蚩情有独钟, 因而贺书辞还是要了这个。   墨玉入手润凉,光是捏在手里观察这么一会的功夫,贺书辞就能隐约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墨玉散发的凉气浸润了个遍,整个人像是在冰水里洗了一遭一样清爽冰凉。   挂在闻九渊腰间,还怪相配的。   金丹组的比完了, 贺书辞抱着赛事组给的补给在观众席看师兄们比赛,负责在他们下台休息的时候给他们递丹药和摇旗呐喊助威。   赢了夸师兄厉害,输了就小小声说对面必是老手炸鱼, 主打一个输出情绪价值, 哄得师兄们心花怒放。   知道贺书辞一个新手居然还能冲进金丹组前十强, 师兄们意外又惊喜, 毕竟前十强里除了白敕宗贺书辞之外, 其他所有人要么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要么是声名远播的大宗门的弟子。   贺书辞带着一个陌生小宗门的名字冲到了大众视野,还是非常给白敕宗长脸的。   试剑大会结束后,琼离那边又来找了贺书辞一次,闻九渊按着贺书辞的肩膀, 建议他将玄古灵池充分地使用一遍。   此行若是直接打道回府,扬怀宗这边的资源下次便不一定能享受得到了,当然得物尽其用。   贺书辞知道自己很需要,但是之前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看见玄古灵池就想起囚龙阵,就想起闻九渊半身浸在里面,缓缓往外流血的模样。   闻九渊听了之后什么也没说,从身后环过贺书辞的腰,拥过来,低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贺书辞也没有拒绝他推开他,贺书辞往后仰倒,顺势窝进闻九渊的怀里,小声说:“九渊。”   “……九渊。”   闻九渊偏头,柔软的唇轻轻落在贺书辞的下颌处,像在试探,和偷亲。   贺书辞装没看见。   抱够了,贺书辞主动从闻九渊的怀里钻出来,气势汹汹地把令牌拍在两人面前:“走,泡了再说,别浪费了。”   闻九渊眼里闪过一缕淡淡的笑意。   贺书辞不知道洗髓伐骨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自己每隔一炷香就下去上来的样子很像在涮吃的。   闻九渊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着贺书辞,他现在不坐轮椅了,可贺书辞依旧对他的位置有绝对决定权。   贺书辞下去前远远地把闻九渊按在离池水最远的地方,远到闻九渊开始抗议:“看不见了。”   贺书辞不悦:“看什么?”   闻九渊幽深的目光擦过贺书辞不小心扯开露过头的衣襟,挪开视线,说道:“看不见你了。”   贺书辞看了看闻九渊,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气笑了:“闻九渊。”   “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干净的?”   闻九渊矜持地垂下眼眸,诚恳道:“控制不了。”   贺书辞:“……”   受不了了。   蚩蚩都镇不住他满脑子的妖魔鬼怪。   贺书辞干脆把闻九渊腰间的墨玉摘走:“你没用给我。”   有个闻九渊在外面,现在要清心静气不乱想的人是他了。   闻九渊失笑。   贺书辞一步也不肯退,就按着闻九渊的肩膀让他坐在这里,自己跑去把全套衣服都穿了回来,涮灵池去了。   闻九渊对此表示非常遗憾。   涮了好几天,贺书辞感觉自己都要被涮成巨人观了,但不得不说这玄古灵池真的巨无敌有用,贺书辞涮到现在,内视自我的时候明显能看见灵根纯净了不少。   贺书辞吸满了灵力,整个人涨得不行,实在没办法,只能一边涮池子一边努力打坐吸收。   不知怎的,这个感觉让贺书辞莫名觉得熟悉。   他当下愣了好一会,突然就想起他和闻九渊双修解毒之后,这种很涨的感觉出现过一次。   和闻九渊在客栈里住了几天,也出现过一次。   那之后贺书辞就直接渡劫进阶金丹了,进阶之后鼓胀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时候贺书辞还心大得很,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可如今他在玄古灵池里被浓郁的灵力水灌得快炸了,终于恍悟过来。   等会,双修那一次贺书辞还能理解,闻九渊修为比他高,所以修为可能补给了他。   但客栈那次怎么回事?   贺书辞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起闻九渊在他金丹渡劫的时候说的那句:   “没有提前让你有点心理准备,怪我。”   贺书辞如今对着这句话反复回味,终于品出了一点闻九渊是幕后黑手的意思。   闻九渊肯定对他做了什么,初步推测应该是偷偷给他补了不少,不然贺书辞不可能会突然就金丹了。   贺书辞缓缓地把自己整个人都浸进水面里自闭。   九渊为了他,费了好多好多心血。   不多时,水面上投落一道阴影下来,一只手伸进来将他捞起:“……书辞?”   贺书辞吓了一大跳,瞬间从水里钻出来,赶紧抓着闻九渊的手甩干:“你不要命了?”   伤才刚好,现在又来?   闻九渊顿了顿,给他看沾了水的手:“只要不久泡,碰一下不会有事。”   贺书辞着急忙慌地给他擦干手上的水珠,见闻九渊的衣袖也被沾湿,直接上手扒了他的外衣。   贺书辞攥着闻九渊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确保情况真如闻九渊所说,上面只是有些泛红,没有损伤,这才道:“闻九渊,这身体你要是不要?”   闻九渊低头非常熟练:“没有下次了。”   贺书辞沉默了半晌,声音低了很多:“我只是想下去看看底下,不是溺水。”   闻九渊笑:“我知道。”   知道你还跑过来捞我。   贺书辞心里吐槽。   这次贺书辞结结实实地泡满了十天,直到闻九渊说可以的时候他才出来。   贺书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喝饱了,各种意义上。   贺书辞撑得不行,借着风水宝地直到彻底吸收,感觉整个人就跟换了一副身体一样,崭新而轻盈,五感再敏锐到周围的一分一毫动静,他都能捕捉得到。   闻九渊教他适当模糊自己的五感,以避免被过度劳累的五官拖累。   闻九渊低头,掂了掂他的手臂:“怎么还没有元婴。”   贺书辞默默抽回自己的手:“这个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虽然他感觉已经进步了一大截。   闻九渊道:“玄古灵池最大的作用并非让你一步跃升元婴。”   而是由内到外地净化淬炼贺书辞的根骨,修补好他一开始未曾在意过的根基,将经脉养得宽厚,打好修炼的底子。   这一步所能得到的收益也许暂时体现不出来,但是在今后所能带来的好处将会是巨大的。   一道玄古灵池能完全提升贺书辞的修炼上限,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还能比别人做得更快更好,将来渡劫和冲击更高境界时也自然会比旁人容易。   贺书辞听得似懂非懂。   但他从始至终都明白一个点,那就是闻九渊为此应当筹划了许多。   贺书辞抿着唇,跟在闻九渊身后,走出了扬怀宗。   琼离和扬怀宗主一起送他们到门口,再次表达最诚挚的歉意和感谢,并且邀请他们随时来做客。   闻九渊侧了侧身,将路让出来,给贺书辞和他的师兄们。   萧崎对这俩黏在一起已经见怪不怪了,自己掏出飞剑就上了天,其他师兄们御剑的御剑,坐飞舟的坐飞舟,最后上天走了七七八八,留贺书辞和闻九渊在原地。   闻九渊回眸,看着他,耐心等着。   这回贺书辞不御剑了,他收好自己的剑,说道:“不想御剑。累了。”   不等闻九渊抛橄榄枝,贺书辞便道:“你带我吧。”   闻九渊乐意至极。   无所谓御剑不御剑,只要贺书辞在就行。   贺书辞已经很多天没有闭眼休息了,上了闻九渊的飞舟,等闻九渊给他指了一间房间,便打着哈欠进去了。   闻九渊非常正人君子地站在外面没有进来啦,温声道:“有事叫我。”   贺书辞在软床上打了个滚:“没问题。”   滚完,贺书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跑出去找闻九渊要了一份安神香,咬重字音:“我这几日都没睡好,想好好睡一觉。”   他感慨似的说道:“习惯了睡前点一份熏香,没有的时候还怪不适应的。”   闻九渊没做多想,递了一份给他:下次同我说,你每次入睡前我都点一份。“   贺书辞弯弯眼眸:“谢谢。”   贺书辞回房间点上熏香,看着白烟缭绕向上,取出了那块墨玉蚩蚩。   他那天从闻九渊身上顺走之后忘记还了,一直带在身上。   贺书辞把蚩蚩和浮鱼一起放在枕头底下,枕着闭上眼睛。   往常闻着那股清淡好闻的熏香,很快就能入睡的贺书辞托蚩蚩的福,如今一点也不困,还越枕越精神。   浮鱼想把蚩蚩挤出去,好让贺书辞睡一个好觉,被贺书辞伸手摸了摸,制止了:“不用。”   贺书辞在黑暗之中睁开眼睛,轻哼一声,黑曜石般的眼瞳像是含着星辰:“我们今天来抓小偷。”   浮鱼嗡了嗡。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的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那人提前把碍事的外衣脱了,只剩一身入睡用的柔软里衣,十分熟练地推门进来,关门上床。   贺书辞闭着眼睛,宛如睡着。   闻九渊站在床榻边缘,垂眸盯着贺书辞安静的睡颜看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无声轻叹,弯腰抚过贺书辞的眉眼,指腹在他红润的软唇上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   像是不痛不痒的惩罚,罚一些敢在他面前玩心眼的人。   短暂地留下一道浅浅的痕印,很快便消失不见。   贺书辞感觉自己等了一个世纪,终于等到身后的人躺下来,伸手将他环进怀里。   贺书辞心想:抓到你了。   就说怎么闻九渊来了之后,他就一反常态睡得死沉死沉的了。   敢情是这家伙在背后捣鬼。   就为了大晚上跑过来抱他?   坏得没边了。   墨玉被一道魔气悄然蒙住,闻九渊把人揽进怀里,闭上眼,一声一声数着贺书辞的心跳。   贺书辞轻哼一声,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在闻九渊怀里翻了个身,长手长脚缠了上去。   闻九渊低头一看,无声笑了笑。   蚩蚩失去作用,贺书辞的意识悄然陷了下去。 第20章   贺书辞是被剧烈的抖动震醒的。   他醒的时候闻九渊已经不在身边, 他睡得脑子发懵,原地茫然坐了好一会,又被身下一阵剧烈颤动颠得差点摔下去。   贺书辞脑子懵, 但手已经先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浮鱼和蚩蚩, 爬下床推开门出去, 看见闻九渊站在舟头,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可眼神却牢牢盯住了下方。   贺书辞凑到闻九渊身边,跟着往下看,却只看得见一片积压的黑云。   闻九渊没有回头, 只是低声道:“抓紧了。”   萧崎在另外一艘飞舟上,冲着他们这边大喊:“书辞!回去躲一会,小心点。”   贺书辞也喊回去:“发生什么了?”   头顶见不到太阳,不知藏在哪一片厚云层之中,此刻临近傍晚, 也差不多该落山了,光线暗下去,便显得周围昏昏。   天空中反而能看见月牙似的弯月, 可那弯月和贺书辞平常见过的任何月亮都不同, 这道弯月的颜色居然从暖黄开始, 缓缓趋近于浅红, 被薄云一遮, 更像血月。   闻九渊道:“路过魔族的地盘了。”   贺书辞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海陆空三路都不让人族经过?”   “倒也不是。”   萧崎凝重道:“我们来时也是这条路,那群魔族们不管这个。”   “可若是碰上血月,就不一定了。”   贺书辞愕然,听见这句话,第一反应是抬头往天上看去。   眨眼之间, 那轮弯月逐渐圆满,可颜色也正往血色靠近。   像是某种不祥之兆,阴郁地笼在每个人心头。   “血月一年之中会降临两次,每一次降临,都会极大影响魔族的理智,剥夺他们的思考和理性,让他们变成任由欲/望统治的傀儡。”   “杀戮,性,血腥场景层出不穷。血月来临之日虽然短,可每家每户都会为了避免殃及足不出户,守在任务领域的防护之中。”   血月降临没有具体的日期,只知道在年中和年末的某个月份,碰上便是倒霉,恰好,他们正是那个在血月来临还路过魔族领域的倒霉蛋。   血月逐渐成型的过程中,他们已经遭受了好几轮来自地面之上的攻击了。   那些魔族们骨子里的嗜血和好斗被血月激发出来,丢掉了理性和克制,他们狂欢着,叫嚣着,渴望释放体内所有的疯狂。   很不幸,天上飞过的这几个蝼蚁正好撞枪口上了。   说话间,贺书辞所在的飞舟又是一阵震颤。   贺书辞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被闻九渊抬手揽住。   贺书辞攥住闻九渊的手臂,惊魂未定:“那我们可以加速穿过去吗?”   争取在血月成型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可是贺书辞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抬起头看向闻九渊,却看见闻九渊的眼眸莫名渗着如出一辙的红意,望过来的时候,似乎像是要吞噬点什么。   贺书辞心里咯噔了一下。   闻九渊垂了眼眸,遮住眼底的异样,道:“来不及了。”   贺书辞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闻九渊按了按眼角:“没睡好。”   贺书辞想起闻九渊昨夜偷鸡摸狗爬他床,还要在他醒之前离开得毫无痕迹,顿时对这个说辞信了三分:“好吧。”   他们的飞舟法器并非战斗防御型,虽然一时之间不会被立刻击落,可终究撑不住太久。   萧崎那边已经被打得摇摇欲坠,贺书辞所在的飞舟穿过一片黑云,他看见底下积压着成片成片的魔,精准地用各种手段尝试击落天边这几条摇摇欲坠的飞舟。   萧崎扯着嗓子喊道:“师弟,偷偷找个时机跳!”   不等他话说完,贺书辞便猛地被人箍住了腰带到怀里,下一刻闻九渊纵身一跃,带着他从飞舟跳了下去。   闻九渊的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喑哑,他甚至还有闲心和贺书辞道歉:“没有时间给你做好心理准备,抱歉,你可以抓紧我。”   贺书辞顾不得什么形象地抱紧闻九渊,刚想说话,在狂飙而来的风中被吹了满嘴,老实地闭上了嘴巴。   隐匿法术发动,处于捕猎状态的兴奋魔族们很难察觉到异常,他们只知道头顶上的飞舟摇摇晃晃,依旧□□顽强地试图在漫天攻击中穿梭离去。   会逃跑的猎物更有吸引力,空无一人的飞舟法器残留着驱动的灵气,作了替人挡刀的幌子,在众多魔族手下多为众人争取了一炷香的时间。   底下虽然是魔族的领域,但这里本是人魔两处交界线的灰色地带,只不过因为居住在这里的人族居民忍受不了,陆陆续续地搬离这片区域,所以这边大部分的活物基本都属魔域那片。   其他人跟着闻九渊一同跳了飞舟,在飞舟们彻底被爆炸的火光湮灭之前纷纷隐没在了魔群之中,各自找建筑物掩蔽。   不知是不是错觉,贺书辞总觉得环抱住他的手臂越来越烫,贺书辞伸手抓着闻九渊的手臂,不是错觉。   他悄悄拧起眉头。   闻九渊施了隐匿法术,两人避着兴奋狂嗨的魔群往角落里藏匿,闻九渊低低道:“我们先在这藏好,等血月过去。”   血月消失,魔群恢复正常,届时他们就能恢复正常的赶路行程。但在此之前,他们需要想办法如何熬过今晚的血月。   贺书辞抓着闻九渊,他没放手,担忧道:“你发烧了?”   闻九渊按了按额角,勉强忽视体内鼓噪的血液:“可能。上次伤了之后没有好全,没太注意。”   他们安全地躲进了一处修建到一半停工的木楼,贺书辞起身,扳着闻九渊往后藏,顺带把浮鱼和蚩蚩给了闻九渊:“你拿着这个。”   闻九渊接过墨玉蚩蚩,把浮鱼还了回去:“我有。”   他从储物戒中随便挑了一把武器出来,给贺书辞看。   贺书辞把浮鱼收了回来:“你躲在我身后。”   闻九渊低声笑了一下,虽然眼眸愈发红了起来,但他的神情看着依旧很是温和:“小辞能保护人了。”   木楼里全是四处乱飞的木棍木板,积了厚厚一层灰尘,贺书辞不敢乱动,精神高度紧张,这时候听见闻九渊又开始乱叫他名字了,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贫嘴。”   但凡看看你眼睛烧得有多红呢,看着都快能滴血了,还在强撑,还在犟。   就在此时,木楼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贺书辞捏紧了浮鱼,一点点把站位挪到了闻九渊身前,挪到能将他挡在身后的地步。   闻九渊靠在他身后,低着头,滚烫的额头贴在贺书辞的肩上,呼吸带着刻意压制后的轻松。   浮鱼在手,可以随贺书辞心意而动,他完全能做到隔空杀魔,但若外面的魔族成群组队,动手反而是打草惊蛇。   所以若非必要,他们最好藏匿好自己的尾巴,以免被血月加持下的魔族发现。   贺书辞以往习惯了躲在闻九渊的庇护下,无忧无虑了很长一段时间。   闻九渊为了他受伤,半身被灵池灼伤,坐轮椅坐了好几天,那是贺书辞第一次意识到,头顶的保护伞也会有发生意外的一天。   那是贺书辞第一次开窍。   他何其有幸地度过了来到这个世界初来乍到的几个月,师兄师姐,萧崎,闻九渊,都挡在贺书辞的身前,给他打造了一片没心没肺的新手保护期。   而如今当危难来临,大厦将倾,没经受过风雨摧残的幼鸟理应尝试在风雨飘摇中,冲向深渊之上。   楼外那阵脚步声在木楼外迟疑地停了很久,贺书辞听见他们之中有人疑惑着嘀咕:“错觉吗,总觉得好像有人味。”   “有啊,我们刚打下来的那些小鸟不就是,大概已经烧熟了吧。”   “哎呀走了,别在这浪费时间,再不走我们不等你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贺书辞松开了不自觉紧咬的齿关,尝到了温热的铁锈味。   直到彻底没有了动静,贺书辞才敢完全松掉这口气,背后已经被汗打湿了。   身后的闻九渊忽地动了动。   他敛着一双安静的猩红眼瞳,唇贴在了贺书辞的颈侧,鼓动的血液隔着薄薄的肌肤,冲撞着闻九渊的理智。   贺书辞感觉到脖颈有点痒,抖了一下,不敢撤开,用气音和闻九渊说:“别闹。”   闻九渊闭了闭眼,呼出的气息都像是能烫到人:“太脆了。”   木楼太脆,他们找的掩体从一开始就不过关。   彼时贺书辞还不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   直到下一波的声音逐渐传来,贺书辞侧耳仔细听了半晌,脸色微微一变。   那是拳拳到肉的沉闷击打声,夹杂着魔族的怒吼,间或掺进来一些刀剑之声,叫好吆喝声络绎不绝。   天杀的,打架打到这里来了!   贺书辞顿觉棘手,整个人后背发凉。   这点半途而废的木楼本是人族镇上集资修建来作景观的,被肆虐的魔族一侵扰,原本的工程也便搁置,随着大部分人族的搬离,这里也便逐渐开始废弃。   那些好斗的魔族打起架来不管不顾,这些木手木脚的东西怎么可能扛得住!   贺书辞顾不得太多,伸手扶住闻九渊,低声道:“我们现在换个地方。”   下一刻,一道漆黑扭曲的身影轰然撞进了木楼,噼里啪啦地砸断了不知多少根木棍瓦片。   整座木楼顿时开始倒坍,贺书辞瞳孔一缩,本能挡在闻九渊身上,拽起他往最近的出口跑:“快走!”   他们为了避免被堵死,潜入木楼最深的地方,却刻意靠近了侧面的一道缺口,这样能保留最大的机动性,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能够迅速离开。   然而木楼倒坍的速度实在超乎贺书辞所想,几乎是眨眼间,木制长条断裂的声音便在他们头顶和四周接连炸开。   黑暗之中,落下的尖锐长条太多,贺书辞一时之间根本无法辨认那些尖锐长条从哪里落下,又该往何处躲避。   耳边尖锐之物破空的声音铺天盖地地网过来,贺书辞大脑一空,那一刻他什么都不知道想了,把闻九渊护在身下,拱起的清瘦脊背微微颤抖,却顽强地撑出一小片天地。   一直不声不响的闻九渊倏地爆发出一阵惊人恐怖的手劲,他一声不吭地将贺书辞翻进自己怀里,沉闷的刺穿血肉之声隔着身躯震到了贺书辞,他神情空白了一瞬。   下一刻,他被闻九渊用力推出了木楼,眼睁睁看着整座木楼成片成片坍塌成废墟,掩埋了里面那个沉默低着头的黑色身影。   “闻九渊!!”   贺书辞冲过去,却被轰然倒塌的废墟拦住。 第21章   贺书辞眼睫颤抖, 怔愣在原地。   其他在外面打架的赤瞳魔族也愣了。   他们或许是没想到砸塌一座废弃的木楼也能砸出人来,眼神微妙地变了。   没有人管被砸进木楼的那个魔族的死活,鲜活的人气失去了隐匿法术, 在安静无声的环境之中弥散开来, 逐步吸引来了一大群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一个泛着活气的, 容貌令人目不转睛的青年好端端地这样站在他们面前了。   像一只失去庇护的迷途羊羔,原地喘/息着, 恐惧着,颤抖着,没有任何能够反抗的爪牙, 只有待人宰割的发抖。   这是最强效的兴奋剂,在血月笼罩之下理智断裂的魔族心头轰然放了一把火。   美丽的事物总能引起难以自控的破坏欲,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撕碎,揉烂,吞噬, 品尝。   贺书辞眼里像是看不见身后的魔族一样,疯了似的冲上去用浮鱼刨开碎木废墟。   可是浮鱼太小,效率太低, 贺书辞丢掉浮鱼, 用手。   他的思绪全部凝滞。   他忘记了自己是经过沉淀后已然可以开始冲击更高境界的金丹期, 忘记了金丹期的身体强度远大于凡人, 忘记了自己只要凝神聚集一层护体灵力在身上, 甚至可以达到刀枪不入的境地,区区断木尖刺根本不足以伤到他们。   可是,可是。   山崩地裂的恐惧无限逼近头顶,压过了其他所有,于是他只好失败地承认自己懦弱地丢掉了所有的脑子, 那一刻什么也不敢想。   因为会崩溃。   于是混着木钉的尖刺最终还是贯穿了手指掌心,血液和着尘土凝固,贺书辞浑然不觉地找了很久很久,却连半点人影都看不见。   找不见,寻不到,贺书辞茫然跪坐在废墟和泥土之中,自言自语:“……九渊?”   我还没有变得很厉害。   你不是在我身上花了很多心血吗?   为什么不来看。   我这么差劲,你不生气吗?你不想冲过来质问我为什么砸了一堆资源下去还不见成效吗?   只要你现在冲过来骂我,我肯定不会还口,一句都不会。我肯定乖乖加训,一点也不偷懒。   贺书辞木然地垂着眼眸,机械般抬着手臂刨着废墟。   他听得见身后魔族们围拢过来的声音,听得见身后魔族们惨叫和轰然倒在地上的沉闷声。   但贺书辞的大脑可能早就已经罢工不愿意干活了,他处理不了这一类声音,意识不到这代表什么,游离的意识飘在三界之外,轻飘飘地看着一切,好像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浮鱼在贺书辞手边疯狂嗡鸣震颤着,坚持不懈地推开贺书辞刨废墟的手,贺书辞被一遍遍阻拦居然也没恼,只是撇开浮鱼,继续翻着黑压压的断木废墟。   直到贺书辞被一只滚烫湿润的手轻轻握住,动弹不得。   那只手指骨修长,指甲圆润,莫名有些熟悉,可上面全是血。   贺书辞猛然抬头:“九渊?!”   可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一双与其他魔族如出一辙的猩红赤瞳表明了他的身份。   不是。不是闻九渊。   甚至还是受血月影响的陌生魔族。   贺书辞蓦地凝固。   他看见那人身后倒了一大片魔族,似乎刚经历过一场鏖战。   即使如此,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魔涌过来,他们被新鲜的人形优质灵根吸引,嗜血的目光都往这边聚集过来。   但他们似乎都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试图抢夺眼前这位可口人族的魔族下场显而易见,都在地上了。   血月赋予他们的影响只足以支撑他们在大魔手下抢夺一轮。   在力量悬殊参与必死的战斗之中,魔族也并非一定要好战。   贺书辞嗓音沙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打赢了?”   赢了。   所以“战利品”归这个赢了的魔族。   面前的魔族没说话,只是在贺书辞面前俯身蹲下,不知是谁的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他盯着贺书辞通红的眼眸,下意识抬起手。   下一刻寒芒先至,受血月影响大魔神智不太清醒,只迟钝地接住了那道往他心口刺入的白刃。   浮鱼含着主人的灵力,割伤了大魔的手心。   大魔对上了贺书辞那双含着安静恨意的眼眸,顿了一下。   那一刻,他分不清这恨意究竟是对谁。   贺书辞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令人心惊得不知所措。   他的理智被血月劈成两半,一半想用大魔的身份现身将贺书辞带离这里藏至安全之处,却又被贺书辞的眼泪和恨意刻骨的眼神钉穿。   另一半想把贺书辞从那些恶心杂碎的眼里剥离开来,将他撕碎一片片藏进自己的体内,放任那些破坏欲肆意碾过这道美丽却又易碎的珍宝,再独自品尝他的一切。   血月来临之时,他的一切本能会极其不受控,他没法放任这样的自己待在贺书辞身边。   会出事的。   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得不到满足,神智再被贺书辞这样眼神拦腰再斩,头痛欲裂。   本就湿润的手混入了新的血液,大魔松手,沾了血的刀叮当一声落地。   血肉迅速再生,眨眼间掌心的伤口已然消失不见。   他敛了一双猩红的眼眸,嗓音是某种变调的沙哑怪异,听着却莫名带了几分询问:“先离开这里。”   贺书辞仰起头,眼泪随着动作掉下去,他的表情却是宁静的:“我不想走。”   他轻声念道:“九渊还在这里呢。”   大魔的太阳穴像是被尖刺贯穿。   “……”   大魔死死按住自己的额角,苍白的唇色被血濡湿,一字一句似乎说得有些艰难:“他没死。”   “还有呼吸。”   “以他的修为。一些草木……奈何不了。”   贺书辞在原地呆了好一会,随后猛然起身朝着废墟冲去。   大魔猩红的眼瞳冷冷盯了身后还在悄然围过来的魔族,伸手拦住贺书辞:“现在跟我离开,我保他安然无恙。”   贺书辞充耳不闻,在大魔怀里猛然挣扎起来:“放开我!”   大魔的手臂铁一样稳稳箍住贺书辞,一道暗光钻入贺书辞眉心,他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大魔拂袖,挥开了贺书辞面前的破烂废墟,再抬手隔空抓取了地上的浮鱼,丢到废墟之中:“他在那。”   贺书辞瞳孔涣散,盯着幻象中昏迷的闻九渊流泪。   他挣开大魔的怀抱,冲上去把浮鱼抱起来。   大魔悄然走到贺书辞的身后,下一刻贺书辞眉心的暗光再次一闪而过,他的意识瞬间陷入昏沉,整个人脱力软了下去。   被身后滚烫的魔接了个满怀。   -   贺书辞醒得很快,出乎意料的快。   他双眼红红地在四周空旷的宫殿里醒来,第一时间是摸身边的人。   摸了个空,没有闻九渊。   贺书辞勉强清醒了一会,起身去砸门,嗓子又干又疼:“人呢?”   砰砰砰砸了半天,终于有人姗姗来迟,开了门。   是他昏迷前那个陌生的魔族。   知道闻九渊还活着,贺书辞忽然就能冷静下来了。   他和大魔似乎更加血红的双眼对视片刻,挪开视线:“人呢。”   大魔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被闯进来的贺书辞驱散不少,又悄然弥漫回来。   他盯着那抹不会被血红侵蚀的人影,哑声道:“活着。好好的。”   贺书辞:“我想见他。”   贺书辞:“他发烧了,还被坍塌的木楼砸昏了,我要确认他的安危。”   大魔沉默半晌,抬手放出一道模糊的影像。   贺书辞勉强看清熟悉的黑色人影躺在床上,胸膛在规律起伏,下一刻画面便被大魔收回。   “……”贺书辞抿唇不语。   就这一点,打发叫花子呢。   可是他和闻九渊如今都在人家手里,受制于人,根本没有办法。   贺书辞现在纯粹是破罐破摔。他懒得管眼前这魔族究竟看上他什么,也许是闻九渊养出来的纯净灵根,也许是其他。   无所谓。   既然看上了,说明他对于眼前的魔族还有存在的价值。既然存在价值,那这价值便是他的挡箭牌。   贺书辞见不到人,也要想办法转移话题:“你把我关到这种家徒四壁的地方,起码也给他换一个和这一样的空旷安静的地方养养伤吧。”   “你想要什么?”贺书辞的目光对上大魔宛如盯猎物般的猩红眼瞳,缓了缓声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算了。   血月之下,还是不能把眼前魔族刺激太狠。   本来就没几分理智可言,现在能站在他面前好声好气大抵已经是极限了,万一再被刺激几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根本无法预料。   大魔晃了晃头,把贺书辞被咬穿皮肤吮吸血液的幻觉晃掉,居然还能对贺书辞方才那句话做出反应:“这是本座的寝殿,什么家徒四壁。”   贺书辞:“?”   贺书辞指了指身后:“兄弟,你多看两眼呢。”   一张石头做的硬邦邦的床榻,床底下还有一堆黑色的骷髅,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尸骨了,这个地方除了宽阔得能建十栋楼勉强算得上优点之外,到底哪里像寝殿了?   大魔微不可查地皱皱眉,他顺着贺书辞往里面看去。   他看了很久,似乎也觉得理亏,一声不吭地打了个响指,下一刻里面所有东西全部一扫而空。   床榻换了厚软款的,桌椅从地面上拔地而起,虽然依旧是石制,但那石头似乎有灵性,自己模仿着温玉仿出了温玉的模样质感,地面铺上了柔软的地毯,头顶嵌入了不少夜明珠,殿内光线明亮许多,装潢一下子从家徒四壁变成了温馨空旷大宫殿。   不知为何,贺书辞莫名觉得这装潢有些许眼熟。   有点像他家。   贺书辞回身瞧了瞧,沉默半晌,说道:“你们魔族是不是都喜欢吃点纯净的灵根?你要是看上了我的灵根,我可以给你。我和扬怀宗的副宗主有点交情,他欠我们人情,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尝试在他那里换到。”   他直白而冷静地说道:“我有喜欢的人,我这辈子就他了,不可能接受别人。除了这一条,其他都能商量。”   “你掳我来若是为了这个,抱歉,我给不了。”   大魔血红的眼瞳轻轻一缩,猛然盯住贺书辞。 第22章   贺书辞咽了咽唾沫。   他看着那双猩红的魔瞳实在是有点渗人, 不免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夜空中的血色月亮逐渐扩成了满月,妖异的鲜红月光洒落大地, 血月彻底成为满月的那一刻, 周围的一切都寂静了一瞬。   这更像是一种什么东西即将来临的征兆, 下一瞬就见面前的大魔低低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   随之爆发的是比之前更为剧烈的振奋声, 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贺书辞看了一眼面前死死按住额角的大魔,心道一声糟糕,眼神不动声色地瞥向唯一的出口。   如果情况不对, 他只能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再去隔壁找闻九渊。   没有人会想和一个失去理智的陌生魔族共处一室的。   正当贺书辞精神高度紧绷,就见眼前的魔族骤然抬起赤血红瞳,那眼神中带着令人心惊战胆的嗜血,似乎是完全受到血月的影响, 方才残存的理智一扫而空!   贺书辞内心警铃大作,暗道一声得罪,抬手把浮鱼丢出去, 整个人往旁边一扑。   果不其然, 大魔下一刻瞬间到了贺书辞的面前, 伸出手朝他抓来。   被贺书辞预判到, 抓了个空, 为了躲避尖刀锋芒不得不侧身避让。   这一避让,便让出了入口的身位。   可还不等贺书辞往外冲,大魔便又重新追了上来。   贺书辞还没摸到门边,就见面前的门猛然阖上,啪地一声发出爆想, 贺书辞急刹车停下,堪堪撞上门扉。   大魔鬼魅一般出现在贺书辞的身后,贺书辞额头撞进一只炙热的手掌里,被人从身后逼近,最终被抵在门上。   “……滚开!”贺书辞一点也不喜欢被这样冒犯,用尽力气挣扎,可是他的挣扎在实力悬殊之下显得格外渺小,大魔甚至只用一只手就能轻松制住他。   贺书辞被翻了过来,大魔闭了闭眼,低头叼住什么含进口中,用环抱的姿势将他扣在门上,像是想要将他扣进怀里。   浮鱼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贺书辞手中,他把刀尖对准闻九渊的心口,冷冷道:“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这样。你如果非要硬来,别怪我不配合。”   可大魔在血月影响最深的时候已经很难听清外界的声音了。   他垂了赤红的眼眸,抵住心口的刀尖在对贺书辞拆吃入腹的渴望面前毫无可比性,大魔半分迟钝也没有,继续往前。   随后贺书辞调转刀尖,刀柄抵住闻九渊,刀尖直冲自己心口。   大魔凝固当场。   “……”   再也没有前进半分。   贺书辞的手都在抖。   说不害怕是假的,他是俗人,他害怕死亡。   他是俗人,他不想死,却也不想被除了闻九渊之外的人强迫做他不愿做的事情。   他是俗人,他想两全,所以他选了剑走偏锋的一招。   出乎意料的是……这招真的奏效了。   大魔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道颤抖的刀尖,再也没有往前一步。   血月会无限放大内心的渴望。   贺书辞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若即若离,不能将人揉进骨血里的束缚让大魔陷入无形的焦躁,呼吸毫无规律地急促起来。   贺书辞咬咬牙,学着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样子,立掌狠狠劈在闻九渊的后颈上,寄希望于这样可以把大魔打晕。   劈了一下,没劈动,大魔却蓦地伸手攥住浮鱼的刀锋,将刀尖生生挪开了一个角度,让浮鱼不会因为动作摇摆而不经意间刺入贺书辞的心口。   血液顺着雪亮的刀锋一滴滴落下,贺书辞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见大魔一点恢复清醒的模样也没有,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砍:“你这样我也不会心软的,不要以为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就能收买我。”   劈了六七下,大魔紧闭的唇动了动,发出含混而轻微的声音:“……我。”   “想。”   想什么?   后面的话大魔没有再说,也有可能是说不了,只死死地盯住贺书辞。   贺书辞听着觉得这话不对。   太模糊太含混,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   大魔用力紧攥刀尖,浑然不觉血液涌出得更加肆无忌惮:“我……”   “想。”   像被荆棘深深勒进脖颈的困兽,几乎要被割断了脑袋,求生本能令他挣扎,可荆棘另一端对准了贺书辞的命门,只要他敢挣断,荆棘就会贯穿贺书辞。   于是困兽停下挣扎,任由荆棘越收越紧,他抿着唇,唇形几乎未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着模糊不清的字音。   “……”   贺书辞眼睫颤了颤,偏开目光,哑声道:“你……你嘴里含着东西?”   大魔望着他,不答。   贺书辞不想退步,不想妥协,他的底线摆在这里,没有办法退:“你到底想要什么?”   血汇成一条条血流,几乎要在地上聚成血泊。   贺书辞想起方才大魔后颈挨了这么多下,第一反应却是攥住刀锋防误伤他,因而看得不忍,低声道:“手放开。”   大魔不动,不肯动。   贺书辞没耐心了:“我不拿刀对着自己了,你放手,不放手想把手割成两半的话就随你。”   “……”大魔松了手。   贺书辞把浮鱼收回储物戒。   这个动作落在大魔眼里,便似乎是某种松口和退让。   他撤掉了尖刀,撤掉了大魔脖颈上缠绕的窒息荆棘。   于是大魔闭上眼睛,如愿般低头埋进了贺书辞的颈间。   滚烫柔软的唇触碰在贺书辞的颈间,又有冰凉的玉质触感若即若离地碰着贺书辞,贺书辞汗毛倒竖,当场要推开大魔。   可大魔似乎已经神智混乱,整个魔都倾倒了下来,纹丝不动地拢住贺书辞,将他严丝合缝地护在怀里。   滚烫和冰凉的触感在贺书辞颈侧交替,他又恶心又纳闷,这什么?   贺书辞推又推不动,挣又挣不开,整个人被气得火大,极其不客气地捏住大魔的下颌:“登徒子能不能都给我滚?”   不是说血月会无限放大魔族的渴望,让他们失去理智,从而遵照本能行事?   ……这魔又是在干什么?   他不会只是想要这样抱着他吧?这算什么?   他总觉得这个魔族的眼神肯定不止这么简单,那种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可既然血月都已经到了全盛的时期,按理说这个关键点是魔族受血月影响最深最狂乱的时刻。   他若真想吃了自己,总该实施了,这回又是抱一下又是光亲他脖子的,究竟是想干什么。   大魔被攥着下巴,垂首,含着冰玉在他掌心亲吻。   红唇白齿之间,闪过一缕墨色。   贺书辞无意间瞥见,迅速滑过的眼神骤然一凝,随后猛然转了回来。   他内心的震惊无与伦比,一道难以置信的猜测破土而出,如何驱逐都无法消失,自从形成后便盘旋在心头。   贺书辞伸手捏住大魔的两颊:“张嘴。”   大魔不乐意,撇开脑袋,被贺书辞强制转了回来:“快点。”   大魔充耳不闻地扭开头,埋进贺书辞怀里,深深嗅了一口他的气息。   贺书辞静了静,抬手摸上了大魔滚烫的后颈。   他全身的皮肤都如出一辙的烫,就像……在发烧一样。   他又望了一眼空旷的寝殿,寝殿如今勉强有了一点人气,大魔大概并不知道人族喜欢的卧室风格是怎样的,于是只好照着唯一见过的模板——贺书辞的洞府——修修改改学了个五分像,接着改成了相似的布局。   产于魔域只有魔域大魔一手掌握的的星玄晶矿,星玄晶制成的黑晶戒指,星玄晶制成的浮鱼。   避开师兄,精准而莫名其妙地给他送了好几件魔族地级法器的大鸟妖。   从血月开始降临时,眼瞳就开始不受控制泛红的闻九渊。   贺书辞抿了抿唇。   他取出那道黑晶戒指,盯着看了很久很久,小声道:“闻九渊。”   眼前的大魔会是闻九渊吗。   会不会是他抢了闻九渊的墨玉,知晓蚩蚩有清心静气守灵自持的效果,所以擅自拿来用了。   “……”   不太可能。   从一开始,大魔对他的态度就客气得可怕,又是怕他自杀,又是听他抱怨替他将寝殿重新装修的。   哪家野生的厉害大魔不是老子天下第一的臭脾气,掉到手里的猎物就是猎物,哪里会像眼前这位,容忍一个还算有点价值的小东西骑在自己头上撒野,自己还任劳任怨照做的。   换个修真界正常的土著大魔,估计早把他片了涮着吃了。   贺书辞呵呵一笑。   他总算知道闻九渊为何对墨玉蚩蚩感兴趣了。   原来是知道自己有血月失控这一遭?   贺书辞最终还是打开了那道黑晶戒指。   没有诅咒,没有吓人的东西,只有成堆成堆的灵石丹药和发起。   他定了定神,仔细翻找,找到了自己当初在闻九渊那里丢的几块灰扑扑灵石,和师姐送他的丹药。   连瓶身上的划痕都一模一样,贺书辞不可能认错。   “……”   春宵一度后的信物木牌,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洞府门口的储物戒,原来不是错丢,是闻九渊所谓的定然不会亏待。   只有修为强盛年岁悠远有一定资历的大魔,才有随手送出这样丰厚谢礼的实力。   贺书辞皱皱眉,伸手掰过大魔的脸,细细摸着他的五官,能够明显发现他摸出的五官和他看见的五官有着明显的差别。   这是障眼法的某个不起眼弊端。   贺书辞嘀咕道:“为了躲我,怎么变得这么丑?”   声音也换了个难听的。   害得贺书辞在此之前以为自己被丑鬼非礼了。   还故意演这一出戏,就为了切大魔身份把他带回来护着。   初心是好,但贺书辞真的要被吓死了。   贺书辞伸手捏了捏大魔的两颊,叹气道:“我看看,里面不会是蚩蚩吧。你含着蚩蚩作什么?”   可大魔唇齿关得很紧,被触碰的时候反应很大,根本不让他碰。   他一有试图触碰蚩蚩的意图,闻九渊便惩罚似的,用唇畔含吮着贺书辞的皮肤。   过分的时候会忍不住用牙齿轻轻叼起来厮磨,贺书辞有好几次能感觉到闻九渊在忍不住用力。   可临到即将咬破皮肤时,蚩蚩的寒气缓缓浸透出来,闻九渊便会像是惊醒般收了力道,撤开一点距离,放过了他。   “……”   贺书辞那一刻无师自通地明白了闻九渊含着蚩蚩的意义。   是镇定心魄的法器,是警醒,是红线,是悬崖勒马的缰绳,是闻九渊容忍自己失去理智后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失控。   是为了……不让自己伤到他。 第23章   贺书辞叹了一口气。   他在大魔怀里摸索着调整好姿势, 坐在地毯上,让神智昏沉的大魔可以舒服地伏在他怀里。   闻九渊抱他抱得死紧,不肯放手, 滚烫的体温隔着衣料烘着贺书辞。   他有点担忧地问:“你这么烧下去, 真的没事吗?”   这什么狗屎血月。   大魔轻微摇了摇头, 被贺书辞的气息环绕着,满足地眯了眯眼。   贺书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不轻不重拧了一下闻九渊:“下次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大魔敛着猩红的眼眸,不知听进去没有。他将贺书辞紧紧拥在怀里, 下巴抵着贺书辞的肩窝。   “听见没有?”贺书辞揪了揪闻九渊的耳垂,让他转过来看自己,“我哪有这么多条命可以给你吓。”   闻九渊便凑过来,用苍白的唇亲吻贺书辞的颈侧。   “停停停停。”贺书辞被痒到了,推着闻九渊的头不让他继续亲, “手呢?我看看手。”   大魔摸索着扣住了贺书辞的手腕,穿过去,五指相扣。   他好像在用这种方式来向贺书辞证明自己手上的刀伤早已愈合完毕, 证明的同时还要顺势朝贺书辞讨一点甜头。   也不是讨, 是不问自取。   贺书辞又好气又好笑。   他紧了紧扣着的手, 拿起来在闻九渊面前晃了晃:“牵了, 就要听话。”   闻九渊没有反驳。   大魔把心爱的珍宝按进怀里, 霸占他所有的注意力和视线,占有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之后,他终于显而易见地消停下来了。   贺书辞心里悬着的那颗大石头悄然落下。   他无聊地坐在原地,感觉到困意上涌,于是有商有量道:“去床上睡会行不行?”   下一刻, 贺书辞整个人腾空起来,他瞬间紧绷,反应迅速地抱住闻九渊的脖颈。   闻九渊把人放到软榻最里侧,不忘把人重新揽回怀里,牢牢扣紧。   -   血月过去之后,魔域内几乎全是一片狼藉。   贺书辞收到了师兄们的灵讯,放下已经熟睡的闻九渊,提前去找师兄汇合。   血月过去之后,外面的安全度显而易见上升,由于魔族们内部在昨日狠狠地斗了好一场,因而短时间内起冲突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闻九渊整夜都昏沉地抱着他,直到血月结束,闻九渊才沉沉地睡去。   贺书辞一整晚都和师兄们失联,那边要急疯了,贺书辞着急去汇合。   又不能把人带过来,闻九渊如今并未收敛全身气息,随便来个人都能看出他身上的魔族气息,贺书辞没法把人往这里带,于是费劲吧啦地拽下闻九渊环住他的手,千辛万苦地脱了身。   贺书辞和师兄们见了面,确认大家情况都安全,萧崎没看见闻九渊,于是关切地问了一嘴。   贺书辞:“九渊还在睡,我一晚上都和他待在一起,他没事。”   萧崎:“这么危机四伏的地方,闻兄居然还能睡着,不愧是大佬风范。”   贺书辞干笑一声:“其实他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的。”   所以现在才没能跟上来。   “没事,”萧崎环顾四周,说道,“接下来好一段时间魔族应该都会消停不少,这里暂时安全,想留也行。”   贺书辞点头:“谢谢师兄。我先回去一趟,把九渊叫上,让他去飞舟上睡。”   “好。”   贺书辞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必了。”   闻九渊神色似有疲倦,他大步走过来:“我在这里。”   “噢噢噢。”贺书辞道,“那就直接出发吧,我们回去了。”   众人没有异议。   飞行法器他们多的是,坠毁了还有新的,贺书辞刚想从黑晶戒指里掏一个出来,他实在是要夸夸闻九渊了,里面简直什么都有。   然而闻九渊的速度比他还快,贺书辞刚要从储物戒里掏东西,闻九渊便道:“书辞,上来吧。”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喑哑,不知是不是昨天被血月熬了一整晚的缘故,神情也显得恹恹,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落在贺书辞身上,可当贺书辞转过身去,闻九渊又回若无其事地敛下目光。   贺书辞疑惑地挠了挠脸。   就算被他发现了最大的身份,也不至于是这个反应吧?   贺书辞自己苦思冥想,最终只得出来一个结论。   这场掉马不在闻九渊的计划当中,提前暴露大魔身份很有可能会打乱他的计划,或者会给闻九渊带来很大的麻烦。   这么一想,贺书辞顿时有些愧疚起来。   他真不是故意的,谁让闻九渊自己也没把尾巴藏好,蚩蚩这么明显的环玉含在嘴里,说话间一张一合,面对着他的人想不发现都难啊。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贺书辞当时发现了闻九渊的身份,却隐下不挑明的话,那闻九渊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那他现在装一下还来得及吗。   贺书辞抓住闻九渊朝他递来的手,借力上了飞舟,小声说道:“九渊。”   闻九渊攥住贺书辞的手蓦然一紧,又若无其事地刻意放松:“怎么了?”   贺书辞滚到舌尖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没事。”   “只是想问问你,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很累。”   闻九渊顿了顿,声音柔了下来:“我没事。”   “……行。”   贺书辞。似乎并不知道他便是那个欺负他的恶劣大魔。   闻九渊昨日的记忆断断续续,最终停留在贺书辞谨慎而疏离地远离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他,言明自己有喜欢之人的那一刻。   那之后血月大盛,闻九渊断线似的失去了后半晚的记忆。   他不确定自己那后半夜做了什么,有没有对贺书辞做过分的事情,有没有让贺书辞受伤。   昨天闻九渊受血月影响,控制不住靠近渴望贺书辞,对贺书辞那般强取豪夺,贺书辞已然反感厌恶。   若是让贺书辞知道那个魔族就是他。   闻九渊唇线抿得平直。   贺书辞转移话题:“昨天……那个魔族,有对你下手吗?”   “……”   那一刻,闻九渊不知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低声说:“没有。”   他想起昨日在贺书辞面前编造的谎言,接下了这个台阶:“他将我关了起来,说血月过后,便会放我们离开。”   贺书辞见闻九渊松了一口气,也微妙地轻松了一点:“那就行。”   闻九渊原来真的不想他知道太多。   那贺书辞就不知道。   他们回白敕宗的路程还有一天半,贺书辞自己在房间里无聊得几乎要长毛,翻来覆去,既睡不着,也不见闻九渊来他房间。   贺书辞原地生了一会闷气,想了个办法。   他捏了一道招风的法诀,让风把自己的房门吹开一条缝隙。   都这么明显了,闻九渊应当不会觉察不到吧?   九渊没这么笨蛋的。   贺书辞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   然而意外发生在贺书辞房门被吹开的那一瞬,贺书辞清晰地看见门外一道斜下来的人影蓦然一凝,贺书辞愕然抬头,恰好和门外悄无声息的闻九渊对上眼神。   贺书辞:“……”   不是,大哥,大半夜你在我门口干什么呢?   怪吓人的。   关键是贺书辞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大魔就是大魔,好任性,做点什么,都不会被他这种小菜鸟发觉。   闻九渊也没有想到贺书辞居然会突然来这样一下,整个人暴露在贺书辞清亮的目光面前。   他沉默片刻,却是没有选择躲藏。   来都来了,贺书辞也不装了,冲闻九渊说道:“过来一起睡?”   闻九渊低声道:“我,可以么?”   贺书辞莫名道:“可以呀。怎么不可以?”   闻九渊不再解释,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当初贺书辞在大魔面前说自己已经有喜欢之人并且非他不可的时候有多斩钉截铁,现在就有多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羞耻。太羞耻了。   虽然有情急之下想让大魔知难而退的成分在里面,可贺书辞的确没有考虑过除了闻九渊之外的任何人。   也不算特别夸大其词,毕竟贺书辞现在的确是没有闻九渊在身边就睡不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惯出来的臭毛病。   闻九渊从未在他面前说过爱,但贺书辞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笃定。   他在九渊心里,应当也与旁人不同。   这也是贺书辞把人叫进来的底气,他伸了个懒腰,抱怨似的:“你不在身边,我都睡不着了。”   这样近乎撒娇的依赖表达,闻九渊根本没法抵抗,他顿了顿,忍住把贺书辞揉进体内的冲动,克制地在贺书辞身边躺下。   贺书辞得不到想要的怀抱,不满地把被褥拉到最顶,把自己闷在里面。   闻九渊这个木头。   最近两天莫名其妙变成了个大木头。   讨厌木头。   以前用安眠香药晕他,半夜偷偷摸摸地爬他床抱他。   昨天跟抱不到他就要死了一样,扒开一点都要重新黏上来。   到今天什么都变了,和他有这么强的距离感,躺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干,好像两个同床共枕的陌生人。   干什么呢这是?   总不会真因为他撞破了闻九渊的秘密,就这样对他疏远了。   这让贺书辞上哪讲理去?   他没处讲,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贺书辞闷住自己的薄被本来严丝合缝,忽地被钻破了一点,一只手掀开一点光亮:“书辞。”   “别闷着自己。”闻九渊在黑暗之中这样说道。   贺书辞把被子掀开,直勾勾盯着闻九渊:“你不想和我睡就回去,我不勉强你。”   话是这么说,闻九渊若真敢走一个试试。   闻九渊在贺书辞房前静立了半晚,没有敢进来。   他反复思索自己昨日的选择,总觉得那应该可以有更加完美的处理方式,可自己却选择了一条最伤贺书辞心的。   他没有脸进去。   闻九渊静了片刻,敏锐地觉察出贺书辞变化的情绪,立刻表明立场:“想。”   气话和真心话闻九渊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贺书辞却不理他了,转身侧睡面壁,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给闻九渊。   这点拒绝像小猫伸爪欲拒还迎地挠他两下,不痛不痒,连半分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闻九渊很识相地靠过去,试探着伸手搭住贺书辞的腰。   贺书辞没有把他的手拿开。   闻九渊垂眸,盯着贺书辞白皙的后颈,喉结滚了滚,闭眼。   闻九渊不需要睡眠,他惯常数着贺书辞的心跳,以此来判断贺书辞的睡眠规律。   贺书辞醒着的时候,心跳跳得热烈,鼓动着撞击他的耳膜,生机勃勃。   睡着了,心跳声便会又平又缓,规律无比,像是勾住他的棉絮,轻而静,摇晃不停地靠在他身上,让闻九渊忍不住期待下一跳会不会因为见到他而热烈起来。   就在闻九渊数着心跳,知晓贺书辞开始进入深度睡眠时,贺书辞整个人忽然一抖,随后惊醒般猛然坐了起来。   他条件反射地在身边摸索着找人,在摸到同样直起身来查看他情况的闻九渊时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贺书辞摸来摸去,确定闻九渊就在身边,好端端的,没有出事,没有被木条扎穿串成刺猬,这才松了一口气,满足地躺了回来。   这会贺书辞忘记了入睡前的赌气和犟种,十分自然地抱过闻九渊的腰,将自己埋进闻九渊怀里,庆幸而含混地唤道:“九渊。”   “嗯。”闻九渊回应道,“我在这里。”   贺书辞闭上困倦的眼睛,咕哝道:“坏。”   闻九渊低声道:“对不起,我会改。小辞,再给我一次机会。”   贺书辞不知听见没有,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又悄然睡了下去。   这次才睡了两柱香不到,贺书辞又醒了。   这次贺书辞没有猛然坐起身来,他躺在闻九渊怀里睁开眼睛,呆了好一会,伸手在旁边摸来摸去。   摸到温热结实的臂膀,贺书辞顺着往上,摸到熟悉的脸和五官。   闻九渊点了一盏掌心灯,让贺书辞辨认自己。   贺书辞看清楚了,是闻九渊,又摸了摸,没在闻九渊身上摸到伤口,遂又满意地躺了回来。   “……”闻九渊缓缓皱起眉。   这次睡得久了些,睡了有大半个时辰。   贺书辞复又惊醒,迷迷糊糊地伸手确认闻九渊在不在,完好不完好。   闻九渊低头,将脸埋进他手心抵蹭,神情沉了下来。   贺书辞看着没心没肺,好似什么都没往心里去。   可他睡得断断续续,有什么东西牵着他不让他进入沉眠,让他时时陷入焦虑和不安之中。   闻九渊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个扯着贺书辞不让他安眠的,是木楼倒坍之下,被轰然埋在其中的他。 第24章   贺书辞睡了一个好觉。   他醒来就记不得了, 只感觉梦里抱他的人手臂环得很紧,紧得他要伸手拧一拧闻九渊的手腕,他才肯松开一点让他喘气。   贺书辞习惯八爪鱼抱别人, 倒还是第一次这样被别人八爪鱼抱, 还没有很习惯, 于是对着闻九渊小发雷霆:“能不能留点空气给我,亲爱的闻九渊先生。”   闻九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哑声道:“抱歉。”   意识迷迷糊糊之间,贺书辞闻见了熟悉的安眠浅香。   那是闻九渊用来药晕他的熏香。   贺书辞没力气抵抗,也懒得抵抗了, 他确实需要一点安详的睡眠来保证明天的精力。   意识即将堕入黑暗之前,贺书辞听见闻九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书辞。”   “我一直在。”   “一直都会。”   贺书辞往后靠了靠,直到牢牢抵靠在闻九渊的怀抱里,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安抚他:“好。”   他们抵达白敕宗的时候是正午时分, 回家的感觉总是让人放松的,贺书辞领着闻九渊往自己的洞府走,走了半天, 想起闻九渊是魔, 顿感迟疑。   闻九渊一直长期待在人族的领域里, 没有魔气摄入, 会不会难受啊。   要不要找个机会, 把闻九渊带去魔域?   但是他不熟悉魔域,本身也只是一个金丹期,去魔域也只会凶多吉少,闻九渊会不会应允都不一定。   贺书辞思索半晌,还是和闻九渊提了一嘴:“九渊, 我们过几天要不要去魔域住几天?”   闻九渊眼神微微变了变:“为何?”   “魔域太过危险。”闻九渊道。   贺书辞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拒绝的意思,嗯哼了一声。   这个台阶闻九渊不接,那可能不太需要?   毕竟修为摆在这里呢,可能没有受伤或者进阶这种急需大量魔气的场景,九渊就不需要一直待在适宜的环境里呢。   既然闻九渊不需要,那贺书辞也不勉强。   接下来几天,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修炼之中,闻九渊监督着他,要他沉下心来,把境界好好稳固一下。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过多少天,贺书辞就发现了一件糟糕的事情。   闻九渊的身体情况好像又开始恶化了。   他逐渐开始嗜睡起来,贺书辞甚至能在早上醒来之后发现还在沉睡的闻九渊。   这在以前是很难出现的,闻九渊似乎并不需要睡眠,躺在床上也只是因为贺书辞在上面。   九渊又开始吃什么吐什么了。   在发现这个苗头的时候,闻九渊同样觉察出了问题所在。   贺书辞很担心他,甚至连自己的事情都耽搁了,说要带他去求医。   闻九渊觉得好笑,又有一股强烈的,想把自己剖开来,把贺书辞藏进来的冲动。   他太想要贺书辞,太喜欢贺书辞,喜欢到恨不能时时刻刻都不与贺书辞分开。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股对贺书辞的占有和渴望愈发难以压抑,伴随着腹中精气的日渐生长,闻九渊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腹中精气的渴望,还是他本身所产生的欲/望。   这几日贺书辞看他看得紧,晚上也睡得少,总是起身探他情况,因而他找不到机会去寻魔医诊断一下。   但即使没有魔医,闻九渊也依旧能感知得出来,腹中精气的生长速度有些超乎寻常的快了。   人间说怀胎十月,可他这才几个月不到,腹部甚至已经稍微有点显怀了。   这些日子闻九渊和贺书辞日日夜夜同吃同住,有意无意地汲取了他不少灵力气息,不确定有没有这个的原因。   再往后拖,闻九渊无法安心。   这个孩子从一开始,闻九渊便没有考虑过去留。   越拖越大,到了现在,他也一直不知要如何与贺书辞言明。   说他们当初春宵一度,而他闻九渊不小心怀了他的孩子?   说不出口。   何况。   闻九渊对贺书辞想不想要这个孩子没有半分把握。   春宵一度这种事情在魔域那边发生得更为常见,但大多数人都是秉持着爽一把的目的,除了特地服用孕子丹想要孩子的少部分群体之外,大部分魔族都不想随便弄出个累赘出来。   就算生了,也是丢到没人的地方,任其自生自灭。   魔域那边尚且如此,据说民风保守的人族就更是不必说了。   闻九渊在这边陪着贺书辞出席大大小小的宴会,听得最多的八卦唏嘘就是谁家长老谁家仙君风流一夜之后被人左手右手各牵一个孩子找上门来要负责。   表面光风霁月德高望重的人传出这样的绯闻,也是毫不意外地沦落为了坊间笑谈。   贺书辞不一定想要。   可要闻九渊把孩子打掉,他却也不乐意。   生了再说。   到时候贺书辞若是想要,那这孩子就是亲的,若不想要,这孩子就是他瞧着可怜从地里捡的。   而闻九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他接受不了自己在贺书辞面前频频露出丑态。   当闻九渊提出他要出一趟远门的时候,贺书辞尚还没有理解这句话背后究竟代表了什么。   他和闻九渊在一起形影不离了这么久,乍然知道闻九渊要离开,已经开始不舍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闻九渊沉默片刻,伸手捧住贺书辞的脸,感受着他乖巧蹭过来的触感,动了动唇:“……我要去很危险的地方。”   这下贺书辞不纠结于自己要不要跟着去了:“很危险?那你能不去吗。”   闻九渊低下头来:“可能不行。”   贺书辞有些失落:“我太没用……”   他既不能跟着去,也不能帮上忙。   闻九渊用指腹按住贺书辞的唇,不让他说这样的话:“小辞进步已经很快了。”   贺书辞不开心:“那也不够,还是帮不上你忙,我跟你去还会拖你后腿。”   闻九渊有些歉疚:“不会。”   闻九渊忍受不了这样陌生的孕期反应在自己身上频繁出现,还要在贺书辞面前颜面尽失。   实在是没办法接受。   贺书辞也没办法,叽叽歪歪地在闻九渊身边又黏了一会,才肯放他走:“行了你走吧。”   “等一下,”贺书辞刚放开,又拽住闻九渊,“什么时候回来?”   闻九渊稍显迟疑:“可能,几个月。”   贺书辞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了:“这么久?”   完蛋了。   闻九渊低头抵了抵贺书辞,低声道:“我一定尽快回来。”   贺书辞原地生自己闷气,生完了,他抓着闻九渊,在他脸侧亲了一口:“行了,你去吧。”   走之前怎么的也得占点便宜。   闻九渊眼眸骤然深了不少,他用力压了压干哑的喉咙。   贺书辞知道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着人了,先鼓起勇气亲了一下,亲完自己先红了,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就要溜掉。   泥鳅一样滑溜溜的,做着不熟练的事情,生疏青涩,反而却勾得人心神动荡。   闻九渊轻轻巧巧把人揽了回来,垂眸瞧着贺书辞左右飘忽的眼神。   贺书辞尝试挣脱,挣脱失败,警惕道:“干什么?”   闻九渊:“小辞,做事做一半,不好。”   靠得近了,闻九渊立在贺书辞面前,压迫感如影随形。   贺书辞不吃他这套:“你不是急着离开吗,怎么现在就不急了。”   这家伙都要背着他出几个月的远门了,亲几下差不多得了,再多也做不了吧。   闻九渊坚持不懈:“小辞。”   他不主动,暗暗观察着贺书辞的神情和意愿度,如果贺书辞想,他自会直接亲上来。   如果贺书辞不想,闻九渊也不想勉强,亲脸拿一下,已经是他们这些天来最为亲昵的举措了。   贺书辞不喜欢被逼迫。   有些东西不应该被点破,就应该一直披着神秘的纬纱,半遮半隐,再不时因为风过而掀开一角,在人尚未看清的时候又隐没下去。   那朦胧的一角,会带来无尽的回味和美妙的遐想。   可惜闻九渊这个木头一点也不懂。   贺书辞不顺他的意。贺书辞攥着闻九渊的衣襟,这次在闻九渊的唇角处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闻九渊点了点被印上温热触感的唇角,笑了下,也捏着贺书辞的下颌,在他脸侧和唇角照模照样地亲了一下。   贺书辞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着毛慌不择路地要跑。   闻九渊同他正式道别:“解决完事情我便会回来,不必担心。”   “好。”贺书辞清了清嗓子。   闻九渊没和他说要干什么,贺书辞便也不问,人与人之间总要有点信任的。   贺书辞起初觉得,出差嘛,刚开始几天可能会不适应,习惯了就好。   然而闻九渊走的第七个晚上,贺书辞依旧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不得已跑去点了闻九渊留下的安眠香。   闻九渊不在,贺书辞便久违地回到了自己的单身修炼时光,一天天的除了修炼练剑就是摇人出去搓一顿。   无聊得很。   闻九渊回到魔域的第二天就后悔了。   在魔域养胎方便是方便,可没有贺书辞在身边,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难熬。   腹中精气也委屈巴巴的,闹着闻九渊要另外一个爹。   闻九渊给不了,另一个爹不在身边。   为什么不在身边,闻九渊为了面子和养胎,为了瞒下怀崽这件事情自己选的。   本来就烦! 第25章   贺书辞穿过来的时候, 距离反派屠城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他当时焦虑得不行,结果出门一趟遇到闻九渊,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 他居然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到现在才记起来。   贺书辞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下扛着大家一起跑路的可能性。   他在白敕宗生活了这么久, 挺舒服的,不想走。   不想看见这里血流成河。   他忽然觉得闻九渊离开得正是时候, 若是时运不济,这件事情依旧如期发生,九渊起码也不会被牵连。   反派屠城事件的发生, 源头是某个小炮灰胆敢对反派挑衅下手,最后招惹得人家发疯。   贺书辞现在也是个勉强看得过眼的金丹期小弟子了,但他毕竟算晚辈,这种没有依据,过几天大家会一起完蛋的世界末日型预言压根没多少人会信。   所以此路依旧行不通。   闻九渊的寝殿已经被打造成了温馨的风格, 他睡惯了有贺书辞的床,也忽地觉得这地方冷清简陋得过分了。   没有没有贺书辞喜欢的小毛毯,没有贺书辞喜欢的能挂在床帏上的温馨小灯, 没有喜欢黏在他怀里睡的贺书辞。   闻九渊冷静地出门, 冷静地把沿路打架扯头花污言秽语咒骂对方的魔族通通踹翻在地, 冷静地折返回来。   他忽地想起了什么, 手中魔气涌出, 凝聚出一道清晰的画面。   颓废窝在床上的贺书辞猛然坐起身,眼神发亮,掀开被子下床,就要跑出门。   闻九渊手有点痒,没有忍住。   贺书辞刚要出门去找合欢宗, 却在下一刻感觉到脸侧似乎有什么东西抚摸过一样。   他惊疑不定地停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怎么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摸了一把?   ……见鬼了?   贺书辞背后钻阴风,在原地等了好半晌,见那鬼东西没有再对自己动手动脚,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一样,这才带着一身冷汗出门。   外面是一片艳阳天,贺书辞默默地跑去太阳底下晒了晒,补了点阳气,这才终于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兴冲冲地去山下买了一身夜行服。   贺书辞知道原著剧情,起因是反派被下药折磨羞辱,这才有了后续一连串的剧情。   已知能药倒大反派的情药肯定不赖,而市面上流通的厉害情药几乎都出自合欢宗之手。   再已知,合欢宗经常因为制成售出的情药祸害过许多知名大能,被泄愤式砸毁了不知多少次。   再再已知,砸一次合欢宗的炼丹炉,市面上供给的情药就会断货两三个月。   那么只要贺书辞在临近反派屠城节点把合欢宗的炼丹房给砸了,岂不是就能从源头解决这件事情?   为避免祸害反派的小炮灰手里有存货,贺书辞现在就得出发,断他们两次货源,再从合欢宗手里购买足量的解药以备无患。   贺书辞手里的灵石资源有很多,赔偿他们两次货源的损失绰绰有余。   贺书辞还是有点心虚的,转念一想,这相当于他花钱买了他们未来几个月内出售的情药和炼丹的丹炉,这对于合欢宗而言也算个大客户了。   虽然大客户购买的方式有点粗暴不讲道理就是了。   贺书辞偷鸡摸狗似的去买了夜行衣,等天黑之后再换上。   脱衣服的过程中,贺书辞总觉得背后毛毛的,像是有一双眼睛藏在黑暗之中,直勾勾地盯着他。   贺书辞把洞府里的夜明珠全部点亮,搓着手臂的鸡皮疙瘩,安慰自己这是九渊不在,他自己吓自己而已。   没事的没事的,这洞府就这么大丁点,有点什么都能一览无遗,哪里能藏人。   没人。   贺书辞缓了缓,把衣衫褪掉,换上了能够融于夜色的漆黑夜行衣。   衣料窸窸窣窣,贺书辞刚要系好衣带,忽地感觉自己的腰被人轻飘飘地摸了一把。   贺书辞差点跳起来,汗毛倒竖:“谁??!”   青年的腰身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有型却不夸张,紧窄的腰身柔软漂亮,总让人忍不住想再摸一把。   闻九渊微微眯了眯眼,眼神忍不住在贺书辞穿了一半没穿严实的年轻身体上流连。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由于事态紧急,他们的衣裳都没怎么褪掉。   年轻紧致的身体,处处都透着蓬勃的朝气。   时隔如此之久,闻九渊怪想念的。   那边贺书辞快被吓死了,闻九渊从某人匆匆忙忙披衣夺门而出的动静唤回神来,终于忍不住哑声道:“书辞。”   “……是我。”   贺书辞怕鬼。他真的怕鬼。   他从来没想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人,活生生的人,一个出差才离开了半个月不到就要回来骚扰他的人。   贺书辞把自己窝在角落,眼泪汪汪:“九渊?”   是人吗!这么吓他!   贺书辞方才被鬼吓的阴影还在,飞速钻回被子里躲躲风头安安心,心有余悸地气恼道:“闻九渊!!”   闻九渊低下头:“我错了。”   贺书辞后知后觉,恼道:“那我刚才换衣服,你躲在外边偷偷看完了?”   “……没有。”   “那你怎么趁我不注意摸我?!”   “对不起。”   难以抵抗。   贺书辞:“……”   贺书辞气没招了。   他在被子里飞速把剩下的夜行衣穿好,红着耳尖出门了。   并没有很想和偷窥犯和动手动脚犯再多说些什么,毕竟按照闻九渊的性子,他只会坦然道歉和下次再犯。   受不了了。   贺书辞在黑晶戒指里翻找一通,找到一个可以隐匿身形的法器,激活用上,趁着夜黑风高潜入合欢宗。   确保炼丹房里没有弟子在里面,便悄悄把他们炼丹房通通炸了,随后留下事先准备好的灵石,在一片火光之中赶紧跑路。   合欢宗的解药并非万能,只能解一些普通情药,更厉害的情毒几乎没有外部手段能解,所谓解药也顶多能起个缓释作用。   白敕宗在这里,厉害的师兄师姐全部都在,贺书辞担心下药羞辱的事情依旧发生,只能拜托他们增加巡逻的强度和频度。   劝人连根拔起原地搬家实在是太荒谬,如果可以,他会尽量阻止事情发生。   那情/药给他吃了都不能给屠城的反派吃了。   贺书辞暗暗握拳。   距离反派屠城的日子越来越近,贺书辞也没心思想这想那想闻九渊了,闻九渊隔空想念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也不过分,顶多摸摸脸、手、腹肌和腰。   随着贺书辞投入在修炼上的时间越多,闻九渊得到回应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些欲求不满,问他最近究竟在忙什么。   贺书辞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想念我?你回来想念。”   闻九渊不答。   他如今着实抽不开身,回不来。   但很快了。   在此之前,他要负责把贺书辞逗出些活泼的生机来,好让他不这么无聊。   无形的手作势要顺着贺书辞的腰身往下。   贺书辞按住那只无形的手,跳了起来,面红耳赤地恼道:“闻九渊!!”   死变态,最近这段时间怎么老往下三路去?   贺书辞跑了:“你有本事别回来。”   回来看他怎么报复回去!   闻九渊低笑一声。   他笑完,整个人冷汗涔涔,半靠在身后的软榻上。   他扶着隆起的肚子,动得有些艰难,不免低声不满道:“若不是你,本座此刻早就和书辞待在一起了。”   何至于囿困于此,行动受限,形容也狼狈,连心上人也不敢见。   可话是这么说,他护着肚子时却也是小心翼翼的。   精气在闻九渊腹中已然成型,闻九渊知道这个成长速度与寻常胎儿不一样,但无所谓了。   总归都是他和书辞的孩子。   大抵是受孕丹的副作用,外加大魔本身提供的养分比寻常人要高。   东拼西凑,多种原因重重叠加,也便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他和孩子可以比预期之中要早见到贺书辞。   贺书辞这些天没心思睡觉,闻九渊还是惯常各种对他动手动脚,贺书辞习惯了,也便没觉得闻九渊离开了很久。   有闻九渊在的时候,确实比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好熬多了。   贺书辞自己的修炼也没落下,他这些天已经在尝试冲击元婴期,隐隐有预感,他离元婴期也不远了。   如果能在反派屠城之日抵达元婴期,到时候贺书辞出手制止也有更多的底气。   元婴期在白敕宗离几乎可以当长老了,在整个天玄城里,只要没有碰上扮猪吃老虎的老爷爷,几乎都能横着走,不怕挑事。   对上对反派下手的仇人炮灰,他也能更有把握阻止这场尚未发生的悲剧。   还有一个半月的时候,闻九渊断联了一天。   彼时贺书辞正挨过了渡劫雷劫,正式进阶为元婴期的修士。   贺书辞正要和他分享这件开心的事情,可闻九渊那边却恍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闻九渊罕见地整整一天没来打扰他,不动手动脚,也无声无息。   贺书辞精神绷了起来,原地踱步半晌,传了灵讯给闻九渊。   闻九渊一宿没回。   贺书辞腾地一下站起身,立刻往魔域赶。   自从闻九渊暴露了自己可以隔空骚扰他之后,闻九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联过。   贺书辞马不停蹄,那一刻什么也顾不得地往魔域赶。   可是正当他即将抵达魔域入口的时候,却见整个魔域都被封锁起来了。   贺书辞皱眉,刚想找个角落硬闯进去,就接到了闻九渊珊珊迟来的传音:“……我没事。”   嗓音嘶哑,尽显虚弱,却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 第26章   贺书辞在魔域门口踟蹰。   整个魔域四面八方都封锁得严严实实, 明显戒严许多。   若非大事,魔域不会有这样大的动静。   闻九渊在魔域的身份权值应该不低,起码也该是个统领人的地步, 封锁严实和闻九渊出事应当脱不开干系。   但无论如何, 能收到闻九渊报平安的传音, 总比他一声不吭地消失要好。   起码人还有一口气。   闻九渊送他的黑晶戒指里有很多好东西,而且全是地级以上的珍贵法器, 单单一个隐匿法器都能让贺书辞来去自如。   即使戒备森严,混入魔域对于贺书辞而言也依旧只是费多一点力气罢了。   他还是想去找找闻九渊,起码亲自确认一下闻九渊的安危。   然而贺书辞其实并不认识去魔殿的路上, 上次闻九渊把他掳回去的时候他晕过去了,一点路都没记。   但这并不影响。   北方向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鹤立鸡群,而且越往这个方向走,戒备越森严。   一路上看见的守卫神情都非常凝重, 贺书辞看着看着,心也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居然一个八卦的都没有。   贺书辞躲在暗处等了半天,没听见那些守卫们谈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倒是有很多好奇的魔族群众想去打探消息, 结果却被守卫凶着脸赶了回来:“有些事情不能好奇。”   贺书辞在暗处蹲了半天, 一点关于闻九渊的消息都没有搜集到, 略有些沮丧。   伤的这么重啊……   消息封锁得这么死。   贺书辞悄无声息往北走。   只是越往北走守卫越森严, 贺书辞还没接近门口, 守卫的魔族便堵得水泄不通,天上地下,宫殿四周,全部有魔防守。   贺书辞原地绕着建筑找了好几圈,半点能钻进去的口子都没有。   有点棘手。   然而就在下一刻, 贺书辞听见一声极其轻微的咿呀叫声。   贺书辞愣了一下。   那是婴儿好奇又兴奋的叫声。   听着动静,还是从闻九渊栖息的魔宫了传来的。   那便奇了怪了,大魔宫殿里怎么会出现这般崭新的幼崽。   难不成闻九渊这些天出差,就是为了接个魔族幼崽回来?   那怪不得要避着他。   贺书辞主要还是担心闻九渊的身体,他发誓他无意窥探闻九渊的私事,他只是想远远地瞧一眼闻九渊,只要闻九渊没事他就立刻离开,那之后他保证闭口不言。   幼崽的咿呀声愈发近了起来,像是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声音开始透出一点焦急,甚至隐隐有哭腔的痕迹。   然后就听见闻九渊暴躁地一脚踹开宫殿的大门说道:“抱也抱了,喂也喂了,你还想要什么?怎么还要哭!”   闻九渊出离愤怒:“本座都让你……让你……了,你还想怎样?”   睁着一双大眼睛的嫩白小孩嘴一撇,本能地张嘴要哭,闻九渊眼疾手快捂住了,咬着牙道:“别哭,敢哭本座就把你丢了。就给你出来看一眼,你一个小兔崽子跑出来究竟想看什么?”   贺书辞从人群之中蓦然抬起头。   闻九渊好像瘦了一点,分明是大热天,他身上却裹得严严实实,长发披散下来,没有束发,鬓发还有一些微湿,略显凌乱。   他脸上的血色略显稀薄,但气色并没有很差,像是缓过来了一样。   可贺书辞很少见到他这般显得狼狈又手忙脚乱的模样,贺书辞的目光落在闻九渊怀里的幼崽身上,那一刻,幼崽巴掌大的小脸一扭,正对上贺书辞的视线。   那被裹在襁褓之中的魔族幼崽一看见贺书辞在看他,脸也不皱了,闹也不闹了,朝贺书辞张着手,兴奋地咿咿呀呀,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   贺书辞:“……?!”   闻九渊的视线也转了过来,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隐匿在人群之中的贺书辞,瞳孔微微收缩。   大魔的恢复速度非常人可比,但怀孕到刚生产完这段时间里,闻九渊的五感还是不可抑制地受到了一点影响。   孩子可以凭借血脉第一眼认出贺书辞,他居然还落了后,没能察觉到偷偷混进来的贺书辞。   ——以及贺书辞究竟怎么会突然来魔域?   贺书辞根本不知道他的魔族身份啊。   隔得太远,闻九渊面上从来宠辱不惊,因而贺书辞没能捕捉到那一点细微的变化。   被闻九渊锐利的眸光扫到,贺书辞第一反应是脊背发麻,心想大魔就是大魔,居然如此敏锐。   下一刻,就见闻九渊抱着孩子快步回了宫殿。   幼崽扒在闻九渊怀里,睁着一双茫然的漆黑大眼睛,不住频繁回头望着那道快要淹没在人群中的身影:“呜哇?”   闻九渊语调飞速:“我没告诉他你的存在,你想黏他可以,等你长大一点自己去黏,但我没有同意之前,你不许说出去。”   幼崽可怜巴巴地望着闻九渊,水洗般明亮的眼瞳一眨一眨,迅速开始蓄起水汽。   “……”闻九渊头痛,“他不知道本座是魔!懂不懂?你找他说完讨抱,爽是爽了,把人吓跑了你替本座追?”   “我知道你听得懂。”闻九渊冷冷道,“想要他抱,就听我的。”   襁褓中的幼崽不敢哭了,瘪着嘴钻进闻九渊的怀里,嘤嘤呜呜地蹭他,用眼睛悄悄看闻九渊还生气不生气。   只要孩子不哭,闻九渊就能勉强当个正常耐心的亲爹,“行了行了,也不必对本座示好,自己睡觉去。”   幼崽不想睡,幼崽想要两个爹抱,抱着闻九渊的脖子,假装睡着。   幼崽抱了闻九渊一会,忽地疑惑地抬起头来:“呜……”   可是,爹爹不是知道他们是魔族吗?   爹爹当时还把他们抱进怀里呢。   闻九渊:“怎?”   幼崽咿咿呀呀地说了一串意义不明的声音,说完,似乎是知道闻九渊听不懂,着急地用手比划来比划去。   闻九渊看不懂,闻九渊看了半天,保持着最后一缕耐心说道:“要不然本座把你扔进魔池里,你自己三天长到成年。”   反正这孩子也并非寻常幼崽,别家幼崽谁有这么成熟的灵智,在他腹中还是精气的时候就能和他交流想法。   倒不如拔苗助长,自己快点长成和心智匹配得上的模样,出去自力更生去,别来烦他和贺书辞。   幼崽:“……”   幼崽吧嗒一声,双手拍住闻九渊的脸,努力控制自己的小短手捏着闻九渊的脸揉了揉:“……哇呜!”   坏爹!   好爹知道你是魔!   他没有被吓跑!   闻九渊今日着实累着了,把幼崽的手拿下来,往幼崽的屁股上不轻不重揍了一下,道:“反了你了。”   敢揍你亲爹?   喝个屁的奶,喝西北风去吧。   贺书忍不住顺着宫殿敞开的门口往里面看。   他不确定闻九渊那一眼的意思是什么,总之他一个人族混了进来,窥探到了大魔的隐私,大魔似乎也没有生气和赶他走找他算账的意思。   看见闻九渊除了气色没有从前那般好知道,整个人看着活蹦乱跳的,应当是没有什么重伤。   那就好。   贺书辞悄然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可能他来得不是时候,闻九渊他……他似乎没有易容。   贺书辞忽然凝固在原地。   ……完蛋了。   算了,应该也不完蛋。   反正闻九渊是魔的事情,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没有拆穿罢了。   现下看见他就这么出现在魔域,第一反应居然也是回避。   好吧。   贺书辞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一边离开,一边给闻九渊送去传音,欲盖弥彰:“九渊,我来魔域处理一下事情,我们有弟子被魔族抓到这里来了,我得赶紧把人救出来。”   “我已元婴,不必担心我出事。”   回声下一刻就到:“好。注意安全。”   一路上的守卫开始逐渐收工撤退,贺书辞离开比来的时候顺畅不少,他才刚抵达魔域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气势汹汹的脚步声,听声音人数还不少,一道粗哑嗓音震天响:“哪个断手断脚的又敢去人族那边绑人?给老子交出来!”   为首的魔族五大三粗,近乎有两米高,肌肉精壮,往那一站威慑力十足,“老规矩,自己干的事情自己承认,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去人族领域按照他们的律法让他们处置。”   “等老子翻出来,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贺书辞愕然,迟钝地意识到这件事情也许和他方才往闻九渊那里送过去的传音有关,于是赶紧给闻九渊去了新的传音:“我找到我师弟了,没有受伤,我们现在就回宗,不必担心我。”   闻九渊的声音似有疲倦,但依旧温和:“好。”   贺书辞有些担心,躲在暗处看了半天,结果发现这个随口扯出来的拙劣谎言引发的搜查,居然真的被他们搜出了不少肮脏东西。   被按在地上的魔族逐渐多了起来,他们每个魔都挨了不少脚,嗷嗷求饶,可惜为首的魔族一点也不领情,大手一挥:“全送给修真界那帮臭脸老头,找脸最臭的送,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处理。”   贺书辞有些迷茫。   为什么要找脸臭的送?   直到旁边有人回答了他的疑惑,贺书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不注意,把心声念了出来。   旁边的魔嘿嘿笑了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解释:“新来的魔吧?这你就不知道了,修真界那群老头脸越臭,动起手来越狠,一点情面都不讲,想拿好处贿赂?嘿,罪加一等。”   贺书辞:“……”   好、好吧。   也还不错。 第27章   闻九渊说到做到, 回去之后就把小孩丢进了蕴含丰富魔气的魔池里。   幼崽嘤嘤呜呜地想爬出来,眼泪汪汪地要闻九渊抱。   闻九渊一根手指点住他光滑的脑门:“乖乖泡一会。”   “你需要快点长大。”   怕幼崽还要苦恼,闻九渊补充道:“保护书辞。”   “他只是一个元婴期, 随随便便就被外面的人拐骗伤害了。”   幼崽顿时不闹了, 听话地把自己浸在池子里, 抱着闻九渊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啃咬。   闻九渊轻嗤一声,另一只手弹了一下幼崽婴儿肥的侧脸。   幼崽拔出闻九渊的手指, 认真地拿他的手指点在自己的脸上:“嗷呜。”   闻九渊:“装可爱没用。”   幼崽气势汹汹地啃了闻九渊的手指一口:“呜。”   坏爹不仅坏,还笨。   闻九渊今日累得很,不想和小崽子废话这么多, 让他泡够半个时辰就把崽崽捞了上来。   拔苗助长也得循序渐进地来,一下把苗拔死了也不行。   然而他望见水中倒映的人脸时,整个人蓦然僵了一下。   无他,闻九渊从水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张在贺书辞面前毫无掩饰,毫不知觉的真容。   闻九渊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方才被贺书辞看见的, 是属于闻九渊的脸,并非大魔的脸。   而贺书辞一点讶然的、厌恶的神情都没有,就像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样, 丝毫不惊讶。   崽崽浑身湿漉漉的, 被捞出来后非常懂事地呆在原地, 等坏爹爹帮他擦干身体, 然而他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动作, 于是疑惑地扬起小脸。   闻九渊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   崽崽笃定地点头:“啊呜。”   “什么时候?”闻九渊扶额道,“你怎么不早说?”   还不会说人话的崽崽:“……”   说了根本没人听的崽崽气势汹汹地一口咬在闻九渊的手指上。   这么一丁点大的魔族幼崽还没有长牙,咬着不疼,闻九渊把手指抽出来,再把崽崽拎起来商量道:“要不你继续下去泡吧, 等能说话再上来。”   “呜……”崽崽吧唧一下抱住闻九渊的手臂,小脸委屈,不想下去。   承受不住了。   闻九渊叹气,把幼崽捞了上来。   -   贺书辞盯着合欢宗那边的同时,也在整个天玄城的角落里放置了用以监控的法器,平常没事的时候就盯着监控法器看,特别是城中央那片宽阔的空地。   他还埋了一点稍微有点威力的火药,能够在反派被辱剧情发生时制造一些混乱和插曲,以便为自己的及时赶到而创造一些时间。   事实证明拔苗助长稍微有点用,但实在是没法做成三天长大到成年的地步,那实在是有点违背自然规律了。   崽崽泡了半个月,声带发育得七七八八,已经可以流利表达一些短句了:“好爹爹,吓坏了。知道,你是魔,抱你。”   “你们,一起睡觉。”   “好爹爹,醒了,离开我们。”   “你醒了,找好爹爹。”   闻九渊呛了一下。   他犹疑道:“你知道睡觉什么意思么?”   崽崽笃定地点头,张开手抱住闻九渊弹他脑门的手臂,倒下来,闭上眼睛作呼呼大睡状。   闻九渊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   如果真做了,他次日不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闻九渊还是希望在床事上给贺书辞留下一些美好的印象。   毕竟他自己意识昏聩之时全凭本能行事,万一下嘴不轻不重的,贺书辞可怎么办。   崽崽表演完了,从地上爬起来,仰着头专注地看着闻九渊:“坏爹爹,夸。”   闻九渊眼眸微眯:“骂谁呢?”   崽崽怂怂的,又忍不住往闻九渊身边缩,小声道:“爹爹,夸。”   闻九渊挺满意崽崽的实诚,也不计较为什么他是坏爹爹的事情了:“很厉害。帮了我大忙。”   崽崽开心又黏人地抱住闻九渊:“想要,爹爹抱。”   他又道:“想要,好爹爹抱。”   崽崽笑起来的时候,五官神情便更像了贺书辞几分,闻九渊盯着瞧,瞧得久了些。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很想念贺书辞。   很想很想。   但魔族幼崽的发育极其需要魔气,在出生的第一个月尤其需要大量魔气充盈浸润,离不开人,闻九渊得被锁在这里一个月。   闻九渊不悦道:“你能不能自己在这里慢慢长?”   崽崽呜哇哇呜地抱住闻九渊,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闻九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为了看着幼崽涮汤池:“你快点长大,我们就能快点见到书辞了。”   崽崽本来困得像钻闻九渊怀里偷懒睡觉,听着闻九渊这么说又缩回了魔池之中,认认真真道:“我长大,就能见好爹爹。”   “没错。”   这些天贺书辞看着很忙,有好几次夜不归家,闻九渊也不好在外面同他说话动手,只得隐下去悄悄看着贺书辞的一举一动。   崽崽也想看,湿漉漉地爬上来,被闻九渊点着脑袋按回去。   他自己跳下去,怀里抱着幼崽,父子二人盯着贺书辞的侧脸看。   闻九渊嘀咕道:“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都没有力气理他了。   闻九渊见贺书辞这么累,都没怎么打搅贺书辞了。   生产这件事情耗费了大魔不少精力,直至今日,他也差不多缓过来了。   五感和修为水平重回巅峰,闻九渊抱着崽崽看贺书辞,感受到外面的动静,对崽崽道:“考考你,外面是什么人?”   崽崽扒着闻九渊,他能感受这些天来,魔宫外始终有一股气息偷鸡摸狗地盯着他们。   只是碍于他们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那魔也不敢闯进来自找苦吃。   躲得远远的,混在魔群之中,以为他们感知不到。   崽崽凶恶道:“坏魔。”   一个月难熬得很。   元月十五日,贺书辞从夜间子时开始就一直在城中央寻了一处地方躲着,有闻九渊时不时和他聊天,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熬。   时间一到,闻九渊迫不及待地捞起看似没有什么变化的崽崽,囫囵给他擦干净水,套上幼崽穿的小衣。   崽崽兴奋地一口啃在闻九渊的下颌上:“见好爹爹,好爹爹抱。”   “……”闻九渊嫌弃地把崽崽拎开,“够了。”   长牙期的幼崽怎么看见什么都想咬一咬?   真烦。   到时候得拎远点,别咬着贺书辞。   闻九渊抱着幼崽就要出门,临近门口的时候崽崽忽然如临大敌,呲着没长全的小白牙道:“坏魔。”   闻九渊揉了一把幼崽的脑袋:“还行。不算笨。”   不算一个只知道吃喝的小崽子,起码能和贺书辞交代,到时候丢出去看门也行。   半晌之后,闻九渊把在魔宫外围蠢蠢欲动的魔族踩在了脚底下。   周围倒了一大片魔族,其中有几个是崽崽放倒的,他第一次在闻九渊的指导下使用魔气,没有控制好,不小心把魔击晕过去了。   闻九渊夸他:“厉害。再厉害一点,以后保护好爹爹。”   被踩在地下的是其中修为最高的,听见闻九渊这般旁若无人,咬着牙道:“堂堂大魔……居然沦落到给一个人族生孩子!”   “你还算什么统领魔域的大魔?简直有辱魔族威严!”   闻九渊抬手勾了勾,从那魔族身上搜出两瓶丹药,不用打开他都能闻到那股甜腻的味道,嗤笑道:“怎么,嘴上说着有辱威严,私底下还想给本座下这种肮脏的情毒。”   “我这是除害!”被踩在脚底下的魔族艰难道。   “好赖话都被你说完了,”闻九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那抬不起头的魔族,慢条斯理道,“要不这魔尊给你来当?”   谁修为高谁实力强,谁坐这个位子。   “你连一个给人族生孩子的魔都打不过,”闻九渊不轻不重地碾了碾那魔族的脸,“这位子你有资格坐么?”   生个魔族幼崽怎么你了。   闻九渊着急见心上人,捏捏崽崽的屁股,让愤怒的崽崽安分下来,随后一脚踩断了底下魔族的脖子。   他手里捏着那两瓶情毒,若有所思。   合欢宗近几个月来炉子又被炸穿了,根本没有产出,这东西除了合欢宗自己人会囤一点之外,平常人根本不会想到要囤几瓶用。   而合欢宗被愤怒的受害者炸炉炸多了,大家都非常自觉地不会在合欢宗下次开炉炼制之前出售手里的存货。   无他,敢在这时候顶风作案,就得冒着撞上受害者枪口被顺手炸掉的风险。   所以这家伙究竟从哪买来的东西?   为了弄死他还真是费尽心思。   闻九渊捂住崽崽口鼻,自己仔细嗅闻了一下。   普通的情药,虽然不是很烈性,但也有点威力。   崽崽气得眼睛都红了,被捂住口鼻也在不断挣扎,伸出短短的手试图打掉闻九渊手里的“毒药”。   闻九渊扬了扬唇角。   他心生一计,忽地想到要怎么和贺书辞来一场久违的亲昵了。   闻九渊把丹药收起来,哄小孩:“没事了。小插曲,我们见另外一个爹去。”   闻九渊人还没到,就先分配起了贺书辞:“这样。我们大人讲究先来后到和按劳分配。”   “在你出生之前,随行保护他的人一直是我,所以我陪久一点。”   “我可以让他先抱你,抱完你之后,你一个人乖乖地去睡觉,只要你乖了,就能兑换更多的抱抱券,次日你能找他要更多的抱抱——如何?”   崽崽是一个讲理的崽崽。他用力点了点头,赞同了这个方案:“好。”   闻九渊心情愉悦地往天玄城赶,在即将到达的时候稍稍感知了一下贺书辞的位置,随后折返方向往城中央去。   快到之前,他趁着崽崽不注意,咽了一颗从魔族身上搜来的情药,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区区一个普通魔族就能对他指手画脚了,什么东西。   看他不爽就去死,他爱生就生,管这么多。 第28章   元月十五, 长庚星动,今日是原著反派屠城的日子。   贺书辞在城中央虎视眈眈地守了一天,没等到反派。   正当他困惑之际, 却看见闻九渊向他走来。   闻九渊的脸色好看很多, 没有那日那般苍白寡淡, 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看向他的目光带有许多情绪。   贺书辞愣了愣, 迎上去:“九渊?你怎么来了。”   “事情解决了?”   闻九渊径直朝他走过来,笑了笑:“当然。”   贺书辞的视线落在闻九渊怀里的孩子上,迟疑道:“这个孩子……”   是他那天在魔域见到闻九渊抱着的小孩。   “捡的, ”闻九渊坦然地把崽崽送入贺书辞怀里,“你想抱抱他吗?”   崽崽一见到贺书辞就兴奋地吱哇乱叫,伸手想要他抱:“好爹爹!”   贺书辞没抱过小孩,也不太会拒绝闻九渊,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啊?”   闻九渊张口就来:“幼崽么, 都是这样,第一眼见到的人和喜欢的人都要喊爹娘的。”   贺书辞手都不会放了,一点力气都不敢用, 生怕把幼崽弄疼了, 虚虚地把崽崽拢在自己怀里。   幼崽崽崽开心地扒在贺书辞怀里, 满足地亲亲贺书辞的脸:“……爹爹。”   贺书辞有些不好意思:“捡的吗?好乖啊。”   闻九渊笑眯眯道:“嗯。魔域经常能捡这种无家可归的小崽子, 都是他们生下来不要的, 我见他可怜,便捡回来了。”   崽崽不开心地瘪嘴,冲贺书辞告状:“他是坏爹。”   来的路上坏爹已经和他商量好了口风,在他的人族爹爹接受自己忽然多了一个孩子之前,他暂时以捡回来的便宜幼崽身份先让爹爹们养着。   等到好爹爹和他相处惯了, 喜欢上他了,坏爹再和好爹商量亲生孩子的事情。   崽崽乖乖地待在贺书辞的怀里,小声说道:“喜欢爹爹。”   幼崽的皮肤嫩白薄透,生着一层细小轻软的绒毛,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灵巧生动,像是水洗过一般灵净,五官尚未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贺书辞想起在魔域的第一次见面,他佩戴着隐匿法器,闻九渊抱着崽崽出来,却比大部分魔族还要先发现他的存在。   敏锐成这样,天赋资质应当不差。   居这样一个不哭不闹乖巧懂事天赋异禀的雪团子小孩,居然会被亲生爹娘丢弃。   贺书辞又抱了一会,闻九渊便从他手里接过孩子:“累吗?我来吧。我们回家?”   崽崽呜哇叫着抗议,手脚并用扒住贺书辞,可怜巴巴的:“不要!”   贺书辞接过黏他的崽崽:“没事没事,不累,我再抱一会吧。”   闻九渊笑得有些虚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啊,好。”   贺书辞都还没抱他呢。   这小兔崽子一个人霸占这么久,想怎样?   回去就关房间里让他自己睡觉去。   闻九渊锲而不舍:“回家么?”   贺书辞嘶了一声,说道:“九渊,你先回去?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守着,不能离人。”   “什么事情?”闻九渊在贺书辞看不见的地方掐了一把崽崽的屁股,警告崽崽见好就收,“我帮你。”   崽崽被捏得嗷呜一声,凶恶地朝着闻九渊龇了龇牙,转头往贺书辞怀里钻得更深。   闻九渊气得咬牙。   贺书辞对父子二人的交锋毫无觉察,他掂了掂怀里窸窸窣窣的幼崽,犹豫片刻,说道:“最近这几天有点乱,可能会发生一些恶性伤人事件,为了城中安全,我想看看能不能预防一下。”   闻九渊估摸了一下时间,感觉今天内可能不一定能整完,于是摸了一颗解药吃了。   没什么用,不能完全解掉情药,但也能拖一拖完全生效的时间。   崽崽记着坏爹那一捏,抱住贺书辞的脖子,哼哼唧唧道:“坏爹,吃了毒药。”   贺书辞愣了一下,猛然回头看闻九渊,“什么毒药?”   闻九渊:“来的路上被一堆魔族埋伏了,我抱着孩子分了神,中招了。”   他分明避着崽崽了,这小东西嗅觉敏锐,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   崽崽呜哇哇呜:“并非,分神!”   闻九渊:“……”   闻九渊八方不动,先用法术把试图拆穿他的崽崽禁言了,再道:“不是什么大事,回来的途中被一些看不惯我的人拦截,中了一点情毒罢了,那些魔族已经死了,我也吃过解药了。”   贺书辞瞳孔一缩,猛然停住了动作。   他惊疑不定地上手碰了碰闻九渊的手和脸,暂时还没发现发烫的迹象,咽了咽唾沫。   贺书辞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原著中反派屠城是因为被仇家下了情药,在天玄城里聚众展示羞辱。   贺书辞这几日在天玄城里殚精竭虑地试图预防这一件惨案,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屠城的最终反派还有可能……是闻九渊。   贺书辞蹙眉,过来检查了一遍闻九渊的身体,“解药有用吗?”   据他这些天对合欢宗丹药做的功课来看,有解药的情毒威力最小,可以被解药缓解的情毒威力威力适中,只有双修交/媾才能解掉的情毒威力最大。   闻九渊第一次中的情毒就是最顶配的,而那些能拿来构陷伤害闻九渊的,应当也不会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解掉的情毒。   果不其然,闻九渊说道:“可以缓解一段时间。”   崽崽呜呜哇哇地抱住贺书辞的脸:“他是坏爹,不要信。”   贺书辞却误会成闻九渊把严重程度说轻了,顿时抓住闻九渊的手:“走,回家。”   闻九渊眉梢爬上一点得逞的畅然,“好。”   崽崽明显想说些什么,但是由于某些禁忌的言灵说不出口。他第一次见识到这般险恶的手段,气得呜哇叫:“坏爹!”   后半句骗人根本说不出来。   贺书辞在赶回家的路上揉了揉崽崽的头,把城中央看守的任务拜托给师兄萧崎,温声哄着崽崽:“他会没事的,家里有解药,明天就没事了,不要担心。”   崽崽认为坏爹轻轻松松地打趴下敌人,却还是要主动吞下毒药,那他肯定是故意的。   此举必定是是为了和他争夺好爹爹的怀抱,也肯定有把握自己清除毒素,因而当然是气得眼泪汪汪。   好爹太过单纯,一下就被蒙骗了!   贺书辞着急回家,赶紧带着闻九渊回去。   贺书辞心里已经七七八八有了底,既然闻九渊极有可能就是原著中的那个反派,那闻九渊已然安全到了他身边,就不必再担心之后的剧情会发生了。   虽然中了情毒,但闻九渊在他身边。   幸好在他身边。   自从贺书辞知道闻九渊中毒之后,闻九渊的待遇直线上升,贺书辞担心死了,时时刻刻都要摸摸他的体温,寸步不离地守着,一直到落地。   闻九渊爽死了。   他趁着这个机会,装作头晕一般靠在贺书辞的肩上,低声道:“书辞。”   “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你会介意么?”   说这话,明晃晃的就是在讨亲昵。   上次闻九渊装大魔的时候贺书辞都没嫌弃他介意他。   说这话就是在挑破他们二人之间唯一的秘密。   贺书辞担心地摸摸闻九渊的额头和鼻息,“当然不介意。”   “我要是介意,早就跑了。”贺书辞抿着唇。   闻九渊眼睛里露出一点笑意。   崽崽知道大势已去,悲壮地缩在两位爹爹怀里,争分争秒地享受着两个爹爹一起的怀抱。   等到了家,他就得自己一个人去睡黑暗小房间了。   呜。   贺书辞一路不停,驱使飞舟以最快的速度回家。   虽然是洞府,但是空间够大,各种结界树立,私密性极好。   贺书辞摸了摸崽崽的头,把崽崽抱到隔间,那里已经被他临时装潢成了温馨明亮的风格,换上了干净的枕头被褥,询问道,“今晚你可以先睡在这里吗?自己一个人会害怕吗?”   崽崽是一个讲理的崽崽,崽崽将会按照同意好的方案认真执行:“不会害怕。爹爹放心。”   崽崽最后抱着贺书辞的脸,轻轻啾了贺书辞一下,然后乖乖地钻进了被窝里面:“爹爹。我困了,我睡觉了。”   贺书辞心软得不行,也礼尚往来地亲了一下小崽的侧脸:“晚安。”   事到临头,闻九渊也不会看崽崽得了贺书辞一个吻就不满了。   他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等待药效发作,心想自己真是个绝世天才。   毕竟等一会贺书辞抽身出来,他也许能得到很多很多个。   贺书辞轻轻把门带上,又给隔间设了隔音的禁制,确保崽崽睡觉的时候不会被任何动静打扰。   做完这一切,身后的人悄然压了下来。   贺书辞接住搭在他肩上的双手,感受到肩处垂落的头颅开始发烫起来,小声道:“九渊,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闻九渊语调轻缓,含着一点沙哑,低醇柔和,“只是有点想你。”   离开的这么多天里,他想念贺书辞,几乎要想念疯了。   全靠着那上不得台面的隔空骚扰饮鸩止渴。   贺书辞耳尖泛上了点暖色,并且还有往脖颈延伸的趋势。   他有点不自在,也许是被闻九渊抑制不住上升的体温烫的。   贺书辞抿着唇,拉着闻九渊回了房间,再三叮嘱道:“下次小心点,你一个这么厉害的大魔,怎么总是中招?我要是不在身边怎么办?”   当然是在贺书辞身边,他才要中点毒呢。   当然这话闻九渊没说,闻九渊道:“太着急回来见你,没有注意,下次不会了。”   贺书辞受不了他这种张口就来的话,扳着闻九渊的肩膀亲了上去。 第29章   崽崽睡了一天。   期间坏爹爹身上带着好爹爹浓郁的气息, 过来看了他一眼,撂下一句:“你还能睡。”   崽崽:“……”   个屁!   好爹爹也进来看了他,摸了他的头, 还夸他非常非常乖。   好爹爹没留多久, 就被坏爹爹揽着肩膀带走了。   崽崽瘪了瘪嘴, 翻身钻回自己的小被子里,小声嘟囔:“坏爹。”   -   又是一天过去, 闻九渊的毒彻底解了。   贺书辞被拉着手按在闻九渊的胸膛上,他推推闻九渊,“够了够了, 毒解了。”   外面还有一只闻九渊带回来的魔族幼崽呢。   胡闹了这么久,连人家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崽都不闻不问,像话吗。   闻九渊吃饱了,自然显得平和松快,懒洋洋道:“他不用喂。”   崽崽在关键时刻总是非常顶用, 不哭不闹不打扰,闻九渊异常满意,决定不在崽崽使用抱抱券的时候打搅他们了。   贺书辞大为震撼:“……你们魔族的幼崽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闻九渊低笑一声:“他不怎么需要吃人间的食物, 你有空喂点灵气给他就行。”   魔族幼崽当然不能食用人族的灵气, 但亲生父亲除外。   那是幼崽最佳的的养料。   贺书辞似懂非懂:“这样也行。”   “当然。”   师兄那边非常尽忠职守地守到了贺书辞重新接岗, 说道:“无事发生。”   贺书辞道:“谢谢师兄。”   那他的猜测应该没错。   也是唏嘘。   谁知道这么巧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算了算了。人没事就行。   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了, 再来点蝴蝶效应好像也很合理。   情毒解了, 贺书辞起身去检查崽崽的情况。   崽崽自己坐在床上,正拿着被子叠座位,叠完自己再披上被单,称王一般坐了上去,气势豪迈, 大气凛然,好像他下一刻真的要继承王位一般。   一看见贺书辞来了,崽崽眼睛亮亮,往贺书辞的方向跳下来:“爹爹!”   崽崽腿短手也短,一下就从王座上滚了下来,贺书辞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接住了咕噜噜滚到他怀里的幼崽。   幸好床榻铺得厚软,贺书辞接得及时,抱起来检查的时候没发现崽崽身上有伤,贺书辞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心点。”   闻九渊从贺书辞身后走出来,姗姗来迟:“他没这么脆弱,魔族幼崽都很皮实的。”   崽崽幸福地抱住贺书辞的脖子,用软软嫩嫩的脸蹭着贺书辞的脸颊:“想爹爹,喜欢爹爹。”   贺书辞有些好笑:“我也喜欢崽崽。”   闻九渊伸手弹了一下崽崽婴儿肥的脸颊:“你好爹爹最喜欢我。”   崽崽对准闻九渊的手指咬了一口:“才不是。”   “忘记问了,”贺书辞转头对闻九渊说道,“他叫什么?”   “不知道。”   闻九渊把崽崽的口水抹回崽崽身上,引了一汪清泉洗了手,“你取吧。”   好随意,随意得就像是路边捡来的。   ……不对。好像就是捡来的。   贺书辞轻咳一声:“取个小名吧?”   崽崽双眼亮晶晶,凑上来响亮地啵了贺书辞一下。   闻九渊道:“小菜。贺小菜。”   是一盘只会小发雷霆的小菜崽。   崽崽彼时还不明白菜在人类通用语言中代表着什么,还在因为自己可以和好爹爹姓开心得不行,嘟囔道:“好呀。”   贺书辞哭笑不得:“真的?”   崽崽用力点头:“喜欢这个。”   闻九渊揽过贺书辞的肩膀:“挺好的,你看,小菜都喜欢呢。”   贺书辞背着孩子轻轻掐了闻九渊一下,小声说道:“坏。”   他腾出一只手捏捏崽崽的脸:“我们换一个吧。”   崽崽黏过来,用脸贴贴贺书辞:“喜欢这个,爹爹,可以不换吗?”   闻九渊笑眯眯道:“你看。”   贺书辞:“……”   他真服了。   贺书辞最终拗不过父子二人,只好寄希望于小菜将来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个名字背后非常明显的含义。   直到亲自把小菜带在身边养了一个多月,贺书辞才再次对小菜的生长速度有了直观的认知。   小菜长得太快了。   贺书辞后知后觉想起来,当初他在魔域第一次看见小菜 ,小菜还只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模样,还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   过了一个月,闻九渊带着小菜回来的时候,小菜已经长大了不少,而且可以流利清晰地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而现在,小菜已经长成了七八岁小孩的模样。   小菜独立得让人惊讶,贺书辞从来没有见过不哭闹的小孩,他见到小菜这么久,一次都没听小菜哭过。   不仅如此,在小菜的认知里,贺书辞是一个柔若无骨没有自保需要别人投喂的人类,因而小菜已经自发学会了如何使用人类厨具来做出一顿像模像样的饭菜,并且成天口头上都挂着“我要保护爹爹”等类似的话语。   而坏爹比他强壮高大得多,所以只要坏爹在,小菜就能偷懒下岗,钻进贺书辞怀里,坏爹不在,才轮到小菜顶上。   贺书辞又好笑又无奈。   很快,贺书辞又发现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贺小菜长得越来越像闻九渊了。   ——纯粹是贺书辞单方面这么认为,因为每一个第一眼看见贺小菜的同门们,都会震撼地脱口而出:“书辞,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   贺书辞:“……”   贺书辞试图辩解:“我没有。”   闻九渊和他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这么多天,但凡是个人都知道贺书辞的道侣是谁。   他俩都是男的,怎么生?   贺书辞本来想多解释两句,但是看见小菜就在身边,若小菜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肯定也会伤心。   于是贺书辞悄悄给萧崎传音:“这是九渊在魔域捡回来的,不是什么私生子,想多了。男人怎么生孩子。”   萧崎随口道:“男人也可以啊,合欢宗那边大把多男子受孕丹,包你想生多少就生多少。”   贺书辞:“……”   对噢!!   这一下如当头棒喝,贺书辞醍醐灌顶。   萧崎蹲下身,和贺小菜说了一会话,揉了揉贺小菜的头,乐道:“你叫贺小菜?谁给你取的名字?”   贺小菜指了指闻九渊:“这个爹爹取的。”   萧崎一手撑着下巴,反复对照着贺小菜和两个大人,思考半晌,深沉道:“你长得像你两个爹爹的结合体。”   贺小菜得意地叉起腰:“那当然。”   贺小菜鼻梁很挺翘,唇形偏薄,这点随闻九渊。   一双眼睛却神似贺书辞,修长的睫毛垂落下来的时候,眉目间的影子简直像了七八分。   贺小菜钻回贺书辞身后,抱住贺书辞的一边手臂,另一边牵住闻九渊。   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一家三口的。   贺书辞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闻九渊“出差”前频繁的干呕和嗜睡匹配对应上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拽着贺小菜和闻九渊回家。   有点事情他们需要关上门私底下悄悄问。   回到家后,贺书辞把贺小菜送进房间,温声告诉小菜他们大人有话要说,然后关上了门。   闻九渊非常的有自知之明,一进门把门关上,就先发制人地开始低头认错:“对不起书辞。”   贺书辞:“……我都还没说话。”   闻九渊:“是你的。”   贺书辞:“…………”   不儿!   贺书辞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说?”   他也是迟钝得没边了,居然这都没有意识到闻九渊那是怀孕的现象。   贺书辞甚至不敢想闻九渊是怎么孤身一个人回了魔域,自己艰难地生下贺小菜,期间还要玩点心眼逗他,让他不这么无趣。   闻九渊对贺书辞的细微表情变化都清楚得了如指掌,上前一步抱过贺书辞,将他拥进怀里,沉声道:“你何须自责?”   “我从未问过你想不想要小菜,期不期待小菜的降生,就这样擅自做了决定。”   “我该道歉的。”   贺书辞埋进闻九渊怀里。   半晌后,他闷声说:“很疼吧?”   闻九渊啄吻着贺书辞的侧颈:“不太疼,一下就过去了。”   “当时你也看到了,我不是还好端端的?”   大魔强悍的体质与恢复能力不是开玩笑的。   闻九渊确实没有受多少苦,那些疼痛对于闻九渊而言算是家常便饭。   他习惯得了,恢复得快,自然也就不会放在心上。   贺书辞:“下次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先跟我商量。”   闻九渊道:“没有下次了。一定与你说。”   毕竟,他们所有的秘密早已坦诚公布呼,互相知根知底,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团聚圆满。   贺书辞忽地想到什么,担忧道:“小菜他……长这么快是正常的吗?你们魔族都长这么快?”   他总怕给小菜留下什么隐患。   “正常,”闻九渊漫不经心道,“小菜的出生从一开始就与寻常孩童不一样,给他提供的养料过于丰盛,他长得快一点再正常不过了。”   “……好吧。”   “你下次不许再这样一声不吭了!”贺书辞还是后怕。   “当然,”闻九渊一路往上,吻到贺书辞的唇角,湿热的吻留下清晰触感,“有小菜一个,你都有点没心思看我了。”   再多一个,贺书辞还有空理他么?   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贺书辞又好气又好笑。   这什么破理由。   而闻九渊知道这一关便如此轻易地蒙混过关之后,便熟练地撬开了贺书辞的唇。   贺书辞心软的时候总是拒绝不了任何人,即使闻九渊才刚吃饱没多久,现在又开始不知疲倦。   贺书辞一直如此纵容他。   像是盛夏静谧明亮的薄月,应允他所有上不得台面的窥伺和贪欲。   “……别太久了,小菜还在房间里。”   白日宣淫,居然一点都不害臊,小菜总不能再睡一觉。   “没事。子时之后才是他的时间,在此之前,他不会来打搅的。”   贺小菜可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   “……”   “书辞。”   契合到最深的那一刻,有人俯下身来,在贺书辞耳边呢喃,“书辞。”   简单的名姓,蕴含着最不可说的情愫。   闻九渊没有给贺书辞回应的机会,轻轻松松地堵住了贺书辞的唇。   他们的初见始于一场荒唐的中毒,终于一场爱与陪伴的盛大落幕。   落不下什么痕迹,也没什么人在意,但始终是他们之间唯一特殊的见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