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兽世种田》作者:禁庭春昼   文案:   顾篱穿越到兽人世界,这里的男人都可以兽化,只有他不行,身为部落唯一的男性亚兽人,他只能跟着部落女人们一起采集。   阿父阿母都为他找伴侣发愁,顾篱却觉得挺好,养殖耕种烧陶织布,不能兽化依旧可以风生水起。   天灾来袭,顾篱带领部落搬迁,重建家园,虽然他一再强调,不会跳大神,族人们还是敬他为巫。   也行吧。   顾篱唯一不满的就是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白虎是个钢铁直男,因为被人误会他们关系就开始疏远他,明明他都澄清了!   北阳天生异色,从小孤僻,只有顾篱喜欢跟他玩,喜欢摸他的耳朵给他梳毛,在他心里他们早已是伴侣,但顾篱亲口否认了他们的关系。   一边否认,一边还肆无忌惮地亲近他,北阳忍无可忍,赶走所有来求偶的人,把人圈在怀里宣誓主权,顾篱后知后觉,直男竟是我自己?   原始社会种田,兽人世界,含私设,不生子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原始社会   主角视角:顾篱 北阳   其它:兽人   一句话简介:种田养殖撸大猫   立意:乐观坚强,在困境中努力生活 第1章   头顶是遮天蔽日的密林,脚下是湿滑的地衣苔藓,耳畔是此起彼伏的虫鸣鸟叫,顾篱蹲在地上,手指捻开一枚豆荚,仔细辨认之后从地上站起来,紧了紧腰间的麻绳,然后后退两步,助跑上树,手脚并用快速向上攀爬,一直爬到树冠的位置。   他没有往下看,不管看多少次,无保护攀爬到这个高度,都让人心底发颤。   树冠枝繁叶茂,除了枝叶还有缠绕成网的细藤蔓,这种藤蔓上有淡褐色的小柔毛,叶子也很有规律,三枚三枚长在一起,每三枚叶子旁边会有一个豆荚。   长在山坡上地面附近的豆荚比较短小,往往只有一颗豆子,像这种生长在高处的豆荚最长可以到一指长,大多包裹着两三颗豆子,最多的能有五颗。   顾篱双腿交错,把自己固定在枝桠上,上半身探出,一只手抓住树枝,另一只手快速采集已经开始发干的豆荚,换了几次位置,背篓渐渐有了重量。   密林间响起长长一声口哨声,紧接着有人喊:“要下雨了,快回去。”   顾篱抬头,透过枝叶往天上看了眼,蓝天白云,还有一丝微风轻轻拂过树梢,不像要下雨的样子,但是在这里十多年,他已经充分见识到天气的多变,在没什么医疗可言的现在,淋雨受凉不是小事。   豆荚还没有采集完,他一点都不敢磨蹭,用力扯下还没采集过的藤蔓,整团塞进背篓,反正这种藤蔓都是一年生,全部扯掉也不影响明年生长。   背篓很快被塞满,顾篱最后扯下一大团连枝带叶直接扔到地上,然后双腿夹着树干快速滑落,等他到地上捡起那一大团藤蔓,刚才没什么人的山林里钻出来一个个身影。   大大小小十来个人,比顾篱大的都是女人,孩子里面只有一个才到顾篱肩膀的是男孩。   顾篱已经习惯,这个世界男人都会兽化,到他这年纪就该跟着部落里的狩猎队出去狩猎,采集这种危险系数低一点的活都是无法兽化的亚兽人们干的。   他虽然是男人,但无法兽化,大部分时候也跟着采集队活动。   今天出来不远,大家没有临时找地方避雨,而是直接往聚居地跑,跑出林子之后风明显变大,草叶随风而起,顾篱一手还抱着藤蔓团,一手虚遮住眼睛。   天边浓云翻滚,天色像是开了特效一样迅速阴沉下来。   他们部落居住一面陡峭的崖壁上,坡度在六十度左右,上面有开凿了大大小小许多山洞,只有最底下的山洞是天然形成,也是最大的,洞口处大约有四人高。   紧赶慢赶还是没有在雨落下之前回到山洞,好在现在是夏天,山洞里又常年点着篝火,大家围都篝火边,很快就能把身体烘干。   “篱,快过来。”   顾篱慢吞吞走过去,这里都是亚兽人,换句话说,都是女人,即便过了十几年,他还是习惯不了男女毫无隔阂整理衣物。   但他的上衣被人扒掉了,他阿母负责看顾部落的火堆,没有出去采集,原本在山洞里纺线,此刻毫不客气地把他推到火堆前:“快烤烤,别着凉。”   顾篱躲开她的手:“干了干了。”   现在差不多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即便是在山洞里,火堆旁坐一会儿也能出汗,红叶没有多管他,转动石纺锤继续纺线。   整理完衣服的亚兽人们开始整理今天采集的收获。   天气好的时候,部落会统一组织采集,采集回来的东西需要经过族长重新分配,部落会优先留下利于存放的。   他们部落的族长叫山君,是个比顾篱高大半个头的女人,胳膊有顾篱小腿粗,她是少见的可以兽化的女性,兽形是老虎,名副其实的山君。   上午部落统一采集过了,下午是他们自发出去的,去的人不多,采回来的东西也不需要统一分配,山君还是过来看了眼,用上午采回来的鲜果跟一部分人交换了可以长久存放果子。   到顾篱这里,看他筐里都是藤蔓和豆荚,问道:“篱,你今天没采果子吗?”   “采了,都是小浆果,吃掉了。”   小浆果不好保存,放在身上也容易坏,本来是打算快回来的时候再采一点带回来,没想到雨下得那么突然。   山君看看他背篓里还有藤蔓:“这些也能吃吗?”   顾篱迟疑:“应该不能吧,太老了。”   山君反过来问:“嫩一点就能吃?”   顾篱愣了一下,点头:“把豆子泡在水里,刚发芽的时候应该能吃。”   这种豆子部落里的人一般煮着吃,他是想磨豆浆丰富一下口味,虽然它跟黄豆绿豆什么都不一样,不过既然黄豆绿豆豌豆都可以发豆芽,这个豆子应该也可以。   男性亚兽人跟女性兽人一样稀少,不同的是,普遍长不大,身为部落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活到快要成年的男性亚兽人,他还是有点显眼的,何况他从小就没少变着花样折腾吃的。   山君没有跟他交换那小半筐豆荚,还给了他一把黄色的果子:“那你试试看。”   身为部落族长,她虽然是个兽人,采集的事她也要管,生存是第一要务,填饱肚子是重中之重,开发新食物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这一把黄色的果子就算是顾篱尝试的报酬了。   顾篱点点头,抱着自己的背篓到一边去,把藤蔓上的豆荚都摘下来,藤蔓也没有扔掉,堆在山洞里,等干了可以烧火。   雨下了挺久,顾篱摘完豆荚试着剥了一下,现在豆子还没干透,不好剥,他就把豆荚放在一旁,像大部分亚兽人一样,拿了个纺锤开始纺线,一边听大家聊天。   大部分话题都在围绕狩猎队。   外出捕猎的狩猎队还没有回来,他阿父和阿兄也在狩猎队里,红叶倒是很镇定,问顾篱:“你说那个豆子泡在水里就能发芽?不会烂吗?我见过泡水的豆子,会烂掉。”   顾篱说:“应该是泡太久或者水太多了,少一点不会,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就知道了,这是顾篱常说的话,他好像生下来就知道很多,从会说话开始就不断有古怪的想法,有时候成功,有时候失败,红叶已经习以为常。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狩猎队还是没有回来,兽人们差不多在食物链的顶端,但外出狩猎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回来越晚,有兽人受伤的可能性就越高。   这次狩猎队是前天清晨出发的,狩猎队有时候会在外面过夜,但一般不会超过两天,眼看又是一天,山洞里弥漫着焦躁的情绪,连红叶都开始时不时向外张望。   山君面色沉凝,守在洞口,其他没有参与这次狩猎的兽人们也都在,如果有必要,她将会亲自带着一部分剩下的兽人沿着狩猎队的踪迹追寻。   坐在山洞最外围的银发少年先站起来:“山君,我去看看。”   山君看他一眼:“再等等。”   没一会儿,顾篱又听见北阳的声音了:“现在是晚上,我变成兽形去,很快就能到他们狩猎的地方。”   山君还是说:“再等等。”   顾篱听出来一点她语调上的区别,努力嗅了嗅,什么都没闻到。也是,北阳是兽人都闻不到,更别说他一个亚兽人了,山君的感知范围大得可怕。   又过了一会儿,山君才开口:“你去东边看看。”   顾篱立刻往洞口看,只看见外面一闪而过的兽形身影。   他遗憾地收回视线,北阳的兽形是异化白虎,他不喜欢自己的兽形,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化形了,难得看见一次。   北阳回来得很快,白虎叼着一只半大的猪,放在洞口,山君露出笑容,看过这头血已经放干的猪,对守在洞口的其他兽人说:“你们跟北阳去接狩猎队。”   “红叶、青霜,你们来分肉,今晚大家都在大山洞吃。”   山洞内一片欢呼,红叶用石刀分离野猪,青霜问顾篱:“篱,要不你来烤?”   顾篱去看红叶,从他能拿东西会走路开始,他们家基本就是他来做饭。   其实他前世根本就没做过饭,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虽然受限于厨具,很多东西没法做,那也比现有的烹饪手段丰富多了。   他们的山洞经常飘香,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顾篱很会做饭了。   但这毕竟是在大山洞,部落共有的食材,不能让他随心尝试。   果然,红叶回绝道:“他做东西是好吃,但是很麻烦,还要用很多东西,狩猎队快回来了,我们还是先烤起来。”   红叶说得没错,好吃的东西可不就是时间食材堆起来的?   这一头野猪,顾篱粗略估计得有一百多斤,大家像平时一样把猪肉分割好,内脏一般留给兽人,骨头尽可能剥离,肉块串在树枝上围在篝火旁烤,调料只用少许盐巴。   分到顾篱手里的猪肉部位算是不错的,带着厚厚的油脂,烤起来应该会比较香,但这种野猪跟他以前吃的养殖场里出来的猪不一样,没有劁过,味道很重,光抹盐他实在吃不下。   大山洞里不缺工具,顾篱找了把缺角的石刀,拿树叶擦过后把肉切成两指宽的小块。   比他年长一些的亚兽人竹咚见他切得艰难,主动用自己的蚌刀帮他切,但是提醒道:“篱,切太小了容易烤焦。”   顾篱说:“我会小心的。”   竹咚就没再说,帮他切好肉就去烤自己的。   顾篱拿出山君给他的那一把黄色小果子,这些小果子比小番茄还要小,外面有一层像纸壳一样的薄皮,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酸浆,熟透了是甜的,现在还没完全熟,黄中带青的,捏开就能闻到青涩的果香,尝起来是酸中带一点苦,去腥应该不错。   他把酸浆捣烂混合少量盐巴抹在猪肉上,用半公分粗细的剥皮树枝肥瘦相见地串成串放在火上烤,很快油脂就被高温烤得化开滋滋作响,顾篱转动木棍不断给烤肉翻面。   火堆旁肉香四溢,已经有性急的亚兽人开始吃肉,吃到半熟的部分就停下继续烤。   顾篱的肉小,熟得快,他没急着吃,中间又抹了一次酸浆,等到肉串开始散发焦香味,他才试着吃了一口,明火烤的肉,难以避免地带了点烟火味,此外还有浆果的酸味和不太明显的苦味,不知道是来自浆果还是盐。   味道有点杂,但是肉腥味真的淡了很多,如果抹上蜂蜜应该会更好吃。   顾篱一边吃烤串,一边继续烤,准备给马上要回来的阿父和阿兄也烤一点,其他亚兽人也是这样的,大多会给自己的伴侣或者家里其他兽人留一点,让他们回来立刻就能吃上。   狩猎队这次大丰收,捕获了一群猪,一头成年、七头亚成年,还有羊、鹿和一些其他猎物,本来猎物多就不好走,半途还下了大雨,只能暂时避雨,等雨停了继续赶路。   而且下过雨不好过河,他们绕了一段路。   北阳第二次出去就跟狩猎队一起回来了,他没有穿上衣,只有一条裤子,因为帮着搬了猎物,身上不可避免地带了点血迹,走到火堆旁用木灰清理。   北阳是山君的幼子,山君有两个兽人伴侣,生育三个孩子,一家子没有亚兽人,也就没有人烤肉。   顾篱跟他从小玩到大的,顺手就递过去一串烤好的肉,北阳接过去,吃了一口,问他:“你又加什么东西了?”   “酸浆,好吃吗?”   北阳点点头,跟顾篱玩多了他已经充分掌握撸串的精髓,咬着肉块从最底下一下撸完,把签子还给顾篱:“我出去了,松原他们在后面。”   顾篱投喂完视线就放回人群,闻言才收回来:“去吧去吧。” 第2章   现在天黑,不方便分配那么多食物,山君另外挑了一只羊,半只像猪肉一样烤了,半只用巨大的石锅煮汤。   石锅非常厚,搬运不方便,常年架在几块石头上,当底座的石头中间有缝隙,可以点火加热,只需要定时把灰掏出来清理。   今天是狩猎队回来的日子,石锅提前热好了,里面一直有热汤,羊肉直接切块扔下去就行,顾篱刚才喝过水,这会儿不渴,也不想喝盐都不放的肉汤。   兽人们回来,原本很宽敞的山洞一下变得有些拥挤,山洞外的平地上也升起篝火堆,高高的火堆燃烧起来,照亮了半片天空,顾篱迫不及待地出去透气。   他手上拿着烤肉串到处找人,阿父在跟山君说话,他就把烤串先给阿兄,收获了两颗半个手掌大的鸟蛋。   顾篱见过野鸡野鸭蛋没有那么大的:“这是什么蛋?”   松原摇头:“不知道,阿父说你喜欢吃蛋,就带回来了。”   也不算喜欢,就是比起肉,有些小鸟蛋味道比较小,这种大小的一般味道不会太好。蛋壳上面有裂纹,但是蛋没有漏,顾篱问:“熟的?”   “生的带不了,这是昨天找到的,埋在灰里烤熟,直接分着吃了。”   那就是他俩把自己的食物省下来给他了,顾篱乖巧道谢:“谢谢阿兄。”   丰收的夏夜,部落里两百来个人聚在一起,围着篝火载歌载舞,顾篱一手拉着松原,一手拉着北阳,跟着最简单的节拍晃晃胳膊踢踢腿。   他上辈子身体不好,从出生起大部分时间就在医院里度过,没去过酒吧,到这来反而蹦上迪了。   这里没有大气污染,雨后的天空跟平时一样透亮,月亮不太明显,星星特别多,抬头看久了有种天空在转的错觉。   “小心。”阿父扶了他一下,把他装了豆荚的背篓背到自己身上,然后叮嘱长子:“松原,你看着篱。”   篝火还没有完全熄灭,人群渐渐散去,回到各自的小山洞。   部落在这片山壁上已经住了很多代了,山洞一直在变多,人口也在变多,他们家的山洞是阿父自己掏的,位置比较高,从崖底的大山洞走上去要走挺久。   白天还好,虽然陡峭,但都是走熟的路,晚上亚兽人的夜视能力要差很多,加上今天下过雨,地面还是湿的,有点难走。   小儿子交给大儿子,伴侣就自己照看了,松崖牵着红叶,四个人一起往上走。   山壁最中间是一个大小仅次于崖底大山洞的山洞,洞口还有一片比较大的平地,现在平地上点着篝火,照亮了周围一圈,跟其他山洞很不一样,这是山君一家住的山洞。   不仅仅是族长的特权,更因为一旦有了什么危险,这里将是所有亚兽人的避险地。   路过山君家的时候,松原低声问弟弟:“今天是山君让北阳来的吗?”   顾篱点头,松原说:“他可能也要参加狩猎队了。”   北阳跟山君一样,兽形都是老虎,但是是异化的白虎,没有天然的保护色并不利于狩猎,他这个年纪原本也应该开始参与最核心的狩猎队,却一直没有去。   “那他应该会很高兴。”   顾篱自觉是看着小白虎长大的,很为他高兴,频频往中间的山洞看,看着想立刻过去找人,松原说:“我们明天去捕鱼,你可以跟我们一起。”   除了顾篱,别的亚兽人都是女性,顾篱越长大越少跟她们玩,松原知道这个,平时出去玩也会带上他。   顾篱倒不是非要跟男孩子玩,而是这里的衣服、尤其是夏季的衣服,让他很尴尬,这种心理无法克服,只能减少接触。   同龄的男孩都要学习狩猎,能一起玩的机会不多。   “真的?”   松原被他一问,又不确定了:“你明天不用去采集吧?”   “不用,”顾篱摇头,“今天早上青霜带我们去过了,明天不用去。”   食物充足的季节,狩猎队和采集队都轮流出去,平均下来差不多做一休一,还是比较轻松的。   “那行。”   一路说说话,山洞很快就到了。   他们家的山洞算是“四室一厅”,大山洞的山壁上掏了几个小山洞,一个是储存食物的,一个是阿父阿母的,剩下松原和顾篱一人一个。   说是房间,其实都不大,山壁坚硬,开凿起来也不容易,更像是嵌在墙上的石床。   “客厅”里有两个火塘,一个靠里,是冬天天冷的时候用的,一个在洞口,现在用的就是这个,红叶小心扒开上层的灰,还能看见红色的小火点,就往里头扔了把干草,轻轻吹气。   火很快重新燃烧起来,她又往里面加树枝。   各家的火种就是这样保存的,要是运气不好熄灭了也没有关系,可以去部落大山洞里引火,大山洞的火日常有人看守,基本不会灭。   顾篱的石床在左边,这些年被他自己越掏越大,已经掏成一个差不多有三平米见方的石台了,墙上还有几个小洞用来放东西。   床头位置放着一块光滑的方形石块,中间凹下去浅浅的坑,里面盛放动物熬出来的油脂,还有一根灯芯草芯,这是顾篱的小夜灯。   他用一根树枝从火塘里引火点燃自己的小夜灯。   红叶提醒他:“小心火。”   直接睡在石台上很硬,铺上干草他又嫌扎人,再柔软的细草直接接触皮肤都不会太舒服,天气冷的时候可以用兽皮隔开,天热的时候就难受了,后来顾篱又在兽皮上加了一层草垫。   这个草垫,确切一点说应该是草席,是用长长的灯芯草编起来的,表面光滑又凉爽。躺起来非常舒适,挂起来还能当帘子,很快就在部落里推广开。   满床的易燃物,确实得小心,顾篱应了声好,放稳油灯,检查一遍床铺,确认没有什么虫蛇趁他不在钻进去,就把灯灭了,放下帘子睡觉。   顾篱在一片叮叮咚咚的声音中醒来,睁眼就知道今天有点晚了,原始社会没什么娱乐,正常作息都是太阳升起前后就起床了,现在看散射进山洞的光线,太阳应该已经完全升起来。   他打了个呵欠,卷起帘子从石台上下来。   红叶和青霜是族长之下的亚兽人头领,今天轮到红叶带队出去采集,这会儿已经出发了。   松崖坐在洞口,腿上垫着兽皮,两只手上拿着石块敲敲打打,他梦里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么来的。   顾篱原本想让阿父给自己敲一把好用的石刀出来,他的前天用断了,余光看见松原趴在自己的那个石台上变回兽形在舔毛,一下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松崖和松原的兽形都是兔狲,比顾篱从前在动物世界里看见过的好像要大一点。   顾篱没忍住,飞扑过去。   松原早已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当做不知道,毛茸茸的尾巴依旧悠闲地摆动,趁哥不备,埋头吸了口兔狲,顾篱才抬头,一脸正色道:“舔毛舔多了会吐毛球的,我给你梳。”   自己不能变成兽形,顾篱从小就对别人的兽形表现出了极为浓厚的喜爱。   阿父阿母一直都心疼他,外面的兽人不能乱扑,自家的就没关系了,阿父经常变成兽形带他玩,松原从小就是顾篱的大型毛绒玩具,原本这样的毛绒玩具他还有第二个的,可惜现在越来越少看见了,更不用说上手。   顾篱用自己费了好大劲磨出来的细齿骨梳给松原梳毛,梳下来的毛毛也没有扔掉,搓成团放在一起,攒多了可以搓毛线。   梳了一会儿,松原懒洋洋地拍拍尾巴,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示意他准备出门。   顾篱就去山洞外的石坑里舀水洗脸,然后把昨天带回来的豆荚从背篓里倒出来在洞口摊好。   他们家门口的平台没有山君家的大,大约只有两步宽,晒了豆荚就无处落脚,顾篱小心站在平台内侧,问松崖:“阿父,你今天不出去吗?”   “不出去。”   “那你帮我看着点,下雨刮大风的话要收起来。”   “行,”松崖右手换成麋鹿角,抖抖腿上的碎石屑,在已经成型的石刀上继续敲击,“你也等一等,你阿母说你的石刀坏了,这块马上就好,你带出去。”   “这是给我打的吗?”顾篱惊喜,“我正想说呢。”   “给你的。”   “阿父你真好。”   “我带你去找河蚌,做蚌刀。”松原已经变成人形,穿好衣服站在他身侧,邀功一样地说。   顾篱是端水大师,立即说:“阿兄也好。”   他俩一起蹲着看阿父敲石刀。   看了会儿松原扯扯顾篱的衣服:“篱,我的衣服就剩这一件了。”   原本部落里大家都是冬天穿兽皮,夏天披草叶,用骨针和麻线缝制,直到顾篱很小的时候,在某个夏天用一根带钩的树枝把麻线编成了小片。   这里虽然生产力还很落后,但人不傻,很快从一个话还说不清的小孩身上学会了最基础的钩针。   麻线勾的衣服比直接披草舒服多了,部落里对植物纤维的需求直线上升,麻、葛、棕榈这些能纺线的植物纤维也成了重点采集对象,现在大家闲着没事就用纺锤纺线。   这个季节大家都比较忙碌,他们穿的衣服基本是冬天冷的时候窝在山洞里勾的。松原的衣服坏得比较快,顾篱给他修补过两次了,这会儿看,又是一个大洞。   “家里线很多,等回来我给你补。”   出门前松崖把石刀给顾篱,叮嘱松原:“照看好弟弟。”   他们部落附近,据顾篱观察猜测,应该是陨石撞击形成的盆地,盆地内部没什么大型动物,是相对安全的所在。   他们今天捕鱼是去盆地内的大湖,比起外出狩猎并不算危险。   他上辈子身体不好,不太能出门,活到十八岁认识世界全靠网络,这辈子虽然在大家眼里他是个无法兽化的残疾兽人,但是他上辈子比起来,这样一副能跑能跳能爬树的身体,实在健康到不能再健康了。   顾篱挺满足的,也不觉得他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故意说:“我们要去水里,谁照顾谁啊。”   不知道是不是兔狲怕水,他们家两个兽人都不喜欢水,反而顾篱水性不错。   松崖改口:“那你照顾好松原。”   顾篱打包票:“包我身上了。” 第3章   白天的崖壁比晚上好走多了,顾篱还走在松原前面,手脚并用,时不时反手撑在地上往下跳,好几次是抄近道从一家洞口跳到另一家洞口,跟跑酷似的。   从两米多高的地方跳下去,放上辈子他想都不敢想,这里却都是部落里的小孩从小玩习惯的,落地蹲身卸力起身一气呵成。   顾篱落在山君家洞口的时候留心了一下,没看见北阳,继续往下跳,很快就到底,松原也在他身后落地。   崖底大山洞外面是一大片平地,他们昨晚就是在这里点起篝火,现在平地上堆满了猎物,山君在带人处理。   现在差不多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没有办法长久地保存肉类,只能尽快消耗,肉和内脏都吃掉,兽骨处理后可以用来做工具,兽皮则鞣制后存放。   这都是成年兽人、亚兽人们要做的事。   几个亚成年的兽人化成兽形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扑咬玩耍,部落里的兽人兽形大多是猫科动物,一下子看见那么多亚成体的大猫,顾篱眼睛都亮了,快步走过去。   松原在他身后拼命咳嗽,都是跟顾篱差不多,或者大不了多少的还没有伴侣的兽人,不能撸,绝对不能撸。   不是同个山洞里出来的亚兽人给兽人梳毛或者摸耳朵摸尾巴这种行为都会被视作求偶示好,而且一般是已经结对的兽人和亚兽人才会这样做。   摸一个已经很冒昧了,别说篱这表情,真让他得手了估计要摸一圈,篱是亚兽人,兔狲的战斗力不算很强,真打起来他俩加一起也打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惹众怒。   顾篱按捺住撸猫的冲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我去找北阳。”   松原松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樟树:“他应该在那边。”   盆地大部分地方都被树林覆盖,除了河湖边,只有崖壁下这一块灌木草地,顾篱推测,崖壁下应该是被清理出来的,只留了为数不多的几棵树。   顾篱走过去转了一圈,没看见北阳,怀疑松原是不是弄错了,正准备调头,头顶掉下来一片叶子,擦过他的脸。   顾篱福至心灵,抬头看去,从树缝中看见一抹银色,他四处寻找的少年曲起一条腿坐在树干上,繁茂的枝叶遮住了他的身体,难怪刚才没看见。   “你怎么在上面?”   北阳晃了晃手上的东西,顾篱没有经过电子产品荼毒的视力非常好,隔着将近三米,一眼看清他手上的东西,左手是一块小块兽皮,右手应该是兽骨。   “在擦什么?骨刀?”   北阳放下腿,劲瘦的腰肢发力,轻盈旋身落地,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顾篱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从树上到跟前了,心想青春期的小男虎就是爱耍帅,还真让他帅到了。   北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擦了两下骨刀然后递给他:“给你。”   他刚才大概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嗓子有点哑。北阳在变声期的尾巴,已经告别公鸭嗓状态了,就是偶尔还会哑一下。   顾篱接过来,上下翻转看了看,是一把非常小巧的骨刀,不足两指宽,差不多一指长,单边开刃,刀柄处用麻绳缠绕,握起来很趁手,刀面经过简单的抛光,亮亮的。   “今天怎么都给我送刀,阿父刚给我敲了把石刀,松原说要带我去找蚌刀,你给我骨刀。”   “蚌不一定能找到,骨刀轻,你带着吧,采集方便。”   割藤蔓确实需要刀,骨刀小巧便携确实很合适,顾篱没有客气,收下他的刀,同时说:“松原叫我帮他补衣服,你的衣服呢,有坏的吗,我也帮你补,当谢谢你的骨刀了。”   山君是不会缺衣服的,但是她的孩子没什么特权,反而他们家里都是兽人,有空余的时间都更愿意像北阳这样磨把刀出来,衣服比较将就。   “你昨天给我烤肉了。”   “那个不算,换一个。”   北阳还真换了一个:“那我想要骨梳。”   顾篱嘶了一声:“你可真会要,这么多年我也就那一把,几个月才磨出来的。”   他那把骨梳齿非常细,受工具限制,磨起来很不容易,北阳也知道,低着头:“以后你的骨刀我都帮你磨。”   半大少年低头的样子很温顺,银发刚修理过不久,有些凌乱,对比起来更乖了,顾篱忍不住想,如果是兽形他的耳朵是不是也会低下来,等等、低头?   顾篱低头看了眼,确认他俩站在同一平面上,又抬头,严肃地扶正北阳,北阳不明所以,但还是站好了。   顾篱郁闷:“你怎么突然比我高那么多了?冬天不是还差不多吗?”   北阳实话实说:“冬天已经比你高了。”   顾篱瞬间不想搭理他:“走了走了要出发了。”   昨天整个部落都睡得晚,今天普遍也起得迟,到这会儿太阳已经很大了,人还没齐,松原在崖壁下连着喊几个名字,他喊得响,又在崖下,能听到明显的回声,没一会儿崖壁上又蹿下来几个人。   人到齐了,他们就出发。   从崖壁出发,经过一片灌木从就进了林子,穿过林子有条河,这条河将盆地一分为二,河的源头是盆地西边的瀑布,终点是东边的大湖,他们今天要去的就是这个大湖。   出来玩大家都空着肚子,现在是夏天,差不多一年中资源最丰富的时候,林子里走几步就有可以采集的东西,有一群爱爬树的兽人在,顾篱站在树下就得到了三颗梨,半个手掌大的麻梨,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甜滋滋的。   松原还要往下扔,顾篱连忙说:“够了够了。”   松原就把梨子塞进自己嘴里。   昨天下过雨,地上冒出来很多蘑菇,顾篱啃着梨,脚下不远处就有一从肥嘟嘟的黄蘑菇,最大的跟梨子差不多,看起来很诱人。   不过同行的都是半大兽人,没有经验丰富的亚兽人在,他也不确定这种蘑菇能不能吃,万一认错不是闹着玩的。   还是等回去了跟阿母说,让她来采。   一路走一路吃一路玩,到河边松原让大家帮忙找河蚌,河蚌没找到,抓鱼的木叉子倒是人手一根了,没有手表,顾篱也分不清他们走了多久,反正看见湖泊的时候,太阳已经在头顶。   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看上去软软的很温柔。   湖泊其实不算大,肉眼能看见边际,顾篱推测这个湖应该是联通了地下河,不然以夏天的降水量,整个盆地都该积水了。   昨天下过暴雨,河里的水比平时浑浊,湖里倒还好。   水位上涨了很多,淹没湖边的草地,会有鱼上来吃草,站在水里就能抓,同行的兽人里有兽形是渔猫的,直接变成兽形下水。   松原在水边是绝对不会变兽形的,手上拿着刚削出来的木叉子,站在水还不到膝盖的地方蓄势待发。   北阳也拿了根木叉子,走得比松原深一点,顾篱惋惜地收回视线,北阳还是小老虎的时候很爱玩水的,他俩能在河边玩一上午,他掏鸟蛋,北阳兽形下水抓鱼,抓完鱼上来就抖抖毛,然后趴在太阳底下晒干。   顾篱会帮忙搓一搓,干得快一点,那时候的小老虎多可爱啊,还会扑他跟他一起玩,哪里像现在。   没有小老虎搓,顾篱扯了几把草搓成草绳,一会儿可以用来串鱼,第一个抓到鱼的果然是渔猫,叼着一条小臂长的鱼走到顾篱这边,想让他帮忙串一下,刚松开鱼咪了一声,就被鱼尾巴甩了一个巴掌,气得一巴掌拍过去,直接把鱼尾巴咬下来了。   渔猫叫竹鸣,是竹咚的弟弟,看看顾篱手上的草绳,再看看变成两截的鱼,身体僵住,舔舔爪子,又往湖里去了。   顾篱觉得猫科动物都挺可爱的,给他把没尾巴的草鱼串起来。   “啪、”   一条身体穿孔的大鱼被扔到他脚边,顾篱抬头一看,北阳站在不远处,手上拿着木叉子,身上溅了不少水,对上他的视线就说:“给你的。”   顾篱本来想说松原会抓的,余光看见松原还站在原地没动,姿势都变一下,觉得今天靠松原吃上鱼可能有点难,就点点头:“那你到我家来吃。”   松原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就上来了,跟顾篱说:“我还是去林里抓兔子。”   不爱玩水的兽人不止他一个,三个人结伴去林子里,盆地里反正没什么大型动物,唯一比较危险的蛇,对猫科兽人来说也不算什么。   松原抓鱼不行,抓兔子是很快的,没多会儿,三个兽人就带着两只兔子一窝山鼠回来了,顾篱脚边鱼也有不少,他都用草绳穿过鱼鳃,方便拿回去。   他们在这里活动久了,鱼都躲起来不好抓了,水里的兽人陆续上来。   一般他们这样出来玩,都是在就地生火把猎物烤了吃,今天地上还没完全干,树枝都是湿的,没法生火,就把鱼和兔子山鼠都在湖边处理干净了带回去吃。   往回走的时候,松原又喊大家帮忙找河蚌,依旧没找到,他自己都在水里摸好久了,顾篱喊他上来:“不着急,北阳给我一把骨刀,河蚌可以慢慢找。”   竹鸣说:“不急用的话,外面大河里很多,下次狩猎路过可以找找。”   松原出去狩猎也不爱在水边玩,不清楚这个,听他这样讲就说:“那我下次出去帮你带,下次北阳是不是也去?”   北阳一直都不远不近走在顾篱边上,也没说话,这会儿顾篱一看他,发现他手上多了一把葱:“你什么时候摘的葱?”   “给你煮鱼。”说完他才对松原说:“去。”   顾篱为他高兴,也有点羡慕,他也想去狩猎,哪怕不狩猎,出盆地去采集也好啊。   部落里隔一段时间会有离开盆地的大采集,跟狩猎队一起去,有兽人的保护,亚兽人们可以走得更远,采集更多的食物,但那要等成年,顾篱还不能去。   这里成年的标准很迷惑,反正跟年龄没有关系,能不能出盆地,山君说了算。   刚摘下来的葱味道挺大的,兽人又嗅觉灵敏,竹鸣打了个喷嚏,躲开两步:“北阳,你这是什么?能吃吗?”   这个松原知道,他们家经常吃,北阳不摘,他过会儿路上也要摘。   “是葱,可以放在鱼和肉里面,很香。”   一个兽人反驳:“我阿母做过,不好吃啊,加鸟蛋和兽油一起烤的,不好吃,味道太大了。”   不喜欢吃葱那可太正常了,顾篱自己也不喜欢直接吃,解释:“你可能不喜欢直接吃,像盐那样当调味料味道就没那么冲了。”   大家都知道篱很擅长做吃的,听他这样一说都提着鱼摘葱去了。   本来还在担心不会煮,回到崖下才发现外出采集的亚兽人已经回来了,大家都聚在崖底洞口前,看样子今天应该是一起吃。 第4章   之前红叶没让顾篱做大锅饭是担心食材浪费,今天就没这个顾虑了,鱼是他们几个人自己抓回来的,葱也是,无非是用点柴火,山洞里屯了很多干柴,兽人和亚兽人都会参与收集。   顾篱从前就在山君家门口给大家烤过肉。   松原直接跑回家去拿顾篱平时用的木勺子,顾篱在他后面喊:“再把我那个罐子拿下来”   他的罐子里面是上个月摘了完全没法吃的青梨,加一点蜂蜜想做果酱,因为没有煮,直接发酵成果酒了。   顾篱自己去问正在分肉的青霜要了点兽油,青霜给他切了一块,问他:“够不够?”   “够了够了。”   鱼肉里本身含有脂肪,放油是为了防止粘锅太厉害,不过就这个石锅,怎么煎都要粘,又没有条件炸,只能那么凑合了。   “还要一点盐。”   顾篱拿着兽油去煎鱼,为了更好掌控火候,他直接把鱼切成差不多大小的鱼块,煎到两面金黄后加水煮,同时加入葱叶、果酒,炖煮一段时间,出锅前洒点盐,一锅奶白的鱼汤就煮好了。   “好了,你们谁先尝?”顾篱举着木勺十分自信。   “我先我先。”竹鸣本来就爱吃鱼,闻到香味早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用的是一口石碗,有点沉,顾篱接过来,用大木勺给他舀了两勺汤,带一块鱼肉。   竹鸣立刻去吃鱼肉,刚出锅的鱼汤很烫,但鱼肉吃到嘴里就舍不得吐出来了,先煎后煮的鱼肉,表面金黄紧致,内里鲜嫩,竹鸣卷着舌头嘶嘶哈哈地咽下去,又撅着嘴吹着气喝了一小口汤:“好鲜、好香,好好吃!”   他这么一喊,剩下的人都忍不住了,纷纷咽着口水拿碗往顾篱这里递。   “我也要一碗,篱。”   “我也要我也要。”   面对那么多只手和碗,顾篱给自己舀了一碗,把木勺子搭在石锅沿上:“你们自己舀吧。”   这个天气站在石锅边上是很热的,他感觉自己都快被热气蒸熟了,退出人群才凉快下来。   鱼汤太烫了,他没有立刻喝,放在一边晾。   “给你。”一只木碗被送到面前,顾篱听声音就知道是北阳,接过来:“你换碗了啊?”   “嗯。”北阳在他身边坐下,“水是煮过的。”   他俩玩得多,北阳对他的习惯也挺了解的,比如不喝生水。   顾篱咧嘴笑笑,这才放心喝,投桃报李,他把自己的鱼汤给北阳:“你喝我的。”   他虽然煮了一大锅鱼汤,但是围在石锅边上的可不只是一块儿出去玩的几个兽人,部落那么多人,等他们一会儿再过去估计也不剩什么了。   北阳端着水等他,顾篱肯定不能让他喝不上汤。   北阳倒没跟他客气,直接端着他的碗喝,就是几年如一日地看不惯他的碗:“我的碗给你,我用原来的。”   顾篱的碗是他自己烧的,原先是用阿父给他掏的木碗,后来木碗烧坏了,说起来还跟北阳有关系。   因为从前看过纸杯烧水的实验,顾篱坚信木碗烧水不会烧坏,经常放在火堆上加热,烧了很多次,除了越烧越黑,确实没有烧坏,结果有一次北阳喊他去玩,他把碗忘记了。   红叶本来就说过很多次让他不要这样,真烧坏倒不说他了,就是拦着松崖帮他,要他自己掏个碗。   顾篱直接揉了泥土烧陶,烧是烧出来了,就是不能长时间盛水,会渗水还容易坏,轻轻一磕运气好留个豁口,运气不好直接报废。   他就一口接一口换,现在用的这个又豁了,不过夏天顾篱也不爱烧火,一直凑合着用,北阳这个碗估计就是给他做的。   他拿着碗放在眼前转了一圈,小白虎的手艺还挺好,掏出来的碗圆润光滑,表面还做过碳化处理能防渗漏,比他的精致多了。   但是他说:“我不要,我就要用自己的。”   北阳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想起来他喜欢公平交换,就说:“你帮我做一件衣服。”   顾篱说:“那也不要碗,你跟着狩猎队出去狩猎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像葱一样有特殊味道的东西好了。”   “我会帮你留意的,你怎么才要碗?”   他那么执着,顾篱都笑了:“我有碗啊,能用。”   北阳不说话了,拇指用力扣着他的碗,嘴角向下压,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也不是不能换。”顾篱看他两眼,故意放慢语速,“就是好久没看见你兽形了。”   北阳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我兽形不好看。”   “谁说不好看的,明明那么好看!”   他一夸就露馅,北阳看出来他是故意的了,拿回自己的碗:“那你接着用这个吧。”   他站起来就走,顾篱连忙拦住他,据理力争:“你讲讲道理啊,要我做梳子都不给我看看你的兽形吗?我家的梳子是根据我阿父阿兄的体型做的。你好久不给我看,我都不知道你长多大了。”   虽然理由是编的,但情绪是真的,顾篱越说越郁闷:“你小时候还变成兽形让我抱着睡呢,我说过你不好看吗?”   北阳听他说抱着睡,耳朵已经隐隐泛红了,但是看他真的不高兴,只好说:“我给你看。”   顾篱立刻多云转晴:“真的啊?”   北阳闷声道:“去林子里。”   “那快点,一会儿天黑了。”   还好现在是夏天,天黑得晚,要不这会儿都已经看不见了。顾篱拉着北阳,迫不及待往林子跑。   路上有人问他们干什么去,顾篱随口说:“摘果子吃。”   林子里光线会比外面更差,北阳只是为了避开别人,也不用真的进林子,到这边也差不多了,顾篱问他:“这里行吗?”   北阳说:“你转过去。”   顾篱乖乖转身,听到一点点衣料和草木摩擦的声音。   “好了吗?”   北阳没有回答,而是说:“你不能摸。”   “啊?不能摸吗?耳朵也不可以吗?”顾篱觉得天塌了,他最喜欢北阳的耳朵了,毛茸茸圆乎乎的,毛毛又短又密,比背上软很多,摸起来特别舒服。   但是北阳十分无情:“不可以,尾巴也不可以。”   “那爪子呢?”顾篱不死心,“爪子不是手吗?我刚刚还牵了。”   明明最开始北阳说的是不可以摸,不知不觉就被他带偏,变成讨论哪里不能摸了。北阳反应过来,却还是退了一步:“只有爪子可以。”   还能上手就很好了,顾篱连连点头:“嗯嗯嗯。”   一只亚成体虎从后面绕到身前。北阳比顾篱记忆中大了不少,这样正常站着肩高差不多到他腰了。   和一般的老虎不一样,北阳是黑白条纹,琥珀色的眼睛平时看着只觉得好看,换在百兽之王的脸上就极具压迫感。   顾篱却不怕,北阳趴下来,顾篱就蹲在他身前摸他的爪背,一脸梦幻。   多少次都觉得神奇。   这可是老虎啊,他在摸老虎啊!   顾篱看纪录片就很喜欢老虎,现在能那么近距离接触,幸福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   “好了看过了。”   兽人变成兽形之后是可以说话的,但是据说很难学,大部分兽人都懒得练习,偶尔说也只说几个字。   北阳是会的,他小时候跟顾篱反过来,顾篱没法变成兽形,他是经常变不回人形,毛色又跟别人不一样,久而久之有点孤僻。   但顾篱特别喜欢他,总是去他们家山洞里找他玩,后面他能变人形了,顾篱也总是哄他变成兽形,兽形也需要交流啊,慢慢的北阳就练出来了。   他这样说话跟人形的时候有点不一样,浑厚很多,有种胸腔共鸣感。   不知道北阳完全变完声是不是也这样。   顾篱举起巨大的虎爪:“再等等嘛,你这个爪垫好像有点干,痛不痛啊?我去给你拿兽油涂一涂?”   “不干,不用涂。”   比起冬天确实不算干,顾篱就是想拖一会儿,绞尽脑汁地想话题,这个不行就换一个。   “山君为什么忽然同意你出去狩猎了啊,我上次说想跟采集队一起出去,她说还不行。”   “气味不一样。”北阳甩了甩尾巴。   “什么气味?”顾篱低头闻闻自己,又凑过去闻他,呼出的气息落在北阳脸上,白虎脸上的胡须抖了抖,收回爪子,想要站起来:“天快黑了。”   顾篱装作没听见,一屁股坐下来,捞起他一只前爪抱在怀里,往他脑袋边上靠。   北阳喊他:“篱。”   顾篱立刻说:“我只摸了爪子,你没说摸多久的。”   说着又摸了摸怀里的虎爪,还低头拿脸贴了贴。   北阳拿他没办法,顾篱接着说刚才的话题:“嗯,具体是什么气味呢?你说我为什么闻不到?”   北阳轻轻拱了拱,想让他挪开:“亚兽人都闻不到。”   “原来是这样。”顾篱依旧赖在他身上,手里捏着外韧内软的爪垫,明明根本没听进去,脸上一副陶醉硬装恍然大悟的表情。   北阳忍无可忍,一头顶开他,站起来,抖了抖毛。   被毛茸茸的大脑袋顶翻了顾篱也不生气,掸掸身上的草叶子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天黑了,我们快回去。”   “你先回去。”   顾篱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看见他的兽形,要变回人形穿衣服。   “我等你。”   他转过去,等了一会儿,北阳说:“好了。”   顾篱又想像来的时候那样去拉他的手,被他躲开了。   “怎么了?”   北阳看他一眼:“以后爪子也不能摸。”   “为什么啊!”顾篱感觉天又塌了一次,“我以后可以不摸那么久的。”   北阳不理他,往前走,顾篱落在后面,拖着调子喊他:“北阳——北阳——北阳——我看不见啊——你走那么快。”   亚兽人的夜视能力比兽人差是共识,顾篱倒不至于在平地上摔,但是不装一装,北阳真走了。   北阳果然停下来,顾篱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北阳给他一根树枝:“拉着。”   顾篱:“……”   行吧,树枝就树枝吧   顾篱牵着他的树枝,胳膊随着步伐摆动,两个人一块儿往回走,还没到崖下,树枝另一头忽然空了。   顾篱奇怪:“你干什么?”   “有人。”   “哪有人,就算有人又、”   他一说话,来人就听见他声音了:“篱,是你吗?”   顾篱赶紧应:“是我。”   来的人是竹咚:“你去哪里了,大家都在找你。”   “找我干什么?”   北阳好好的,鱼汤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大家想让你以后负责煮汤。”   他们一块儿往回走,竹咚远远喊了一声:“篱回来了。”   天黑下来就很快,这会儿真的黑差不多了,篝火已经点起来。   红叶在山君边上,对顾篱说:“大家想让你以后负责给部落煮汤,你觉得怎么样?”   顾篱刚刚听竹咚说的的时候就考虑过了,在哪煮不是煮,给部落煮能用的食材还多一点,当下就点头:“我可以啊。” 第5章   今天分配食物,昨天狩猎队带回来的猎物已经全部分解好,兽皮由部落统一鞣制,将来拿去跟别的部落交换东西,剩下的冬天按需分配。   除了兽皮,其他部分从肉到骨都分给族人,连猪毛都没剩下。   比起牛羊鹿,猪毛又粗又硬,基本不会带毛鞣制,从前都是把毛烧一烧,连皮带肉直接吃。   自从顾篱用猪毛做过刷子之后,大家就开始拔猪毛了,拔猪毛也是个麻烦事,谁拔了归谁。   这次猪多,猪毛剩了不少,顾篱就捡了几把,留着以后做刷子,除了猪毛他还要了根羊角。   作为狩猎队的成员,松崖和松原可以拿一点内脏,松崖要了一片肝脏,松原没要,只要了对梅花鹿角。   鹿角不是骨头,既没有肉也没有骨髓,梅花鹿角又不像麋鹿角那么粗,可以做工具,一般没什么人要。   松崖经验丰富:“你要用来镶嵌骨刀吗?没有木头容易。”   “我想磨篱之前说的那种骨、角锥。”   顾篱看了眼:“那只要最上面一段,能砸下来吗?”   “不知道,砸坏了就给你熬胶。”松原心态非常好,看顾篱拿根羊角,问他,“你要羊角干什么?”   “北阳想要个梳子,我看看能不能用羊角做。”   顾篱跟北阳关系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松原习以为常:“你找北阳玩去了?”   顾篱奇怪他怎么这么问:“不是一起去的吗?”   “不是,我是说刚刚。”松原动动鼻子,“你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怎么又是气味,顾篱低头闻了闻自己,没闻出来:“有吗?”   “有啊,你问阿父。”   松崖更直接:“他变成兽形跟你玩了?”   顾篱震惊了:“真的能闻出来啊?”   松崖笑着说:“每个人气味都不一样,亚兽人闻不到。”   “不公平啊,为什么亚兽人闻不到。”   红叶看了他一眼,她这个小儿子也挺奇怪的,不能兽化从来没喊过不公平,现在却因为无法用气味分辨兽人这样的小事大喊不公平,摇摇头,给他讲:“你以后给部落煮汤,用的食物要小心一点,没确定能吃的东西不要往里放。”   顾篱点点头,完全能理解,要不然弄得整个部落食物中毒也太可怕了。   说起食物中毒,他想起来:“阿母,我们今天去捕鱼,我在林子里看见好多蘑菇,我怕认错,没敢采。”   红叶说:“是要小心点,现在食物多,不怕饿肚子。明天你跟青霜去采集,应该是要去河滩,回来得早的话,我再带你去林子里看,以后大家摘回来的蘑菇你要往汤里加也要仔细看过。”   顾篱应好:“那我们明天用石板烤肉吧?蘑菇也一起烤,蘑菇汁烤出来会更鲜。”   他一说吃的就头头是道,松崖说:“篱给部落煮汤,以后咱们家兽皮也不缺了。”   部落里的兽皮会先给最需要的人分,生存、保暖是最重要的,然后就是为部落做贡献的人了。   给部落里做事都有报酬,像红叶跟青霜,轮流带大家出去采集,就会有报酬,基本都是要兽皮,红叶要的柴火,他们家有顾篱在,除了夏天大部分时候都保持火塘不灭的,他要烧水,比较废柴火。   顾篱如果不要别的东西,估计今年能多得到一块大兽皮。   顾篱倒没什么所谓:“兔子皮也挺好的,缝起来就行。”   他们家大的兽皮不多,兔子皮没缺过,今天松原又捉了只兔子,他问松原:“你那个兔耳朵我帮你风干一下用来磨牙吧?”   松原猛点头。   顾篱有种养猫咪的快乐,他以前还做过风干羊尾给小老虎磨牙,现在应该不行了,以北阳现在的体型,一口下去羊尾就断了。   红叶和松崖看得发笑,也不知道谁才是哥哥。   松崖找了一根长短粗细合适的木棍,架到储藏室上方,把分来的肉吊上去。   肉块外面裹了一层灰,看起来不太干净,不是不小心沾上的,这是目前唯一能用的防腐手段。   这个天气就算把肉挂在不见光的山洞里,肉也还是会坏,草木灰防腐抑菌,可以延缓这个过程。在外面找不到足够草木灰的情况下,也会用泥巴,干净不干净是次要的,先保存下来再说。   顾篱的豆荚松崖在天黑前就给他收回来了,现在太阳大,晒一天很多豆荚已经干得裂开,他把掉出来的豆子挑出来几颗,正好放在北阳给他的木碗里,去山洞门口的石坑里舀水。   豆子是他一颗一颗挑出来的,都是颗粒饱满的好豆子,只有一粒浮水,浮水的豆子捞出来扔掉,剩下的泡一晚上。   第二天起来豆子都被泡涨了,顾篱倒掉碗里的水往里面塞了一团麻线,再用水浸湿,碗口压一块板,放在他的石台上。   剩下的豆荚继续摊在洞口晒。   顾篱今天要去采集,起得比较早,处理完豆荚出门,太阳也就刚露头。   今天带队的是青霜。   青霜有两个孩子,不过没有伴侣,她两个孩子都是跟别的部落走婚生的,第一个是兽人,去年去了别的部落生活,第二个也是兽人,兽形是熊,应该是他们部落里唯一个兽形是熊的兽人。   出发之前她把小熊崽子放在大山洞里交给别的亚兽人照顾。   部落里组织的采集一般比较集中,今天主要是去河滩采集草穗,确切一点说是禾本科植物的穗子,燕麦高粱水稻狗尾巴草都算,顾篱也分不太出来,反正没有经过选种驯化,种子都比顾篱印象中小很多,河滩边上到处都是。   据说是部落的先人把种子带回来洒在这边的,采集的时候大家会有意识拔掉不能吃的草。   顾篱曾经看过一个动漫,里面讲小米是人类从狗尾巴草培育出来的,当时惊奇,真吃过狗尾草就觉得挺合理了。   因为不是统一种植的,这些穗子成熟的时间不一样,从现在开始到天气冷下来一直都可以采,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采集一次,盆地内的集体采集最重要的就是这个。   前天的大暴雨还在影响水位,青霜放下身后的背篓回头说:“今天就在这边采集,水太深了。”   这个水位,即便他们可以过河,也没法把采集来的穗子干燥地带回去。   草茎有一定韧性,北阳给的小骨刀派上了用场,顾篱左手捏住穗子,右手割断草茎,比生扯省力很多。   这么采到天开始热起来,青霜就喊他们休息。休息完也不用再采,找点吃的填饱肚子,玩会儿水就回去了。   他们把采集回来的穗子摊在崖底洞口外,等晒干之后就可以脱粒储存,这将是部落冬天重要的粮食。   红叶在大山洞等顾篱,看见他了就喊别人看火,自己带他去林子里认蘑菇。   她对哪里长着蘑菇基本都有数,直接带他去了一片倒木从,顾篱一眼看去就看见四种蘑菇,仔细翻一翻,还不止四种。   不过那么多蘑菇里面,红叶只摘了两种,一种顾篱认识,是平菇,另一种跟记忆中的木耳有点像,但是颜色浅一点,背面是灰白的,顾篱也叫它木耳了。   红叶对他给蘑菇取名字的事没什么意见,就是说:“你自己能记住吗?”   顾篱很自信:“能啊。”   但是后面红叶让他给每一种能吃的蘑菇都起名字,长得像能吃,实际上不能吃也取个名字,顾篱从前见过或者差不多的就用现成的名字,没见过的就现取,长得像能吃的毒蘑菇就加个“假”,比如黄菇和假黄菇。   但是后面种类多了他就搞不清了,红叶指着一从黄嘟嘟的胖蘑菇问他:“这是什么?”   顾篱就不确定了:“黄菇还是假黄菇?”   红叶手上拿着根树枝哈哈笑,告诉他:“分不清的时候可以放嘴唇上擦一下,不痛不肿的应该就没毒,再嚼一嚼看看,没什么反应一般就没毒。”   顾篱觉得这个辨别方法多少有点生猛,他不是很敢试:“能不能抓只兔子山鼠什么的,让它们先吃?”   红叶说:“你能抓到活的吗?”   还真不能,兽人们捕猎大多是变成兽形,运用自己的种族天赋,他不能兽化,也没人教他怎么人形捕猎,采集倒是有手就行。   “阿母,要不我们养兔子吧?”   红叶皱眉:“很臭,而且会死。”   部落里捉到活的猎物有时候也会关在山洞里,但是大多活不了太久,而且会把山洞弄得很臭。   顾篱以前也没养过什么活物,猜测:“是不是山洞里太黑了,养在外面会不会好一点,用木头围一个栅栏。”   红叶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说:“你想养的话让松原帮你抓兔子。”   狩猎队带回来的猎物一般是要统一处理的,自家猎的兔子想怎么处理都行。   背篓里不知不觉已经有半筐蘑菇,他俩就开始往回走,走到崖下,红叶说瀑布那边的山崖边,常年都有一种蘑菇可以采,顾篱知道:“是不是长得像木耳的?”   “有点像,它更软一点。”   顾篱还记得以前看过的科普视频,就把知识也带到兽人世界:“地木耳。那个是藻,不是蘑菇。”   红叶问他:“那你怎么叫它木耳?”   顾篱无言以对,他阿母思维还挺缜密。 第6章   今天吃蘑菇烤肉。   回到山洞顾篱先看了眼豆子,有一部分豆子的皮已经破了,不过还没出芽,他往碗里加了点水,继续盖上盖子,然后把吊在储藏室上方的肉拿下来。   外层的灰变潮了,不知道是水汽吸附上去还是肉在渗水,他把肉洗干净,送到松原面前:“闻一下,坏了没?”   兽人的强大嗅觉就该这么用,松原习以为常:“没有。”   松崖搬来石板架在火塘上方预热,顾篱把一部分肉切成块,用葱头和盐腌上,红叶让他把剩下的裹好灰挂回去,顾篱说:“肉有点出水了,我看也快坏掉了,做成肉干吧?可以放久一点。”   红叶见过他以前做肉干:“盐不太够了,你拿两张山鼠皮去山君家看看有没有多的。”   山君家里盐多不是因为她是族长,而是一家子全是兽人,捕猎时都会喝兽血补充盐分,对盐的需求没有那么高。   顾篱摇头:“那就不加盐试试,先用水煮再挂起来烘干,我们吃快一点,放两三天肯定没问题。”   这个季节不缺食物,大家都很纵容顾篱,他想怎么弄都行,一个火塘放不下放石锅和石板,红叶替他在山洞外面也升了个火堆,用石块垒出一个灶,没有用石洞里面现成的火塘,他们家山洞没有崖底那个大,这个天气要是在里侧升火还煮水,那效果跟蒸桑拿差不多。   垒好了,红叶喊松崖一起搬石锅,顾篱说:“阿母,用陶锅煮吧。”   他总是致力于带大家进入新的文明纪元,积极推广陶器,但是目前的陶器实在质量堪忧,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也是火烧出来的,却很容易被烧裂,红叶不捧场:“留着舀水吧,别一会儿又煮裂了。”   顾篱:“……”   即便另一个火堆在山洞外面,也还是有点热。   除了顾篱,大家都往山洞里面坐。   石板热得比石锅快一点,顾篱先用肥肉在用得发黑的石板上刷了一层油,然后把蘑菇放上去,采回来的蘑菇种类很多,他挑了菌盖比较肥厚的菇,这样烤出来的汁水才多。   等石锅里的水烧开,肉也腌好了。   顾篱往石锅里扔了个葱结,没腌过的肉随便切一切放进去煮,腌好的肉放石板上烤,很快开始冒出香味,加上不同蘑菇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向外飘去,没一会儿上面就有人喊:“篱,你在做什么?”   他们家的石洞比较高,再上面只有两个搭伴住在一起的兽人,顾篱也喊道:“你们要吃吗?下来一起吃。”   红叶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柴堆,清出来一小块可以落脚的地方,问松崖:“鸟蛋还有吗?”   松崖说有,红叶就去储藏室把鸟蛋拿出来。   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兽人提着肉来了。   三雪和墨青都比松原还要大好几岁,跟顾篱差的就更多了,照理说顾篱跟他们应该不熟,但他俩一个薮猫一个丛林猫,都会变成兽形逗小孩,顾篱小时候爬到他们身上抓尾巴揪毛都不生气的,关系自然就好了。   他们带来的也是昨天部落分的肉,顾篱一看就知道今天吃不完,切了一部分腌上,剩下的一起放水里煮。   三雪天生不会说话,往石锅看了眼,墨青就问:“篱在煮汤?”   “不是煮汤,做肉干。”顾篱拿着两根树枝当筷子给烤肉翻面。   “做肉干不是应该晒干吗?怎么还加水。”   松崖说:“篱说要先煮熟再烘干。”   顾篱点头:“直接晒的话还没晒干就臭了,煮熟撕成条,晚上烘,白天晒,这样干得快,还不容易坏。”   而且汤里加了葱,这样煮一煮,还能去掉点肉腥味。   这边说着,火堆上肉已经烤熟,散发出肉香。   “好香啊,篱,还不能吃吗?”松原已经迫不及待了。   “马上就好。”顾篱给每个人都发了根木签子,方便他们戳着吃,墨青先给三雪叉了一块,三雪吃到嘴里就连连点头,给顾篱比了个大拇指。   墨青笑着看他,然后也吃了一块,他就直接多了:“好香!怎么会那么香?篱你加了什么东西?”   “就是葱和盐。”   “不可能,”墨青不信,“我们烤肉也加葱,没有那么香。”   “可能因为我是用葱头先腌肉,腌了、”他思考了一下措辞,“一锅水烧熟那么久的时间。”   墨青看三雪:“我们下次也试试。”   三雪点头,看了眼蘑菇,墨青就问:“蘑菇能吃了吗?”   小一点的蘑菇已经开始冒汁,顾篱挪了几个到边上:“这几个能吃了,吃的时候小心一点,里面的汁水很鲜,不要洒掉。”   剩下的大蘑菇,顾篱往里面捣了小鸟蛋,加一点油,撒上盐和葱花,又是道新菜。   原本蘑菇是闻起来香,但吃起来没有烤肉合兽人的口,这个蘑菇烤鸟蛋就符合他们爱吃肉的习性了。   在场的兽人都挺喜欢,红叶倒是喜欢原汁原味的蘑菇。   顾篱看他们吃得香,自己感觉少了点什么,思索片刻叫松原帮忙锤几个梨子来:“加一点点薄荷一起捣。”   梨子捣烂压出汁就是梨子汁,他也拿签子叉了块烤肉放嘴里,然后呷了一口梨子汁,梨子汁甜滋滋的,加上薄荷特有的清凉口感,顾篱眼睛都眯起来了。   吃烤肉就该有饮料嘛!   三雪显然非常喜欢梨子汁,喝完了松原捣的,他还推推墨青,示意他动手,墨青就给他捣了两颗,三雪又指指松原,顾篱猜他是要薄荷。   果然,墨青点点头给他加了片薄荷叶:“知道了知道了。”   顾篱觉得他俩关系还挺好,想想也是,关系不好能住一块儿去吗?   一顿烤肉吃得宾主尽欢,三雪和墨青一走,松原就躺了:“好撑。”   顾篱嫌弃地说:“你就这么躺了吗,你都不擦脸不漱口。”   他们家常备薄荷、松针这些东西,这么多年,大家都养成了顾篱的习惯,晨起睡前都要擦脸、清洁口腔。   对付顾篱,松原有自己的法子,变成兽形就好了。   顾篱用猪毛刷刷掉烤肉板上的残渣,回头就看见一只兔狲趴在石台上,顿时没脾气,从头到尾巴撸摸了一把,嗓子都夹起来了:“肉条吃不吃?”   松原刚还说撑,送到嘴边的肉条还是毫不犹豫吃了。   红叶就不惯着他,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起来,帮篱一起撕。”   松原只好又起来,他们一起把肉块撕成肉条,平铺在还有余温的石板上,才各自洗漱睡觉。   顾篱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翻肉条,石板完全凉透了,不过肉条已经半干,也没有烤焦,这应该要归功于红叶对火候的精准掌控。   松原也刚醒,问他:“肉干怎么样了?”   “太阳好的话,再晒一天应该就行了。”   “你自己晒,我跟阿父今天出去狩猎。”   顾篱问:“就你跟阿父吗?”   “跟寒九寒十他们一起。”   寒九寒十是山君的伴侣,就像亚兽人们会自发采集,兽人们也会自发狩猎,不过一般出去都会搭伴,顾篱一直觉得山君家的兽人应该都挺厉害的,山君生的当然像她,寒九和寒十,能被她看中应该也厉害。   他就放心提要求:“能抓两只活兔子吗?我想养兔子。”   “北阳也去,应该会练习配合伏击。”   顾篱就知道了,北阳马上要参加狩猎队,他们给他开小灶,今天教学为主,不过他对自己的小伙伴很有信心:“北阳不会拖后腿的,他很小就会抓鱼了。”   到现在也不太会抓鱼的松原吃醋了:“会抓鱼可不一定会抓兔子。”   兔子北阳当然也抓过,不过顾篱看他哼哼唧唧的,立刻说:“那不是有你吗?”   余光看见松崖从山洞外回来,又补充,“还有阿父。”   松崖没听见他们刚刚说话,问:“篱要什么?”   “想要活兔子。”   松崖笑了笑:“你阿母还说你最近又开始折腾了,让我有空给你抓几只兔子回来。”   顾篱是有点一阵一阵的,除了小时候实在受不了冬天裹兽皮夏天穿草裙,磕磕绊绊钩了块布往身上盖之外,大部分时候他都得过且过的。   他们部落人口不多,领地内资源还算丰富,顾篱基本没饿过肚子,小时候做什么都不方便,慢慢长大也习惯了,只是偶尔想起来点能做的东西才会动手搞点新花样。   在阿父阿母眼里就是时不时折腾一阵,不过只要他不浪费食物,他们也不会太干预他,还会帮忙。   他咧嘴笑笑:“阿母还说让松原帮我抓。”   松崖和松原要去狩猎,红叶今天也要带人出去采集,家里只有顾篱自己有空。   晒肉条要防止有鸟飞来吃,他就没出去。   松崖他们出去之后,他先把洞口的平台清理出来,晒干之后把肉条分散地铺在地上,肉条占据了不少地方,好在豆荚经过两天的暴晒,大部分都已经裂开,需要的空间比较小。   至于蘑菇,只能用线串起来风干了。   碗里的豆子已经开始出芽,白色的豆芽跟顾篱印象中的绿豆芽、黄豆芽差不多,顾篱又往里面加了点水,然后盖上石板,从石坑里舀了点水来煮着。   关于食物的事都处理好,就可以开始做手工了。   北阳的梳子不着急,先给松原钩件衣服,夏天的衣服不需要钩得很密,能蔽体就行了,兽人也没那么娇气,顾篱用了四股的麻线。   跟当初瞎琢磨钩出来坑坑洼洼的布片不一样,现在他已经很娴熟,钩针也是专门磨的,一边钩,一边隔一阵去给肉干翻个面,不到一上午就钩出来一件苎麻背心,这要是哪天再穿回去,说不定还能去夜市摆个摊。   红叶他们今天应该是去河滩对面采集了,半下午才回来,松崖跟松原再晚一点,回来的时候松崖提着兔子,松原提着一只彩色羽毛的雉鸡,这么漂亮,一看就是雄鸟。   顾篱笑道:“你们还抓了鸡啊?”   他想去摸羽毛,雉鸡就动了一下,松原抓得更紧了一点。   顾篱缩回手:“鸡也是活的啊?”   松崖笑着说:“北阳抓的,我们说给你抓活兔子,他也抓了只兔子,不小心咬死又抓了只鸡说给你。”   松原提起雉鸡给他看:“估计也活不了多久,飞起来的时候被他拍了一巴掌,翅膀断了。”   松原本来要显摆自己捕猎技术比北阳好,结果顾篱一听他说就自己脑补了放大版小猫扑蝴蝶的可爱场景,眼神发亮,说:“那就烤了,喊北阳一起来吃。” 第7章   顾篱从前还挺喜欢看各种小动物的照片视频的,这么多年的浸染下来兔子还是可爱,但也只是食物来源之一,对雉鸡也没有太多同情,让松原抓着看了眼它的翅膀,用树枝和麻绳试着固定了一下就没再管,跟兔子一起暂时绑着腿放在洞里。   红叶对顾篱的肉干比较关心,问他晒得怎么样,顾篱拿了一条给她尝,自己也撕了一点放嘴里:“应该还行,没有坏。”   能尝出来还有点水分,忽略没什么味道的话,现在这样口感其实还不错,但是想要延长保存时间,还需要再弄干一点。   红叶也说:“明天应该有太阳,再晒一晒。”   顾篱点头,问松原:“阿兄明天出去狩猎,要不要带一点肉条路上吃?”   他们出去狩猎也不是一开始就能抓到猎物,兽人虽然耐饿,饿肚子感觉也不好,现在正好有肉干,带着也方便。   松原立刻说要。   顾篱问他:“三雪他们要去吗这次?”   “三雪不去,墨青去。”   红叶知道他的意思:“肉干里也有他们的,给他拿点。”   松原没什么意见:“我明天给他。”   这样一来就要在明天之前把肉干处理好,顾篱喊红叶帮忙烧火:“像昨晚那样,不会烤焦但是能保温到天亮。”   红叶说:“先烤肉。”   松原要准备明天的狩猎,打磨刀具,一边跟顾篱说:“如果去河边,我给你找找蚌刀。”   松崖也在帮他敲打石刀,这种硬度不太高的石头敲石刀很快,一片一片地剥下来很容易敲出锋利的刀刃,比磨方便很多,但也因为硬度不够,不耐用,属于消耗品,经常要做新的。   他抖抖腿上的兽皮清理碎石:“河蚌一般在淤泥里。”   顾篱对蚌刀倒也没那么深的执念,和阿父现在敲的石刀有点像,蚌刀虽然锋利但是相对容易断,用的时候要很小心:“顺便找找就好了,你不会游泳不要一个人去水边。”   红叶也说:“墨青水性还行,你可以喊他一起。”   松原嘿嘿一笑:“墨青也不喜欢水,竹鸣他们才喜欢,不过也不用,我帮篱找河蚌,北阳肯定会跟我一起去的。”   顾篱彻底不担心了,看看天色说:“今天晚饭阿母做行吗?我下去给兔子搭个窝。”   “去吧。”   养兔子的地方顾篱早就选好了,就在崖底山洞附近,活动的人多,不太会有大型鸟类飞过来,一面挨着山崖还能少打一点栅栏,现在一看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靠近山崖的部分,地上也是跟山体相连的岩石,根本打不了木桩。   顾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思考是换个地方还是换个方式。   用石头垒的话,还得去找大小合适的石头,崖底只有废弃的石具和碎石,连掏山洞的时候凿出来的石头都会变成工具。   “篱,你在干什么?”   顾篱回头,喊他的是北阳的二哥南风,北阳两个哥哥,大一点的已经有伴侣,去别的部落生活了。二哥一直都没有,不过据说每次跟别的部落走婚的时候都非常受欢迎,还经常去不同部落住,现在应该也是回来没多久。   顾篱跟他又熟又不熟的,大概就是跟同学在外工作的哥哥的关系,喊了声南风哥:“想圈个地方养兔子。”   “养兔子?”南风笑道,“松原说要抓活的,我还以为你也想练习捕猎,原来是要养,怎么不养山洞里。”   顾篱才知道今天捕猎他也去了:“阿母说山洞里每次没养多久就死了,我想养在外面试试看。”   南风觉得挺新鲜,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养?”   顾篱说:“应该是找块地方圈起来,然后每天喂它吃草,清理粪便。”   “养在这里吗?”   顾篱摇头:“这里打不了木桩,石头也不好找,我再想想吧。”   南风若有所思:“我在别的部落见过用泥垒泥墙的,明天我来帮你,天马上黑了,你先把这只鹿腿拿回去,今天一起打的,你阿父不肯要,说已经拿了兔子和雉鸡。”   顾篱早就看见他手上提着鹿腿,原来是给他的。   他想起来家里的肉剩下的肉都被他做了肉干,今天打回来的猎物又没杀,今晚家里要没肉吃了,就没客气,接过鹿腿:“谢谢南风哥。”   阿父觉得不该要,以后找个机会还回去就好了。   南风笑了笑,他一直觉得顾篱挺有意思的,部落里大多是互相喊名字,他会跟着北阳喊哥,连北阳都不太喊他阿兄。   顾篱提着鹿腿回去,红叶还奇怪:“那么快就弄好了?”   “没有,山崖下面打不了木桩,南风哥说明天他帮我。”顾篱把鹿腿给她,“他还叫我拿回来一只鹿腿。”   “我们已经拿了兔子和雉鸡。”松崖解释,“狩猎是他们出力更多。”   “但是今晚我们没肉吃了阿父,一只鹿腿而已,下次请他们吃烤肉。”   松原也觉得没什么:“是啊阿父,我明天分北阳一点肉干。”   原本红叶在石锅里舂谷物,今晚要煮蘑菇野菜粥的,顾篱拿了鹿腿回来,她也还是继续舂:“留着明天你们吃吧。”   明天要出盆地的不止是狩猎队,还有采集队,红叶也会一起去,家里只留下松崖和顾篱。   舂米这种事一般都是亚兽人做,松崖技术没她好,顾篱也不太行。   顾篱负责烤肉,烤好之后把石板刷干净,再次铺上肉干,第二天起来肉干已经硬到可以直接掰断,他把肉干装进编织好的小袋子里,一袋给松原,一袋给墨青。   狩猎队出发的时候天还没有亮,这次是山君带队,从西边出发的。   顾篱在篝火旁目送他们离去,打了个呵欠也没有回自家山洞,去崖底大山洞干活。   山洞里堆了很多兽人们带回来的木柴,杂乱堆放着还没有劈,一般这种事都是谁有空顺手就干了,今天松崖就有空。   劈柴不是直接用石斧,一块磨过的窄石刀或者说凿子,刀刃抵在木头段子上,用石头或者另一根木头锤下去劈开。   有的木头里面会幼虫,烤一烤可以吃,顾篱在一边整理劈好的木柴,一边捡幼虫,他俩正好能配合上。   劈好了,松崖笑呵呵问他:“捡了多少?”   顾篱给他看,就可怜兮兮地两条:“算了喂□□。”   很快天就开始亮起来,顾篱去附近扯了几把草喂兔子,虫子扔给鸡,但它俩都没吃。   顾篱蹲下来,想看看雉鸡的翅膀,也看不出来有没有好转,还是先垒个窝吧。   南风昨天说帮他,今天就带着石锛来了,顾篱问他:“泥墙是直接用泥吗?还是先做成泥砖?”   “用雨天黏脚的土,加水和草茎一层一层压实。干掉一层再造下一层。”南风说完问他,“泥砖是什么?”   顾篱直接讲了制作方法:“就是用木头做个框,把泥填进去压实,然后取出来晾干,这样可以直接垒起来,不用一层一层。”   南风对他说的难泥砖很感兴趣:“要不用泥砖?”   顾篱初衷是希望可以快一点,但是照南风说的用泥一层一层往上垒,显然也快不到哪里去。   “那就用泥砖吧。”顾篱也想试试。   先要做个木框,松崖听他的描述,先劈了两段木头,他技巧娴熟,中间的劈面差不多就是平的,大致用石斧削一削就行   然后再在木段上做出简单的榫卯结构,两段木头削个细脑袋,两段木头两端凿洞,合上紧一紧就差不多了,为防止散开顾篱还用麻绳绕圈固定了一下。   他俩做木框的时候南风去找泥土,没找到他口中黏脚的土,顾篱也不意外,他烧陶也找过印象中的那种红黏土,不过没有找到,一般都是去河边挖泥,挖深一点就能挖到细腻的河泥,风干碾碎再揉成团,这样烧出来的陶器成功率相对高一点。   不耐高温,但平时盛水没什么问题。   他问南风:“你说的那个部落在哪?”   南风回忆了一下:“要往西边走,走二十天。”   顾篱知道他去别的部落干什么的,有点佩服他,这么千里迢迢谈恋爱。   去这么远的地方找黏土显然不现实,南风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你要找这种泥土的话,不用那么远,山崖出去不远就有。”   说着想起来:“你是不是没出去过?”   顾篱点头,带着点试探的意思:“山君还没同意我出去采集。”   南风说:“你跟北阳同一年生的,北阳已经可以出去,你应该也快了。”   行吧,山君就是部落所有人的大家长,他怎么能指望人家亲儿子帮他想办法帮他出去呢,真要干坏事,找他小竹马还差不多。   正好北阳也出去过了,要是秋天山君还是不让他出去,他就找机会跟北阳悄悄溜出去看看。   既然暂时找不到黏土,那就只能继续水边取泥了,山崖上的水流下来汇聚成一条小溪,溪水非常浅,里面没有鱼,这是最近的水源。   石锛的造型有点像锄头,单面磨出刃的石刀绑在自带拐角的树枝上,砍树的时候用得多,挖地也能用。   南风在溪边清理出来一块草地,拔掉的草也不浪费,草茎切一切,直接拌进泥浆里,然后水多加泥泥多加水,调到能成型的湿度,揉一大团放进木框里,用石板辅助整理平整,再脱模,一块泥砖就做好了。   三个人忙活半天,做出来一百多块砖,做好的泥砖小心搬运到崖底山洞口晒不着太阳的地方风干,搬砖的过程中碎了一部分,但是没办法,这个季节太阳太大,直接暴晒怕晒得不均匀裂开。   砖是做好了,兔子还是没处可去,顾篱想了想,泥土都拌了,也按照南风说的方法实践一下,靠着崖壁用碎石和泥浆垒了一圈泥墙,因为容易塌,泥墙很矮,防止越狱主要是靠上面插着的带刺的灌木。   晾了大半天外面看起来已经干了,看起来撑一晚上没问题,晚上就把兔子和雉鸡放进去了,放在山洞里只能一直绑着,兔子和鸡都不吃东西,这样养下去没等他把兔子圈造出来,它俩就要饿死了。   可能也是饿惨了,放进泥墙里,松开绳子之后两只都开始吃东西。   顾篱看了一会儿确定它俩互相不会打架才回山洞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就去看,雉鸡撇着一只翅膀缩在角落,兔子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兔子洞。   顾篱:“……”   光想着墙会塌,忘了兔子本身会掏洞了。 第8章   雉鸡看起来挺老实,当然更可能是翅膀受伤的缘故,顾篱给它一个吃剩的梨子心,然后挖泥补墙洞,挖泥的时候挖到一团蚯蚓,也给鸡吃了。   他今天要参加采集,到中午才回来,松崖知道兔子跑了之后安慰他说:“一会儿阿父出去再帮你抓一只。”   “还是算了,现在这样关不住,抓了也会跑,我想造个房子。”   他小时候没少折腾,试过在地上挖洞,但是这里总是下大雨,雨一下他的房子就是个蓄水池,还盖过树屋,盖好之后,带着草席拉上松原和北阳一起住。   第一天晚上就来了两条蛇。   顾篱白天还行,除了毒蛇有点忌惮,其他的来了都是食物,晚上看不清的时候摸到光滑的鳞片魂都快飞了。   一场暴风雨之后,树屋也塌了,顾篱不得不承认,部落的先人选择住山洞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但是这次又不是人住,是养禽畜,而且这么多次失败的教训,多少积累了一点经验,顾篱已经有想法了。   “阿父,你的石具给我用用。”   “你拿去用吧。”顾篱小时候捡过一只从窝里掉下来的小松鼠,养到能跑能跳,自己跑了,他难过很久,这会儿看他没难过松崖才放心,“想不想吃鱼,阿父去给你捉几条鱼吃。”   同样不会游泳,松崖抓鱼的本事比松原好很多,但是顾篱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捉鱼太远了,阿父你就在林子里抓只兔子吧,山鼠也行。”   山鼠其实就是山里的大老鼠,顾篱第一次吃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后来也习惯了。   都是食物,长得丑一点罢了,肥老鼠其实烤起来比兔子好吃,兔子毕竟脂肪含量少,没有香料的情况下,还是带点油脂能增香。   松崖去了林子里,顾篱没急着动手,先给晾着的砖翻面,一边在脑海中构想这个房子要怎么造,首先是材料,泥砖砌墙可能不够牢固,也容易被雨水冲坏,砖先烧一烧,烧硬了兔子总不能再打洞了。   屋顶就用树叶茅草好了,这样应该不会太重,不需要另外的承重住,横梁直接架在墙上就好了,屋顶盖成人字形,方便排水。   唯一的问题是,造房子需要简单地打个地基,靠着崖壁是裸露的岩石,不好打,得另外找地方。   顾篱慢慢思索着,大家陆陆续续起床了,很多人夏天不爱在自家山洞里生火,就带着食物来大山洞里烤,看见顾篱在翻砖,都围过来问他:“篱,这是你昨天用泥土做的吗?”   “听说你要养兔子。”   “养着冬天吃吗?现在太早了,养不住。”   原始社会消息传起来也挺快的,顾篱一一回答:“砖是泥土做的,兔子是想养,但是昨晚钻洞跑了。”   “兔子就是会钻洞。”有人给他出主意,“要不还是养山洞里,山洞里钻不了。”   “我先试试别的方法,养山洞里太臭了。”   人都不在洞里解决生理问题,养动物在里面吃喝拉撒算怎么回事。   而且这些砖,养兔子是一个用处,他还想试试强度,要是能造出来小房子,将来是不是能造大一点,人住的房子?   他们现在相当于住在没有电梯的高层,多少有点不方便,别的不说,上厕所都要先下山崖,顾篱晚上都不敢喝太多水。   南风昨天帮忙垒墙做砖了,兔子跑了顾篱原本想告诉他一声,但是没看见人,就带着松崖的石具去砍树。   他从前捡枯木当柴火比较多,特意砍树还是头一回,一开始用的石斧,后来意识到斧头是横着砍,石锛是竖着砍,双手同时发力还是用锛更方便。   看着不太粗的树,其实挺重,顾篱把树枝先修下来,然后分批次拖回去,能用的留着用,太细用不上的堆在山洞里当柴烧。   大夏天的这么来回几趟,顾篱出了不少汗,好在接下来的凿木头的活可以在山洞里干。   几个亚兽人拿棕榈或者苎麻在纺线,青霜站起来把小兽人放到顾篱脚边:“篱,帮我看一会儿星,我去给粮食翻面。”   “好。”   顾篱怕伤到小兽人,停下歇了会儿,想着弄点什么东西给小孩吃,小兽人忽然往山洞外看去。   顾篱也看过去,看见南风手上拿着包什么东西,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顾篱正奇怪呢,就看见南风打开树叶,蜂蜜的香气瓢出来。   顾篱想到小熊吃蜂蜜,立刻笑出来。   南风真的给小熊喂了一块蜂巢,问顾篱:“篱,你吃吗?”   顾篱摇摇头,他又不是小孩了,这个季节甜味也不是很难得,直接吃蜂蜜对他来说有点齁,当然最大的缘故还是不够熟,换成松原或者北阳来,他多少要尝尝。   南风不知道从哪听说的他兔子跑了,在顾篱之前先提起来,然后笑说:“北阳兔子抓惯的,让他再帮你抓好了。”   喊北阳帮忙也正常,顾篱应了声,总觉得他笑得有点奇怪。   狩猎队回来比预计早一些,过午不久,抓到的猎物和采集回来的植物一起堆放在山洞口,视觉冲击力很强。   顾篱现在给部落煮汤,所有食材任他选择,他选了几根大骨。   崖底山洞的石锅就是为全部落准备的,有点太大了,顾篱请人去拿了个小一点的石锅来,先把大骨棒砸开,然后冷水下锅焯,石锅里很快散发出肉腥味。   骨棒洗干净,放进大石锅里煮开之后,不断撇去浮沫,然后加入蘑菇、葱结和葱根末,继续慢煮。   顾篱这边煮着汤,时不时吃点果子填肚子。   骨汤跟烤肉的香味不一样,没有那么霸道,能明显闻出来肉的香味,若有似无地往鼻子里钻,不同于一开始焯水时的肉腥味,现在是纯粹的香。   不断有人问:“篱,能吃了吗?”   “快了快了。”   没有时钟,顾篱只能看汤色,煮到乳白色就差不多了,他加了点盐,然后自己先尝,鲜得差点咬舌头,随即得意地想,他从前都只看视频,从来没实践过,现在一做就上手,这就是天赋!   他宣布:“可以吃了。”   跟之前一样,他给自己先舀了一碗,然后退开,不同的是,这次山君过来了,有她在,大家虽然没有排队,但是一个接一个挺有秩序的。   顾篱端着碗,走到外面篝火旁,松原和北阳竹鸣他们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兽人在一块儿,他也靠过去,本来是想蹭点吃的,走近才看清他们在吃什么。   竹鸣拿着一片半生不熟的肝脏问他:“篱,你吃不吃?”   顾篱直接后退一步,北阳说:“他不吃。”   松原已经在笑了:“你自己吃吧,他吃草都不吃内脏。”   竹鸣不是很理解,猎物最好的部分就是内脏了,柔软不费牙,每次只有参与狩猎的兽人才能分到,怎么会有人不爱吃?   顾篱也不理解,他光是闻已经感觉不太好了,每到这时候都会怀疑兽人们的嗅觉,不然为什么这种难闻难吃的东西,不加一点香料他们也能下得去嘴。   松原给他一条烤兔腿,北阳给他两串稍微用葱腌制过的鹿肉然后盯着他手里的碗看,虽然没说话,顾篱也知道他的意思了,解释:“你给我的碗我拿去泡豆芽了,这个放久了漏水,明天就用新碗。”   顾篱忽然想起来他把豆芽忘了,早上看的时候豆芽已经差不多长满整个碗了,因为是山君交代过的,本来打算给她看过晚上吃掉,结果忘记了。   现在山君在分汤,顾篱没过去,准备等下大家都回山洞之后再过去找。   他回去的时候,阿父阿母已经在了,没一会儿松原也回来,给他两个河蚌。   顾篱惊喜道:“谢谢阿兄!”   松原说:“明天分猎物我拿几根骨头,你再煮一次今天的汤吧?我没喝够。”   “好啊。”顾篱一口答应。   两个河蚌都挺大,不过因为外面有泥,看起来脏脏的,河蚌肉也能吃,但是要养一养,吐吐沙。   顾篱用猪毛刷给两个河蚌刷了刷壳才扔进洞口的水坑里,探头往下面看,下面篝火已经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红。   他把豆芽拿出来:“阿父阿母,豆芽长好了,我拿去给山君看看。”   红叶在续火,闻言抬头:“这么晚还去。”   “放到明天就太老了。”顾篱捧着木碗往山君家走。   山君的三个孩子里面目前只有北阳还跟父母一起生活,不过这会儿南风也在,用蒲叶在编草鞋,寒九寒十在合作纺线,山君手上拿着棕榈丝在搓线,两股搓成一股,另一头北阳给她压着。   顾篱进去就喊:“山君。”   山君继续搓线,问他:“篱,你怎么过来了?”   顾篱把木碗给她看:“豆芽发好了,已经有一点老了,赶紧拿过来给你看。”   山君放下手里的线柄,捻起一根豆芽看:“豆子泡在水里就变成这样了?”   “要每天加水,现在天气热,三四天应该就能吃,这次有点久了,天气冷的时候要多几天。”   山君问:“你用了多少豆子?”   “一小把。”顾篱用手示意。   山君点头:“那把豆子存起来,冬天不能采集的时候食物可以变多。”   顾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种子发芽是在消耗能量,只能说:“这个不管饱,吃下去比豆子容易饿。”   山君有点失望,又问他:“怎么吃?”   “拿水烫一烫应该就能吃,很嫩。”   山君站起来,去搬石锅,对南风说:“你去舀水。”   山君家的石锅比顾篱家的大一些,他们家石锅都要人抬,山君居然一个人搬起来了,她当然也是很用力的,胳膊上肌肉隆起,肱二头肌看着比顾篱发达多了。   南风去舀水,寒九寒十在洞口生火搭灶,都准备好了,大家又回去干自己的事,只有北阳没有再压线了,走到顾篱身边来坐下,南风代替他去给山君拉线。   水开了顾篱把豆芽放进去,因为是第一次煮,也不知道煮多久合适,顾篱只能隔一会儿捞一根尝尝,等到吃不出生涩口感,就把它们全捞出来。   煮熟的豆芽鲜嫩爽口,即便没有任何调料味道也不错了。   南风去舀汤,顾篱说:“豆芽太少了,汤里应该没什么味道。。”   南风还是喝了一口,然后说:“是没什么味道,但是跟水不一样”   那大概就是有一点点豆芽味吧。   山君尝了尝豆芽:“不错,有点甜味。”   兽人普遍不爱吃菜吃草,山君能说不错,应该是真的不错。   顾篱说:“豆芽加在汤里能让汤更香。”   提鲜,还能去腥,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不过这些兽人大概不需要。   “以后可以多采集一点。”   这种豆子直接吃不好吃,部落里的人也不喜欢,煮起来慢不说,吃多了还容易胀气,如果不是因为好储存,根本没有人愿意采集。山君在山洞里看了一圈,又看向顾篱,最后说:“想要什么自己拿。”   顾篱有种去同学家做客被家长热情款待的感觉,下意识看向最熟悉的同学,北阳也看他,大概奇怪他看什么,就听见南风笑了声:“北阳吗?北阳你勾勾手指就跟你走了。”   寒九寒十都笑起来,连山君都在笑。   “啊?”顾篱茫然地看向北阳。   北阳说:“我帮你抓兔子。”   顾篱笑起来:“好啊,不过先不抓兔子,先帮我造房子吧。” 第9章   顾篱起来就去看兔子窝、现在是鸡圈了,泥墙的强度不太行,不光不能防止兔子打洞,还一碰就掉渣,再下场雨估计就要没了。   他找了几丛灌木扔进去给鸡藏身,把啃剩下的梨子核、已经长出翅膀不太好吃的知了也都扔进去喂鸡,然后才去看他的砖,感觉还可以晾一晾。   今天就先砌个砖窑出来。   根据顾篱多年的烧陶经验来看,把陶器直接扔进火塘里,烧不烧得出纯看运气,平地堆烧的成功率会高一点,但也比不上窑烧。   磨刀不误砍柴功,砌个砖窑温度会更稳定,能量利用率也高一点。   北阳昨天说要帮他,今天一早就下来了,在大山洞外等他,单膝跪在地上磨石刀,朝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面庞上笼着金色的光,看起来毛茸茸的。   顾篱绕了一大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手刚抬起来,还没拍下去,北阳就抬头了,他悻悻地放下手:“你怎么发现我的,我都把影子藏起来了。”   “听见了。”   “好吧。”顾篱也蹲下来,看他磨刀,看了一会儿,问他:“你早上吃东西了吗?”   “没吃。”北阳说。   “我吃了一颗梨。”顾篱说完就看着他。   部落里基本上一天一两顿,具体看食物多少,看个人需求,顾篱还是喜欢一天三顿,早上起来不吃点东西,总觉得饿着肚子干活很亏待自己。   北阳放下石刀:“想吃什么,我去抓。”   顾篱嘿嘿笑:“都行都行,有什么吃什么,我不挑。”   “蛇?”   顾篱真的不怕蛇,但是去年树屋里被蛇吓得尖叫逃窜之后,松原和北阳都爱拿这个逗他,他哼哼两声:“那你抓,抓到我就吃。”   北阳笑了一下,转身往林子里走。   他走了没一会儿,南风就过来了,看顾篱挖了一会儿泥,问他:“你要用泥砖修墙了吗?”   顾篱摇头:“先把砖烧一烧,这个是烧砖用的。”   南风以为他是要做泥砖:“上次做的砖不够?”   “不是。”顾篱解释,“是用泥把砖围起来,这样烧得更热。”   南风觉得他的说法很有意思,留下来帮他挖泥,顾篱时不时往林子的方向看,祈祷北阳带回来的食物稍微多一点,不然南风在这帮忙,看他俩吃,那多不好意思。   北阳显然没听到他的祈祷,只带回来一只山鼠,看见南风在,还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南风哥来帮忙。”   南风也说:“帮篱挖泥。”   北阳把山鼠给顾篱,对南风不客气地说:“不用你。”   南风也不生气,笑眯眯的:“那你帮他。”   他说完就走了,顾篱有点奇怪,怎么感觉北阳好像不太喜欢南风,以前不这样啊。   “你不喜欢南风吗?”   “没有不喜欢。”北阳否认,但是说,“你离他远一点。”   顾篱:“……”   这还叫没有不喜欢?都拉帮结派了搞小团体了。   不过对他来说肯定是小老虎比较重要,毫无原则地点头:“嗯嗯嗯。”   南风一走,挖泥的就变成北阳,挖出来的泥里难免会有石头,大块的直接挑出来,小一点的就需要摔出来。   北阳挖泥,顾篱加水踩泥巴,把泥踩成团才好摔打,摔出相对干净的泥巴之后,跟昨天一样拌一点草茎进去,再接着踩,踩差不多了就把泥团揉成粗粗的一长条一长条,一点点往上盘,盘成一个圆桶的形状。   为了防止裂开,泥条揉得比较粗,炉壁差不多有手掌那么厚,这样保温效果也会好一点,捏完顾篱从大山洞的火堆里找了根烧了一半的柴过来引火,往炉里塞干草细柴,先烘干泥炉。   火烧得不是很旺,北阳说:“太高了,挡风不用那么高。”   “不是挡风,我要砖放进去烧,大一点才行。”这个泥炉有半人高,确实挺高的,空气会不够,顾篱说:“下面挖个洞就好了。”   “这里还是这里?”北阳先指指炉壁下方,又指指地面。   顾篱原本是想的是在炉壁上开个口子,他一直都是这么挖的,北阳说完他眼前一亮:“对哦,可以直接从地底下挖。”   “北阳,你也太聪明了!”顾篱十分浮夸地说。   小时候北阳兽形从河里抓到鱼的时候,顾篱就是这种语气“北阳你也太厉害了”然后也不管他浑身是水,抱着他的脑袋一通揉,以至于现在一听见他就下意识防备。   顾篱倒还不至于抱着人脑袋揉,指指地面:“挖下面挖下面。”   他们在炉底挖了一条风道出来,这样柴可以从下面放进去,试着烧了一会儿,火还挺旺。   窑做好了砖还不能烧,顾篱用之前剩下的陶泥给自己捏了两口碗,再来个大盘子,专门用来发豆芽,稍微深一点,只要水够多就不怕漏了。   北阳跟部落里大部分人一样,除了需要搬运水的时候,基本不用陶器,但是顾篱每次都会问他:“还剩一点泥,你要什么?给你做个碗?”   北阳看他手里拳头大的泥块,还真是剩一点,摇头:“你自己做吧。”   顾篱就又捏了两个碟子,烤肉的时候可以用来放盐,捏完还剩最后一小团,他看看北阳,把泥团揉圆,然后从上方揪出两只小耳朵,用指腹压圆,按出眼眶,用指甲再额头上掐出一个王,脸上再来几道胡须,完工。   他把小老虎头放在手心给北阳看:“像不像你?”   北阳:“……”   泥砖又放了三天才开始烧,期间他们做了一批新的砖放在山洞里晾。   烧砖的时候,顾篱在最底下稀疏地垫了几块,上面的整齐码放,最上面留一块砖的位置用来放碗碟和小老虎头,然后把最大的盘子整个盖在炉顶上,既节约空间又减少热量散失。   底下烧火,火候的标准是从上方缝隙中能看见火光,这样才能烧透,时间不太好掌控,他凭感觉烧了一个下午,烧完不能立即拿出来,温差太大容易坏,要等它自然降温,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采集队发现很多豆子,大部分都长在树上,花的时间比较久,顾篱过午才回来,今天北阳和松原都不在,昨天出发去狩猎了,他一个人开窑。   他先敲了敲最上面的大盘子,硬的,没裂。   顾篱松了口气,把盘子拿下来,去看他的陶器,一口碗裂了,两个盏和小老虎头都是好的,成功率还行。   他又开始取砖,运气不太好,第一块砖就裂了,一半在手里,一半在窑里,顾篱吸了口气,去取第二块,还好没再裂。   除了底下垫高的部分,上面一共有六层砖,每层十块,最上层裂的比较过分,有几块几乎是碎了,下面的好很多,即便裂开基本也就是裂成两三段,可以接受。   第一次烧就有这么高的成功率,顾篱挺满意的。   理论上讲烧好的砖应该不怕吹日晒雨淋,但是想想他的脆弱的陶器,顾篱还是把砖都收到山洞里去。   他这几天都在忙活制砖烧砖的事,部落里大家都能看见,现在烧好了,就来问他:“篱,你这个砖用来关兔子吗?”   那用处可多了,不过目前确实是关兔子,他点头:“像这样一块一块垒起来,用泥糊住,上面再用树叶和草盖住,就能遮风挡雨了。”   一个亚兽人说:“我家樟原先的部落里有这样房子,是用树枝和泥做的,很容易被泥泡坏,每年都要重新修,他们部落冬天会搬迁,搬到没有山洞的地方去。”   “用石头可能会好一点,没那么怕水泡,这个砖就跟石头差不多,我们这里石头不好找,泥墙垒好再用火烧一烧可能会不容易坏。”   亚兽人点头:“篱,你真聪明,我们都知道泥烧完会变硬,但是都不知道泥可以做石头。”   顾篱给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这算什么聪明,全是先民的实践经验。   外出的狩猎队和采集队今天回来,正好发的第二批豆芽也可以吃了,顾篱把石锅里的豆芽淘洗干净,去掉豆壳,准备加进汤里给大家都尝尝。   狩猎队回来得晚,来不及煮骨头汤,他挑了一块脂肪相对比较多的猪肉,连切带砸地剁成肉沫,加上葱头放在石板上炒,炒香之后和豆芽一起放进石锅里煮,很快就煮好。   依旧是山君来分汤,顾篱给自己盛了一碗就出去,虽然新的碗做好了,他还是用北阳给的木碗,毕竟是好朋友花了大把时间的,能用他肯定要多用用。   顾篱一眼看见松原,走过去喊他:“阿兄。”   松原刚舀了汤,只觉得还没完全尝出味道就要喝完了,咂咂嘴说:“篱,你能不能在家也煮一锅这个汤?”   “可以啊,不过这次发的豆芽用完了,要等几天才行。”顾篱看了一圈没看见北阳,问松原:“阿兄,北阳呢?你看见他了吗?”   松原想起这个忍不住笑了一下:“被树咬了。”   “树?”顾篱听得一头雾水,“树咬人?”   这个世界不光人能变身,树也行吗? 第10章   “不是真的咬,外面有一种树,有时候路过就会发痒,他进了那片林子。”松原解释。   这下顾篱听明白了,这不就是过敏吗?   “严重吗?”   “应该没事吧,能跑能跳,被咬之后还抓了鹿,就是眼睛肿了。”   顾篱觉得这个症状有点耳熟,没多想,北阳重要:“那我去看他。”   他过去舀汤,发现只剩一小半了还有人没喝上,就算他是煮汤的,盛第二碗也不太好,解释:“阿兄说北阳被树咬了,我去看看他。”   山君说:“他没事。”   不过还是给他盛了。   顾篱捧着碗小心往山君家的山洞走,山洞口的火快熄灭了,顾篱顺手加了把柴。   洞里只有北阳一个人,躺在石床上。   “北阳,阿兄说你被树咬了,还好吗?”   “没事。”北阳背对着他。   山君家的洞左右都有别的洞,不能像顾篱家那样挖,只能往里面挖,北阳的石床就在里面,外面的火光基本照不进来。   不过北阳也有他同款小夜灯,顾篱给他点起来了,这才看清,确实像松原说的,眼睛都肿了,脸上也又红又肿,身上估计也有。   可怜的小老虎,无精打采的,给顾篱看心疼了,很想搓搓他安慰一下,但是人形不太好搓:“变成兽形能不能好点?”   北阳戳穿他:“你就想看我变兽形。”   顾篱心虚:“没有没有,我给你带了汤,你饿不饿,我再下去给你拿点肉吃?”   “不用,大父会给我带上来。”   他精神不太好,顾篱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是不是有点发热?”   他皱眉,知道过敏也可以很严重。   北阳摇头:“阿母说没事的,过几天就好。”   山君还是可靠的,顾篱放心了一点。   “你这里有兽皮吗?”   北阳指了指石床内部的一叠皮,顾篱实在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放这那么多兽皮不用直接睡硬邦邦的石床的?   他这些兽皮还经过精心鞣制,非常柔软。   顾篱说过很多次,但是北阳就那么睡,他也不说了。   “太大了,小一点,山鼠皮有吗?”   “只有兔子皮。”   山鼠皮确实太小了,除了顾篱一般也没人闲着去处理。   顾篱摇头:“算了,你等我一会儿。”   他上去自家山洞找了块山鼠皮,拿下来,打湿,用有毛的那一面给北阳擦脸:“这样好受点吗?”   “嗯。”   鞣制好的皮毛最好不碰水,但是北阳这个情况,用麻线钩出来的布擦脸,顾篱都怕给他擦破了,还是废一张皮吧。   “身上有吗?身上也给你擦一擦?”   “我自己擦。”   顾篱就把山鼠皮留下:“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北阳喊住他:“篱。”   “怎么了?”   北阳伸手在那叠兽皮底下摸了摸,摸出来几颗红色果实。   “给你。”   顾篱接过来看,指甲盖大小的果子,不是正圆形,偏长一点:“这是什么?”   北阳说:“气味特别。”   顾篱想起他喊北阳留意气味特殊的东西,凑近闻了闻,还挺香,又掰开,原本想舔的想起阿母教他的辨别技巧,只闻了闻然后放嘴唇上擦了一下,随即睁大眼:“姜?”   北阳看他放唇上擦,刚要说什么,就见他似乎认识,才说:“不知道。”   顾篱也困惑:“姜不长这样啊。”   但这确实是姜味,不知道有没有毒,要是能吃,就多了一种重要调料了。   “这是果实?那你看过它的根吗?”   北阳摇头:“没有注意。”   “好吧。”   看顾篱有点失望的样子,北阳说:“我记得在哪,那里有不少。”   “那你下次带我去。”   北阳说:“太远了,我给你带回来。”   顾篱想说我们偷偷去,不过干坏事要从长计议,以后再说:“行。”   北阳转过去,顾篱以为他累了,给他把山鼠皮洗了洗,放在脑袋边上:“那我走了?”   北阳又转回来看他。   “怎么了?”   北阳摇头,但是不说话。   顾篱是想让北阳一个人好好休息,但是北阳好像不想一个人待,他试探道:“那我在这陪你?”   北阳又转回去了。   顾篱就在他石床边坐着,心底发笑,想人陪又不说,要人陪着还不想给人看。   别扭的小男虎。   顾篱坐着也没什么事做,就问北阳:“你坏掉的衣服呢?我给你补上。”   “不用你。”   北阳拒绝,顾篱也不意外,他小时候技术还很不好,那时候经常拿北阳的衣服练手,补得左松右紧的,北阳也不嫌弃,现在能无痕修补了,北阳反而不让他帮忙。   顾篱有时候也发愁,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为什么变得那么有距离感,他就从来没客气过。   “可是我很无聊啊。”   “有没刮好的兔子皮,你去刮吧,刮完带走。”   皮毛鞣制之前需要尽可能刮去筋膜碎肉,这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顾篱不太擅长,家里处理兔子皮的时候,他一般负责清洗捶打揉搓,毫无负担地说:“不爱刮。”   他还是说:“我帮你补衣服,你把兔子皮鞣好给我呗。”   “我今天抓到一只小鹿,给你鹿皮。”   大一点的皮毛都是部落统一分配,小型猎物倒是可以优先分给参与捕猎的兽人,顾篱心中为小鹿默哀三秒,然后说好。   山君家的麻线不知道谁送来的,整团放着,线头还塞在线团里,顾篱找一会儿才找出来。   他坐在床边给北阳修补衣服,一直待到寒九回来。   寒九给北阳带了点水煮的内脏,看见顾篱在,也问他要不要吃一点,顾篱连连摇头,北阳说:“大父,有烤肉吗?篱吃肉。”   寒九说:“有肉,篱自己烤?”   顾篱摇头:“阿兄给我烤了,我回去吃。”   正好衣服也弄好了,他放下衣服回头跟北阳说:“我回去了?明天来看你。”   顾篱也不算是客气,松原确实给他烤了肉,不过今天这个肉格外难吃,即便用葱简单腌过,还是有一股难以忽视的腥臊气,顾篱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啃了一块肉干对付,天不亮就饿醒了。   顾篱在草席上翻了个身,北阳发现的真是姜就好了,去腥利器,以后不管是烤肉还是水煮,都会好吃很多。   太阳还没完全出来,顾篱就先起来了,用之前红叶舂好的谷物煮了一锅粥,粥里下了菌菇和野菜,还撕了条肉干进去,松原是被粥香醒的,早起就吃了顿好的,感动地拉着顾篱说:“篱,我不找伴侣了,咱俩一起过吧,像三雪和墨青那样。”   红叶一开始还在笑,忽然就打了松原一下:“都给我各自找伴侣去,这个洞是我跟你阿父的。”   原来原始社会也会被催婚吗?   身为亚兽人连兔子都不会抓的顾篱不敢说话并岔开话题:“阿母,我去烧砖,上次没烧完。”   他说完就跑,走出去几步,远远看见北阳从山洞出来,就又返回来,红叶问他怎么了。   顾篱嘿嘿一笑:“我给北阳带碗粥。”   北阳过敏还没好,顾篱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还在发红,不过没有那么肿了,兽人的身体素质还是很不错的,应该马上能好。   投喂完小伙伴还要喂鸡,雉鸡的翅膀已经有点能动,让人意外的是它似乎一直没有要跑的意思,可能也觉得一天两顿有人喂的日子还不错。   北阳帮他把泥砖从山洞里搬出来,顾篱蹲在地上拿树枝写写画画,按照他的方案,造一个差不多五步见方的小房子,三面墙差不多要八百块砖才够,如果算上进出口那边的半面墙,还要再加一百块。   这样一个砖窑效率有点低,他扔开树枝:“我们再垒一个窑吧,两边一起烧,快一点。”   北阳是来帮忙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直接去挖泥。   顾篱揉泥的时候仰头看了眼山崖,他也不是真的一次都没上去过,这边比较显眼,往上爬的时候很容易被发现,河对岸隐蔽一些,但也因为隐蔽风险更高,在这边真有什么事,山崖上大喊一声,下面族人就听见了,河对岸不行。   盆地外就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连明显的路都没有,他即便上去了,一个人也不敢走太深。   他又看向北阳:“那个姜,很远吗?要走多久?”   “一天。”   那确实有点太远了根据狩猎队平时出去狩猎的时间算,差不多是在他们部落活动范围的边缘了。   他只是想出去看看,又不是想让整个部落都找他,还是等北阳带回来吧。   顾篱叹气,继续揉泥。   砖窑建好之后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花点时间烧砖,松原没事的时候也来帮忙,除了烧砖还要做新的砖,他们天天烧窑,寒九带了几张兽皮过来借火熏,其中一羊皮,他直接给顾篱,说是山君让给的。   顾篱一头雾水,寒九说:“之前问你要什么你没拿,山君就说给你一张羊皮。”   顾篱想起来这事,他不觉得煮汤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部落里大家都是有力出力的,不过山君既然怎么都要给他点东西,他是不是可以自己换个要求?   山君白天不在,应该是出去了,别的兽人外出狩猎一般都结伴,她经常一个人出去,有时候在崖底能远远听见虎啸声。   顾篱等天黑之后拿上寒九给他的羊皮,去找山君,北阳不在,顾篱开门见山:“山君,我不想要羊皮,能不能换别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顾篱一开始以为山君在纺线,仔细看了才知道她是在解线团,有种大猫玩毛线球的既视感,顿了一下才开口:“北阳给我带回来一种果子,闻起来很香,可能可以用来煮汤,外面的东西多,我想出去看看。”   山君抬头看他一眼:“这个不算,羊皮你拿回去。”   顾篱不太确定:“那我可以出去吗”   山君说:“狩猎队在的时候可以。”   顾篱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山君记错了,确认:“我是说我一起出去,可以吗?”   山君点头:“可以。”   顾篱一头雾水,怎么忽然可以了,确认道:“下次就能去吗?”   山君拿着线团,似乎在思索,看见他一脸紧张疑惑,笑了一下:“我是在算下一次什么时候去。”   又说:“下一次不行,要再过几天。”   “太好了!”顾篱兴奋得想要转圈圈,山君说过几天肯定不会是过几个月,他马上就能出去了!   北阳回来看见他在,还那么高兴,问他:“怎么了?”   顾篱一脸笑意,抓住他的胳膊:“走,陪我去尿尿。”   北阳刚回来,站在原地没动,但是顾篱已经开始胡诌:“我看不清,会摔倒的,你忍心让我摔倒吗?”   北阳不信:“你平时怎么去的?”   “我叫松原陪我去的呀,他不在,你不想去吗?那我等会儿叫松原陪我吧。”他这样说是笃定北阳会同意,没想到一起进来的南风笑了一下说:“要不我陪你去?”   顾篱愣住,从他从前断断续续的学校生活经验看,跟同学一块儿上厕所挺正常的,但是跟同学的哥哥一起上厕所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好在北阳同意了:“我陪你去。”   顾篱松了口气:“谢谢南风哥,我跟北阳一起去。”   北阳抓着他快步往山崖下走:“我陪你去的,你谢他干什么?”   顾篱熟练地给小老虎顺毛:“客气一下,跟你就不用客气了。” 第11章   走到山崖下,顾篱在北阳之前跳到地上:“北阳!”   他把双手背在身后,转过来面向自己的小伙伴,一边倒退一边说:“山君说下次大采集我可以一起去!你去不去?”   北阳上次去过,这次应该是不去的,但他说:“看山君安排。”   顾篱说:“那你跟山君说说,我们一起去,你带我去找上次带回来的红色果子,如果真的是姜,以后煮汤烤肉都会好吃很多的。”   北阳没有回答,顾篱知道他肯定会去,小男虎有时候就是装高冷,故意逗他:“行不行啊?你上次吃松原的肉干没,我再做一点我们路上吃,你要是不去我会很无聊的。”   北阳说:“狩猎和采集不在一起。”   顾篱虽然没出去过,也没那么好糊弄:“不是要去两天吗?休息的时候也不一起吗?”   北阳沉默片刻:“狩猎要变成兽形,有别人在的时候不许摸我。”   顾篱听得想笑,忍着笑问他:“没人的时候可以摸吗?”   北阳看他一眼:也不行。”   顾篱听出两个不行之间的区别,自己总结,有人在的时候不能摸,没人在的时候可以适当摸。   顾篱有种跟小伙伴一起出门郊游露营的兴奋感,一回山洞就说:“山君同意我外出采集了!”   山洞里只有松原在打磨鹿角锥,闻言问他:“北阳去不去?”   顾篱看见有梨子,就拿了个梨子啃,坐到他边上去:“应该去吧,问这个干什么?”   松原拿起鹿角看了眼,吹去上面的灰,继续用石块打磨:“他要是不去的话我就跟山君说我也去,空下来的时候陪你转转。”   “他在你也可以一起去啊。”顾篱觉得人多热闹。   松原说:“下次山君应该不会安排我去。”   顾篱只知道他们大概出去的频率,具体怎么安排的他不清楚,哦了声,看他的鹿角:“你这是不是要再镶个柄?也用鹿角?”   “嗯,砸短了。”   松原磨鹿角锥,顾篱刻磨羊角,羊角已经煮过压成片,接下来要做出齿形,不能砸,要用剥离下来边缘锋利的石页小心刻磨,这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只能慢慢来。   等红叶和松崖回来,顾篱又说:“阿父阿母,山君同意我出去采集了。”   他们都知道他早就想去,红叶笑着说:“那你高兴了。”   松崖说:“篱也长大了。”   “能出去就算长大了吗?”顾篱一直想知道山君是根据什么标准来的,上次北阳说气味,顾篱觉得有点玄。   松崖说:“是啊,亚兽人能出去就说明可以找伴侣了,你可以参与大集会的走婚。”   原来是族长亲自颁发的成年认证。   不过走婚什么的对顾篱来说还有点早,而且他是个亚兽人啊,哪个女孩子能看上他?看南风那么受欢迎就知道了,原始社会,生存能力第一,他的兽形是老虎,天然就占优势。   顾篱有自知之明,没有让伴侣吃肉的本事还是不要耽误人了。   出门比较重要。   他问红叶:“阿母,出去采集有什么要注意的?”   红叶看他这副样子就发笑,但还是很认真地说:“你到时候肯定跟别的亚兽人一块儿,跟在山崖下差不多,她们采什么你采什么就行。只有一点必须要注意,任何时候都不能离队伍太远。”   “外面不是崖底,还有很多流浪兽人,一旦分开,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顾篱知道轻重,认真点头。   山君没有明确说什么时候可以出去,顾篱就还是做自己的事,砖烧得差不多,他打算把房子搭起来,地址他已经选好了,就在离山崖不太远的泥土地上。   先用粗木头把地面夯实,这个比较废力气,顾篱喊了不少人来帮忙,答应等房子造好给大家烤肉吃。   砖块只需要往上垒就行,粘合剂就用泥土拌草叶,石刀当刮板,很快就垒起膝盖那么高的墙,南风说:“你这个方法比用泥快多了。”   顾篱笑着问他:“那你去告诉那个垒泥墙的部落,问他们换别的东西。”   南风干咳一声:“太远了,一般不过去。”   顾篱有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点原始社会的八卦可以听。   北阳啪一块砖盖上来,溅起一点泥浆,顾篱立刻回神:“你轻一点,碎了怎么办。”   顾篱一开始是想把屋顶做成人字形,真动手了觉得盖房子还挺费力的,要不就半个人字吧,单边的坡面也能排水。   里面矮一点好了,反正清理的时候就是要弯腰的嘛,矮一点还不容易塌,外侧比人高就好。   出入的这一边,墙只造左边一半,而且只到腰那么高,上半部分采光,右边放可以活动的栅栏当做门。   三面半的墙体垒好,横梁搭上,上面再铺上用来防水的树叶茅草,房子就造好了。   晚上顾篱在房子里点火用来烘干墙体,雉鸡到第二天才住进去。   这么大的房子只住一只鸡,显得有些空旷,顾篱喂鸡的时候蹲下来跟它说:“给你找个媳妇回来下蛋。”   其实要是可以,顾篱更想养河边的小鸟,那种鸟蛋非常好吃。   他们今天就要去河边,天天又是泥巴又是火的,只简单擦洗,顾篱觉得自己需要去水里好好泡泡。   正好山君给他的羊皮还需要鞣制,部落里统一鞣制的皮毛都不太软,对他来说只能做鞋子,但是这么大张的皮做鞋子也太浪费了。   北阳跟他一起去,带的皮子比他更多,皮毛都提前用灰水浸泡过,晾干又复水,味道不太美妙,尤其是北阳那几张生皮。   顾篱在他上游,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把羊皮叠好放在石头上不断锤打。   北阳用石刀一点一点刮去皮子上残余的筋膜碎肉,偶尔用手撕一下,他技术很好,不会刮不干净,也不会刮得太薄只剩层毛,一张一张慢慢处理。   顾篱锤到胳膊发软就脱了草鞋换脚踩,说起来奇怪,他一个人的时候也很耐得住性子,但是北阳在,就很想跟他说话跟他玩。   “北阳,你饿不饿?”   北阳一只手捏着兔皮,另一只手小心撕去筋膜,头都没有抬:“不饿。”   顾篱说:“我饿了。”   北阳没说话,顾篱蹲下来,站在羊皮上,胳膊锤在身前,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饿了,北——阳——”   北阳放下兔皮,问他:“想吃什么?”   顾篱嘿嘿一笑:“我们去掏鸟蛋吧?”   他俩连着翻了好几处草堆灌木,都有鸟窝,但是窝里不是没有蛋就是已经变成小鸟了,这么来来回回好几次,一颗鸟蛋没捞着,顾篱真饿了,摆摆手:“算了随便摘几颗果子吧,我记得那边有梨子树。”   梨子长在树上,不光是人要吃,松鼠小鸟也吃,摘到被小鸟啄过的梨子也很正常,只要没坏一样可以吃,挖掉一部分就行。   顾篱啃了两颗梨终于消停了:“回去吧,毛还没弄好。”   两个人又到河边处理皮毛,等北阳刮好几张皮,顾篱也把羊皮捞起来,吸满水的羊皮很重,北阳过来帮他一块儿绞干。   活都干完了,顾篱才下水玩,他说了几次,北阳都不肯变回兽形,他就俯漂在水面上,咕噜噜吐泡泡玩。   洗过的皮子拿回去绷在木框上晾干,小一点的兔子皮可以不用绷,平摊就好。   北阳的皮子是第一次鞣制,还需要加料放几天,让皮板变得不易腐烂,油脂或者脑浆都可以,有橡子的季节会用浸泡过橡子的水,也有人用尿什么的,顾篱实在嫌弃。   没有足够的新鲜脑浆,北阳用的是油脂,其实油脂也缺,但是没有办法,皮毛也很重要。   晚上顾篱把家里剩下的肉都用水煮了,前一次狩猎队带回来的猎物不是很多,接下来几天除非松崖松原去抓了别的猎物,不然肯定要吃粥和菜,顾篱撕肉条的时候跟红叶说:“阿母,煮粥的时候可以撕一点肉干进去,再加点蘑菇,很简单的。”   红叶说:“你阿父明天抓不到东西的话就吃粥。”   压力给到家里的两个兽人,好在松崖和松原捕猎技术还是比较不错的,抓了只小猪回来,小猪的味道比成年猪要好很多,没有那么重的膻味,肉质还嫩,红叶让顾篱把烤剩下的肉也做成肉干他都没舍得,用来炖了一锅肉。   肉切块简单焯水之后,加盐加葱加蘑菇干,放在石锅里头清炖,期间不断撇去浮沫,没多久就肉香扑鼻。   炖肉跟炖汤不一样,炖汤香味都在汤里,炖肉,肉和汤都香。   松原本来以为他是要煮汤,没想到肉也那么好吃,他一边吸气,一边左右咀嚼:“太香了,又香又嫩。”   “篱,你太厉害了。”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顾篱哼笑:“也不看看我是谁。”   说完又给他舀了半碗汤,然后给红叶松崖也各自舀了点汤加一点肉:“阿父阿母,你们也尝尝。”   今天吃过烤肉了,炖肉只品尝了一下就放起来,顾篱把石板清理干净继续烘肉干,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装了一部分肉干去崖底集合。   红叶也起来送他。   顾篱意外的是,这次采集青霜也不去,山君带队。   山君点过人之后对青霜和红叶说:“应该是明天回来,如果回来晚了,也不用来找,你们在崖底自己找食物,山洞里储存的食物只有天气不好的时候才能吃。”   这样的话,山君每一次出门都会交代,听的人也不会不耐烦。   都安排好了,山君才吹了长长一声口哨:“出发。”   顾篱有种为部落出征的感觉,热血沸腾的,不过热血很快就熄灭了,也没人告诉他,这边的山崖那么难爬啊。 第12章   摸黑沿着山壁一直往西走,走到晨光熹微,在一处坡度略微和缓的山壁停下,这个和缓是跟他们居住的崖壁相比,顾篱目测差不多四五十度。   坡度虽然缓,实际上还没有崖壁好爬,崖壁上是有路的,这里可能也有,顾篱不熟,只跟在别人身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快到顶的时候,崖壁一下变得非常陡峭,几乎要趴在上面往上爬,顾篱现在是背篓是空的尚且爬得那么艰难,难以想象采集完回来怎么走。   难怪山君不让他们随意出去。   顾篱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人,北阳低头说:“往左边爬,小心一点,抓着我。”   说是那么说,也不见他低头,顾篱思考了一下,先抓他的腿,然后是腰,越过他到左边,然后北阳再过来,顾篱又抓着他往右攀爬,接下来坡度就变得和缓,天也完全亮了,爬起来容易很多。   顾篱有心思想别的了,回头问跟在他身后的北阳:“你很热吗?”   “不热。”   顾篱不信:“我刚抓着你明明就很热。”   他回忆着刚才的触感,腰腿也挺有劲儿的。   “你手冷。”北阳没给他争辩的机会,越过他快速往上走,“到了。”   顾篱抓着他的手上去,回头往下看又缩回脑袋,喃喃:“无保护攀岩啊。”   顾篱日常就是在山里跑,这么爬上来也不算很累,慢慢走一会儿气就喘匀了。山君停下脚步:“狩猎队去狩猎,天黑前到山洞,采集队跟我。”   兽人们就都离开,顾篱问身边一个亚兽人:“山君不去狩猎吗?”   亚兽人摇头:“一般都是去狩猎的,因为今天青霜和红叶都不在吧。”   所以她们为什么不来呢?   顾篱正想着,山君喊他过去:“北阳上次给你带的果实,你带来了吗?”   “没有,”顾篱迟疑,“要用吗?”   山君说:“有的话,采集的时候可以根据气味找找。”   这顾篱哪能想到啊:“北阳说他记得在哪里。”   山君点头:“那明天再说。”   对会识别的人来说,山林里资源很丰富,一路走一路采集,慢慢就出现了顾篱在崖底没有见过的植物,一棵棕树。   他没有见过,部落里却有用棕丝的习惯,一般都是做绳子的。   顾篱盯着这棵一看就没少被割丝的树看了一会儿,依稀记得,蓑衣好像就是棕丝编的?之前光看见棕丝,还以为蓑衣也是像普通衣服那样用线编织成布再裁成衣服的,这会儿看见它们成片长在树上的样子才明白是怎么做的。   山君注意到他的视线:“这个能吃?”   顾篱刚想摇头,又想起来棕榈油,不太确定地说:“果实可能能吃?”   山君说:“没肉。”   顾篱也记得棕榈油好像是热带产物,应该不是同一种,他摇头:“那不能吃。”   “但是棕丝可以挡雨。”他走过去,废了好大力气才用蚌刀割下来一片,“像这样多割几片,缝起来,下雨的时候穿就不怕淋雨了。”   山君摸了摸棕树,然后说:“先采集食物。”   生存才是第一位的,顾篱明白也理解,他跟在山君身边继续往前走,遇到能吃的都放进背篓里。   忽然,山君做了一个手势,顾篱立刻不动了,山君小心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猛一蹬树干,整个人飞扑出去,顾篱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就看见她从地上起来,手上提着一只还在蹬腿的兔子。   顾篱看得目瞪口呆,这样也行?不用变成兽形也能徒手抓兔子?   山君干脆利落折断兔子的脖子扔进背篓里,离稍微远一点的亚兽人甚至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顾篱看了眼背篓里已经断气的灰兔子,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你不去狩猎?”   山君随意清理身上的泥土草叶:“我的嗅觉比较好,找人方便。”   她说完看向顾篱,笑了一下,找谁不言而喻。   顾篱反思,他之前想要偷偷溜出山崖的心思莫非很明显?   不然干嘛这么不放心?   山君口中的山洞离盆地差不多刚好是走半天的距离,他们一路采集过来的,走得比较慢,到山洞正好是傍晚。   兽人们应该已经到很久了,洞口被清理过,一张鹿皮堆在地上,剥了皮的鹿被架在火上烤,除此之外只有几条头身分离的蛇。   顾篱知道捕猎没有那么容易,这是真正的原始森林,人类活动的痕迹很少,山林间连明显的路都没有,光是在里面行走就已经很费力,何况追逐猎物。   而且这些动物都很机警,听到一点响动就跑了。   他以为是兽人们只抓到一只鹿,听他们交流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们中午就到这里了,大部分动物都是晚上出来活动,黄昏开始才是真正的捕猎时间。   顾篱问北阳:“你上次给我带的那个果子,是哪里采的?”   他刚刚一路都在留意,实在是没看见,可能附近只有北阳采集的地方才有。   北阳说:“今晚要过去,我给你带回来。”   顾篱其实更想自己过去看,走一晚上对他来说也还行,但是明天还要立刻回来,他今天就起得很早,又是攀岩又是采集的,再走那么远就算不瘫在地上也会拖后腿,只能说:“那你多带点。”   北阳点头,他又顾忌路途遥远:“也不用太多,两三株就好了,根一定要带回来。”   山洞附近也有两棵棕树,兽人们离开山洞之后,亚兽人们趁着天还没黑,在山洞附近采集或者捡枯枝落叶回来堆放在的山洞中。   顾篱找到一丛葱,连根拔了一部分回来,还割了几片棕丝片。   山君吹哨子喊他们回去的时候,顾篱正在研究一棵树,这棵树很奇怪,长满刺,结了很多绿色的小果子,叶子也香香的,有一点点柠檬味,顾篱一开始以为是类似橘子的东西,只是刚长出来还没成熟,摘了一颗小果子揉碎却不是想象中的酸涩味道,里面也不是果瓤,而是一颗种子。   太奇怪了。   山君又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部落里所有参与过采集的人都知道,这是让立刻回去的意思,顾篱没有再停留,摘了一把绿色小果子用棕丝片包好,往山洞跑去。   山洞里有一口石锅,有烟熏痕迹很重的石板,还有一些磨制的石具,看得出来这里作为部落狩猎采集时的临时据点已经很久了。   一个亚兽人原本在剁蛇肉,看见顾篱进来,问他:“篱,你来做吗?”   亚兽人叫香桃,顾篱记得她比自己大两三岁,他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等她开始外出采集,他们就不太一起玩了,不过也不算陌生。   大家都觉得顾篱做饭好吃,但他还真不知道蛇肉怎么做,唯一有印象的是椒盐蛇排,这也没椒啊,他们只带了少量的盐。   “这个我……”   顾篱话说一半忽然想到他摘回来的小果子,他立刻打开棕丝片,拿出来看,这带点颗粒感的外皮,这浓烈的香气,该不会是花椒吧?   他盯着花椒看了会儿,直接揉碎了尝,很难形容的香味,总之是香香的。   香桃见他话说一半,忽然就去吃小果子,奇怪:“篱?你怎么了?”   顾篱回神:“没事。”   舌尖有点发麻,按照红叶的标准,这个肯定不能吃了,但是顾篱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花椒。   虽然是这样,他也不能拿部落里那么多人冒险,回去先给鸡吃吃看。   “这个我也不会。”   “好吧。”香桃是想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做法,没有反正也一样吃。   顾篱就看她简单粗暴地把蛇肉用树枝串起来放在火上烤。蛇肉有人烤,汤还是顾篱来煮,晚上他们不出去,时间还挺充裕的,他把剩下的半只鹿骨拆下来炖,鹿肉烤着吃。   狩猎队不在,山洞里只有山君一个兽人,这不是崖底,大家需要轮流守夜,山君就靠在洞口休息。   顾篱跟香桃一组,香桃也割了棕丝,在火堆不远处搓绳,顾篱在研究棕丝片怎么做成蓑衣,叠过来叠过去叠了几次,做出来件只够披捣肩的雨披。   他抬头,香桃已经在打盹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有点好玩。   他的笑容没有维持太久,香桃身后不太远的地方,就在被清理出来的空地和灌木丛的交界处,一双兽曈正盯着他。   一头熊。   一头肩高超过他坐姿的熊,悄无声息地盯着他。   顾篱瞬间汗毛耸立,下意识抓起蚌刀,用了一整天,刀刃已经有点磨损,恐怕连割破皮都勉强。   或者用火烫它。   明明点着火堆它为什么会靠近?顾篱心跳很快,脑海中各种念头翻腾,但没有退缩的意图,不管是本能还是从前听说过的故事都告诉他,不要背对它。   香桃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的,看见顾篱的表情,没有回头看,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顾篱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这头熊的视线始终在他身上,似乎把他当做目标了,那么离它更近且背对它的香桃会相对安全一点。   山君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他不确定大的动静会让熊逃跑还是激发它的攻击欲,只能先这样僵持。   他乐观地想,如果熊真的攻击,有山君在,他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毕竟熊不是猫科,一般不会咬脖子一击毙命。   需要担心的是,恶劣的医疗条件下他能不能抗过重伤……   胡思乱想间,熊抬起一只脚掌,厚厚的肉掌掩盖了足音,笨重身躯看不出半分可爱,只有深深的压迫感,顾篱屏住呼吸,手上的刀越握越紧,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庞大的身躯。   一只温暖粗糙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按住他握刀的手,山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动。” 第13章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没有看顾篱,半伏在地上,弓着背,眼神直直看着熊,明明是人的形态,顾篱却觉得自己看见了老虎。   跟和他一起长大的北阳不一样,这是已经成年,经验丰富的丛林之王。   熊和她对视片刻,缓缓后退隐入灌木丛。   山君并没有放松警惕,依旧注视着黑暗的林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松懈下来:“走了。”   顾篱松了口气,手心都湿了。   香桃一下子瘫在地上,这时候才敢回头看:“是什么?”   山君过去,连搀带抱地扶她起来:“没事了。”   顾篱抹了把汗,也感觉腿有点软:“熊。”   山君说:“是流浪兽人。”   难怪不怕火。   红叶之前说过,山里有很多流浪兽人,他们单独生活,不会说话,会攻击落单的兽人,只有在寻找亚兽人繁殖的时候会变成人型。   食物匮乏的时候也可能会攻击亚兽人。   顾篱很早就注意到了,狩猎队带回来的猎物不是食草动物就是杂食动物,几乎没有顶级掠食者的存在。   顾篱问山君:“山里的捕食者,都是兽人吗?”   山君往火堆里加了点柴:“不全是。”   “那我们会捕杀他们吗?”   “有威胁会杀,不吃。”   毕竟是同类。   山君让顾篱和香桃去休息,换别人出去守。   山洞里没有兽皮和石床,只在地上堆了干草,顾篱睡得不太舒服,加上刚才惊心动魄地经历,过了很久才睡着,梦里一会儿编草席,一会儿吃熊掌,早上醒来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   他从昨天采集的野菜里面找了生嚼味道还行的来清口,走到外面,明显感觉空气比平时潮湿一点,不知道是这里本来就比崖底湿度高还是要下雨。   顾篱不太会看天气,去问山君,山君点头指着篝火:“烟气上不去,会下雨。”   几个人在昨天熊站过的地方看脚印。   她们追踪着脚印出去,一直到溪边才消失。   今天要下雨,顾篱以为他们会提前回去,山君却让他们在周边采集。   溪边发现了不少块茎,块茎往往淀粉含量高,能果腹,晾干之后还容易储存,一向是重点采集对象,顾篱也过去一起挖,正好两种他都认识,一种是山药,一种是土茯苓。   土茯苓表皮颜色比山药深,没有那么长,长得也更崎岖。   山药口感相对来说比较好,虽然因为长度比较难挖,大家还是更爱挖山药,土茯苓吃起来渣比较多,口感不好也没多少味道,其他亚兽人都不爱挖,只有顾篱挖。   崖下这些植物比较少,香桃以为他是不认识,提醒他:“篱,那个不好吃,这个难挖,但是好吃很多。”   顾篱点头:“我知道,我有办法做好吃。”   别人说这个话未必可信,顾篱说出来,大家都信相信他,也跟着一起挖了点。   挖了一上午,天上开始下雨,他们就回到山洞中去。   狩猎队还没有回来,顾篱频频看向洞外,山君说:“不用担心,雨水阻碍视线,也会隐藏他们的气息。”   对成熟的捕食者来说,雨不是阻碍,而是最佳掩护。   顾篱不是担心,那么多兽人在一块儿,就算遇到流浪兽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他是快要憋不住了。   熊来过之后,山君就要他们结伴行动,他一个人走得稍微偏一点就有人喊他,一上午只在晨起的时候上过厕所。   别的亚兽人想解决生理问题可以互相作伴,可以喊山君陪,他是男孩子啊!   他都这个年纪了,别说山君这种班主任一样的存在,哪怕是亲妈也不能陪着上厕所!   等狩猎队一回来,顾篱就抓着北阳胳膊往外跑,一边低声说:“快快快,我要尿尿。”   北阳:“……”   等解决完生理问题顾篱才有心思问:“你找到姜了吗?”   “带回来一丛。”   北阳指指山洞口,顾篱发现这个一丛比他预想的多很多,十几株长在一起,上面是宽宽的叶子,底下是白白胖胖的根,和顾篱印象中的姜有点像,就是没有那么光滑,表面的根须多一点,但掰开闻,味道是对的。   雨一直在下,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风也是,时不时刮一阵雨雾进山洞。   顾篱有点担心花椒都被打掉,把那几片棕丝片用藤条串在一起连成片,跟山君说:“我想出去一趟,不太远,很快就能回来。”   “摘这种果子。”他把花椒拿出来,山君捻开一颗闻到气味:“也是调味的?”   “是,这个很香。”   山君往外看了眼,现在雨不是特别大:“叫北阳陪你去。”   顾篱嘿嘿一笑,她不说他也要喊北阳的,他这个雨披没法穿,得两只手拿着才能盖住脑袋。   北阳跟他一块儿出去,顾篱在洞口教他怎么拿雨披,要一人拿一边,举在头顶,他以前看电视,人家关系好的同学都是这样跑的。   协调好了,两颗脑袋靠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小跑进雨幕中。   顾篱记得花椒树在哪里,他们直接过去,林子里的雨点没有外面密集,但是大。顾篱把雨披完全交给北阳,自己从小藤筐里摸出来一条肉干,掰成两半,一半塞自己嘴里,一半塞北阳嘴里。   北阳一点防备都没有,被他得手了。   顾篱好久没有直接投喂小老虎,笑眯眯的:“特地给你留的。”   北阳没说话,闭嘴嚼肉干。   顾篱一边嚼着肉干,一边抬头看,这棵花椒树长得比他高很多,已经有很多花椒落在地上,但是地上杂草丛生,还有雨水溅起来的泥浆,他选择摘树上的。   下着雨,花椒树还有好多刺,爬树也不方便,北阳把雨披给他:“我上去摘,只要果子?”   顾篱没同意,兽形有皮毛也就算了,人形兽人跟亚兽人有什么区别?   他捡了块石头垫在树杈上:“你先上去,站在这,然后我也上来。”他看北阳有话说,就推推他,“快点,一会儿雨披散了,我们都淋雨。”   北阳把雨披给他,两下就上了树,伸手拉顾篱上去,两个人都淋了点雨,顾篱抹了一把脸,探出身体去摘花椒,北阳只能靠过来,给他挡雨:“你不要出去那么多。”   “摘不到。”顾篱还是往外伸手,雨水顺着手留下来,还有少量溅在脸上,他眨了眨眼,把一把花椒放进筐里,用手背抹了把脸。   哪怕是夏天,这样在雨中也有点冷,好在身后有热源,北阳身上暖呼呼的。   他回头说:“你好热哦。”   他说完就又转头去摘花椒,北阳在靠近他和远离他之间犹豫片刻,选择了靠近,耳根悄悄染上一抹绯色。   花椒是一簇一簇长的,一摘就是一把,顾篱很快摘了不少,小藤筐装了一半,他拿手指搂了搂,感觉作为调味品也能用一阵,刚想喊北阳回去就被雨淋了满脸。   有点不对,刚才一直是北阳拿着雨披迁就他的。   顾篱回头发现北阳看着树下某个方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庞大身躯,差点跳起来。   怎么又来了!   熊显然也发现了他们。   可能因为在树上,也可能因为昨晚对峙过一次了,这次顾篱没有那么紧张,只是一只手搂着小藤筐,一只手抓着北阳的衣角。   北阳就一动不动看着熊,在熊向他们跑过来的瞬间跳下树,落地已经变成白虎,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虎啸。   太近了,不光是耳膜,枝叶似乎都在震颤。   顾篱双手抱着小藤筐,雨披已经落在脚下树杈上,他也没顾得上捡,紧张地看着白虎和停在三步外的熊对峙。   山洞方向也传来一声虎啸,不同于白虎的短促警告,这一声要长很多,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又有雨声干扰也听得一清二楚。   僵持片刻,熊像昨晚一样缓缓后退,白虎压低身形,持续低吼,等到熊调头跑开,才发出长长一声虎啸,回头看向顾篱。   顾篱把雨披踢下树,抱着小藤筐直接跳下来。   北阳衣服都坏了,没有变回人形,低头衔起雨披,顾篱从他嘴里接过雨披,然后把小藤筐给他。   一人一虎往回走,路上遇到了南风,刚才的虎啸就是他传来的,他靠近北阳,肩膀蹭过他,又蹭过顾篱,嗓子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顾篱知道这个是打招呼。   “南风哥。”   单看北阳已经很大,跟南风一比还是有些单薄,南风的兽形比北阳要大一圈。北阳没有回应他,而是拱了拱顾篱,示意他快走。   北阳兽形的时候不爱跟别人说话,顾篱也习惯了,顺手拍了拍毛茸茸的脑袋:“知道了知道了。”   拍完想起来他们的约定,低头看他,北阳好像没注意,顾篱也不提,赶紧双手拿雨披往山洞走。   南风在洞口抖毛,北阳冲他低吼一声,顾篱以为他是不高兴水溅过去,弯腰低头小声说:“要不要我给你擦毛?”   他眼神发亮,北阳看他一眼,默默走远几步,然后才抖了抖毛。   顾篱遗憾收回视线。 第14章   他们回到山洞,别的人都让出篝火旁的位置,顾篱坐在北阳旁边,没有脱衣服,只是拧了拧水。   刚刚先是北阳的虎啸,接着是南风过去,大家都很关切,问他们怎么了,顾篱说:“遇到昨晚的熊了。”   “不是走了吗?难道一直都在?”香桃有点后怕。   “下雨前不在。”山君很确定,“他身上气味很重。”   又问顾篱:“你看清了,是昨晚同一只?”   “我不确定,但是体型是差不多的。”   山君面色变得凝重,这里是他们在外采集时的据点,这个流浪兽人如果把这里当做自己的领地,部落出来采集的亚兽人会很危险。   这次出来狩猎的兽人兽形都比较大,寒九也在,打磨着石刀问山君:“要驱赶吗?”   “应该驱赶不了,下次出来处理。”   顾篱从她平静的话语中听出一丝丝杀气。   雨下了大半夜,回去又要攀岩,北阳的兽形太大了,没法在山崖上走,顾篱没睡好,半夜醒过来借了香桃和其他亚兽人搓的棕丝线,争分夺秒给他编了条裤子,有点糙,可能会磨裆,好歹不用裸奔。   差不多是顾篱这边编完,雨就停了,山君喊他们出发。   天完全是黑的,兽人们扛着猎物前后护送,亚兽人走在中间,几乎每个人的背篓都是满满当当的,雨刚停,树叶上还有很多水,风一吹就唰唰往下落。   顾篱把雨披拆开分给大家也不够用,路上遇到棕树又割了好多片。   下过雨,路不太好走,尤其是下崖的路,从上面看这就是悬崖,好在这会儿天已经亮了,视线没有阻碍。   所有人都空手下去,下到坡度相对和缓的区域,上面的人再用藤条把东西放下来。崖壁上确实有路,顾篱跟前面的人,一步一步就到底了。   崖底山洞里很多人在等他们,红叶松崖松原都在,松原看见顾篱就说:“早知道跟你一起去了,你们昨天没回来,我一晚上没睡。”   顾篱这两天过得心惊肉跳的,还两个晚上都没睡好,这会儿却说:“这么多人,能有什么事。”   大家都是长途跋涉回来的,大多吃了点东西去休息了,顾篱也困,但有事要做:“我去看看鸡。”   小房子屋顶是随便盖的,没有经过防水测试,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松原说:“不用去,你的房子没塌,鸡在我们山洞里,昨天雨下得太大,阿父就把它拿回去了。”   “太好了,我还怕漏水,或者墙倒了给它压死。”   顾篱松口气,既然没死,那可以拿来试毒了。   但是鸡不吃姜也不吃胡椒,顾篱只好采取一点暴力手段,把姜和花椒一起捣碎给它灌进去,鸡叫得有点惨。   墨青和三雪从崖底上来,听见声音好奇过来看了眼,三雪拍拍墨青给他做了个砸的手势,墨青代为开口:“篱,杀鸡不要用石刀切脖子,直接砸死就好了。”   松原抓着鸡翅膀哈哈大笑:“他不是要杀鸡,他要喂鸡吃毒草。”   顾篱不满:“什么叫毒草,这个没毒。”   “没毒为什么给它吃?”   “就是先给它吃试一下,放心。”顾篱反应过来松原是故意逗他,反过来问,“有毒那等我以后用它们烤肉你吃不吃?”   松原毫不犹豫:“吃。”   三雪指指自己,顾篱看懂了:“你也来吃。”   三雪心满意足,点点头,跟墨青一块儿回去。   喂完鸡顾篱用红叶给他烧好的水擦洗了一下就睡觉,没有急着要做的事,连钟都没有,这一觉直接睡到饿醒。   山洞里只有松原在磨鹿角,他已经做得差不多,在加泥浆水抛光了。   顾篱找了块肉干出来啃:“阿父阿母呢?”   “在下面分食物。”   顾篱站在洞口探头往下看,应该是要分食物的缘故,下面人还挺多,他今天没有抄近路,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走。   山洞外兽人们在剥兽皮分割猎物,亚兽人们也在整理采集回来的东西,这次采集了很多块茎,晒干之后可以储存,不能储存的东西就分给大家吃。   顾篱一到,红叶就指着土茯苓问他:“这个根你要怎么弄?”   “砸碎之后把汁水煮成膏。”   “你来做。”红叶把土茯苓块都挑出来给他。   山崖上流下来的水会汇成一条小溪,昨天下过雨,今天小溪水挺多的,就是有点浑,这个没法避免,顾篱在溪边把土茯苓洗干净,然后切块。   他用石刀切的,有点费力,切了两个就放弃了,反正最后都是要砸的,直接砸吧。   石锅在需要的时候也能兼任石臼,顾篱把土茯苓放进锅里,找了根长度粗细合适的树干,洗干净拿来当锤子。   捣浆是个体力活,顾篱砸了几下就胳膊发酸,很快有兽人来接替他,几个兽人接力把土茯苓块捣成浆,喊顾篱:“篱,这样行吗?”   顾篱过去看了眼:“可以了。”   接下来就是往石锅里加水,然后不断揉搓,这一步也由兽人们代劳了,松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顾篱就让他去收集一些细树枝草茎。   他自己回山洞去拿之前用来装花椒的小藤筐。   采集常用的大背篓是用整条的藤条编的,比较粗,缝隙也大一点,他这个小藤筐是葛藤皮编织的,缝隙几乎看不见,再铺一层干净的草茎细树枝在上面,就是一个简易的过滤器。   草茎树枝可以防止碎渣堵住藤筐缝隙,影响过滤。   把揉搓出来的汁水倒进去,滤出残渣,再加少量水洗,重复过滤,就得到茯苓汁。   因为藤筐比较小,过滤花的时间有点久,有时间还是编织一个密一点的晒盘,可惜竹子带回来没有葛藤方便,不然也可以做竹编。   过滤的间隙,顾篱找了点东西填饱肚子,等汁水都过滤好,再倒回石锅里熬煮。   这个汁如果不熬直接用来沉淀,可以得到淀粉,也就是茯苓粉,但顾篱记忆中茯苓粉并不好吃,现有的储藏条件下,淀粉也不耐储存,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都没必要折腾。   一边熬一边搅拌,熬到开始冒小泡泡就可以熄火了。   刚才帮忙的兽人在围在石锅边,听到他说灭火,都觉得奇怪:“不加肉吗?”   顾篱解释:“这个不是煮汤,就是直接吃的。”   他一边说一边搅拌,用石锅的余温继续熬煮,熬到石锅不烫手才停下。   “好了,放到晚上就能吃了。”   这跟顾篱平时煮的汤完全不一样,没什么香味,大家都觉得这锅泥浆一样黄黄的汤汁看起来跟不太好吃。   放到晚上,汁水已经凉下来,凝固成一整块,顾篱来到山洞自己先舀了一勺。   大家都习惯他管做不管分了,虽然怀疑,还是一个个拿木勺舀进自己碗里。   没有小勺子,大家都是对着碗直接嗦。   “好奇怪。”   “滑滑的,这是刚才的根做的?”   “你不是一直看着吗?”   顾篱也尝了一口。   山洞里晒不到太阳,温度比较低,土茯苓膏也凉凉的,软乎乎的口感,没有果冻那么弹,没加糖,味道比较淡,吃下去之后嘴里会有回甘,加点蜂蜜应该会更好吃。   “不好吃吗?”   “嗯……没什么味道。”   顾篱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喜欢,反正是个新鲜玩意,有材料就做出来尝尝,也就这个季节能那么奢侈了,正想说可以加点蜂蜜,就听见一个亚兽人说:“好吃,谁说不好吃把你的给我,明天我的汤给你。”   刚刚说话的兽人立刻捂住碗:“没说不好吃。”   大家都笑起来,顾篱也笑了一下:“可以加点浆果或者蜜。”   他端着碗准备去找颗梨,还没想好去哪找,北阳忽然冒出来:“要不要蜜?”   顾篱眼前一亮:“你知道哪里有?”   北阳说:“南风有,我知道他放在哪。”   顾篱刚刚没看见南风,应该是出去了,他迟疑:“……偷啊?”   北阳毫不心虚地看着他,顾篱左右看看,露出兴奋地表情:“走走走。” 第15章   南风的山洞也挺高的,跟顾篱家的洞不是同一个方向,他很少上来,这会儿夕阳西下,晚霞铺出绚丽的色彩,他也顾不上看,推推北阳:“快,你进去找,我望风。”   虽然北阳不知道这有什么望风的必要,还是照做了,没一会儿拿出来一只用叶子盖住压了石板的木碗。   甜的东西招虫子,碗里面爬进去几只蚂蚁,蜂蜜也不算很干净,还能看见漂在上面的蜂蜡,要放以前,顾篱肯定不吃,现在都习惯了,避开蚂蚁,用骨刀挑了一点蜂蜜在碗里。   加了蜂蜜的土茯苓膏甜滋滋的,确实好吃,有点像冰粉,可惜现在榛子还没成熟,不然加点坚果碎,口感会更丰富。   “够了?”   “嗯嗯。”顾篱点头,“你快拿回去放好。”   北阳觉得不够,又给他挑了一点才放回去。   他一出来顾篱就拉着他走,做贼氛围拉满,走远了才停下来:“你也尝尝。”   北阳吃了一点,顾篱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吗?”   北阳点头,顾篱才又自己吃了一口,这也太甜了,怎么不光小熊爱吃蜂蜜,小老虎也喜欢的吗?   顾篱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可爱到了,露出微笑,还想喂,北阳不要了,撇开头:“你的房子坏了。”   顾篱没反应过来:“什么?”   北阳抬手一指,顾篱就看见下面他造的小房子,他刚才去看过,之前靠着崖壁垒起来的鸡窝经过一场雨已经塌了大半,房子倒是还行,但是屋顶上漏了好多,墙上有部分砖块裸露着,泥浆被水冲刷流下来的痕迹很明显。   “哦哦,是坏了,要修一下,你明天有事吗?没事我们去修房子。”   北阳点头。   和每次狩猎回来一样,今晚大家也在山洞外点起篝火,山君拿了一面蛇皮鼓出来敲,顾篱看过,这个是用竹子绷的鼓身,单面罩蛇皮,不是他们部落自己做的。   可能是蛇皮绷得比较紧,鼓的声音偏清脆一点,不太响,敲了一会儿她就不敲了,上百人的歌声嘹亮多了。   不管经历多少次,顾篱都为这样野性蓬勃的生命力感到震撼,快乐地加入这场原始蹦迪。   第二天雉鸡还是好好的,顾篱就把花椒摊在山洞外面晒,姜不用晒,晾到表面干燥就可以收起来储存了,花椒要晒到外壳脱落,这个外壳才是有用的部分。   狩猎队一早又出去了,松崖也在里面,这次去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兽人,一共只去了十个人,山君也去了,采集队没有去,顾篱猜测他们应该是要处理那个流浪的熊兽人。   补墙持续了好几天,倒不是多复杂,主要是泥浆一次性糊太厚的话会掉下来,得一层一层来,反正要拌泥浆,就顺手再做一点砖。   泥巴玩多了,手干得要起毛刺,除了第一天,顾篱每天都会带几张皮子过来,架在大山洞的火堆旁烟熏,熏一阵取来上油揉搓,适量的油脂可以让皮板变得更加柔韧。   储存下来的动物油脂不算多,专门用来抹手有点奢侈,处理皮板的时候顺便抹手上就不算浪费了。   他一边搓一边问北阳:“你的鹿皮呢?”   北阳往泥堆里加了一捧泥,然后加水用脚踩:“还没洗。”   也是,天天在这跟他一块儿玩泥巴,哪有时间去洗,顾篱想了想:“明天再补一天肯定可以了,屋顶上要用的草也晒好了,铺上去就行,我自己来吧。”   北阳看他一眼,继续踩泥巴,什么都没说,顾篱感觉他好像不高兴了,想想自己确实有点用过就丢的嫌疑,改口:“那要不今天把屋顶修了,加宽一点,明天早上再补一点墙,然后我陪你去洗皮子?你抓条鱼,我们河边生火,我烤鱼给你吃。”   这次北阳说好。   花椒已经有一部分晒脱壳,放在石板上翻炒一会儿,炒出香气后碾碎,再和盐混合在一起,就是最简单的椒盐。   炒花椒的时候松原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篱,你在做什么,好、阿嚏、好香。”   “椒盐,烤肉的时候加。”顾篱把椒盐用刷子扫进碟子里放好,第二天带去河边。   顾篱本来想喊松原一起,但松原喜欢呼朋引伴大家一起玩,而北阳其实是个不爱跟太多人玩的孤僻小孩,还是算了,回来再烤给松原吃。   虽然差不多是来郊游的,他还是背了背篓,一路采野菜,北阳带了好几张皮子,用石块压住一角放在水里冲泡,他先过来给顾篱生火。   徒手钻木取火这项技术,顾篱这么多年了还没熟练掌握,他只会用弓绳。   弓绳刚做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这一定会跟草席一样迅速传开,实际上兽人们几乎不用,而亚兽人很少需要在外生火,大家还是徒手搓的徒手搓,引火的引火。   反正有人生火,顾篱出来也懒得带弓绳。   等火堆烧起来,北阳就去水边洗兽皮,顾篱捡柴烧火,一会儿洗皮子还需要用到点草木灰,他烧了没多久就开始喊:“北——阳——”   北阳头都没抬:“鸟蛋你自己掏。”   顾篱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堵回来了,忍不住笑,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没创意了。   但是这附近的小鸟蛋就是很好吃啊。   他往北阳那边扔了根树枝:“我掏了不给你吃!”   北阳偏头躲过,树枝落在水面上,溅起一点水,又被水流带走,银色的发丝湿了一绺,贴在脸颊上:“我吃鱼。”   “鱼也不给你吃。”顾篱又扔了一根,这次准头不行,离北阳还有两步远,他站起来,跑过去,掬了一捧水往北阳那边泼,然后飞快跑掉。   北阳抹了把脸,看他跑了也没追,自顾自揉皮,过了会儿,顾篱献宝一样拿着一大片叶子过来了:“北阳!你猜我抓到了什么?”   北阳一抬头,他就警惕后退:“休战!现在不许泼我啊。”   北阳又低头揉皮:“什么?”   “知了!”   这个季节绝大部分知了已经长出翅膀开始产卵了,不太好吃,这几只也不知道是先天发育迟缓还是出土慢,这会儿还在往树上爬,不多,他看见一只之后转了一大圈也只有四只。   顾篱捧着叶子小心放到水里洗,得意地问:“我烤知了你吃不吃?”   “吃。”说完北阳就泼了一捧水过来。   顾篱没想到他这时候泼,一点准备都没有,完全没躲开,震惊:“北阳!”   北阳笑着低头揉皮:“嗯。”   顾篱气急败坏:“知了你也不许吃!”   最后还是分了,一个人两只,烤出来的知了外酥里嫩,不需要洒椒盐就自带咸香,夏日特供的小零食限定返场,顾篱吃得很开心。   这边河水不深,鱼都不大,大部分还没手掌长,北阳揉兽皮的时候,顾篱故意在他不远处抓鱼,看见一条鱼就扑腾出大动静,把水往他那边溅,弄得两个人都浑身湿透,一条鱼都没抓到。   玩够了,顾篱才蹚水过来:“我帮你揉,你去抓鱼。”   附近的鱼早都被顾篱赶跑了,北阳往下游走了一段,走到顾篱视线之外,顾篱怀疑他要变成兽形下水,哼了一声,没跟过去。   顾篱搓完一张兔子皮,抬头活动脖子,北阳提着一串开膛破肚的鱼回来了,鱼都不大,最长的也不到一个手掌,不知道北阳怎么抓的。   顾篱用骨刀在鱼身上划了几道,用早就准备好的剥皮树枝串起来,架在火堆上烤。   北阳又给他三颗小鸟蛋,顾篱意外:“还真有晚婚晚育的鸟啊?”   他虽然总是说要掏鸟蛋,其实也知道这种小鸟蛋一般是跟知了一起吃的,这个季节已经没有了,没想到今天吃了知了还能吃鸟蛋。   北阳大概能懂他的意思,点头说:“在灌木丛里。”   顾篱接过他的小鸟蛋,疑惑:“只有三颗吗?”   “有七颗,不能连窝端,你说的。”   “那你应该拿四颗,比较好分。”顾篱振振有词,不过也做不出回头再掏一次的缺德事,把鸟蛋用湿泥裹好放进火堆。   北阳说:“都给你。”   顾篱嘿嘿笑,大方道:“看在你那么好的份上,分你一颗半!”   河里的水流动性比较好,这里抓的鱼本来就肉质鲜嫩鱼腥味少,不需要葱姜去腥,烤完撒上一点椒盐就非常好吃。   吃完几条顾篱又撺掇北阳再去捉,他们在河边玩到傍晚才回去。   狩猎队已经回来,这次回来带的猎物不多,几个参与狩猎的兽人分一分就差不多了,松崖悄悄问顾篱想吃什么,顾篱选了一块鳄鱼肉。   这东西不算很稀罕,一年也能吃到几次,一般都是山君参与狩猎的时候才有,顾篱怀疑是她比较喜欢鳄鱼肉。   剩下的东西没有再分配,山君让顾篱煮汤。   顾篱用葱姜花椒炖了一锅羊骨汤,这个羊骨跟之前用来炖汤的大骨不一样,基本都是肋排部分,带了不少肉,严格说应该算羊肉汤。   青皮花椒比顾篱印象中要麻一点,几乎每个人刚吃进去都不习惯,但很快被独特霸道的辛香味征服。   立即有人问:“篱,这是怎么做的?”   “加了新的调味品,姜和花椒。”他展示了一下干姜和花椒粉。   上次一起出去狩猎的人还记得姜:“这是北阳采回来的吗?”   “是,姜是根。”其实顾篱也弄不清是根还是茎,长在地底下,笼统叫根吧,“花椒是我后来和北阳出去采的小果子,晒干之后,把外面的壳剥下来磨成粉就能用了。”   “我记得我记得,你们还遇见熊了。”   “什么熊?”红叶立刻问。   顾篱卡了一下壳,把问题推出去:“山君说是流浪兽人。”   山君说:“已经不在附近了。”   顾篱心想这次出去果然是去处理熊的。   香桃问:“树在哪里?”   “我是在山洞附近采的,树上有很多刺,闻起来香香的,不知道别的地方还有没有。”   “都是绿色的吗?我在别的地方看见过差不多的红色,是不是同一种?”   “红色应该也是。”顾篱记得花椒就是有青色和红色的,红色好像没有那么麻,“下次遇见可以带回来看看。”   今晚的汤又供不应求了,其实花椒用来烤肉更好吃,顾篱还记得自己欠了好多人一顿烤肉,这么多的肉,他可以一个人烤,一个人准备食材就不太现实了。   他能采蘑菇摘野菜,但没有狩猎的本事。   让松原松崖帮忙也不太好,他许出去的话怎么能让家里人替他操劳?   顾篱准备办个“自助烧烤宴”。 第16章   “自助”主要体现在自选自备食材,顾篱负责烤,他把这个想法跟松原一说,松原比他还积极,拍着胸脯说交给他,然后呼朋引伴地狩猎去了。   年轻兽人们自发的小型狩猎活动持续了好几天,每天他们活捉的猎物都会带回来放在顾篱这里养,顾篱想着反正要养,不如捉兔子一起养,就喊北阳去捉兔子。   他还要参与采集,北阳也有别的事做,两个人两天捉了四只兔子,前三只都有明显蛋蛋,是公兔子,顾篱想发展兔子养殖业,光有公兔子不行,第四只终于是母兔子,他挑了一只看起来最强壮健康的公兔子留下,另外两只加餐了。   两只兔子加上原住民雉鸡和其他人放进来的猎物,鸡圈变得非常热闹。   又是夏天,气味也一言难尽。   尿液的气味比粪便更重,顾篱沿着墙挖了一条排水沟,又让松崖帮忙做了个长柄石铲用来清理垫料,清理完之后洒上草木灰再重新铺上干草。   正忙着呢,竹鸣过来了,手上提着只刺猬。   顾篱理所当然地以为刺猬也是他暂时养着准备烧烤的,拄着长柄石铲看刺猬:“这怎么吃?”   刺多肉少的,而且这刺猬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他隔着几步远就闻到臭味了。   竹鸣挠头:“不知道啊,松原说你要养活猎物,路上捡的,就带回来了。”   顾篱拒绝:“我不养刺猬。”   “好吧。”竹鸣把刺猬远远地扔进灌木丛,“那你养水鸟吗?我昨天捉鱼的时候看见不少水鸟。”   他说水鸟,顾篱自动理解为鸭子,没有驯化过的鸭子不会一直生蛋,又没有条件放出去游泳,还是算了。   顾篱又摇头,竹鸣有点为难的样子:“那你养什么?”   顾篱奇怪:“怎么了吗?”   “松原说我们抓猎物来给你养,你帮我们烤肉。”   难怪这么多猎物送过来,原来不是寄存的烧烤食材,就是给他养的啊?也不知道松原怎么传的话,请客成有偿了,他解释:“不用抓,你们之前帮我造房子了,想吃什么带来就行。”   “真的啊?”竹鸣的陆上捕猎技巧本来就差点,闻言一脸解脱,“那我想吃烤鱼,我抓鱼。”   顾篱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竹鸣不懂:“三条鱼?”   顾篱:“……几条都可以。”   傍晚松原带了一只瘸腿小猪回来,他一开始以为小猪的伤是捕捉时候造成的,仔细看了才知道不是,应该好几天了,伤口有点发炎渗水,小猪精神也不好,顾篱给它的伤口抹上草木灰,然后用砖隔出一小块地方准备专门用来养猪。   松原过来看,他自己也受了点伤,胳膊上蹭破一大块,说是没防备被大猪拱得撞树上了,顾篱看得心惊,他自己一点都不当回事,顾篱给他赶一边去了。   “你手还没好呢,歇着吧。”   “没事啊,”松原在他身边蹲下来搭砖块,“你怎么抹灰,养不住要烤了吗?”   他还记得上次顾篱煮的小猪肉有多好吃,舔舔唇:“要不还是像上次那样煮吧。”   顾篱看了眼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小猪,跟它长着獠牙毛发耸立的长辈不一样,肥嘟嘟还挺可爱的,强调:“我是给它治伤!”   “治伤怎么用灰?用草啊。”   “试试,我觉得用灰可能好得更快。”   大部分能吃的草都有一定的药用价值,有不少可以用来治外伤,但是这个天气,湿乎乎的不加炮制的草药直接敷上去,也不知道是加速愈合还是加速溃烂,顾篱还是决定试试草木灰,看小猪能不能自愈。   松原抓猪本来就是给他的,顾篱想怎么处理都行,就是强调:“要是死了的话,我们煮着吃。”   顾篱不满:“你就不能想点好的,这么点大才多少肉,养大一点吃不好吗?”   松原:“大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可见兽人们虽然不挑食,也不是不知道什么好吃。   顾篱刚刚给小猪治伤的时候观察过了,是小公猪,听他这么一说就有了想法:“我有个办法,可能能让肉好吃点,不过要等等,等它伤好再说。”   “好吧。”松原有点遗憾,“你准备什么时候烧烤,我再去抓点。”   “别抓了,你好好养伤,后天就烤。”   再不烤,猎物要养不下了。   他们家山洞外的空地施展不开,顾篱去山君家洞口的平台烤,正好也请南风山君一块儿吃,他一早就起来借了山君家的锅,洗刷干净之后煮大骨汤,然后用骨汤熬粥,粥里加入肉干蘑菇野菜。   兽人们抓回来的猎物虽然说是给他养的,顾篱还是决定直接给大家吃了吧。   他大清早就喊阿父帮忙宰杀清理,阿母帮他分块切割,自己腌制,香料一共就那么几种,所有肉都是一个做法,葱姜腌制,腌一上午,烤的时候再洒上椒盐。   竹鸣的鱼更简单,跟之前顾篱和北阳在河边吃的一样,烤熟直接洒调料就行。   花椒粉和盐混合在一起撒在烤到滋滋冒油的烤肉上,香气一下就激发出来了,越飘越远。   隔着好多层,上面都三雪闻到了,探头出来看,没一会儿带着肉下来,接着是墨青,带来条新抓的蛇。   有他俩带头,其他没有受邀的人也开始带着肉加入。   小范围的烧烤变成了部落大聚餐,还是流水席,顾篱准备的调料都要不够用了,不知道谁拿了葱来,山君又拿出来一包兽皮包好的盐,姜实在没有了,顾篱又去碾了点花椒粉。   这下来的人更多了。   北阳递了一串内脏过来,顾篱下意识往后躲,然后才看仔细,应该是什么心脏,切片腌制过,又烤熟透了。   他一直在给别人烤,自己没顾上吃,到现在只喝了碗粥,看看烤串看看北阳,舔舔唇,犹疑地咬了一小口。   出乎意料的,味道还不错,顾篱从北阳手里接过烤串,大口吃。   松原自己在烤,过来拿椒盐的时候看见,十分稀奇:“你居然吃上内脏了?”   “我本来就吃!”   只是受不了没处理好的味道,现在有了姜和花椒,顾篱觉得自己的食谱能扩大不少。   一顿流水席吃到天快黑,今天部落的主餐就在这里解决了,顾篱后面锅都没涮,直接加水加肉加蘑菇又熬了一锅汤。   山君家洞口够宽敞,族人们来来去去也坐得下,还有人直接说:“篱,要不以后你也给部落烤肉吧。”   顾篱连忙说:“太多了,天天烤我一个人烤不过来,其实是一样的,就是这个花椒比较香,你们出去看见了可以多采一点回来。”   “篱,你再给我们讲讲,这个花椒长什么样子。”   “对,早知道上次应该跟篱一起去摘的。”   上次下雨呢,不确定的东西,除了北阳顾篱也不好意思喊别人,笑笑说:“没关系,下次采集一起看看就行。”   聊了一会儿,顾篱冲北阳使眼色,北阳站起来,顾篱也开心地站起来,勾着他的肩跟他一块儿往下走,几次“不小心”蹭过银色的发尾。   北阳的头发跟兽形的毛发一样,并不细软,偏硬,长度也跟毛发一样会随着季节变化,夏天比较短,摸起来刺剌剌的,发尾会稍微长一点,可以绕指一圈。   不知道第几勾起手指,北阳偏头躲开,回头看他,顾篱理直气壮地回视,反过来问他:“怎么了?”   北阳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也拿他没办法,攥住他的手,顾篱乐得没顾上脚下,差点踩空跌倒,担心自己笑得太过分北阳又给他撇开,就转移话题:“你阿父呢,刚没看见他们?”   他从前好奇过,寒九寒十哪个才是北阳的父亲,悄悄问北阳,北阳也不清楚,他俩本来就有点像,从外貌上无法区分北阳像谁多,他们家也不分这个。   据红叶说,寒九寒十是同一年来他们部落的。   大家都不区分,并且习以为常,顾篱也渐渐习惯了小伙伴有两个爸爸。   “换盐去了。”北阳说。   顾篱点点头,他们部落不产盐,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别的部落交换一次。换回来的盐一部分部落储存,一部分分给大家。   他们家的盐这段时间用得很紧巴,算算时间也确实差不多该换了。   顾篱琢磨着等寒九寒十回来了,趁盐多做个盐焗菜吃,正好现在花椒也有,注意一点的话,盐焗过的盐也还能用。   但寒九寒十回来得比预计晚好几天,还带回来一个噩耗,东山部落的首领去世,新首领说以后不换盐了。 第17章   这下别说盐焗,烤肉煮汤都要掂量着来了。   顾篱奇怪:“怎么忽然不换了?他们要涨价、我是说,要更多的兽皮吗?”   寒九摇头:“不是兽皮,他们要求我们除了兽皮之外,还要每年给至少给他们一个亚兽人,才继续跟我们换盐。”   这话一出,山洞里立刻喧哗起来,尤其是亚兽人们。   他们部落一般是兽人外出找伴侣的多,亚兽人大部分只参与走婚,并不到其他部落生活,外面的部落或许要大很多,但是生存环境未必比得上他们。   何况不是自愿选择,是交换。东山部落的要求非常过分。   顾篱震惊,他以为生产力有限的社会里,大家都忙于生存,没想到也会有倾轧压迫。   山君也凝眉,先是安抚大家:“不会跟他们换的。”   然后问:“新的首领是谁?”   寒十说:“叫独山,是安最小的孩子,跟东寒差不多年纪,我们来的时候他才刚出生不久。”   东寒是山君最大的孩子,北阳的大哥,两年前就去别的部落了,他的名字是从寒九寒十他们那边来的。   和他们部落换盐的部落叫东山部落,也是寒九寒十原本的部落,他俩从东山部落过来之后,这么多年换盐都是他们去的。   顾篱后知后觉,这可能是原始部落的联姻,但现在联姻显然不管用了,新的首领不认早早离开部落的族人,比起和平相处的祖辈,他想要更多的利益。   不管是盐还是人,都非常重要,这么大的矛盾,该不会还要打仗吧?顾篱有点担心他们那么小一个部落,经不起这种动荡。   山君一点都不担心,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再去一趟,能换到最好,换不到也没有关系,马上就是大集会,有盐的部落不止一个,他们不换就跟别的部落换,多准备一点兽皮,盐正常用就行。”   说是这么说,大家还是自觉减少了盐的用量,吃了几天,顾篱感觉嘴巴都淡了,清理猪圈的时候想起来这个事都忍不住跟北阳蛐蛐:“你说这个新首领怎么这样,像以前那样不行吗!”   现在猪圈里除了小猪和鸡,还有两只兔子,就算每天清理还是有味道,北阳是帮他搬草过来的,原本屏气站在外面,听他说话就走进去了,表情严肃。   “你进来干什么,不臭吗?”顾篱一看他表情就想笑,猫科动物普遍爱干净,松原一刻都不爱在这呆,北阳也是的,让他站猪圈里有点难为他。   北阳却接过他手里的石铲:“地上的都铲出去吗?”   “鸡那边的不用,不脏,兔子和猪这里的铲出去。”唯一的工具都被人拿走了,顾篱暂时也没事做,就站在一边看他。   北阳毛色白皮肤也白,五官又好看,这两年面部轮廓也比从前明显很多,山根到鼻梁弧度十分优越,睫毛还长,这要放上辈子,绝对是能靠脸吃饭的大帅哥,顾篱都有点酸了。   他盯着北阳看半天,北阳悄悄侧过身:“东山部落这一代没有女兽人。”   “嗯?”顾篱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刚刚的话,顺着他的思路推理,“所以他们的族长是男兽人。”   女兽人是不会缺伴侣的,像他们族长山君,不光有伴侣,还有俩呢。   男兽人就不一样了。   就拿他们自己部落来说,兽人生下来就比亚兽人多一点,虽然狩猎的缘故,受伤意外死亡的概率也会高一点,但整体而言还是兽人更多。   顾篱有感觉,他们部落在有意识地控制人口,部落内部不太通婚,亚兽人很多都是走婚,即便是有固定伴侣的也不会生很多孩子,不管是总人口,还是兽人、亚兽人的数量都趋于稳定。   大部落找不到伴侣的兽人应该会比较多,东山部落就挺大。   “太坏了!”顾篱想明白之后愤愤不平。   “山君说了,不会换的,不用担心。”北阳语气中带着点安抚,顾篱反应过来,他自己也是亚兽人,哭笑不得:“真拿我去换人家也不要啊,倒贴兽皮都未必肯要别说换盐了。”   北阳不赞同:“你很好。”   “行行行。”顾篱没有说人家要的是生育价值,笑着去勾他的肩,礼尚往来,“你也好你也好。”   最近天气还是热,但是林子里的梨变少了,根据经验,应该离秋天不远了。   下一次大采集要从河对岸上去,这次山君不去,她要带几个没有远行过的兽人去东山部落,一方面再尝试谈一谈盐的事,另一方面也是带年轻兽人们熟悉领地认路。   松原和北阳都去了,竹鸣他们也去了。   顾篱也想去,山君倒是没反对,但是香桃之前说的红花椒就在这边,顾篱要去看看,而且这个季节成熟的作物特别多,采集队会有意识地去果实多的地方。   这次主要采集栗子,这片山林栗子非常多,走一段路就能看见栗子树,部落的人在采集之余会清理掉周边别的树,给栗子树更多的生长空间,这些栗子树都很高大。   顾篱印象中一颗刺壳里会长几颗栗子,这里的栗子却都是一个壳斗一颗,个头也不大,只有一个指节那么长。   现在栗子还没有完全成熟,壳斗要开不开,基本是绿的,需要用外力打下来,不然等到自然成熟掉落,混在落叶杂草堆里不好捡不说,虫子还多。   这边没有合适的山洞,傍晚他们停在一个小湖边,每个人的背篓里都装了满了绿色刺球,这些刺球被摊在地上,用石头砸开外壳,取出栗子方便带回去。   这样一来背篓的空间又腾出来一大半,第二天一部分人留在湖边剥壳取栗子,另一部分人继续进林子采集。   顾篱跟着去采集,香桃带他去看红花椒。   林子里没有路,记方向主要是靠溪流和标志性的大树,香桃说花椒在一棵榛子树的不远处,有好几棵。   榛子也在重点采集范围内,正好顺路。   确认是花椒之后留下两个人采集,其他人都去采集栗子和榛子还有一部分早熟的橡子。   橡子种类很多,大小都有,成熟的时候数量非常多,很容易采集,就是吃起来麻烦,要先去壳再用水浸泡很多天,不然非常涩。   他们部落储存的谷物多,大部分人都不爱吃这个,但橡子毕竟采集容易,泡出来的水还能用来鞣制兽皮,多余的也可以拿去大集会交换别的食物,是重要采集对象。   北阳松原他们都不在,顾篱上厕所都只能偷偷摸摸一个人去,他找了个没什么人又不太远能听见别人声音的地方解决,回来路过一颗枣树,爬上去摘了好多枣子,装在小藤筐里带回来,红叶看见之后笑他:“你多大了还玩这个。”   顾篱反应过来,这不是枣,是酸枣。   酸枣果肉很少,只有薄薄一层,还酸,果核圆圆长长的,顾篱喜欢用来当弹珠逗小猫玩,北阳和松原都会忍不住去抓,已经好几年没有玩了。   他强行挽尊:“我做点吃的。”   “这么酸怎么吃?”   “跟山楂一起做山楂糕。”   顾篱做过两次山楂糕,红叶记得要蜂蜜:“家里没有蜂蜜。”   顾篱想了想:“那用柿子吧,柿子甜。”   红叶又说柿子树不在这,要等橡子采集差不多才开始采柿子。   柿子虽然甜,但不好保存,优先等级要低一点。   这次大采集持续了三天,每个人的背篓都满满当当,他们回到盆地之后又过了两天山君才回来,带回来用兽皮包裹的两包盐,还有一头猪一头水鹿,顾篱有点奇怪:“拿什么换的盐?”   他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山君说是去换盐,但他们去的时候好像没有带兽皮。   松原说:“山君带我们抓的猎物,一群鹿,我们抓了三天,抓到四只。”   那不就是在东山部落的领地里抓的猎物?顾篱听得叹为观止:“抓他们的猎物跟他们换盐,东山部落还同意了?”   “因为山君跟他们首领打了一架。”松原表情兴奋,手舞足蹈地描述,“山君见了那个新首领就说‘我跟你阿母打过,你不如她。’新首领不信,要跟山君打,但是山君说不白打,打赢了就换盐。”   “他们同意了?”   松原点头:“同意了啊,山君就变成兽形跟他打了。”   这谁能打过啊?   从结果看也确实赢了,带回来的盐足够他们宽裕地度过这段时间,等到部落大集会。   顾篱的盐焗菜又能安排了,他让松原去要猪肝,松原还奇怪:“你不是不爱吃吗?”   顾篱说:“我有办法做好吃,你快去要,不然被别人要走了。”   “行吧。”松原本来就喜欢吃内脏。   正好这次花椒也采回来很多,他把一部分花椒放在石板上直接烘干脱粒。   等松原回来,顾篱把猪肝切成差不多的大小厚度的几块,用水加姜片浸泡出血水去腥,再吊起来晾干,埋入炒香的花椒和盐堆里,用炭火余温加热石锅。   因为怕夹生,闷的时间比较久,出锅的猪肝干香耐嚼,又不像肉类那样有纤维感,回味咸香悠长,不知不觉就吃了一片又一片。   红叶都说好吃,就是有点费盐,顾篱把盐重新炒干:“没事,还能用。”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一直重复用,现在盐还是比较缺的,顾篱不会在这种地方冒险,能偶尔解解馋就行。   他不在的这几天,猪圈都是松崖在打理,小猪按照顾篱的方式去照看,给伤口抹细草木灰,这几天下来已经没有再渗水了。   鸡已经养熟了,经常飞到栏杆上,但是没有逃跑。   顾篱对初步养殖成果还挺满意的。   部落最近的重心是采集,尽可能多的采集、储备食物,准备过冬,兽人们也加入了采集队,每天都有一队人外出,带回大量食物。   留在盆地内的人也有事要忙,橡子栗子都需要挑选,泡在水里把有虫眼的挑出来先吃掉,剩下的再晒干储存。   过了这段时间再下雨就不是一天半天,而是持续好几天,食物不及时晒干储存容易发霉变坏,稻粱薏苡这些穗子需要晒干脱粒,山药土茯苓之类的块根块茎、各种可以吃蘑菇、野菜也都需要处理。   顾篱还要给养着的兔子和猪储备食物,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食物虽然多,却没什么心思好好吃,半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每年都是这样的,顾篱把这段时间叫做“橡子季”。过了橡子季,天气慢慢转凉,柿子也大量成熟采集队抽出一天时间去摘柿子。   顾篱还是头一次摘柿子,提前用麻线编了一个柿子兜,路上砍了一根竹子修掉枝叶绑上去,柿子竿就做好了。   没有选育栽培的柿子果子比较小,果核还多,但是一样甜。   顾篱连着吃了三个才停下来,完全成熟的柿子不好搬运,他们主要摘青色橙色的柿子,可以用蚌刀削去柿子皮晒成干储存到冬天,也可以等放熟慢慢吃。 第18章   橡子季后,兽人们重新开始捕猎,捕猎之余会砍柴带回来作为过冬的储备。   亚兽人们采集食物的同时也会大量收割可以用来编织的草茎藤条,等到冬天不方便出门的时候就在山洞里编织草席草鞋藤筐。   这些草茎基本是灯芯草、蒲草,喜欢长在水边,顾篱采割的时候还摘了很多的蒲棒,蒲棒直接点燃可以当香薰,绒絮扯下来可以用来给伤口止血,最重要的是可以装在兽皮里当填充物做枕头。   夏天用兽皮枕头太热,天气凉下来抱一只软乎乎的抱枕不知道有多舒服!   他用骨针缝了几个兔皮枕头,只留下一个小口子,蒲棒整根放进兔皮套里,一手抓着茎,一手隔着兔皮撸下绒絮,装满再封口,兔皮抱枕就做好了。   骨针比较粗,针脚也不太密,会有一部分绒絮跑出来,没关系,跑出来可以再补充。   顾篱拍了拍抱枕,一个放自己床上,一个放松原石床上,还有阿父阿母那边也放两个。   这几天天气不好,不适合外出采集,顾篱每天除了打理猪圈就在山洞里磨羊角梳,断断续续磨了几天,终于磨得差不多了。   他用新梳子试着梳头,有点扯头发,还需要精细打磨。   梳子先放一边,顾篱准备做酸糕。酸糕就是山楂和酸枣做成的糕,因为都酸,干脆就叫酸糕。   之前采集回来的山楂和酸枣都已经开始发软发皱,一块儿放水里洗干净挑出坏果,用骨刀挖掉山楂屁股留下梗,和酸枣一起放进石锅里煮,煮软之后山楂提着梗就可以把里面的籽一起带出来,剩下的果肉捣成糊糊。   酸枣煮好后剥皮,留下果肉和果核一起搅拌,搅成一大团后果核很容易脱出,剩下酸枣泥加到山楂里搅拌均匀。   酸味就绪还差糖,今年运气不太好,没什么蜂蜜,顾篱用柿子做甜味剂。   放软的柿子清洗剥皮去蒂之后直接在水里捏散,把硬果核取出来,剩下的捣成浆熬煮,煮成浓稠的柿子糖浆,加到酸枣山楂泥里搅拌均匀之后用大叶子包裹着摊在火塘边烘干。   柿子汁没有过滤,山楂捣得也不算太细,酸糕并不是非常细腻的口感,但是滋味浓郁酸甜,光是闻到就已经开始分泌唾液。   顾篱吃了一小块非常满意,拿一点去找北阳,山君也在,顾篱分给她一块。   山君尝了尝,问他:“什么东西做的?”   “酸枣和山楂,甜味是柿子。”   山君又吃了一口:“做起来麻烦吗?”   “还行?”工序是简单的,就是三种食材分开处理比较繁琐。   山君换了个问法:“明天就派人出去采集,再做一批出来,五天够吗?可以叫其他人帮忙,马上就是大集会,带这个去跟别的部落换盐。”   “大集会已经定了?”   每年大集会的具体时间都是会飞的鸟族兽人来通知的,据说是大部落的巫定的时间,他们这样的小部落没有巫,等着收通知就行。   山君点头:“鸟族兽人来过了,定在十天之后,五天后出发。”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都不能耽误,顾篱算了算:“明天就能采回来的话肯定来得及。”   好几个亚兽人来帮忙,大家分组,三种食材分交给不同的人处理,同时进行,顾篱改进了一下配方,加入葛根粉,这样凝固起来更快。   因为要长距离携带,这批酸糕比之前做的更干一点,形状也做成了一块一块的小圆饼,比起“糕”口感更接近半硬不软的糖,这样不容易碎。   今年大集会顾篱也去,他第一次去,不清楚具体情况,问北阳:“你说那边能不能自己带东西去换?”   北阳说可以,他又问:“你怎么知道?”   “去过。”   “哦。”顾篱想起来了,北阳去年有几天不在,那时候说是去见他大哥了。   东寒在别的部落生活,离得比较远,平时不会回来,他们就在大集会上见面。   “那你说我带什么好?”   硬通货应该是能御寒的兽皮和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还有必不可缺的盐,其他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就像酸糕。   “少见的东西容易交换。”   顾篱就有想法了,整理东西的时候又问松原:“你带什么?”   松原给他看兽牙和琥珀做的项链,还有磨得光亮的鹿角锥和骨哨,用牛皮绳穿好了系在腰上。顾篱不是很懂:“你拿这些去换东西?”   松原以为他说换盐:“交换的东西不用我们准备。”   “我们自己不带东西去吗,走五天就光换盐?”   松原也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找伴侣啊。”   顾篱:“……”   是他狭隘了。   他都忘了,走婚就是大集会上的事,部落间互相通婚找伴侣才是主要目的,交换东西是顺带的。   那他又不找伴侣,更要带点东西去换了,不然不是白去一趟?   不过每个人都要背一部分兽皮和橡子,自己其实也带不了太多,顾篱额外带了一个兔皮抱枕,两捆加了调料精心烘烤的肉干,还有几串酸枣仁项链。   项链是松原给他的灵感,既然找对象有装饰的需求,他可以把握这个商机,现磨石头骨头都费劲,这个酸枣仁不用磨,用针扎穿就行。   比起平时出门狩猎采集,这趟出行跟秋游差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顺便找够当天的食物就行,没太大压力,顾篱都是跟兽人们一块儿狩猎的,他主要负责躲好不惊动猎物,然后给大家烤肉。   在外面没有石锅煮汤,喝水都不太方便,出来之前没想到这个问题,不然说什么也要带容器。   顾篱两天没喝水,靠吃水果补充水分,第三天他们路过一片竹林,兽人们去抓竹鼠,顾篱这次没去,他砍了棵竹子,做出来几只竹筒,终于有容器可以盛水煮水。   这片竹林非常大,走穿就是河滩。   河滩上零星搭着很多兽皮帐篷,一眼望去看不到头,顾篱这辈子头一次看见这么多的人。   松原伸手在他眼前晃,笑他:“看傻了?”   顾篱回神:“好多人啊,这有多少个部落啊?”   “不知道,反正肯定很多。”   南风说:“三十多个。”   他们从林子里出来也没引起太多人注意,这几天砍竹子搭帐篷都是做熟的,几个兽皮帐篷搭好之后,山君一发话,兽人们立刻散开往河边去,亚兽人也去,不过是结伴去的。   山君站在原地往四周看了看,往上游方向走去,帐篷边上一下只剩两个人,顾篱看看北阳:“你不去?”   北阳反过来问他:“你要去?”   顾篱连连摇头:“不去。”   他们这年纪找对象也太早了,北阳不去也好,不然就剩他一个人了,顾篱把带来的兔皮抱枕和酸枣仁拿出来:“你知道去哪里交换东西吗?”   北阳指指山君去的方向:“那边。”   “山君去换盐?走走走,我们也去。”   顾篱背着藤筐和北阳一块儿往上游走,上游有一个木栅栏围出来的大圈,大家就在圈里面交换东西。   跟顾篱预想得差不多,大部分都是食物和兽皮,他们到的时候山君正在跟一个年轻兽人交流,顾篱觉得他有点眼熟,听他喊了声北阳才反应过来,这是东寒。   他俩也走过去,听见山君问:“你们带过来多少盐?”   “路上换出去一包,还剩四包,可以直接用兽皮换。”   部落里一个月最少也需要两大包盐,在天气完全冷下来之前还要用盐储存肉类,四包够解燃眉之急,但不够度过冬天,还得找其他部落换,东寒说:“我也会留意,你们带了什么东西来换盐,橡子吗?”   他对自家部落产出的东西还是比较了解的。   山君点头,看向顾篱:“还有篱做的酸糕。”   他们差了有七八岁,东寒对这个弟弟的小伙伴有点印象,尝过酸糕之后他就知道母亲的意思了,和她相视而笑:“可以去找巫换。”   几个部落的巫在会在一个大帐篷里交流,山君用半筐酸糕换回来四十张兽皮才能换到的盐,剩下的橡子也换到了一包盐。   北阳被东寒喊去搬盐,顾篱在木栅栏里摆小摊,肉干是最先换出去的,一半换了枸杞,一半换了山核桃,枸杞已经晒成干,红彤彤一粒一粒,吃起来有一丝丝甜味,拿回去可以炖汤。   山核桃跟顾篱印象中有点出入,外面的果皮还没有去掉,剥开几颗看,里面的山核桃形状不太规则,大的大,小的小,奇形怪状壳也厚,要先用石头砸开才能取出果仁。   跟他换核桃的是个兽人,原本想教他怎么处理,看他这么熟练以为他吃过:“你们部落也有这个吗?”   要是有的话,这么麻烦的东西,拿肉来换,可能有点亏。   “嗯?没有。”顾篱捏起一颗核桃仁尝了尝,有点涩,“你们部落在哪里?”   兽人的态度忽然变得奇怪起来,看了顾篱好几眼,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石骨。”   出于礼貌,顾篱也说:“我叫篱。”   石骨说:“我们部落在南边,从这里往南走,要走六天,过一条河。”   “那很远了。”顾篱看看他带来的山核桃,“都换吗?这些肉干够不够?”   集会里没什么固定的物价,怎么换东西全看个人意愿,顾篱的固有印象中坚果还是比较贵的,想着要不加点什么东西,石骨却觉得这种没人吃的东西拿来换肉,换多少都是划算的:“够了。”   顾篱对这笔买卖很满意,送了他一串酸枣仁手串。   他带着换到的核桃和枸杞回去,第二天又带兔皮抱枕和酸枣仁去,这次没有摆小摊,而是在木栅栏里逛,看别人拿出来的东西。   酸枣仁自带纹路,作为装饰品还挺受欢迎,他逛了半天,换到好多平时吃不到的东西,像是猕猴桃、不知道是海棠还是野苹果的果子,还有一种长相奇特的绿菇,晒干之后还能看出明显的绿色。   可惜带来的东西不多,明年可以多带一点。   傍晚顾篱才回到营地,营地里多了一些生面孔,几个陌生的年轻兽人,他们自己部落的兽人基本都不在。   顾篱用余光瞄了几眼,心想大家都效率都挺高,这么快就找好对象了。   北阳抓了鱼,顾篱剥了个猕猴桃给他,然后心安理得地吃鱼,等松原,松原到天黑也没回来,来他们部落的兽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走婚”不是谈情说爱,是真要发生点什么的。   松原不在,顾篱一个人睡,兽皮帐篷没什么隔音可言,他一个人躺着,窘得面红耳赤,觉得跟他们比起来,自己才是原始人。 第19章   实在躺不住,顾篱悄悄走出帐篷,往营地外走,走到篝火旁,发现北阳也没睡,这要放平时顾篱肯定兴高采烈地打招呼,这会儿他自己的尴尬劲儿还没缓过来,看见小伙伴也不说话,就抱膝坐下来。   下巴垫在膝盖上叹气。   本来就该睡觉的时间,顾篱很快昏昏欲睡,但没有地方躺,而且篝火烤着,一边冷一边热,没法睡,他只好强撑精神没话找话:“你明天还去你哥那里吗?”   “不去。”   “哦,我还有一个兔皮抱枕,明天再去看看有什么能换的东西。”   北阳用树枝拨了拨火堆,从身后掏出来一把豆子给他看。   “什么?”看清楚之后顾篱一下就清醒了,“黄豆?!这哪里来的?”   北阳说:“换的。”   顾篱立刻问:“哪里换的,还有吗?你用什么东西换的?”   他表现得比看见姜的时候还要激动,北阳把手上的豆子都给他:“用石头换的,换了一筒。”   顾篱知道他说的石头应该是漂亮光滑的小石头,小石头打孔不容易,他们部落里喜欢用绳子把石头编织在一起做装饰。   北阳用来装豆子的是顾篱之前拿来装水的竹筒,黄豆的样子太好认了,顾篱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脑海中一下就浮现出黄豆的各种吃法,磨豆浆做豆腐,嫩豆腐老豆腐豆皮豆腐干,还能做酱。   他都没等到天亮,抓了一把豆子装进自己的竹筒里,放在火堆不远处泡发:“等天亮就可以吃了。”   豆子泡发的同时,顾篱去河滩上找石头,晚上光线不好,其实也看不清什么,捡来的小石头都拿到火堆旁再次挑选。   北阳一开始跟着他,后面说:“不用找,我还有很多。”   他把藤筐拖出来给顾篱看,顾篱一看还真的挺多的,而且都很漂亮,里面甚至有蓝色的小石头,只有一个指节大小,圆润可爱,他拿起来就着火光仔细看:“这个好漂亮,哪里捡的?”   “河底。”   顾篱在水里不太能睁眼,这个财他是发不了了,他把蓝色小石头放回去,北阳又挑出来:“给你。”   顾篱本来想说不要,留着换豆子,转念一想,还有这么多呢,不差这一颗,就收下了。   这么多的漂亮小石头,也不知道北阳攒了多久。   再坐下顾篱就坐到北阳旁边去了,一开始想靠着他睡会儿,实在不太舒服,还是摸回营地把用来搭帐篷的兽皮拆下来,在火堆旁给自己弄了张床。   河滩边都是石头,凹凸不平的没法躺,要先用小石头尽可能填平,铺上厚厚一层草木灰,再铺兽皮。   顾篱邀请北阳一起躺,北阳看了眼他那躺一个人都费劲的床,拒绝,顾篱也就客气一下,北阳真想睡,变成兽形白天去林子里一窝也能睡,反正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生物招惹他。   头枕着兔皮抱枕,躺在临时铺起来的床上,顾篱才算睡踏实,一直睡到东边天空开始亮起来。   他坐起来,打了个呵欠,去看豆子,豆子比干的时候大了一圈,顾篱找了几颗表面粗糙的小石头洗干净放进竹筒里增加摩擦力,用一根粗细合适的木棍做杵,把黄豆捣成浆。   一边捣,一边少量多次地加水,没有合适的过滤器就连豆渣一起放到火堆上煮,很快豆浆就开始冒泡泡,豆香味也翻滚着涌出,顾篱不知道煮多久合适,保险起见多煮了一会儿。   没有加调味品的豆浆味道很淡,但是豆香非常浓郁,顾篱尝了一口挺满意,递给北阳:“你也尝尝。”   北阳喝了一口,顾篱一脸期待地看他:“怎么样?”   北阳点头说好喝。   顾篱看得出来他其实没有很喜欢,也不气馁,兽人普遍爱吃肉,北阳也是,除了肉他还喜欢味道明显的东西,像是酸糕他就很喜欢,只有豆香味,喝起来没什么味道的豆浆,他头一次喝,不喜欢也正常。   顾篱自己把豆浆喝完,催着北阳带他去换豆子,北阳用草木灰把火堆盖住,带他往上游方向走,走过了交换东西的木栅栏北阳回头看了顾篱一眼,顾篱不明所以:“怎么了?”   北阳摇头,顾篱觉得他有点奇怪,就见他抬头看向水边,顾篱也看过去,东寒抱着个虎宝宝站在那边,没说话,远远点过头就算打招呼,顾篱看他好几眼,问北阳:“那个是东寒的孩子吗?”   北阳说是,顾篱撸小猫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不过还有正事要做,只能先按下。   他们又走了好一会儿,顾篱才看见一顶很特别的帐篷,河滩上大部分兽皮帐篷都是三角顶的,构造简单,这一顶却是四面围边,明显要大很多,还有人守卫。   守卫的年轻兽人一看见北阳就露出警戒防备的姿态,顾篱见状主动说:“我们来交换东西。”   兽人看了看顾篱,表情似乎有些困惑,不过进帐篷去了,顾篱小声问北阳:“你跟他打过架吗?”   “没有,东寒带我来过。”   “嗯?”怎么还有东寒的事,顾篱感觉这里面有点他不知道的部落外交在,还没想清楚,北阳把他往身后揽了揽。   少年的身形依旧瘦削,不知不觉已经比他高了近半个头,这么挡在身前还挺有存在感。   “北阳,你后悔了吗?”   帐篷里出来一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女孩,身上衣服是细草和鸟羽编织的,脖子上、腰上、胳膊上都戴着彩色石头编成的装饰物。   她跟顾篱平时见到的亚兽人都很不一样,顾篱看了她一会儿才意识到不是因为她的穿着和装饰,而是因为她跟山君一样是兽人。   没搞清楚状况,顾篱站在北阳身后没说话,北阳说:“我来换东西。”   那女孩明显有点不高兴,顾篱直觉她要拒绝,她也确实拒绝了:“不换,除非你来我们这里住两天。”   顾篱差点被口水呛到,他不会天真的以为住两天就是单纯地住,大概知道东寒带北阳是来干什么的了,北阳明显不愿意,顾篱虽然很想要豆子,倒还不至于要好兄弟出卖身体,清清嗓子低声说:“要不算了。”   虽然种子不多,但也可以试着种一种。   他一说话,那女孩就注意到他了,咦了一声:“你是亚兽人?我叫千岩。”   “嗯。”顾篱点头,有点摸不准她的态度,“我叫篱。”   北阳拉起顾篱的手腕,千岩冲顾篱笑:“是你要换东西吗?你想换什么?”   顾篱不知道他们管黄豆叫什么,摸出来一颗豆子:“这个,北阳之前跟你们换过的。”   “小黄果,我们有很多。”千岩的视线停留在顾篱身上,“你想用什么换?”   顾篱带来的东西基本都已经换出去,本来兔皮抱枕也准备拿来交换的,现在想想可能不合适,毕竟是他自己用过的东西,换给女孩子不太好。   “用彩色的石头可以吗?”   “可以换半筐,剩下的要用兽皮换。”   她让身边的兽人去拿豆子,顾篱示意北阳把藤筐放下来,这些小石头白天看比晚上更漂亮,千岩挑走了大半,只剩下五六颗,如约给了他们半筐豆子。   顾篱是觉得不能吃的石头拿来换黄豆,怎么换都赚,但这些小石头毕竟是北阳辛苦找的,这么一下全换出去,他也有点心疼,想着以后多留意,看见好看的石头就捡回来给北阳。   东西换好了,北阳背起藤筐牵着顾篱准备走,千岩喊住顾篱。   “篱,晚上我们这里有兽人角斗,你要来吗?有很多部落的兽人亚兽人参与,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东西。”   顾篱在山崖下过了十几年,最近明显感觉外面的世界跟他们部落不太一样,先是东山部落的新首领,再是这顶明显规格更高的帐篷,虽然他们部落目前很安逸,谁知道能不能一直安逸下去呢?多了解一点外界总没错。   顾篱点头同意:“我们先把东西拿回去,晚上再来。”   他把北阳也算进去了,千岩闻言撇了撇嘴,又没什么办法。   顾篱看出来她不喜欢北阳,装作没看见,松原他们都忙着谈恋爱,他一个谁都打不过的亚兽人,总不能一个人来。走出去一阵,他才笑着问:“昨天东寒哥带你过来相亲了吗?”   他其实更想问北阳为什么拒绝,这个世界择偶只有强大一条最重要,剩下都是锦上添花,在慕强这方面,兽人和亚兽人其实是一样的,女性兽人比亚兽人更受欢迎。   北阳直接说:“我喜欢亚兽人。”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难怪千岩那个态度,估计也是觉得北阳敷衍拒绝。   北阳没回答,默认,顾篱也不说话了。   河滩边人变得很多,正好顾篱有点饿了,扯扯北阳衣角,示意他往树林方向靠,顺便去找点吃的。   走了一会儿,顾篱专心在地上找能吃的东西,北阳忽然问:“你想我和她在一起?”   “啊?”顾篱不知道这么会儿北阳想了什么,也不知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好像还生气了呢?   但知道北阳想听什么,熟练顺毛,“没有啊,你不找伴侣也挺好的,不然跟东寒哥一样去了别的部落我们就不能经常一起玩了。”   “我不会去的。” 第20章   北阳发现一只鸡,追出去,顾篱发现一大片藠头,这个季节野菜基本都老了,叶子不好吃,根倒是长得不错。   没有经过人工栽培选育的藠头个头不大,只有小拇指粗细,味道辛辣,可以用来做调料,他们部落附近葱很多,藠头不太多见,正好多采一点,回去随便种一点,以后就可以一直吃了。   顾篱在原地挖藠头,挖了一大捧,北阳带着鸡和一条蛇回来了,顾篱扔下石块,站起来跺跺脚,抖掉身上的泥土:“走吧。”   他们回到营地,火堆已经重新燃起来,亚兽人们在烤肉,山君在磨石刀,她身边是一只残缺的野猪。   顾篱昨晚上就没看见她,大概狩猎去了,早上才回来。   东寒也在,带着他的小虎崽,小虎崽闻到血腥味一个劲往山君那儿拱,被山君提着后颈皮拎起来轻巧地丢开。   小虎崽大概觉得这样很好玩,又颠颠地跑过去,重复三次之后,山君把小崽子丢到他爹怀里,自己用石刀分割野猪。   东寒在跟北阳说话:“你去找千岩了?”   小虎崽在阿父怀里跟小叔叔对视,然后又被提起来,北阳拎着他的后颈皮,喊了声:“篱。”   顾篱还没反应过来,小崽子就到他怀里来了,小虎崽先是懵懵的,马上想要挣脱跳到地上,像猝不及防被陌生人抱住的小猫咪,顾篱手忙脚乱地搂住,扯了根草在他眼前晃,吸引他的注意。   猫科动物都喜欢动态的东西,逗小老虎根逗猫也没什么区别,小虎崽很快跟他玩起来,顾篱坐下来,把他放在腿上,一只手逗他,一只手时不时摸摸后颈摸摸下巴,这么小的虎崽崽,多少年没见过了。   北阳小的时候,他自己也不大,他俩一起打滚是常有的事,这样抱在怀里还真没有过。   他脸上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傻笑。   北阳看着他也勾勾唇,东寒原本还想说什么,看他这表情,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傍晚顾篱拉着北阳去赴约,千岩没有骗他,来的人确实非常多,顾篱听别人交流,东拼西凑地知道了一些消息,比如晚上的角斗基本是兽人们为了争夺亚兽人而战,或者是两个兽人追求同一个亚兽人,相约决斗,或者是亚兽人的考验,要兽人上去比斗,也或者是为了寻找伴侣展示自己,通过角斗台露脸,总归都绕不开求偶。   赢了角斗的人,除了获得亚兽人的青睐,还能得到几个大部落准备的奖品。   顾篱看见松原跟一个亚兽人肩膀挨着肩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本来想打个招呼,手都抬起来了,松原根本没看见他。   他又放下手,摇头,心想什么不找伴侣了果然是屁话,遇上喜欢的女孩子亲弟弟都看不见了。   这么一看,没开窍的小男虎也挺可爱,不会为了女朋友抛弃孤家寡人的兄弟。   角斗还没开始,他们自己带了食物过来,中心区人太多,顾篱让北阳去捡点柴过来烧,他自己找了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在地上搭灶。   “篱。”   顾篱听到有人喊,抬头张望,过了会儿,喊他的人才到跟前,石骨露出个大大的笑:“真的是你,你来看角斗?”   顾篱站起来:“你呢?你要上去比吗?”   石骨点头:“我去试试。”   “那你加油。”本来也就是换过东西的交情,不太熟,除了加油顾篱也不知道说什么,正好远远看见北阳,就冲他招手:“北阳,这边这边。”   等他走过来,顾篱又给他们介绍:“这是石骨,用核桃跟我换肉干的人,这是北阳。”   他的姿态明显更靠近北阳,石骨原本很激动的,忽然冷静下来:“我知道了。”   他说完冲顾篱点点头就走了,留下顾篱一头雾水,问北阳:“你认识他?”   “不认识。”   顾篱更迷惑:“那他知道什么了?”   北阳把柴扔在地上:“不知道。”   顾篱往石骨的方向看了眼,摇头,蹲下来继续搭灶,等火升起来,就坐下来用椒盐烤蛇肉。   椒盐的香味很特别,又霸道,附近的人都注意到了,问他在烤什么,顾篱说:“蛇肉。”   蛇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大家普遍都吃过,肉少骨头多,抓的时候还容易被咬,哪有这么香?千岩也被香味吸引过来,一下就猜到关键:“是不是你加了别的东西?”   顾篱点头,撕一块给她尝,千岩吃完眼前一亮:“你加了什么,我拿小黄果跟你换好不好?”   她这么积极,一副随便开价的样子,顾篱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原始社会版的香料贸易,然后冷静下来,不行,花椒应该很多地方都有,只是大家暂时都没有发现罢了,而且生产力有限,没有那么多资源供人享乐。   他实话实说:“这个只能增香调味,不能填饱肚子,也没有咸味,盐是另外加进去的。”   “香就够了,你有多少?”千岩直接亮底牌,“我可以再拿半筐小黄果跟你换。”   顾篱意外:“你不是说剩下的要用兽皮换,换调料没关系吗?”   “没关系,这一筐都是给我换东西的。”   顾篱算了算,一棵花椒树最多能摘到三个竹筒那么多,他们自己部落还要吃:“可以给你一个竹筒那么多,但是没有带出来,要回部落去取。”   “那我跟你去你们部落拿。”   顾篱还没说话,北阳先拒绝:“你不能去我们部落,要换就拿出来换。”   千岩不服:“我又不是跟你回去的。”   顾篱也意识到不妥,先不说一个兽人去别的部落意味着什么,光是“附近最大部落的下一任首领”这个身份,顾篱也怕她出意外。   “等集会结束,你找个人跟我们回去换吧。”   千岩还想说什么,那边鼓声响起,角斗要开始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放弃一切废话,对顾篱说:“再给我一块。”   顾篱又撕了一块给她,她塞进嘴里连骨带肉直接嚼,一边往角斗台那边跑。   花椒本来就不算多,许诺出去一筒,别人再要换,顾篱就没松口,不过椒盐蛇排大家都可以尝尝,别人也给了他们很多吃的,顾篱尝了一圈,感觉亏大了,以他的标准来说,都不好吃。   蛇肉快分干净的时候,松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我闻到香味就知道是你在烤。”   顾篱哼哼两声:“也没见你打招呼。”   松原讪笑:“我现在不是来了,篱,给我一块呗,我回去给你抓兔子。”   顾篱知道他肯定是拿去给亚兽人吃,有点好奇松原女朋友长什么样,不过没说,掰了一大块给他。   等到鼓声变得密集,聚在顾篱这里的人就慢慢散开,都往几个大火堆中间的角斗场看去,顾篱拉着北阳凑到前排去看,第一轮角斗的是两个争夺伴侣的年轻兽人。   和顾篱印象中的拳击或者任何一种竞技比赛不同,这里没有规则,除了不能变成兽形,不能带武器,所有手段都可以用,打到一方起不来或者主动放弃为止。   顾篱也是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兽人之间比试一般都是人形打,之前山君跟东山部落的首领打,是钻了空子的。   说起来可能不好听,但是有这样灵活变通的族长,让人很安心。   现在他谁都不认识,两边一起喝彩,大部分人也跟他一样,现场氛围热烈,场地上的两个人也越打越激烈,最后还是额头抹了兽血的兽人技高一筹赢下角斗,后面上场的兽人都给自己抹了血。   顾篱看了一会儿,发现虽然说是生死不论,大部分人下手还是有点数的,大多只有皮外伤,伤筋动骨的少有。   后面千岩也上去比了一场,跟她比试的是他们自己部落的兽人,就是给她守帐篷的那个,明显放不开,一不留神被矮了大半个头的千岩扣着脖子压在地上,喘得面红耳赤也没能起来。   顾篱看他俩的体型差距,不太信:“演的吧?”   北阳说:“他确实起不来。”   兽人松开抓着千岩胳膊的手,比了个放弃的手势,千岩才松开他,顾篱感觉认知被刷新:“千岩好厉害。”   北阳立刻说:“我去跟她比。”   “啊?”顾篱赶紧拉住他,“等等等等你去比什么啊?她一个女孩子。”   北阳没他这种观念:“她是兽人。”   兽人和兽人打,年纪也差不多,没什么不公平的。   “话是这么说,别人都是为了求偶打的,你不是不找伴侣吗?”   手上的拉力明显小了,顾篱再接再厉:“而且你没听见她刚才说,想做她的伴侣要先跟她打吗?你现在去别人会误会的。”   北阳不动了,维持着侧身的姿势,抿唇看他,没说话。   顾篱:?   北阳皱了一下眉,往场地中千岩那看,顾篱也跟着看,好巧不巧,正对上千岩的视线,千岩冲他笑,顾篱也下意识回笑,北阳掰着他的下巴转回去不让他看,顾篱眨眨眼,好像懂他的意思了,试探道:“你也很厉害。”   北阳表情一松,但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顾篱又改口:“比她厉害。”   北阳松开他,耳朵有点红,顾篱觉得好玩,也不知道哪来的胜负欲,东寒给他牵红线,结果他满心想跟人打架,继续一本正经地说:“你就是不爱去,去了肯定是第一。”   北阳低声否认:“现在还不行,我打不过南风。”   顾篱本来都快要笑出来了,为了照顾小男虎的面子勉强绷着,听他这么一说,又开始护短:“那怎么比,他大你好几岁呢,兽形比你大一圈,再过两年你就是第一!我说的。” 第21章   角斗到很晚都没结束,顾篱撑不住了,昨晚就没怎么睡,今天下午为了减重又在给核桃去皮,也没休息,这会儿到极限了。   北阳跟他一起回去,路上顾篱几乎是闭着眼睛,不知道绊了几次,全靠北阳牵着,到营地也懒得重新整理床铺,兽皮一摊直接躺。   兽皮下没有铺草木灰,石头硌人,还越躺越冷,顾篱一直没睡熟又不想动,身体蜷缩起来维持温度,躺了好一会儿,可能是北阳把火烧旺了,渐渐没有那么冷,才睡熟了。   第二天醒来顾篱才意识到不对,什么火堆能四面取暖还不烤人啊,他问北阳:“你昨天是不是变成兽形了?”   “没有。”   顾篱不信,趴在地上仔细寻找,终于给他找到两根白色的毛发,他也不说,就捏着两根虎毛看。   北阳:“……”   北阳站起来:“我去狩猎。”   “等等我,我也去。”   这几天岸边人多,动物都往人少的地方跑,不是很好找,他们掏了个竹鼠窝,抓到一只肥硕的竹鼠,掏洞的时候挖到两颗竹笋,顾篱又砍了一棵竹子做竹筒,把昨天吃剩的野猪猪骨用石头砸碎放进竹筒里煮汤,用笋和绿菇提鲜,还加了几颗枸杞。   昨天顾篱烤的蛇肉很多人都尝了,没吃过的更多,打听到他们部落的营地都找过来,也想换花椒,先被顾篱的汤和烤竹鼠吸引,都拿出东西跟他换,里面甚至有顾篱自己做的酸糕。   来的人里好几个是部落的巫和族长,喝过汤就绕开顾篱直接去找山君交换。   顾篱看山君应付了一个又一个,有点心虚:“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山君能想到用酸糕去换盐,肯定也能想到花椒,不用花椒应该就有产量有限的考量在。   “没什么麻烦,就是不够吃,带他们认认树,让他们自己回领地找。”   能找到就是一次性买卖换个清净,找不到那就可以提价长久交易了,反正都不亏。   后面几天顾篱都在营地里煮汤烤肉,算是摆了个固定的小吃摊,每天都有人拿着东西来换吃的,到集会结束,各个部落陆陆续续离开河滩,他的背篓已经装不下换回来的东西,分散到好几个人的背篓里。   这次大集会持续时间据说比之前短一点,顾篱以为是因为后面几天下雨,山君说不是:“几个部落的巫都说江水会结冰。”   也就是说今年冬天会很冷,需要早做准备。   花椒的缘故,返程时队伍里多了不少其他部落的人,都只同行到花椒树,看过树就回去了,千岩部落的几个兽人多等了一天,拿到花椒之后也很快离开,这一次大集会没有新的成员加入部落。   顾篱悄悄问过松原怎么打算的,松原说过两年可能去亚兽人的部落。   大部分兽人都是这样的,虽然大集会上找伴侣很快,走婚也很常见,但是长久结为固定伴侣,去另一个部落生活,一般不会那么草率地决定。   松崖和红叶就是连续三年在大集会上相处才结婚的。   部落目前没有精准的年历,顾篱通过影子长短大概记了夏至和冬至,然后粗略地按一年365天,一个月三十或者三十一天做了简单的日历。   按照推算,现在离冬至还有一个多月,这段时间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比较暖和,晚上已经很凉,需要在山洞口挂上草席挡风。   狩猎队分成三队,狩猎范围比之前扩大了一圈,每次出去最短也要三天才回来,亚兽人们采集之余还要处理猎物,一部分用顾篱之前的方法,先水煮再烘烤干,但这个方法不能长久保存,主要还是靠盐腌干制。   这是个挺麻烦的事,现在天气说热不热说冷不冷,盐放多了浪费,放少了肉可能会坏,需要经验丰富的亚兽人来掌控。   红叶每天都在腌肉,手掌粗糙干裂,顾篱就知道又到了做护手霜的季节了。   正好每年这时候都会有獾子来偷橡子,守在储藏橡子的坑边,抓住小偷熬点油,顺手的事。   獾子油加入薄荷、松针、艾叶,水浴加热浸泡一段时间后加松脂调匀,自然放凉,保存在竹筒或者陶罐里,固态的油脂基本不会渗漏,平时当护手霜,烧伤冻伤也能用。   大家都很忙,顾篱每天也有很多事要做,只能见缝插针地照看他养的动物们,茅草盖的屋顶下雨容易漏,需要时不时修补,猪的食量跟体型一起长,兔子还生了一窝小兔,也需要加餐。   好在天气转凉,不用每天清理粪便,隔天处理一次就行,清出来的垫料堆放在一起自然发酵,用来施肥。   顾篱把原先种葱的地方休整扩大,另外种了姜、薄荷、韭菜、藠头,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挑的都是很好养活还不爱长虫的东西。   外出采集的时候,顾篱提前给动物们放好够吃两天的食物才出去,趁着天气好,他们和狩猎队一起从河对岸出去,白天太阳底下渡河,河水虽然冷,烤一烤火,晒晒太阳也就暖和了。   现在出去主要采集粮食、橡子,挖山药葛根之类的根茎,其他的有什么采集什么。   顾篱看见一棵很奇怪的树,一般的树要么开花要么结果,这棵树却一边开花一边结果,顾篱凑近了仔细看,确认白色的大花和棕色的果实是长在一棵树上的。   花果同期,这不是茶树么?   他伸手摘了颗果子下来,红叶看见就说:“苦的,有毒,不能吃。”   顾篱只知道茶树籽可以榨油,能不能生吃还真不清楚,放弃尝试,又摘了朵花闻,淡淡的,味道不浓,挺好闻。   红叶又说:“花能吃,有蜜。”   顾篱将信将疑,从后面嘬了一口,还真是甜的,从前不能出来真是错过太多。   这么多年下来,顾篱早就发现这里的动植物都是他认知中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智人变兽人。   这棵树跟他知道的茶树特征全都能对上,应该就是茶树。   “我觉得这个果子也能吃。”   红叶知道顾篱旺盛的好奇心,也知道他不会拿命开玩笑,不跟他争辩:“你带回去给鸡吃吃看好了。”   顾篱就摘了一些放在藤筐里。   现在晚上在外面过夜都需要先用兽皮、草席搭好可以避风的帐篷,其他人搭帐篷,都说让顾篱负责烤肉,他烤得最好吃。   顾篱没推辞,不过今天没什么肉,只有一只早上跟狩猎队分开前,兽人随手抓到给他们留的山鸡,他们一共八个人,这么只鸡要是用烤的,一个人才能吃几口。   顾篱想了想:“要不煮汤喝?”   红叶说:“汤吃不饱,马上就饿了。”   顾篱解释:“加山药和蘑菇一起煮,不够的话,再烤一点山药。”   正好今天挖了不少山药,最近下雨多,蘑菇也多。   之前大集会的时候充分体会到竹筒的方便,顾篱现在路过竹林都会砍竹子做竹筒,煮汤带水都方便,现在手上有四个。   这次采集的山药基本都不大,细细的长条,挖的时候挖断不少,处理起来倒是比那种长成一大坨还包裹砂石的方便,用蚌刀去皮就好了。   顾篱在水边处理完,切块备用。   鸡要先焯水,一个竹筒不够用,分进两个竹筒里焯的,出来没有带姜,也没采集到,顾篱用紫苏叶去腥,一个竹筒放两片。   焯过水的鸡肉块和山药、蘑菇一起均匀放进四个竹筒里,然后放到火上加热。   汤要炖好久,顾篱另外埋了几根山药在火堆旁,烤熟就能吃了。   天彻底黑下来他们才吃上,亚兽人们围成一圈喝汤吃山药,顾篱坐在红叶边上穿针,白天活动的时候兽皮衣有点开线,补一补。   第二天天气不太好,看起来阴阴的,红叶当机立断:“不等了,先回去,不然过不了河要绕很远的路。”   没有太阳下水有点凉,好在过河的地方水不深,刚刚到膝盖,回到崖壁下,大家把采集来的东西都放在大山洞里整理,红叶把顾篱那一小筐茶树籽挑出来给他。   有亚兽人看见了,好奇地问:“篱,这是什么?也是跟花椒一样,香香的东西吗?”   “不是,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个应该可以用来榨油。”   “榨油?”   大家都知道油是什么,烤肉有油会更香,冬天把油抹在身上皮肤会不那么痛,但部落没有榨油的概念,顾篱说不太清:“等我榨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话是放出去了,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榨,只有个大概方向,知道要脱粒去壳、捣碎再物理压榨,每一步具体怎么操作的,顾篱也不知道,只能慢慢尝试。   脱粒的方法参考花椒,晒干之后敲打去除外壳留下果仁,这两天天气不好,加上茶树籽也不算多,顾篱直接手剥脱粒,剥不出来的用石头砸开。   剥出来的茶树籽进一步烘干然后捣碎,白天有别的事要做,他都是晚上在山洞里做的,一天剥茶树籽,第二天摊在火堆边烘一天,晚上再捣。   茶树籽比较硬,舂米的木锤不太够用,他用的石锤,这边锤得卖力,那边红叶在摸他被窝。   秋雨一下,天气就冷得很快,石床上的草席早几天就不用了,现在都是睡在兽皮上,但是兽皮贴着石床,石床上的寒意也会透过来,需要在下面垫一层草垫,草垫压实了还不行,必须经常换,保持松散才有效果。   顾篱床上没什么小秘密,但是这么大了让妈妈铺床他有点过意不去,放下石锤说:“阿母,不用换,让松原跟我一起睡好了。”   兔狲毛厚不怕冷,还能当个小暖炉,顾篱挺喜欢挨着他睡的。   谁知红叶一听就说不行:“以后松原跟着亚兽人去了别的部落你怎么办,自己睡。”   顾篱本来就只是为了不让她铺床找的借口,红叶这样说,他就想说他自己换草垫,松原接得比他快:“他有北阳,大集会的时候我还看见北阳卷着他睡。”   虽然是事实,松原这么说出来,怎么跟打小报告似的。   红叶倒没说什么,把草料抖散:“那也不行,要么你找北阳睡去。”   顾篱:“……” 第22章   红叶坚持得顾篱差点怀疑松原其实是女孩子, 看了他哥好几眼才继续捣茶树籽。   松崖在磨石具,冬天需要的柴火多,要多砍柴;松原编草鞋, 天气冷下来,草鞋需要厚一点, 里面垫两层棕丝防水保暖;红叶铺完床开始缝兽皮衣, 每个人都有事做。   顾篱捣着捣着忽然停下来, 松崖磨石刀的声音也停下来, 松原问他:“怎么了?”   顾篱手撑着石锤:“这样好像不出油。”   “捣”也算物理压榨, 榛子核桃这么锤早就出油了,现在他捣了那么久, 石锅里几乎没什么油,没道理直接捣不出油,团成一团再压就出油。   温度不够?   顾篱盯着石锅看了一会儿,让松原帮他把石锅搬到火上去, 红叶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要烧火?”   顾篱点头:“加热试试。”   红叶加了把细柴进去,火一下就旺起来,金色火焰跳跃着舔舐锅底,石锅缓缓升温, 茶树籽一开始散发出青涩的草木香,炒着炒着开始闻到接近坚果的油香, 顾篱感觉差不多, 试着拿锤子锤了两下。   油是出来一点,也粘底糊锅了,焦糊味很明显。   他手忙脚乱地想把茶树籽盛出来,红叶直接拨开锅底的柴,盖了两把灰上去, 顾篱也放弃往外盛,接着翻炒,等温度降下来,再尝试压榨。   出油比没炒的时候多,但跟顾篱预期的还有很大差距,照理说作为重要的油料作物,茶树籽的出油率应该不止这么一点。   晚上山洞里的照明主要靠火堆和松脂火把,松脂烧起来有点熏眼睛,红叶扇了扇烟气,顾篱回过神,把石锤靠着石锅放好:“睡了睡了,明天再试。”   顾篱晚上做梦都是炸鸡薯条,醒来馋得不行,吃了个火塘边煨熟的芋头解馋,越吃越觉得寡淡,虽然没有土豆,薯条是做不了了,但是同样淀粉含量高的芋头条、山药片完全可以啊,只要有油。   只有要油!   顾篱又充满干劲。   今天太阳出来了,一部分亚兽人出去采集,留在部落里的人处理储存的食物,植物类的拿出来翻晒,肉类腌制的腌制,风干的风干,顾篱没出去,上午跟其他人一起把需要翻晒的东西搬出来之后就去打理猪圈。   鸡是最省心的,孤家寡人吃得还少,小兔子不再粉嘟嘟,已经长出一层短短的毛,看起来就是大兔子的缩小版,非常可爱。   顾篱很想摸摸,但是怕他碰过之后小兔会被母兔咬死,没敢碰。   小猪比刚抓来的时候大了很多,腿上的伤已经好了,现在吃得多拉得多。   一切都挺好。   他迫不及待回到山洞里,就着水啃了条半干的肉干,接着榨油,没想到比昨天还费劲。   顾篱只好再次生火翻炒,这次火不大,但茶树籽的颜色还是越来越深,焦糊味也越来越重了,这样不行。   目前可以确定加热过后的茶树籽比不加热容易出油,也就是说关键步骤是加热,直接炒容易糊,恒温加热顾篱只想到一个水浴加热法。   他拿木碗放在石锅里试了试,一开始水太多,木碗半漂浮,不好操作,后面把水舀出来,碗底下垫石头,这样散热比加热快,隔水煮了半天茶树籽都不烫手的。   顾篱干脆给石锅盖上盖,煮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蒸吗?   离奇的是,这样加热过的茶树籽出油居然比炒的更容易。   理论上讲,蒸应该是个吸水的过程,这跟他一开始推测的先脱水再压榨的步骤不一样。   不管了,实践为主,顾篱把木碗放一边,找了几块差不多高度的石头垫在石锅底部,根据石锅大小现场编了个藤垫,藤垫上再铺上几片棕丝片,用手戳了戳,确定比较稳固,就把昨天炒过的茶树籽都倒回去。   蒸完再用棕丝片包着茶树籽放回石锅里榨压榨,这次很明显能看见随着石锤落下,液态的油从棕丝片的缝隙中渗透出来。   还真是要蒸,太反直觉了。   顾篱一个人力气不太够,这么拿锤子捣也不太趁手,榨出的油有限,他准备改进一下工具,做个杠杆。   简单来说是把茶树籽油团成团放在两块木板或者石板中间,找个支点,用长木头往下压就行。   “篱——”   听见有人喊,顾篱往外看了眼,不知不觉太阳都快落山了,翻晒的东西要收回去,赶紧应声:“来了来了。”   他飞奔到崖下,跟大家一块儿收东西,却被人拦下:“不是喊你收东西的,你去煮汤。”   “哦哦。”顾篱就去挑食材,其实也没什么好挑的,这几天都在腌肉,剩下来大量的骨棒没有吃完,每天都是骨头汤,无非是什么骨头。   今天用猪骨。   只有骨头有点单调,顾篱从储藏的食物里找出来几段藕,再抓两把蘑菇,剩下的交给时间。   今天山君不在,青霜来分汤,顾篱一边吹气一边快速喝掉汤,跑出去找适合榨油点,高度要合适,还得有明显凸起,不然卡不住,最后在小溪不远处发现了。   那就还差一块带油槽的板。   山洞里有一块他之前用来当锅盖的板,刻条油槽出来就行。   今晚红叶和松崖都不在,家里只有顾篱和松原,松原看他折腾木板还奇怪:“你不榨油了?”   “先做块板。”顾篱吹了吹木屑,问他:“你知道哪里有粗一点的木杆吗?”   松原问:“要多粗?”   顾篱拿两个手圈着比划了一下,松原说:“大山洞里就有。”   “我要用。”顾篱看着松原说的。   “现在?”   顾篱点头,松原无奈地放下手里的草鞋,站起来:“我去给你挖出来。”   顾篱双手合十冲他鞠躬:“谢谢阿兄。”   松原出去的时候顾篱喊住他:“等等,你帮我看看北阳有事没,没事喊他来帮忙。”   松原摇头:“我一个人都不够你使唤。”   顾篱嘿嘿笑:“我请你吃炸山药。”   没一会儿北阳上来,顾篱把木板交给他来刻,自己去生火蒸油料,北阳动作比他快,火才生起来,他就刻好了,那正好当盖子。   顾篱另外找了块松脂出来也放在火坑边加热融化,用刷子刷到火把上,准备等下用来照明。   这次蒸油料的时间比下午短很多,确定蒸热了就行。   他本来是要在油料团上面压一块石板的,没想到松原搬来的木头有油料团一大半那么粗,那还找什么石板,直接压就行了。   火把插在地上照明,木头卡好之后另一边有点高,三个人得跳起来才能往下压。   压了两下,松原说:“不行,这样使不上力。”   顾篱往崖壁方向看了眼,想说要不多找几个人来帮忙,就看见松原和北阳双手在木杆上一撑,几乎是同时,跳到木头上去了。   顾篱看得目瞪口呆,立刻伸出胳膊。   北阳和松原一左一右地拉他上去,顾篱站在上面小幅度地跳了两下:“我好像听见油在滴,你们有没有听见。”   北阳说:“看见了。”   顾篱一左一右扶着他俩又轻轻跳了几下,松原说:“你这不行。”   他说完自己猛地跳了一下。   北阳站在靠近山崖的那一侧,松原站在外面,顾篱在中间,他这么一跳,效果跟在跷跷板上蹦迪差不多,顾篱脚下一滑,抱住北阳的腰才没直接掉下去。   北阳也没站稳,搂着他跳到地上,顾篱到落地才回神:“松原!”   松原心虚地干咳两声,岔开话题:“好了没?”   顾篱拔出火把过去看,油料团有点散开,接油的罐子里,油已经有两个指节那么深,他让松原下来,整理了一下再次压榨。   榨到茶树籽温度变凉榨不出油为止,罐子里装了足足有半罐油。   “走走走,请你们吃炸山药。”   “我想吃烤肉。”松原说。   油多的时候烤出来的肉会更好香,顾篱一开始榨油的时候也是说可以用来烤肉。   炸肉当然也很好吃,但是顾篱现在只想吃薯条平替,满脑子都是山药:“山药也很好吃的,你相信我。”   “好吧。”   正好山洞里有一段山药,顾篱切成段之后用凉开水洗掉表面的黏液,理论上来讲应该沾一点蛋液再裹上淀粉,但是山洞里没有蛋液,也没有淀粉,他就省掉蛋液,用橡子粉代替淀粉。   松原本来就不爱吃山药,看见他裹上一层更不好吃的橡子粉,头一次觉得篱要失手。   北阳倒是很淡定,等油温上来了,顾篱用筷子夹着山药条往锅里下,让北阳帮他裹最后几条。   山药条下锅,在油温作用下慢慢变色,散发出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气,松原就忘记橡子粉的味道了,盯着滋滋冒泡的山药条,吞了吞口水。   表面的橡子粉炸到金黄,顾篱感觉差不多了,夹出一条来晾着,松原的视线紧紧跟着他的筷子,顾篱见状就让他先尝。   “小心烫。”   松原一口咬下去,顾篱能听见酥酥脆脆的声音,还有食物经过高温油炸特有的香味,他自己口水都快下来了。   “好吃吗?”   被橡子壳包裹的山药条比预想中更烫,松原直吸气,又舍不得吐出来,只能猛点头。   没有合适的盘子,顾篱把山药条捞出来放在刚才榨油的锅盖上,洒上之前用剩下的一点椒盐,然后也迫不及待地开始吃。   油脂的作用下,表皮的橡子粉酥脆但并不干巴,带着颗粒感和橡子特有的坚果香气,牢牢锁住内部的水分和香气,山药绵软,口感比薯条紧致一些。   食物充足的年代,很多人都抗拒不了油炸食品的诱惑,何况是没什么油水的原始社会,松原已经被山药条征服,北阳也不说话,就吃。   他俩吃那么快,顾篱多说一句都怕少吃一条,也埋头吃。   这么一大段山药,油锅还没凉下去就吃完了,松原意犹未尽地捡木板上的橡子渣渣。北阳问他:“别的东西能炸吗?”   顾篱点头:“能烤的东西都能炸。”   他忽然叹了口气,山洞里两个人都看向他。   顾篱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觉得挺不容易的,为了这一口,折腾好几天。”   这段时间部落里本来就事多,他还要打理猪圈,这两天见缝插针地榨油,大集会带回来的东西他都没有好好整理。   松原立刻说:“让我来,再多几天我也愿意!”   北阳也说:“我帮你。”   顾篱又笑起来:“你们有空帮我打点草回来就行,兔子兔子和猪都要吃,我怕冬天不够。”   吃饱喝足,天也很晚了,北阳说要回去,顾篱象征性地客气:“要不别回去了,留下来睡吧。”   北阳头都没回就走了,松原笑他:“要我帮你暖床吗?”   顾篱从床上捡起一颗烧剩下的小木炭,弹过去:“不要。”   油炸的东西那么好吃,当然不能吃独食,顾篱摩拳擦掌地准备给大家都尝尝高热量食物的魅力,这样整个部落都会支持他的榨油事业的,就像花椒一样。   但是他那一小罐油,在自家石锅里都只够没过山药条了,放到大山洞的石锅里只能浅铺一层,手一快倒下去之后舀都舀不起来。   只能将错就错,多花点力气把肉切成沫,炸变成炒,加点葱姜炒出一锅肉沫,准备做肉沫豆芽汤。   他炒肉沫的时候正好采集队回来,红叶看见他用了这么多油,问他:“你那油做出来了?”   顾篱应声,然后想到一个问题,果然红叶紧接着就问他:“你给鸡吃过了?”   顾篱小声说:“我自己吃过了。”   “松原和北阳也吃过了。”   榨油的过程太曲折,山药条吸引力又太大,完全忘记试毒的事了。   红叶:“……”   “昨晚上吃的,这么久都好好的,应该没事吧?” 第23章   不管怎么说, 榨油算是成功了,部落长期采集的东西又多了一种。   茶花上有蜜,甜味难得, 常出去采集的亚兽人对哪里有茶树基本都清楚,茶树籽成筐成筐地带回来, 顾篱才发现他们部落范围内茶树还挺多。   除了个头比较大的油茶籽, 还有小一点的茶叶树籽, 以后遇到了可以采一点茶叶回来。   陶罐的孔隙比较大, 不能长期存油, 油茶籽采集回来也先储存,需要的时候再榨。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 外面可以采集的东西渐渐变少,狩猎还在继续,不过兽人们带回来的猎物也在变少。   顾篱除了外出采集,大部分时间都在给他养的动物们囤过冬的食物, 小兔子已经有半个手掌大,开始尝试吃草了。   数量比刚生下来的时候少了三只,现在还剩五只,顾篱准备等他们完全断奶之后分开养。   猪开始长獠牙了, 攻击性变强很多,把落到猪圈里的鸡抓住毛拔了大半, 等顾篱发现的时候鸡已经奄奄一息, 带到山洞里照顾了两天也没救活,顾篱原本还打算养到春天给它找个老婆做繁殖,这下要重新抓了。   养得最久的动物就这么死了,顾篱有点难过,把羽毛洗干净收起来。   鸡做了小鸡炖蘑菇。   顾篱检查加固了一下隔离墙, 确保兔子不会被祸害,没想到自己在清理猪圈的时候被拱了,幸好身手敏捷反应快,立刻扶着墙站起来,回头就是一铲子。   人没事,就是摔在地上衣服弄脏了有点糟心。   兽皮衣一般不单穿,毛面向内,里面穿一件麻线勾的衣服,外面再罩一件草衣,顾篱一向很不喜欢草叶做的衣服,就没穿,这么一摔兽皮直接弄脏了。   明明摔的时候就他自己,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知道的,松原和北阳天天过来帮他清理猪圈,他俩都不在的时候也有别的兽人来帮忙。   猪也真的见风使舵欺软怕硬,闻到兽人的气味就不敢造次,顾篱都气笑了,思来想去觉得它攻击性那么强都是雄性激素作祟,正好腿上的伤养好了,也该做手术了。   他没有贸然下手,先拿狩猎队带回来的猎物练手,松原看他一连切了三个蛋蛋,以为是要做什么东西,问他是不是油炸。   顾篱看着被他切下来的蛋蛋,有些迟疑:“这能吃?”   “能吧,就是不好吃。”一般都是被挑剩下的。   顾篱摇头:“不吃,我想给猪切蛋蛋,先练习一下。”   “你要杀猪了吗?”松原有点期待,他一直想吃烤乳猪,虽然猪现在已经长大很多,但是味道应该比完全成年的大猪好。   “不杀,就切蛋蛋。”   “活切?”松原的表情让顾篱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不得不解释:“切掉蛋蛋攻击性会降低,而且肉会变好吃。”   “真的?”松原将信将疑。   “真的!到时候你吃了比比看不就知道了。”   顾篱挑了个晴天动手,动手前先给猪断食,猪圈清理得干干净净,铺上新的草木灰,然后煮了一锅浓盐水,拌了一碟子蒲棒和细草木灰的混合物,刀具准备用蚌刀。   他的蚌刀几个月用下来已经磨损很多,比一开始窄了一半,不过他养护得好,一直没有断,磨一磨比石刀锋利。   在部落里没外出的人听说他要割猪蛋蛋,都过来围观,那么多人正好帮忙,擅长捆绑的用麻绳把猪绑起来,四五个兽人按头的按头,按腿的按腿,把猪死死固定在地上。   猪可能以为死期将至,叫得声嘶力竭。   顾篱在猪凄厉的叫声中把蚌刀从锅里捞出来,用浓盐水擦拭猪蛋蛋,猪挣扎得更厉害了,他不得不停手:“按好,别让它动。”   又一个兽人走上来帮忙,顾篱趁着猪动不了,左手捏住蛋蛋,右手干脆利落地在蛋皮上割开一个小口,左手两指向上一撸,挤出里面的蛋蛋,绕了几个圈后挑断。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粉红色的球形组织落在地上,顾篱给伤口敷上草木灰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开:“切掉蛋蛋就能变好吃?那以后抓到先切蛋蛋?”   “羊切掉蛋蛋能变好吃吗?”   顾篱比谁都紧张,手术成功才放松下来:“羊也行,但是临时切没用,要切掉过一段时间肉才能变好吃。”   “那要养很久,还是算了。”   有人问:“能不能先切掉再放出去,以后再抓。”   立刻有人反驳:“傻了吧,你能两次抓到同一只?”   “怎么不行?”   眼看他们吵起来,顾篱打圆场:“如果是不会爬山的猪,可以放在部落里,四面都是山崖,跑不出去,羚羊可能不行。”   “还是篱聪明。”   “篱本来就聪明。”   顾篱笑了笑,请大家继续帮忙把猪抬回猪圈里,然后炒了一锅山核桃给大家吃。   没有驯化的野生核桃,壳比顾篱印象中硬很多,肉也要小一点,果型桀骜崎岖,不过核桃味更明显,他们部落范围内没有核桃,大部分人都没吃过,作为零食尝个鲜还是不错的。   “篱,这也是你采集到的吗?”   “肯定是,花椒就是篱采集到的。”   “不是不是。”顾篱赶紧否认,能发现花椒和油茶是因为部落本身就有,核桃应该是没有,“大集会的时候别的部落人跟我换的。”   “好吃,用什么换的?”   “肉干。”   说话的兽人迟疑起来,顾篱说:“只用了一点肉干,下次也可以去换。”   怕伤口感染,接下来几天,顾篱都密切关照猪的伤势,喂猪的草料里加了干的蒲公英、薄荷帮它消炎杀菌。   不知道是切掉蛋蛋确实有用,还是怕了顾篱,猪的攻击意图确实降低很多,顾篱一个人过去它也不会蠢蠢欲动。   现在猪圈里大部分地方都是给猪的,公兔子在小兔出生之后就被单独隔离,母兔子和小兔一起生活,小兔子慢慢长大活动空间有点不够用,顾篱准备造几个木笼子立体喂养。   两层木笼子之前肯定要有实心的隔离板,不然上层排泄物落到下层也太恶心了,还得考虑兔子卡脚的问题,木栅栏缝隙太大,可以垫一层藤条编织的垫子。   顾篱会编藤条,木工做得不怎么样,阿父比较擅长这个,不过松崖出去狩猎了。   狩猎队目标明确,是一个大湖边的圣水牛群,大湖据说在领地边缘,圣水牛常年生活在那边,顾篱有记忆以来,每年冬天来临之前,山君都会带人去狩猎,每年也都稳定地带回来一两头。   这次也一样,四天后狩猎队带回来一头已经分解的圣水牛。   圣水牛体型庞大,一头牛堆在山洞口比得上十几只羊,圣水牛是群居动物,狩猎不是件容易的事,有好几个兽人受伤,万幸都不严重。   狩猎队回来的第二天,天色就阴沉下来,顾篱怕一会儿下雨干活不方便,起床就去清理猪圈给兔子和猪喂食。   最近北阳和松原有空就帮他去打草,草料囤了几捆,都堆在猪圈里,喂的时候拆一包就行。   他本来打算喂完再去打点草的,但是错估了天气,一通忙活下来非但没有暖和起来,反而冻得鼻涕都出来了,不敢再在外面呆,跑回山洞蹲在火塘边搓手。   “好冷啊,怎么比昨天冷那么多。”   “可能要下雪。”红叶原本今天要去采集,也没去,给他一颗烤熟的芋头。   顾篱摆手拒绝了,捧着碗喝热水,半碗水喝下去才暖和过来,找了两片提前切好的干姜扔进水里泡着。   “阿父阿兄呢?”   红叶往火塘里加了点柴:“你不是说要做笼子?他们去搬木头了。”   顾篱站起来:“出去了吗?太冷了,我去喊他们回来。”   “没出去,在大山洞里挑,你别去,先暖暖。”   顾篱又坐下来,开口刚想说话就连着打了四个喷嚏,红叶摸摸他的手,又摸摸他的额头,表情凝重,顾篱别开头:“没事的阿母,我喝点姜汤就好了。”   红叶往他的姜汤里面又加了葱,顾篱呲了呲牙,一口喝完,红叶还不放心,给他重新铺了床,加了兽皮把他塞进被窝里。   等到松原回来,她又破天荒地叫松原变成兽形去给顾篱取暖。   顾篱都笑了:“真的没事阿母,没有着凉。”   红叶不跟他笑:“你忘了上次下雪发热了?躺着。”   红叶说的是春天的事,天气暖和起来之后顾篱把最厚的兽皮衣清理干净收好了,没想到倒春寒还带下雪的,只穿了件兔皮拼起来衣服,着凉发烧了。   红叶硬让他躺了几天,解决生理问题都不放他出山洞的,顾篱想起来也有点后怕,不敢造次,乖乖躺在石床上,祈祷千万不要感冒。   家里最厚最软的兽皮在顾篱床上,松原乐得躺,团成一团压在顾篱被子上,顾篱动动腿给他让出位置,盯着他毛茸茸的背坚持了没一会儿就伸出罪恶的手。   从头到尾摸了两把,嗓子又夹起来了:“我给你梳毛好不好?”   松崖看他们互动笑着问:“篱,笼子要做多大?”   顾篱环视一周,找到参照物:“比我半个床再短一点,长就,我一条胳膊那么长。”   松崖问完就开始做,红叶在石锅里捣橡子,顾篱给松原梳毛梳到红叶都看不下去:“再梳要秃了。”   顾篱只好停手,但是实在无聊,坐了没一会儿又让松原用爪子帮他勾线,他分线团。   一边使唤松原,一边小心翼翼地觑了阿母一眼。   这次红叶倒没说什么。   下午天上就开始飘雪花,顾篱听到外面有人喊下雪的时候愣了一下,真的下雪了?   他回头看石壁上的简易日历,确定今年下雪比去年早了差不多半个月。   松崖不用日历也能感觉到:“狩猎时间比从前短。”   红叶说:“食物已经储存了很多,应该够。”   按照部落的惯例,第一场雪之后部落会聚在一起庆祝兽神节,向兽神祈祷,祈祷族人身强体壮,祈祷孩子顺利长大,祈祷兽人捕获更多猎物,祈祷一切。   有巫的部落这个仪式是巫主持的,他们部落没有,大家就吃吃喝喝跳跳舞,除了食物种类要尽可能多,别的跟平时篝火晚会差不多。   不知道别的部落兽神是什么,他们部落的图腾就是简化的老虎,应该跟部落里最强大的兽人兽形有关。   兽神节对食物的唯一要求就是种类多,顾篱一向是当成年来过,既然是过年,肯定要吃顿好的,但这么多人的食物他一个人准备还是有点困难。   顾篱准备用牛骨熬一锅汤带大家涮火锅。 第24章   顾篱在山洞里待了一天, 第二天早上红叶又来摸他的额头。   顾篱没有躲开,乖乖给她探:“没有发热,阿母, 让我出去吧,真的没事的。”   红叶说:“你阿父起来就帮你看过了, 猪和兔子都好, 他喂了草和水, 也挂了草席, 不用你去。”   “但是我想给大家煮火锅。”   顾篱以前也在家里煮过火锅, 现在他给部落煮汤,给大家煮也说得过去, 红叶终于松口,但是说:“小心不要着凉,你跟松原不一样。”   “嗯嗯嗯。”   顾篱穿了最厚的兽皮衣,袖口和裤腿扎得紧紧的:“阿母你看。”   洞口的草席一掀开, 他就打了个寒颤,又缩回来,做好心理准备才出去。   下了一晚上的雪,外面已经白茫茫一片, 崖底洞口外,不怕冷的兽人们已经变成原型在雪地里玩了, 松原也在。   顾篱也想下去玩, 虽然不能变成兽形,但他会捏雪球啊,可以打雪仗。   松原应该是变成兽形直接下去的,从他们家洞口下去有一串脚印,路都被雪覆盖了, 虽然起得早的人已经走过,还是跟平时不太一样,顾篱没敢跳,一步一步老老实实走的,一边走一边捏雪球,走到底手上的雪球已经比头都大了。   他大声喊:“松原!”   松原一看过来就把雪球砸过去,砸得很精准,兔狲差点整个被埋了。   怕冷的像渔猫竹鸣这会儿都窝在山洞里,三雪和墨青也没见下来,能下来玩雪的兽人都不是不怕冷的,看见松原被雪砸了都跃跃欲试地看着顾篱,也想被砸。   那顾篱当然就不客气了,团起一个雪球就砸过去。   大猫小猫们都去抢雪球,一不小心就滚做一团,顾篱看得眉开眼笑,又团起一个扔过去,毛茸茸们也立刻扑过去。   这么玩雪球就跟逗猫棒一样,一开始顾篱还能顾得上团成球,后面直接抓起一把雪就扬,自己也在雪地里跑起来。   跑着跑着余光看见林子里走出来一只叼着兔子的白虎,雪天是北阳少有的有毛色优势的时候,经常去捕猎,这会儿估计刚回来。   他没有往这边走的意思,显然不想凑热闹,但是顾篱想跟他玩,做了一个手势,放轻脚步往他那边去。   其他兽人看出他的意图都配合他,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掩盖他的脚步声。   顾篱绕到北阳后方,眼看就剩两步距离,他直接一个飞扑,与此同时,崖上传来熟悉的声音:“篱!”   顾篱脚下一滑,面朝下栽在雪地里,吃了一嘴的雪。   前面已经刻意放慢脚步防止他扑空的北阳:“……”   他只能放下嘴里的兔子,回头用脸把顾篱拱起来。   顾篱顺势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脑袋,在毛茸茸的脖颈上蹭了蹭:“怎么办,没脸见人了。”   北阳知道他故意的,提醒他:“我看见红叶下来了。”   顾篱立刻揪着他的脸爬起来,果然看见红叶的身影,连忙高声说:“阿母我不玩了,你别下来。”   他说完也顾不上北阳了,抬腿就往大山洞跑,到洞口没急着进去,先掸了掸身上雪,不然一会儿化了都是成水,袖子是已经湿了,手冻得麻麻的,不过这种冷跟静态的冷有些不同,只要不碰雪很快就开始回温。   红叶走得小心,到大山洞里的时候顾篱手上脸上已经不凉了,袖子还有点湿,兽皮衣不能直接放在火上烤,有年纪大在烤火的亚兽人给了他几块烘热的鹅卵石捂着。   他冲红叶讨好地笑笑,红叶摇头:“你看哪个亚兽人跟你似的。”   香桃帮他说话:“我怕冷,不然我也想玩。”   青霜也说:“别的亚兽人也不像篱这么聪明。”   一个老亚兽人附和:“就是,要不是篱做了酸糕,我们都换不到这么多盐,没办法储存那么多食物了。”   她叫梅,是部落里年纪最大的亚兽人   红叶说她活了很久,有两个孩子,她的孩子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去了别的部落,没有消息。   梅现在已经不太出去采集,但红叶认蘑菇的本事是跟她学的。   她还会穿耳孔,部落里大部分人都耳孔都是她穿的。   她说话跟别人不一样,顾篱赶紧说:“阿母是怕我着凉。”   “现在还冷不冷?”青霜笑呵呵地拍了拍腿边小熊崽肥嘟嘟的屁股,“过去给篱暖暖手。”   小熊三岁多,看起来毛茸茸一团,实际上也很敦实,前腿扒拉着顾篱的膝盖,顾篱伸手抱他,第一下都没抱起来。   大家都笑得不行。   腿上也放不下这么个小熊崽子,顾篱找了个草垫把他放上去,小熊团了团身体就睡了。   过了会儿,外面玩雪的兽人都回来了,在洞口抖干净雪,走进来趴在亚兽人们外围,挡住一部分风。   又过了会儿,山君也来了,也是兽形。   顾篱很少在部落内看到她的兽形,应该是出去巡视领地了,背着风雪从山洞外走进来,山洞里的大猫小猫们呼噜声都轻了。   山君径直走到火塘不远处,在顾篱腿边趴下,舔舐爪子上的雪,顾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山君人形的时候很强壮,兽形跟顾篱印象中的东北虎有点像,圆乎乎的,毛发厚实蓬松,颜色鲜亮。   红叶清楚他的毛病,眼神示意他注意点,顾篱当然不会上手摸了,那多没礼貌,他轻声喊:“山君。”   山君抬头看他,顾篱礼貌发问:“我可以摸一下吗?”   红叶:“……”   山君嗓子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顾篱知道是同意的意思,立刻咧嘴搓了搓手,毕竟是班主任一样的存在,没有像摸北阳一样放肆,只是轻轻滑过后颈脊背。   青霜笑了笑,扯起线团看看长度,继续勾衣服。   部落里所有认都很敬重山君,加上百兽之王的压迫感,红叶也是没想到顾篱真敢上手,弯腰平视山君:“兽神节定在什么时候?”   顾篱知道这是替他问的,山君看看顾篱,顾篱一头雾水,红叶猜出她的意思,但不确定,还是青霜说的:“山君意思是篱说的算?”   “啊?我?”   山君脑袋向后一撇,不轻不重地撞到顾篱退腿上,示意他说话。顾篱感受到她的催促,算了算火锅需要的准备时间,觉得还是宽裕一点好:“那后天?”   红叶知道他要做什么:“后天来得及吗?”   顾篱点头:“来得及。”   身上衣服干得差不多,顾篱把睡着的小熊还给青霜,轻手轻脚起身去储藏区找火锅食材。定在后天的话,汤底可以早上再熬,今天先把食材提前挑出来,熬汤用的牛骨、提鲜的菌菇虾干、富含淀粉的山药葛根芋头莲藕,还有冬笋和各类菜干。   还有火锅核心调味增香的葱姜藠头紫苏薄荷甘草山楂花椒,不知不觉,居然也有这么多的香料可以用了。   至于肉类,肉干不说,到时候复水煮就行,新鲜的肉正好放在外面冻,冻得软硬适中会更容易切,可以切薄一点,烫着吃刚好。   还有筷子,顾篱从拿得动筷子开始就一直用,家里人在他影响下也会用,但部落里不是每个人都会,需要准备更方便的木签子。   为了整理食材,他在大山洞里待得有点久,回家的时候红叶已经在调制橡子粉糊糊,参考顾篱煮粥的做法,她还准备往里面加肉干菜干蘑菇干。   松原还是愁眉苦脸,看见顾篱回来就问他:“篱,能不能榨点油,我们像上次那样吃。”   顾篱安抚他:“等等吧,这几天下雪不方便,等天晴了就榨。”   松原想到上次山药条酥酥脆脆的外壳,觉得橡子粉应该干的吃,问红叶:“能不能摊在石板上烘干?”   红叶一边继续搅拌糊糊一边说:“干的你更不爱吃,不吃糊糊拿什么东西填饱肚子。”   顾篱其实也不喜欢橡子糊糊,即便去壳后充分泡水,这东西还是免不了有点淡淡的苦味,还没什么油水,像有颗粒感的代餐粉。   但红叶说的也是事实,冬天橡子就是能果腹的重要主食。   说起主食,他看着红叶调好的橡子糊糊,忽然有了想法:“阿母,要不我来试试。”   红叶停止搅拌:“你有办法做好吃?”   她不是固执己见的人,只是知道生存才是第一位。   顾篱说:“我不确定,要不给我一碗试试?”   一碗不算多,红叶同意了。   顾篱把粉调到能缓慢流动的粘稠度,然后找了个竹筒,在底部钻孔,把粉倒进竹筒,本来是让粉从竹筒底部的洞里流出来,下进热水里快速凝固做成粉条,实际操作的时候粉条凝固没有那么快,而且根本捞不起来,在锅里断成一截一截,多捞一次多断一次。   松原不知道他要做成长条,以为就是这样的,问他:“这就能吃了吗?”   顾篱换了勺子来捞:“你尝尝?”   松原尝完咂咂嘴:“比糊糊好吃。”   顾篱说:“没加调料,汤要另外做。”   红叶问:“像你平时煮汤那样?”   “差不多。”顾篱自己也尝了尝,没有粉条那么韧,口感更像米面皮,但是要糙一点。   “那肯定好吃。”松原说,“阿母,我们今天就那么吃吧?”   红叶看顾篱做出来的粉条,不管好不好吃,反正是能吃的,能吃就不算浪费,点头同意:“那篱你来做。”   顾篱想了想,往粉里加了点盐,让松原帮他搅拌看能不能增加一点韧性,他自己给竹筒多钻了几个孔,粉条做不了,就做成疙瘩汤。   长条的能断,小指头大的点总不能再碎了。   红叶一开始看他做,后面主动说要做,顾篱就把竹筒给她,自己用勺子把汤里已经成型的小疙瘩捞出来,怕煮太久又化了。   等糊糊都变成小疙瘩,顾篱往锅里加了点水,把她一开始准备用来煮糊糊的食材都切成丁放进去,肉干煮软之后才重新加入橡子粉疙瘩。   煮过橡子粉的缘故,汤水并不清澈,比平时要粘稠一些,淀粉溶解在水中让汤汁口感更佳顺滑,但不像糊糊那样黏嘴,橡子粉疙瘩和肉菜蘑菇丁一起均匀混在汤水中,口感味道都不单调。   松原连着喝了三碗才停下:“糊糊能做得这么好吃,你怎么不早点做!”   “以前不是没想到吗?”   顾篱也觉得吃了这么久的糊糊有点亏,思路打开,美食还是很多的! 第25章   一锅疙瘩汤一家人吃得连滴水都没剩下, 红叶说:“一样的东西,换个方法做出来好吃多了。”   松崖点头:“就是多花点时间。”   顾篱问:“那阿父阿母,你们说我在兽神节的时候做这个可以吗?就放在火锅最后。”   松原第一个点头:“一定要做!”   红叶问:“部落这么多人, 你的火锅准备怎么煮?”   顾篱在家做火锅的时候,最多有三雪墨青下来一块儿吃, 六个人, 围着石锅煮问题不大, 部落的锅都架得有人那么高, 根本不能围着吃。   “到时候多弄几个火塘, 让大家把能搬动的石锅搬下去,我用部落的大锅煮好汤, 分到小石锅里,大家再自己下菜。”   “橡子粉的话,”顾篱想了想,“我先做好再分给大家好了。”   红叶问他:“这么多橡子粉, 你从哪里来?”   顾篱顿时卡壳,部落里统一储存的都是完整带壳的橡子,离能入口的橡子粉还差去壳浸泡两个步骤,去壳之后即便用活水浸泡也至少需要两三天, 临时做是来不及的。   “那、”他想说要不算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什么能代替橡子的主食, 山药芋头可以, 但是部落里存量不多,一般是丰富饮食换换口味,大部分时候还是吃橡子和粮食,粮食煮粥需要锅,跟火锅冲突了。   他绞尽脑汁想找个代替方案, 余光看见红叶的表情和松崖带笑的脸,一下放松下来:“阿母,你有办法是不是?”   红叶也不卖关子,直接说:“每家应该有一点去壳的橡子,可以去要一点。”   橡子不是肉,又是兽神节上吃的,大家都不会吝啬。   顾篱想起来前一阵囤肉的时候有很多兽皮要处理,对橡子水的需求比较大,提前处理了很多橡子,每家都分到不少,他们家的到今天都没吃完。   这些去壳的橡子在捣碎之后还需要用水浸泡一两天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涩味,红叶说:“我明天一早就去要来,捣成粉泡上,多换次水,泡一天也差不多了。”   柳暗花明的,顾篱眉开眼笑:“还是阿母聪明。”   幸好顾篱定日子的时候多留了一天,不然橡子粉无论如何都来不及处理。   第二天一早红叶就出去了,松原也被派去喊人,捣橡子粉挺麻烦的,一般都是亚兽人空闲的时候捣的,这次整个部落吃,需要的比较多,使唤力气多到在雪地里打架的年轻兽人们正合适。   今天天还是阴阴的,不过雪停了,顾篱趁这会儿去了趟猪圈,石槽里的水都冻成冰,他换了新的进去,又拆了包草喂猪喂兔子。   垫料气味不明显,顾篱在今天铲和偷偷懒明天再铲之间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主要天气本来就冷,垫料再潮乎乎就更冷了,养殖这种事不能偷懒,铲开垫料才发现地上多了个洞。   他立刻去看兔子,两只大兔子都在,小兔子也没少,才松了口气。   之前都没挖,应该是因为太冷了,想挖洞躲洞里,顾篱用铲子把土填回去,压了压,没压平,盖房子的时候土夯实过,他这么填肯定填不好,踩了两脚还是有点凸,没再管,当务之急是给兔子取暖。   猪圈毕竟缺了一面墙,做个门框加扇门可能好点,但是一两天也做不好,暂时还是只能用草席挡风,顾篱找了个破陶盆,从火塘里盛满炭端过来,上面盖上厚厚的草木灰,这样可以烧很久,天黑之前再来换一次就行。   明天兽神节要顾篱要煮汤底、调蘸料,还要做橡子粉,其他食材也需要处理,要是都堆到明天,琐琐碎碎的事情加起来难免忙乱,今天就要准备起来。   根茎类的食材要清洗,肉类要切片。   清洗食材的事被山洞里的亚兽人们揽过去,山洞里反正要生火,用石锅烧热水,就在洞口洗,不至于太冷。   顾篱自己去切肉,昨天挑出来冻在雪地里的肉比预想中还硬一点,蚌刀切不动,顾篱等了一会儿,等肉略微解冻,又换成石刀,还是切得费力。   他的力气比红叶大,在亚兽人里绝对不算小,他都切得费劲,得找个兽人来帮忙。   今天雪停,很多兽人都出去了,松崖也出去碰碰运气,要是能抓到猎物最好,抓不到可以打柴回来,没出去的兽人基本都被松原喊去干活,顾篱一眼看去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忙的人。   北阳一般出去得早,不知道回来没,顾篱放下石刀和肉,跑去山君家洞口张望,洞里只有山君一个人,在用骨针缝衣服,看见顾篱问他:“怎么了?”   顾篱没进去:“我来找北阳。”   “不在,巡山去了。”   顾篱知道巡山主要是为了防流浪兽人,他想到之前遇到过的熊,有点担心:“北阳一个人吗?”   “他跟南风一人一边。”   北阳今年才开始狩猎,这就安排上巡山了,山君完全没当回事,顾篱也反思,北阳是老虎不是小猫咪,保护对他来说是限制。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找他干什么?”   顾篱想到山君毫不费力搬石锅的画面,换了目标,委婉道:“肉冻得太硬了切不动,想找他帮忙。”   山君立刻把手上的兽皮扔开站起来:“我帮你切。”   她切肉果然比顾篱快多了,顾篱只说能切多薄切多薄,她就跟切菜似的切下去了,没有顾篱记忆中的涮羊肉薄,差不多水煮肉片的厚度,已经很不错了。   下午又开始飘雪,大部分人都早早回了山洞,顾篱忘记换猪圈里的炭盆,兽皮衣都脱了又穿上下来,就算是破陶盆也没第二个了,只能先到猪圈里端炭盆。   他拿手拨开上层的灰,火已经完全熄了,炭盆还有一点余温,不烫,正好能端。大山洞里就有没烧完的炭,没拿石铲,他用两根树枝夹了几段大的,拿灰盖好,火塘也重新掩上。   摸着黑把炭盆放到猪圈里,顾篱又去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再到崖下,隐约看见个四脚着地的影子,吓了一跳,虽然很快反应过来是族人的兽形,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对方也没动,顾篱明明看不清,不知怎么的就有种强烈的预感:“北阳?”   北阳没出声,下垂的长条尾巴摆了摆,顾篱也看不见,他直接大步走过去,走近才看见北阳嘴里叼着猎物,是一只獐子。   顾篱没管獐子,从他身侧搂住他的脖子挠了挠,嘿嘿笑道:“我今天去找你,你不在,山君说你巡山去了,她帮我切的肉。”   他还在这儿说上话了,北阳叼獐子往上走,长长的尾巴擦过顾篱的小腿,又回头示意他跟上,白天小路上人来来往往,雪基本化没了,现在又积起来,顾篱一路走一路在说话,北阳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他,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扫过他。   顾篱被他勾得心痒,伸手抓住,老虎尾巴!   到自家洞口北阳放下嘴里的獐子,但脚步没停,还是往上走,顾篱知道他送自己,也不说自己能看见,抓着他的尾巴一路到家门口。   他家洞口的平台小,稍微宽阔一点的转角处顾篱就拽了拽手里的尾巴:“到这儿吧,再上去你都转不过身。”   北阳止步,顾篱又搓搓他的脑袋才走,心里有点羡慕,要是他也有这么一身毛就好了,厚厚的,不怕冷。   按照惯例兽神节早上第一顿就要吃肉,红叶煮了肉汤,她现在做汤也会放葱姜,加上煮的又是牛肉,没什么难闻的肉腥气,顾篱是被香醒的。   喝过热乎乎的汤,他就出去了,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煮锅底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他到大山洞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了,红叶提前说过,大家把能搬动的锅都搬来了。   顾篱借了一口大小合适的用来焯骨棒,焯过再放到大石锅里,加上葱姜甘草等调料慢慢熬煮,时不时过去看一眼,撇去浮沫,让汤汁保持清澈。   这一大锅汤,小火煮了有差不多半天,整个山洞里都弥漫着温暖的肉香。   到下午大家陆续聚到山洞里,根据锅的大小已经自发分了桌。   山君把大石锅的汤底分到小石锅里,分得马马虎虎,不过顾篱熬汤熬得很浓,不够的可以加点水再煮。   顾篱找了个小石锅,用牛油把葱姜炒香,下入花椒和盐,在油重新冷却凝固之前分给大家,一边分一边强调:“这个不是吃的,是调味的,可以加点汤进去。”   牛油有限,每个人都只有小小一勺,这还是因为现在可以用茶树籽榨油,不然用兽油当调料这么奢侈的事,根本不可能。   火锅菜早就准备好,一堆一堆有的放在清理干净的石台上,都没分,大家要吃什么自己拿就是了。   大部分人都是一家子或者两三家坐一块儿,山君去了第一个喊她的青霜那,寒九寒十也去了那边,南风四下一看,来了顾篱他们这边。   他们这石锅不大,原本只有自家四个人,还有三雪和墨青,南风一来,顾篱就伸着脖子找北阳,一看见他就招手:“北阳,这里。”   北阳走过来,顾篱就说:“给你吃个好的。”   他用筷子夹着毛肚七上八下地涮好,夹进他碗里,解释:“这个毛肚涮久了不好吃,这样刚好。”   南风原本跟其他人一样用竹签子,看他涮了毛肚,觉得还是筷子方便,自己也想用两根签子试试,没夹住,毛肚就掉锅底了,被常年在他们家蹭饭吃的三雪捞起来。   他不会说话,但是笑得很嚣张,故意张大嘴吃掉毛肚。   顾篱看得发笑,问北阳:“你刚干嘛去了?”   刚才分调料的时候北阳是在的,转眼就不见了。   北阳摊开手,掌心是一颗蛋,顾篱意外:“这你哪来的?”   冬天几乎找不到蛋。   “水边捡的。”   看大小应该是野鸭蛋,顾篱想了想,把蛋打散用来蘸牛肉片,做个蛋滑牛肉好了,大家都能吃。   南风又弄掉了一片毛肚,三雪又大笑着捞了一次。   北阳明明也用的一根签子,南风却把自己手里多的一根塞给他,低声说:“帮我涮一片,我知道哪里蛋多,以后带你去捡。”   顾篱不知道他俩嘀咕啥,兄弟好像又好了,北阳帮南风涮了片毛肚,三雪气得指他,墨青在一边笑。   外面还是在下雪,雪花飘进山洞里,还没落下就被热气熏化了,并不冷。   顾篱夹了一片藕,还没有完全煮熟,他也不在意,放进嘴里慢慢吃掉,没有比在雪天吃火锅更幸福的事了。 第26章   摆食材的石台上还有一口石锅, 里面是用冷水浸泡的橡子粉疙瘩,一块儿处理橡子粉的人不少,都知道这个该怎么吃, 其他食材吃差不多了就去取来下在汤里。   橡子粉是当主食准备的,已经准备了很多, 还是被吃得一干二净。   南风摸摸肚皮, 问顾篱:“什么东西你都能弄好吃吗?”   顾篱给他夸不好意思了:“那也不一定, 蚯蚓就、”   北阳抓着顾篱的手腕往自己那边拽了拽, 顾篱看向他, 不明所以,刚不是好了吗, 怎么又不让说话了?   “你刚才说有东西要给我。”   “哦哦,”顾篱想起来,立刻忘记南风,“你跟我来。”   兽皮衣做起来不容易, 顾篱没再缝口袋,身上带不了什么东西,他带北阳去了自家山洞,从自己的石床上翻出来一把梳子。   “给你, 其实早就做差不多了,一直没打磨好, 现在应该不挂毛了。”   梳子是羊角做的, 带着自然纹理,打磨光滑触手温润,梳背上还刻了个小老虎头,北阳拿在手里,指腹滑过圆头圆脑的小老虎:“你之前的是木头做的。”   “木头好做嘛, 不过这个用起来舒服,反正要做的,也没麻烦多少。”看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顾篱笑得有些得意:“喜欢吧?”   “喜欢。”   北阳低着头看梳子,冬天他的头发比夏天要长,发尾用顾篱给他的皮绳绑着,自然垂落,银白的发色,精致的眉眼,还有比夏天时更明显的身高差,顾篱又酸了,一屁股坐在石床上,把梳子拿回去,作势要藏好:“那我给你收着,你梳毛的时候就来找我就好。”   北阳看他,顾篱理直气壮地看回去:“你自己又梳不了。”   北阳抿着唇,下颌绷得紧紧的,显然当真,想要又不开口,给顾篱看内疚了,又塞回他手里,掰着他的指头捏好:“好了好了给你给你。”   北阳拿在手里,他还嘀嘀咕咕:“摸一下都不肯,还要我的梳子。”   兽神节后天终于放晴,顾篱没当回事,下了这么多天雪,本来也该晴了,但别人不那么想,梅说:“都是因为兽神节吃得好,兽神庇佑。”   跟顾篱理解的求神办事的逻辑好像不太一样不过没毛病,自己都只能吃饱,哪有这么多资源精力去娱神。   昨天吃了橡子粉疙瘩,今天大山洞外兽人们在捣橡子,松原已经吃了几次,依旧没吃腻,也一块儿去捣,用他的话来说:“反正现在天气冷,不容易长虫,多捣一点没关系,这里还省力。”   去壳的橡子比带壳的容易生虫,捣成粉的又更容易受潮、长虫,因此一般不会储存太多橡子粉,也不会在大山洞外的石坑里捣,这里一般是去壳的时候用。   橡子少了还不行,容易连壳带肉地砸碎,没法吃,再少一点,砸完都看不见了。   几个兽人一组围在石坑边,轮流举起差不多一拃粗的木杵砸开橡子壳。   这种事轮不上顾篱,倒是家里红叶捣橡子粉他偶尔要帮忙,松原愿意一次性多弄点当然好:“这样是省事一点,就是多花点力气。”   “还行,”松原挠挠头,“胳膊不酸。”   顾篱往石坑那边看,一个兽人屈膝把住木杵往上抬,然后松开让它自然落下,力都使到腰腿上去了,又是几个人轮着来,捣一下还能休息会儿,胳膊当然不酸。   他看着看着,感觉那根木杵有点眼熟,好像是榨油那天松原搬来的木头,原来是平时当木杵的,难怪一问就知道有。   他盯着瞧,松原以为他嫌那坑脏,悄悄说:“没事的,昨天已经用过了,今天肯定没什么泥沙。”   顾篱:“……”   那不就是说昨天可能有?   算了吃都吃了,这种事情不能细想。   “我是想到,我们可以像那天榨油一样,做个杠杆,直接踩到木头上,这样更省力。”   松原没听明白什么杠杆,视线落在高高立起来的木杵上:“怎么踩,爬上去?”   “就是、”顾篱感觉说不清了,环视一周,捡来一根草茎,一根小树枝,一颗小石子,用草茎把小石子吊在树枝上,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架住树枝,另一只上下拨动树枝:“压这边,石头就上去了,松开,石头就自己掉下去了。”   松原看懂了,恍然大悟:“你是说用石头砸?”   “也不一定,接个木槌石锤都行,”顾篱一边解释一边走,走得有点急,“我去找阿父。”   松崖就在山洞口,给他做兔子笼,顾篱喊了声阿父,忽然说不出话。松崖以为他要进山洞,自己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路,顾篱却没进去,松崖抬头看他:“找你阿母?她去捡柴了。”   顾篱坚持全家喝开水,他们家比较费柴火,就算部落会多分一点,冬天也还是不太够用,前两天雪大,林子里会有很多被压断的树枝,捡回来晒干可以用。   顾篱摇摇头,松崖见他不说话,担心起来:“谁欺负你了?松原呢?”   “没人欺负我,松原在下面捣橡子粉。”   “那怎么了?”松崖放下手里的东西,“怎么不高兴了?猪跑了?”   顾篱想到了小时候逃跑的松鼠,和之前挖洞越狱的兔子,一下笑出来:“没有,我刚还喂了,乖乖的。”   他蹲下来:“阿父,你教我做石具木具吧。”   松崖这才拿起石刀,接着凿木头:“这有什么难的,你那么聪明,看看就会了,只是费力气,你力气没那么足,做起来累,要什么就说一声,阿父给你做。”   松崖说着也明白过来他刚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问他:“你想做什么?”   顾篱转念一想,他做肯定没有松崖快,石碓做出来了不管是舂米、处理橡子还是榨油都能用,这是能推进生产力发展的大事!   “想做这个能用脚踩的木杵,”他像刚才那样拿小树枝示意,“像这样,这里连个木杵或者石锤,这边踩下去,这里就抬起来,脚松开,它就自己掉下去。”   松崖凝神听得很仔细,顾篱期待地看着他:“能做吗?这个木头中间可以插个横杆,然后两边用木架子把它架起来,能转但是不会跑。”   他说得清楚,松崖看明白了,问他:“做在哪里?”   顾篱往下看了眼,觉得这个大坑先不急,先做个小的看看:“大山洞里能做吗?”   山洞本就是岩石底,凿个浅坑就行。   松崖点头:“一天能做好。”   顾篱惊喜:“这么快?”   “那阿父我们快去做,兔子笼先不管了。”   松崖带着石具跟他一块儿去大山洞,会凿木头石具多的不止松崖,听过他们要做什么之后,墨青也来了,还有一个原本在磨骨针的兽人,顾篱记得叫他叫晴,年纪和墨青差不多大,因为断了一条腿没法参与集体狩猎,部落里大部分人用的骨针都是他磨的。   出乎顾篱预料的是,墨青和松崖都不约而同地把最重要的碓头和木杆的衔接部分交给晴来做。   他没做任何标记,没画一条线,就用大大小小的石具做出个严丝合缝的榫卯结构。   三个人分工,效率要高很多,下午一个粗糙的石碓就成型了。   一根长木头,中间插短木头,架在两边的x形木架上,长木头两端,一端接踏板,另一端接碓头,碓头下方凿个坑当石臼。   顾篱第一个上去,两边的木架子没有打进地里固定,踩下去的时候会有点晃动,杠杆两端长短没有调整好,腿上下幅度太大了,有点吃力,他扶着木架子,往里踩了一点:“这边可以短一点,这里比较舒服。”   顾篱踩到第三下的时候就有人放了把没去壳的橡子进去,他继续不紧不慢继续踩,木碓头砸在橡子上,坚硬的壳应声裂开,露出里面的果仁。   刚才放橡子进去的亚兽人迫不及待地说:“篱,能不能让我试试?”   “你来。”   顾篱松开脚,让出位置,亚兽人踩上去,第一下有点重,踏板重重磕在地上,她震得愣了一下,顾篱笑道:“不需要那么用力,轻轻踩就行。”   橡子不多,很快都开了壳,亚兽人下来把那一小把橡子搂起来,竹咚又放了把粮食进去,她个子矮一些,踩到踏板上有些费力,也像顾篱刚才那样往前站了一点,手扶着架子,刚开始几下踩得很慢,后面就找到节奏了。   等她下来,竹鸣也上去试了试。   山洞外又走进来几个人,是跟红叶结伴出去捡柴的亚兽人,拖着长长的树枝回来,看见那么多人在,以为有什么事。   顾篱过去帮忙整理柴火,红叶问他怎么回事,他还没说呢,青霜就问:“是不是篱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那边有个兽人听见了高声说:“比吃的还厉害!”   她们于是也围过去,一群人就聚在新造好的石碓边,轮流上去踩,橡子粉上午兽人们捣了很多,大部分人都往石臼里放粮食,转眼就舂出来不少。   顾篱用这些粮食熬了一锅稀稀的杂粮粥,米汤也是汤,为了让汤香一点,他加了点骨头进去一块儿煮,煮成咸粥。   到粥煮好了,大家的热情还没下去,煮汤这么久,顾篱还是头一次招呼人吃饭,红叶笑盈盈,面上有喜悦还有点自豪:“以后舂米可以拿到大山洞来舂。”   顾篱有点后悔没早做出来,明明也不是多难的东西,怎么就一直没想到呢?   他兀自懊恼,没注意松原几个互相打着眼色朝他靠近,松原抓住他的胳膊时顾篱眼带疑惑地看过去,就这一眼的功夫,右边胳膊也被人抓住,下一秒整个人悬空被抬起来了。   一声惊叫还在喉中身体就向上飞起,山洞顶部的青苔越来越大,就在顾篱以为他要撞到时,身体开始自然下坠,被稳稳托住。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兽人们的庆祝方式,狩猎时有人表现突出,大家就会把他举起来,没想到会用到自己身上来,想让他们放开,话没出口,又被扔起来,反复几次之后索性放弃挣扎,闭着眼大喊:“高一点——” 第27章   顾篱做了肉丸子, 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做,第一次用的是老掉牙的野猪肉,还是头公猪, 又柴又骚的肉,做成丸子也没能拯救它糟糕的口感, 这次就不一样了, 用的是部落的冰鲜牛肉。   牛肉除了纤维粗一点, 没有任何缺点, 比猪肉羊肉鹿肉都好吃, 可惜体型大又成群结队,据说离得还远, 狩猎不容易,带回来更难,一般只在储备食物准备过冬的时候才会捕猎。   现在有石碓,肉不需要抡石头锤, 放在石碓下,随时都有人愿意去踩,加少量的油,淀粉用橡子粉代替, 再加点盐,加点香料, 搅和均匀之后捏成丸子形状下进沸水里定型。   前面煮的丸子都捞出来了, 后面的就留在石锅里煮汤,最近大家都很爱吃橡子粉疙瘩,再漏点儿疙瘩进去搅和搅和,今天这锅汤又能当主食了。   雪化之后,牛肉开始解冻, 做熟了比生的耐放,趁这两天不雪不雨,都要处理好,顾篱搓丸子用了一部分,大部分还是做成肉干,现在天冷,做肉干可以少放点盐,白天拿到外面挂着风干,晚上收回山洞里用烟熏。   烟熏不在大山洞,在另一个小一点的山洞里,晚上需要留人看火,一般都是一个兽人,一个亚兽人一起看,一方面看火,另一方面要防范一些夜间出没的小偷。   顾篱去年还不用参与,今年就需要轮班了,北阳也是,那顾篱当然是他的小伙伴一起,北阳拿了条獐子腿来,还有肝脏。   顾篱习以为常,以前他还不能出去狩猎的时候就经常抓兔子山鼠两个人一起烤,现在只是猎物大一点,当即就问:“你想怎么吃?”   “给你的。”   “那腿烤吧,肝盐焗好了,我拿点盐来。”   獐子跟鹿一样,都低脂,不过肉质比鹿细腻一点,顾篱刷了点油烤的,肝用盐焗,他俩这年纪,胃口不好都难,加上一晚上没事做,就偶尔添柴,剩下的时间都在睁眼吃东西。   顾篱感觉有点像吃夜宵撸串,他从前身体不好,饮食上限制很多,没撸过串,但是听同学说过,他们还说高考之后请他撸串喝酒,可惜他没等到。   他捧着碗喝水,看着火堆,脸上有笑意,北阳却觉得他不高兴。   “你想吃鸟蛋吗?”北阳忽然问。   “嗯?”顾篱回神,“哪里有鸟蛋,你又找到鸟蛋了?”   “南风跟我说了一个地方,下雪的时候也有鸟蛋。”   顾篱立刻来了兴趣:“哪里啊?我能去吗?”   兽人们的活动范围比亚兽人要远很多,何况是南风。   北阳摇头:“太冷了,我带回来给你。”   这个天气,亚兽人很难在外面过夜。   要过夜的地方肯定也远,这鸟蛋顾篱也不是非吃不可:“那别去了,过一阵天气暖和了,到处都是鸟蛋。”   “那你想吃什么?”   “还吃啊?”顾篱看着剩下的半条腿,“我们都吃那么多了。”   “你不高兴。”北阳抿着唇,高挺的眉骨间浮现轻微的褶痕。   “哪有不高兴?”顾篱捏他的脸,往上提,“我看你才不高兴,笑一笑。”   北阳没躲,视线也没从他脸上移开,顾篱嘿嘿一笑:“要不这样吧,你变成兽形,让我梳梳毛,我就比现在更高兴了。”   北阳沉默半晌,才偏头躲开:“现在不行。”   “嗯?”顾篱精神一震,什么意思?以后可以?他再追问,北阳却不说了,起身往外走:“我去大山洞看看。”   顾篱也跟着站起来,走了两步,离开火堆的热量辐射范围就打了个哆嗦,又退回去挥挥手:“你去吧你去吧,我添把火。”   柴其实刚刚添过,他象征性地加了两根进去,又坐回原地,屈膝向后靠在草堆上,手也缩进兽皮衣,北阳回来看见他在打哈欠。   “你睡吧,我看着。”   顾篱撑起眼看他:“那你困了就喊醒我。”   “嗯。”   一秒入梦。   再睁眼人已经在自己床上了,先是转个身往被窝里缩,接着猛的睁开眼睛,他不是在值夜吗?北阳送他回来的?   顾篱脑补出白虎叼着他的画面,觉得不太可能,他是睡着了又不是迷晕了。   山洞里只有松原在,看他醒了说:“饿不饿?阿母说粥要热着,我都加了两次水了。”   顾篱掀开被子起来:“我怎么回来的?”   松原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我就没见过睡那么熟的,阿父阿母下去看你,喊都喊不醒,就裹着兽皮背你上来了。”   顾篱不信:“他们肯定没大声喊。”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第一次值夜的时候,阿父来找我,我是醒的。”   顾篱嘴硬:“那我肯定用也刚睡着,我很晚才睡的。”   松原还是笑:“那你记得把北阳的兽皮还回去。”   顾篱才发现石床上还有一张大大的狐皮毯子,一看就是北阳的,他们缝毯子缝衣服一般不会特意用同一种兽皮,差不多就行。   北阳从前不参与部落捕猎,这里面只有一张应该是他偷偷出去的时候抓回来的,剩下的都是用各种方式跟别人换来,攒了几年才攒出来,他自己却没用。   顾篱能摸出来,每一张都是冬天的皮,毛发厚实保暖,他从前还调侃过北阳:“将来要拿去给亚兽人搭窝吗?”   没想到他自己先用上了。   顾篱有点心虚还有点感动,填饱肚子去找北阳,把毯子还回去。   看太阳这会儿应该过午不久,北阳不在,山洞里只有寒十。   “来找北阳?他出去巡山了。”   顾篱疑惑:“昨天不是刚值夜吗?今天就去巡山?”   山君应该不至于这么压榨人啊。   寒十看着他笑:“他想挖个山洞搬出去住。”   顾篱懂了,独立测验,但是也太早了吧?还有,北阳居然一次都没跟他提过?昨晚上他们坐着吃了那么久的烧烤,他都没提过!   他把毯子叠好放在北阳的石床上出去,一整天都在张望。   北阳到天擦黑才回来,这次没带猎物,大部分人已经吃过饭回山洞了,顾篱一看见他就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北阳看见他走过来,就站在原地没动。   “寒十说你想搬出去住?”顾篱压着火气求证。   北阳已经猜到他火气的来源,但也没法否认:“嗯。”   顾篱一听更生气了:“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跟我说,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今天才决定的。”北阳低声解释。   顾篱看他辫子没绑好,头发有些散乱,表情也不知所措,他对这张漫画脸一向很宽容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下来:“怎么忽然要搬出去住啊?”   “人太多了。”   顾篱一想也是哦,北阳家跟他不一样,山君毕竟是族长,族人经常有事要找她,顾篱自己也去过好几次,来来去去人确实挺多,南风也是年纪一到就自己搬出去住了。   他想了想:“那你等到要挖山洞了告诉我,我来帮你。”   “好。”看他不生气了,北阳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   顾篱开始帮他规划:“洞口的台子要大一点呀,要晒东西也方便,里面可以不用挖太深,先把石床挖出来,剩下的慢慢来。我看三雪和墨青他们旁边就不错,那边本来就有一个小山山洞,洞口也很宽,你要不要去那里,那我找你就方便多了。”   “还是你要去南风旁边?”顾篱说完犹疑地看他,毕竟是亲兄弟。   北阳毫不犹豫:“去你那。”   顾篱笑得比他还开心,跳起来撞他的肩:“好兄弟。”   *   这两天大山洞外都很热闹,大家在造第二个石碓。   顾篱一直觉得族人们很聪明,第一个石碓只用了一天就改造完成,山洞外的深坑,大家一边商量一边动手,这还没几天,一个大石碓就架起来了,这次用的是石制碓头,木杆又粗,需要两个人才能踩动。   他一过去,大家就喊他试试,他跟三雪一块儿踩的,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费力,但也不轻松,估计以后这个石碓应该是兽人用得多一点。   他下来,墨青就上去了,他跟三雪默契很多,顾篱看着他俩乐呵呵地想,这说不定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器械。   有了大石碓,榨油变得轻松很多,成筐的茶树籽去壳捣碎上锅蒸,他之前拿藤条编蒸笼架,用棕丝片当纱布,这次的茶树籽多,要用大山洞的石锅蒸,架子得重新编,藤条是有的,棕丝叶不够了,他原本想把雨披拆了,香桃拿过来一张圆形的草垫,正好能放进锅里。   蒸完之后直接用草茎包裹着成团,一团一团拿过去榨,还是跟之前一样的榨法,这次榨了很多,平时取水用的陶罐,接了满满两大罐。   大部分人没吃过油炸的食物,看见这么多油,能想到的也就是用来烤肉会很香,尤其是兔肉鹿肉这些脂肪少比较柴的肉。   上次油太少了,只能炒肉沫,这次顾篱准备炸丸子给大家吃。   两罐油都倒进石锅的时候,族人不解,表情看起来都有点肉疼,等丸子入锅没多久就都香迷糊了,这跟之前花椒的香味不一样,这不是香料,是高温激发出来的肉香,陌生又熟悉,丸子还没出锅,顾篱已经听见周围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捞出来两颗,本来是想随机选个幸运观众品尝一下的,一抬头就看见山君也在,跟其他人没什么差别,直勾勾看着他手里的肉丸子。   顾篱轻咳一声,把漏勺往她那边递,山君也没客气,捏起一颗直接扔进嘴里。   经过高温油炸的肉丸表皮酥脆,内里弹牙多汁,一口下去,酥脆的外皮裂开,鲜嫩的汁水涌出,鲜香的滋味在舌尖绽开,不需要过多的咀嚼,又舍不得立刻吞咽,滑嫩的牛肉落入喉中,山君眯起眼,简单评价:“好吃,多做点。”   顾篱说:“油不够。”   他把丸子都捞出来,用漏勺碰了碰锅壁:“原先有那么多,所有丸子都炸的话,还要再少点。”   山君轻描淡写地说:“油果树,东山部落有很多。”   寒九也点头:“确实很多。”   顾篱:?   他知道油果是说茶树籽,问题是,在别的部落,偷还是抢啊? 第28章   不管是偷是抢, 怎么也要到明年,这个天气茶树籽早都裂开掉地上了,没想到山君当晚就带着几个兽人去了, 她还问过顾篱要不要一起,顾篱惊讶:“现在去?现在果子都已经掉了。”   说着他自己也反应过来, 掉到地上又不是没有了, 地上捡拾本身就是采集的一种。   山君点头:“现在冷, 他们捕猎不会出来这么远, 不然遇见了麻烦, 等下过雪,所有痕迹都会被掩盖。”   她考虑周全到顾篱觉得不像是临时起意, 像蓄谋已久。   顾篱原本想一起去,跟阿父阿母商量过后还是决定不去了,一来外面比崖下还要冷,他是亚兽人, 没有兽形晚上会很难捱;二来他们越界去别的部落行程肯定不能拖沓,他的体力比起兽人们还是差一点,怕拖后腿。   松原和北阳都去了,这种计划外的出行, 山君都更喜欢带年轻的兽人,应该是存了一点历练教导的心思。   他们出去之后松崖把兔子笼做好, 顾篱给兔子分了笼, 现在天气冷,他在笼子边上堆了草用来保暖。   这些原本用来吃的草料一分散开,显得更少了。   难怪以前都听说杀年猪,除了过年吃肉,估计还因为冬天草料不好找。但是没办法, 养都养了,能养多久养多久吧。   顾篱出去打草,现在地面上的草基本都枯死了,只能挖草根,要不然就去湖边,湖边的草会枯萎得比较慢,但是也远,算上打草的时间,一来一回差不多要花上一天。   这天气林子里能吃的东西少,又没人帮他抓兔子山鼠,他带了点肉干,想了想,把弓绳也翻出来放进背篓里。   红叶在大山洞里烤火揉兽皮,他过去打了声招呼:“阿母,我去湖边打草,天黑前回来,你们先给大石锅烧上水,我回来煮汤。”   红叶叮嘱他:“你小心一点,不要踩进水里。”   顾篱点头应下。   冬天的林子比夏天要安静很多,晒不到太阳比外面还冷,阴冷静谧到心底发毛。   就算知道盆地里没有大型野兽,冬天也没有蛇活动,他还是折了根树枝一路走一路打,弄出点动静来。   到湖边总算开阔不少,湖水比夏天浅,原本被水浸湿的泥土此刻硬邦邦,一丛丛水生植物半枯不枯的,他没挑,黄的青的只要不是完全干枯都一把割下,短的塞进背篓里,长条的一捆一捆扎好绑在背篓上,尽量多带点,明天就不来了。   林子里天黑得快,走着走着视线越来越差,顾篱也越走越快,心想还是夏天好,虽然有蛇,但是热闹,不会有这种荒寂感,以后再也不一个人来了。   走出林子远远就看见红叶在张望,他才放慢脚步,朝她招手:“阿母——”   其实不用招,身后的草都比他高,红叶早看见他了,也快步走过来,解下他的背篓分走一部分草:“怎么打那么多?”   顾篱没好意思说因为自己胆小,不想明天再去,只能说:“还行,都干了,看着多,其实不重。”   红叶倒没往这方面想:“你阿父去砍柴了,家里柴也够用一阵,明天让你阿父帮你去打草。”   顾篱觉得阿父真忙,本来就没有闲的时候,还要操心他的事,想了想说:“那阿父去砍柴的时候我跟着去好了。”   “也可以。”红叶摸摸他的袖口:“有没有下水?”   顾篱任她摸:“没有,踩都没踩进去。”   回到山洞,他煮了一锅肉汤,山君不在,青霜给大家分汤。   最近没什么鲜肉吃,顾篱就着肉汤嚼肉干,牛肉干很香,就是嚼得腮帮子酸,明天还是把汤煮得稠一点吧,加点橡子粉当主食吃。   白天红叶在大山洞,顾篱打草,松崖出去砍柴,他们都不在家,山洞里一天没有点火,凉飕飕的,不太好睡,要先生火暖暖。   火生起来之后,松崖劈柴,红叶在火堆旁纺线,顾篱也找了个纺锤,把存起来的毛毛纺成线。   兔狲的毛又细又长,一看就很暖和,他给松原梳下来的毛毛都存着没有扔,隔一段时间就纺成线,线团多了就拿来编织,一开始勾过毛线袜,差点兄弟反目成仇。   后来勾了一顶帽子,后面有多余的线,他给帽子加上了护耳,形状有点像雷锋帽,他看了看手上的线团,粗略估计,勾个口罩应该差不多,嗯……也可能差点,要不还是等松原回来再薅一点毛好了。   可惜北阳现在严防死守的,不然能多个人薅毛,北阳的毛毛没有松原细软,但是可以加进去纺粗线啊。   昼夜兼程已经在部落领地边缘的两个兽人对他的打算一无所知,山君留他们捕猎休整,她自己去了东山部落的地盘,到天亮才回来。   “没有兽人活动的痕迹,直接过去,两个人一组,发现东山部落的人能躲就躲,躲不了就跑,采集为主,小型猎物也可以狩猎,大的等走之前再抓。”   来都来了,肯定不能只捡茶树籽,反正东山部落跟他们一样,这种天气一般不会出来太远狩猎,只有兽人偶尔巡山。   松原跟北阳一块儿,掉在地上的茶树籽不太好捡,很多都被落叶泥土埋了,还有被松鼠鸟类吃过的,大半天时间,捡了好几棵树也才一筐,还不一定都能用。   附近有溪流,北阳知道松原不爱下水,明明和松原才是亲兄弟,篱夏天要玩水都是来找他的,何况现在是冬天。   “我拿去洗,坏的挑出来扔了。”   松原也觉得这样安排不错:“那我接着找,等会儿送过去给你。”   等他再收集起小半篓走到河边,没看见北阳,只有个湿哒哒的背篓靠在树下,他立刻放轻脚步,沿着溪边的脚印找过去,走出去一段路才看见掩藏在芦苇丛中的身影。   北阳回头看了他一眼,指指溪流对岸,松原小心扒开枯黄的芦苇,压低嗓音:“圣水牛?”   北阳低声道:“有两只牛犊。”   松原立刻说:“你在这看着,我去找山君。”   *   兽人们砍柴大多去盆地外,有时候撞上猎物也会抓,松崖最近白天都会出去,顾篱说要跟他一起,松崖让他多穿点,他就把最厚的衣服穿上了,兽皮衣穿两件,里面是夏天鞣制的短绒兔皮小背心,外面是冬天鞣制的羊皮袄,毛线帽也戴上,还有一条用碎皮板缝成的围巾,这样全副武装的,虽然没有毛,也变得毛茸茸。   外面确实很冷,草比盆地里还少,他本来打算阿父砍柴他割草,现在只能跟着捡柴了,一边捡一边东翻西找,太阳能晒到的地方比较暖和,石头枯木下面可能会有冬眠的蛇,找到就能加餐。   第一天运气一般,没捡到蛇,第二天松崖带他去了一处向阳的山坡,这里草相对多一点,都是贴地长的,很多是人也吃的野菜,顾篱把嫩的挑出来放在背篓最上面,剩下的拿回去喂猪。   今天也没捡到蛇,不过看见一只出来觅食的兔子,离他只有三步远,他一抬头,人和兔子都愣了一下,然后都立刻反应过来,一个扑一个跑,兔子跑了,顾篱扑地上了。   松崖听到动静,问他怎么了,顾篱掸掸身上的土:“没事。”   松崖不放心,从树上下来看他:“刚才怎么了?”   “看见兔子想抓,没抓住。”   松崖笑起来:“兔子不好抓。”   顾篱还记得之前看山君抓兔子,也就两下的事,北阳七八岁的时候就能抓了,知道他宽慰自己,也不气馁:“我割草,养的兔子喂大了一样能吃。”   “今天想不想吃,要不阿父……”他说着话呢,忽然停下来往远处看。   “怎么了阿父?”   “山君他们回来了。”   顾篱也往那边看了眼,什么都没看见,放弃:“那我们要回去吗?”   松崖点头:“应该会带猎物回来,你回去煮汤。”   他们回到崖底,山君他们果然已经回来了,大山洞里聚了不少人,顾篱也凑过去看他们带了什么。   居然是一头圣水牛!   虽然是头半大的小公牛,那也是牛!   顾篱震惊:“你们还抓了牛?”   山君说:“做丸子。”   顾篱想起来他们这趟出去是为了捡茶树籽,而找茶树籽是为了榨油吃炸牛肉丸子,闭环了。   茶树籽当然也有很多,初步筛选过,带回来了满满四筐。   这次不是顾篱一个人做,大家一起做了很多丸子,有加鹿肉的、加蘑菇的、加野菜的、还有跟之前一样加橡子的,各有风味。   比起刚离火就凉的烤肉,现在大家都更喜欢喝汤,多搓一点丸子可以用来煮汤,油炸丸子也很好吃,山君尤其习喜欢,加上她都解决了油的问题,顾篱一连炸了三天,茶油颜色变深了很多。   尽管资源相对匮乏,顾篱也不想把油当老卤用,但直接倒掉肯定不行,可以拿一部分来做肥皂,剩下的先存起来,沉淀一下食物残渣做成调味油,或者编织的时候润滑用。   肥皂做起来不难,他以前就用兽油做过,只是兽油有限,用来做肥皂太奢侈,现在就不一样了,用炸过几道的油做肥皂,叫废物利用。   之前为了做肥皂,顾篱存了很多螺蛳壳,但忘记放哪了,晚上回山洞一通找,红叶问他找什么,顾篱说:“螺蛳壳。”   红叶从储藏洞底下找出来一个破陶罐,满满的都是螺蛳壳,顾篱自己都愣了一下:“我存了这么多吗?”   松原说:“你那段时间每次吃完螺蛳都要洗干净把壳晒干,说要做肥皂。”   红叶了然:“你又要做肥皂了?”   顾篱之前做出来的那两小块肥皂,他们都用过,比草木灰好,就是太废油。   “嗯,这次用剩下的茶油做。”   他从火塘里捧了几捧灰出来,装进罐子里泡上水过滤,然后静置沉淀,另一边把螺蛳壳放进火塘,第二天取沉淀后的上层灰水,螺蛳壳用石碓捣碎了混进去,再次过滤。   碱水的浓度也搞不清,顾篱只能凭感觉往油里加,一边加一边搅拌,顺便往里面洒几颗盐,搅得胳膊发酸就换一只手,左右手轮换了好几次,干苦力的来了。   北阳送过来两块干巴巴硬邦邦的兔子皮:“没鞣好,烤太干了,给你做鞋。”   顾篱习以为常,收下兔子皮,并把手里的木棍递给他:“快帮我搅和搅和,手酸死了。”   北阳接过去,顾篱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才问他:“你今天没事吧?”   北阳说:“要看山洞。”   那花不了多久,顾篱在他面前蹲下:“做好肥皂我跟你一起上去看。”   上一次做肥皂北阳也参与了,他知道是什么东西,低头看看已经泛白的溶液,换了一只手继续搅。   顾篱凑过来给他捏捏胳膊,笑嘻嘻的:“辛苦了辛苦了。”   他贴得很近,身上有很清爽的草木气息,北阳没有躲开,顾篱捏了两下就不捏了,挨着他坐下,人跟没骨头一样往他身上倒。   北阳一只手搅拌皂液,一只手扶着他,顾篱打了个呵欠下意识往他脖子那边凑,蹭了一下就被挡开,北阳猛地后仰,皂液都溅出来了。   顾篱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兽形,没有厚软好蹭的毛毛,又不满他这么激烈的反应,刚要说话,眼睁睁看小男虎瞪着他,从脖子红到耳根。   不是、不至于吧,这么敏感?   他都不好意思兴师问罪了。 第29章   北阳看了他一会儿就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搅和, 顾篱觉得自己真罪恶啊,原地反思一秒,觉得都是因为北阳脸皮薄, 他们跟一个窝里长大的差不多,真算起来顾篱跟他玩的时间比松原还要久,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于是倒打一耙:“你躲什么啊?”   北阳没跟他争辩, 停下手:“好了。”   “嗯?”顾篱低头去看, 罐子里的皂液有点灰有点黄, 颜色不太干净, 不过质地粘稠呈膏状,应该是成了。   得找个模具装起来, 他找一圈只找到个竹筒,比手掌还宽,之前炖过汤,底部还有黑乎乎的火烧痕迹, 用竹筒能取出来个圆柱形皂体,方便切片,就是竹筒没法用第二次了。   别看竹子好找,竹筒一点都不好取, 石具太钝,竹子又脆, 容易纵向劈裂, 不过眼下也没更好的选择,他扶着竹筒让北阳把皂液倒进去。   “烫不烫?小心一点。”   北阳摇头。   一个竹筒装满,皂液还剩一点儿,顾篱用勺子把残余皂液刮出来,又装了两个小碟子晾在山洞口。   “好了, 晾一段时间就能用了,我们上去看山洞吧。”他说完自己就乐了,这跟看房有什么两样?   山洞就是顾篱之前说的那个,比三雪和墨青家还要高一点,直线距离来说,是离顾篱家最近的山洞,但是不能直接过去,要先往右上方再往左上方走才能到。   这个山洞据说是两个人挖的,第一个顾篱没印象,第二个是三四年前,叮叮咚咚挖了一年又决定去别的部落生活,山洞就闲置了,那会儿顾篱已经过了在家附近探险的年纪,平时又不会路过山洞,就一直没来看过。   因为没有人生活,洞口有不少枯草,石壁上都是苔藓,看起来就凉飕飕的。顾篱搓搓胳膊,拉北阳走进去,发现这个山洞已经差不多成型了。   “还挺大,侧边挖个床,一个人够住。”   北阳扯了两把枯草:“洞口没有修好,有水流进来。”   顾篱也感觉这个山洞明显没有他们家的舒服,洞口虽然很宽敞,也比他们家高,但是采光不如他们家,地上还潮潮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山洞在崖壁上,当然会有水流下来,修得好的山洞,大部分水都会汇集到洞口的水坑里,很少有流到山洞里的,山洞才能保持干燥,不过具体怎么修的他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要怎么修吗?”   北阳摇头。   原始社会不用攒钱买房,但是造个舒适的居所,在哪都不容易,顾篱拍拍他的肩:“慢慢来吧,不清楚就找你阿父帮忙,哦,不过他们一来就住山君的洞,可能也不会。”   他想了想:“喊我阿父帮你吧,我们家的洞是我阿父掏的,我阿母说以前他们跟我阿祖一起住在下面的山洞里,阿父原先的部落不住山洞,他来之后跟部落里好多人学过,花了快两年才把山洞掏好,他什么都会。”   阿祖的山洞在她过世之后就分给了别的人住,部落里没太多私人财产,更没有优先继承权。   北阳说好,顾篱又推他出去:“走了走了,等天热起来再说吧,这天气呆这都打哆嗦,凿山洞也太遭罪了。”   走到洞口北阳还回头看了眼山洞,问他:“你想住什么样的洞?”   “我?”顾篱笑了笑,“我才不掏洞,在下面直接搭个房子多快啊,还方便。”   北阳抿唇看着他,他又觉得不太好,前脚刚把人忽悠来当邻居,后脚自己跑山下去了算怎么回事,赶紧补救:“我现在不造,跟阿父阿母住一起挺好的,等你搬过来我找你就方便了。以后要是去下面造房子,你也可以跟我一起造,咱们挨着住。”   北阳说:“天热的时候地上的蛇和虫子比洞里多。”   顾篱说是不怕虫蛇,实际上每次有虫子突然出现在他身上,他都会吓一跳,晚上睡觉要是有蜈蚣爬过,效果跟蛇差不多,抓蛇也要做足心里准备,一到夏天山洞里松针柏叶艾草熏香不断,头发上经常有淡淡的烟气。   “那当然不能直接睡在地上啊,可以用木头搭个床,或者直接用砖垒。”顾篱说着也回头看山洞,“要不你直接就用木头搭个床吧,中间挂草席隔一下,省得再挖。”   “用木头怎么搭?”   “就是先做个架子,上面架木板。”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你看见我的兔子笼没,就当做了半个大兔子笼,上面的栅栏铺得密一点就能躺了,你有那么多兽皮,铺上肯定很舒服。”   “那我做个木床。”   “那我帮你编一张大草席。”   他俩说着话,不远处墨青掀开草帘探头:“篱?”   顾篱回头招手:“墨青。”   墨青看向他们身后的山洞,又看向北阳和顾篱:“你们?”   顾篱说:“北阳想搬到这个洞里来住,我们来看看。”   北阳要是真搬来,那三雪和墨青以后就是邻居了,要提前招呼好。   墨青问他:“你也一起吗?”   顾篱摇头:“我不搬啊,北阳搬。”   墨青点点头:“竹咚可能也想搬,之前来问过我,你们要搬的话去问问。”   顾篱知道这个事,亚兽人们聊天的时候他听到过,竹咚在大集会上认识一个兽人,希望他来部落里生活,但他希望竹咚过去他们部落,短时间内应该协调不好,不过说肯定要说一声:“那我去问问。”   北阳总是一个人,别说亚兽人,他连兽人都不太一起玩,松原因为顾篱的缘故跟他挺熟,偶尔会喊他,别人大多跟他不熟,亚兽人的话,顾篱怀疑他可能连名字和人都对不上。   这种事,就帮他问问好啦。   因为惦记着这个事,下午在大山洞煮汤的时候顾篱就在注意着竹咚的方位,准备等会儿就找她说。   没想到她先找过来了,手上捧着一个罐子,顾篱记得是之前他烧陶器的时候竹咚过来自己捏的。   “篱,你之前说可以盛一点油回去烤肉做丸子,但是陶罐存不住油,放就久就开始漏了,你有没办法不让它漏?”   她的罐子外面颜色比正常要深一点,确实是有渗漏,陶罐渗漏是因为孔隙大,跟陶土、烧制温度都有关系,顾篱尝试过很多次,一直都烧不出不漏水的陶器,当然也没办法让它不漏油。   水可以随用随取,真放久了漏一点问题也不大,油却不行,石锅日常要用,做起来又很麻烦,长时间用来盛油也不是个事。   顾篱想了想:“你在罐子上涂一层松脂试试,但是不能倒热油进去。”   竹咚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顾篱喊住她,问:“你之前说要搬去新山洞住,现在还搬吗?”   “不搬了,我跟阿母说好了,等天气暖和了去焰的部落住一段时间,有孩子了再回来。”   虽然部落中也有只生孩子不结婚的兽人和亚兽人,最典型的就是南风,但是看见一个比自己大了没几岁的女孩子这样说,顾篱还是很意外:“你一个人养孩子吗?”   竹咚奇怪地看他:“怎么会一个人,阿母会帮我,竹鸣也会帮我。”   “哦哦。”顾篱挠挠头,难得不知道说什么,他总觉得竹咚这个年纪应该刚上大学,生孩子有点太早了,不过环境如此他说了不算,不如来点实际帮助,“那等你的孩子出生了,我送他一块兽皮。”   竹咚笑起来:“好,你问我山洞干什么?”   “北阳想搬进去住,墨青说你之前也提过,我就来问问你。”   “哦,没事我不搬了,你们搬吧。”   等她走了好一会儿顾篱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你们,奇怪,他刚刚说的不是北阳吗?口误了?   *   顾篱看了眼竹筒,皂液完全还是软的,不知道要放多久才能脱模,白天急着跟北阳去看山洞,陶罐都没清洗,一个里面还有用剩下的碱液,一个还有残留的皂液,这会儿都聚集到罐底了,顾篱又刮了一次加到小碟子里。   碱液剩得不多,就倒掉了。   红叶用手指碾了碾火塘边上还没干的草木灰:“这个灰还要用吗?要不要晾干用叶子包起来,你不是要用细草木灰?”   顾篱之前劁猪的时候用过,不过这会儿觉得,可能也可以拿来干点别的。   今天竹咚来问他有什么办法让陶罐不漏水,说起来其实简单,施釉就行了,问题在于找不到合适的釉料。   他知道陶器是泥土做的,用粘土最好,听说过高岭土,但不知道高岭土长什么样,附近有没有,也不知道釉是什么做的,只知道有一种釉叫柴烧落灰釉,瓷器烧制的时候草木灰落在表面形成。   听起来容易,他自己烧的时候,不管是用柴还是用炭,都没烧出过釉面,这会儿看着因为水分残余呈现出膏状的草木灰,忽然有了新的灵感——如果草木灰可以变成釉,那把灰浆直接做成釉料涂抹在陶器表面送进炉里烧,是不是也能烧出“落灰釉”? 第30章   顾篱之前烧陶基本都是在天开始热起来的时候, 食物不缺,不用花太多时间采集,燃料也容易获取, 捏陶器还不冻手。   陶器不是他一个人用,需要的人会帮忙挖陶泥捡柴, 顾篱只要抽时间做好晾干做个堆烧的土窑就行, 连烧火都有留在大山洞的亚兽人帮忙。   但他不想等到春天了, 有新的想法当然是有立刻去做, 做出来就有罐子存油了, 做不出来、做不出来就做出不来呗,失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先去看了看之前烧砖砌的两个炉子, 风吹雨打半年,两只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他拌了点泥巴把比较完整的那只修了一下,再给炉壁加厚, 越厚保温效果越好么。   天气转阴,他担心下雨把泥炉淋坏,那就白修了,趁着雨还没落下, 风干差不多了就生火把炉烤干,然后挖了好多泥背回来。   他一直怀疑做的陶器耐不住高温是因为陶土质量不够好, 不够细, 现在趁着泥土干干的,又有石碓,可以粉碎一下。   碾成粉末状的泥土加水搅和成泥浆,静置片刻,把大的颗粒先沉淀出来, 再把浆水倒到另外的容器里继续沉淀,不断舀出上层的清水。   这样沉淀出来的陶泥十分细腻,就是耗时间,顾篱把容器放在火塘边,让温度也带走一点水分。   等到泥浆变得足够粘稠,他就用手挖出来摊在加热过的石板上摔打揉搓,进一步减少水分。   乌云在天上飘了两天,终于化作雨滴落下,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到傍晚变成飘扬的雪花,早上起来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顾篱掀开山洞口的帘子,探头探脑往外看,红叶在身后叮嘱:“不许去雪地里打滚。”   顾篱立刻辩解:“我从来不滚,都是松原滚的。”   松原说:“我有毛,不怕冷。”   “我穿得多,我也不冷。”   “你衣服会湿。”   “你毛还会湿。”   他两个起内讧,吵得人头痛,红叶一刀切:“都去大山洞干活。”   大山洞里总能找到事做的,顾篱先给自己安排好了:“我准备烧陶器。”   然后安排松原:“你今天帮我做陶泥吧。”   他那天挖回来的泥土有很多,一个人精力有限,容器也有限,到现在也就得到一团砖块大小的陶泥,他还得做陶胚,揉泥这种只是麻烦但没有技术含量的事,就找个苦力帮忙吧。   松原对他刚才连累自己耿耿于怀:“你怎么不找北阳?”   顾篱理所当然:“你还是我阿兄呢,我不能找你吗?再说下雪他肯定出去了,等他回来我再找。”   “那我也要罐子,你给我做两个、不对,三个,三个这么大的罐子。”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跟平时取水的罐子差不多大。   “你揉泥,要是柴火不够再找点柴来,做三十个都行。”   他们又商量好了,就一起去大山洞,中途经过山君家洞口的大平台,他们家山洞白天几乎不挂草帘,寒十就坐在洞口。   尽管知道北阳大概率不在,顾篱还是下意识探头看了眼,正好对上寒十的视线,他咧嘴笑了笑,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呢,寒十就先说:“来找北阳?他出去了,出去得早,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顾篱不好意思地应声:“哦哦,我没什么事,就是看看他在不在。”   松原在一边笑他,还是那种特别明显的嘲笑。   顾篱搞不懂他:“你笑什么?”   松原说:“知道他不在你还找。”   “我就看看。”顾篱觉得他今天很不对,“你今天干嘛,是不是想打架?”   “你打不过我。”   顾篱跃跃欲试:“那你变成兽形我们打。”   松原的兽形可不像北阳,尽管比他记忆中的兔狲大一点,也就缅因猫这么大吧,他这么大个人呢,只要松原不下死手,肯定是他占优势。   不过一般也打不起来,顾篱对兽形的松原充满包容,小猫咪能有什么错呢?   他们兄弟俩大部分时候关系都很不错的,偶尔闹矛盾也是有什么说什么,像在山洞里那样吵完就好了,这怎么还阴阳怪气呢?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松原觑他一眼:“我听竹鸣他们说你跟北阳去看山洞了。”   顾篱点头:“看了。”   松原哼哼唧唧:“你要去跟他一起住?”   “啊?”顾篱一头雾水,“谁说的,我没说啊,墨青说的?”   “竹鸣他们说的。”   “哦。”顾篱想起来,“竹咚以前也说想搬山洞,我帮北阳去问过,她可能弄错了。”   “这样啊。”松原咳嗽两声,东看西看的,转了好几次视线才落到他脸上,“不是不让你去,就是……”   “我知道,就是要跟你说是吧,我们是兄弟,搬家这么要紧的事,我肯定先跟你,跟阿父阿母商量啊。”   顾篱可太懂了,毕竟听说北阳要搬家的时候他就是这种心态。   松原皱着眉想了一下,感觉好像差不多,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纠结着就走到底了。   雪虽然暂时停了,今天出去的人也不多,大部分都在大山洞里,看见顾篱捏泥巴,都问他是不是要烧陶,顾篱点头:“我想试试能不能烧出不漏水的陶器。”   他这样说大家都很感兴趣,过来围观,看他陶罐石锅来回倒腾泥浆,竹咚说:“篱,我有一个空罐子,你要用吗?”   “我家的石锅今天不要用,可以拿来。”   “我也有,下雪了,洞口就能取雪,不用下来取水,我的罐子也能用。”   “我有个破罐子,能用吗?”   目前没有适合长时间过滤的东西,能把水和泥分离开的方式只有沉淀,容器当然是多多益善,破的也没关系,有底就行,无非是少装点。   顾篱一个都没拒绝,大家把自家闲置的容器拿来,山洞里就大大小小、破破烂烂地摆了一地。   这些破破烂烂的容器都有一个共同点,基本是横向裂开的,也因为这样,都能留个底,陶罐变成陶盆或者陶盘的不少。   估计跟他用泥条盘筑法一层一层往上塑型有关。   第一炉顾篱准备尝试为主,做点小东西,正好可以不用这样盘。   用一整块陶泥直接塑形并不容易,徒手捏很难捏匀称,要是有个转盘就好了,虽然他也不会拉胚,但是可以慢慢学嘛。   顾篱动作慢下来,思考轮盘的结构,想直接用陶泥做个轮盘出来。   晴捧来了一个石锅,他只有一条腿,尽管住得离大山洞非常近,走得却比所有人都慢。   顾篱发现他的石锅跟别人的不一样,要小很多,而且深,比起锅,更接近“罐”。   石器打磨很不方便,尤其是这样往里面掏,很少有人这么做。   顾篱多看了两眼,晴说:“还有一个,我回去拿。”   他拄着木棍转身,墨青伸了一下手,没碰到他又收回来,三雪急得想冲上去,被墨青拦住,顾篱看出来他们想留人,下意识开口:“晴,你能做一个转盘吗?”   晴转过来,表情茫然:“什么是转盘?”   喊人是一时冲动,话说出来顾篱倒真的觉得可行了,把手上的石罐放在大石板上,控制着它转动:“像这样,能转的石板。”   “这么大就行。”他拿手比了一下,大概两拃长:“厚薄无所谓,大一点小一点也没关系,只要能转,最好能转快一点。”   晴听懂了,有些局促地搓手:“我没做过。”   “你可以试试,我用过你做的骨针,是部落里最细的,你还做了石碓。”   晴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墨青揽住他的肩:“这个转盘我们也可以一起做。”   其他人也附和:“是啊晴,你做的石器骨器是整个部落最好的。”   “对啊,我阿父也那么说。”顾篱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道,“我很需要这个转盘。”   “那我、”晴看看大家,看看顾篱,下定决心,“我试试。”   顾篱说了一点自己的想法:“轮盘底下放个尖尖的石头应该就能转,就是轮盘要匀称一点,可以用绳子。”   他取了根短短的麻绳一端按在原地,一端绕圈:“这样就很圆了。”   晴看完点点头:“掏石锅也是这样的。”   这下轮到顾篱不好意思了,部落里的人或许没有圆形的具体概念,但是知道怎么把东西做圆,用不着他来教。   晴说要找合适的石头。   墨青立刻说:“我陪你去。”   他揽着晴的肩几乎是裹挟着人往外走,三雪跟顾篱挥挥手,也一起出去。   顾篱一直知道墨青跟三雪关系好,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跟别人走那么近。   他们出去没一会儿,三雪捧着晴的另一个罐子回来,放下又飞快跑出去。   青霜看着三雪背影叹气说:“晴自从受伤之后就不爱出山洞了,以前还在大集会的角斗上赢过东西。”   晴比墨青还大一点,他受伤的时候顾篱还小,又不像小兽人那么皮实,几乎不能出山洞,没什么印象。   顾篱问:“他怎么受伤的?”   一个兽人说:“被牛踩断的。”   狩猎从来不是容易的事。   唏嘘过后,人群散开,各自做自己的事。   顾篱把泥巴分成小团,不断揉搓,先捏了个没有把手的杯子。   松原在踩石碓,问他:“篱,这样够不够细?”   顾篱现在视力绝佳,远远看了眼就说:“不够不够,要很细很细。”   松原就松开脚,碓头砸到坑里,扬起一阵尘土,顾篱说:“可以稍微加一点水,别加太多。”   北阳果然没多久就回来了,跟之前雪天出去一样,也是兽形,不过没带什么猎物。   他往山洞里走,一个坐着给石器钻孔的兽人就说:“你跟北阳想搬去的空山洞一开始就是晴凿的,他受伤之后就搬到了最下面的山洞。”   那个山洞除了大山洞之外最低的,部落有不方便行动的老人都住在这,很深,也很暗,住起来并不舒服,但是方便出入。   顾篱才知道原来晴就是第一个凿山洞的人,但是——   “我不搬,是北阳搬。”   “是吗?”兽人挠挠头,“不一起吗?”   顾篱实在困惑,一个两个就算了,怎么从墨青开始,每个人都觉得他要跟北阳一起搬家?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说错话了。   北阳脚步沉稳,往顾篱这边靠,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你俩天天在一起,一块儿过得了。”   大家都笑起来。   顾篱也笑,拿手背贴贴毛茸茸的脸,没当回事。   他多半不会找伴侣,北阳以后要是也一个人,那他俩搭伴也不错,就像三雪和墨青一样。不过他们才多大,以后的事谁说的好,松原还说过要跟他一起过呢。   何况北阳自己都说了,喜欢亚兽人。   北阳可不是他,看看南风就知道了,强大的兽人是非常容易找伴侣的,说不定下一次大集会他就谈恋爱去了。 第31章   刚才的简易圆规给了顾篱一点灵感, 他把陶泥擀成薄片,用一端系着竹片的小圆规切下来两个大小差不多的圆片,一个做底一个内侧加条细圈做盖子, 再切一条长方形,竖着围起来安在底上就是个带盖的罐罐了。   这样捏比泥条盘筑还简单, 唯一有点技术含量的就是拼接的时候需要沾一点水, 用指腹小心地把两部分搓在一起, 搓到看不出缝隙。   他一连捏了好几个, 刚开始手生做得慢, 后面越做越快,还略微发挥了一下, 把杯壁中间部分捏薄,这样就变成大肚子罐罐了。   之前顾篱自己准备好的陶泥不多,捏完十几个罐子只剩下手上不大的一团,他看看北阳, 这次倒没捏个老虎头,他搓了一长条,侧身弯腰拿没有沾泥的手肘碰碰毛茸茸的耳朵。   北阳耳朵向后抿了抿,抬头看过来, 顾篱被可爱到了,差点伸手去揉, 好歹还记得自己手上都是泥, 忍下来了,给他看手上的细长泥条:“你看像什么?”   北阳盯着泥条看了会儿,毛茸茸的脸上愣出透出了点疑惑,尾巴也卷了卷:“蛇?”   顾篱的视线落在他晃动的尾巴尖尖上,有一点不满:“哪里像蛇了, 明明是尾巴。”   北阳:“……”   顾篱给他说得决心要把尾巴和蛇区分开,捏着泥条一端略微卷了卷才镶到罐子上,做了个杯子出来,剩下最后一点泥平均分一分,全部搓成小泥团镶到盖子顶上方便拿取。   陶胚做好不能立即进炉,要先晾干水分,不然容易烧裂。   天冷,他把陶胚放在火塘附近,原本是想它们干得快一点,没成想干太快全裂了。   他心疼地看着做了一天才做出来的罐罐们,缝隙不大的尽力修补,完全裂开的只能压成泥回收利用了。   这次吸取教训放到远离火塘的地方慢慢阴干。   这次雪停得很快,不过天气依旧非常冷,亚兽人们很少外出,白天大部分都在大山洞里活动,顺手就帮顾篱做做陶泥,也有对制陶感兴趣的会捏一团泥自己尝试做。   兽人们轮流结伴出去,带回来的猎物十分有限,倒是砍了很多柴,可以取暖烧陶。   不过刚砍下来的柴不适合烧,要先晾干,好在大山洞里储备充足,有了新柴,就可以放心用干柴了。   顾篱第一批做的都是小器型,晾起来快,没几天就干透可以上釉。   他把之前剩下的细草木灰重新兑水搅拌成灰浆,把小陶罐整个放进去,里外全部浸透,尝试几次之后,渐渐摸索出最适合的灰浆浓度——和蜂蜜差不多就行了,不会太稀挂不住也不会太浓稠上不匀。   因为不确定这样能不能成功,他还留了一半没上釉,万一失败了也不至于一炉全白烧。   等到釉也晾干,就可以正式开始烧制。   松原是从床上被顾篱喊起来的,北阳也早早在洞口等他。   冬天的清晨,太阳刚露头,地表还没有开始升温,行走时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顾篱搓搓手蹬蹬腿,时不时往手上呵气。   松原打了个呵欠:“不是刚起来吗?这么冷?”   顾篱把手贴到他脖子上,松原打了个哆嗦,立刻清醒了。   顾篱哈哈笑着松开他,又去贴北阳,北阳在他碰到脖子之前就先牵住他,捂在手里捂暖了才松开。   他们一起小心把陶器搬到砖窑附近,来回好几趟才搬完,顾篱还搬了一点之前烧好的砖过去,然后留在原地摆陶器,北阳和松原继续搬柴。   砖窑的结构比较简单,就一个桶形,他在最底下垫了砖,中间也用砖隔出一个一个小小的空间,把陶器小心摆进去,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弯腰摆弄了好久。   等到终于摆好,外面也还剩一半,只能分开两炉烧了。   他直起身体拉长胳膊扭了扭腰、松了松肩,然后原地做起广播体操,一边回忆动作一边做,没有注意身后,北阳搬着高过头顶的柴过来,视线不大好,两个人就这么撞上了。   顾篱一记后旋腿正好踢在柴堆上,疼得捂着脚踝单腿在原地跳,北阳扔了柴堆来扶他:“没事吧?”   “有事有事,”顾篱连连吸气,“撞骨头上了,疼死了。”   北阳码了个小柴堆给他坐,顾篱缓了一会儿才看见他手上有点血迹,立刻放下自己的腿,拉他手来看:“你怎么了,哪里出血了?”   “没事。”北阳企图收回手,又被顾篱拉过去。   应该是掌心被柴蹭破皮,出了点血,确实不严重,但是肯定很疼,顾篱给他吹了两口气,北阳缩回手,顾篱以为他疼的:“别搬了,快去洗洗手。”   “不疼。”北阳站起来,去捡散落的柴,顾篱也去捡。   松原搬着一大捧柴从大山洞过来,看见他俩一块在捡柴就没直接松手扔,而是蹲了一下放在地上。   顾篱捧着几根柴兴师问罪:“是不是你给北阳堆得那么高。”   松原莫名:“怎么了?”   “他都看不见路,害我刚刚撞到了。”   联想刚才散落一地的柴,松原一下就知道发生什么了,反过来嘲笑他们:“我比他堆得还高,怎么不说你们两个人都不看路。”   顾篱理直气壮:“我们都受伤了,当然怪你。”   松原:“……”   对顾篱以外的人来说,行动不受影响的伤都不能叫伤,松原不跟他理论,问他:“放好没?”   “没呢,还要封个顶。”他放下柴,过去把剩下的砖放在窑顶。   看他放平了,松原就去点火,顾篱又拉他:“等一下再等一下。”   “怎么了?”   顾篱看着窑:“要不还是再封一下口?用泥糊一下。”   普通的陶器搭个炉子就行了,这次可是上了釉的,他想尽可能烧出高温来,虽然不知道正经柴窑长什么样,但是他知道有个词叫“封窑”,顾名思义就是要密封。   但是北阳说:“全糊住火烧不起来。”   顾篱一想也是,他搞不明白了,决定折中:“那封一半吧,烧不起来再拆。”   这几天做陶泥,大山洞里有不少已经挑出石头的泥巴,顾篱捧了一部分过来,和上水,小心抹在砖块的缝隙间,只糊了一半,还剩一半留着当烟囱。   烧陶器是要慢慢增温的,点火之后先用细柴烧,烧热了再换成粗木柴。   等火烧旺天已经大亮,松原站起来:“你们在这烧?我去给猪找点能吃的,我看你那猪都饿瘦了。”   兔子只吃草,猪光吃草有点吃不饱,顾篱已经很努力地在养,但猪能吃的东西很多人也能吃,部落的亚兽人也会在相对暖和的时候在部落附近挖草,肯定是要紧着人的,他最多只能挖点人不太吃的草根,还得注意不能挖太多,怕来年不长。   兔子还好,眼见着猪是一天天瘦下去了。松原还怂恿过他:“要不早点杀了吧,越养肉越少了。”   顾篱没同意。   顾篱往猪圈方向看了眼:“你去找什么?哪里找啊?”   松原说:“去林子里挖草根,挖虫子,有什么挖什么。”   “那能挖到多少啊,而且这么冷。”顾篱下意识反驳。   “那怎么办,你又不肯杀,总不能真的等饿死了啃骨头吃猪毛。”松原笑起来,“那不是白养了。”   话是这么说,顾篱还是不同意,他养猪的初衷是做食物储备改善生活,不是为了给家人增加负担的,大冬天的人都不太出去找食物了,还要家人为猪费那么多事,本末倒置。   他抬头看了眼崖壁,北阳也开口:“你之前不是说可以养在部落里?”   一般他们说部落就是指整个盆地的范围了,养在部落里,放它自己去找食物,顾篱劁猪的时候确实提过,但是真的放养,他又担忧:“我怕它伤人。”   松原满不在乎:“猪能伤什么人,它连牙都只有这么点。”   猪在被阉割之前长了一点牙出来,阉割之后到现在都没见长,但顾篱还是怂怂地说:“我打不过它。”   部落里不光有兽人,还有亚兽人和孩子,虽说这天气一般也很少单独去林子里,但万一呢,万一有点什么事一个人去了呢?万一它跑林子外面来了呢?   反正顾篱一个人赤手空拳对上野猪是没有把握打赢的,最多能跑。   松原顿了顿,想说什么又改口:“那你以后去林子里的时候找个兽人蹭蹭。”   顾篱:“?”   松原:“看我干什么,我又没乱说,它怕兽人的气味。”   顾篱看北阳,北阳说:“可以放到河对岸去。”   顾篱觉得可以,放远一点会相对安全:“那抓的时候能抓到吗?”   松原说:“一个人可能抓不到,部落那么多人一起肯定能抓到。”   顾篱还是犹豫:“等我问问其他人。”   不光是人的安全问题,还有猪的安全问题,这要没提前知会一声,说不定哪天被兽人看见就顺手抓回来了。   松原说:“那我还是先去挖吧,你那点草留着给兔子吃。”   他说完就走了。   北阳也去巡山,烧火顾篱一个人足够,因为这次的陶器都小而薄,他只烧了半天,快到中午开始减少柴火让窑温慢慢降下来。   松原到傍晚才回来,饿得不行了,进山洞就先稀里呼噜喝了两碗其实还没煮好的粥,喝完之后拿着碗还在原地,顾篱以为他还要,拿大勺子推推他的碗:“没了没了,每个人两碗,还要的话等下我的给你。”   松原说:“不要了,这不顶饱,我摸了几条蛇,等会烤蛇吃,家里花椒还有吗?”   “有,要碾。”顾篱拿大勺子搅着粥,锅里的热气不断往外冒,他几乎看不见松原了,“要放石板上烘一烘碾碎再加盐,你会吗?要不要我帮你?”   “那算了,我还要剥蛇,明天再吃椒盐的。”   顾篱就喊了香桃来帮忙煮粥,他去炒花椒,椒盐蛇排松原不吃他还想吃呢。   北阳一直没回来,寒九说给他留了肉,顾篱一看,是块干巴巴的咸肉干,心想山君一家子虽然都很厉害,能弄来别人弄不来的食材,但吃法上真是糙得人人平等。   猫猫怎么能吃那么咸?掉毛怎么办!大猫也不行。   “肉给我吧,我给北阳弄吃的。”   寒九都没问一句吃什么,直接把肉给他了:“你在这里等还是先回去?回去的话我让北阳去找你。”   夜晚大山洞里人变少,火小下去就会变得很冷。   顾篱看看天色:“我再等一会儿,冷了就回去。”   等到北阳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大山洞里人都走光,今晚要值夜的兽人和亚兽人又还没来,只有顾篱一个人在。   影子被篝火拉长映在石壁上不断摇曳,他把一个盛粥的竹筒放在火塘边保持温度,另外烤了半条蛇。   北阳原本要直接回家,闻到了花椒的香气才叼着猎物过来。   顾篱惊讶道:“你抓到狐狸了!”   北阳放下狐狸,顾篱想看,被他拱开了:“怎么了?”   “不好看。”   他这样一说顾篱就懂了,可能是有点血腥,怕倒是不至于,有时候会不忍心看,不过忍心吃的。   狐狸肯定要剥皮处理,大晚上的太麻烦了,顾篱把竹筒拿出来:“你饿不饿,你阿父给我一块肉,我给你留了粥和蛇肉。”   知道北阳多半是兽形回来,他提前刷干净了一个“浅盘”用来放吃的,先把温温的粥倒进去,再把蛇排一段一段放好。   放一段,往北阳那边看一眼,嘿嘿,给大猫猫配餐!   可惜食材不是很丰富。   北阳疑惑地看向他,顾篱把满满一盘子往他面前放,言简意赅:“吃!”   北阳吃饭很快,香稠的粥吃得干干净净,酥脆的蛇排连骨头渣都没剩下,不对,还是有的,胡须上沾了一点,顾篱脸上挂着迷之微笑,伸手想给他抹掉,被大猫爪爪按住了。   白虎爪爪肉肉的,比他的手掌大很多,锋利的指甲乖顺地收在肉垫里,按在手上只觉得沉沉的,没有任何威慑力。   顾篱啊了一声:“差点忘了。”   他反手垫在虎爪下面,还挠了挠,左手摸出一罐獾子油:“你的手掌破了,变成兽形走那么多路,爪垫痛不痛啊?我给你涂点獾子油吧。”   看北阳不动,他还强调:“我可不是为了趁机摸你爪爪哦!” 第32章   肥皂做好也有好多天了, 放在碟子里的早已经凝固,因为盛的时候是一勺一勺进去的,表面还有环形纹路。   顾篱把碟子倒过来, 肥皂没掉,他拿小竹片撬了一下才成功脱模, 陶器不够光滑, 碟子上还有部分残余的皂体, 他也用小竹片刮下来, 用手指捏在一起按到肥皂上, 争取一点都不浪费。   脱完碟子里的两块,他敲敲竹筒, 拿起来晃了晃,感觉也差不多,就用石刀劈在竹筒上往地上墩了两下,竹筒出现两条裂缝他才取下石刀, 徒手掰、嗯?没掰开。   松原的鞋子有点破了,埋头在补鞋,抽空看了他一眼:“要掰开吗,我帮你?”   顾篱不信邪:“不用, 我自己来。”   松原低头继续和鞋斗争。   顾篱把竹筒放到腿间夹住,手指攀着竹筒边缘, 龇牙咧嘴地使力, 可算掰开了,取出灰黄的圆柱形皂体,用竹片把圆柱切开,每片差不多两指厚,正好切了十片。   竹筒比较大, 做好的肥皂拿在手里也有点大,不太趁手,他就又把圆形的肥皂切成半圆。   这样一来,加上小碟子里的凝固的两块,这一次一共做了二十二块肥皂。   他留了一块放着备用,剩下的都拿去晾起来。   大部分人一天都只吃两餐,甚至一餐,用顾篱的算法就是早饭午饭合在一起吃,这个时间大山洞里人比较多,尤其是亚兽人,顾篱就提了一嘴放养猪的事。   一个亚兽人问:“就是把猪放到林子里面,以后再捉出来吗?”   “对,我找不到足够的食物了,只能让它自己去找。”   他说这个事,原本是想跟大家商量的,也做好了被反驳的准备,没想到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他只好问:“这样直接放到林子里会不会太危险?”   青霜笑起来:“篱出去采集太少了,每次都跟着狩猎队,没在外面见过猪吧?”   顾篱:?   竹咚说:“猪也不算什么,人多的时候直接围住,人少的时候上树就行了,它不会上树。”   “是啊,”说话的亚兽人摆摆手,说了和松原一样的话,“你那个猪,我昨天还看见了,牙都只有一点长,能有什么危险。”   “篱准备养多久啊,到时候我们一起把它捉回来吧。”另一个亚兽人跃跃欲试。   顾篱恍惚,是他刻板印象了,就像竹咚说的,凡是能单独进林子的人,哪怕打不赢还能跑不了么。   亚兽人这边没有问题,傍晚顾篱趁着山君在的时候,跟山君说了自己的打算,顺便再知会兽人们,看见猪靠近这边吓唬吓唬赶走就好了,别提前捉回来吃了。   都通知到位,就可以放猪归山了。   顾篱是想白天放的,放远一点,但是山君说都一样,那干脆晚上就放了,正好猪是夜行动物。放生前他还担心过养这么久了猪会不会不乐意去出,没想到栅栏他随便一赶,猪就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围观他放生的人太多,出了猪圈猪就开始乱窜,被兽人们往林子方向驱赶,很看就看不见了。   顾篱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松了口气之余还有点怅然若失的,松原以为他担心抓不到,宽慰他:“你放心,什么时候想吃了你说一声,随时给你抓回来。”   顾篱:“……”   回山洞之前顾篱去探了探窑温,已经不烫了,还有一点点余温,要开也能开,不过顾篱还是准备在等一晚上,现在天都黑了,也看不清。   第二天一早顾篱就迫不及待地去开窑,等红叶起来他都出山洞了。   他有吃早饭的习惯,今天都没吃,来不及做,红叶拿了条肉干给松原:“你送下去给篱。”   顾篱先把最上面的砖块拿出来,撬开泥封之前又停下,想起来好像看过电视剧,烧瓷器要祭祀,祭祀他是没条件了,可以祈祷一下。   他双手合十,但一下没想起来该找谁祈祷,道教佛教基督教,谁家神仙能管到这儿来啊?   正好松原下来了,他后退两步,维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胳膊杵杵松原:“哎,你说,什么神管这个啊?”   松原莫名:“什么什么神?兽神?”   那就兽神吧。   顾篱双手合十,闭目祈祷:“兽神在上,保佑我烧陶成功。”   松原:“……”   祈祷完顾篱才敲开泥封,取砖开窑。   他一件一件把陶器捧出来,有的已经是碎片了,大部分还是完好的,他重点去看上釉的那几件。   陶器表面有灰白色的粉末,看样子就是他涂上去的草木灰了,抹去这层粉末滴水到陶器表面陶器还是会变成深色,说明陶器在吸水,草木灰依旧是草木灰,没有变成附着在陶器表面的光滑釉层。   失败了。   兽神没发力,上釉没成功。   顾篱蹲在地上,扒拉那一堆碎片,看能不能找出相对完整的部分,打磨一下还能用,一边扒拉一边连连叹气,忽然他的动作顿住,视线落在一只裂了个大口子的罐子上。   根据经验,最底下的陶器是很容易裂开的,他放的时候特意放了个手捏的丑罐子。   现在丑罐子上有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松原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效果,以为他在惋惜烧裂的:“叹什么气,这不是还有几件好的吗?”   “嗯……”顾篱嘴上应着,拿起丑罐子仔细看,表面也一样有很多灰,还熏黑了一部分,但是裂缝附近有土黄色的斑块,摸上去是光滑的。   顾篱精神一震,这不就是釉?!   他把所有成型的没成型的陶器都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有第二件成功上釉,倒是一块烧得黑乎乎的砖上也摸到了点光滑的斑块。   这样说起来,他的思路应该没错,草木灰就是可以变成釉的,问题出在温度上——不管是烧裂的丑罐子还是黑乎乎的砖,都是底下的,离火源近,温度高。   在现代科技出现之前就已经有柴烧落灰釉,那温度肯定不会特别高,他都烧出来一点釉斑了,差得应该不多。   要不做个吹火筒,然后找人帮忙轮流来吹气?或者做个扇子扇风?好像都有点费人啊。   “哎。”顾篱拍了一下脑袋,都用草木灰浆上釉了,还用什么“柴烧落灰”,直接炭烧不就好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转头就去搬之前剩下的陶胚。   松原看一言不发蹲着发了一会儿呆就往大山洞跑,知道他可能又有点什么新想法也跟着去,帮他一起搬陶胚。   顾篱把陶胚一件一件放进窑里,跟上次一样用砖封口,不过燃料用的是炭。   部落里一般不刻意烧炭,都是平时烧柴剩下收集起来的,不会特别多,烧窑又需要大块一点的炭,他寻遍整个部落才收集到足够的量。   今天北阳不在,松原被他薅来干活,搬了好几趟炭,两个人手都是黑的,顾篱使坏,往松原脸上抹,松原也不甘示弱抹回来。   片刻之后,两个人都顶着乌漆嘛黑的脸,顾篱气喘吁吁,做了个停战的手势,松原看样子还想玩,他认怂,往自己脸上糊了一把:“我认输行了吧行了吧。”   松原才意犹未尽地收手,帮他一起把炭放进窑膛里,点火的时候说:“你要求就现在求,都烧完了还求什么?”   顾篱本来都忘了开窑时儿戏的祈祷,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双手合十大声祈祷:“兽神在上,保佑我烧陶成功吧!”   路过的兽人看了他好几眼,顾篱尴尬地蹲下去看看火,摸摸炭,等人走了才松口气。   烧好的陶器要过一遍水,看看漏不漏,不漏的可以用来盛水,漏的就拿去装其他东西。   一共16件,6件完全裂开,4件有缝漏水,剩下都是完整的。   这个成功率比从前烧大件要高出不少,不知道关键变量是窑还是泥或者塑形方式、器形大小。   部落里其他人用陶器基本是为了盛水运水,这次烧的都是小件,需求不大,顾篱准备自己留着慢慢用。   松原一开始说不要的,等着他烧大罐子,但是看见顾篱用带把手的杯子喝水,觉得很有意思,就也说要,拿了另一个有把手的杯子。   顾篱看了一眼说:“那个是给北阳的。”   松原不服气:“我先挑的。”   顾篱说:“我照着北阳捏的。”   松原举着杯子端详半天也没看出来:“哪里像了?”   这么说顾篱就不乐意了,竟然质疑他的技术!   “尾巴!”顾篱不满道,“那个把手,我照着他尾巴捏的。”   松原又看一眼杯子:“我还说是照着我的尾巴捏的。”   顾篱说他不讲道理:“我捏的时候北阳就趴在我边上,你在踩石碓呢,你都不是兽形。”   松原哼一声没跟他理论。   顾篱把陶器都从水里捞出来,半晌没听见他说话,抬头一看,发现他上床去了,以为他准备睡觉,还提醒他:“你是不是没漱口?”   松原还是没说话,没一会儿,一只兔狲从石床上跳下来,顾篱看见就笑起来,朝他伸手:“怎么变成兽形了?”   松原没给他摸,迈着矜持的猫步在他边上走,尾巴翘得高高的,还拿爪子碰碰刚才的水杯。   顾篱疑惑:“嗯?”   松原又晃了晃尾巴尖尖,非常努力地打了个小卷。   顾篱好像懂了,哭笑不得:“行吧行吧给你好了。”   松原才走到他手底下,顾篱来回倒水正好手冷,就把他揣怀里暖手。   兔狲虽然毛厚,这么冷的手放身上也不舒服,松原动了动,毛茸茸的大尾巴塞进顾篱手里,顾篱嘿嘿笑着低头,下巴在他平平的脑袋顶蹭了蹭。   不知道这次上釉成功不成功,要是成功了,他就试试给大的器型也上釉,嗯,罐子大一点的话,盖子也能大一点,到时候盖钮直接捏成猫猫头。   平头尖耳朵的给松原,圆头圆耳朵的给北阳,完美。 第33章   顾篱有种强烈的预感, 这次应该能烧成,但这不妨碍开窑的时候他比上一次还紧张。他本来想一个人去的,没想到松原起来就问他:“今天是不是可以开窑了?”   “你不是说要出去挖山鼠?”昨天他们几个兽人在商量, 顾篱听见了。   “来得及,先看你开窑。”他一边说一边笑, “看看兽神有没有听见你说话。”   顾篱只好带他一起, 走到半途看见北阳在, 就把北阳也喊上了, 带一个是带, 带两个也是带嘛。   可能因为这次是炭烧,温度要高一点, 冷却也慢,拆砖的时候顾篱还摸到点余温,不过一看不烫手了,他利落地敲开泥封把砖卸下来。   砖一取出就能看见顶层的两件陶器都没有明显的裂缝, 但是也没釉,表层就是干干的灰。   再下面跟上一炉的破罐子有点像,带了点斑斑点点的釉色。   顾篱小心翼翼地取下隔离砖,露出第三层完整的罐子, 没有直接拿出来,而是伸手进去摸了摸, 摸到光滑的釉层, 才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地取出放在平整的砖块上。   松原看他神态都知道这件不一般,也蹲下来看,看见了一只不同于以往的土黄色小罐子。   顾篱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就是草木灰釉的颜色,他还以为大面积会是灰扑扑的呢, 没想到还是土黄色,泛着一点青,还有灰褐的斑斑点点,比他记忆中在博物馆见过的白色、天青色的漂亮瓷器差远了,他这甚至都不是瓷器,只是上了釉的陶器。   但是它防水啊!   放稳了陶罐,顾篱不再收敛,大笑着撑着松原的肩膀跳起来:“成功了!”   松原毫无防备,被他压得差点载到在地。   顾篱却转了一圈抛下他去跟身后的北阳击掌,北阳没领会他的意思,他就举起北阳的手自助击掌,然后不等北阳有什么反应就猛地抱住他,抱得紧紧的,还拍他的背:“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北阳身体僵硬,犹豫着也抬起手,顾篱又松开了,回身去抱刚刚站起来的松原,松原给他勒得喘不上气,把他往外推:“那么大劲儿,你疯了啊。”   顾篱现在跟疯了也差不多,这可不是灵光一闪就做出来的石碓,或者那些他本来就知道怎么做只是缺食材的美食,这是他半懂不懂,探索尝试多年,灵光很多闪才做出来的带釉陶器啊!   被推开他也不在意,依旧咧着嘴,换了个方向抱人。松原没防备,居然被他拦腰举得离地了一瞬,虽然只是一瞬,那也是举起来了。   松原怔在原地,怀疑人生,篱是亚兽人吧?   顾篱抱完又一个转身撇下他去找北阳,这次北阳先拉住他的手了,拉手也行吧,顾篱拉着他的手原地蹦哒了几下,终于冷静下来,脸上还是带着笑。   “我烧出来了!可以装油的陶器!”   顾篱这次一共烧了十四件陶器,成功上釉且不漏水的只有两件,而且运气不太好,这两个罐子配套的盖子正好都烧裂了。   从烧制的成功率上来说有点惨,顾篱并不在意,成功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可以慢慢摸索嘛。   部落里其他人听说他真的烧出来了也都想要,但上釉的陶器做起来比不上釉的麻烦很多,需要施釉,还需要烧炭——大规模地烧制光用平时存下来的炭肯定是不够的。   顾篱准备喊大家一起做,正好这段时间存下来不少陶泥,足够大家练手。   泥条盘筑法看起来简单,真上手就知道其实也没那么容易,顾篱教几个亚兽人的时候,山君在一旁看了会儿,也挖了块陶泥来做,照着顾篱的步骤,先做个底,然后搓几根泥条,一点一点往上盘。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出跟其他人一样捏,但是越捏口越大,壁越薄,盘到第三根泥条就盘塌了。   她若无其事地把陶泥重新揉成一团放回去,跟来的时候一样,一句话没说又走了。   其他人都专心做自己的,山君也没站很近,顾篱以为她们没看见的,结果仔细一看,好嘛,全都低着头在笑。   还挺给山君留面子哦。   大山洞里的陶艺入门课开了几天后,晴带着一个转盘来了。   他行动不方便,转盘还是墨青和三雪帮忙抬过来的,一臂长一掌厚,看着就很沉,转盘底下中间有个洞,晴自己拿着一个接近锥形的支架。   转盘直接放在支架上是倾斜的,一边贴着地,但是转起来可以整个离地,也算是满足顾篱的需求,就是用起来有点考验技术和熟练度。   不光是让转盘转起来的技术,还有拉胚的技术。   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转盘的用途,顾篱也没这样拉过胚,但他得做示范啊,于是尝试了几次,不断给转盘加速,让它维持高速水平旋转,然后摔了一块陶泥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陶泥飞离转盘,啪地糊在围观的三雪身上。   顾篱:“……”   三雪:“……”   其他人:“……”   山洞内先是沉默,接着爆发出一阵大笑。   顾篱尴尬又抱歉,一边也觉得有点好笑,赶紧帮去帮三雪清理。为了提升陶泥的可塑性适应拉胚的需求,他还特意加了点水,糊在兽皮衣上黄黄的一坨,清理了泥团也还有残留的泥浆。   顾篱连连道歉,三雪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又指指火塘,墨青翻译:“没事,烤干就好清理了。”   一个亚兽人也笑着说:“篱,这个泥不脏,干了就能掉,你还是快说说这个转盘怎么用吧。”   转盘的速度已经慢下来开始倾斜,顾篱又带着它转了几下,但没急着上手:“应该是要摔在最中间,不然就会飞出去,你们要不要试试?”   感兴趣的人还不少,纷纷上手来试,一时间山洞里泥巴纷飞,偶尔有摔在中间不飞出去的就喊顾篱来,摸索了几次,顾篱大概知道要怎么做了,先用手掌握出个实心馒头,再用拇指在顶端开口。   顾篱屏息凝神,慢慢把开口扩大,还想继续塑形的,但是转盘转速已经慢下来开始摇晃,他只好先停手。   尽管还只是个半成品,来凑热闹看个新奇的族人们已经意识到这个转盘的用处,尤其是这两天跟着顾篱学习泥条盘住的亚兽人们,用这个转盘可比搓泥条来得快多了。   山洞里又一阵喧哗,不同于刚才善意的调笑,这次是欢呼惊叹。只有晴皱着眉,对自己做出来的转盘不太满意:“转盘太大了,蹲着做不舒服。”   顾篱摇头:“不大刚好,现在刚开始做,以后要做大件的。”   他再次转动转盘,沾水塑形,做出来一个直筒罐子,用竹片割底,取下罐子放在一边。其他人都去看罐子,只有晴在看转盘,第二天转盘就多了几道浅浅的同心圆刻度线。   磨合两天后顾篱终于初步掌握转盘的使用技巧,要想陶泥不乱飞其实也简单,先把陶泥放上去就好了,然后慢速转动调整陶泥位置,再快速转动塑形。   这次不止他一个人,好多人一起练的,上手最快的是一个叫羊河的亚兽人,和墨青他们差不多年纪,接连夭折过两个孩子,大一点的已经差不多十岁,现在只有一个三岁左右的亚兽人宝宝,很少带出山洞。   大部分人还只能拉出直筒小罐子,她已经能做大罐子并且初步掌握敞口收口诀窍了。   顾篱只是想用陶器,不是非要自己做,有人做得比他更好,他求之不得,动手哪有动嘴快,欣欣然从实践转为理论指导,让羊河帮忙做出他想要的器型。   “能不能做个大碗,厚一点,下面小,上面大,不用太深。”   羊河尝试几次就做出来了,顾篱让她做了大小不同的三个,自己在边缘拗了一个尖嘴出料口,然后用木签子在大陶碗内部刻出一道道密集划痕。   高温烧出来的陶器还挺抗造的,他打算做个擂钵,这样要捣花椒之类的小东西比用石锅大石锅方便多了,还不容易串味,以后再做凉粉可以用来捣坚果碎。   他把做好的擂钵搬到外面去晒,红叶喊住他:“篱,明天北阳守夜,你怎么样?”   顾篱回头:“我跟他不是一起的吗?”   红叶说:“兽人比亚兽人轮得快,你要是不去的话,过几天才轮到你。”   那顾篱肯定是要去的:“我跟他一起好了。”   难怪今天没看见北阳,估计出去抓明天的宵夜去了。   正好可以烧炭。   烧炭跟烧火不一样,用湿木最好,也就是砍下来不久还没风干的木材,整齐码放好,外面盖一层草,然后用泥浆糊住,只在最顶上留一个出烟口,底下再挖个进气口点火,等烟里的水汽消失就可以用泥封口了。   炭比较多,估计要烧挺久,本来顾篱还担心烧太晚,值夜的话就顺道了。   晚上比白天更冷,现在不用熏肉,他俩在大山洞的转角内避风烧火,顾篱用干草堆了个“沙发”出来,两个人坐在草堆上不用被地表的寒气侵袭。   北阳昨天抓了两只大山鼠,顾篱带调料,还带了一口小陶锅,准备煮点汤喝。   汤煮开的时候松原下来了,红叶让他给顾篱送帽子和围巾,看见他们又是烤山鼠又是煮汤的,笑他俩:“你们来守夜还是来吃的?”   顾篱赶他:“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睡你的去。”   松原动动鼻子:“烤熟没?分我条腿。”   顾篱:“……”   北阳掰给他一条腿,松原叼着腿走了。   守了大半夜,开始烤第二只山鼠之前,顾篱举着火把出去看炭窑,烟已经不白了,他把火把给北阳,自己和了两团泥封口,封完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把露烟的空隙堵上。   封严实了,顾篱原本想找点干草擦手,看见北阳端端正正站着就想使坏,趁他不备抹他脸!   一击得手立刻转身,被北阳拉住,顾篱非常识时务地告饶,北阳却没看他,而是看向林子的方向,一动不动的。   顾篱也看过去,什么都没看见,但还是压低声音:“什么东西?有獾子来了?”   北阳摇头:“比獾子大很多。”   他面色凝重,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顾篱也紧张起来,往他那边靠了靠,用气音问:“是什么?不会是熊吧?”   北阳摇头不语,还是那副表情,顾篱也不敢说话了,跟他一起注视着林子的方向,睁大眼一眨不敢眨,眼睛都酸了,终于听到点窸窸窣窣的动静,模模糊糊看见个黑影。   黑影越来越近,他抓着北阳的衣角也越来越紧。   北阳往前跨了半步,伸手把他拦在身后,顾篱以为他要变成兽形,自觉十分默契地接过他的火把,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这东西怎么吭哧吭哧的?   莫名有点熟悉。   他探头去看,一只手扒在北阳肩上,怎么感觉他好像在抖?   “你……”   北阳没忍住笑出声。   顾篱:?   那个黑影听见动静,站在原地抬了一下头。顾篱终于看清它的样子,这不是他放出去的猪吗?   他恼得一把推开北阳还锤了好几下:“你骗我!” 第34章   这猪估计是还记得这里有吃的, 回来看看,毕竟是拱倒过他的猪,顾篱本来有点怕的, 现在火气上来胆子也大了,举着火把过去把它赶回林子。   都怪北阳装得太像, 大部分时候又比较靠谱, 要是换了松原, 他早反应过来了, 哪能让他得逞。   回山洞的时候顾篱还在碎碎念:“不就是抹了你一点泥吗, 你抹回来不就好了,居然骗我。你辜负了我的信任知不知道!”   亏他以为他俩又要并肩作战了。   他都已经脑补到少年英雄成功保护部落财产守卫族人安全当众接受嘉奖了, 居然是假的,太过分了!   “还笑,你还笑!你有没有听过熊来了的故事?”   北阳当然没听过,摇头, 顾篱就给他讲:“从前有个兽人小孩。”   他看了看北阳,强调:“是一个白色的小男虎!”   “有一天他在林子里玩耍,忽然大喊,‘熊来了熊来了’, 大人就出来救他,但是熊其实没有来, 是小孩骗人;小孩觉得好玩, 第二次又喊,‘熊来啦熊来啦’,大人来救他,发现又被骗了;第三次熊真的来了,小孩还是大喊‘熊来啦熊来啦熊真的来啦’, 但是这次没人来救他了。”   顾篱本来想讲小孩被熊叼走的,临时改了结局:“幸好小孩跑得快,变成兽形自己跑掉了。”   讲完他们也走到山洞了,顾篱一脸肃容:“通过这个故事你知道了什么?”   北阳也认真地说:“要打得过熊。”   顾篱:?   顾篱缓缓抬起手,握拳,北阳握住他的拳头,重新说:“下次不骗你了。”   顾篱这才放下手,哼一声:“谁知道你下次换什么地方骗,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他坐到自己团出来的沙发上,悄悄往北阳那边看,对上他专注的眼神又赶紧撇开视线,好在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总是很懂他的:“饿不饿,这只山鼠都给你吃。”   “不要。”顾篱双手交叉在胸前,撇开头往反方向看。   北阳就不说话了,顾篱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第二句,到时听见他给火堆加柴的动静了。   不是,就这?   说好的默契呢?台阶呢??难道不该问他要不要梳毛吗???   这他怎么下台?!   那就再坐会儿,顾篱决定天亮之前都不跟北阳说话了。   没一会儿北阳绕他前面来,左脸是顾篱刚才抹上去的泥浆,右脸是黑色的炭灰,还有指印,明显是自己抹的。   “噗——”   “你干什么啊?”   北阳蹲在他面前:“能抵消吗?”   “不行。”不过顾篱还是擦了一下他的脸,炭灰倒是很容易抹掉,泥浆有点干了,擦不掉,他沾了一点水擦干净之后扯扯他的脸,看上去没什么肉的脸,捏起来还挺软,嘿嘿。   北阳被他捏脸,说话有些含糊,但表情淡然:“我把山鼠烤了。”   “我不想吃山鼠,我想梳毛,你带梳子没呀?” 顾篱嗓音温柔,捧着他的脸和他对视,然后看见北阳的耳朵一点一点变红。   不是,你脸红什么啊?   最后顾篱也没能摸到白虎,不过给北阳编了个辫子,他上辈子身体不好,小时候留过一绺长发,妈妈每天给他编成辫子,一直到上学才剪。   他也知道怎么编,正好冬天北阳头发长,也可以编一条辫子。   辫子绑好他还用草茎编出来一个蝴蝶结,卡在辫子尾巴上固定好,自己乐了半天。   上次被松原笑了,这次顾篱哈欠连天地撑到天亮,把早饭吃了才回去睡觉,一直睡到日薄西山,炭窑正好可以开。   他用石头锤开已经发干发硬的外层泥土,把炭扒出来,最贴近泥壳的几段还没完全碳化,大部分已经烧成了,木炭黑得发亮,表面留有树皮的自然纹理,敲击起来有金石之声。   他找了个粗藤筐把炭收起来,顺便也筛选一下,大块的留下,小颗粒的就收着以后点火助燃用,或者等下一批陶器烧好了,也附庸一下风雅搞个围炉煮茶呢?   没有碳化的木段就只能拿去当柴烧了。   今天不用他煮汤,红叶和青霜煮了一大锅粥,据说从中午就开始煮了。   顾篱正饿着,进山洞问了一句:“能吃了吗?好饿啊。”   大家都让开路,让他第一个盛,顾篱就第一个盛了。   这个粥一尝就知道深得他的真传,本来他们采集的时候就是各种谷物都有,煮粥一般也是混在一起煮,里面还加了他爱用的菜干肉干蘑菇干,吃起来口感还是比较丰富的。   青霜笑道:“怎么样,篱,是不是跟你煮得差不多?”   顾篱笑嘻嘻夸道:“比我煮得好吃。”   青霜从底下捞出来一大段排骨,问他:“要不要啃骨头?”   这个排骨烟熏腌制过,放在粥里能给粥调味,本身也能软化适口,啃起来不会太费力,就是这么大一块,顾篱有点不好意思:“都给我吗?”   “你弄出那么多新东西,啃块骨头怎么了?要不先放着,等会儿粥盛好了凉一凉再给你?”   他用的是北阳之前给他的木碗,其实不算小,但还是放不下排骨,香桃凑趣拿了个陶罐给他:“篱,用这个。”   青霜一看就说:“这个好。”   顾篱还没来得及说话,青霜已经把排骨盛进去,他也只能连盆啃了。这个排骨应该是鹿排,肉还挺多的,煮过粥依旧带着咸香,烟熏味倒是淡了很多,总体来说挺好吃的。   就是用陶罐吃肉还是太狼狈了,跟羊河说说,看能不能做几个浅盘,她现在效率越来越高了,一个上午能做十几件。   最近大家热情高涨,这天气又没有太多事能做,每天外出的时间都不多,基本是在山洞里做做手工活,捏捏泥巴也算调剂,山洞外晒了好多陶胚。   用他那小砖窑,不知要烧到猴年马月,顾篱准备再建一个陶窑,建得大一点,以后就专门用来烧陶。   这是个大工程,为了不浪费太多时间,他先用陶泥捏模型,还挖了一大块回山洞,睡前也在捏泥巴,红叶和松原也来捏,不过他俩都盘罐子。   顾篱想起来他的罐子还没兑现,承诺道:“等我把新的窑造好,第一批就给你烧罐子。”   松原说:“那还是再等等吧,等稳定一点。”   顾篱不满:“你不相信我,你看着,这回肯定一次就成了。”   松崖笑起来,问他:“柴够不够,阿父去帮你砍一点。”   “不够,要烧成炭,柴越多越好,最好是硬木头。”顾篱碰碰松原,“阿兄你有事吗?没事也帮我砍柴。”   松原说他:“有事就喊阿兄了。”   他们说着,松原和松崖都往洞口看,顾篱知道有人来了,也看过去。   来的是北阳。   他带了三只兔子,还有一张鞣制好的羊皮,顾篱嘴贫:“来就来了还带那么多东西呢。”   可惜没人懂他的幽默。   红叶站起来:“北阳?有什么事吗?”   她往顾篱这儿看,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来找他的,但这次东西不是给顾篱的:“我想修山洞,想请松崖阿叔教我。”   难怪他最近早出晚归的,顾篱都不太能看见他。   松崖仿佛松了口气:“是上面那个山洞吗?那个洞我也看过,确实不好住,要修挡水石,洞口顶上也要挖。”   “这些你拿回去,你什么时候要修,来喊我就行。”   北阳当然不会拿回去,松崖退一步说:“那兔子留下,羊皮你拿回去。”   看北阳似乎执意要留下,顾篱被他们客气得头大,心说原始社会还那么讲人情世故,大手一挥做主收下:“羊皮给我好了,他多着嘞,满床都是,自己也不太用。”   松崖和红叶都一时无言,北阳笑起来:“那给篱。”   松崖只是教北阳要怎么挖,动手还是北阳自己,顾篱嘴上说:“大冷的天那么急干什么?”实际也还是去陪他,帮着把山洞收拾了一下。   洞口的方向需要根据阳光微调,但因为已经开好,只能往另一个方向凿一点,顾篱看他叮叮咚咚凿得费劲,搬了点柴来烧,烧得差不多了用水扑灭,同时收获开裂的石壁和炭。   他用碎石和一块完整的石板给自己搭了个工作台,就在这里捏模型,修改八次之后,终于决定把窑做成两边开口的对称结构。   从前往后看依次是火膛、窑室、火膛,窑室侧面开口,顶上再做个高高的烟囱,窑室内部的墙体还上留了几个凸起的支点,用来放“烤盘”,这样就能把纵向空间利用起来了。   支点做得比较密,烤盘可以根据需要的高度随机放,就像烤箱一样。   顾篱为自己的创意鼓掌。   简直就是小天才!   陶窑修好,最先烧的就是烤盘,这些烤盘两到三指厚不等,中间戳了一个个圆孔,他在北阳的山洞里做的,就近晾在山洞外,烧制的时候还得搬下去。   他一口气做了很多烤盘,方便以后替换,竖着放在窑室内。   松原和北阳帮他一起搬的,放好之后顾篱多放了几件陶器进去,虽然烤盘还不能用,也尽量不浪费空间。   里面都放好了,再用砖和泥封窑。   点火的时候,顾篱说:“要烧很久的,你们有什么有什么要烤的东西,拿来在这烤好了。”   松原笑道:“这次怎么不找兽神了?”   北阳问:“找兽神干什么?”   他们部落没有巫,没有大大小小的祭祀,除了过个一代代传下来的兽神节,平时都不会提起兽神。   顾篱拦着不让松原说:“不干什么。”   他十分自信:“这次我说的算,你们看着好了,肯定成。”   别看有的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窑室里放的都是没上釉的素胚,幸好几天后开窑十分成功,烤盘就烧裂了一个,还是裂成两半,其实也能用。剩下十二件陶器只烧坏了两件,他那三个擂钵都是好的,成功率比之前高出好多。   顾篱得意洋洋的,当场就把三个陶罐给松原:“你的陶罐。”   还问北阳:“你要不要?”   北阳也要了一个,剩下还有三个大陶罐,顾篱搬到大山洞里去,拿给需要的人,顺便“不经意”地宣布他的陶窑造好了,欢迎大家来烧。   顾篱毕竟在给部落煮汤,要是烧陶也交给他,那事情就太多了。   山君拍板:“需要烧陶的人自己准备柴炭自己烧,至于篱……”   她沉吟片刻道:“以后每次狩猎队狩猎回来,给篱先挑,食物不紧缺的时候,他可以一个人挑两份。”   最近顾篱做出了很多东西,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第二天就有兽人来问顾篱要不要用陶窑,他想烧几件陶器。   顾篱把烤盘借给他:“用这个盘子可以多放几件,你烧火的时候注意两边要烧得差不多旺。”   兽人严肃点头,后面好多天,陶窑就没空下来过,不断有人去烧,烧一次加上冷却时间至少需要三天,顾篱自己都没轮上。   好久没有去打草,兔子的存粮快吃完了,顾篱拉上北阳一起去湖边打草,路过陶窑的时候,看见一个兽人在窑前大声祈祷:“兽神在上,保佑我烧陶成功。”   顾篱有种不祥的预感,加快脚步想绕过去,但是北阳听见兽神两个字停了一下。   就这么会儿,另一个兽人说:“你这样不行。”   他说着从火膛口蹭了一把灰,抹同伴脸上,在他动手之前在自己脸上也抹了一把,双手合十大声祷告:“兽神在上,保佑我烧陶成功。”   同伴将信将疑:“是这样的吗?”   “我上次烧就是这样的,烧成功了。”说话的兽人正好看见顾篱,补充,“而且篱也是这样的,不信你问他。”   顾篱:“……”   我不是我没有别找我。 第35章   那两个兽人一副等评理的样子, 顾篱都怕自己一句话没说对他俩打起来,尴尬地笑笑:“我跟我阿兄闹着玩的。”   两个兽人面面相觑,顾篱赶紧说:“我们要去湖边, 先走了。”   他推推北阳,快步离开, 但还是能听见后面的声音。   “篱说是闹着玩的!”   “但是他没说是假的, 照着做不就好了, 反正他烧成了。”   “也对。”   北阳看他一眼:“兽神……”   顾篱凶巴巴瞪他:“不许提兽神!”   北阳就换了个话题:“兔子也啃树皮。”   “是吗?”顾篱疑惑, “兔子不是吃草的吗?”   北阳指了指一从没有叶子的灌木, 根部明显有被啃噬过的痕迹,还有细枝被啃断, 顾篱兴致勃勃蹲下来看:“这是兔子啃的?那附近能抓到兔子吗?”   北阳摇头:“已经很多天了。”   明明是同一片林子,有人陪着就不会静谧到可怖了,顾篱像夏天一样放松,走走停停, 因为北阳刚才的话,他也试着观察林间动物留下的痕迹,可惜不像经常捕猎的兽人那样敏锐,走出去好久才发现一个坑, 不太确定地问北阳:“你看这个是不是猪拱的?”   北阳只扫了一眼就说:“一天以内。”   顾篱蹲下去翻了翻土:“是看泥土的干燥程度吗?”   北阳点头,顾篱感觉很有意思, 找了个树枝一路扒开枯枝烂叶跟着猪留下的痕迹走了一段, 忽然动动鼻子:“你有没有感觉好像哪里臭臭的?”   北阳指指右前方,顾篱看见了一坨醒目的便便。   “……”   不用问也知道是猪留下的,他扔开手上的树枝,换了个方向走。   他们先走到河边,顾篱愣了一下:“水这么浅了啊?”   夏天最深能过腰的河水, 现在看着才到腿肚子了,有些地方可能刚过脚踝,只剩中间浅浅一条,助跑一下就能跳过去。   不过上次来他是直接去湖边的,也不清楚是不是一直这样,问北阳:“之前有这么浅吗?”   “最近没下雨,变浅了。”   “是哦。”顾篱想起来山洞口的蓄水坑了,雨水多的时候都是满的,现在经常一晚上蓄不满,要去小溪里打水,最近烧那么多陶罐,正好派上用场。   湖水也比之前浅,整个湖泊都小了一圈,跟夏天比更是小了有一半,原先湖岸边的草,没冻死也干死了。   水边一片荒寂,长长的枯黄苇草随风摇曳,零星的绿色几乎都是苔藓。   原本到湖边来是为了一次性多割点草,怎么还是要刨土挖草根,没有锋利的农具,挖土真是一件痛苦的事,何况是挖这么干的土。   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兔子也不允许。   顾篱叹口气:“挖草根吧。”   他蹲下来,原地找了一块相对尖利的石头挖土,挖几下就要拔一拔苇草,北阳看他费劲,走过来捏住草茎一把提起来了。   顾篱缓缓抬头,脸上还沾了一点泥点子,北阳立刻给他擦脸:“对不起。”   他的掌心有一点粗糙,摸在脸上触感分明,顾篱摇头,拉着他的手看,惊叹:“不变兽形也有这么大力气的吗?”   “……”   有北阳在,挖草效率有了显著提升,一开始还是他戳松泥土北阳拔草,到后面就北阳直接拔了,拔不出来的他自己拿石头拱几下砸断过长的根系。   有个干活效率这么高的小伙伴,顾篱很难不偷懒,他抓着草茎把苇草往地上砸,让根系上的泥土掉落下来,减轻重量,余光看见湖面有银光,顿时停下动作仔细去看:“北阳,我好像看见鱼翻尾巴,肯定是大鱼,你想不想吃鱼?”   北阳抬头看了一眼顾篱手边的草,又低头继续挖:“你想吃?”   “也没有很想吃啦,我又不是很喜欢吃鱼,就是正好看见了……好吧是有一点想吃,好久没吃了,不过我有办法抓鱼,不用下水。”   他说着就抽草编了条草绳出来,然后跑到林子边上去,蹲在地上不知干什么,还越走越深。   视线范围内看不到人了,北阳起身喊他:“篱——”   顾篱远远地应:“我在挖蚯蚓——”   又过了一会儿,顾篱才从林子出来,胳膊底下夹着根树枝,手里捧着蚯蚓,这季节没什么大叶子,他折了几根叶子多的树枝垫着连泥捧回来的,一低头就看见暗红色的肥壮蚯蚓纠缠蠕动。   Yue——   他想撇开视线不去看,又怕没拿稳蚯蚓掉身上,只好强忍着恶心,走到湖边才忙不迭地抛开。   北阳那边挖的草已经堆得很高,他在搓绳,跟顾篱这临时用一会儿的不一样,北阳估计是要把这些苇草背回去,那绳子得尽量耐用一点,需要捶打茎杆,把里面硬的部分去掉再搓。   顾篱没好意思喊他,忍着恶心努力忽略黏湿的触感把蚯蚓绑到草绳上,走到水边去“钓鱼”。   离岸两步远的地方有石头露出水面,顾篱估算了一下距离,先把藤筐和树枝扔在水面上让它们自己飘过去,再后退两步,助跑跳过去,精准落在石头上,摇晃了一下身形就保持住平衡。   他捞起树枝,用树枝把藤筐勾过来,本来是想拿树枝当鱼竿,藤筐捞鱼的,现在都到水里来了,他就换了个策略,还是拿蚯蚓当诱饵,把藤筐沉到水里,但树枝穿过藤筐的耳朵,方便随时提起来。   顾篱在石头上蹲了好久,蹲到腿都麻了,蚯蚓也泡得发白,才有大鱼来,他精神一震,屏息凝神,等它完全游进藤筐的范围就猛地一提、没提起来。   藤筐整个泡在水里阻力太大了。   等筐整个提出水面,鱼早已不见踪影,他有点懊恼,要是用力一点快一点就好了。   水已经被搅浑,顾篱干脆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脚,把藤筐也捞起来,准备再来一次。   但是蚯蚓被鱼吃掉了。   顾篱回头看湖岸,后知后觉,他这样好像回不去,他的鞋是麻线编的,里层是兔皮,踩水里基本就废了,要么脱鞋子挽裤腿,但是会很冷。   北阳捆好草走过来,顾篱顿时忘记自己的困境,乐滋滋挥手:“北阳,看我,我跳过来的。”   然后放下手:“就是不太好回去,你帮我把蚯蚓扔过来呗。”   北阳找了根大部分埋在泥土里的树枝,抖干净上面的泥:“你回来吧,我来捉。”   顾篱就像刚才那样把藤筐和树枝抛在水面上飘回来,自己在原地蓄势立定跳远,跳是跳到岸边了,但是没保持住平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   眼看就要掉回水里,北阳拉了他一把,顾篱又整个扑到他身上去,脸他的兽皮衣上一蹭就得出结论:“比你的毛毛软,但是没有你顺滑。”   又飞快补充:“我还是更喜欢你啦。”   “嗯。”北阳不太明显地应声。   北阳抓鱼用不着背篓,顾篱像一开始计划的那样,把树枝和草绳组合做成鱼竿,站在岸边用蚯蚓引诱鱼,北阳拿着叉鱼站在石头上伏击。   还真给他们叉到两条,一大一小,大的比两只手掌加起来都长,小的也有一掌半那么长,回去顾篱就煮了鱼汤,现在油不缺,榨好之后存在陶罐里随用随取。   顾篱终于能有足够的油煎鱼了,这次没切块,用骨刀在鱼身上划了几道,整条放进锅里煎,煎到两面金黄,加入两片姜和一个葱结煮。   他放葱那么大方,放姜却十分吝啬,北阳问他:“姜用完了?”   顾篱摇头:“还有,但是要留一点等天热了种。”   他的小菜地现在白天晒太阳,晚上盖上草,精心照顾下,葱韭都还在长,但是姜长势不太乐观,他不敢挥霍,光靠采集是不能稳定供应的。   他们在大山洞里煮,鱼汤鲜美浓郁的香味吸引了好多人来问,这天气不到食物紧缺一般不会去抓鱼,万一冻生病了,后果可能很严重。   其他人也就问一句是不是今天煮鱼汤,只有竹鸣看了一次又一次,知道是北阳抓的鱼之后,回山洞拿了小半只烤过的山鼠来:“篱,北阳,能不能给我换一碗?”   竹鸣家里只有他一个兽人,他又不擅长冬天狩猎,这只山鼠估计还是跟松原他们结伴去掏洞的时候掏的,靠部落里分的食物,只能保证饿不死,亚兽人还好一点,消耗少,兽人要维持兽形的话,食量会比亚兽人大很多,顾篱看他脸颊似乎比夏天时瘦了不少。   他立刻就心软了,不过还是要看北阳,北阳反过来问他:“小鱼你要今天吃吗?不吃就给他,我明天再去给你抓。”   顾篱愣了一下,心想他俩好像没讨论过小鱼的归属吧?照习惯不是应该北阳捉他烧,他们一起吃吗?   竹鸣还眼巴巴看着,顾篱赶紧点头,还说:“那条小鱼给你,等会儿鱼汤你也来盛一点。”   竹鸣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了,倒是竹咚看见了有点不好意思,叮嘱他:“等天气热起来,你去给北阳挖山洞。”   竹鸣连连点头。   顾篱笑了笑:“你那么喜欢吃鱼,以后天气热的时候多抓几条回来烘干,藏着慢慢吃。”   竹鸣说:“做了鱼干的,已经吃完了。”   竹咚无奈:“你不知道他吃得有多快,十几条鱼,第一场雪下完没几天就吃完了。”   小渔猫爱吃鱼有什么错呢?顾篱有心想教他“钓鱼”,但竹鸣是不会叉鱼的,还是等天热了再说,让他练一练吧,现在去万一栽水里就不好了。   他想了想说:“可以做成鱼丸烘干,每次吃几颗,或者做成鱼松,拌在粥里吃。”   竹咚细细问过鱼丸和鱼松的做法,对竹鸣说:“天热了你去抓鱼我做给你吃。”   竹鸣乖乖点头。   他拿来的半只山鼠之前已经烤过一次,再烤没有第一次香,倒是让激起顾篱一点捕猎的兴趣。   掏山鼠洞对捕猎技术的要求不高,亚兽人也可以参与,好几次松原去的时候顾篱也想跟着去的,每次都因为各种事没去成。   晚上回山洞,顾篱就问松原:“你明天去不去掏山鼠,我也想去。”   松原随口说:“叫北阳带你,我要跟山君去巡山,可能要好几天。”   顾篱奇怪:“你巡什么山?”   这不都是山君南风北阳在做吗?   还是松崖解释:“和狩猎差不多,部落里储存下来的肉不多了。”   “哦。”这样顾篱倒是能理解,“那北阳不去吗?”   “他不是经常一个人去?”松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看热闹的样子,“所以你就找他带你,反正明天他不狩猎。”   第二天松原一早就起来,顾篱也醒了,就没再睡,下去喂兔子,正好撞见一只准备外出的白虎。   山君他们都还没出发呢,北阳这么早?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才走出去两步,北阳直接回头,顾篱放下手,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北阳,你干什么去?”   “抓兔子。”   顾篱走过去,弯腰视线和他齐平:“别抓兔子了,抓山鼠吧,兔子肉太柴了不好吃,带我去掏山鼠洞。”   北阳沉默,顾篱信誓旦旦地保证:“哎呀我不摸你还不行吗?”   北阳依旧不语,顾篱就揪住他脸颊上的毛毛恶狠狠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早起来肯定是想背着我偷偷去,被我抓到了还想跑?以后做了好吃的不给你吃。” 第36章   北阳说是去抓兔子, 也不可能真的只抓兔子,维持兽形消耗比人形大得多,兽形越大食量也越大, 只靠部落里的食物是吃不饱的。   山君要他巡山,不光是出于守卫部落领地的需求, 还要看他能不能养活自己, 不然总不能搬离了父母的山洞, 还要靠父母喂养吧?而出于整个部落的生存需求考虑, 山君要求他们单独外出时都去部落边缘、一般狩猎队不去的地方狩猎。   他带小的猎物回来不是为了自己吃。   不过今天不是一个人, 篱说想抓山鼠,北阳想了想:“去竹林?”   “抓竹鼠吗?”看他同意, 顾篱松开他的脸,顺毛摸了两下。   这是顾篱的叫法,山里很多老鼠都长差不多,只是体型可能有点差别, 顾篱反正分不出是大体型的幼崽还是小体型的成年鼠,于是在哪里抓的就叫什么鼠,竹林里的叫竹鼠,山里的叫山鼠, 要是在他小菜地边上抓的还能叫田鼠。   “兔子也有,”北阳回忆了一下, “那边有很多草。”   “是不是很远啊?”不然之前草不够的时候阿父应该就会带他去。   “今天能回来。”   那也不算远。   “那我把背篓带上。”顾篱往山洞方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 警惕地看着北阳,“你不许自己跑掉哦。”   说完好像还是担心北阳自己去,快速跑向山洞,一边跑一边喊:“很快的,你一定要等我啊。”   北阳原本想回山洞穿衣服, 变成人形带他去,犹豫片刻在原地趴下,舔爪子洗脸,整理刚才被揉乱的毛发。   顾篱背着背篓气喘吁吁回来,白虎放下爪子从容起身往林子里走。   顾篱反应过来,北阳兽形上不去这边的崖壁,肯定是要从对岸出去的,难怪阿父之前不带他去,过河太不方便了。   他好久没有白虎一起出去玩,白虎还是亚成体,不像母亲和哥哥那样壮硕,但肩高已经能到他的腰,指尖划过光滑的背毛:“你是不是变大了好多,好久没量了,你别动我给你量量。”   这里没有皮尺,顾篱给北阳量体长一直是拿自己做参照的。   他把胳膊撑在北阳肩上,伏下|身,单脚站立,另一条腿向后抬起和上半身齐平,他回头看了眼,脚尖差不多在白虎的尾巴根部,脑袋正好搁脖子上,他侧过脸贴贴白虎后颈,双手环过他的脖颈搓了搓,嘿嘿笑道:“你比我长一个头了哦。”   小时候他们体长是差不多的,这两年北阳长得好快。   这么大一只白虎却没有丝毫攻击性,顾篱不信有人能忍住不摸,他反正忍不住,明明刚刚才保证过不摸了,又开始动手动脚,一下摸后颈,一下摸背,一下又揉耳朵,白虎的耳朵圆乎乎,毛也短,但是热热软软,绕着圈地摸,手感特别好。   太快乐了。   北阳从兽形遇见篱就知道今天逃不过,但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耐不住他越来越过分,第三次被揉耳朵之后,他终于回头轻轻叼住作乱的手,象征性地呲了呲牙。   北阳人形帅到顾篱经常觉得他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兽形也很标致,遗传了山君的脸型,圆头圆脑的,顾篱感觉更可爱了,揪着他的脸颊肉一通揉,挤得他一只眼睁一只眼闭,最后干脆全闭上,也不走了,就站在原地。顾篱丝毫不收敛,揉着揉着抱住他的脑袋蹭,还不小心夹着嗓子喊了一声小猫咪。   “……”   撸太狠了,顾篱一松手,北阳就蹿出去,接下来一路都走在前面,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时不时回头确保他没落下。   到河边也是这样,顾篱只看见白虎回头看他一眼就轻轻一跃跳到对岸去了,用跳可能都不确切,太轻松了,类比人形,就是抬腿一跨。   但这个宽度,真人形的顾篱是跨不过的,他估算一下,后退几步,助跑起跳,也落在对岸,膝盖弯曲卸去多余的力。   看他稳稳落地,北阳才重新往前走,他选了最近的路,没多久就走到盆地边缘,这里坡度还行,不管是兽形的北阳还是人形的顾篱攀爬起来都没什么难度。   到顶再走一段就能看见零星的竹子,越往前走土层越厚,竹子也越多,纤竹摇曳竹影娑娑,地上都是干枯的落叶,踩上去窸窣作响,要是夏天来应该很舒服,冬天感觉比外面更冷了。   竹笋不顶饿,采集优先程度不高,之前几次出来去的都是另一个方向,顾篱还是头一次来这边,好久没吃笋了,等会儿可以挖一点,还有竹筒,虽然现在容器不缺了,但竹筒便携,还是最好的肥皂模型。   不过都不急,先抓竹鼠!   他听松原说过好几种抓竹鼠的办法,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片刻后问北阳:“你看见哪里有竹鼠洞了吗?”   白虎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因为体型太大了,小小的呼噜声也显得很响,顾篱怀疑他在笑,一手按住他的脖子,严肃道:“你不要发出声音,会把竹鼠吓跑的。”   北阳领着他走到一丛枯黄的草前,顾篱说:“这个都黄了,兔子不爱吃。”   北阳拍了拍地,顾篱顺着他的爪子看:“什么?泥土?很干,枯死了?”   “竹根。”   顾篱这才注意到泥土地上有一小截竹根,脸这么大的虎爪和小手指那么粗的竹节对比分明,滑稽到可爱,顾篱忍住摸巨大毛爪爪的冲动,努力思考:“正常竹根应该在地底,这个是竹鼠啃的?”   “嗯。”   顾篱以为他们要顺着痕迹继续找,却见北阳直接扒开草丛,枯草灌木掩映间有一个巴掌大的洞。   顾篱顿时兴奋:“竹鼠洞!”   但是北阳说:“不在洞里。”   “嗯?你怎么知道不在家,闻出来的吗?”   “洞没有堵。”   哦,原来竹鼠回家也关门。   这户主人不在家,只好去下一户了。   北阳一边走一边给他指出林子里动物活动的痕迹,啃断的竹根,吃剩下的残骸,翻出的泥土。   动物都有自动躲避的天赋,听到点动静就跑没影了,顾篱一个人进山总觉得林子里动物少,现在听北阳讲,觉得生物密度还是挺高的,虽然活的到现在都没看见一只。   顾篱指着一个小毛球:“这是什么?附近有猫吗?”   北阳说:“猫头鹰。”   “猫头鹰也吐毛球?”他蹲下想仔细看,又听见北阳说:“里面有吃剩的骨头。”   顾篱顿时收手,北阳又扒开一从草,这次不用说,顾篱也看出来了:“这里是不是有个洞?”   洞口的泥土颜色跟边上不一样,混杂着竹子碎渣,这只竹鼠肯定在家!   顾篱找了块石头挖土,洞口的泥土比别处松散很多,挖起来也不费力,就是这个洞比刚才的还大,他拿手比了比,怀疑道:“这么大兔子都能钻吧?你怎么知道是竹鼠?”   “屎的形状不一样。”   顾篱天天铲兔子屎,知道兔子屎是圆的,这里洞口的粪便是长长的椭圆形,他恍然点头:“那这么大的洞,竹鼠肯定也大,把它熏出来。”   顾篱说完愣住,和白虎面面相觑,掏洞时放火用烟熏是常规手段,问题是谁来点火?   “我没带弓绳。”他迟疑地看向白虎毛茸茸的爪子,这能搓木棍吗?   “搓不了。”北阳捡了根树枝用前掌夹住搓了一下,掌心不像人形平滑,肉垫凹凸不平的,又没有手指,笨拙可爱,确实搓不了。   顾篱只好自己努力,割了把草,大致分拣了一下,还算好的捆起来带回去给兔子吃,完全干枯的用来引火,等到终于钻出火星子他的手都块磨破了,但也顾不上疼,赶紧捧起来轻轻吹气,把火点起来,草塞到洞口,才伸手给北阳看:“你看我手都要搓破了。”   被白虎刺刺的舌头舔了一下,顾篱笑着缩回手:“痒。”   顾篱加了三次草,加到怀疑洞里根本没有竹鼠,才终于听到点动静,他小心翼翼地拿开堵在洞口的草束,立刻就有两只竹鼠跑出来,一只被北阳一爪子拍回去,另一只跑出去两步远,也被顾篱扑住。   顾篱把竹鼠捂在怀里,趴在地上兴奋地喊:“我抓住了我抓住了,北阳!”   北阳走过来,顾篱才敢松手,竹鼠往外一跑就被白虎爪子摁住。   顾篱一手一个提着竹鼠尾巴掂了掂:“嘿嘿,好肥的两只。”   两只竹鼠都被白虎拍断脊柱,走得很痛快,顾篱把它们扔进背篓,掸掸身上的枯叶子,问北阳:“哪里有水啊?”   北阳带他过去,这里的溪水比盆地里的还要干,只剩细细一条,其实竹林里也能看出来,土壤干硬,叶子发黄,明显是缺水很久了。   盆地里因为地势低,不大明显。   北阳下去用爪子刨开石块挖出一个临时的蓄水坑才上来:“附近有一群猪。”   “那你要去抓吗?你去吧,我砍棵竹子。”   北阳没有立即去,在周围转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危险才从小溪对面离开。   顾篱带了石刃来,水边再找一块石头就能组合成锤子和凿子,为防竹子纵向断裂,他砍得很小心,差不多百来下才成功砍断,然后坐在地上取竹筒,取出一截之后就生火煮水,他出来还没喝过水。   煮水期间也没闲着,挖了两颗笋,本来想多挖几颗,实在是泥土太干挖着费劲,有两颗够煮汤就行。   他喝了点水,凿下来三段竹子都没见北阳回来,就在附近转了转,仔细寻找,还真给他在对岸发现一个竹鼠洞,这边是树林和竹林的交界处,除了竹子还有很多树和灌木。   顾篱捡了一些枯枝落叶故技重施放火熏鼠,忽然听到低沉的虎啸声。   一走神,竹鼠跑了。   顾篱也顾不上它,往虎啸传来的方向看去,啸声很长,不是那种遇敌时的警告震慑,可能是给他听的,不知道北阳遇到什么。   反正他肯定帮不上忙,还是不要过去拖后腿,左右看看,找了从灌木当掩体。   他不去战场,战场却向他奔来。   又是一阵虎啸,这次明显短促很多,也近很多,没一会儿他远远看见一头大猪带着几头小猪向他跑来,身后缀着一只白虎。   小猪被竹子绊倒也没见白虎去扑,紧紧追着大猪,眨眼间就都到了顾篱跟前,大猪横冲直撞,眼看就要冲进灌木丛,白虎后肢发力一个飞扑落在大猪背上,一口咬住它的脊柱,长长的尾巴在空中不断摆动维持平衡,爪子如利刃出鞘穿透厚厚的皮肉,紧紧扣在猪身上,用全身的重量拖住猪的脚步。   近在咫尺的猪叫几乎要扎透耳膜,白虎下颌不断发力,锋利的犬齿深深扎进肉里,尽管猪皮糙肉厚,这还不足以咬断它的脊柱,随着鲜血不断涌出,大猪挣扎的动静还是渐渐弱下来,白虎趁势转换位置,咬在它的咽喉上。   片刻后,野猪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白虎直直看向灌木丛,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利齿,趴在原地喘息,白色的毛发被鲜血浸染。   顾篱这才从灌木丛里爬出来。   白虎舔了舔爪子,尝到血腥味,忽而身形一僵,意识到自己身上都是血,尾巴不再晃动,耳朵都放平了。   顾篱却直直向他走来,在一步外停下,他的头发上还沾着枯枝碎叶,自己浑然不知,双手在胸前交握,结了个中二的手印,压低嗓音,神情肃然:“苏醒了,猎杀时刻。”   北阳的眼神渐渐困惑。 第37章   地上有很多血, 顾篱纠结了一下该往哪个方向靠近,最后选在猪背这一侧,他蹲下来和白虎面对面, 刚才只觉得猪很大,蹲下来一比就更大了, 体长快要赶上他, 獠牙都差不多有一指长。   它刚刚带着小猪一起跑的, 显然是雌性, 即便顾篱不参与捕猎, 也知道雌性野猪这么长的獠牙很少见。   野猪已经没有气息,但身上还在冒热气, 脖子上的伤口不断往外流血,估计是伤到静脉了。   北阳还没喘匀气,猫科动物都是爆发力强,一般捕猎很少长距离奔跑, 追这么久,累坏了。   顾篱伸手摸摸他热乎乎的耳朵,眼神亮晶晶的,小声说:“北阳, 你好厉害呀。”   白虎动了动耳朵:“还有一只小猪。”   “抓这么多呀?”顾篱又说了一次,“你太厉害了。”   他夸一句, 白虎的耳朵就要向后抿一下, 顾篱更是不遗余力地使劲夸夸,怎么还会飞机耳呢,实在太可爱了。   还是北阳喘匀了气先站起来:“我去把小猪捡来。”   “去吧去吧,我在这看着。”   北阳犹豫地看向顾篱,不是很放心放他一个人在这里了, 刚刚那群猪里除了幼崽还有亚成年的雌性,可能会有危险。   顾篱看他还不去,玩笑道:“怎么啦,要我陪你吗?”   北阳居然应了。   顾篱眨眨眼,指指地上小山一样的猪:“那这个怎么办?”   北阳把猪拖进顾篱刚刚藏身的灌木丛,白虎大,猪也大,他这么一拖,灌木丛都塌了大半,顾篱走过去把断下来的残枝往猪身上盖,也就聊胜于无吧,这血腥味,他都能闻到,何况是嗅觉灵敏的捕食者。   “会不会被偷走?”   “短时间不会。”   顾篱一想也是,刚刚又是虎啸又是猪叫的,猪还叫得那么惨烈,能跑的应该都跑远了。   小猪离得还挺远的,现场有个大洞,洞口原本应该是遮掩在草木中的,现在完全敞露,还有好多刨出来的泥土,看得出来混战过。   顾篱弯腰往洞里看,黑漆漆的,看不清:“你是从洞里把它们赶出来的吗?”   北阳解释:“本来只想抓小猪,它们跑到你那边去了。”   怪不得这么大老远追过来,顾篱看看地上的小猪,这只倒是不大,他应该也能背动,但是加上那只成年大猪,他有些苦恼地说:“我们两个怎么带回去?”   “叫人来拿。”   他们往回走,北阳叼着小猪跟没负重一样,时不时还在树上蹭爪子,留下一道道爪印。   “怎么了,爪子不舒服吗?”   “没有,标记领地。”   顾篱看他好几眼小声嘀咕:“原来标记领地是磨爪子,我还以为……”   “……是给别的部落和流浪兽人看的。”   走到盆地边缘,太阳已经偏西,早上出来得急,也没带吃的,半天就喝了几口热水,顾篱饿得肚子咕咕叫,看了眼小猪:“要不我在这等,你回去喊人?”   北阳没领会他的意思,站到高处长啸三声,顾篱捂着耳朵都被震得头皮发麻,就算知道北阳不会伤害他,这种来自顶级掠食者的震慑还是让他心脏砰砰跳。   忘记他们有远程通话方式了。   顾篱揉揉耳朵:“这样就好了?”   “南风会过来。”   “他回应你了?我怎么没听见。”   “太远了。”   顾篱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你怎么听见了。”   这次北阳倒没说是兽人听力敏锐了,他抬抬爪子:“感觉到的。”   顾篱想起大象好像就是用爪垫感受同伴的声波,老虎也行吗?他那么喜欢大猫猫都没听说,还是兽人不一样?   “真的假的?”   “假的。”北阳似乎有些无奈,“他离得不远。”   顾篱又想揪他的脸了,但是还有血迹,就去搓他耳朵。   南风确实离得不远,他们在路上就遇到了。   顾篱跟北阳说话呢,北阳忽然放下猎物看向枯草丛,短促地吼了一声,几乎是同时,一个橘色的身影就从草丛里飞跃而出,隔了至少有两个身位,凌空扑向北阳。   顾篱吓一跳,北阳丝毫不退,迎头而上。   顾篱这才认出来是南风。   老虎打架和捕猎差别挺大的,跟猫猫打架差不多,都会前爪离地互扇喵喵拳,吼叫声很吓人,动静也非常大,尘土飞扬的,但不妨碍动作很可爱。   顾篱站在原地观战,被南风的尾巴扫了一下,尾巴不是老虎的攻击武器,但随意一扫还是跟钢鞭似的,顾篱嘶声捂胳膊后退,北阳一看爪子都伸出来了,南风往地上一卷,然后退开算认输,兄弟玩闹没必要你死我活。   北阳走过来,顾篱从毛茸茸的脸上看到点关切:“没事没事。”   他对南风说:“北阳还抓了一头大猪,我们拿不下,放在上面。我们回去喊别人来帮忙,麻烦你守一下,免得被偷走。”   南风走的时候还招了一下北阳,从他身上跳过去的,顾篱感觉他们好像兽形都比人形贪玩一点。   他俩回到部落,通知了几个兽人去帮忙,兽人们第二天才回来,带回来的不止一头大猪,还有好几只小猪,和一头亚成年猪,这一窝猪差不多连窝端了。   用南风的话来说:“反正大猪都死了,小猪活不了多久,直接带回来吧。”   顾篱解释:“北阳本来只想抓一只小猪,大猪跑到我这边来了他才抓的。”   “我说呢,带崽母猪很凶的,去偷小猪也就算了,怎么连母猪都杀,原来是为了保护你啊。”他笑着问北阳,“这是不是你单独捕到的最大的猎物?”   北阳没回答,看了眼猪问他:“内脏呢,你吃了?”   昨天一起去的墨青解释:“我们一起吃了点补充体力,正好这头猪太大了,减轻一点重量。”   南风直接问顾篱:“你喜欢什么内脏?”   顾篱奇怪怎么问到他这来了,不太确定地说:“肝脏?”   南风就去把那头亚成年的猪剖了,取出肝脏扔给北阳:“你的,拿去。”   肝脏转了一圈果然到顾篱手上,不过这次不能做盐焗猪肝,部落里的盐存量不是很够,山君一回来就叫南风去换盐了。   南风不知道为什么不太乐意去,叹了口气,对北阳说:“你至少得给我抓头鹿,然后让篱做成丸子给我吃。”   北阳说:“鹿我抓,丸子你自己做。”   顾篱倒不是不愿意做丸子,就是奇怪:“本来是我和北阳去吗?”   南风怎么一副他俩欠他的样子,连北阳都默认了。   寒十笑着解释:“东山部落想要生下虎形兽人幼崽。”   顾篱:“……”   所以南风是去卖身的?   东山部落的族长是被山君打败之后痛定思痛,意识到人口质量同样重要,想方设法来获取优质基因了?   那确实不能让北阳去,还是小男虎呢,相比之下南风反正成年了,而且经验丰富。   顾篱誓死捍卫兄弟清白,肃容道:“南风哥辛苦了,我做好丸子等你回来。”   这别说搓鹿肉丸子,就是鹿鞭汤也得炖啊!   寒十和南风一走,北阳巡山的频率就变高了,几乎每天都要出去,难怪之前山君和南风经常看不见人。   他天天巡山,自然就没什么时间休整山洞,顾篱想帮忙的,但兽人和亚兽人的力气真的不在一个水平上,他凿得胳膊发酸也就凿下来几块小碎石,想用火烧水浇又没水,只好放弃。   最近天气明显有点回暖,但实在非常干,顾篱都记不清上次降水是什么时候了,山洞口的蓄水坑填不满,崖下的小溪只有手掌宽,流着流着就断了。   兽人们已经开始恢复狩猎,亚兽人们结伴去湖边打水,陶罐本身厚,再装上水,一路要歇好几次,后面顾篱就叫松原砍了半根竹子回来,他取下长长的两段,在每一节上钻孔。   松原说:“你要打孔不早说,我找虫子啃过的给你带回来。”   顾篱咽口水:“那你把竹虫一起带回来,我油炸一锅。”   竹虫成虫比较好找,天热会掉到地上,抓来可以烤着吃,和知了一样,掰头去腿撒点盐就行,幼虫是不一样的味道,微甜,还有点奶油味,顾篱长这么大没吃过几次。   松原也给他勾起馋虫,烤竹虫还挺好吃的,就是找起来费力:“我下次去竹林的时候找找。”   他俩光想着吃去了,红叶倒是一下就猜到竹筒的用途:“你要用竹筒取水?”   顾篱点头:“陶罐太重了,还不好拿。”   他给竹筒两端系好绳子,背在身上试了试,没几天,山君带兽人们去砍了一次竹子,大家都用竹筒取水了。   虽然竹筒孔小,取水的时候不方便,但只要堵上基本不会漏,免得打湿兽皮衣。   湖泊又小了一圈,之前北阳叉鱼的那块石头已经在岸边,脚一抬就能跨过去,有一个亚兽人会叉鱼,是竹鸣和竹咚的阿母,叫竹泉,叉了几条鱼回去,让顾篱跟上次一样炖汤,她把炖过汤的鱼头拿去给竹鸣。   部落的存粮分开放在几个储粮坑里,最近吃的那个储粮坑已经见底,挑不出很多稻。   剩下一个没开的坑一般是留着慢慢吃的,也是最后的储备粮,不能轻易开。   存下来的蘑菇干和菜干没剩多少,照这么干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采集呢,得省着点吃。   顾篱只好煮了一锅杂粮粥,没控制好火候,中途加了一次水,尽管是用鱼汤做底,还是吃得直皱眉。   红叶安慰他:“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开始采集了。”   红叶预料得很准,没几天春雷一响春雨落下,干旱结束万物萌发,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绿意。   顾篱看看自制日历,这才刚到三月:“也没有冷很久嘛,那些部落的巫说得不准。”   早春的采集效率没有夏天那么高,亚兽人们要每天都出去,最暖和的一天顾篱爬到树上摘香椿树的嫩芽出一身汗,他解开兽皮衣在树上坐了一会儿,带他们出来采集的青霜在下面喊:“篱,采完就下来,这种树脆,容易断。”   顾篱应了声好,抱着树干慢慢落地。   “摘了多少?”   顾篱伸手,这么大棵树,也就小小两把,他都没放进筐,就捏在手里,青霜失笑:“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东西确实不多,现在食物也不那么缺了,野菜很多见,顾篱就放进自己的小筐里,正好昨天松崖捡回来两个蛋,不知道是什么好心鸟下蛋这么早,成全了他的香椿炒蛋。   早春的这一口,顾篱吃得心满意足,然后乐极生悲,半夜惊醒嗓子干疼,又因睡前忘记煨水没有热茶喝,只好喝了几口凉的,第二天就起不来了。   头昏脑胀,骨头缝里都在疼,顾篱知道自己大概是感冒了,头脑昏昏地想,冬天最冷的时候没生病,天气转暖反而感冒了,这算什么?   换季流感吗? 第38章   松原第一个发现顾篱生病, 他用冷水洗过脸,手很凉,本来是想像顾篱闹他一样冰他一下喊他起床的, 一碰到脸就感觉不对,这也太烫了, 主要篱居然没有跳起来打他, 慌忙朝外喊:“阿母, 阿母, 篱发热了。”   红叶在山洞外取水, 捧着陶罐进来听他这样讲,先是不信:“好好的怎么会发热。”   但还是立刻放下陶罐走过来, 见顾篱躺在床上脸颊发红,皱着眉,显然不舒服,赶紧也伸手摸探他的额头, 又摸摸他的脖子,关切地喊:“篱?”   顾篱早早醒过,实在不舒服又睡了,这会儿被他们弄醒, 只觉得眼眶都在发疼,弱声弱气地喊:“阿母, 我身上好痛, 晚点起。”   红叶说:“今天不要起来,发热了。”   顾篱往兽皮毯子里缩了缩,又闭上眼哼哼唧唧:“没发热,我冷。”   这下红叶更断定他在发热了,转头对刚起床的松原说:“你变回兽形给篱取暖。”   顾篱听见阿母这样说还笑了一下, 拿手拱开兽皮:“来。”   被红叶捂回去:“别动。”   松原变成兽形跳上床,压住兽皮的边,顾篱也反应过来,发热就是会畏寒的,把脚缩上来压在膝窝下,一边伸出手捂在松原软软的毛毛上,迅速判断自己的病程,给自己开方子:“阿母拿姜片煮点水,我发发汗就好了。”   山洞里最乐观的就他自己,发热不是小病,受伤的兽人最怕发热,部落的小孩夭折也大多因为发热,松崖忧心忡忡地问:“篱还冷不冷?”   看样子顾篱要是说冷,阿父也要变成兽形来给他取暖了。   顾篱摇头:“好多了,阿父阿母你们出去吧,阿兄在就够了。”   冬春之交,食物获取一向是不容易的,还容易下雨,天气好的时候得尽可能多地采集狩猎。   红叶哪里能放心:“我去找青霜,今天让她带人去采集。”   松崖也说:“前两天在橡子林那看见一个蜂窝,我去弄点蜜来。”   红叶认同道:“蜂蜜好,多找几个人一起去,小心点。”   顾篱想说不用去,嗓子干涩到说不出话,红叶给他倒了碗温水来,扶他起来喝水。   松原起身换位置,伸了个懒腰,头和身体压得低低的,只有屁股翘着,一只前爪还往前伸,尾巴自然垂落摆动扫过兽皮毯子。   顾篱喝过一碗水感觉身体暖和好多,一只手碰碰松原的毛爪,红叶把碗放到那边火塘边的石头上,让顾篱重新躺下,然后一把端起兔狲给他压被角,叮嘱道:“你在洞里照顾篱,我去找青霜。”   红叶下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带着从顾篱小菜地里摘来的薄荷叶子,还有几根葱。顾篱从前自己说的,发热冷的时候用葱泡水喝,退热之后喝蜂蜜水、薄荷水,确实有用。   这会儿也问顾篱自己:“篱,用葱还是姜泡水?”   顾篱觉得姜汤比葱汤好喝很多,但还是说:“一起吧。”   红叶就把葱姜一起放到水里煮,难得用了陶罐,总担心它要裂,照看得十分小心,眼看着沸腾起来立即倒进顾篱的杯子里。   这杯子有个把手在,平时可有可无,现在篱生病拿着倒是稳当很多。   这么一杯浓浓的葱姜水喝下去,从口腔一路热到胃,辛辣直冲脑门,但还是没有出汗,顾篱没什么力气,喝完就躺回去闭眼休息了。   这回是热醒的,大概是阿母帮他调整过,兽皮毯子两边都压在身下,紧紧包裹着身体,他几乎动弹不得,松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他枕边来的,毛茸茸一团盘在脖子边上呼呼大睡,堵着被窝口,热量一点都散不出去,他一转头还糊了一嘴毛。   松原被他推醒,跳下石床又跳上来,蹲在边上,顾篱哑着嗓子:“阿兄帮我煮点薄荷水再拿块山鼠皮沾水给我。”   松原跳到自己的石床上,不一会儿就人形出现,照他说的先煮薄荷水再拿山鼠皮:“阿母刚出去,去换稻了。”   顾篱还小的时候,生病说过想喝粥,那时候阿母煮了杂粮粥,顾篱却喝哭了,说不是这样的,红叶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只用稻米煮的粥。   顾篱用山鼠皮从脸擦到脖子再擦到腋下胸口,然后把鼠皮给松原:“不用那么麻烦,我马上就能好。”   松原无所谓地说:“好了你就当多吃一顿,你不是喜欢吃那个吗?也就挑的时候麻烦一点。”   红叶用石碓舂好了米才上来,顾篱发过汗,虽然还没完全退烧,但精神好多了,斜靠着石壁小口喝薄荷水,山鼠皮晾在裸露的石床上,偶尔擦一擦。   红叶看见了说:“怎么靠在石壁上,一会儿又着凉。”   顾篱回头拿脸贴贴石壁:“现在不冷了,热。”   顾篱从小没少生病,他是唯一一个亚兽人男孩,不是因为部落里从来没有过,只是都养不大,很多照顾病人的方法都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红叶照着做,这方面倒是很信任他,不再多言。   顾篱看她煮粥,语言指导:“阿母,那是什么骨头?猪骨吗?先热水烫一烫再煮,粥里加点姜,葱到出锅的时候再放。”   “知道了。”红叶照他说的做,又吩咐松原,“你阿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去帮篱喂兔子。”   顾篱立刻说:“谢谢阿兄。”   等他走了,顾篱又问红叶:“阿母,你拿什么跟人换的啊?”   “蘑菇。”   红叶是部落里认识最多蘑菇的亚兽人,记性又好,她说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该长什么蘑菇多半不会出错。   只要天气暖和不缺水,蘑菇确实是他们家最不缺的东西。   “等我好了我也去捡蘑菇,晒干存在罐子里封好,可以放很久。”   红叶看他一眼:“你先好起来再说。”   顾篱信心满满:“我明天就好。”   可惜病毒不听他的话,来势汹汹的。   夜里又降温,山壁透出寒意,顾篱被冷醒,冻得浑身发抖,太阳一穴一突的胀得难受,半个脑袋都在疼,唇角干得起皮,视野也跟平时不大一样。   他冷静分析,又开始升温了。   顾篱不觉得生病的时候喊人照顾是添麻烦,当即就把家里三个人都喊了一遍,喊醒哪个算哪个。   他以为自己喊得很重,其实非常轻,连松崖还没回来都不知道,好在红叶和松原都没睡熟,一喊就醒。   松原直接兽形跳到他的石床上,红叶把松原的兽皮毯子也拿来给他,又给他煮了葱姜茶。   这次发热比早上更难熬,躺久了草垫被压得扁扁的,跟直接躺在石床上差不多,保温效果也大打折扣。   顾篱喝过茶没有立即躺下,阿母给他重新铺换草垫,他披着兽皮蜷缩在一角,揣着毛茸茸的兔狲依旧瑟瑟发抖。   红叶铺完草垫,给他多加了一张兽皮垫,还把小壁灯点上,顾篱听见外面的风雨声,却没看见松崖:“阿父呢?”   “还没回来,他们人多不用担心,你好好休息。”   松原原本趴在他怀里,忽然站起来,跳下床去,后腿蹬在顾篱身上,顾篱现在不碰都浑身痛,何况这样稍微用点力气地踩,顿时疼得嘶了一声,想让他轻点都没力气开口。   松原从草帘下钻出去,风钻进来,红叶以为是松崖回来了,也走到洞口去看,来的却不是松崖,是北阳。   他巡山的时候遇到松崖他们了,那个蜂窝在岩石缝中,位置有些高,他们搭起一个架子用烟熏了好久,才成功割到蜂蜜。   蜂蜜割下来天也黑了,夜里赶路不方便,加上他们一天光割蜜了,没怎么狩猎,松崖就说他先回来:“篱生病了,我拿回去给他吃。”   北阳一听立即说:“我走得快,我拿回去。”   又问:“篱怎么了?”   松崖忧虑地说:“发热了。”   北阳就带着一竹筒的蜂蜜连夜赶回来,甚至没来得及回自家山洞,直接上来了。   红叶看见蜂蜜就知道怎么回事,问他:“吃过没有,饿不饿?我给篱热了吃的,他现在吃不下,你吃吧。”   “我不饿,给篱吃。”   北阳走到石床边,顾篱牵牵嘴角,抬起胳膊,他坐得偏里一点,碰不到北阳,北阳自己把脑袋递过去,顾篱就搂住他,轻声说:“你来看我啦。”   松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人形了,给洞口又挂了张破掉的草席,今天风有点大,破草席虽然漏风,但是两张一起可以压一下。   看见北阳坐在床边,顾篱的手放在他脖子上,就说:“篱说冷,你兽形大,上去给他取取暖。”   红叶没发表意见,只是面色忧虑。   顾篱平时总爱撸大猫,这会儿倒没趁病非要北阳给他撸:“没事,发过汗就好。”   北阳脑袋拱了拱他,大概是想他往里让让,顾篱不想挪屁股,直接躺倒了,北阳犹豫一瞬,轻轻跳上去。   他一上来就把石床挤得满满当当,顾篱被他侧躺着笼住,脑袋枕在一只虎爪上,脚放在他柔软的腹部。   倒是真的很暖和,顾篱闭上眼。   北阳陪了他两天,任劳任怨,冷了就当活体虎皮毛绒毯,热了就下床去给他腾空间,但顾篱始终没好起来,反反复复地发烧。   他病得厉害,红叶松崖松原都减少了外出的时间,尤其是红叶,大部分时候在家照顾他。   顾篱睡着的时候山君也来了,看过顾篱的情况对北阳说:“千湖部落的巫会做药,能治发热,南风还没回来,只能你去换。”   顾篱再醒来就发现白虎不见了,只有兔狲在他枕边,松原是不会钻被窝的,他体型太小了,整个给顾篱抱着取暖又盖被子,他会被闷到。   看他醒了,松原就变成人形给他倒水。   “北阳呢。”顾篱没喝水,声音蔫蔫的,病了几天,胃口一直不好,他的精神比刚生病的时候还差,毛茸茸虎形大靠枕不在,不是很想起来。   “去别的部落换药了。”   顾篱一下子坐起来,失声道:“他去东山部落了?!”   松原奇怪:“去东山部落干什么?他们也没有巫,去的千湖部落。”   顾篱松了口气,他是想到南风去换盐的事了,寒十拿了盐当即就回来,南风到现在都没回来,顾篱还寻思,这一头鹿可能都不够。   松原一说换药,他第一反应就是东山部落,吓出一身汗,虚弱道:“我好多了,蜂蜜还有吗?给我加点蜜。” 第39章   千湖部落的巫是个名副其实的巫医, 做出来的药黑乎乎的一坨,气味倒是比较正常的草味,不知道有没有用, 但应该没有毒。   就这一包药,外敷内服, 发热的时候敷在脖子后面。   据说巫的原话是敷过吃掉, 北阳多要了一点, 他带去的东西又好, 巫就多给了他一点, 顾篱这才有条件敷一份吃一份。   这个药粉不是粉汤不是汤,黏糊糊一坨能在嘴里挂好久, 顾篱把它泡进水里喝,喝过退烧确实很快。   北阳还是趴着给他当抱枕,顾篱已经不高烧了,精神好了很多, 坐在石床上给他梳毛毛。   天气转暖大猫也要换毛,浮毛很多,梳子上一撸就是松松一条,都被顾篱收起来了。   “这个药还挺好的, 你拿什么东西去换的?”   北阳抬起头耳朵动了动:“肥皂。”   顾篱:“……”   北阳解释:“巫都不缺食物,除非是多到能给整个部落吃, 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 只能用他们没有的东西换。”   千湖部落的巫也不是千岩那样的小姑娘,喜欢漂亮石头,篱做的新奇东西,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顾篱继续梳毛:“没有怪你的意思啦,谢谢你走这么远去换药给我治病。”   北阳又趴回去:“我再帮你做。”   *   细雨如丝, 绵延了几天,从北阳换药回来前就开始下,淅淅沥沥总也下不停。兽人们可以在雨中狩猎,但不能一直在淋雨,再厚的毛也会湿透,现在又不是盛夏,天还是冷的。   狩猎时间大大缩短,采集就更不行了,部落里又开始吃存粮,幸好前一阵大家都在努力收集食物,勉强能撑几天。   顾篱已经完全退烧,北阳就没再陪他,南风还没回来,他要和山君交替巡山。他千里迢迢去给顾篱换药,松崖为了感谢他不狩猎的日子都去帮他凿山洞,松原也去帮忙。   顾篱在山洞呆得快要发霉了,也说想去,红叶不许:“那个山洞没有挂草帘,风大,你刚好,不能吹风。”   松崖也一脸不赞同,松原挖苦他:“就你现在这胳膊,能干得动什么,躺着吧。”   顾篱当即就挥拳捶了他一下:“敲不动墙我还敲不动你?”   松原歪了一下肩膀没认真躲,红叶和松崖也没制止,就看他们闹,前几天篱病得实在太重了,他们甚至都做过最坏的打算,幸好熬过来了。   松崖和松原去凿山洞,红叶去了底下大山洞,家里就顾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开始搓线,换毛季,薅到好多毛。   没多久,红叶就回来了,拿回来一点野菜,皱着眉头,顾篱喊她都没听见。   “阿母。”顾篱又喊了一声。   红叶这才回神:“怎么了,饿了?”   “不饿,我才吃没多久。”顾篱也过来帮她一块儿择菜,这会儿的野菜嫩得很,挑出杂草就行,他一边挑一边问,“大山洞出什么事了吗?”   “食物最多还能吃两天,在讨论要不要开最后一个储粮坑,山君没同意,说要等一点食物都没有才开。”红叶看了他一眼,“你病刚好……”   顾篱听红叶的意思,应该也是想开的,而且是因为他,想了想说:“我不是还在外面养了头猪吗?把猪杀了应该能宽裕一点。”   “阿母你到时候拿个陶罐,调点盐水去接猪血,这头猪劁过,又总在外头跑,味道应该还行,肝也拿一片,咱们盐焗。”顾篱越说越馋,他生病这几天都不爱吃荤的,好几天没尝到肉味,现在馋得不行了,“还有猪蹄,炖烂了能黏牙。”   红叶原先还担心他舍不得,看他这表情恨不得今天就吃上,又起身:“那我去跟山君说,现在她应该还没出去,你把菜弄干净,别出去,等我回来洗。”   “嗯嗯嗯。”顾篱点头。   雨水遮掩了痕迹,兽人们找猪花了点时间,到晚上松崖和松原才带着分来的肉回山洞,毕竟是顾篱养的猪,他们家分得最多,两片猪肝一条腿,半罐子猪血。   松原还拿了一指节长的獠牙,这个大小做不了挂件,但可以串进项链里。   猪血容易变质,放不了太久,顾篱赶紧给煮熟了泡在盐水里。   第二天让阿母去割了把韭菜来,配猪血炒着吃,可惜橡子吃完了,最后一个储粮坑又没开,不然可以往橡子糊糊里下点猪血——乱配版鸭血粉丝汤。   现在只能跟猪肉一起吃了。   猪腿整条直接炖,调料不多,但东坡先生都说了,少放水,火候足时他自美。猪蹄中途被顾篱单独拆出来,又烤了一道,撒上椒盐葱花,外酥内软香气扑鼻,闻着就食指大动。   可惜猪蹄肉少,吃的就是一层皮,顾篱吃了两口就放下:“阿父阿母也尝尝。”   他俩把好东西留给两个孩子的时候,顾篱会不高兴,当下也没推拒,各自尝了尝,猪蹄转了一圈到松原手里也没剩多少,他就包圆了。   剩下的大半条腿小火煨上半天,煨出来一层一指厚的油,厚厚的猪皮一戳就透,肥嘟嘟闪着油光,轻轻一碰能晃两晃,吃到嘴里却软糯黏牙,并不油腻。   瘦肉也浸透了油脂,咸香腴润有嚼劲。   猪血是离火前不久才下进去的,切成半指厚两指宽的薄片,滑嫩细腻,外韧内脆的,舌头卷着它也不会断,一口咬下去又十分爽嫩。   松原吃得抬不起头,吃完猪肉吃猪血,吃完猪血啃骨头,夹了一块又一块,松崖吃两口就要停下回味片刻。   顾篱自己都是猛吃了一阵才想起来大病初愈,好歹吃慢了一点,可惜早春野菜多,但淀粉含量高的东西不多见,不然配主食就更香了。   红叶跟顾篱想到一块儿去了:“这要是配粥吃,粥里什么都不放也香了。”   顾篱点点头:“阿父阿母,我想种粮食试试。”   红叶说:“这跟你那些葱不一样,那么一点不够吃。”   顾篱解释:“不是像现在这样只种一点,我想种很多,就像河边那样。”   红叶并不赞成:“河边从你阿祖小时候就是这样了,部落这么多人弄那么久,你一个人怎么弄?别弄得累了又生病。”   顾篱不说了,他这一病红叶快拿他放瓷娃娃了,还是等完全好了再说。   他夹了一点肉和几片猪血出来,还舀了一点点汤在碗里:“给北阳也尝尝。”   红叶往碗里又加了两片猪血:“多留点。”   一条猪腿很快吃完,炖得太久猪骨都软了,没法再用,不然泡在水里洗刷干净可以用来磨骨针骨刀。   猪肝盐焗好了没有立即吃,这个水分少,可以略放几天。   雨停了,久违的阳光的照耀大地,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泥土湿润的气息,还有春天特有的草木的清香。   部落里好多人来看顾篱,多少都带了点东西,大多是吃的,兽人带肉,亚兽人带野菜和蘑菇,连青霜家的小熊崽都带了几条虫。   兽人们劈柴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等,劈出来虫子他就拿去吃,特意留下来肥肥的五条给顾篱。   等到天晴无风,顾篱终于被允许走出山洞,他在洞口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感觉病一场跟冬眠了一样,植物在雨水中悄悄发芽,放眼望去已是一片嫩绿,太阳照在身上也有了热意。   春天来了。   大山洞里大家在开最后一个储粮坑,看见他出来,都喊他来开。食物是最重要的东西,顾篱大病初愈,让他来开坑是祝福。   顾篱就撸起袖子扒开盖在坑上的草,从里面捧出一把粮食放在陶罐里。   众人一声欢呼,然后一块儿上手。   欢声笑语中,有人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顾篱也好奇看过去,目光顿住,他的黄豆!   去年大集会的时候跟千岩换的,换的时候非常开心,回来因为东西太多,大部分不是他自己背的,这筐黄豆也不知道是谁背回来的,估计当时跟要储存起来的食物混的一起被封存了,一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这是黄豆,大集会的时候我跟人换的,忘记了。”   顾篱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忘记这么久,当即就把豆子挑出来,放在石碓里打烂,加水煮了一锅豆浆。   乳白色的豆浆在锅里沸腾,豆香扑鼻十分浓郁,大部分直接盛出来给大家喝了,爱喝的多喝点,喝不惯的少喝点。   顾篱用滚水清洗了一个上过釉的陶罐出来,舀一小部分豆浆装进去封好,这是留出来发酵的,他暂时没处去找石膏,豆浆自然发酵会发酵出酸浆,酸浆也可以用来点豆腐。   现在天气还不算很热,他感受了一下,把陶罐放在火塘不远处,合适的温度可以让豆浆发酵快一点,等到豆浆冒出轻微的酸气就发酵成功了。   顾篱把酸浆倒出来,捧着陶罐在阳光底下仔细看过,确认没长毛,又沾了一点尝,除了酸没有什么臭味,这才放心。   又煮了一锅豆浆出来,酸浆也加热了一点慢慢倒进煮好的豆浆里,不断搅拌,豆浆里渐渐凝出絮状物,放一会儿就变成豆花了。   顾篱找了几个干净竹筒,底下打洞,里面铺上几层棕丝叶,把豆花倒进去,原本分散着飘在水中的豆花在重力作用下缓缓下沉凝固变成豆腐脑。   这个豆腐脑跟记忆中不太一样,倒是也嫩嫩滑滑的,但是没有那么绵软,似乎要脆一点,有点像土茯苓膏又不完全一样,因为是酸浆点出来,还有点酸味。   没有酱油,他加了点蜂蜜进去,咂咂嘴,还行。   豆腐脑再压一压,压出水就是豆腐了,压出来的水也是酸浆,顾篱小心收到干净干燥的陶罐里放好,每次做豆腐留一点,只要保存得当不受污染,就可以无限循环。   一群小鸟叽叽喳喳地飞过山洞,大概是觅食完回家了,外出采集的亚兽人们也回到部落,放下藤筐,顾篱凑过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想找点能配豆腐的东西。   北阳提着一只兔子进来:“活的,你要养吗?”   顾篱那一窝兔子好歹是养过了冬,现在天气好了,确实可以扩大养殖规模,就点点头:“那一会儿放到房子里去。”   说完他凑过去,小声道:“我今天做豆腐的时候,留了一点豆腐脑,晚点你来找我,给你也尝尝。”   他在大山洞里做的豆腐,豆腐等会儿做成菜,大家都能吃,但豆腐脑只有这么一点,不够分的。   北阳听他提过豆腐脑,是豆浆做的,他并不喜欢豆浆的味道,但篱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点头:“好。”   有人看他俩躲着人说话,就打趣道:“说什么悄悄话?”   “说今天有好吃的。”顾篱说完回头冲他眨了一下左眼,一副偷偷干坏事的俏皮样,这才回去接着挑配菜。   少年明眸善睐,面颊也比前几天红润许多,北阳略抬了一下手,又放下,视线追着顾篱过去,见他一个一个背筐翻看过去,忽然抬头看过来。   北阳下意识移开目光,又忍不住看过去,视线一对,顾篱咧了一下嘴,北阳也笑起来。 第40章   顾篱挑了一些适合煮汤的野菜, 和豆腐一起放进石锅里煮,另外加了橡子粉用来勾芡,整锅汤煮出来显得十分粘稠。   这次没有提前准备, 不然要是用鸡汤打底,里头再加一点鸡杂就是经典羹汤了。   他还看见了香椿, 就没把所有豆腐都煮汤, 留了一些拌香椿豆腐, 正好香椿也要配嫩一点的豆腐。   虽然离今年第一次吃香椿已经过了一阵, 香椿整体还是嫩嫩的, 叶芽还没完全展开,颜色带点紫红, 焯过水就变绿了,捞出来切成碎沫——石刀切肉或许费劲,切菜还挺爽利的。   把香椿和豆腐丁拌在一块儿,撒点儿盐, 再加点香油、嗯,没有香油,顾篱用花椒炸了一点儿茶油浇上去,香味一下就飘出来。   他夹了一筷子尝, 香椿的口感偏脆,豆腐软嫩, 一口下去绵中带脆, 豆香味还未散去,香椿特有的气息又缓缓浮现上来。   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   香椿豆腐不多,几个人尝尝就尝没了,但豆腐汤大家都喝到了,都问顾篱豆腐怎么来的。顾篱就把黄豆拿出来, 可惜不管是兽人还是亚兽人,都说没见过,他们部落内,应该是真的没有黄豆。   那剩下的黄豆就要省着点吃了,离下一次大集会还要半年呢。   不过如果能自己种就不一样了。   最近草变多了,养兔子还挺轻松的,每天把几把草扔进去就行,北阳上次捉来的兔子也适应得挺好,是只母兔子,顾篱把它放在公兔子旁边,准备让它们熟悉两天就合笼。   剩下的兔子他准备托晴做再做几个笼子,全部都笼养,兔子繁殖很快,真生多了养起来费劲。   兔子粪便混着碎草铲出来堆在一起,时间久了,那块地都肥了,掀开下面就是成团的蚯蚓。可惜没有鸡了,不然拿来喂鸡多好。   还有这些肥料,他那块小菜地用不了这么多,这么放着好浪费。   顾篱恢复采集的第一天,被安排去了河边拔草,拔掉杂草,留下能结出粮食的草,这活儿他干多了,每一个还不能出去采集狩猎的兽人亚兽人都来这里干过活。   除草从中段一路往上游走,尽头就是瀑布,这会儿瀑布水挺大的,还没走近就能听见声音,顾篱记得这里有很多地木耳,拔过草就去捡了不少。   按照一般安排第二天他应该去采集,别的亚兽人都是采集拔草轮着来,但是接连几天顾篱都去拔草,顺着河流把两岸都走了一遍,然后选定了要种的地。   至于作物,他已经决定种水稻和黄豆。   顾篱用米煮过粥,大家都吃过,确实比杂粮好吃,因此都同意,但是听到他说要把储藏坑里剩下的稻筛选一遍,挑出颗粒大的拿去撒到土里,不免就有人犹豫:“撒到土里不是都给小鸟山鼠吃了吗?”   也有人无所谓:“反正天热了什么都能吃,又不会饿肚子,篱不是说了,种下去,以后收得比现在河边还要多。”   最后还是看山君,山君问:“只种稻?”   顾篱说:“黄豆也种,留一点做豆腐,剩下都种下去。”   种类太多也怕照顾不过来,他毕竟没有相关经验,只大概知道要施肥要浇水,还得慢慢试。   他病好之后红叶对他说要种稻种豆倒没什么意见了,就是说:“怎么挑那么远的地方?走个来回都要小半天,要是近一点,我跟你阿父阿兄没事还能帮你。”   “那边离河近,稻子要水的,阿母你看河边经常被水泡的地方是不是稻子最多?”   “还真是。”红叶没注意过,但常常在那边采集,顾篱一说,她就想起来了。   顾篱趁势说:“阿母,我想在那边盖个房子,需要打理的时候,偶尔在那歇一晚,省得来回走。”   他已经说得很保守了,偶尔歇一晚,红叶还是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部落里不是没有流浪兽人来过,连兽人出去都要结伴,别说你一个亚兽人,这件事不用想,你就算去找山君也没用,除非她在那边陪你。”   顾篱:“……”   山君陪他在那边宿,山君同意他也开不了口啊,北阳还差不多……不过南风还没回来,加上春天,据说流浪兽人会比较躁动,北阳巡山压力还挺大的,他只能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整理田地没有想象得那么容易,首先要清理地里的植被,他清出一条防火带之后,挑了个阴天去放火,他想挺好的,火一放,杂草灌木没了,肥料有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石头。   又花了好几天捡石头,每天都累得腰酸背痛的,不过也有意外收获,捡到几颗漂亮小石头,给北阳了。   豆子比较少,他先把豆子种下去,种完小心用土盖好,然后再去清水稻的地,每天清早就出门,在河边待到过午才回去,路上采集一点东西,回到部落正好可以煮汤。   松原看他忙活成这样,问他:“要不我先不帮北阳凿山洞了,去帮你?”   顾篱伸了个懒腰:“我都快捡完了,你还是帮他去吧。”   南风终于回来,北阳如约抓了一只鹿给他,还不是獐子那样的小鹿,是梅花鹿,好大一只!   顾篱也真挑了个雨天,给他做了一大锅丸子,现在水边有很多蛋可以捡,顾篱捡了不少,正好做丸子可以用,还特意拿韭菜给他煮了丸子汤。   这又是鹿肉又是韭菜的,够补了吧?   最近林子里有很多花,顾篱看着漂亮,让羊河帮忙做了几个小瓶子,用来插花,羊河现在做小件非常快了,转一次轮盘就能拉出来一个胚。   顾篱问她:“最大能做多大的陶器?”   羊河比划了一下,差不多轮盘的一半大小,问他要做什么,顾篱说:“可以放一个在大山洞里存水,需要的时候直接从缸里舀。”   羊河想了想说:“用一块泥做不出,像你之前那样一条一条的可以试试。”   顾篱点头:“那你试试,能做多大做多大就行。”   他们说话时,她的孩子就坐在她身边玩泥巴,见到人就往阿母身边靠,怯怯的。   顾篱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羊河就说:“牛河经常生病,我不太带她出来,胆子小,不像小兽人。”   “牛河?”顾篱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他说完小姑娘就朝他看来,似乎不明白喊她干什么,又躲到阿母身后去了。   羊河搂着她说:“我希望她像牛一样健壮。”   顾篱立刻说:“会的会的,天气好的时候带她晒晒太阳,要多吃肉才容易壮,不过菜也要吃。”   他好像说了废话,但是羊河听得很认真:“我会给她多吃的。”   水缸没那么容易做出来,不过长颈的花瓶很快就做好了,顾篱还让羊河做了大小深浅不同的碗碟,自己也见缝插针地做了一些小物件,比如汤勺、带柄的梳子、带嘴的水壶,还有几个中间有孔的勺子,是给搓丸子准备的,这样不用手捏,压在肉泥上用勺子一刮就能刮出来一颗丸子。   之前阿父阿母烧过一次,顾篱要烧的东西基本那时候就烧好了,这次东西不多,没有单独烧,给三雪送了一筐炭蹭了他的窑。   运气好,五个长颈花瓶有四个是好的,三雪指指花瓶,顾篱解释:“是用来放花的,外面看见好看的花带回来,瓶子里盛点水,把花放进去,可以多放几天。”   三雪指指自己的一个罐子,做了个交换的动作,顾篱摇头:“我其实只要两个,怕烧坏才烧这么多,送你好了。”   三雪顿时眉开眼笑。   今晚轮到顾篱跟北阳值夜,最近他俩都很忙,好久没有这么闲坐着,顾篱特意带了个带柄的小罐子,里面是他托别的亚兽人采回来的茶叶。   茶树很好认,之前采油茶果的时候有人误捡过小茶树籽,他说要嫩叶,她们就顺路采了一点带回来。   简单晾晒过烘干就拿来煮茶了,说是提神,一不小心又睡着了。   他最近实在太累了。   再睁眼人在北阳背上,是被小鸟喊醒的,顾篱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揉揉眼睛:“北阳?”   北阳顿了顿:“要下来自己走吗?”   顾篱胳膊一收搂紧他的脖子,脑袋一歪,宣布:“我睡着了。”   “……”   狐皮毯子加了个帽兜和系带,做成了披风,笼在身上十分保暖。   顾篱好久没有被人这样背着了,北阳上一次背他应该还是很小的时候,他俩一块儿在水边玩的时候,他踩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不小心滑倒了,脚腕肿成个大包,动一下就钻心地疼。   没有大人,北阳说背他。   那时候他们差不多高,北阳磕磕绊绊地背着他走到了附近亚兽人采集的地方。   现在北阳都快比他高半个头了,看着明明也是少年的身形,这么趴着忽然发现他的背也宽了很多。   他说睡着了,却装都不装一下,北阳也不说什么,背着他一步一步往崖上走,顾篱心想这要是松原肯定扔他下去了,伸长脖子想去看北阳的表情,但他被北阳背着,从后面只能看见侧脸。   转过一个弯,初升的太阳仿佛急着看世界,唰地一下照过来,晃了一下眼睛,他眯起眼,伸手挡了一下,北阳侧过头:“篱?”   阳光给他加了一层金色的滤镜,这样近的距离,脸上的细小绒毛都分毫可见,高挺的鼻梁落下一小片阴影。   顾篱忽然又不动了,老老实实趴回去。   他的小竹马是不是好看得有点过分了?   帅了他一跳。 第41章   顾篱不知道一般播种应该是什么时候, 反正等他种完水稻最先种下去的豆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最近天气挺好的,偶尔下下雨,但不会太久, 也不会下太大,用不着他去浇水, 也不用担心新生的幼苗被水淹, 就是杂草也跟幼苗一起疯长, 需要除除草。   苗小的时候一拔就拔出来, 长大了扎根深就会很费力。   河边长的杂草其实也相对而言, 基本是禾本科的植物,长大了结的穗子也能吃, 顾篱拔的时候还有点心疼,不过这些苗可以利用一下。   他还记得麦芽糖的制作原理是淀粉在淀粉酶的催化下水解,麦芽里有淀粉酶,稻芽狗尾巴芽里肯定也有, 就是淀粉去哪里弄?   顾篱左看又看,回去背了半筐蕨根。   蕨根用石碓捣碎搓出粉,煮一会儿晾温再把洗净捣碎的不知多少种芽加进去,放在火塘附近保持温度, 持续发酵,等到能尝出明显甜味了就把汁水过滤出来, 熬煮浓缩。   乱配版麦芽糖也是糖, 甜滋滋的,顾篱用树枝卷了几根糖晾在上过釉的盘子上,等晾凉凝固了,拿去给部落里的小孩。   现在天气暖和了,冬天藏在山洞里的小孩都被放出来, 小熊崽终于变成人形,跟兽形一样十分结实,牛河小姑娘也在,顾篱把糖分给他们,哄他们喊自己“篱哥哥”。   顿时就听到此起彼伏的“篱哥哥”,篱哥哥一开心,大手一挥说:“等天凉了做糖葫芦给你们吃。”   小孩子不知道糖葫芦是什么,等到秋天也未必还记得,但不妨碍他们欢呼。   难得没去河边,一早就起来折腾,半筐蕨根才得了一小罐糖,红叶看得直摇头:“等柿子熟了,多做一点柿子糖。”   柿子熟的时候,满山都是,做起来还容易很多,之前是没有好的容器,现在有了上釉的陶罐,可以长久储存了。   麦芽糖做起来麻烦,但好歹是糖,顾篱整理稻田筛苗的时候又做了一次,这次蕨根亚兽人们采集的时候挖的,比上次多,做出来的糖也比上次多。   顾篱直接煮了一大锅糖水给大家喝。   甜味总是让人愉悦。   红叶跟青霜商量明天去哪里采集,最后决定去南边的竹林方向,就是之前顾篱跟北阳去抓竹鼠的那片林子,顾篱闻言说:“我也去,我那边地里差不多忙好了。”   第二天路过,大家还绕了一点路去看顾篱种的地。   有小鸟在啄苗,这是没法避免事,顾篱去赶了一下,还好啄掉的不是很多,其实还有兔子山鼠晚上来啃,不过还行,不是很多,大概因为河边到处都是草,密度也不低。   现在河水比冬天深很多,也宽,渡河得脱鞋挽裤腿。   不知是谁喊了声:“好多螺。”   顾篱也看见了,顺手捡几颗扔进筐里,青霜却说:“赶紧过河,别在水里泡太久。”   天气虽然不冷了,水里还是冷的。   大家都抓紧过河上岸,不过每个人手里基本都有几颗螺,相视而笑,一个亚兽人问顾篱:“篱,螺怎么做好吃?”   顾篱头一个想到酱爆,不过没有酱,又想了想:“煮汤可以更鲜。”   青霜也听见了,问他们:“摸了多少?”   顾篱说:“加起来差不多一捧。”   青霜问他:“够不够?”   “嗯?煮汤吗?还差点吧。”   青霜说:“那早点回来,咱们在岸边生把火,再摸一点。”   这时节竹林里笋特别多,有些已经破土而出有一掌高了,吃起来还是很嫩,他们采集的主要也是这种,不然挖起来太累。   即便是已经破土的笋,还是有很多藏在土里。   顾篱看见一颗笋不知被松鼠还是兔子啃了一点,也能吃,但是没必要,这么多胖笋呢,尽可以挑好的挖。   知道来竹林,他带了石锛,挖了几颗大胖笋后左右看看,试图再找个竹鼠洞出来,还真给他找到一个,太明显了,整丛草都黄了,这是什么季节,好端端的草怎么会黄。   扒开草丛果然看见点杂乱的泥土,兴奋地喊:“我发现竹鼠洞了。”   “在哪?”   “里面有竹鼠吗?”   “我过来了。”   林子里响起亚兽人们的应和声,顾篱折了几把草,找了根干枯的竹子搓火,一边说:“应该有,我看门关,不是,洞堵着。”   也就北阳从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被他抓着玩到大,他说的话大多能理解,像关门这种说法,其他人听来就是奇怪话。   青霜也过来看了眼,看他搓得费劲,接过来自己搓:“抓个竹鼠哪里用这么多人,你们去挖笋,烟熏也要熏好久。”   亚兽人们又四散开去挖笋。   “哎呀,我忘记刚才挖一半的笋在哪了。”   大家都笑她。   林子里一片欢声笑语,顾篱看见一棵一人多高的竹笋,不过已经不再长了,再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个被虫钻出来的洞。   这么高的竹笋已经变硬,不过还是比竹子脆,他又带了石锛,砍个口子可以直接折断。   竹笋已经长出空心的竹筒,破开就看见里面蚕宝宝一样的白色长虫。   说起来奇怪,明明都是虫子,顾篱看见蚯蚓就犯恶心,抓这些虫子倒面不改色,可能因为就算在虫子里面,蚯蚓也算丑。   顾篱留了一截相对完整的竹筒,把虫子都拨进去,也不挖笋了,专注找被虫蛀过的笋,松原之前说要带竹虫回来,等那么久都没等到,还得自己动手。   他在这砍竹笋找虫,青霜没说什么,本来采集就是有什么采什么,真比起来竹笋虽然多,但是不管饱,虫子也算肉。   这林子竹虫不少,顾篱砍到第四棵竹子,山鼠洞那边也有了动静。   先是听到有人喊:“出来了!”   接着两个亚兽人一块儿扑上去,抓住了竹鼠,只有一只,不过挺肥。   竹鼠、竹虫,今天收获不少肉,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青霜说:“我第一年出来采集的时候,遇到一个猪洞,大猪不知道去哪了,洞里一窝小猪,我们把洞挖开,掏了十只猪崽。”   其他亚兽人一听,纷纷惊呼,七嘴八舌地问起细节,青霜一一说了,最后说:“可惜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养,不然也像篱一样养起来,等到没食物的时候吃。”   “是啊,篱养的猪还特别好吃,直接烤不放盐都比抓来的香。”   “篱,你还养不养?”   “养的养的,”顾篱说,“不过地方不够了,我还想多养一点兔子,等到食物不够的时候也能吃。”   “不是直接养到林子里吗?”一个亚兽人问?   顾篱摇头:“不行的,现在养到林子里就跟我们抢吃的了,万一到河边把苗吃了怎么办?等到天冷打不到草喂了再放出去。我先盖个房子出来,人多的话很快就能盖好。”   “那我们先带点草回去给兔子吃,反正现在到处都是草。”   总不能光吃不干活。   顾篱回去一说要烧砖盖房养猪,大家都说要一起来,顾篱都说好,晴看他好几次都没能开口,还是顾篱主动问的:“晴,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晴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不过还是说:“篱,做砖的事,交给我们在部落的人吧。”   梅也说:“是啊,我们走得慢,力气小一点,但也不是一点活都干不了。”   她早已不参与部落的集体采集。   天热起来,年轻的兽人亚兽人主要精力都放在狩猎采集上了,顾篱知道最近陶泥都是留在部落的老人做的。   生存不易,部落里没有好吃懒做的人。   顾篱当然是点头:“那太好了,做砖很简单的,不像陶泥这么麻烦,烧也不用炭烧,用柴就行。”   带回来的螺要养一样吐沙,竹虫洗洗就能吃。   小熊崽又变成兽形了,亦步亦趋地跟着,就差站起来抱大腿了,顾篱捏起一条虫子给他,这孩子直接扔进嘴里生吃了。   虽然虫子很香,生吃顾篱还是不行的。   起锅烧油炸虫子。   竹虫跟别的虫子都不一样,只有它有股若有似无的奶香味,油炸的比烤的更容易控制火候,炸到金黄捞起来放盘子里,花椒不多了,顾篱没就没放,只撒了点盐拌匀,扔进嘴里一口一个,外酥里嫩,口有余香。   竹鸣和其他几个兽人提着几条鱼走进山洞。   “什么东西这么香?”   “竹虫。”顾篱招呼他们都来尝,“这个虫子是竹子里抓的,你们路过竹林要是看见有被虫钻的新竹子就看看,多半有虫,这个好吃。”   今天运气好,竹虫还挺多的,每个人差不多能分个两三条,但这东西热的比凉的好吃。   松崖和松原都出去狩猎了,应该要明天才回来,北阳不是说回来的吗?怎么也没见人。顾篱往外看了几眼,立刻有兽人说:“篱在等北阳吗?他应该也快到了。”   顾篱冲他笑笑,点头,又听人问:“你们的新山洞准备凿多大,要不要我们一起帮忙?”   这话问的,顾篱都不确定是不是对他说了,抬头确认了一下,说话的是个跟松崖年纪差不多的兽人,正笑着看他。   “你是说北阳的新山洞吗?”   因为他的说法,那兽人又是一笑:“怎么北阳的山洞你不住吗?你们结婚了你也跟阿父阿母住一起吗?”   大家都在笑,顾篱整个愣住,说话都磕巴了:“结、结婚?”   他跟北阳???   他的神情过于震惊,看在那兽人眼里就是还没做过这个打算,奇怪道:“你们又不像别的兽人亚兽人,是大集会认识的,从小一起长大也要等几年吗?”   顾篱还没搞清楚话题为什么会到这里,余光看见洞外有个熟悉的身影,生怕他误会,急得大声否认:“不是,我跟北阳不是伴侣,我们是好兄弟!” 第42章   对面的兽人表情十分困惑, 但顾篱已经顾不上他了,北阳站在山洞口,迟迟没有进来。   他手里拿着树枝, 上面开满了白色的花,顾篱不知道是什么花, 但知道肯定是带回来给他插花瓶的。   自从花瓶烧好, 北阳看见好看的花都会带给他。   顾篱放下筷子小跑出去:“北阳。”   北阳把花给他, 一语不发, 转头离开。   顾篱无端有些心慌, 抓住他的手:“我炸了竹虫,很香, 你不吃吗?”   北阳摇头,顾篱又说:“你刚听见了是不是?”   他解释:“不是我说的,我已经说清楚了。”   北阳轻轻点头。   顾篱觉得他还是不高兴,有点困惑, 这件事虽然出人意料,但是不至于大受打击吧?   北阳怎么,看起来一副要碎掉的表情。   “篱,”北阳嗓音滞涩, 找不出任何借口,苍白道, “我去林子里。”   顾篱立刻说:“你去干什么, 我跟你一起。”   北阳缓慢而坚定地抽|出手:“我一个人。”   顾篱站在原地目送他越走越远,身影没入丛林消失在视野中。他确定北阳因为这件事不高兴,但是该说的都说了,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束手无策的感觉很让人焦躁。   竹虫吃起来都不香了。   松原回来告诉顾篱:“我们今天回来的时候本来要抓一只猪, 不过它太大了,猎物太多带不回来就没抓,我看它带了一窝小猪,你要不要养?我们下次去抓来。”   “等我把新的猪圈搭好吧。”顾篱心不在焉地摆弄花瓶里的花,“现在地方不够,应该马上就有两窝新小兔,要腾一点地方。”   说起兔子,松原问他:“兔子皮你要不要?”   现在的兔子皮毛没有冬天那么厚了,再处理一下会更薄,部落里很多人是懒得处理的,他们在外面狩猎时候吃的兔子,兔皮没人要就扔掉了。   顾篱一向是不浪费皮毛的,尽量都找时间处理,薄一点的可以春秋用,像最近早晚还是有点凉的,加个短兔绒的小马甲就不错。   而且可以喊北阳一起去河边洗皮子。   但是顾篱连着两天没看见北阳,北阳不知道在忙什么,天天早出晚归的,连汤都不来喝。   亚兽人们采集的时候又捡了一点螺,加上上次的,也有挺多,顾篱用螺煮了汤,特意做了点豆腐加进去,还加了煎蛋竹笋和蘑菇,也算是三鲜汤。   怕北阳回来晚了喝不上,顾篱还给他盛好了等他到天黑,结果北阳回来,路过大山洞居然直接走了。   顾篱气得自己一口把汤喝完,抹了把嘴,一脚踢开地上的小石子,恶声恶气地说:“再等我就是小狗!”   *   微风轻轻拂过,水面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顾篱攀在一棵柳树上,一手抓住垂下的枝条,另一只手用石刀割断,柳枝柔韧,很适合用来编背篓,但石刀钝,不太好割,这是个力气活。   红叶在下面捡他抛下来的柳枝,抬头看:“你小心一点,别太出去,割这头的。”   顾篱笑道:“那边掉下去都是石头,多疼啊,还不如掉水里。”   “水里还不是石头。”看他又要往外探,红叶说,“好了够了,太多了带不回去。”   顾篱又割了两条才下来。   他们今天出来采集,走的比较远,要在外面过夜了。   营地在河边,这边有个倚靠大树的“木屋”,是兽人们慢慢搭起来的,用很多根粗木构成框架,上面盖了点树叶,四面漏风的,但比没有好,今天他们就在这里休息。   红叶坐下来处理柳枝,柳树刚长出来的嫩芽也能吃,不过现在已经不行了,撸下来的叶片就都不要了。   顾篱去煮汤,知道这里有个营地后他就叫兽人帮忙搬了一口陶锅来,今天煮过就放在这边用了。   火烤着,胳膊很快就开始发痒,顾篱没当回事,今天比较热,他白天一直穿着亚麻勾出来的衣裳,这会儿起风了才穿上兽皮衣,亚麻衣没有袖子,这季节草木繁盛,叶子刮到身上难免的,他没当回事。   但是去水边洗了两次手,胳膊上的痒没消下去不说,脸和脖子也开始痒起来了,还长了红疹。   红叶也注意到了,关切地在他身上摸索查看:“你是不是刚才在树上被什么东西咬了?”   “应该没有吧。”顾篱有点懵。   一个年长亚兽人看见说:“是不是碰到咬树了?”   “什么咬树?”顾篱感觉有点耳熟,忍住抓耳挠腮的冲动,拿了一片凉凉的叶子贴在身上缓解痒意,红叶也想起来了:“就是你那个香椿叶子。”   顾篱:“……”   他今天看见一棵树,嫩芽跟香椿有点像,不过树看着不太一样,他摘了点嫩芽问阿母这是不是香椿或者什么香椿的亲戚,红叶说不是,顾篱就扔了。   确定了症结所在,红叶就没那么紧张,找了点叶子捣碎给他敷在最难受的胳膊和脖子上,一边敷一边摇头笑:“北阳第一次狩猎的时候也被树咬了,你怎么这个都跟他学。”   “谁要跟他学!”   红叶知道他俩最近闹矛盾:“还没和好?”   顾篱冷哼不说话,不过红叶说北阳,他就想起来了,他记得北阳还有点低热,当时他就觉得像过敏,现在确定就是过敏。   碰到就过敏的树?他心底有个猜测。   红叶把一坨草叶浆糊在他脖子上,凉凉的,还有点刺刺挠挠地疼,汁液顺流而下,滑过皮肤,周边汗毛纷纷竖起,几乎要痒到脚底,顾篱一下子蹿起来,红叶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太痒了,”顾篱擦掉脖子上的汁液,还是很难受,但强忍着没有去挠,“阿母,你知道最近哪里有咬树吗?我想看看。”   红叶指了个方向:“看咬树干什么?”   “我看看,长长记性,以后离远一点。”他朝红叶说的方向跑去,这棵树很高,比他爬的高一些,树干上有些黑色的伤口,这是树汁凝固留下的。   顾篱看了一会儿,拿出刚才做刀割柳枝的石片,用力在树皮上开了个口,乳白色的汁液很快渗出。   容易过敏,树汁是白色,凝固变黑色,漆树没跑了!   “篱——”   “来了来了。”   漆当然是好东西,可以装饰器物,最重要的是,可以给木头防蛀,但是过敏也太难捱了。   下次做点准备再来。   第二天比第一天更严重,脸上能看出明显红肿,同行的亚兽人都来关心他,后面跟狩猎队会和,兽人们也来关心他。   松原说了跟红叶一样的话:“你怎么跟北阳一样?”   顾篱烦死了。   这要是以前他肯定笑笑去跟北阳说“好兄弟共患难”,现在北阳人都看不见,本来他出来采集,北阳肯定也会来参与狩猎的,但是这次没来,他提前去了另一个狩猎队。   烦上加烦。   顾篱过敏没有北阳之前那么严重,没发烧,但一样痒。冬天用獾子油做的手霜用完了,只能捣碎一点薄荷敷着。   想什么来什么,北阳把顾篱之前给他的獾子油送来了,在洞□□给红叶的,人没进来。   顾篱本来在编柳藤筐,听见他的声音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凝神细听。   红叶说:“篱在里面。”   顾篱立刻背过身去,却听北阳说:“我不进去了。”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顾篱没听,他已经要气死了,把编好底的柳藤筐重重摔在地上,摔散了又心疼,窝窝囊囊捡起来放好,也不想再编了,去石床上趴着沉沉叹了口气。   顾篱承认自己那天有点心虚才会这么大声,人家会误会可能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可能,可能他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北阳吧,但是谁会不喜欢又凶猛又毛茸茸还不会伤害自己的大猫猫。   退一步讲,被他喜欢一下,被人误会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至于这么避如蛇蝎吗?   臭直男!   顾篱趴在石床上揪干草,红叶拿着獾子油进来,问他:“你跟北阳怎么回事?”   顾篱一下坐起来,积累几天的情绪终于找到发泄口,大声说:“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他不理我了!”   北阳过敏的时候,他还给送吃的,北阳却来了都不进来看他一眼。   顾篱越想越气,还委屈。   “我也不要理他了!”   松原刚从外面回来,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谁,稀罕道:“你俩还有不好的时候?”   顾篱瞪他,红叶又支他出去:“你去摘点松针薄荷叶回来。”   獾子油毕竟放久了,储藏条件一般,薄荷味已经散没了,得重新熬。   松原进山洞都没坐一下,又出去了,顾篱还气鼓鼓的。   他少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红叶摸摸他的脑袋:“你那天怎么说不跟他结婚?”   顾篱顿时睁大眼,心虚得说不出话:“啊?”   红叶耐心地说:“吵架了就好好说,你生病的时候他还去千湖部落帮你换药,现在又送獾子油过来,你也从小就很喜欢他,有什么不高兴了,也不能这样说话。”   她这态度像是在劝吵架的小情侣,给顾篱整不会了,哪还有刚才的气焰,磕磕绊绊地说:“我,我跟北阳结婚?我们都是男孩子啊?”   红叶皱着眉:“你不是拿他当伴侣的吗?你之前还说过以后要盖房子跟他住在一起。”   “我是说我要跟他当邻居……好兄弟不能住一起吗?”顾篱越说声音越轻。   “你不拿他当伴侣,你还跟他睡一起给他梳毛?”红叶音量提高,语气都带了谴责。   顾篱其实想说好兄弟一起睡,梳梳毛怎么了,他跟松原不也是吗?但是在阿母的注视下没敢说,只敢弱声弱气地拉别人挡枪:“那墨青和三雪也住在一起啊,他们也是好兄弟。”   “谁跟你说他们是好兄弟了?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你不是经常去他们洞里玩?”   什么?三雪和墨青居然是一对?   难怪之前有次他跟松原说要像三雪和墨青一样被阿母训了。不是,为什么会催婚的原始部落,对性取向那么包容啊?   顾篱艰难道:“……他们两个不是兽人吗?”   “他们两个兽人都爱吃肉,采集的东西少点也没什么,”红叶眉头皱更紧了,联系他刚才的话,“你想找亚兽人?”   顾篱赶紧摇头:“我连兔子都不会抓,怎么找亚兽人。”   又告状似的小声补充:“是北阳说的。”   红叶松了口气:“你不就是亚兽人?你也说了你连兔子都不会抓,要是以后我跟你阿父年纪大了,松原就算不去别的部落,也要养自己的孩子,能分给你多少,你天天都要吃肉,光靠部落里分的,够你吃吗?”   这么现实的吗?   顾篱恍恍惚惚,心想以北阳的兽形来说,确实是个钻石王老、呃不老,男高吧。 第43章   两辈子都是早恋的年纪, 忽然被家长鼓励去谈恋爱,顾篱感觉有点怪。   红叶让他跟北阳好好说,他也胡乱点头, 虽然他是很喜欢北阳,爱跟他一起玩, 喜欢贴贴蹭蹭, 但那是兽形啊, 人形, 人形也太奇怪了。   顾篱光是想想北阳那张帅脸就开始脸热, 搓搓脸,他把柳藤筐捡起来重新编, 先把摔散的部分修一修压紧实,再编新的进去,一边动手一边回忆。   其实也不是没有端倪,北阳这两年莫名其妙地开始跟他保持距离, 虽然没什么用,他还是会找各种机会贴贴,如果因为这些事是伴侣之间才能做的,好像就能理解了。   那这么说他岂不是一直在耍流氓?   耍了好多年, 还当众说不负责!   北阳那个反应,也不是因为被误会避嫌, 而是因为他的话, 因为……喜欢他?   可是、顾篱没可是下去,他没想出来跟北阳在一起有半点不好。   实际一点,像阿母说的,不愁没肉吃。从他个人喜好来说,随时可以挼大猫。他俩一起长大的, 互相了解,知根知底,他早就想过跟北阳一起生活。   也就是,不直了呗。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看样子整个部落都没这个概念。   顾篱后知后觉地得意起来,哼哼,原来是因为喜欢我。   松原带着薄荷松针回来,看他一脸傻笑,问红叶:“阿母,要薄荷松针干什么?”   红叶说:“熬獾子油。”   松原记得家里的用完了:“这哪来的,阿父新抓了?”   顾篱回过神:“北阳拿来的。”   他语气平常地提起北阳,松原故作诧异地说:“又好啦?”   红叶笑笑,顾篱冲他晃晃拳头。   柳枝韧性很足,最好一次性编完定型,不然容易散开,顾篱腾不开手,就喊松原:“阿兄,你帮我熬一下獾子油,熬化了把薄荷松针加进去。”   松原把獾子油放到火塘上,掀开洞口的草帘,已经到了山洞里烧火会热的天气了。   獾子油很快化开,松原把薄荷和松针放进去,过去帮顾篱一块儿编藤筐,怕柳条不够,顾篱编得筐不大,眼看要收尾了还剩不少柳条。   一家人编藤筐的手艺都是互相取长补短的,方法差不多,松原也会,顾篱就交给他收尾,自己用剩下的柳条编了个小包出来,方方正正巴掌大小两指宽,袋口那加个藤钮防止里面东西掉出来。   小包编起来很快,松原那边刚弄完他也做好了,部落里没人用这么小的筐,松原没见过,问他干什么用。   “放石刀,石片刀太脆了,磕到容易断,这个可以挂腰上,要用的时候拿着方便。”顾篱捏捏小包,觉得自己手艺真好。   松原当即就说:“我也要。”   红叶也说:“这个好。”   “那我再多编几个。”柳条用完了用树皮其实也是一样的,就是要略微处理一下。   没有镜子,顾篱端了个盆去太阳底下照水,还是看不清,只能明显感觉眼皮还在肿。   獾子油没什么疗效,只能让皮肤舒服一点,恢复还得靠自己。   知道北阳不是嫌弃自己,就没那么讨厌了,顾篱想找他说话的,但是大早起来路过他家山洞北阳已经不在了。   顾篱嘀嘀咕咕:“这么早出去不知道干什么。”   其实是知道的,就是早点起来把要做的事做完,剩下的时间可以去凿山洞。   但他也没法等,采集这两天都在外面,没有去地里看,再晚太阳大了,干活太热,得早点去。   他的豆子稻子看起来长势都还不错,绿油油嫩生生一片,没有辜负他的辛劳。   顾篱头一次种水稻,只知道稻子要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水,要多少水,只能一直都维持一个不多不少的水量,能看见积水但是不多。   这个水量还是有不少草能长,拔了一茬还有一茬,总也拔不干净。   豆田里就更多了。   湿润的泥土里拔草不难,但长时间弯腰很累,顾篱拔了两垄坐到大树下喝水休息,他弄了个吸管水杯,吸管是芦苇管,水杯是竹筒钻了个孔,之前干旱少水的时候用竹筒取水产生的灵感,这样就灌水的时候麻烦一点,带出来很方便。   泡过薄荷的凉水下肚,毛孔仿佛都张开了,他吸了满满一大口,脸颊鼓起来慢慢往下咽,听见有人喊:“篱——”   顾篱抬眼看去,是竹鸣他们几个兽人。   他放下水杯站起来:“你们来抓鱼吗?”   几个兽人互相看看,最后还是竹鸣说:“篱,我们来帮你。”   “帮我拔草吗?”顾篱以为是松原喊他们来的,往他们身后看,没看见人,奇怪道,“松原没来?”   “没有。”说话的兽人顾篱还挺熟,叫一条,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么个名字,顾篱看见他就想到幺鸡,他跟松原关系挺好,兽形就是猫,还是狸花,他小时候手痒还摸过两把,后来都被松原拦下来。   一条笑笑,指着稻田问他:“是拔这里的草?”   顾篱觉得奇怪,亚兽人们偶尔采集路上给他帮两把也正常,年轻兽人们有空都爱去抓点小猎物,怎么想着来除草了,但也不好问他们怎么心血来潮给他帮忙,有人帮忙干活总比没有好吧。   豆田里的草他刚才就拔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去清稻田。   他不是很信任这些几乎不参与采集的兽人,仔细讲了要拔的草,再三强调绝对不能把稻子拔了!   这两天没下雨,太阳又大,稻田里水少了,顾篱刚放过,大概是引水的时候放进来了几条小鱼,竹鸣一把抓住捧在手里给顾篱看:“篱,你看有小鱼。”   他一向喜欢吃鱼,顾篱以为是馋了,正好这么多人来给他帮忙他也得招待一下,就说:“那等会儿草拔完抓几条鱼吧,我回去烤鱼给你们吃。”   整个部落都知道顾篱做的东西好吃,当下几个人干活更卖力了,除完了草就下水去抓鱼,一条找了根直直的木棍,用石刀削尖一头就往水里去。   种族天赋在,竹鸣抓鱼一向喜欢变成兽形,顾篱还记得冬天他想吃鱼吃不着的事,就说:“你也学学叉鱼,这样冬天不下水也能来抓。”   不远处一条已经叉到鱼,竹鸣有些着急,看看顾篱又看看水,嗫嚅道:“我叉不到鱼。”   竹鸣是这一群兽人里年纪最小的了,现在天气好食物多,他脸颊上的肉又养回来了,顾篱记得北阳跟自己都是夏天生的,竹鸣是冬天,看他有点看弟弟的感觉,笑道:“抓不到就抓不到,这么多人呢,你现在练好了,冬天也能吃鱼。”   竹鸣就没变兽形,也找了木棍去叉鱼。   顾篱没去叉,他没那个手眼协调能力,而且水里能吃的又不只有鱼。   现在白天已经非常热,但膝盖入水还是有点凉,他没往水深的地方走,就在河边,弯着腰,两条胳膊伸进水里,有时候翻开石头还能看见小鱼螃蟹,小鱼很多还没小指头长,螃蟹也不大,看着没几口肉,都逃过一劫。   因为有人帮忙干活,即便后面还又抓了鱼,还是回来得比平时早一些,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提着鱼。   正巧碰见北阳和松原在搬木头,松原以为顾篱跟他们是正好碰上,就说:“刚要找你们,不是说好来帮忙的,怎么抓鱼去了?”   顾篱说:“帮我拔草了,顺便抓几条鱼回来烤。”   他话音一落,北阳直直看过来,眼神锐利带着几分捕猎时才有的凶悍,顾篱心跳都漏了一拍,北阳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随即就是生气,干嘛啊,怪他带人去抓鱼耽误了给他帮忙?   又不是他喊的。   顾篱瞪回去,怀疑红叶是为了他以后能吃上肉乱点鸳鸯谱,怀疑自己推测出错,北阳根本就不是喜欢他,幸好早上没看见人,不然万一这样那样一说,自作多情了他多丢脸。   顾篱本来想喊他俩一块儿吃鱼的,这下连带着松原也不喊了,拉着脸往山洞走:“我去烤鱼。”   兽人们把鱼给他送进来之后又出去了,大概是去给北阳帮忙,顾篱没多问,找了点花椒出来用擂钵磨碎。   他还晒了点薄荷、水芹这些有香味的草,一块儿加进去磨成粉。   他身上过敏还没好,现在天又热,坐在火堆边上没一会儿就燥起来,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烤完了,竹鸣他们也不知道干嘛去了,都到该吃饭的时间了也没回来。   过一会儿,一声虎啸传来。   部落里虎形兽人只有三个,听多了声音很容易区分,这声一听就是山君,顾篱还能听出虎啸里的警告震慑。   声音很近,就是林子里传来的。   大山洞里的人不论在做什么都站起来往外看,红叶面色凝重,让亚兽人们都到到山君家洞口去。   兽人们也都严阵以待,一部分留在这保护亚兽人,一部分往林子里去。   顾篱随着人|流往崖上走,还没走两步呢,就听到了北阳的声音,挺短的一声,他停下脚步,又听见山君的咆哮。   怎么感觉……   是北阳在挨揍呢?   果然,没一会儿林子里传来三声哨响,差不多是警报解除的意思,一群人刚走到又返回大山洞,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都在猜怎么回事。   去林子的兽人们也很快回来,表情轻松,有说有笑的。   知道大家都好奇,一个兽人看了眼顾篱说:“北阳一条他们几个兽形打起来了,山君劝架。”   顾篱心说看我干什么,我还奇怪呢,不是去帮忙的吗?怎么打起来了?   兽人们回来有一会儿,山君才带着一群蔫头耷脑的年轻兽人们回来,个个都挂彩,不过不严重,也就鼻青脸肿破点儿皮,没有缺胳膊断腿的。   看样子确实像是打了一场还算有分寸的群架。   山君在呢,顾篱也不敢喊几个犯了错刚被抓的吃鱼,只能当成给大家的加菜了。   顾篱看了眼北阳,选择问松原:“怎么了啊?怎么弄成这样?”   松原看他:“一条他们是北阳打的,北阳是山君揍的,我是劝架捱的。”   说起来这事还跟顾篱有关系,他那么聪明,总是做出好吃的东西来,在部落里很受欢迎,不管是兽人还是亚兽人都喜欢他,本来都以为他跟北阳是一对,没什么想法,结果他说跟北阳不是伴侣。   亚兽人们或许还会顾虑篱不能生下强大容易存活的幼崽。   年轻的兽人们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心思就活泛起来了,今天聚在一起说话提起顾篱就组团去给他拔草献殷勤。   他们都是一个部落里长大的兽人,不会为了争夺伴侣你死我活,会给顾篱拔草,也愿意给北阳帮忙掏山洞。   北阳却一个一个看过他们,说了句得罪所有人的话:“打过我才能追求篱。”   都是年轻气盛的,这谁能忍?   北阳敢一个挑衅那么多,当然也不是傻子,跟山君一样不讲武德变成兽形了,但山君那是对外,巡山回来路过林子看见他们兽形打架,当即一声长啸快速加入战场,逮着最抗揍的北阳,厚厚的肉垫邦邦就是两拳。   北阳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也没下重手,是他们先趁人之危的,当然不服气,一反抗,又被揍了。   松原本来还以为能听到顾篱关心一下自己,结果顾篱闻言往北阳那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这次倒是没有那么凶了,一个人坐着,也没吃东西,看着有点可怜,顾篱又心软了,为他不平,小声说:“山君怎么光揍北阳啊?”   松原:“……因为他们变成兽形打。”   顾篱后知后觉,正常兽人们切磋是不许变成兽形的,不公平。   他哦了一声,又往北阳那看了几眼,不过没去找他,北阳最近奇奇怪怪的,顾篱也搞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了。   还是私底下没人的时候再找他。   晚上回到山洞里,松原变成兽形,顾篱才注意到他秃了一块背毛,有些心疼:“你兽形那么小,劝什么架啊。”   兔狲仰起头,无语地看他,他不像北阳刻意练习过,兽形说话挺费力,这会儿都忍不住说:“是我想劝吗?”   “也不看看他们为谁打的。”   但是顾篱听不明白,就觉得他像在喵喵嗷嗷,被可爱到了,摸了一下他平平的头顶,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你不要着急呀,慢慢说。”   松原:“……” 第44章   今晚有些闷, 从顾篱上次生病喝凉水之后,山洞里的火塘上都会煨一罐水,虽然盖着厚厚的灰, 还是有一些热。   顾篱半夜起来喝过水就把火扑灭了,掀起洞口的帘子, 想吹会儿风, 脚碰到一团毛茸茸差点叫起来, 好悬辨认出熟悉的轮廓。   松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兽形趴洞口睡了。   顾篱蹲下来, 压着嗓音:“你怎么在外面睡?硬不硬啊, 我给你拿个草垫。”   松原没发出声音,反正他说了篱也听不懂, 顾篱转身进山洞摸黑拿了两个草垫,一个给松原,一个自己用,抱膝蹲坐在洞口透气。   厚厚的云层遮挡了星星和月亮, 夜色下万籁俱寂,连风也没有。   顾篱坐了好一会儿,感觉没有那么热了才回到山洞里,把早已准备好但是没换的草席换上, 终于能入睡。   后面依稀听到惊雷也没有睁眼,清早起来雨已经小了, 洞口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大部分都顺着引水沟汇集到洞外的水坑里,只有小部分会流到山洞里,红叶已经掀了一圈草木灰吸水,确保山洞内的干爽。   顾篱站在洞口往下看,光看崖壁上流下的山溪水量就知道昨晚雨不小, 他有点担心他的禾苗豆苗,顾不上还在下小雨,带着棕丝雨披出去了。   这么小的雨穿不透枝叶茂密的丛林,但叶子上本身积了昨晚的水,风一吹就哗啦啦往下落,水滴还大,加上枯叶里藏的水,等走穿林子顾篱的鞋完全是湿的。   豆苗还行,稻田里积水看起来有点多,顾篱往外放了一点,雨一下河水也涨起来,他脱掉鞋子光脚踩在泥地里,重新修整了一下引水的沟渠。   等干完活,天已经放晴,顾篱把雨披揭下来,到河里洗了脚,坐在大石头上伸了个懒腰。   其实刚才雨停就想揭,但他出了点汗,直接吹风怕又着凉,等现在太阳出来才放心地晒,顺便也抬起脚晒晒脚丫子。   都出来了,肯定不能空着手回去,顾篱不是很想再下水摸螺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老在这块摸,亚兽人们也爱路过他这,现在翻开石头都看不见几颗大螺。   他往之前红叶带他去过的倒木丛走,这天气,蘑菇见水就能长,一眼望去就看见几从褐色的木耳,赶紧都摘了,又捡了根木棍翻翻找找,枯叶底下也常常长蘑菇,很快又找到几颗灰色伞盖的蘑菇。   一开始他还在回忆自己给蘑菇们取的名字,后面就不去想了,蘑菇种类太多,记住能吃的就行。   东走走西探探,捡了小半筐蘑菇,感觉也差不多,就开始往回走,手上的树枝也没扔,看见草丛枯叶堆都会掀开看、看见了一条三角头的蛇。   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顾篱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装木头人和它对峙,但蛇不管,嘶嘶吐着信子就伸脖子张嘴。   顾篱捏着树枝严阵以待,在它抬起身体的瞬间,手腕发力,横向一扫,把它甩飞出去,然后拔腿就跑,不歇气地跑出林子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心有余悸往回看,心想要是有个兽人在,今天就能加餐了。   部落里就没有兽人怕蛇的。   顾篱把带回来的蘑菇铺到大山洞里去,等红叶或者别的经验丰富的亚兽人看过再收起来风干。   晴他们在和泥做砖,顾篱瞧了一眼,再烧三次应该差不多就够了,也就是说,最快十天左右就能开始造猪圈了。   晴问他准备造在哪里,顾篱说:“稍微远一点,猪多的话,怕吵怕臭。”   还得准备几根承重柱和搭屋顶的细枝。   顾篱回到自家山洞,洞口晒不到太阳的地方晾着两条大鱼,真是非常大的鱼,每条都有胳膊长,剖腹去鳞挂在石壁上,泛红的尾巴在滴水,还能闻到新鲜的鱼腥味。   山洞里没有人,洞口草席也没挂,大敞着通风去潮气,阿母不用想,肯定也是去捡蘑菇了,顾篱站在洞口,大声喊:“阿父,阿兄。”   午后的寂静山崖下,他的声音传出去又被送回来,荡了两圈才停下,头顶上传来松崖的声音:“篱,阿父在这。”   顾篱没再喊,快步走到上面去:“阿父,洞口的鱼是你抓回来的吗?”   松崖趁着雨天在观察新山洞的引水沟,根据雨水的走势修整,顾篱从春耕开始就没怎么上来过,现在仔细看,山洞变化非常大,无关大小,应该是采光的变化。   原先是个阴森森的山洞,现在看起来宽敞明亮非常宜居。   松崖显然不知情:“什么鱼?”   “两条大鱼啊。”顾篱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长,你不知道吗?”   “可能是北阳。”松崖知道松原的本事,抓兔子甚至抓小鹿他行,抓鱼,尤其是大鱼,他被鱼拖水里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顾篱也觉得是北阳:“那他人呢?”   松崖说:“应该是被山君喊去砍柴了。”   参与群架的兽人们都被山君罚去砍柴了,不是单纯为了燃料砍,而是去给常采集的那些树修理出足够的生长空间,砍的柴未必多,但距离很远,还不许他们带食物,得自己抓,整个部落范围内都要清理一遍。   松原这个劝架的都没逃过。   现在天气暖和食物充足,对他们这个年纪的兽人来说在外面单独生活或许还有点来自流浪兽人的挑战,这么多人一块儿,不去祸害别人就不错了。   顾篱觉得山君这个惩罚更多体现在让一群刚打过架的年轻兽人互相合作。   北阳毕竟是山君的孩子,他可能昨晚就知道了,所以今天一大早跑去抓鱼送来。   就是人都没露面,光送两条鱼,也不知道是给松崖感谢他帮忙掏山洞,还是给松原为误伤道歉,或者是单纯送给顾篱。   反正是送到家里来的,顾篱没客气,剁下鱼头用不多的豆子做豆腐,炖了一锅鱼头豆腐,鱼尾巴刺多就用来烤,烤酥了无所谓刺。   鱼肉不好久放,一时半会吃不完,顾篱试着做成了鱼松。   鱼松不难做,先水煮鱼,然后剔刺把鱼肉剥下来,接下来控制好火候,一直炒一直捻控干水分把肉炒成松再加点盐就行了。   他还加了一点蘑菇干磨成的粉提鲜。   鱼肉炒松体积变大不少,等放凉收进陶罐里,有一大罐。   顾篱想起来之前教竹咚做鱼松,不知道她做了没,要不给竹鸣送点,又想鱼是北阳抓的,应该给北阳。   但是他们都不在,出去两天才回来,顺便扛回来一根给顾篱做柱子的木材。   扛这么根木头不轻松,松原累得话都说不出,回到山洞倒头就睡,第二天大早又走了。   顾篱在洞口发现一从黄色的小花,还有一小串用草茎穿起来的空心泡。   这种红色的空心小果子酸甜可口水分足,初夏山里到处都是,这会儿还不多见,至少盆地里没有,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来的。   顾篱头一次发现见北阳那么难,明明就在一个部落里。   他吃了空心泡,把花插进瓶子里,等了两天,等到他们再回来,他给松原修补衣服时就对松原说:“阿兄,北阳有时候不爱说话,其实是很好的,你跟一条哥他们关系好,给他们说和一下呗,出去这么久,要是都不理他,他很可怜的。”   虽然他还没弄清到底怎么打起来的,部落里的人基本也不知道,就少数几个兽人听他提这个事会笑,也不说,但是从松原的只言片语中能推测出是北阳一对多。   他还一下送这个一下送那个,顾篱就脑补了一下他脱离队伍单独行动的画面,有点担心。   松原觉得他偏心偏得没边了:“外面没有山君,北阳变成兽形他们加一起都打不过,你怎么不可怜一下别人?”   他这样说,北阳应该没有被孤立,顾篱放心了一点:“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的。”   松原:“……”   那倒确实事出有因。   顾篱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修好了衣服放在膝盖上,期期艾艾地喊:“阿兄……”   一般他要人帮忙的都是直接开口的,松原还是头一次看他这副样子,放下手里编了一半的鞋:“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顾篱表情严肃皱着眉,一句话分好几段,先说了这两天北阳给他送鱼送花送空心泡,才吞吞吐吐地说,“北阳可能……喜欢我啊?”   松原:“……”   松原不说话,顾篱就站起来:“啊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阿母就是为了让我以后能吃上肉才那么说的,其实北阳就是拿我当兄弟的,那天就是被人误会了不高兴……”   松原不明白为什么篱在别的事情上那么聪明,但是一直能拿北阳当兄弟,他跟北阳哪里像了?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你以为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顾篱上一秒还因为自作多情脚趾抠山洞,下一秒收声,结合松原的话,生出一个荒谬的猜测:“因为我?”   这种兽人打架的事,要么是当着亚兽人的面决斗,要么就是瞒着亚兽人,大家都有这个默契,松原说都说了,就给他说全了:“那天一条他们不是帮你拔草吗?北阳就说要追求你得先打过他。”   顾篱本来欢欣了一下,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北阳这像是帮好兄弟把关的比武招亲,然后才不好意思地说:“一条哥他们就是帮我拔了一下草啊。”   他睁圆了眼:“不会真是那个意思吧?”   意思肯定有一点,但是都心血来潮,跟北阳不是一回事,松原都懒得多说:“你要是喜欢北阳就跟他说,不喜欢就说以后大集会找。”   顾篱说:“但是他躲我啊。”   之前还能说是巧合,今天好不容易他们扛着木材回来,山君说可能要下雨,让他们歇两天再出去,顾篱立刻去找北阳,这都没找到。   按照松原的说法,北阳都为他去跟别人打架了,怎么还躲着他不见的?   怎么会有人这么凶又这么怂啊?   他的视线又落到松原身上:“阿兄,帮我个忙。”   *   雨后的清晨有些凉,空气潮朝的,顾篱站在洞口往外探头,确定没下雨立刻回头喊:“阿兄,快点快点起来了。”   松原哈欠连天地陪他去林子里,一起埋伏在北阳出去的必经之路上。   两个人躲在树下,蚊子都被吵醒了,松原一掌拍掉两只吸血蚊子,看看微明的天色和还没被阳光遮盖的星星,一时分不清是劝架被咬掉两搓毛好还是清早陪弟弟喂蚊子好。   “哪有这么早啊?”   顾篱说:“万一呢,每次早起都遇不上,谁知道他多早。”   他也蹲得腿脚发麻,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又飞快蹲下:“来了来了,你回去吧。”   松原:“……”   顾篱匆匆回头冲他笑:“我一会儿去湖边摸鸟蛋,今天炒蛋给你吃。”   松原也不想再喂蚊子了,绕一圈从另一个方向回去。   北阳没进林子就知道了,篱在。   他确实在躲着篱,怕他当着自己的面再说一次同样的话,怕他彻底拒绝,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没想到竹鸣他们会去给篱拔草。   都是兽人,心思很好猜。   北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缓缓踏进林子。   今天是兽形。   如果篱真的说了,他就、篱那么喜欢他的兽形,就算过分一点,应该也会被原谅。   顾篱哪里知道小男虎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装作巧遇的样子喊他:“北阳。”   白虎停下脚步看他,顾篱头一次感觉不好意思,干咳两声,侧头看他:“你去哪啊,我跟你一起去吧。”   北阳说:“巡山。”   “哦,”这他去不了,顾篱换了个说法,“我去河边看看我种的地。”   北阳继续往前走,顾篱跟着他。   林子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实在太安静了。   顾篱没话找话:“我那天捡蘑菇的时候,遇到一条蛇。”   北阳脚步一顿,顾篱折了根树枝:“没事啦,我就这样,一挥树枝就把它打跑了。”   他看着北阳,有点惋惜地说:“可惜你不在,不然可以加餐了。”   北阳说:“今天遇到蛇就抓回来给你吃。”   顾篱说:“好啊。”   说完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顾篱跟在他后面想挠头,以前他跟北阳在一块儿的时候都说什么来着?   再不说,就要到河边了。   下次不说能不能堵到人了,北阳要是人形,他都未必开得了口。   走过一段布满崎岖树根的路,顾篱拄着根树枝爬上爬下,视线不受控制地被白虎微微下垂偶尔翘起的尾巴吸引,并在它又一次向上抬起的时候一把抓住。   北阳回头看他,动动尾巴,示意他放开,顾篱非但没有放开还薅着他的尾巴双手交替往前,快到尾巴根的时候,粗壮的尾巴终于发力甩脱了他的手,北阳低声喊:“篱。”   顾篱心痒痒的,这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不是欲拒还迎是什么?!   他顺心而动跑到白虎身前蹲下,捧着毛茸茸的脑袋,可怜兮兮地说:“给我摸摸好不好?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躲我,准备以后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他也就客气那么一秒,下一瞬已经把脸整个埋进白虎胸前厚软的毛毛里,猛猛吸了好几口才重新抬头,脸颊发红一副要幸福晕过去的样子。   白虎身形僵硬,尾巴悬在半空一动不动,抬起一只前掌想要推开却迟迟没有落下,顾篱抬头时看见直接捞过来贴脸蹭了蹭。   北阳抽回爪子后撤半步,顾篱搂着毛发蓬松的脖子又凑过去,心一横,闭眼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亲到哪都不知道,反正被毛毛糊了一嘴。   他睁开眼,北阳也像是才反应过来,做了个偏头的动作,顾篱顿时十分不满,揪住他的脸颊:“不是说喜欢我吗,你躲什么?” 第45章   顾篱说完也有点不好意思, 但还是抓着北阳没放手。   北阳不说话,他就开始心里打鼓,还是应该在他人形时候说的, 这么张毛毛脸,能看出什么, 但脸上还是装得底气很足的样子。   北阳静默片刻, 偏头挣开他的手, 又主动贴上去:“那你呢, 你喜欢我吗?”   顾篱刚想回答, 忽然意识到明明是自己在问,怎么反过来了?   “是我先问你的!”   “喜欢。”白虎轻轻舔舐他的掌心, 舌头上倒刺收着,痒痒的。顾篱咧开嘴,有些害羞地转开,小声说:“我也喜欢。”   他抱住白虎毛茸茸的脑袋宣布:“那我们就开始谈恋爱了!”   部落里没有这样的说法, 篱总有新奇的话,北阳能理解他的意思,又听见他兴奋地问:“我是不是可以给你梳毛毛了?”   “没有带梳子。”   “我可以用手梳。”顾篱站起来,摸摸他顺滑的背毛, “你巡山要多久呀,回来还走这边吗?快的话我在湖边等你。”   北阳沉默片刻说:“可以不去。”   “可以不去吗?万一有什么事……”从北阳的静默中, 顾篱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本来就不用去?”   北阳说:“我去抓蛇给你吃。”   顾篱戳穿他:“你先说去巡山的,你就是躲我。”   北阳不说话了,顾篱终于可以问:“你躲我干什么啊?我每次找你都找不到。”   “你说我们不是伴侣。”白虎声音低低的,显然很低落,顾篱心虚了一秒钟, 立刻找到借口:“因为我们没有确定关系,谈恋爱就是要先告白的。”   他迅速岔开话题:“那你陪我吧,我去地里看看。”   顾篱去给稻田调整水位,给豆田除草,北阳兽形帮不上忙,离开了一会儿,等顾篱差不多除完草他也回来了,叼着一条大鱼。   顾篱摸摸他湿漉漉的颈毛:“现在还不算很热,你怎么老抓鱼啊?”   以前他们一般都是到知了叫起来才开始经常下水的。   北阳说:“你想吃鱼,我给你抓。”   顾篱疑惑:“我什么时候说想吃鱼了?”   “你让竹鸣他们抓鱼。”   顾篱后知后觉,原来是有个小男虎吃醋了,觑了他一眼:“我不喜欢吃鱼,鱼刺那么多,我喜欢吃肉。”   北阳看看他:“你想吃什么肉,我去抓。”   顾篱故意说:“牛肉。”   北阳说:“东边的圣水牛群新生了九只小牛犊。”   部落狩猎一般都是合作,他一个人去抓一头成年的牛风险很高,但如果是小牛犊,找准时机,不是没有机会。   “你别真去啊,我就是随口说,小牛才多少肉啊,留着长长,等天冷了再去抓。”   顾篱被他吓一跳,牛可比猪还要大很多,还是成群结队的,去年部落狩猎回来的成年雄性圣水牛比他还要高。   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家亚成年的小男虎也挺不拿牛当回事的。   想想还是不放心,捏捏他的耳朵又说了一次:“不许去,要听男朋友的话。”   “男朋友?”这又是没听过的说法。   顾篱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就是你和我呀~”   太阳出来有一会儿了,大石头已经晒干,北阳在大石头上趴下来整理毛发。   顾篱把鱼剖了,用草绳挂在树下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因为鱼太大,他又要悬着举起来不让鱼弄湿身体,胳膊都酸了。   “这么大的鱼,你从哪里抓来的,上次也是,这么大两条,我做了鱼松,还没吃完,回去分你一点。”   顾篱心想,也就现在做不出像样的鱼钩,不然他要是钓到这么大的鱼,他得去山洞里刻壁画。   “下过雨,水大的时候,大鱼爱往上游跑。”   那不就跟棕熊蹲洄游的鲑鱼差不多?   顾篱想象了一下白虎站在水里,像猫咪一样抓鱼,前爪把鱼拍起来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个微笑:“今天就算了,现在水还是有点凉,再过一阵,等知了也能吃了,我们再来玩,你抓鱼,我编个网来捞虾。”   他说着也倒下来靠在北阳背上,过一会儿又要北阳侧躺,他呼噜呼噜颈毛又呼噜呼噜肚子上的毛毛,让它们干得快一点,就像小时候一样。   北阳已经很久没有在水边变成兽形跟他玩了,不在水边的时候也不爱变兽形,虽然没有真不让他碰过,但是对比一下三四年前就能感觉出区别很大。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可是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摸耳朵摸爪爪摸尾巴,北阳都不带动一下的,从头到尾挼了两轮,顾篱都玩累了,心满意足地躺下来,靠在白虎颈弯,十分大胆地把脸放上去贴贴,伸手挠他脖子上的毛毛,嘴角就没下来过。   北阳一只前爪搭在他身上,尾巴轻轻晃动,一人一虎这么一半在太阳底下,一半在树荫下,居然睡着了。   梦里分不清时间,顾篱惊醒的时候吓了一跳,腿弹了一下,踢在白虎身上,他清醒过来赶紧去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的,痛不痛啊?”   北阳回头蹭他:“不痛。”   也是哦,他都能扛住山君揍,顾篱放心了,毛茸茸的脑袋往手底下蹭的感觉也太快乐了,顾篱转过身,抱着白虎脑袋,半趴在他身上,下巴正好抵着圆乎乎的耳朵。   “怎么睡着了,我以为睡很久,吓一跳。”   应该不久,太阳还没到头顶呢,早上为了堵北阳起太早了。   他说话的气息落在耳朵上,北阳的耳朵动了动,耳朵上的毛毛短而细腻,蹭过下巴痒痒的,顾篱不知怎么想的,张嘴轻轻抿了一下。   陌生的触感,北阳疑惑道:“篱?”   顾篱变本加厉,用牙轻轻磨了磨,北阳终于知道他在做什么,回头翻过身,把耳朵藏到下面去了。   兽形之下是人形,本来顾篱不管是对松原还是对北阳,再喜欢都是有点收敛的,最多摸两把蹭蹭脸,不会亲,但现在是男朋友,男朋友有什么不能亲的!   当即就埋头趴在他怀里一顿乱亲。   早知道谈恋爱这么开心,就应该早点谈嘛。   他们在树下玩了好久,顾篱才意犹未尽地起来,捡起背篓提上鱼:“我答应阿兄要捡几个鸟蛋回去给他吃。”   河边的灌木丛里都是小鸟蛋,大一点的得去湖边,湖边有绿头鸭,鸭子叨人不至于留下什么重伤,但还是有点疼的。   不过今天北阳在,白虎把鸭子赶走了,顾篱再快速行动,一个窝偷两个蛋,偷到六个就收手,主打一个可持续发展。   顾篱扯了两把草简单折了个圈垫在鸭蛋底下防震:“四个拿来炒,两个蒸蛋羹。”   北阳说:“我知道哪里有很多蛋。”   顾篱想起来了:“是不是你之前说冷的时候也有蛋的地方?”   北阳说是:“可能要走一天。”   这么远的距离,冬天去不合适,现在却没什么问题,顾篱说:“回去问问阿母,能不能去那边采集,多捡一点蛋回来可以腌成咸鸭蛋。”   回去路上顾篱挖了点野菜蘑菇,走出林子快到部落的时候还割了几把草,反正就是要装满背篓再回。   他今天出去得早,兔舍都没清理,之前小兔子已经变成大兔子,新的小兔子也已经出生,现在一共有八只笼子,大大小小二十多只兔子。   兔舍里放了一把上釉的陶梳,沉甸甸的,顾篱本来想着用来梳兔毛,但是陶梳齿太粗,梳不太下来,后面他就改成用手了。   直接把兔子抱出来徒手薅,薅下来的毛收集起来搓成毛线,可以用来编织。   这些兔子隔三差五就要被他薅毛,都习惯了,嘴里叼着半截草还能淡定地继续啃。薅到第三只兔子,北阳下来了。   顾篱先是把怀里的兔子给他,让他帮着薅毛,自己抱出来另一只给他做示范:“这样轻轻抓,浮毛抓下来就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去看北阳,忽然红了脸。男朋友太帅了怎么办?   白虎有厚厚的毛毛,再好看也只是让人喜欢想摸,不会这样帅得人心跳加速。   北阳当然不是第一天好看,但男朋友是啊!   顾篱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北阳疑惑地看他,顾篱才接着说:“……就像我给你梳毛一样。”   北阳单手抱着兔子,另一只手抬起来,在他头上轻轻摸了一下:“这样吗?”   北阳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手也很大,完全是“大人”的样子了,顾篱啊了一声,抱着兔子把头抵在他肩上说他犯规。   这个季节蛋特别多,不光是他们捡了,出去采集的亚兽人们也捡了,顾篱还记得上次他做的三鲜汤北阳没有喝到,正好有鱼,就用鱼汤铺底又做了一次。   今天煮汤用的整条鱼,只剩个鱼尾。   现在天热了,很多人都是吃冷食,山洞外也不升大火堆,需要的自己弄个小火塘,几个人用一个,北阳自己烧了一个,给他烤鱼尾。   顾篱端着两碗汤去找他。   他俩以前经常坐一块儿吃,好久没见挨着,南风说了跟松原一样的话:“你俩又好了?”   顾篱都不好意思了,怎么他们有点小矛盾大家都知道。   北阳拨了一下火堆,烟就朝着南风那边去,南风扇了扇烟站起来:“我发现一窝蜂,过两天就去掏,篱能不能帮我炸蜂蛹,像竹虫那样吃,到时候蜂蜜也分你一点。”   家里的蜂蜜都没吃完,麦芽糖也还有一点,顾篱倒不缺蜜吃:“分我一点蜂蛹吧。”   护巢的小蜜蜂可凶了,这不是容易吃到的东西。   南风爽快答应:“我明天就去抓。”   他走了,北阳就把刚才冒烟的那截木头挑到火堆外头去,顾篱笑起来:“南风哥到底怎么你了?”   北阳先是不说,顾篱凑过去,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问:“男朋友也不能说嘛?”   然后就看着男朋友精致的耳廓一点点染上粉色:“……你喊他南风哥。”   顾篱目瞪口呆:“那,那我喊什么呀,喊北阳哥哥吗?”   部落里都是直呼其名,北阳最多在外面被叫过山君家的小崽子,不理解他这种称呼,犹豫着应了一声。   顾篱推他一下:“占我便宜啊!”   北阳一脸茫然,顾篱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算了。   “晚上来我们家山洞吃炒蛋呀。”   北阳学他的叫法:“给松原哥的。”   顾篱就没再邀请,确实蛋也不多,下次跟北阳出去玩的时候可以再吃。   回到山洞里,他在洞口升火,拿了个小陶锅出来炒蛋,后面阿父阿母回来了,看他打蛋,问他:“没吃饱?”   顾篱说不是:“给松原的。”   他说着忽然笑起来,有点理解北阳的意思了,连他自己平时都不是次次喊阿兄,却从北阳口中听到松原哥,北阳估计平时也不喊南风阿兄。   松崖看他自己说着话自己笑,也笑起来:“篱今天很开心啊。”   我谈恋爱啦!   顾篱想到这个笑得更开心了,勉强收住问他们:“阿父阿母,我跟北阳谁大一点啊?”   红叶说:“差不多,都是很热的时候生的。”   顾篱知道他俩同一个夏天生的,追问:“差不多是谁先啊?”   红叶笑起来:“真的差不多,那几天我没有出山洞采集,你出生过了几天才出去,那时候山君也生下北阳了。”   还是松崖说:“应该是你先两天,差不多。”   顾篱听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嘿嘿嘿明天就去让北阳喊回来。   松原最后一个到家,顾篱已经炒好蛋了,阿父阿母各自尝了一口,顾篱也是浅尝几口,都没多吃,一大盘都归了松原。   松原没客气,这是他大清早喂蚊子应得的。   顾篱抱膝蹲坐在他对面看他吃,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小声给他汇报今天蹲人的成果:“阿兄,我跟北阳在一起啦~”   松原:“……”   “你怎么不说话?”   松原指指自己的鼻子:“你身上都是他的味道,是个兽人都知道了。”   顾篱往山洞里看:“那阿父也知道了?”   他还想晚点跟阿父阿母说呢,第一次谈恋爱,虽然对象是他的小竹马,跟家长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松原说:“不一定,你以前身上也经常有他的味道,阿父可能习惯了。”   顾篱:“……”   山君给打群架的兽人们放了两天假,还能休息一天,后天就又要出去砍柴了。   第二天顾篱赖了一小会儿床,到太阳出来后才起床,路过山君家没看见北阳,就往兔舍走,等他喂完兔子出来,北阳也刚好回来,手里拿着一束五颜六色的小花。   男朋友约会还知道带花!   顾篱又想起来他们在谈恋爱啦,快活地扑过去抱他,开心地想:春天就是要谈恋爱的! 第46章   “等我一下, 我去拿点吃的。”昨天没带什么吃的,玩是玩得开心,也挺饿的。   顾篱拿着花跑回山洞, 插到花瓶里,从洞口的水坑里盛水的时候往下看了眼, 北阳也才走到家门口, 顾篱朝他挥挥手, 又把花瓶放回山洞, 拿了点肉干鱼松, 还有两个同款的竹筒吸管杯,背上背篓, 风一样地往下跑。   北阳也带了背篓,顾篱大手一挥:“那今天我带你采集!”   但其实他出去得没有北阳多,北阳常常出去巡山,又留心环境, 哪里长着什么植物,生活着什么动物他都有数。   顾篱说上次的空心泡好吃,北阳就带他去找,现在山里还不多见, 向阳没什么大树的石头坡才能零星看见一点。   这种浆果很嫩,不管是用草茎串起来还是捏在手心里都容易碎, 茎叶上还长很多刺, 顾篱爬上爬下摘了几颗,胳膊就多了几道红色的划痕。   大部分浆果都还没成熟,再过五六天应该就能多很多,现在采集效率太低了,摘几颗尝尝味道就好, 顾篱往嘴里塞了一颗红色小果子,小心拿着一串回头找男朋友,没看见人。   “北阳——”   “这里。”   声音是从一块大石头后面传出来的,有点闷,顾篱绕过去,看见个石头缝,北阳在石缝里。   顾篱弯腰:“你怎么到下面去了,下面也有吗?”   北阳用树枝挑上来一条蛇蜕:“新鲜的。”   顾篱后退一步,他倒不是很怕蛇,但看见蛇蜕就想到纠缠成团的蛇,感觉有点恶心,北阳还拨开给他看:“这种是毒蛇,刚蜕皮的蛇爱咬人,看见离远一点。”   顾篱点点头,总觉得好像听到嘶嘶的声音了,紧张道:“那它现在在下面吗?你要不先上来。”   北阳摇头拿一根长树枝往石头底下戳,真给他戳出来一条蛇,那蛇刚蜕完皮,正是敏感易怒的时候,昂着脑袋就冲出来。   顾篱惊呼,他还没呼完呢,蛇已经被北阳一脚踩住,然后用手捏着蛇头下面一点的位置提上来。   看起来有半身长,差不多三指粗,是条大蛇了,张着嘴,一副要咬人的摸样,北阳把它的毒牙往石头上一磕,毒液就流出来了。   手法简单粗暴还透着一丝凶残。   顾篱称之为艺高人胆大,他是绝对不敢这样抓的。   北阳看他盯着自己,解释:“阿母教我的。”   他说着又磕了几下,确保毒牙里没什么毒液了才一手捏着蛇,单手撑在石头上从石缝跳出来。   “你带了石刀吗?我的在背篓里。”   背着背篓爬上爬下不方便,顾篱也没带,不过他还有个小腰包,从小包里掏出石刀递给他:“只有这个。”   薄薄一片石刃没什么重量,更适合用来割断植物纤维,切骨切肉很难,也不知道北阳用来多大力气,硬是切开了个口子,再用手扯断骨肉,把头扔进岩石缝里,提着蛇身说:“给你吃。”   昨天才提过,今天就能吃到,跟北阳在一起有肉吃具象化了,顾篱清清嗓子:“撒点椒盐烤着吃。”   他手里还拿着一串空心泡,幸好没捏手里,不然刚刚那么紧张都肯定捏出汁了,北阳抓过蛇,顾篱直接喂到他嘴边:“甜不甜?”   “甜。”   这边都是岩石坡,缓一点土层稍微厚一点的地方长着一丛丛竹子,这种竹子细细的,笋也细细的,但是很鲜,还很好采集,不像粗的那种要往下挖,直接折断就可以了,两个人很快就折了大把。   不过这种笋里的虫子小小的,颜色也不白,长得不是很好吃,顾篱不喜欢,遇到有虫的笋就直接不要了。   两个人都折了差不多半筐,顾篱把肉干掏出来分给北阳,肉干前几天烘的,放在火塘边上,烘的时间太长了,干巴巴有点咬不动。   北阳看他咬得费劲问他:“要不要生火?”   现烤的肉会嫩一点。   顾篱知道北阳没那么挑:“喝点水就好啦,没带椒盐,蛇肉回去再烤。”   他把带来的竹筒水杯拿出来,拔掉小塞子给北阳:“把这个芦苇管插进去吸,像这样。”   他用力吸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才咽下去:“方便吧?”   北阳也吸了一口,顾篱拿自己的竹筒碰碰他的:“干杯。”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刚从岩峰里抓了条蛇,又在竹林里看见条碧绿小蛇,小蛇细细的,还没两指粗,盘在竹枝上荡秋千,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可爱不能让它保命,但长得小肉少可以,北阳看看顾篱,见他也没有想吃的样子,就没抓。   小蛇逃过一劫,北阳发现一窝竹鸡。   顾篱正准备砍竹子呢,听见他喊自己。   北阳喊得轻,顾篱也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竹蓬看见一只母鸡带着十几只小鸡在觅食,小鸡像一个个毛绒小团,都只有拳头大,叫声嫩嫩的,唧唧唧唧地跟在妈妈身边。   他难得有些心软:“小鸡没什么肉吧?”   母鸡抓走的话,这么点大的小鸡是活不了的。   北阳问:“你想不想养?”   顾篱想起他养的第一只鸡,也是北阳抓的。   视线一对北阳就知道他想养,不过一窝小鸡不好抓,北阳应该能抓到几只,要全部抓住也难,顾篱想了想:“用背篓套吧,把小鸡框住。”   顾篱本来想用一根树枝撑起背篓做陷阱的,背篓的形状不合适,倾斜太低抓不住小鸡,太高它自己要倒,只好换个法子,用绳吊着背篓从树上放下来。   顾篱搓草绳,北阳挖蚯蚓捉虫子。   搓绳子没法快,再熟练也要时间,幸好鸡妈妈没带小鸡走太远,就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正好方便顾篱爬树。   诱饵集中撒在一起,顾篱爬到树上占领制高点,手上牵着背篓,北阳拿着另一只背篓在树下埋伏。   母鸡很快发现了大自然的馈赠,带着小鸡来啄食,不时抬头看看四周,但危险是上方来的,顾篱一松手,背篓就掉下去,扣住母鸡和几只小鸡。   母鸡在背篓里挣扎,顾篱怕它把背篓掀翻,急得直接从树上翻下来,手抓树枝缓冲了一下,顾不上掌心疼痛,立刻压住背篓。   北阳动作也很快,一只一只把四散的小鸡扔进背篓里。这跟顾篱预想的用法不一样,不过没关系,抓住就行。   顾篱捂着背篓问北阳:“你抓住几个啊?”   北阳往背篓里看了眼:“六只。”   顾篱说:“那应该差不多吧,我也不知道框进去几只。”   他给背篓掀开一条缝,但是小鸡不出来,只好伸手进去抓,还得防着母鸡啄,两个人折腾好一会儿才终于成功抓获十一只小鸡和母鸡。   竹笋比较重,都转移到北阳的背篓里,蛇也放进去,母鸡被他提在手上,小鸡装在顾篱的背篓里,草绳也没丢,等会儿下崖的时候还得小心把鸡转运下去。   回到部落安置好小鸡顾篱又马不停蹄去煮汤,南风的蜂蛹都来不及炸,他让晚上去他的山洞,在北阳看过来的时候补充:“北阳也来。”   顾篱看见红叶跟她打了声招呼:“阿母,我晚上去南风哥的山洞。”   红叶以为听错了:“不是北阳的山洞?”   “北阳也去,我们去吃蜂蛹。”   南风的山洞之前顾篱跟着北阳来过一次,不过是干坏事的,没敢仔细看,这次看清了,山洞不大,里面原本应该是石床的位置用来放东西了,最里面有草茎团起来的窝。   顾篱第一反应是好糙,东西也少,难怪上次北阳说知道放在哪,这构造只要自己看过一次,谁都知道了。   这就是大龄青年的单身生活吗?   对比起来北阳的山洞虽然还没住进去,已经比这精致很多了。   南风这里洞口开得大,洞里也只有一个火塘,一口石锅,看得出来他几乎不开火,生火的细草都没有专门准备过,他去下面山洞的人家里借火。   顾篱看了一圈对北阳说:“还是你的山洞好。”   南风回来太快了,正好听见,笑着说:“当然好了,我一个人住,他给你准备的。”   顾篱一时间不知道是背后蛐蛐人家被听见了和被男朋友哥哥调侃哪个更尴尬,还没说话呢,北阳问南风:“蜜呢?”   蜜当然是没有的,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蜜蜂蛹,也不知道南风怎么做到的,一个人掏了虎头蜂的窝,虎头蜂不酿蜜,只有蜂蛹。   南风无所谓地说:“没有蜜,你们多吃点吧。”   顾篱没有多吃,带了一小把回去给阿父阿母阿兄,北阳直接把他的油倒走了,说给顾篱做肥皂。   连吃带拿的。   不过南风这个油本身就是大山洞里用过的,颜色已经很深,确实也不适合再用。   从南风山洞出来,北阳回家会近一点,顾篱就要先下去再上去,绕一点,所有山洞到中间山君家都不远。   北阳陪他一起,顾篱问他:“你什么时候来陪我做肥皂?”   某个打群架的小男虎还没服完刑,明天又要去砍柴,北阳说:“隔天回来一次,给你带木头。”   顾篱说:“不用太粗,太远就不要带了,这么扛回来也太累了。”   “山君让扛的。”   顾篱就不说话了,这大概也是惩罚的一部分吧。   “那后天晚上吧,我把灰水弄好,去你的山洞。”   隔天顾篱不光带了灰水,还带了一把树皮,北阳搅拌皂液,他坐在草团上用树皮编小包,这个小腰包肉干暂时是放不了了,山君不让带吃的,不过可以放石刀。   两个人都是动手,嘴闲着,顾篱就跟闲聊,聊着聊着翻起旧账:“我上次就往你那靠了一下,你就躲开了,吓我一跳。”   北阳解释:“……我没有准备。”   “真的?”顾篱故作狐疑地看他,手上没有停,试探着靠过去,“那我来了?”   北阳没有动,顾篱靠在他身上倒还行,但想像上次那样蹭他脖子却怎么都做不出来了,本来上次也是无意。   人形和兽形不一样。   北阳一只手搅拌皂液,另一手扶着他,顾篱能感觉到他的手很用力,他侧了侧头:“你心跳好快啊。”   更快了。   北阳已经从脸红到脖子了,但还是没有推开他,顾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只是看着男朋友好看的下巴生出一点色心,有点想亲,亲一下看看是什么反应。   他靠在北阳怀里,腰腹攒着劲儿,正准备偷袭呢,忽然听到下面松原高声喊:“篱,阿母让你做好肥皂就回。”   顾篱吓得跌回去,被北阳搂住。   一个低头一个抬头,视线一对,顾篱哪还好意思哦,只好坐起来,也高声喊:“知道了——”   照明要用小火,山洞里只剩下细树枝燃烧的声音,两个少年都红着脸,半晌顾篱才找到个话题:“……我那天问过阿父阿母了,我阿父说我比你早出生两天。”   北阳看他,顾篱继续说:“所以你要喊我哥哥才对,叫篱哥哥。”   北阳没有任何质疑:“篱哥哥。”   他自己没觉得怎么给顾篱又喊脸红了,装得一副很老成的样子应:“嗯,那篱哥哥就奖励你……”   之前哄小孩的时候用了糖,今天没带,顾篱看来看去,本来想说小包的,想起刚才被打断的偷袭,按着他的肩,凑过去在他脸上飞快地啾了一下,然后迅速坐正,捡起树皮接着编,嘴上若无其事地说:“奖励你。”   亲人和亲白虎,区别太大了。   白虎脸上毛毛的,亲下去感觉像在吸大猫,亲多少次都不会害羞,人就不一样了,一样光滑的皮肤,柔软的触感让顾篱没好意思去看北阳的反应。   “嗯。”北阳搅拌的动作停了一会儿,才缓缓续上。   顾篱的小包先编好,他直接用树皮搓了绳子,搓完拿过去给北阳试,双手拿着树皮绳,从前面绕过北阳的腰,在他身后打结:“怎么样,应该差不多吧?”   “这样你出去的时候放点小东西就很方便了。”   “刚好。”北阳看着他的眼睛说的,对视几秒顾篱就转开:“干嘛?”   北阳在先问和先行动之间选择向男朋友学习,也凑过去在他唇角轻轻碰了一下。   “奖励你。” 第47章   雨后天空透亮, 跟水洗过似的,一团一团的白色云朵漂浮在空中,看起来绵软蓬松。   流水潺潺, 水中停着几只长腿的白鹭。   顾篱盘腿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手里拿着石刀修竹子, 一开始他这有点动静白鹭就要飞走, 次数多了, 白鹭也习惯了, 淡定地捉鱼。   豆子是蔓生, 没有可供攀爬的东西就会匍匐弯曲生长,要是长成一团, 跟出去采集也没太大区别,得插杆才能让它们往上爬。   盆地这边近一点的竹林都是粗竹子,这种细竹只有他之前跟北阳去过的岩石坡上才有,他喊部落里的兽人帮忙一块儿砍回来的, 不然粗竹子破开虽然也能用,但时间久了就会弯曲,不如这种细竹,明年应该也还能用。   竹子修好之后插到豆田里, 把豆苗往竹竿上带一带,后面就会自己往上爬了, 茎蔓有一定的韧性, 带不到杆上的用草茎略微绑一绑也不会断。   北阳和松原还在满部落地砍树修枝,据说这次去的地方比较远,到部落边缘了,几个人商量过决定一次性处理完再回来,应该要三四天。   抓不到人帮忙, 他一个人昨天已经干了一天,才插一半,今天泥土湿润速度快不少,到中午就差不多都弄好了。   他没急着回去,还是坐在石头上,用水里扯来的草茎编网,什么草他也不认识,反正是长在水里的,韧性很足不容易破,编成网兜可以用来捞虾。   几只白鹭已经飞走,他也往下游走了一段,走到一处河流转弯的地方,这里水流比较缓,水草多,小鱼小虾也多。   但鱼实在太小啦!   原本是想抓些两指大的小鱼,用石片刀剖开清理之后彻底烘干可以保存很久,没想到捞上来的净是些小指粗细的鱼,剖都没法剖,直接油炸又嫌鱼少,后面就不捞鱼只捞虾了。   到半下午,出去采集的亚兽人们回来路过,顾篱就跟她们一块儿回去。   今天是红叶带队。   顾篱今天诚心来抓鱼的,还带了个小陶罐,现在陶罐里都是虾,一个亚兽人问他抓了多少,顾篱松开掩在罐口的手给她看,一只虾就蹦哒出来了,他赶紧又盖上。   那亚兽人笑道:“虾好吃,就是太小了,跑得又快,抓起来不容易,你抓了多久。”   “我从太阳刚过头顶开始抓的。”   “那也很久了。”   顾篱也觉得有点久,花这么多时间才吃那么几只虾,这种事一般是部落里小孩干的,就像他跟北阳小时候,在水边玩就是抓小鱼小虾当当零食吃。   现在都是谈恋爱的年纪了!   其实他小时候编过渔网,那时候技术不佳,但编网不容易下网也难的印象根深蒂固,以至于很久没有尝试第二次。   现在技术肯定比那时候好,要不再编个大网试试?正犹豫着,看见前面红叶背上的藤筐,忽然想到捞鱼虾也不一定非得要渔网,可以用鱼笼。   回去顾篱就试着用藤条编鱼笼,入口想编出只进不出的效果还挺难的,好在藤条有韧性,收出一个小口之后,倒着压回去,就得到一个凹形口的鱼笼了,另一头也开小口,不过是用麻线绑紧,方便收笼的时候取鱼。   山洞里点火热,他一个人晚上坐在洞口编的,点着小火,熏了一点松针艾叶防蚊虫。   第二天松崖喊他的时候他还迷迷瞪瞪睁不开眼:“阿父?”   松崖说:“你阿母说你想吃鱼,阿父一会儿去抓鱼,你去不去?”   顾篱坐起来揉揉眼睛:“不用抓,阿父,我做了个鱼笼。”   红叶提着他做的鱼笼:“这是你昨晚上做出来的?”   鱼笼不大,也就半条胳膊那么长,中间大两头小,松崖一看就说:“这个鱼进去了游不出。”   “是啊,先放一个试试,好的话多做几个。”   顾篱到走出山洞还在打呵欠,今天阿父阿母不用参与集体狩猎采集,但是他要去,出去采集到的东西会丰富一点。   他把鱼笼交给松崖了,阿父知道该怎么用。   采集回来松崖也已经回来了,在洞口串鱼,顾篱看见好几条小鱼,兴奋地问:“阿父,小鱼是不是用鱼笼抓的?”   松崖说:“先挖了几条蚯蚓扔进去,就有小鱼游进去吃,晚上应该更多。”   顾篱开心地说:“那我再做几个,做个大的,以后下笼隔夜收,这样每天都有鱼虾吃。”   看他这鱼笼真的有用,晚上红叶和松崖也一起来编,三个人拿个草团坐在洞口。   今晚天气好,天上没有云,星星月亮各自发光,顾篱看了眼月亮:“不知道松原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松崖说:“应该还要两天,那边远。”   北阳去的时候就说过,顾篱其实也知道,不过随口一问,很快就说起别的:“阿母,你有没有跟山君商量过了,下次去哪里采集?就去我说的那里吧,北阳说那边鸟蛋特别多,咸鸭、咸鸟蛋可香了,用盐腌上三四十天,放好久都不会坏,戳开还会流油。”   这事顾篱说好几次了,他说的时候着重说咸鸭蛋有多香,听到红叶耳朵里就只剩下咸鸭蛋可以保存很久,早去跟山君商量过,但是那边毕竟远,一边采集一边行进,确实要走一天,肯定不能光亚兽人去,得跟狩猎队一起。   两边要协调,还要尽量挑好天气,很容易就几天过去了。   红叶加了一根藤条:“等明天山君回来就能去。”   “真的啊?”顾篱一听,鱼笼也不编了,跑回山洞里去拿竹筒和草絮。   他修细竹子插杆的时候想到以前武侠剧里看过的火折子就是用细竹筒做的,也试着做了一下,用的是草绒,加了一点点松脂和碳粉,不透气的话,差不多能保存一上午不灭,偶尔打开透透气,用一天没问题。   但是最近他只出去采集了一次,还很近,带点吃的就差不多了,不用生火,这次应该是要出去好几天,他的火折子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顾篱小心地把草绒松脂碳粉混合好,压进竹筒里,没急着点火,等明天要出发了再点,这样可以保存久一点。   其实钻木取火大家都会,红叶当他小孩子爱玩,随他去了。   山君他们带回来不少猎物,南风和寒九寒十几个就留在部落里,她带了十来个兽人再跟亚兽人们一起出去。   这次是往西走,顾篱说了好几次想去,其实根本不知道在哪,出发之后才打听清楚,是在西边,两条河流交汇的地方,有个大河谷。   河谷再过去就到千湖部落的范围了。   出去的时候采集狩猎不多,兽人亚兽人都是一起走的,主要以赶路为主,获取当天够吃的食物就行,不然东西多了赶路不便,返程的时候才会尽可能多的搜寻食物。   在山里走路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好在这么多年都走习惯了,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顾篱还有力气去爬树摘没见过的果子,看起来红彤彤,实际跟山楂一样,酸得要命。   顾篱呸呸两声吐掉,抱着树干,呲溜滑下来。   年轻的兽人都不在,年纪小的亚兽人又没出来,就显出他的调皮了。   红叶把他喊回来:“你不是说要生火吗?”   顾篱差点忘了,拿出他的竹筒,轻轻往里头吹气,草絮复燃,冒出星星红点,但没有小火苗,只能小心地把草絮划拨出来,倒到捧着干枯松针的手上,接着吹气,很快松针开始冒烟,再吹两口气就看见明火了。   点燃的松针放枯枝落叶堆里,火就升起来了。   实践成功,顾篱心满意足,又去周围探索,红叶提醒他:“小心点虫蛇,那边有几棵咬树,不要离太近。”   过敏早已经好了,红叶一提,顾篱又开始惦记漆,问她:“阿母,你知不知道,部落里有谁不怕咬树吗?”   按理说,既然是过敏,总有不容易过敏的人。   红叶摇头:“看见都躲着走,哪里有人不怕。”   顾篱有些失望,倒是松崖说:“三雪可能不怕,狩猎时他上去过。”   顾篱眼前一亮,当即就找三雪去了,两个人一个嘀咕,一个比划,沟通完毕三雪点头,跟他一起去找漆树,按顾篱说的,先在树皮上划个口子,然后用折成漏斗形状的树叶子插进去收集树汁。   第二天起来,他俩一块儿去收树汁,叶片底部有点漏,不过还好,基本都是满的,十几片叶子也收了半竹筒那么多。   最让人开心的是,三雪真的一点过敏反应都没有。   漆匠有了。   他们是半早上出发的,走得又不算很快,第二天过午才到河谷。   和顾篱预想中大河奔腾,水浪汹汹的场景不同,河谷内其实是一大片湿地,芦苇灌木繁盛,非常适合鸟类栖息。   最神奇的是,这里有一处天然温泉,现在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水温比别处高,冬天来估计还能冒热气,难怪北阳说这里冷的时候也有鸟蛋。   出来就是来采集鸟蛋的,不管是兽人还是亚兽人,每个人都摸了不少。   有些鸟傻傻的,会有遗漏在鸟窝外的蛋,直接捡来就行。如果要摸鸟窝里的,尽量要挑蛋少还没开始孵化的,不然敲开蛋可能就是半成型的小鸟。   顾篱惦记着咸鸭蛋,摸的都是绿头鸭的窝,正好绿头鸭一窝生的也多,他拿上一半也不心虚。   绿头鸭只有雄性头是绿的,母鸭就是灰扑扑麻鸭的样子,鸭蛋也跟顾篱印象中差不多大。刚开始他还被鸭叼,后面练出来了,看见个窝,没鸭在直接摸,有鸭在就先抓脖子控制住,再提翅膀,等摸完蛋再放回去。   有的鸭还会追几步,顾篱就不跟它计较了。   不过半天时间,他摸了半背篓的蛋,沉甸甸的,快要背不动了。青霜看见说:“篱,这么多蛋带回去容易破,而且会放坏。”   顾篱说:“我有办法保存。”   就是确实容易破,得弄点填充物。   今晚吃的全蛋宴,不过带出来的调味品只有盐,又没带油,做法很局限,还是山君带几个兽人去抓了头猪回来,顾篱熬油用采集来的葱,在石板上炒了蛋,后面还煎出来了溏心荷包蛋。   不过因为没有翻面,底下都有点焦。   他给山君和三雪先一人分了一个,他俩都爱吃新奇东西。   山君说:“北阳他们在附近。”   “你看见他们了吗?”顾篱好几天没看见北阳和松原了。   山君说:“看见他们砍过的树和火堆了,应该不远。”   顾篱想到北阳跟南风的“远程通讯”,山君肯定也行,把本来准备自己吃的蛋也给她:“那能喊他们来吗?”   这里已经到部落边缘,北阳他们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差不多,一起回去也可以,吃了顾篱三个煎蛋,山君变成兽形,爬到高处去。   过了会儿,顾篱就听见传遍河谷的虎啸。   河谷中的鸟雀纷纷惊飞而起,来饮水的动物也都四散而逃,过了好久河谷才重新平静下来。   顾篱没听见什么回音,不确定有没有通知到位,等山君回来了,凑过去问她:“北阳听见了吗?”   山君说:“听见了。”   顾篱感觉她这次的声音好像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好奇地问:“这样他就知道要过来了吗?你说了什么呀?”   “说篱想你了,快过来。”   猝不及防地被男朋友妈妈当面调侃,顾篱呆了一下,有点害羞,又半信半疑,就那么叫两声就能传递这么复杂的意思?   抬头看见山君促狭的笑,才反应过来被骗了。 第48章   有经验的兽人亚兽人都不会带太多蛋, 蛋又重又容易碎,回去路上还要采集,这时节捕猎也不难, 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吃鱼吃肉。   就顾篱带最多,想着腌咸蛋是一部分, 部落里淀粉类食物几乎没有了, 只能偶尔煮煮杂粮粥, 日常就是吃菜和肉。   早上出门前如果不想开火就只能啃肉干, 他实在有点腻, 现在有这么多蛋,他腌完咸鸭蛋, 再每天早上两个水煮蛋都够吃一阵的。   北阳他们来了之后顾篱让他俩也分担一点。   北阳问他要不要抓鸭子,松原也说:“多抓几只,回去天天给你下蛋。”   顾篱还给他科普:“才不会天天下蛋。”   其实鸡都养了,按理说鸭也可以养, 绿头鸭的繁殖时间好像还挺长的,一窝蛋数量也多,要是缺德一点把蛋都偷走,繁殖季节不断生蛋, 可能一只鸭子一年也能生上百个。   但顾篱总觉得鸭子应该下水,他们住的地方只有条山上流下来的小溪, 那是大家平时吃用的水, 不能放鸭子。   还是算了。   他自己的背篓装得满满当当,一半是蛋,一半是草,但路上还是不可避免地碎了不少,吃了一路的蛋, 回到部落第一件事就是挑蛋洗蛋。   也不止他一个人,带回来的蛋总有碎的,一部分路上吃了,剩下的挑一挑,坏的挑出来吃了,好的洗干净再放在太阳底下晒干。   腌咸蛋需要不少盐,得先看看部落储备,他一问寒九就笑说:“昨天东山部落的人刚送盐过来。”   顾篱下意识去看南风,这还是分期付款。   南风说:“看我干什么,找你的。”   顾篱吓一跳:“我又不会生小兽人。”   “……”   还是寒九解释:“盐是之前说好的,每次他们晒好了送过来一部分,找篱是想学做陶器,他们也有陶器,但是容易漏水。”   现在部落里所有人都会做陶器,可能拉胚技术没有羊河那么好,但是都知道怎么上釉,甚至还慢慢摸索出了什么灰上釉效果好。   对东山部落的人说要等篱回来,一方面这技术确实是篱告诉大家的,另一方面这种事肯定不能白给好处,要等山君回来看看能换什么。   山君对东山部落还比较了解:“他们除了盐还有什么?贝壳还是海里的草?”   顾篱一听,觉得海带也行啊,贝壳活不了太久,但是晒干的瑶柱也很好吃,煮汤煮粥会很鲜。   “什么都能换吗?海里的食物也很好吃。”   山君看他感兴趣就说:“你想换,让他们拿东西来交换陶罐,像我们以前过去换盐一样。”   顾篱听出来了,山君是说换陶器不换技术,他眨眨眼,有点领会她的意思,山君直白道:“你教了他们,以后不一定还来换。”   他又去看南风:“那盐?”   东山部落已经反悔过一次,山君明显是不看好他们的信用,那现在说好的盐以后还能算数吗?   “你阿母说你想做咸蛋?”山君笑道,“做吧,那么远路背回来的。”   东山部落派来送盐的兽人没有走,还在部落领地内等,山君跟他约定好十天之后送陶器到部落交界处的一处河滩,让他们带干的海货来换。   这些事不用顾篱操心,他只要腌蛋就好啦。   这么多蛋和盐,经不起失败,顾篱做得很谨慎,蛋和泥都放太阳底下晒过,泥里面还加了一部分草木灰,再把盐也混进去,加少量煮沸过的水调好泥浆,才小心给每个蛋都均匀包裹好放到罐子里。   他用来了差不多半包盐,调出来的泥浆够腌制百来个蛋,正好装满一个大口罐子。   鸭蛋都放好后,顾篱在顶层盖了层细软的草,又洒上一层草木灰防潮,小心存放到山洞深处。   他这么大费周章地弄那么多蛋回来,整个部落的人都知道,来围观的人不少,一个兽人说:“篱花那么多时间的东西肯定很好吃。”   顾篱笑嘻嘻:“那等腌好了,大家都来吃。”   本来这个盐就是部落的盐,蛋也不是他一个人背回来的,大家都有份。   大家都乐呵呵的,三雪拍拍顾篱的肩,示意他看晴,他好像有话说,顾篱不知道他原本就是这个性格,还是失去一条腿让他变得不擅长和人交流,主动询问:“晴,是不是砖烧好了?”   晴松了口气的样子:“烧好了,多烧了一点。”   顾篱合掌:“太好了,那就可以开始盖猪圈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在,猪圈盖起来很快,一样的结构,横向扩展一下就行,甚至不用太考虑防寒,反正冬天养不起,不是宰杀就是放出去散养。   新的猪圈选址离他们居住的崖壁有一定距离,结构就是一排五个没有门的单间,最右边靠着砖墙,用北阳他们搬回来的木材支了个三面漏风的雨棚,可以用来放放东西。   松原他们盯着那一窝猪好久了,猪圈盖好第二天就抓回来了。   小猪一共有六只,一只受伤没有活下来,还剩五只。   松原还惋惜:“早几天还有八只,那时候问你你说不要,现在就剩五只了。”   “太小的话,没断奶抓回来也养不了啊,五只已经够多了,正好一只猪一间,省得以后打架。”   这些小猪现在看着也不大,估计是早春出生的,断奶不久,同一窝的兄弟姐妹关系和睦,挤在一起哼哼唧唧,还没长出邪恶獠牙,背上的条纹都显得秀气可爱,放一起养了五六天就知道亲人了。   但顾篱可没忘记他们的前辈,挑了个好天气,早早给他们做手术。   有上次的经验在,猪又小很多,手术做得比之前还快,三头小公猪,没一会儿就嘎完了。   这次不巧,手术之后下雨了,空气变得很潮,顾篱担心小猪伤口感染,天天去看,万幸熬过了七天,小猪们都活下来了。   这么多猪也不是顾篱一个人吃,山君就安排了亚兽人喂猪,兽人铲屎清理猪圈,连带着顾篱的兔子和鸡也安排了。   兔子和鸡都食量没有猪那么大,就安排长期留在部落不太外出的人来喂养。   这么一分担,顾篱每天必做的事就少了,时间多出来,他也去帮忙给北阳装修山洞,硬装都靠挖凿,他是帮不上太多忙,但是可以编织一些草席、草团,还有用来装东西的藤筐,陶罐也趁着值夜烧了一批。   修整之后的山洞洞口有点倾斜转弯,多出来的地方正好还能做个小石碓。   顾篱先前说的木床,北阳也喊墨青一起来帮忙做了,全实木,连木板都不是,就是木材横向劈开平面朝上一组装,床脚是四个木墩子,沉得要命,顾篱试过,他连挪动都费劲。   得亏是木材搬上来,直接在山洞里做的,这要是在下面做好,送都送不上来。   一连串密集地装修之后,林子里的蝉已经声势浩大,北阳终于可以搬进新山洞啦。   他的东西不多,山君也没操心过孩子搬家的事,没给他准备什么,他能从家里带走的,除了那一堆兽皮也就一些平时用的石刀木碗,还有几卷纺好的麻线。   顾篱去帮忙搬家的时候正看见山君扣下他的线团,让他多拿张兽皮。   北阳不同意,皱着眉想拿线团:“我纺的。”   山君也不是很想讲道理的样子,按着线团不撒手:“知道是你的,没白拿,跟你换。”   他们一家子全是兽人,即便是冬天对兽皮依赖也不大,各个都是捕猎能手,平时又常常出去巡山,在部落的时间有限,“硬通货”跟一般人家不太一样。   顾篱手上抱着几张兽皮,从北阳身后探头看,想起山君解线团的手生样子,轻轻戳了他一下:“换呗,就当跟我换好了,我那里有线,给你。”   他是亚兽人,冬天还是很需要兽皮御寒的,皮毛保养手段有限,兽皮衣穿久了会变脏变旧,他每年都要换新的。   北阳这才同意。   部落里不太开新山洞,可能十几年才多几个,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也没什么乔迁的说法,顾篱在他搬家之前去问阿母搬新家要干什么的时候,红叶还反过来问他:“要干什么?”   顾篱卡壳:“嗯……像是请人一起来吃东西,一起庆祝热闹一下?”   红叶看他一眼:“结婚才这样,食物部落会准备,你也准备搬去跟北阳一起住了吗?”   顾篱赶紧摇头,但还是觉得搬家不该这么落寞,他印象中乔迁是要暖房的。   不管北阳是不是男朋友,都是他最好的朋友,第一次搬新家,不出意外的话以后都要住在那里,顾篱想给他最好的,不死心地问:“那自己准备食物,能不能喊几个人来玩啊?”   红叶说:“人家愿意来就行。”   白吃白喝有什么不愿意的,顾篱连着几天去河边下鱼笼,抓回来的小鱼都做成鱼干,跟北阳一起去抓知了,还用山里熟透的浆果熬了果酱,等北阳终于搬新家,他已经攒了不少小零食出来。   他还惦记着北阳先前跟人打架的事,虽然山君已经简单粗暴地调节过了,松原也说处得还行,他还是想让大家自发地缓和一下关系,跟北阳说了之后,把部落里年纪差不多的兽人亚兽人都喊来一起玩。   原本还算宽敞的山洞一下就变得拥挤起来,为了让大家能在小范围内玩得开心,顾篱捡小石头做了一套粗糙的棋子,用碳画出棋盘,教大家玩五子棋。   这下子两个人下棋一群人看,不知道从第几局开始就变成兽人和亚兽人对战了,两边都有一群军师。   拿着棋子的兽人正要放下去,就被身后的人拦住:“不对,不能放那里,你放那里竹咚再下一个就赢了。”   兽人换了个地方下:“我想到了,我就是先看看,没有放下去。”   亚兽人这边又不满意了,说不能教。   兽人说:“你们刚才也教了。”   两边吵起来,喊顾篱来评理。   顾篱:“……”   热闹是热闹了,好像有点过头。   说到底是因为棋盘只有一副,每个人都想玩,顾篱就说:“一个人玩一局,玩的时候别人不许教,棋子放下去也不许反悔。”   为了方便排序,顾篱还教他们剪刀石头布。   部落里没有剪刀这个概念,不过有石刀,反正说刀就好,布也没有,但是有衣服,有用来包东西的大叶子,解释一下也能理解。   这下子他们玩剪刀石头布都玩得津津有味,还无师自通学会了压注。   一条从别的兽人那里赢了一只兔子,还感叹:“篱怎么那么聪明,随便想的东西都那么好玩。”   顾篱心虚地想,当然因为不是我想的啊,我只是个搬运工罢了。   他无意于显摆别人的智慧,岔开话题说给大家烤知了。   大家玩到半下午才陆续离开去下面大山洞吃饭,吃完顾篱又来找北阳,现在白天已经长了很多,这会儿太阳才刚落下。   热闹散去,山洞变得安静,宴请完毕有种空虚、疲惫又放松的感觉。   顾篱跟北阳一起坐在洞口吹着山风看日落,开玩笑地问他:“今天开始就要一个人睡啦,怕不怕,要不要男朋友来陪你一晚呀。”   山里就没有北阳怕的东西:“不用。”   顾篱捂住他的嘴自说自话:“肯定要的,最近事情好多,很久没有梳毛了吧,你变成兽形我给你梳毛毛。”   然后按着他点了一下头:“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去跟阿父阿母说,等下上来找你。”   山洞里只有红叶在,顾篱就跟红叶说:“阿母,我晚上睡在北阳那里。”   他想得很简单,好久没有撸大猫,去给北阳梳梳毛玩一玩陪陪他嘛。   红叶却放下手里的活,很严肃地跟他说:“虽然你是亚兽人,但也是男人,跟北阳一起的时候注意点,不要硬来,会受伤的,不行就多试试,搞不懂去问问墨青和三雪。”   顾篱一开始没懂阿母的意思,等到听懂了一下子从脸红到耳朵根,这什么简单粗暴的性教育啊!又摇头又摆手地否认:“不是,我没,就是、我们没有,就是梳梳毛,不做什、就是梳毛!”   他着急否认,一个人解释出了七嘴八舌地效果,红叶还看得奇怪,部落里不是所有人都会结婚,结婚的人里面很多也不是一开始就定下伴侣,可能在之前就在大集会上试过很多人。   这都是年纪到了自然会去尝试的事。   篱怎么害羞成这样?   她都有点担心了:“你要是不好意思问就让北阳去,别硬来,真的会受伤的,要么我帮你去问。”   顾篱脸红得能滴血,又怕阿母真去问,赶紧说:“我知道我知道,不用问。”   虽然两辈子实践经验都是零,经历过信息那么爆炸的社会,理论知识他还是知道的。   看红叶半信半疑的样子,他只好强调:“我……真的知道,跟咸蛋一样,生下来就知道。”   他这么说红叶倒是信了,篱懂得多,这是部落里的人有目共睹的,重新拿起纺轮:“那你去吧。”   顾篱都不知道该不该去了。 第49章   顾篱最后拿了两大把细藤条出去, 正好遇到松原回来,走到半路看见他拖着藤条,喊他:“篱, 你干什么去?”   顾篱还没缓过来:“我去梳鱼篓。”   松原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梳鱼篓?”   “梳毛编鱼篓。”顾篱改口。   松原不知道是真没懂还是故意的:“用毛编鱼篓?”   顾篱:“……”   他差不多刚好走到三雪和墨青家洞口,三雪听见他的声音探头出来看了眼, 又回去, 再出来手上多了两口黑色的碗。   他把一个碗塞顾篱手里, 冲他比了一个三。   顾篱单手夹着藤条接过来, 木碗表面光滑, 拿在手里温润细腻,他忍不住多摸了两下:“这个是用了漆?”   三雪点头, 又比了一次三,顾篱猜:“上了三层?”   三雪点点头,又给他看另一个,顾篱夸道:“就是这样的, 跟我想都一模一样,三雪你好聪明,真的一点不舒服都没有吗?”   三雪笑眯眯地摇头,在顾篱要把碗还给他的时候, 他又推回来,握着顾篱的手做了个合拢的动作, 把碗捧在手里。   顾篱说:“给我的?”   三雪指了指北阳的山洞方向, 把另一个碗也放上来,顾篱又猜:“北阳的?”   三雪继续点头。   顾篱惊喜地说谢谢,虽然用法他知道,但他自己过敏那么厉害,如果不是必要, 肯定不会再尝试第二次了,没想到还能用上漆器。   只有两口小碗也很开心啦~   他带着藤条和木碗一起去北阳的山洞,北阳已经变成兽形在等他了。   顾篱抛开藤条放下碗,就朝着白虎扑过去了。   白虎趴在地上,他先是蹲在北阳身前,双手抱着他脑袋,埋头在颈窝猛蹭,又去亲他的脸,亲了好多下才意犹未尽地起来:“我给你梳毛。”   从脑袋开始梳,白虎微微眯着眼,耳朵像后折,尾巴也像身体一样贴着地,只有尾巴尖一动一动的,显然也是很舒服。   顾篱没忍住,跨过他的背,趴在他身上搂住脖子又蹭蹭背颈:“北阳,我好喜欢你哦。你知道吗?我最喜欢老虎了,从小就喜欢。”   北阳当然知道,他虽然是山君的孩子,兽形也是虎形,但因为毛色的缘故,部落里大部分人都以为他会夭折,稍微大一点了,年纪差不多的兽人跟他玩的也不多,只有篱,坚持不懈地往他们山洞跑,每天都用各种借口带他出去玩。   顾篱贴着柔软温暖的毛毛,舒服得要飘起来了,嘀嘀咕咕地说三雪给他两个碗,他也要给三雪送点东西,又说明天要去干什么。   背上亚兽人的声音又轻又软,北阳回头,用吻部轻轻蹭他。   顾篱以为他催自己:“好嘛好嘛,给你梳。”   他拿了条草席来坐在地上,还拿了一个小藤筐,把梳下来的毛都放进去。   北阳背上是有黑色条纹的,肚子跟脖子一样是纯白,看起来就很舒服,顾篱抓了一把毛毛,坐直身体往后仰了仰,心想这里是腹肌吗?   他试探着摸了两下,刚才还十分温顺,打着小小呼噜任他为所欲为的白虎,忽然警告似的低吼。   顾篱都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白虎压住。   他眨了眨眼:“怎么了?抓痛你了吗?”   北阳舔了一下他的脖子,顾篱笑着伸手挡:“干嘛啊?”   这么大个白虎还是很有压迫感的,可北阳束手束脚的生怕伤到他,顾篱一点都不怕他,但也真的完全动不了。   这么僵持了一会儿,顾篱没力气了,躺着不再挣扎,双手往脑袋后面一垫:“那我就这么睡了?”   北阳才起来,趴到另一边去。   顾篱又跟过去,捏捏他的耳朵:“怎么啦?怎么不高兴了?又不是不能说话,不高兴要说呀。”   过了一会儿北阳才说:“我想变人形。”   顾篱一下就想到了来之前红叶说的话,下意识问:“变人形干什么?”   又觉得不妥,掩饰性地轻咳:“你想变就变嘛。”   他转过去:“你变。”   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顾篱又转过去,北阳趴在原地闷闷不乐的,顾篱捏捏他的脸,凑过去,近距离地面对面:“到底怎么啦?”   北阳说:“……你不喜欢我的人形。”   “胡说!哪有不喜欢。就是毛毛比较舒服嘛,没有不喜欢。”为了自证清白,他松开手,又转过去,“你快变。”   北阳变回来了,对着这么张帅脸,顾篱又局促起来:“你、变成人形要干嘛啊?”   说完他就看见北阳的眼神一下变得十分凶悍有攻击性,一双有力的手箍住他的肩,把他按在床沿,顾篱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在他靠到最近的时候闭上眼。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顾篱开始胡思乱想,白虎的舌头上有倒刺,人形的时候有吗?他都快要忍不住睁眼了,脸颊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一触及离。   顾篱碰碰脸,搞这么大阵仗,还以为要干什么,就这啊?   所以有倒刺吗?   顾篱很想验证一下,而且男朋友那么生涩,他胆子就大起来了,拉着北阳也坐到床上,自觉十分老练地勾着他的脖子亲上去,亲到的时候停了一下。   他知道接吻可以动舌头,但是又没真亲过,不知道具体可以怎么动。   不管了。   舌尖撬开唇齿,尝试探索,然后马上攻守易势了。   男朋友虽然生涩,但是学得快,还会举一反三,他就伸了一下舌头,北阳就也伸回来,搅动探寻吮吸。   片刻后,顾篱跨坐在北阳腿上,被他扣着腰,手里抓着北阳的衣服,晕乎乎地想,没有刺,跟他一样软软的,但是很有力气。   血气方刚的年纪,禁不起一点挑动,顾篱有些尴尬地站起来,重新爬到床上,背对着北阳躺好。   木床跟北阳以前睡的石床不一样,垫了草席,草席下面是柔软的兽皮,躺起来很舒服,没一会儿北阳也在他身边躺下,先是贴着他的胳膊,然后越蹭越近。   木床内侧还叠厚厚的兽皮,顾篱没地方去了,翻身躺平:“你、”   北阳支起身,一条腿跨过来,一语不发又低头亲他。   黏黏糊糊亲了好一会儿,北阳无意识蹭动了一下|身体,顾篱陡然惊醒般推了他一下,北阳疑惑出声:“篱?”   顾篱又想到红叶的话,什么多试几次,完全不敢放他自己试,咬牙伸手:“我,我帮你。”   山洞里吹进来一丝丝凉风,顾篱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汗,一摸北阳身上,也差不多,但是两个人相拥着,都没嫌热,就睡着了。   清脆婉转的鸟鸣和太阳一起升起来。   顾篱睁开眼,发现北阳已经醒了,在看他,表情其实没有太大变化,但是能感觉在笑。顾篱也笑了一下,轻轻啾一下他的脸:“起床了起床了。”   一起床就看见扔在地上连着底都没编的藤条,顾篱心虚过去起了个底,这要是一点都不动,那他带藤条不就成欲盖弥彰了吗?   他今天要去河边地里看看,本来想着带个新鱼笼去的,这段时间频繁使用,鱼笼损耗比较严重,这下旧鱼笼没修好,新鱼笼也没编,今天没小鱼吃了。   北阳说:“我先去巡山,回来帮你抓鱼。”   顾篱本来想去除过草就回来的,要等北阳的话还是把藤条也带上吧,可以坐在那边编。   新的鱼笼顾篱换了种做法,不再是一体成型,而是先做成两部分,主体部分还是跟之前一样,入口那边另外做一个漏斗倒着接上,这样还是凹形,连接处加固一下,万一断开也好补。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过午天就开始阴下来,不过一般天阴下来也不会立刻下雨,顾篱就没立刻回去,还是等北阳。   等到北阳回来,雨也来了,冷风大做,雨点劈头盖脸浇下来。   顾篱想躲到树下,又怕这么棵单独耸立的树挨雷劈,匆匆忙忙扯了几把草塞到编了一半的鱼篓里,扣在头上勉强挡雨,然后跑进林子里。   树林里雨点没有那么密集,但是身上已经湿透,冷得很。   顾篱看看北阳,北阳自己靠过来,白虎有厚厚的毛,即便淋了雨,身上还是热的,尤其是脖子到腹部,几乎没有打湿。   不过现在湿了。   知道兽人的体质更好,不容易生病,顾篱蹭得一点都不客气:“早知道就不等你了,我以为不会这么快下的。”   北阳说:“对不起,我没看出来今天会下雨。”   下雨的事谁能说得准,今天风大,说不定是把别处的云吹来了呢?   顾篱已经在他身上把胳膊擦干了,尽可能把自己藏在白虎身下,林子里风不大,雨点基本是从上方落下的。   “没怪你啦,我想在这边造个小房子,下雨的时候可以躲雨,等到以后稻子豆子熟了,肯定会有很多动物来偷吃,我要守在这边看。”   北阳说:“我帮你。”   “你当然要帮我,你还要跟我一起住在这。”   顾篱现在才反应过来,红叶虽然说的是山君,其实就是让他找北阳,不过他那时候跟北阳不是现在的关系。   夏天的雨下得急,来的时候声势浩大,走得也快。   没多久就云开雨霁,阳光重新照耀大地。   他们走回部落才知道,原来今天不少人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红叶用大石锅熬了葱姜汤,每个人从外面回来她都给舀一碗。   看见顾篱浑身上湿的更是皱眉,顾篱赶紧说:“我跟北阳一起出去的,就是淋湿了,不冷。”   他主动把手伸过去,红叶摸了摸,确实不冷,但还是说:“你去烤烤火,上次说要贝壳肉,东山部落拿过来了,烤完去看看。”   上次交换东西顾篱没去,就是大概形容了一下瑶柱,这次还真拿来了。   本来还说今天鱼笼没修好又下雨,吃不上鱼,没想到没了河鲜还有海鲜。   晚上他就在大石锅里用瑶柱蒸了好几盘鸭蛋羹。   为了方便保存,瑶柱都是晒干的,每颗都有拇指大,顾篱简单洗了洗就用水煮开,放凉一点之后把瑶柱撕成条,鸭蛋打散,瑶柱水也倒进去,加点盐,等出锅时再撒上几颗葱花。   蛋羹嫩滑,瑶柱鲜香,仔细尝还有一点点海鲜特有的清甜感,比顾篱记忆中还要好吃,原生态纯野生就是不一样。   羊河那个据说不爱吃肉的亚兽人宝宝吃到舔碗底,羊河把自己的蛋羹也给她,对顾篱说:“篱,我多做一点陶器跟东山部落换,你能教我这个怎么做的吗?”   为了凉得快一点,羊河把蛋羹盛在盘子里,牛河小姑娘端着比脸大的盘子睁大眼看顾篱,顾篱摸了一下她的头:“当然可以啦。” 第50章   下雨的缘故, 今天大家都早早回来,吃过饭天也还早,顾篱把咸鸭蛋扒出来看了眼, 感觉应该差不多,就取出来两个放着, 准备明天尝尝。   去年储存下来的粮食是早就已经吃完了, 煮不了粥, 咸鸭蛋只能用来拌野菜。   趁着天还亮, 亚兽人们围坐在大山洞外编席的编席, 择菜的择菜,择菜一方面是检查有没有混进去不能吃的草, 也能把老的不好吃的部分扔掉,食物充足的季节才能这样讲究适口性。   而且现在有兔子有猪,择下来的部分也不会浪费,可以拿去喂猪喂兔子。   眼看差不多了, 顾篱把地上扔着的草抱起来放进背篓里:“我去喂猪。”   兔舍离得近,他几乎每天都会去看看,把兔子抱出来薅薅毛,圈养长大的小兔性格比父母好很多, 哪怕不薅毛,顾篱也愿意去摸摸。   猪圈确实有点远了, 不是很顺路, 他好几天没去,现在天还没彻底黑下去,过去看看。   北阳本来在不远处磨石刀,顾篱看他专注,加上这么多人在, 他现在知道大家都嗑他跟北阳cp了,众目睽睽的也有点不好意思,就没喊他。   但北阳自己站起来了,看他抱着草,就帮他把背篓拿过来:“去喂猪?我也去。”   顾篱感觉一下子周围的视线都聚过来了,尽量绷住表情:“嗯,好久没去看。”   小猪现在还小,都养在一间屋子里,喂起来也方便,顾篱走到猪圈边才看见南风也在,拿着石铲在铲猪圈,顾篱奇怪:“现在铲吗?”   南风说:“明天一早就出去,现在先来铲一遍。”   顾篱点头,把草撒进猪圈里面。   部落里喂猪一般都是上午喂一次,采集回来喂一次,这会儿算是加餐,顾篱挺爱看小猪吭哧吭哧拱来拱去的,就没一次性倒进去,偶尔撒一把,就站在猪圈边上看它们吃。   摸到长草,他就拿在手上给小猪吃。   小猪会抬头来够,他看得好玩,还分给北阳一把。   北阳也一把一把扔草下去。   南风也没走,拄着铲子站在一边不知道是看小猪还是看他俩,顾篱注意到之后往边上挪了两步,离北阳稍微远一点点。   以前是没往那方面想,跟北阳在一起之后就知道部落里很多人一直都觉得他俩是一对,南风最明显。   北阳把他的石铲拿过来:“喂完我来铲。”   就差说你可以走了。   南风真走了,走之前视线在顾篱身上转转,很贴心地对北阳说:“你要是什么时候不想去巡山就来跟我说,我帮你去,你给我抓头鹿就行。”   顾篱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想到昨晚,又想到兽人灵敏的嗅觉,左右看看,低声问北阳:“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吗?”   北阳说:“我身上也有你的。”   “我是说……”顾篱表情纠结,闭着嘴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话,然后用希冀的目光看着男朋友,希望他可以理解。   北阳露出疑惑地神情,试图破解:“昨晚……?”   “嗯嗯嗯。”顾篱点头。   北阳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懂他到底什么意思,只能根据他刚才说的气味推断:“不会留太久的,除非一直在一起,是躲雨的时候蹭到的。”   “也就是说只能闻出来在一起,不能闻出来做了什么?”   北阳点头。   顾篱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然也太没隐私了。   从猪圈出来,他先去了北阳的山洞,把他从山君那里换的兽皮拿走了:“麻线我过两天给你,要不直接勾成衣服吧?平时用的线团你自己再卷卷好了,反正也不用太细。”   北阳说好,顾篱就抱着一张大鹿皮下去,可能是麋鹿皮,肯定是秋冬的,摸起来很厚实,就是不太完整,靠边缘的地方有点破,显然是抓的时候被爪子抓破的,不过问题不大。   他回山洞,松原一副很意外的表情,说他:“今晚不用编鱼笼了?”   顾篱:“……”   天色已经暗下来,他先把鹿皮放好,点起油灯,这天气用火照明实在有点热了,用油灯的频率大大提高,才换了没多久,灯芯又短得没法用了。   顾篱找了一圈没找到灯芯,问红叶:“阿母,你有没有看见灯芯。”   红叶说:“用完了,你扯点麻线吧,最近采集回来的草多,明天抽两根晒干。”   现在采集回来的草很适合编草席,当灯芯没有秋天的好,不过也能用。   跟北阳家不一样,他们家麻线还是很充足的,红叶没事就在纺线,粗的细的都有,顾篱也时不时纺一纺,没有红叶多,但十天半个月的也能攒出来一团。   他从成团的麻线上面用力扯下来一截,把截面拉长的纤维折回去沾一点油搓好,这一小截麻线就差不多粗细了。   油灯点起来,他又摸出来几团麻线,就着灯光比了一下粗细,挑出其中一团说:“这个肯定是松原纺的,粗的粗细的细。”   松原无所谓:“我纺的给我勾衣服就行。”   顾篱拿起另一团起针,松原拿起那团要塞给他:“你就拿我纺的。”   顾篱转身躲开:“又没说给你勾的。”   松原:“……”   阿兄还是很好的,顾篱嘻嘻笑着又宽慰他:“下一件给你。”   这件给谁的都不用想。   红叶也坐下来勾衣服,母子两个面对面,顾篱手上干活的时候总爱说话:“阿母,我想去河边造个小房子,以后要住的时候可以住,像今天这样突然下雨来不及回来也能避一避。”   阿母一看过来,顾篱就自觉说:“我在那边住的话喊北阳一起。”   红叶点头。   说是在河边造房子也不能真挨着河水,不然下场暴雨水位暴涨房子就泡汤了,还是得有一定距离,最后选在偏上游一点,地势相对较高的地方。   离他的地大约要走上几百步,也不远,跑起来很快就到。   砖烧好背过去太累,顾篱选择原地起窑烧砖,不过这样一来就只能他自己烧了,总不能让一群行动不便的人大老远赶过去帮他。   而且这次的房子主要是他自己住,麻烦人家太多也不好,嗯,北阳也要陪住,可以麻烦一点。   顾篱差遣男朋友去抓了两头小鹿,小鹿不是说未成年的鹿,而是成年体型就小。   这种小型鹿不长角,成群结队的,山里很多见,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同伴被抓之后就能停下安心来吃草,没想到这次捕猎的白虎不按常理出牌,抓完一只又抓一只。   顾篱离得远,他本来以为要换个地方再抓,没想到一次搞定两只。   他捏捏白虎耳朵,夸他:“你好厉害哦。”   北阳在他凑过去的时候躲了一下,怕血沾到顾篱身上。   顾篱把第一只鹿捡起来放到背篓里,第二只就让北阳叼着了。   鹿虽然不大,两只加起来分量还是很足的。   两只鹿一只送给晴,请他帮忙做门窗,另一只送给三雪,请他帮忙刷漆。   这次的房子是人住,不能跟猪圈一样没有门窗。   顾篱要的是合叶结构的门窗,带个框,还需要一个简单的转轴,他给的方案是,门板转动中心一侧上下凸起,卡进门框对应的凹槽里。   晴第一次做这样的东西,但是考虑得很远,在凹槽里嵌了平整的鹅卵石减缓磨损。   三雪很喜欢刷漆,漆器温润光滑,手感不比上釉的陶器差,但是到目前为止他都只能刷碗,他已经给部落里很多人送碗了。   顾篱拜托他刷漆,他摩拳擦掌的,割了好多漆回来,因为篱叮嘱过同一棵树不能割太多,他几乎把部落里的咬树都割遍了。   晴处理好一根木头他就开始刷。   顾篱自己也在河边砌了砖窑,再用木头支起一个草棚用来防水堆柴火,隔三差五就去烧一上午。   这样下来两边进度差不多,砖烧好,门窗也做好了。   都是实木,晴特意选了坚固的木材,密度高,很沉,造房子这天顾篱喊了好多兽人去帮忙,正好一起抬过去。   因为只是偶尔住一晚,房子不大,也就比兔舍大一点点,但高度差不多要高一半,又要四面墙,他还设计了一个灶台和烟囱,他没有设计图,就算画出来大家也看不懂,纯靠解说,每天来帮忙的兽人还不是同一批,大量的时间都用在沟通上。   等房子造好,外面豆子的豆荚都已经长好了。   毛豆也能吃,顾篱请来帮忙的兽人们吃了顿饭,主要食物是水里的鱼虾螺,特别食物是盐水毛豆。   天气非常热,大家都在玩水,顾篱在煮毛豆。   跟猪圈那边差不多,靠着房子外墙他搭了个棚子,用来放东西,还靠墙砌了一个土灶,墙的内侧是一个土炕,灶和炕之间铺了烟道,烧火的时候,烟气会顺着烟道进到炕底的烟道,然后顺着烟道再从烟囱出去。   要不是山洞里没法弄烟囱,顾篱冬天早就睡上暖和的土炕了。   就是为了这个炕,房子才造得这么慢,不过效果还是很好的,外面烧着火,里面炕就暖起来了,虽然现在还用不上。   在水边玩水的兽人们远远看见房子的烟囱上冒起白烟,都十分新奇地抬头看,这是篱教他们造出来的东西。   “篱好聪明。”   石锅搬运不便,土灶上架的是一个大陶锅,之前造房子的时候煮东西已经用过一阵了,顾篱用得很小心,也还是看见了一条裂缝。   顾篱有些懊恼,可能是刚才煎鱼的时候升温太快了,赶紧把退火把毛豆盛出来,这陶锅不能再用了。   北阳去巡山了,他把烧好的毛豆盛出来一小盘,留着北阳回来吃,剩下的都端到石头上放好。   石头上已经放了知了和鱼汤,松原被他派在这里看守食物,扯了两根草无聊地搓绳掸蚂蚁:“好了没?放他们去玩水,让我在这给你看。”   顾篱讨好地笑笑:“你是我阿兄嘛,辛苦了辛苦了,我再单独做好吃的给你吃。”   松原说:“我要没吃过的。”   顾篱一口答应,去河边喊玩水的兽人。   走近就听见自己的名字。   “……能吧,篱是亚兽人。”   “可是他的男的亚兽人。”   “男的怎么了?篱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你看那个什么烟、”   另一个兽人帮他补充:“烟囱。”   “对烟囱,那个烟囱一弄,都没有烟了。”   不知道是他们讨论太认真还是根本就没有避着他的意思,顾篱正纠结要不要打断他们,就见说话的兽人向他看过来,一副自信求证的姿态向他提问:“篱,你能不能生小崽?”   顾篱:??? 第51章   “生不了!”   这是厉不厉害的事吗?   “好吧。”那个兽人一副惋惜的神情, “那你……”   顾篱不想再听他的奇思妙想了,匆匆打断:“豆子煮好了,快来吃。”   他不光准备了毛豆, 还带了几个咸鸭蛋过来,上次尝过, 咸味足够之后就把咸鸭蛋从罐子里取出来, 重新整理泥壳把蛋包裹严实, 然后晾干放在通风处, 时不时检查一下, 有泥壳裂开的就拿出来放着,早一点吃。   这几个蛋是最近攒出来的, 用来凉拌,野菜过水焯一遍,滴几滴油,再拌上咸鸭蛋碎, 咸鸭蛋提供了咸味就不必放盐,搅碎了混在绿油油的野菜中间也不会很咸,只是香。   尤其是蛋黄,沾在菜叶上, 口感沙沙的,咸香诱人回味无穷。   这一盘凉拌野菜是吃最快的, 接着就是毛豆, 毛豆他也放了少量的盐煮,本来煮完的盐水他还想回收的,因为陶锅裂开,不敢再煮下去,只好就这么先放着。   他们部落内没有这种豆子, 一般豆子也不是这种吃法,都是跟杂粮放一块儿煮粥的,不会像这样带皮煮。   现在豆子还很嫩,口感清甜水分足,带一点点咸味非常香。   松原还挺喜欢的,连豆荚都要嚼一嚼,后面回去路过豆田的时候还撺掇顾篱:“再摘一点,我帮你摘。”   顾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行,今天就是给你们尝个鲜,要等完全熟了才能摘,种太少了,要留种还要做豆腐,这次收了多留点种,以后就能吃一点毛豆了。”   松原才放弃:“好吧,你不回去吗?这里还有事?”   “没事了,我收拾收拾等北阳。”   正说着,就听见一个兽人喊:“北阳。”   北阳巡山都是兽形,兽形去兽形回,部落里的兽人多多少少都见过,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今天他叼着一个小篮子。   小篮子只有巴掌大,跟背篓不同,浅浅的,提梁都只用了两根细藤,一看就知道装不了什么东西。   那么大个白虎叼个小篮子,别人看着怪,顾篱眼里只剩下可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回头说:“你们先回去吧。”   自己快步走过去,在北阳面前蹲下,从白虎口中接下篮子,然后呼噜呼噜头毛,又贴过去蹭蹭脸,小声说:“你真的带去啦?”   这个小篮子是他编着玩的,编好了也不知道要放什么,就给北阳开玩笑说:“串个绳子给你挂脖子上,兽形出去也能带东西。”   他去看篮子,揭开上层的草,里面是几颗红到发黑的果子:“杨梅!”   北阳说:“给你吃。”   顾篱又笑着去抱他,亲了一下才拿起一颗杨梅吃,没有驯化栽培的杨梅果核很大,果肉少,不过成熟度放在这,还是很甜的。   一口咬下去,红色的汁液溢出,沾湿了嘴唇,顾篱笑得眼睛弯弯:“好甜,你从哪里找的?”   北阳说:“竹林过去有个湖,绕过去,那座山的背面。”   听着就远,几颗果子一下变得珍贵起来,顾篱没舍得都吃了,提着小篮子跟北阳一块儿往房子那边走,一边走,一边指尖时不时碰碰白虎。   这边的兽人们也没走,围观完他俩互动,一个兽人酸溜溜地说:“我也想找伴侣。”   别说是单身兽人了,不单身的看着都羡慕,兽人们和亚兽人相处的时候大多是人形,连流浪兽人到了要找伴侣的时候都知道变成人形。   哪里见过这么亲近兽形的亚兽人。   顾篱小声说:“我给你留了豆子,吃了我们再回去。”   毛豆他摘下来不多,就像跟松原说的那样,大部分得留着等成熟再摘,除了今天招待兽人们的这些,还有一点拿回部落里给大家都尝尝。   部落里人多,每个人吃不了多少。   这一小碟算他的私心。   房子里没什么东西,就一条土炕占据了小半间屋子,顾篱坐在炕沿,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北阳也上来。   北阳在炕边踱步,顾篱自信地说:“上来上来,塌不了。”   北阳这才跳上去,顾篱又是一扑,白虎顺着他的力向里侧滚了半圈,四肢朝上地仰躺,顾篱就嘿嘿笑着埋头吸大猫。   这房子可太好啦!   玩够了顾篱才把毛豆端来,一看北阳是兽形,吃起来没那么方便,又开心地说:“我给你剥。”   顾篱提着小篮子回去,给阿母也尝尝。   红叶吃过杨梅,问他:“哪里来的?以前北边小山洞出去一点有两棵树,采集的时候我们会去吃,后来有一次着火把树烧死了。”   顾篱听着觉得好可惜,难怪他以前没吃到过:“北阳带回来的,说是南边竹林过去,那个湖对面的山上。”   亚兽人们采集会优先选择地形相对平坦、路好走东西多的地方,那边太难走了,红叶听完也没说要去,杨梅又带不回来,只能在那边吃,为了那么一口,太费事了。   “你想吃就叫北阳带你去,晚上睡在河边房子里,早上天亮就去,走快一点,吃完路上还能采集一点别的东西,那边有山楂。”   山楂成熟了都是酸的,别说现在没熟透的时候,不过山楂不像杨梅,它能带回来,顾篱又会做果酱,他从做出一次麦芽糖之后,就经常采集发芽晚的草苗回来熬糖,家里糖没缺过,这时节山里果子又多,他时不时就做点果酱吃。   顾篱听见有山楂就心动了,杨梅不好带回来,做成果酱就能带了,那边还有山楂,他带糖过去就能做。   不过这样一来肯定要在外面过夜,就算顾篱说喊上北阳,红叶也没立即同意,这得山君说了算。   自从北阳搬出来住,顾篱就很少晚上往山君家里头跑了,忽然出现山君还意外,问他有什么事。   顾篱说:“我想去摘杨梅。”   他不确定部落里是怎么称呼的,可能根本没名字,因为阿母是顺着他叫的,为了确保沟通顺利,他带了两颗杨梅过来。   山君对部落的每一寸领土都了如指掌,一看就知道哪里来的:“竹林对面的山上摘的?”   顾篱点头:“北阳说那边不好走,我想直接在那边做成果酱带回来,应该要在外面过一夜。”   他做的果酱山君也吃过,酸甜滋味浓郁,很好吃。   山君说:“那蛇很多,晚上要小心。”   顾篱就想起来之前住在木屋上半夜摸到两条蛇的惊魂时刻,他这点小笑话瞒不过山君,倒也没有很尴尬,刚想说睡觉会点火,山君就说:“一起去吧,多几个人,可以多做一点。”   她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顾篱迟疑:“现在去?”   山君说:“下雨会掉光,早点去。”   这季节确实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下雨了,顾篱回山洞去跟阿母说,又把松原和北阳也喊上,等到大山洞外一看,山君带的都是年纪不大的兽人亚兽人。   顾篱计划中的和男朋友的两人夜间户外丛林探险就变成集体野营了。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一般在外过夜都是为了采集狩猎,亚兽人们肯定是要休息的,兽人们有时候会晚上狩猎,不狩猎的时候也是休息,很少有这样没什么任务出来玩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   现在差不多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晚上的河水还是有点凉,尤其是水没过膝盖之后,此起彼伏的嘶声中,山君让大家等一等。   然后就近抓了一个兽人推出去,那兽人来不及惊呼就进了水,一阵扑腾之后才站起来,倒是不太冷了,愤愤回头:“谁推我?”   山君举着火把,明明灭灭的火光下隐约可见脸上的笑。   “走过去,看看多深。”   那兽人一看是山君,窝窝囊囊应了一声,顾篱才认出来是竹鸣,他很快走到对岸,冲这边喊:“过腰了。”   顾篱想那大概要换个地方过河,到腿和到腰不是一回事,尤其还有好几个亚兽人在。   山君却说:“兽人背亚兽人,一个背一个,走过去,今晚就在对岸休息。”   顾篱当然是要北阳背啦,十分熟练地趴上去,还晃了晃腿:“走吧。”   兽人比亚兽人多几个,没有背人的就背东西,要熬果酱,顾篱带了陶罐和麦芽糖出来,东西还挺多的。   走到水深的地方,北阳把他往上托了托,顾篱脚垂落在水里,忽然,滑溜溜的东西从他脚边过去了。   他一下把脚缩上来,没举火把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北阳的肩:“鱼,鱼,有鱼。”   北阳继续往前走:“等会儿来抓。”   先一步走到对面的竹鸣已经自觉把火升起来,北阳还没上岸,走到水浅的地方顾篱就自己跳下来,举着火把哗啦哗啦趟着水又往回走。   有些鱼趋光,他站在水里没动,把火把放下去,感觉好像看见小鱼在游,又像是单纯的水纹,睁大眼睛弯着腰,脸都快要贴到水面上去了。   山君喊他:“篱,过来烤火。”   顾篱应了声好,伸手往水里捞了一下,什么都没捞着,这才起身往岸边走。   今晚就睡在河边,这跟红叶给顾篱说的差不多。   山君让亚兽人们整理出休息的地方,她带着兽人们拿着火把下水抓鱼去了。   在外整理个能睡觉的床也算是必修课,大家都很熟练,主要就是用火,把一块地方烤干,不然睡着会很潮。   这两天没有下雨,太阳又大,烤起来也很快,再铺上干草就能睡了。   晚上抓鱼很考验眼力,兽人们都夜视能力大多不错,不过也有人形抓不到鱼的变成兽形埋伏在水草多的地方。   竹鸣猫衔了条巴掌大小的鲫鱼过来,竹咚今天没有来,他本来想让篱帮忙烤的,余光看见北阳也提着鱼过来,就转向别的亚兽人。   北阳手上提着一长条。   顾篱坐在地上抬头:“什么东西啊?黄鳝?”   看起来好肥。   北阳把长条放下来:“水蛇。”   顾篱:“……”   北阳看他的神色,就没说刚碰到他脚的也是水蛇了。   吃过夜宵,他们就在蛙鸣蝉鸣流水声中入睡,第二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赶路。   熬果酱需要山楂,山楂要分散一点,山君就把人分成两部分,大部分去采集山楂,小部分跟顾篱一起去摘杨梅,兽人们还要顺便抓能猎物回来填饱肚子。   杨梅树附近的路确实很难走,坡陡不说,植物还很密集。   这里还是背阳面,只有早晚能晒到点太阳,这会儿已经晒不到了,顾篱爬到树边上都出来一身汗。   北阳倒是还好,在他喘气的时候摘了两颗又大又黑的杨梅喂到他嘴边。   “好甜啊。”顾篱撑着膝盖站在起来,也去摘,左手扯着枝叶,右手摘果子,摘到第一颗送进了嘴里,这个还是红的,有点酸。   他眯了一下眼,去摘黑的,余光看见北阳摘了几颗放进垫了草的背篓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凑过去,给北阳也喂了一颗,然后问他:“你那天兽形来的,怎么摘的?”   北阳:“……”   “该不会……”   他话没说完,被北阳一颗杨梅塞在嘴里,他觉得好玩,装作没懂他的意思:“所以你真的变成人形了?那你……唔、”   被很要面子的小男虎亲了。   大树枝繁叶茂,遮掩了他们的身形,从对面只能看见他俩站在原地,顾篱还是侧身的,应该看不出他俩在干什么,但是顾篱还是很紧张,身体都不敢靠过去。   亲完北阳还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大有他再说还亲的架势。   顾篱若无其事地抬手摘果子,慢慢绕到另一边去。   那边是个亚兽人,见他过来就问:“篱,你摘了多少了?”   顾篱说过熬果酱不需要特别甜,红的也能摘,她摘起来就很快,背篓里已经有浅浅一层。   顾篱的还没铺满底呢,他只好说:“都吃掉了。”   亚兽人也没多想,心直口快:“难怪你嘴巴都红了。”   顾篱:“……” 第52章   杨梅树长在陡坡上, 附近没法升火开锅,顾篱在下面相对平坦一点的地方搭了个灶出来,把周围杂草灌木先清理干净, 也免得一会儿坐下来虫蛇往身上爬。   附近只有一条很细很细的山溪,顾篱找石头堆出一个小水坝方便取水, 倒不是为了洗杨梅, 取果肉的时候手上会沾很多果汁, 要洗手, 山楂也要简单清洗。   山楂还没来, 顾篱就没急着熬果酱,杨梅多, 可以先煮一锅杨梅汁。   杨梅加水加少量糖,小火慢炖,炖到汤汁变成红色,有明显酸甜味再收收汁就好了, 他把杨梅汁连锅放到小溪里去,等去摘山楂的人回来,杨梅汁已经凉得差不多,酸甜可口, 正好解暑。   山君就很喜欢,连着喝了两碗, 问顾篱:“这个能多做点吗?我去砍竹子。”   顾篱也很喜欢山君的捧场:“可以是可以, 不过这个不像果酱,不能放太久,要马上喝完。”   比起果酱,杨梅汁需要的糖不那么多,多做一点也行, 他们又有这么多人,不用担心带不回。   还有几个狩猎的兽人没有回来,山君叮嘱了北阳几句才一个人离开去砍竹子。   等她走了,顾篱就问北阳:“山君跟你说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贴很近,草木繁盛的地方蚊虫多,刚一升火顾篱就扔了些松针艾叶进去,这会儿身上有明显的草木烟香。   其实单独闻起来一点都不讨人喜欢,但是在篱身上,北阳就很喜欢,也往他的方向倾:“说这里蛇多,把周围灌木杂草清干净一点。”   “那你清吧,我要做果酱了。”   杨梅果酱跟果汁有点像,主体是都是杨梅和糖,为了长时间保存,糖要多放一点,山楂相当于柠檬汁,用来补充酸味的。   杨梅看着圆圆一颗,其实是一丝一丝的果肉长在果核上,直接剥很难剥干净,还容易捏得汁水四溅,先加热一会儿再剥就好很多。   山楂也要煮软去籽,放在擂钵里捣烂取浆。   两种果肉混合加上糖,放进陶锅慢慢熬煮收汁,山楂容易凝固,不用煮太久,果酱就已经开始成型。   他带了几个小陶罐出来,还有几片大片干叶子,把果酱盛进陶罐里盖上叶子,然后用泥糊住,烤干,从前看电视剧,大侠开酒都是拍掉泥封,可见泥是可以密封的。   一共六个陶罐,都是一拃高的圆肚罐,都装满之后果酱还剩一点,糖也还剩一点,顾篱就把果酱、刚才剥下来的杨梅核和一些新鲜杨梅都放进陶锅里,再用热水涮洗放糖的罐子,把糖水也倒进去,又熬出来一大锅杨梅汁。   这锅比刚才的稍微酸一点儿,甜味藏在酸味下面,要杨梅汁咽下去之后才会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山君砍回来一整根竹子,大家一块儿取下来五段完整的,把竹筒钻个孔,杨梅汁灌进去,用碎石地固定在山溪里,放到明天应该也不会坏。   外出狩猎的兽人们带回来的猎物基本都不大,里面有两条蛇。   松原把蛇扔在一边,吓唬顾篱:“这里蛇很多,你晚上睡觉小心点。”   顾篱嘴上说着:“我才不怕,要是没毒的,我就把它抓起来吃掉。”   “有毒的怎么办。”   顾篱不满地看着他:“那你们是怎么守的,怎么让毒蛇进来了。”   山君安排了兽人守夜,三个兽人,一人看一个火堆,亚兽人不用守,睡在三个火堆中间。顾篱不好意思睡到女孩子中间去,就在边上躺,松原和北阳一个值上半夜,一个值下半夜,他俩轮流睡。   先是松原守,顾篱躺在松原内侧,叮嘱他:“你不要睡太熟哦,蛇要是爬过来,你要帮我抓住。”   松原先是笑他,笑完才答应。   顾篱睡在他内侧,没睡太熟,有点风吹草动就惊醒,每次睁开眼边上都还是松原,就知道还早,又闭上眼。   后面是被几个兽人说话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才知道他们抓了好几条蛇,在商量怎么做,煮还是烤。   顾篱揉揉眼睛,感觉也有点饿了:“我来烤吧,你们想吃煮的吗,要吃几条把皮剥了洗一洗,内脏掏干净,剁成段。”   反正有三个火堆,陶锅也有,可以一边煮一边烤。   他去翻背篓,看看有没什么什么能一起吃的食材,亚兽人们采集,一般不会只采集一样东西,随手一翻就翻到紫苏叶水芹草和葱,都加到炖锅里,出门在外的,调味品不能讲究太多,有就不错了。   烤的就更简单了,葱加盐。   蛇肉金黄,油脂在高温作用下滋滋作响,散发出香气,这下不光兽人了,睡觉的亚兽人也陆续醒来,大家一块儿吃了顿宵夜,才换班的换班,继续睡的继续睡。   这次顾篱身侧睡的就成北阳了。   他偶尔去北阳的山洞过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去的时候目的都很单纯,但是总会发生点不太单纯的事。   这会儿幕天席地睡大通铺他都有点不自在。   吃饱喝足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顾篱背过身,过一会儿又转回来,那边不远就是别的亚兽人呀,那还是北阳吧。   第二天天亮,他们就像正常出来采集一样,一路采集往回走了。   顺着山溪长了很多水芹草,一丛一丛密密挨挨的,他们采集的时候也不管老嫩,一律折回去,人不吃就喂猪么,反正不浪费。   兽人们也会帮着采集,尤其是一处落差大不好下去的小池子边,亚兽人采集会评估难易,这里离水面一人多高,下面落脚的地方也不知道结实不结实,今天采集到的水芹草够多,就不打算下去了。   松原最先看见的,利落地跳下去,一条也跟着跳下去。   两个人够多了,剩下的人要么采别处的,要么过来看,顾篱就蹲在岸上看,指挥松原:“折两把老的,老的风味足,烘干了我磨成粉调味。”   一下又说一条:“那个不要,那个不是水芹,是毒芹草。”   一条拿起来仔细看:“这不是差不多吗?这个就是大点。”   顾篱看着差别挺大的,但是跟不常采集的兽人得说明显的特征:“你把杆掰开看,是不是有横隔,水芹没有。”   一条掰开一看:“真不一样啊。”   他俩上来的时候先把背篓递上来,挺难接的,顾篱趴地上才接到,北阳刚上树摘果子,下来就看见他趴地上,直接伸手弯腰把背篓提上来,再把顾篱也拉起来。   下面两个兽人就不用管了,自己会上来的。   顾篱拍拍身上的土:“地上睡了两天,感觉全是泥,回去要是太阳还没落山,一起去河里洗澡吧?”   走到河边,橙红的太阳已经挂在西边,今天的晚霞特别美,深深浅浅的紫色铺染开,给半边天空都上了色。   河水映着晚霞,比天上的颜色更柔和些。   晒了一天的河水一点也不凉,边上浅一点水流和缓的地方甚至是温温的,顾篱下了水更想洗澡了,绞尽脑汁在过河后想出来个借口:“我看天有点干,明天应该也不会下雨,今晚住在这边,早上起来好浇水。”   河边是他们重要的采集地点,最近已经有些草穗子成熟可以采摘,顾篱的稻子还没黄,应该还要一阵,不过看穗子也知道,长势不错。   大家不懂怎么种,反正顾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他在这边,北阳肯定也要在。   山君让他自己挑点食物留着,带其他人回部落去了。   顾篱把食材先放到土灶边,进屋去拿肥皂,然后欢快地招呼男朋友:“走走走,去洗澡。”   这两年顾篱跟北阳在水边玩,真的都只是在水边,很少有一起下水玩的,冷不丁地看北阳点头,然后跟他一起到河边,顾篱还有点不习惯。   不过这点不习惯在北阳走到齐腰深的水域之后也就顾不上了。   顾篱飞起一个扑腾,猛地出水又砸进水里,激起一大片水花,北阳全身都被他弄湿了。   顾篱哈哈笑着朝他泼水,北阳也掬水泼过来。   玩到暮色四合,晚风吹过带走体表的温度,顾篱打了个寒颤,才说:“不玩了,洗完还要吃饭。”   水温也低下来,顾篱没急着上岸,先拿肥皂搓了头发洗干净才走到水浅一点的地方往身上打肥皂。   他用完就喊了声北阳,然后把肥皂往后一丢,没有回头,并不担心他接不到。   打完肥皂,他用衣服擦干身上的水,然后把衣服搅干重新穿上。   以后要在这边房子也放点换洗的衣服,这次只能将就一下了。   北阳还在水里,顾篱看看天色说:“我先过去做饭,你等会儿自己回来吧。”   头发有点长了,他一边拧发尾,一边往岸边走,没注意脚下,踩到了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他下意识挥动双手,拧紧了腰,全身用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硬是坚持到男朋友来救他。   北阳一手揽住他的腰,顾篱顺势抓住他的胳膊,借力站稳。   北阳用低头把那块石头用脚划开,见他一只手扶着腰,关切地问:“没事吧?”   顾篱低头看了眼树枝,又摸了摸肚子,心有余悸道:“幸好我有腹肌。”   “……”   北阳当然知道腹肌是什么,还知道他想要八块,松开他的手。   顾篱上辈子身体不好,瘦得肋骨根根分明,这辈子都没刻意练过就有腹肌他是很得意的,刚发现的时候老掀衣服显摆,发现北阳也有之后,还要掀他的衣服跟他比谁的比较硬。   这两年北阳躲着他,他又习惯了就还好,不过这会儿提起来他又低头看了两眼,然后问北阳:“你有没有觉得比以前明显了?”   刚才这么摔都差点给他拧回去,可不是靠强大的核心力量吗?   北阳没有说话,但是晚上两个人一起躺在草席上,搂搂抱抱亲亲蹭蹭完了,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还带着些许汗意的腹肌上。   他一用力,顾篱就感觉到了分明的肌肉线条,再听男朋友嗓音微哑地说:“比你硬。”   他差点就又、回头去看北阳,不是,这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啊? 第53章   万里晴空, 骄阳如火。   顾篱戴着草帽挥汗如雨。   好几天没有下雨,河水都变浅了,地里的引水渠挖了又挖, 已经比一开始深很多,水稻田的水位还是维持得很艰难, 幸好豆子已经结豆荚, 就等转黄了, 需水量没有那么大。   没有人工选育驯化的水稻比顾篱记忆中晚熟一些, 刚种下去的时候他还想过收割完再种一茬, 别管多少,能长一点算一点。   照现在的长势看, 估计要等到天凉下来,大集会那一阵才能收获。   太阳太大了,挖了两条沟顾篱就躲到树下去乘凉喝水。   他的水杯换成了陶杯,竹筒轻便, 但是做不好盖,没法泡果茶,最近水果多,天气也好, 晒出来不少果干,泡水喝滋味不错。   他用陶锅泡的, 泡了一大锅, 盖上盖子湃在太阳晒不到的河水里,松原他们回来可以给他们吃。   前几天亚兽人们采集的时候带回来过一点无花果,那时候成熟的少,北阳昨天又去看过,有不少已经能摘了。   无花果很容易长虫子, 等完全成熟再去摘,果子掰开就全是虫子,顾篱又想晒成果干,就必须在将熟未熟的时候摘回来。   本来说好的今天一起去摘,但地里要浇水,只好他们去,顾篱在这干活。   休息够了,顾篱又站起来去挖水渠,一边在心里重新规引水路线,现在这样一条一条挖也太费劲了。   又挖好一条,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顾篱到河边洗了把脸,把大陶锅搬到树下,舀了几碗果茶等他们。   大热天即便是在晒不到太阳的林子里走,兽人们也都出来一身汗,走到河边看见顾篱也没急着过去,把背篓送过河之后都放在岸上,自己下水凉快凉快再说。   只有北阳,一步没停往顾篱那走。   顾篱给他递了碗果茶,北阳接过去一口就喝没了,顾篱又给他舀,也没让慢点喝,最多跟河水一样凉,算不上冷饮。   他去看背篓,掀开最上层的大叶子,下面满满的都是无花果:“这么多啊?他们那边也是吗?”   不管是兽人还是亚兽人,返程的时候负重一般不会差太多,差得多的会匀一匀,像兽人们捕猎,有时候猎物不好分割,实在匀不了的就会互换,尽量让大家花的力气差不多。   北阳这里那么多,其他人都背篓里肯定也不空。   北阳说:“摘了点别的果子,大部分是山楂和梨。”   部落最多的果树就是柿子山楂和梨。   每年这个时候顾篱都可以拿梨子解渴,柿子眼下还没熟,山楂从前大家都不爱摘,实在是太酸了,还肉少籽大,不知道吃什么,自从顾篱做了果酱做了糖,山楂就变废为宝了。   即便没有别的果子,单用山楂做山楂糕,味道也很好。   其他兽人玩够了水,都背着背篓过来,顾篱给他们一人一碗茶水,自己去看背篓,确实如北阳所说,大部分都是梨和山楂。   还有一筐绿色果子,大小跟梨差不多,果皮质感更接近无花果,绿油油的,他拿出来一个瞧了瞧:“这是什么?”   松原的碗里有一片果干,他捞出来吃了,一边说:“熟了是甜的,现在不好吃,不过没毒,长得多,看看你有没有办法弄好吃。”   他这么说,顾篱就掰开一个瞧了瞧,里面跟无花果有点像,都有小小的种子,但不像无花果那样肉多,这个几乎只有种子了,看着确实不像好吃的样子。   他掰了一点尝,有点涩,能尝出来一点清甜感,跟无花果有点像,要光这样也能吃,但是种子实在太多了,很影响口感。   这个种子……   顾篱越看越觉得眼熟,他在这边房子放了个擂钵,跑去拿过来,把种子洗干净捣碎,然后往里头加水搅拌,静置片刻后,水开始凝固。   顾篱碰了碰,弹弹的:“成了。”   松原问他是什么,顾篱想了想说:“凉凉的,叫凉粉好了。”   “像土茯苓膏。”北阳还记得上一次吃土茯苓膏篱说要加蜂蜜,“也要加蜂蜜吗?”   “可以加,不过我有果酱。”他在这边房子也放了一小罐,当下就跑回去拿。   大家都吃过他做的土茯苓膏,北阳一说都想起来了,刚才路上还说松原把这种不好吃的果子背回来是多此一举的兽人,现在已经目瞪口呆,看着顾篱的北阳喃喃:“篱真是什么都会啊。”   为了保存,他做的果酱都十分粘稠,每次开一大罐,分装到小罐子里,小罐再继续密封,每一罐七天内吃完不会坏。   这罐就是上次做的杨梅酱,酸酸甜甜里面还有杨梅果肉,淋到凉粉上,凉粉就成了杨梅味,正好消暑解渴。   凉粉做起来比土茯苓膏容易多了。   本来带一筐回来还嫌麻烦,这下嫌少了。几个兽人吃完凉粉看天色还早,又说要回去把果子都摘来。   北阳就没去了,留下来帮顾篱挖水沟。虽然趁手的石锛只有一把,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今天弄好了,明天就不用过来了。   松原他们带了果子回去,顾篱和北阳干活到天黑,眼稻田重新蓄上水,顾篱才松口气:“今晚不回去了,在这睡吧。你明天要巡山吗?”   顾篱已经慢慢摸清楚北阳巡山的规律,基本上是两三天一次小巡,这次会很快,但隔一段时间就会要出去一整天。   “嗯,要天黑才能回来。”   顾篱点头:“那我就不在这边等了,明天我给你留吃的,在、在你的山洞里等你吧。”   他以前都是在大山洞等的,现在不一样了。   *   天气太热,必要的采集都尽量安排在天刚亮那会儿,早去早回,回来了就在大山洞里干活。   纺线的纺线,编草席的编草席,勾衣服的勾衣服。   还有人在用石碓,碓头一下一下砸进石臼里,成了规律的背景音。顾篱去看了眼晒在外头的薜荔果——现在改名叫凉粉果了。   部落里的人接受了凉粉的叫法,但不接受另外给果子取名,既然是做凉粉的果子,那就叫凉粉果。   凉粉果分雌雄,雄果就是个空包,里面籽少,还搓不出凉粉,雌果对半剖开,满满的都是籽,晒干之后很容易就搓下来,收进罐子里保存就可以。   顾篱回到山洞,接着用麻线勾布,他勾的比较紧,准备勾一块大一点的布出来,可以搓凉粉,以后做豆腐,或者过滤什么别的东西也能用。   说起豆腐,石磨也该做起来,等豆子收了,肯定经常能用到。   他放下钩针去找晴。   山洞一角,晴在帮羊河揉陶泥,最近他们要跟东山部落换东西,顾篱这边大大小小的罐子需求又很大,羊河每天都在做陶器。   光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晴就会帮她。   羊河在拉胚,牛河小朋友在捏泥巴玩,捏完拿给晴看,晴笑眯眯地夸她,顾篱看得都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了。   还是牛河先发现他的,她近来开朗了一些,看见顾篱喊了一声:“篱哥哥。”   顾篱才走过去,他们都以为他是来找羊河的,羊河手上没停:“马上就好。”   顾篱笑笑:“不急,我来找晴帮忙的。”   晴肉眼可见地不安起来:“是之前做的门窗不好了吗?”   “没有没有。”顾篱赶紧否认,“好得很,你做的门窗我看根本就不会坏,我是想找你帮忙一个石磨。”   知道他没听过,顾篱简单解释:“就是两块圆形大石头叠在一起,上面的石头有个洞,可以把东西放进去,石头转起来的时候,里面的东西能磨碎,从石缝边缘出来。”   顾篱总是有新的想法,晴也愿意帮他做,但这次实在很难理解,两个人沟通半天也只敲定下来先做两块圆形石盘出来。   下完定制单,顾篱又坐回去勾布,红叶也在勾衣服,她用的是最细的麻线,最密的勾法,这样勾出来的衣服细密舒适,但是特别耗费时间精力,一般是给刚出生的小宝宝穿的。   松原小时候没穿过,他小时候部落里都还不用麻线勾衣服,顾篱倒是从四五岁穿到十来岁,他自认长大不需要了,红叶有一年没做,后面因为他生病又开始做。   她用的钩针是松崖精心打磨出来的骨针,形状合适,还抛光过,即便这样,因为麻线太细还是容易断,时不时就要接线,一天下来也没见多多少,她这份耐性看得青霜叹为观止:“给篱勾的?”   红叶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点头。   青霜说:“篱都多大了,还要穿这么细的衣服?”   她给小熊崽做衣服都不用那么细的线。   红叶摇头:“兽皮不贴身,篱又爱玩,容易着凉,细线贴身吸汗,不容易进风。”   顾篱正好听见,有点惭愧,他身上确实穿着部落里最贴肤的衣服,红叶每年都会给他勾两件,同样的时间,顾篱可以给家里剩下三个人都勾出来两件衣服,还能编几双草鞋。   顾篱讪讪的:“阿母,要不我自己来吧。”   红叶侧身躲开他的手:“你不是说还要编草席?多编几张,北阳的山洞也要用,你河边的房子也要用。”   顾篱自己也知道,他缺点耐性,尤其是知道衣服是给自己,勾到后来就会想用粗线算了,他连这块布都快编得不耐烦了。   要是有织布机就好了。   他尝试过造织布机,只是失败了,卡在最关键的一步上。   织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经线固定,纬线穿梭,经纬交织,跟编草席是一样的。   但他不知道织机的构造,没法用简单的方式给经线分组,得手动挑线,挑一根过一根,这样织布跟编草席差不多,细麻线可比草茎细多了,这样挑,不见得比钩针省时间。   不行,还是得试试,他都造出来这么多东西了,织机也不一定要特别完善的,能提高效率就行。   既然跟编草席差不多,那就拿草席试吧,正好编出来的席子也能用。   顾篱找了个平时绷兽皮的木框,绷好竖排的草茎开始编草席,穿纬线的时候没有用手指挑,而是找了个“梭子”。   剥去树皮的树枝长而光滑,尾端系着线,前端挑一根过一根,带着纬线穿梭而过,比用手挑是快一点。   这么编了半张席子,就该去煮汤了。   晚上顾篱让松原帮忙,把木框一起抬上去,松原说:“怎么弄这么大个东西,山洞里都是你那些罐子,这往哪放。”   近来顾篱存了不少东西,专门用来储藏食物的小山洞放不下,就贴墙根放着,确实堆了不少。   “我又不放咱们家山洞,北阳那挺空的,放他那去,我晚上编。”   松原就帮他抬上去,抬完问他:“今晚不回来?”   顾篱说:“我等北阳,晚的话就不回来。”   松原摆摆手:“别回来了,又不是没在这睡过。”   顾篱“……” 第54章   北阳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有一会儿。   顾篱在编草席, 看见白虎叼个小提篮从山洞外进来就放下草席走过去抱着他蹭蹭脸:“你怎么又带去了,这次是什么?”   他探头去看,以为又是什么吃的, 却看见几颗圆润光滑的小石头:“石头?”   “嗯,马上就到大集会了。”   顾篱想起来去年大集会北阳被他用掉的石头, 说好帮他捡回来的, 也没捡多少, 顿时心虚起来:“你要拿去换东西吗?这次能换的东西很多, 酸枣糕山楂糕可以多做点, 还有果酱和柿子糖。”   北阳说:“石头不能吃不能用,捡来就行。”   顾篱一想也是, 不管是果酱还是山楂糕,眼下柿子没熟,都要用麦芽糖,做起来还是有点费劲的, 相比之下,石头确实来得要容易一点。   今晚的汤是野菜蛋花汤,这么多人喝的汤,顾篱打蛋都打了半盆, 给北阳盛的汤里也有大块蛋花,还有一大块烤肉。   烤肉已经放凉了, 顾篱重新给他热了一下, 北阳变成人形才来吃饭,撕了一小块肉给他,顾篱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北阳吃了一口就知道他是不爱吃,这应该是鹿肉, 体型比较大的公鹿,又只撒了盐,味道不好,他快速吃完,去给顾篱帮忙。   木框是固定的,草席编长之后,被木框挡着再往上编就很吃力,顾篱本来打算把草席从木框上解下来徒手编的,有北阳帮忙那就可以两个人一人一边接力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木框架在腿上,长长的梭子压一挑一带着草绳穿过来穿过去,很快就编好了一条。   顾篱把草席从木框上解下来,用两头余下的经线收边。   这种草绳编的草席比较糙一点,没有灯芯草直接编的光滑的舒适,一般就用来铺地上或者挂起来挡风。   顾篱手很快,手底下收边打结,眼睛都不用看的。   “这条就放你这里吧,以后天冷了挂山洞口,再编两条拿到河边房子去,那边大石头太少了,晒东西不方便,拿草席垫着干净。”   他这么说,北阳就给木框重新绑上先线,问他:“留这么多够吗?”   他是问收边的长度,顾篱看了眼:“不用那么长,可以短一点。”   北阳就短了一点,顾篱这边一条编完卷起来,北阳才挂好了一边,顾篱跟他一起挂上另一边,问他:“你有没有路过花椒树,怎么样?可以开始采集了吗?”   “橡子林那边的快了。”   顾篱点点头:“那红花椒比青花椒熟得早。”   他们去年是先采的青花椒再采的红花椒,采集的时候已经有很多果子掉地上了,今年要是早一点采集,应该能多一点。   *   晴还是没理解石磨该是什么样子,顾篱跟他一块儿捏陶泥做模型,其实他自己也只知道磨盘上有纹路,但不清楚纹路具体该是什么走向,确实需要用模型试验。   他们一起做了三组模型,准备等烧出来看看效果。   又是跟东山部落交换东西的日子,这次有海带,顾篱其实早就想要海带,但是一直没说,看山君对海草嗤之以鼻的样子就知道换这东西比较亏,他要是主动开口了,东山部落以后都拿海带凑合怎么办。   送来的海带是干的,他们大概也觉得海带拿不出手,带来了很多,看起来分量很足,别的东西也有,不过海带占了大半。   顾篱把海带泡上,准备煮锅海带汤。   木框昨天放在北阳的山洞里没拿下来,顾篱除了上午出去一会儿、跟晴一起捏了了石磨模型,其余时间都在勾细布。   同一天开始的勾的,红叶给他勾的衣服已经有一掌宽了,他才两指宽。   又是想要织布机的一天。   木框放在北阳带山洞里,顾篱晚上就又去他那了,反正山洞离得近,他什么东西都不带,洗漱完才上去。   松原说他的床上好几天不睡要长虫了。   顾篱说:“爬到你那去咬你。”   但还是被他说得不放心起来,检查了一遍,把床上的草先清干净了,等要睡再铺。   北阳今晚其实不在,他除了要巡山,也要跟部落里其他兽人一样参与狩猎。   顾篱一个人编草席,他准备先编一半,跟昨天一样,编到伸手够不着了就等北阳来帮忙。   木框放在地上编不舒服,顾篱把它架在木床上,编了几行后,他忽然抬头,盯着木床的边缘看,手上的动作也慢下来,挑起来一根,放下去一根,挑起来一根,放下去一根……   他线绷得紧,放下去的线会搭在床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如果床沿上有凹槽,那这根线不就卡进凹槽里去了?如果床沿上有很多凹槽,那这一组线不就卡进凹槽里去了?   反过来说,如果这不是床沿而是一根木棍,两个方向上分别有一组凹槽,那他不就能通过转动木棍控制两组线的上下了?   这不就把经线分开了?!   他之前都是在用梭子分线,卡在两组线中间,以至于没法让两组线转换位置,原来是要压在两组线下面。   梭子根本就不是用来分线的,分线应该用另外的分线杆!   顾篱急于验证自己的想法,丢下编了个开头的草席,在柴堆里东翻西找,找出来一根粗细合适的木棍,但没有趁手的石刀。   北阳这里都是磨出来的刀具,牢固但是厚,他需要薄一点的刀片,于是提着木棍又跑回自家山洞。   松原问他:“编完了?”   顾篱摆摆手,顾不上说话,埋头削木棍。   红叶也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不过已经习惯他想一出是一出了,没去打扰他,松原也没再说话。   顾篱原本想做一根方形分线杆,两组凹槽分别刻在两个角上,削木头的时候仔细一想,圆形也是一样的,还更方便转动。   他索性连树皮都没削,先小规模试验,在木棍上刻了两组六个凹槽,然后扯了几段麻线让松原拉着,自己拉住另一头,把第一三五根线卡进第一组凹槽,二四六根线卡进第二组,然后转动木棍,这六根线果然分出了上下。   脸上绽放出笑容,顾篱抛开木棍,兴奋的喊:“我知道怎么做了!”   一看他这副表情,松原就想起他上釉成功之后把自己举起来的事,在他冲过来抱的时候躲开了。   顾篱其实只是想跟他击掌,松原不伸手,他就直接拍肩上,反正还是会响的。   “阿母,我再上去一下!”他拿着石刀和木棍又往楼上跑,在油灯下给木棍刻凹槽,刻到深夜才睡,第二天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接着刻。   松崖说用石具处理木头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费时费力,顾篱是深刻体会到了,他知道要怎么做,但做起来就是麻烦,给提线杆刻凹槽,间隙要小,凹槽却不能宽,这样经线才能紧密排列。   磨制石刀多大很厚,根本做不到,只能用薄一点的蚌刀或者剥离的石页,跟磨羊角梳差不多。   如果不是刚跟晴下了石磨定制单,顾篱肯定要去找他帮忙了,现在只好自己努力,刻了一天手指都快抽筋了也没刻完。   傍晚松崖和北阳都回来了,顾篱让阿父帮忙敲几片石刃,木棍也交给北阳刻。   北阳问他想做什么,顾篱说:“要在这根木头上刻两排差不多的凹槽,要密一点。”   北阳掂了掂他的提线杆,看着他深浅不一、有宽有密的凹槽:“一定要用这根吗?”   “差不多粗的就行。”顾篱也掂了掂,“这根木头怎么了,不经用吗?”   “不是,干掉的木头比刚砍下来的硬很多,可以去砍新的来磨。”   顾篱眼前一亮,用新鲜木头,干燥收缩之后,间隙还会自然变窄,他忍不住说:“北阳,你太聪明了。”   北阳摇头:“没有你聪明,你打算做什么?”   顾篱卖了个关子:“做出来你就知道了,是很有用的东西。”   既然要重做,顾篱就去林子里现砍了一根粗细合适的木棍。   刻凹槽的事交给北阳,他自己加工工具,把阿父给他的石页用鹅卵石打成箭簇的形状,有个尖尖的锋,再用松脂和麻绳把小石刀固定到木头刀柄上,这样更好发力。   即便如此,北阳按照他的要求刻完分线杆,再烘烤干燥完也用了好几天。   不好意思找晴,顾篱找阿父帮忙一起做了个大小更合适的木框,留出了卡分线杆的位置,以后专门用来织布。   所有零件就绪,顾篱迫不及待试了试,因为手生,梭子也不是那种可以抛来抛去的形状,效率没有那么高,但怎么都比他用钩针一针一针勾快得多了。   成型的布片肉眼可见地变多,没一会儿就有一指宽。   顾篱嘿嘿笑着看北阳,得意地扬眉,等他夸自己,可惜夸是夸了,北阳一副理所当然你就是很厉害的语气,让顾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第二天一大早又把东西都搬去大山洞。   这下非得好好显摆。   他就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坐那织布,仿佛已经用了很久。   但这毕竟是新东西,又这么大一架,他织了没多久就有人来问了:“篱,这是什么?”   红叶今天带人出去采集,因为是去河边,回来得很快。   大山洞里围了许多人,兽人亚兽人都有,连每天拉胚的羊河都在人群中。   一边嘈杂声中,红叶清晰地捕捉到提到篱的话。   “篱,这个真能做成衣服吗?怎么做?”   “像兽皮一样,缝起来就行。”   “篱,这个一定要用细线吗?”   “粗一点也行,再细一点也行。”   “篱,这个我们能用吗?”   “当然了,做出来就是给大家都用的,这个做起来也不难,可以多做几架。就是以后可能麻线不够用,采集的时候采集一点苎麻籽,留着种。”   顾篱从人群中的缝隙中看见红叶,开心地喊:“阿母,我做好了!你以后不用给我勾细麻衣了,我给你做。” 第55章   昨晚下了场大雨, 今天明显没有那么热了。   亚兽人们对织机的热情还没消减,大山洞里一大早就已经聚了不少人,正好到处都还湿哒哒的, 采集不用那么早出去。   顾篱改良了梭子,改成船型, 肚子里藏着可以更换转动的线团, 这样效率高不少。   由于大家都想尝试, 目前织机是每个人轮流使用, 至于布的归属, 谁出线布就归谁,顾篱说是要给红叶做衣服, 实际也只织出一块布,搓了几次凉粉。   扎在布袋子里搓比用擂钵好,不会有太多颗粒影响口感。   今天是青霜带队,顾篱要去河边地里, 没法随队采集,来跟她打声招呼。   青霜在看人织布,听见顾篱说话,目光都舍不得从织机上挪开:“嗯?你不去采集?”   “嗯, 昨晚雨有点大,我去河边地里看看。”   青霜知道他的豆子已经快要成熟了, 下雨可能会让豆子掉落, 想了想说:“我们采集回来从你那边过,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稍微等等。”   顾篱应好。   豆子是有一点掉的,不过还行,比起还长在杆上的,掉的不算多, 比起雨,更麻烦的是随时光顾的鸟雀。   顾篱已经绑了好几个稻草人。   为了让稻草人效果更好,他还特意把草捆在细竹竿上,风一吹,稻草人就摇摇晃晃的。刚做稻草人那几天还是很管用的,慢慢鸟也知道这东西只会自己动动,其实没什么威胁了,被惊动之后会很快飞回来。   他现在只能每天多花点时间在这边看着。   水稻也开始泛黄,稻田里的水已经放干,放水那天顾篱把松原他们都喊来玩,抓了好多条肥泥鳅。   先让豆子晒晒太阳,晒干了就收割,豆子收完就收稻。   稻草人做得比较粗糙,昨晚又风大雨大,有点散架了,得重新捆一下。   他正捆着,忽而听到空中传来一声长唳,一只大鸟从头顶飞过,羽翼丰满的双翅完全展开,从头顶华翔而过的瞬间仿佛遮天蔽日。   顾篱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鸟,下意识往树下靠。   大鸟在田地上方盘旋了一圈,没有落下,顾篱站在树下目送它离开,没一会儿,大鸟又回来了,爪子上抓着一长条。   顾篱还没来得及回到树下,那鸟像是故意一样,精准地把那一长条丢在顾篱不远处。   他甚至闻到了爬行动物特有的腥味,不用仔细看都知道是蛇。   仔细看就是一条被啄得破破烂烂,但大部分肉还在的蛇,还挺肥。   顾篱莫名觉得这条蛇是给他的,奇怪的鸟。   北阳来得比采集队的亚兽人们早一些,叼着一只半大的猪。   他把猪先放下,到房子里换衣服出来,帮顾篱一起捡掉在地上的豆子。   顾篱给他一个小筐,说起刚才的怪鸟:“它真的好大一只,感觉能抓着我飞起来,我躲树下看它走了才出来,结果它又回来,还丢了一条蛇下来。”   蛇还在原地,顾篱没捡,只是拿树叶盖了一下,北阳掀开看:“应该是鸟族的人。”   “鸟族?”顾篱从来没见过鸟族,只知道他们会飞来飞去跟各个部落交换东西,不过一般只去大的部落,像他们这样的小部落,鸟族兽人只有在通知大集会时间的时候会来,“是来通知大集会时间的?”   他明明记得去年是在柿子成熟之后,今年这么早的吗?   “回去问问就知道了。”北阳捡起蛇,在空中甩了一圈,然后远远丢进河里,顾篱可惜:“丢掉干什么?不是说是鸟族兽人?”   北阳说:“兽人给不认识的亚兽人送食物是求偶。”   顾篱:“……”   他们回到部落里,果然听见大家在议论鸟族兽人的事。   山君也在大山洞,顾篱放下背篓问她:“是大集会要到了吗?”   山君说:“大集会还早,日子没定。”   “那鸟族兽人来干什么的?”他看了一眼北阳,总不至于真为求偶来的。   “他从千湖部落那边听说我们有肥皂。”山君听到千湖部落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是前原委,“你上次拿去换药的?”   “肥皂?”顾篱很是意外,肥皂因为做得不多,又要用油,这也不是什么必需品,跟陶罐织机不是一回事,他就没往外送,都留着自家人用了。   没想到会被别的部落的人问上门。   山君了然:“篱做的?”   “用来洗澡洗衣服的,比草木灰好用一点,做起来不难,就是要用油,做完还要放三四十天。”顾篱好奇,“鸟族兽人是要跟我们交换吗?他们拿什么换?”   “他们东西很多,你愿意换的话明天可以去崖上找他。”   要用油做,还要等很多天,那就没法以部落名义大量交换,不过他们部落也不缺什么必需品,篱自己去换点新奇东西也好。   外族兽人是不被允许进入盆地的,鸟族兽人来过几次,知道规矩,从盆地里飞过看见顾篱也只扔了蛇,没有落下来,到崖壁这边就更不敢直接落地了。   盘旋一周确定被看见之后就停在崖上,山君上去跟他交流过,同意他多留一天。   顾篱要找他还得自己攀个岩。   鸟族兽人以往来都走得很快,部落里好奇心重的不止顾篱一个,松原也说要去,他一开头,好几个人也跟着说要一起去看看。   北阳也去,不过顾篱知道他不是去满足好奇心的。   他盘腿坐在木床上:“你说我拿什么东西去换好啊?肥皂最多给他五块、嗯,八块吧,油茶籽马上就成熟了,这次可以多榨一点。”   北阳说:“可以早一点去东山部落捡。”   顾篱:“……还是偷偷去吗?”   之前他们跟东山部落关系不好也就算了,现在都按时交换东西了,怎么还是用偷的?   北阳在这方面深得山君真传,丝毫不心虚:“他们不用,都是掉地上的。”   还说:“东山部落的兽人也经常来我们部落狩猎,巡山的时候经常发现他们活动的痕迹。”   顾篱一听,原来大家都不老实啊,那就谁也别说谁了,各凭本事吧。   最后他带去崖上的东西不多,只带了一小罐糖,两个咸鸭蛋,一块布,肥皂也只带了两块。   鸟族兽人就停在树上,收着翅膀看起来没有那么大,黑色的羽毛泛着光,顾篱对鸟类不了解,只能看出来是猛禽,可能是什么鹰吧。   看见他们上来,鸟族兽人飞进林子里去,片刻之后变成人形,拿着一个藤筐出来。   兽形看不出年纪,人形就很明显了,应该是跟南风差不多年纪。   鸟族兽人看见顾篱就笑:“你是昨天那个亚兽人,昨天的蛇好吃吗?”   顾篱往北阳那边靠了靠:“没吃,我是来交换东西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但是鸟族兽人像是没察觉,积极地做自我介绍:“我叫白羽,因为翅膀上有几片白色羽毛。为什么不吃,你不喜欢吃蛇吗?我还会抓小鹿,鱼也行,你吃鳄鱼吗?”   顾篱:???   这个兽人怎么回事,说好的兽人嗅觉都很灵敏呢?他昨晚跟北阳睡一起的,不是应该很明显吗?   一块儿上来的兽人亚兽人都在笑,没有要帮忙开口的意思,北阳看起来想扑鸟,顾篱还想交换东西呢,赶紧拉住他,对白羽说:“我有、我有兽人了。”   他一向称呼北阳男朋友,还是头一次这样说。   这感觉,就像他们已经结婚了。   顾篱说得不好意思,白羽却看了一眼北阳:“是他吗?没关系,我们鸟族不介意这个,我在很多地方都有亚兽、”   他话没说完就挨了北阳一拳。   正常求偶还勉强能忍,在好多地方有亚兽人还敢找篱,北阳怒不可遏,接连揍了好几拳,白羽好歹也是猛禽,反应过来之后就要还手。   顾篱忽然招呼大家劝架:“别打了别打了。”   他给松原使眼色,松原秒懂,嘴上也说别打了,手上却按着白羽。   倒也没有故意欺负人的意思,就是顾篱知道北阳会听他的停手,但白羽说不好,劝架归劝架,不能劝得让男朋友吃亏,何况北阳是为他出头。   “好啦好啦不气不气,头发都乱了。”顾篱抬手给他整理头发,北阳就乖乖低头,顾篱背对众人,隔空啾了他一下。   白羽被七八只手按着动弹不得,再大的气性都被摁回去了。鸟族最怕被按在地上,他做惯了生意,还是懂得识时务的。   “我不打了,放我起来。”   松原去看顾篱,顾篱说:“我真的有伴侣了,我们部落跟你们不一样,我们只找一个伴侣。”   白羽心想,我要不是知道山君有两个兽人,也不会明知道你有兽人还找你,但形势比人强,他保证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   这才被松开,拿出藤筐里的东西,开门见山道:“我是从千湖部落来的,我知道你们能做肥皂,我想要交换肥皂。   这些都是能换的东西,这里没有的,只要你能说出来在哪个部落,我们也能帮你找来。”   顾篱看了眼,里面器物和果实居多。   果实五花八门,大多是干果,有些顾篱认识,有些不认识,但都不是迫切需要的。   器物里面有个黑陶盘,顾篱有点兴趣,拿起来看了眼,不是“蛋壳黑桃”,这个挺厚的,跟他们部落的陶器差不多。   确定技术领先,顾篱就放心了。   白羽带来的东西对他来说价值不高,他想要白羽为他搜集一些其他地方才有的种子,这个只有到处飞的鸟族兽人能做到,思索该如何开口才能利益最大化。   白羽却以为他看不上这些,咬咬牙,又拿出来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小刀。   顾篱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了:“刀?” 第56章   白羽显然很宝贝他这把刀, 展示的时候也不撒手:“这可不是一般的石刀,是巫刀,只有大河北边的大部落才有。”   顾篱仔细打量, 这把刀的形状窄长,接近匕首, 不过是单面开刃, 跟他印象中的家用水果刀差不多, 刀身打磨得光亮, 有些泛红, 应该是铜。   在土里埋上几千年再挖出来就是青铜器。   铜器虽然不如铁器先进,但怎么也好过石器, 别的不说,剖竹子肯定比石刀好用,而且熔点低,铜的熔点比铁要低很多, 他们能烧陶器,理论上来说也能炼铜器,不过他不知道哪里有铜矿。   “真的只有北边的部落才有吗?”   “当然。”白羽也翻看了顾篱带来的东西,把肥皂拿出来, “这就是肥皂吗?”   他只在千湖部落见过用剩下的肥皂,还是头一次看见新的。   顾篱非常大方地表示:“你可以试用一下, 沾水就行。”   他准备充分, 还带了一个装水的竹筒,当即倒水出来让白羽洗手,白羽用完之后反复闻了闻自己的手,不太确定的说:“有香味。”   顾篱点头:“是的,这个肥皂改进过, 是香皂,比给千湖部落的还要好。”   其实就是做肥皂的油提前用薄荷叶子泡一泡,低温加热一段时间,薄荷里的精油会溶解到油里,做出来的肥皂也会有淡淡的香味。   白羽显然非常喜欢,用完肥皂还舍不得放,顾篱看他爱不释手的样子,主动说:“可以先送你一块。”   白羽一脸感动,当即就说:“这个刀我本来是不跟任何人换的,但是现在可以跟你换肥皂,用一百,不、只要八十块就能换。”   顾篱到现在一共做出来的肥皂都没八十块,就算都用废油做,也不知道要攒多久,他摇头:“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肥皂,你可以看看别的。”   他一一介绍带来的东西:“这是咸鸭蛋,咸的,很香,可以保存很久;这是糖,跟蜂蜜一样甜;装糖的陶罐不会漏水,放多久都不会漏;这是布,是用麻线编的布,像兽皮一样可以做衣服。”   白羽看得眼花缭乱,咸鸭蛋顾篱还开了一个给他尝,用盐保存食物是常有的事,但什么咸肉不都是干巴巴,哪有做得这么香的?   还有糖,明明不是蜂蜜,却跟蜂蜜一样甜。   不会漏水的陶罐又是怎么做出来的?他去的地方多,有陶器的部落其实不算少,但即便是黑陶也只是比一般陶器少漏一点罢了,陶器都是泥土做的,怎么会有不漏水的泥土?   重重震惊下来,布都不那么显眼了。   “可以换,这些都可以换,你们有多少?”先辈总结下来的经验告诉他,一开始可以多要一点,但最终要根据获得难易来定大致的交换标准。   白羽已经做好拉锯的准备,没想到顾篱直接摇头:“今天不换,这两个咸鸭蛋给你了,肥皂也送给你,当做你第一次来跟我们交换的礼物。但是这些东西我们部落也不多,要留到大集会上去交换更重要的东西。你等大集会之后再来吧。”   白羽傻眼了:“大集会的日子还没定下来,我们可以先交换。”   顾篱坚定道:“我说了这些东西我们部落也不多,而且你知道的,接下来要采集的东西很多,我们需要时间准备,你也可以去准备我要的东西。”   “你不要这个刀吗?”   “不要。”   别说白羽意外了,连松原都意外,顾篱刚才那分明就是想要的表情,白羽忍不住问:“那你要什么?”   “你那天飞过河边看见了吧,那边长了很多粮食,我要像这样,但是我们部落没有的粮食。”   周围部落有的粮食都差不多,白羽知道,他也知道哪里能找到不一样的,但是很少有人会交换粮食。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通常去大部落交换东西,因为只有大的部落才会有富余的东西拿出来换。   “我们带不了很多粮食。”他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们部落人又不多,缺粮食吗?”   “不缺,就是我比较喜欢吃不一样的东西,想吃点我们部落没有的。”顾篱半真半假地说,但其他人都当真了,并且觉得很合理,篱弄的东西就是很好吃,他想吃他们部落没有的东西,很合理。   白羽忍不住问:“你是巫吗?”   他从河边飞过就觉得顾篱很有意思,一个独自在外活动的亚兽人,还是男性亚兽人,多么少见,因此顺手抓了条蛇求偶。   现在看顾篱一副他说了就能算数的样子,终于意识到,这个亚兽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在部落的话语权恐怕很高。   “什么巫?”顾篱立刻撇清,“我们这种小部落哪里来的巫?”   就他所知,大部落的巫都有点神神叨叨的,要主持兽神节的仪式,还要做预言,比如像之前大集会上预测冬天很冷。   他连当天的天气都看不准,拿什么预言。   最主要的是,这些巫不用从事什么实际生产活动却能手握资源,上一次大集会他们就是拿酸枣糕跟巫换的盐。   那不是妥妥的人傻钱多吗?这人设不能要。   “除了粮食,还要石头,要颜色漂亮的石头,大小形状没有关系,颜色一定要特别少见。”   有刚才的对话做铺垫,白羽也自然而然地以为这就是他的个人爱好,点头:“我会留意的。”   石头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他们鸟兽人眼力好,高高飞在天上,看见有什么颜色鲜亮的石头,都不用跟人换,捡来就行了。   “那就这两样了。”顾篱说完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收好。   他是真的不要刀,白羽有些后悔,反思是不是自己要的太多了,这个刀虽然难得,但不是真的换不到,倒是肥皂,目前只有崖山部落有。   他专程飞来一趟,却什么都没有换到,要不是顾篱送给他两个蛋一块肥皂,这趟真的就白来了。   但顾篱已经明确说这次不换了,他只好说:“我下次过来应该是通知大集会的日子,到时候会带一点东西过来,你可以看要不要。”   顾篱说:“可以,陶罐是我们做的最快的,你下次来,我们可以换给你一些陶罐。”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跟东山部落交换陶罐,鸟族兽人到处飞,肯定也会去东山部落,他单方面说陶罐很难得白羽也不会信。   约定好了,顾篱就准备回去,今天太阳好,下午去河边看看,豆子要是干透了,就开始收割吧。   他们往崖下走,白羽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过了一会儿忽然喊:“等等,那个亚兽人,你叫什么名字?”   他话音一落,就看见刚才动手的兽人非常凶地看过来,被人按在地上的滋味不好受,白羽心有余悸,那个亚兽人显然也不是普通的亚兽人,他非常识趣地解释:“我不是要求偶,就是想知道下次怎么找你。”   北阳说:“你来了他就会知道。”   男朋友都那么讲了,顾篱当然不会拆台啦,只是刻意落在最后,等其他人都爬下去了,他才笑眯眯地调侃:“连名字都不能说吗?”   北阳抿着唇:“他不是个好兽人。”   他这么说显然是因为白羽说在很多地方都有亚兽人,顾篱觉得有点耳熟:“那南风哥?”   北阳一视同仁:“他也不是好兽人。”   顾篱好像知道为什么北阳经常不待见南风了,其实不管是对兽人还是亚兽人来说,露水姻缘还挺常见的,不是每个人都会找固定伴侣,顾篱已经习惯了,但男朋友认真的样子实在很可爱。   他实打实地在北阳脸上啾了一下:“知道了,你是好兽人。”   男朋友那么好看,他亲完左边还想再亲一下右边呢,就听见一个声音幽幽地冒出来:“走不走啊?”   顾篱吓地原得起跳,怒视松原:“你怎么还在啊?”   松原说:“我又没下去,是你自己没看见,你们不下我下了。”   他说完自己先爬下去,顾篱看看北阳,坚定地亲向他的右脸,亲完才下去,落地之后絮絮叨叨地说松原:“大集会的时候你找伴侣我还给你们烤蛇肉,你不能支持我一下吗?”   松原翻白眼:“是谁大清早陪你去林子里蹲人?”   现在不是犹犹豫豫问北阳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了。   顾篱又嘿嘿笑:“谢谢阿兄,这次大集会我给你多带几种口味的果酱,你拿去给她。”   这次虽然没换成东西,但是大家见到了巫刀,都挺满足的,说下次鸟族兽人再来,他们也要去。   大家已经意识到跟别的部落交换东西的好处了。   远的不说,就说东山部落,从前只换盐,现在还有海货,这些海货是咸的,煮汤的时候加进去可以不用放盐。   而对他们来说,无非是多挖点泥,多砍点柴的事,不算费劲。   *   豆子已经完全成熟,采集方式成了问题。   按照以往的习惯,亚兽人们都是采集豆荚的,但是这次整片地上都是豆子,或许可以用更高效的方式。   想方设法用更少的力气获取更多的食物是本能,大家商量一会儿就决定全株采集,全部割下来堆放到淋不到雨的地方,然后再慢慢取豆荚,或者直接取豆子带回去储存。   下不下雨天说了算,但这些豆子不能再淋雨了。   部落里除了当天的狩猎队、采集队和不能外出的人,都帮顾篱去割豆子,年纪小割不动豆子的小孩就跟在大人后头捡掉在地上的。   顾篱先是一块儿割,后面看大家挥汗如雨的,就去房子那边给大家烧水、搓凉粉了。   采集下来的豆子连秆一起,搬到大树下,割累了的人就来这里,乘着树荫摘豆荚,摘不完的再放到顾篱房子外的棚里。   用石刀割秆比割穗子费力很多,后面就成了兽人们收割,亚兽人们摘豆荚了。   摘下来的豆荚直接带回部落。   半个部落的人出动,效率很高,看稻子也熟得差不多,干脆一起连稻子也收了。   长眼睛都能看出来,这一片地收成很不错,但最后等稻子豆子都收下来,还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连顾篱都有些意外。   他记得很清楚,播种的时候一共种了一筐多的水稻,收下来八筐。   豆子一共就只有一筐,因为藏在储粮坑里发现得比较晚,他又有意识地留种,播种的时候还有不到半筐,他只留了一点做豆腐,差不多都种下去了,现在收了四筐。   也就是说,一筐多的稻种,种出来八筐水稻;不到半筐的豆子,更是种出来了满满四筐大豆。   这么十几筐粮食,已经可以填满一个储粮坑,足够整个部落的人吃七天。 第57章   顾篱大概算了一下, 差不多的种植面积来说,水稻的收成比豆子高,但一样多的种子, 种豆子收获会比水稻多。   各有优势。   从种植的过程看,水稻要控水, 豆子要插杆, 也各有各的麻烦。   明年具体怎么种还要再看, 眼下最要紧的是橡子采集,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橡子季。今年因为顾篱要用柿子做柿子糖, 做酸枣糕山楂糕等等,要重点采集的东西还加上了柿子。   整个部落都在连轴转。   部落对橡子的需求其实没有那么多, 每次大集会都有一部分是要换出去的,现在有了别的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如果完全出于自己部落的需求,少采集一点橡子也没关系。   但山君说:“用盐跟我们交换橡子的是三岛部落, 比我们更小,他们只有几十个人,部落领地只有河里的三个岛,粮食不够, 盐也是跟别的部落换了攒下来的。”   三岛部落跟东山部落不一样,一直遵守约定, 在每一次的大集会上和他们交换橡子, 不能无缘无故地毁约。   出去采集还是轮班,在部落的夜晚大家也没闲着,熬柿子糖做酸枣糕,都这么忙了,织机也没闲下来, 不管什么时候去看都有人在用。   大家还见缝插针地烧陶,不方便出部落的兽人亚兽人们把照顾兔子和猪的活全揽过去了,有两只相处和睦的猪被关在一起,剩下一间猪圈留给竹鸡一家子。   小鸡已经长得跟母鸡差不多大,但还没开始下蛋,母鸡倒是下过几个,也不多。   晴主要负责喂兔子,兔子繁殖真的很快,兔舍内部的构造变化很大,整齐放着几排兔笼,每只兔笼里都养着少则两三只,多则一窝的兔子。   兔笼基本都是晴做的,他还把石磨做出来了,顾篱都是头一次知道,原来石磨上的刻纹是旋转的放射状。   石磨很沉,还是一样放在大山洞里,他做试验时候的小陶磨被顾篱要来了,巴掌大一个,跟石磨的构造是完全一样的,也能用,不管是当摆件还是磨点小东西都很不错。   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的,没太多时间收拾整理东西,顾篱的石床快变成杂物堆了,什么都往上放,留给他的空间不多,他干脆都睡到北阳那里去。   橡子收得差不多之后,顾篱就没再参与采集,留在部落里用柿子做各种东西。   白羽来的时候,他正在用热水刷缸。   这是羊河目前能做出来的最大的缸,用的盘筑法,烧制的时候,一次最多只能烧两口,多了窑里放不下,而且同时烧制的其他陶器还得刻意做厚一些,放在温度比较低的位置,不然烧过头会裂开。   这种缸不好做,一共也只有不到十口,干燥脱粒的稻子和豆子都是收在这种缸里的。   不过顾篱洗的这口不是为了装粮食,是准备用来酿醋的,柿子酿醋很方便,只需要成熟的柿子、不漏水的密封容器,还有时间。   白羽这次是从东边来的,飞到崖壁这边,在空中盘旋一圈,长唳一声知会他们,就非常守规矩地落到悬崖上方。   这次顾篱倒是看见他爪子上抓着藤筐了,上次估计是提前放在哪里。   今天山君和北阳都不在,南风去了东山部落,去的时候没带多少陶器,倒是带了不少果酱,还有少量顾篱加糖腌制的肉脯。   他也没白要,抓了猎物来换的。   顾篱一开始没懂,南风出去之后第二天他看见女承母业从小爱玩泥巴的牛河小朋友才明白过来,应该是他的小虎崽要出生了,他过去看看。   虽然孩子的归属是东山部落,但怎么说他也是阿父,过去看看是应该的。   一般白羽这样的造访通知,都是部落里的虎形兽人回应的,今天三个都不在,顾篱想着要不直接上去算了,就听见悬崖上方传来虎啸。   他一下就听出来是北阳。   巧了嘛这不是。   顾篱喊上几个兽人,背着几筐陶罐上去,就看见白虎气定神闲地趴在树下,尾巴慢悠悠地轻晃,对面树上落着一只大鸟,顾篱硬是从一只鸟身上看出了谨小慎微。   他先过去撸白虎,然后抬头往树上看,上次没注意,这次有意识去找,果然在黑鸟背上看见几片白色羽毛。   “白羽?”   白羽跟上次一样,拍拍翅膀飞到林子里去了,过了一会儿扛着藤筐出来,他的藤筐也跟他们常用的不一样,材料可能要更软一点,能变形不坏。   他把藤筐放在地上,打开,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石头,大部分都是鹅卵石,最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最大的也没比拳头大多少。   顾篱醉翁之意不在酒,想问他怎么都那么小,看见他变成人形还是比一般兽人细一点的胳膊,理解了。   应该是太沉了拖不动。   于是仔细去看石头。   白羽也看起了他们拿来的罐子,这些罐子确实看起来就不一样,不像一般的陶器沾水之后会湿,擦是擦不干的,再怎么擦颜色也跟没沾水不一样,只能放着等它自己干。   这些罐子摸上去就很光滑,滴水上去可以用手抹掉,表面不会留水,跟他在东山部落见过的一样,确实防水。   顾篱也在一堆玛瑙玉石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绿色石头,双方都很满意。   白羽先开口:“你要你们部落没有的粮食,周围部落也没有,我的族人去了大河北边找,大集会之后会带回来。这些石头有你要的吗?”   漂亮的石头不管是兽人还是亚兽人都很喜欢,他去过很多部落,知道大部分人喜欢什么样的石头,虽然是问句,其实还挺自信的,果然就见亚兽人点头:“有几块喜欢的,不过还不够。”   顾篱拿起里面颜色最浓郁的绿色石头问:“这是哪里来的?我喜欢这种颜色,想做几条项链腰带,这里不够,石头太重了,你带着飞也不方便,要不你告诉我是哪里来的,不远的话,我们自己过去换。”   白羽看了眼绿石头,心里叫苦,怎么是这块,这是他在来的路上看见的,就在崖山部落领地内,但他总不能说我从你们部落里捡的,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忘记了,这些石头是我从很多部落换来的,自己也记不清,你等我想想。”   顾篱听出点蹊跷来,以为他是不想白白告知这个消息,于是说:“我可以拿一部分陶罐跟你换一点石头,剩下的就当是换这个消息。”   白羽回忆了一下他是在河边捡的石头,那条河是从千湖部落流过来的,模棱两可地说:“可能是千湖部落,也可能是南边一点的部落,去他们部落换的话你们要走好几天,我可以帮你们传递消息,让他们在大集会上带着这种石头来,如果他们还有的话。”   他给自己留了很多余地,反正通知到了,崖山部落有肥皂,千湖部落如果有,自然愿意换,如果没有,他就说记错了。   白虎原本坐在顾篱身边,忽然站起来,白羽下意识后退一步,他上次敢求偶是因为北阳是人形,没人会傻到在虎兽人兽形的时候挑衅他。   顾篱捏捏白虎的耳朵,像是不知道他在提醒自己:“好,你跟千湖部落的人说,我可以用一点肥皂换,不过没有太多。”   他从白羽带来的筐里另外挑了点漂亮石头,继续维持爱漂亮石头的人设,跟白羽约定好下次交换是在大集会结束之后十五天。   北阳从这边下不去,得绕半圈才行,等白羽走了,顾篱就问他:“你刚才想说什么?”   北阳往白羽飞走的方向看了眼:“他骗你,这种石头我们部落就有。”   顾篱:!   顾篱把孔雀石拿出来:“你确定是这种石头吗?”   北阳说:“我捡回来过,山洞里有。”   顾篱回去一看,还真有,跟白羽拿来的不一样,北阳的石头都小小的,形状圆润可爱,带同心圈纹理,是很典型的孔雀石的样子,不打磨就已经很漂亮了。   “你什么时候拿回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他俩交流还是很多的,每次北阳回来比他晚他都会去看看北阳带了什么,这几颗孔雀石他完全没有印象。   “上次放在小篮子里带回来的,你看过。”北阳这么一说,顾篱才想起来:“我知道了,是不是编草席的时候,那天天太黑了我没仔细看。”   他把几块小石头拿在手里把玩:“你从哪里捡来的?”   “最南边的河里。”   顾篱到目前为止只去过他们部落的最西边,再过去就是千湖部落,对最南边没什么概念,北阳知道,用他能明白的话说:“上次摘杨梅的山,再往南一点,亚兽人差不多要走一上午,有一条河,河对面就不是我们部落了。”   顾篱没去过那里,但是听他说完眼神就亮起来了。   他一开始就不是要什么漂亮石头,上次白羽拿出铜刀又说只有在大河北边的部落才有,他就怀疑过,因此让他找颜色鲜亮的石头,其实就是要孔雀石、蓝铜矿,确切来说是找有铜矿的地方。   鸟族兽人到处飞,如果要找什么东西,肯定是他们最方便。   顾篱做好了付出一点代价的准备,比起铜矿这不算什么,但也留了一手,不直接说绿色蓝色就是怕白羽坐地起价。   怎么他自以为周全地谋划了半天,他们自己部落就有啊?孔雀石又不是花岗岩能千千万万年地在河里泡着不分解。   能在河里发现孔雀石,铜矿怎么也不会太远的。   顾篱反思了一下,究其根本是因为他想找到铜矿之后一口气做出铜器装个大的,收获大家惊艳的目光。   以后对男朋友还是应该坦诚一点。   不用以后了,就现在吧。   顾篱看着北阳,认真地说:“这个石头,能做成上次白羽带来的那种刀,但是要多一点才行。” 第58章   北阳没有用过铜刀, 上次不过是短短看了两眼,除了薄一点颜色亮能反光之外,没看出什么, 但篱想做的东西,肯定是好的。   “我下次去那边多带一点回来。”   “不急, 等大集会回来, 我自己去一趟。”铜刀肯定是要做的, 但是急不来, 现在最重要的依旧是储存食物。   白羽过来, 除了交换东西,还通知了大集会的时间, 跟上次差不多,在十二天之后。   但是大家似乎没有上次那么忙了,明明要做的事比以前更多。   一个兽人说出来之后立刻有人附和:“是啊,那么早就可以恢复狩猎了。”   顾篱也感觉, 最近虽然忙,但是没有以前那么累:“最近天气好吧。”   最近天公作美,只下了一场小雨,天气好, 采集、储存的效率自然高。   “不是,是因为我们有石碓, 以前橡子去壳都要好几个兽人花好多时间, 现在有石碓了。”   “还有陶器,以前熬煮东西都要用石锅,现在这么多个陶锅一起熬,做柿子糖也很快。”   虽然陶锅不像石锅那么牢固,煮久了会裂开, 但做起来毕竟比石锅容易太多了,只要小心观察裂缝,别在煮的时候破,糟蹋了东西就行。   “都是因为有篱。”   顾篱辛苦弄点什么东西出来的时候会很享受大家惊讶的目光,但平时也这么夸还是算了,本质上不是他发明的。   他尴尬地笑笑:“我只是说两句,石碓、陶器都是大家一起做的。”   红叶在用石碓舂米,顾篱喜欢用单一的谷物做粥,水稻丰收之后就做过几次,大家也觉得香,后面采集的时候,如果不太麻烦,都会有意识地分分类。   她从石碓上下来,走到石臼那边,把糠拨开,捧出下层的米装进罐子,正好看见顾篱不自在的样子,就解围道:“篱,你说米糠不要扔,留着有做什么吗?”   糠是不要的东西,犯不着用专门的容器装,石碓旁边堆里一堆。   “哦哦,可以铺在储粮坑上防潮。”   说起这个他就想起来一会儿还要当监工,本来应该是山君来的,她又出去了,早上出去前还交代过顾篱今天要封好两个储粮坑,他当时还奇怪呢,怎么单独交代他?   刚才大家把晒在外面的橡子收回来的时候,到处找找不到山君,顾篱才反应过来是这么个意思。   橡子哗啦啦地从两个兽人抬着的筐里倾泻而下,干燥的外壳互相碰撞,发出让人很满足的声音。   一个坑差不多填满,就要铺上草木灰、盖上干草防潮防虫,这次干草基本被更细的谷糠替代了,上面再盖两薄薄一层草就行。   接着是第二个坑,第二个坑里东西比较多,橡子、栗子,还有采集回来的杂粮谷物,这个就不好铺谷糠了,怕跟谷物混起来。   两个储粮坑都封好,顾篱松了口气,食物是最要紧的东西,被委以重任还是有点紧张的。   红叶用好了石碓,紧接着青霜就把一筐破碎的橡子倒进石臼里。   橡子在储存之前会筛选出来很多质量不好的,大部分是被虫子蛀过,或者壳不完整的,不一定都不能吃,实在不能吃的当然扔掉,但凡还有半个是好的,都会被留下来先吃掉。   “篱,今天吃橡子粉疙瘩行吗?这些橡子不经放。”   “当然可以。”   这批橡子收下来之后还没吃过橡子粉疙瘩呢,顾篱也有点想念了:“我去看看用什么煮汤。”   肉干已经开始少量熏制,不过还没熏干,顾篱找了点野菜蘑菇,发好的豆芽,还有之前从东山部落换来的干贝。   最近采集的鲜蘑菇不多,干蘑菇泡起来又来不及,顾篱找了几朵蔫哒哒的半干蘑菇,撕开放进石锅里。   发豆芽的盘子他让羊河又做了两个,这次上过釉,发豆芽的时候底下盛水,上面盖布,条件比一开始他用木碗好多了。   取豆芽的时候,顾篱忽然想到了石磨。   石磨做出来是为了磨豆子做豆腐,但不是只能磨豆子呀。从收豆子开始部落就没怎么闲下来过,他的豆腐也没做,可以先磨橡子嘛。   他喊青霜把橡子拿到石磨这里来。   石磨放在大山洞也有几天了,大家都知道是篱让晴做的,好奇心重的已经自己上手转过了,但还没见过正式使用,眼下都围上来。   顾篱把橡子从投料口放进去,自己先带着石磨转了几圈。   这东西转起来不难,但转久了累,好在他们人多,顾篱停下脚步:“你们要试试吗?”   在兽人们的努力下,橡子很快磨成粉,比石碓直接捣出来的更加均匀细腻,顾篱直接加水调浆,现在不用再给竹筒钻孔了,他有陶漏勺了。   外出的狩猎采集队带着满满的收获回来,大家都去帮忙整理。顾篱用大木勺搅动石锅里的疙瘩汤,白花花的热气不断往上冒,他探头看了眼,立刻就有人说:“北阳先回山洞了。”   北阳今天兽形出去的,来大山洞吃饭,肯定要先上去换衣服。   顾篱忍不住笑了一下,木勺搁在锅沿上:“我是看山君。”   “山君好像往东山部落的方向去了。”   南风还没回来呢,山君应该也是去看小虎崽的。   不过去了东山部落的话,今天应该回不来了,他看看在忙着整理柿子的青霜和辨认蘑菇的红叶,认命地喊:“汤煮好了,过来盛吧。”   然后站在能蒸桑拿的大石锅边给大家盛汤。   顾篱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部落里不少人都开始用陶碗,还有三雪刷过漆的木碗,出现频率也很高,顾篱怀疑他给所有人都送了。   北阳带着两口碗来,就是三雪送给他们的木碗。   他盛好把自己的那份也给北阳拿去,嘱咐道:“不要烤太多肉,松原帮我烤了小鱼干。”   上次鱼笼放下去好几天没收,今天松原去拿回来的,里面鱼都快装不下了。   烤鱼和椒盐是绝配,不需要提前腌制,不需要复杂的香料,烤到鱼刺都变脆,再洒上椒盐就行。   鱼肉细嫩,即便烤干也不像肉那么难嚼,没什么腥味,满口酥脆咸香,如果略微刷一点油会更好吃。   他们吃得太香了,把山洞里的小朋友吸引过来,顾篱一向喜欢投喂小孩,挑了条略微有点过火候,酥到可以对折的小鱼去头去尾喂给牛河。   小熊崽就不用那么小心,现在天气热,他也喜欢人形,接过鱼会自己啃,有点小刺嚼嚼就咽下去了。   羊河拿着木碗到处搜寻,看见牛河在顾篱这,松了口气,走过来。   顾篱看见她碗里的是海带蛋花汤。   羊河注意到他的目光,给他看:“你上次煮了这个汤,牛河很喜欢。”   顾篱又拿了点肉脯喂小朋友,牛河拿在手里啃,啃完还舔手指,羊河忍不住说:“她平时不爱吃肉。”   顾篱心想,可能因为太难吃了。   他刚来的时候,因为想要快点摆脱母乳,吃东西是很积极的,但是烤肉实在太难吃了,担心他咬不动,阿母会喂他最嫩的肉——原始的腥臊味保存完好,一点都没有被焦香掩盖。   那时候对顾篱来说,肉最好吃的时候是在水里煮到吃不出肉味的时候。   如果不是怕长不高,他也不想吃肉。   羊河没过两个孩子,对牛河看得紧,估计看她不爱吃就会尽量换成她喜欢的东西。   顾篱想了想说:“我教你编鱼笼,有空的时候去河里下个鱼笼,就有吃不完的小鱼了。有酸果子的时候,烤肉用酸果子先腌一腌,肉能变香变嫩。”   羊河听得很认真,顾篱忽然想到,他还有一样能做没做的东西——酱油。   还有淀粉也可以准备一点。   现在有罐子了,这些都能存住。   不过做酱油要先养菌,吃过饭,顾篱捏了一小把谷物放在碗里泡水,第二天做饭的时候顺手把它们蒸熟,摊到一块小草垫上,上面盖了块布,放在阴凉地方。   这看起来跟发豆芽有点像,北阳问他:“你要做糖吗?”   顾篱本来想保持神秘的,想到孔雀石,还是直接说了:“不是,我要养菌,就是等它们发霉。”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但是反正是男朋友不是阿母,这么一小把粮食,没成他也不会说什么。   北阳虽然不理解,但果然无条件支持,还问他:“怎么养?”   顾篱说:“放在山洞里,偶尔洒点水吧?要养成绿色的,别的颜色有毒。”   “培养皿”就放在北阳的山洞里了,顾篱终于抽空把自己的石床整理出来,他洗漱完久违地躺在自己的石床上,居然都有点陌生了。   松原看他好几眼,还没开口,松崖先问了:“篱今天不去北阳那里?”   红叶想起来他们以前闹矛盾:“你们又吵架了?”   顾篱:“……”   顾篱听见松原在笑,折了一小节草扔过去,给阿父阿母解释:“不是,前一阵事情太多了,没时间整理床,我才睡北阳那边的。”   松原又笑,顾篱生气:“你笑什么?”   松原说:“你还不如继续睡北阳那里,你一整理,床上干净了,地上全是你的东西。”   顾篱不甘示弱:“还有五个是要送给你的亚兽人的呢!”   松原才闭嘴。   松崖说:“等天冷下来,阿父再掏一个储藏洞。”   地上东西确实有点多,而且很多罐子,都不好叠,但顾篱还是坚持在家里睡了两天,毕竟没有结婚嘛。   第三天晚上北阳来了。   他来的时候顾篱已经洗漱完坐在石床上纺线了,这两天织布的线都是他提供的,几团线织出来的布比他预想的少一点。   说好了要给阿母做衣服的,还不够。   这天气山洞口不遮帘子,北阳一来顾篱就看见了,放下纺锤,双腿落地穿上“拖鞋”,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顾篱今天刚用肥皂洗过头,身上还有淡淡的薄荷味。   兽人嗅觉敏锐,北阳顿了顿才说:“养好了。”   “什么?”他说完反应过来,是米曲霉,“啊!我知道了。”   然后立刻对着山洞里喊:“阿父阿母我去北阳那。”   松原帮他接上:“晚上不回来睡了。”   顾篱:“……” 第59章   草垫放在原先的位置, 揭开布就能看见谷物上浅绿色的霉菌,运气好,一次就成了。   顾篱本来以为至少要做个两三次才能成功的, 没想到那么顺利,喜滋滋地把它们摊开风干一天, 然后用晴做的那个小陶磨磨成粉保存在陶罐里, 这个就算是酱曲了, 做酱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直接用。   晴做完石磨马不停蹄地又做了一台织机, 顾篱跟他提过腰机, 没具体说,就是说把木框上的两条竖杆拆掉, 让布的长度不要被木框限制。   晴就做了个能自己立在原地的框架,两根横杆一根做成木板,打孔穿经线,用来固定, 另一根做分线杆。   靠近人这边也是一根打孔穿经线的木板,但可以固定在腰上。   这样一来,虽然织布的时候需要有人帮忙转分线杆,每一根经线也需要一个线团, 但用起来比原先的方便一些,织出来的布长度也不再受木框限制。   顾篱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木板上钻出这么小的孔的, 晴就给他看了用来钻孔的骨针, 比一般用来缝衣服的骨针还要细一半,就是尾端没有孔,难怪可以做得那么细。   “如果只用针,没办法做那么快,羊河给我看了你做出来给亚兽人取火的弓绳。”晴还是有些腼腆, 但眼中有了从前没有的光彩,“我把骨针固定在弓绳上,钻孔就快了。”   弓绳确实可以用来钻孔,但是他做的弓绳主要为了取火,稳定性不好,他自己都不用,没想到晴开发了新用途。   他忍不住说:“你真是天生适合做这些,做得比我好太多了。”   新织机的经线排列比第一台更紧密,织出来的布也更牢固,不过顾篱没有那么多线了,他这段时间纺的细线都已经在老织机上织成布,说好要给阿母做衣服的,现在布有了,衣服也该做起来。   他原本的计划是做一套,衣服加裤子,采集的时候路不好走,裤子比较方便,但布料不够,一共就两块布,再怎么精打细算也做出不一整套来,总不能给阿母做背心大裤衩吧。   虽然部落里其实男女穿着没什么不同,顾篱的刻板印象里,背心大裤衩这种配置还是更适合男士,女士就做一条连衣裙吧。   不管是自家山洞还是还是北阳的山洞,都没有足够大的工作台,顾篱把布料拿到河边房子里去,平铺在土炕上,然后拿了根碳条描线打版。   两块布正好一块前一块后,裁好之后缝起来就行。   他做的是最简单的直筒裙,裁出领口和袖口就好,像一条延长的背心,看不出任何线条,不过缝好之后他用麻线编了一条腰带,还编了好多颗漂亮小石头进去。   编腰带的时间比缝衣服还久。   为了做衣服,他在河边住了好几天,低头编累了就去河边转悠,放鱼笼收鱼笼打水漂偶尔在河边采集晚熟的谷物穗子。   族人们外出采集回来路过,他也会去看看,要一点东西留在这边,像是柿子,他已经在棚子下挂了好几串了。   本来部落采集回来的东西就是人人有份,放在顾篱这里还能少背一点回去,他不要大家都会主动问他,不知不觉就存了不少野菜。   他还会烘晒小鱼干,捞螺蛳养着吐沙,又提前带了一罐舂过的米和几个咸蛋,还有一点盐、糖、花椒。   加上北阳每天带点肉过来,他俩食材还挺丰富的。   北阳白天还是要出去,晚上会过来陪他一起住。   顾篱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升火煮粥,他没用灶,那个灶连着土炕,烧过晚上睡下去会很热,第一次在这边住的时候没经验,热得睡不着。   现在他都是直接在火塘里烧的。   火塘有火塘的好,架个锅能煮粥,把锅拿下来就能烤肉。   今天北阳过来得有点早,顾篱粥还没煮好他就来了,带过来一条鹿腿,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鹿,部落内鹿特别多,大的小的都有,活的顾篱都认不全,何况这么一条腿。   “你抓的?你今天不是去打草的吗?”   等到天冷下来,猪和兔子的食物会变少,要提前囤一点,没轮到捕猎的兽人就被安排去远一点的地方打草。   北阳摇头:“山君带回来的。”   “她回来了?南风呢,回来了吗?”顾篱还挺好奇的,“她看见小虎崽了吗?”   北阳说:“不知道,你回去问她。”   顾篱想说他,好歹也是小叔叔,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转念一想,部落里也没什么“叔叔”的概念,“舅舅”倒是有差不多的。   虽然话没说出口,但还是捏了一下男朋友的脸:“今天怎么那么早过来,我粥都没煮好。”   北阳被他捏着脸表情也没变一下,兽形的时候捏太多,习惯了。   “柴用完了,过来砍一点。”   这边放的基本都是细柴,顾篱自己捡的或者砍的灌木,煮水的时候甚至直接用豆杆,这些都是点起来容易,烧得也猛,但是不耐烧,煮粥还是用粗木好。   “哦,那你去吧,粥反正还要煮一会儿。”   北阳提着石斧出去,没走太远,顾篱能听见他砍树的声音,一刀两刀三刀……六刀,然后直接折断。   他们部落在这里很多年了,林里的树不会乱砍,一般就是砍砍树枝,把低一点的枝条砍掉,对树没什么影响,也方便人走。   北阳拖着一捆树枝回来,把长长的枝条砍成方便烧的长度,比在林子更快,三四刀一脚,树枝就断成两截了。   顾篱的粥已经煮好,放在一边等凉,搭起架子还开始烤鹿腿。   鹿肉本来就脂肪少,腿上更柴,切着费劲,不如一边烤一边剥,烤熟一层剥一层,蘸点椒盐吃。   北阳砍完柴往河边走,准备去洗手,顾篱先喊住他:“等一下等一下。”   北阳站在原地,顾篱捏着一片鹿肉过去:“啊——”   等他洗手回来,顾篱已经把昨天吃剩的半个咸蛋拌到粥里,今天的粥很稀,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放到半凉,就着咸蛋和烤肉,滋味也不单调。   第二天顾篱把做好的衣服收到藤筐里,剩下的布料也都带回去,织点布不容易,就算做不了衣服做双鞋垫也行呢。   还有这两天吃剩下的食材、那些挂在棚子里的柿子干、小鱼干都要带回去。   来的时候就背了半筐,回去一个人居然背不下,幸好有北阳帮忙。   红叶就在大山洞里,顾篱迫不及待地把衣服拿出来给她:“阿母,看我给你做的裙子!”   山洞里不少人,他这一嗓子,纺线的、织布的、踩石碓的、推石磨的都停下来看他,这次顾篱可没有不好意思,巴不得大家都来看,清清嗓子又说一遍:“阿母你看,这个是用布做的衣服。”   红叶终于反应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裙子:“用布做的?”   其他人也都来看,这条裙子跟用最细的线、用最密的勾法勾出来的衣服差不多,但是要大得多,有最长的兽皮衣那么长。   它还十分轻薄。   立刻就有亚兽人说:“红叶,你快点穿上给我们看看。”   红叶说:“那我回山洞去换。”   “别回山洞了,你们家太高了,去我们洞里。”   顾篱乐呵呵地看阿母拿着裙子出去,忽然想起腰带,拿起腰带追出去:“等一下阿母,还有腰带,你等穿好裙子把这个系在外面。”   青霜接过腰带,跟其他亚兽人一起簇拥着红叶往最近的山洞走。   过了一会儿亚兽人们又回来,红叶还是被他们围着,穿上了顾篱做的裙子。   裙子版型很简单,常年为生存奔波的亚兽人,肤色也算不上白皙,但她个子高,常年攀岩腰背有力挺拔,胳膊上也能看见明显的肌肉线条,又有腰带收束,身体的曲线一下就显现出来了。   顾篱编腰带的时候有多累,这会儿就有多惊喜:“阿母,你真好看!我做裙子的时候都没想到你穿上会那么漂亮!”   亚兽人多多少少都在被求偶的时候听过类似的话,红叶当年也没少听,但是这么多人看着,这么大声地夸奖漂亮,红叶有点不好意思,碰碰腰带:“你做了好几天吧,这几天都在河边就是在做衣服?”   顾篱笑嘻嘻地给她整理腰带,把漂亮的小石头都露出来:“做衣服很快啦,腰带用的时间久一点。”   顾篱编腰带的技术其实一般,这点手艺大部分亚兽人都会,衣服就更好做了,凡是会做兽皮衣的都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怎么做的。   难得的是有这样一大块料子,原来用轻薄的大布做衣服那么好看。   原本大部分人设想中,布的用法其实跟直接勾衣服差不多,没想到还能这样做,织布织得更积极了,连晚上都没歇,值夜的亚兽人不说,不值夜的都或晚睡或早起地去用织机。   等到出发去大集会的前一天,参与这次大集会的亚兽人已经都穿上红叶同款连衣裙了。   要不是山君要他们留一点布带去,顾篱看着有几个兽人也想穿。   红叶问顾篱要不要,她还是有不少细线的,可以拿去织布,顾篱忙不迭摇头,红叶就把勾了好久的衣服拿出来给他:“那你就穿这件吧。”   顾篱看着细密到跟织出来的布差不多的衣服,意外:“阿母,不是说不勾了吗?”   “那时候不知道你的布能织成什么样,闲着也是闲着。”   最近这么忙,怎么可能会闲着,见缝插针还差不多,想也知道是因为要换季了,红叶他怕他又着凉生病才紧赶慢赶做出来的。   顾篱抱了她一下:“谢谢阿母。”   转头看见松原抱胸坐在石床上,忽然心里一虚:“等大集会回来,给阿父和阿兄也做新衣服。”   松崖说不急,松原也说:“回来再说。”   顾篱凑过去,有点担心地说:“你不会生气了吧?”   松原莫名其妙:“我怎么生气了。”   顾篱惊奇道:“正常你不是应该说,‘不给北阳做?’什么的吗?”   松原:“……这用问吗?”   顾篱一想也是,但还是不放心:“那你会不会觉得阿母对我更好啊?只给我做衣服,不给你做?”   这话其实顾篱想问很多年了,他身体比起上辈子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但还是会偶尔生生病,相比起来松原就非常健康了,红叶放他身上的精力难免要多一点。   松原笑他:“你可真能想,就因为衣服?我又不怕冷。”   顾篱上手扯了扯他的嘴角,扯成不那么嘲讽的弧度,然后说:“你应该这样说,这样说的话我就允许你暂时摸一下我的头了。”   虽然松原比他大两岁,但是顾篱生下来就有十八年的记忆,其实小时候心里一直把他当弟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慢慢喊阿兄了。 第60章   大集会还是山君领着年轻兽人亚兽人去, 本来顾篱和北阳可以不去的,他俩又不要找伴侣,但是顾篱想去交换东西。   黄豆就是在大集会换到的, 万一又发现什么好东西呢?而且他还要去给松原助攻。   他们部落偏向母系氏族,兽人找固定伴侣的话, 通常都是一起去亚兽人的部落生活。   这跟找不找得到伴侣没有关系, 东寒肯定不会找不到, 但他也去了亚兽人的部落。   而部落里的亚兽人, 不管有没有固定伴侣, 最多的也只生三四个孩子,一般有两三个孩子活下来都不会再生。   据说这样已经很久了, 顾篱推测应该有资源方面的考虑,部落领地就那么大,人口太多不一定是好事。他们还住在山崖上,山洞挖起来不容易, 这么多年就多了两个。   理智上知道兽人离开部落很正常,但顾篱不太舍得松原。   如果亚兽人愿意到他们部落来就再好不过了。   地形上来说,他们部落相对比较安全,食物不缺, 还有那么多新奇的东西,不管是生活还是养小崽, 条件都还算不错, 顾篱觉得可以争取一下。   瓶瓶罐罐的一背篓都放不下,顾篱只好拿出来重新放,松原要背橡子、兽皮、酸枣糕这些拿去交换的东西,北阳也有事要做,他这些零零碎碎的只能自己背。   五种果酱、柿子糖、咸鸭蛋、鱼松、带甜味的肉脯、肥皂、做衣服裁下来的一小块布, 鱼笼就不放进去了,到时候直接挂在外面,大集会在河边,有人要可以换点东西,没人要可以自己抓鱼。   这么一看这一年还真是弄出来不少东西,这都是能带去的,不能带去的还有石磨石碓房子呢。   顾篱信心更足了。   清晨下过雨,现在虽然已经艳阳高照,泥土还是有些湿润,出去第一晚还有山洞能睡,后面就没有了,山君让每个人都带一张草垫,等到过午再出发。   顾篱本来就带了,兽皮也带了,不用回山洞去取,就在大山洞里等其他人。   最近部落里需要的陶器多,跟东山部落换,跟白羽换,还要拿去大集会换,羊河每天都在不停做陶器,难得今天歇下来,拿了小罐子,在用柿子浆熬糖,牛河在旁边眼巴巴看着。   牛河跟其他几个小朋友手里拿着大人给的酸枣糕边角料吃,顾篱忽然想起来,他的糖葫芦还没做。   糖葫芦挺好做的,就是要用麦芽糖,正好最近都在用柿子糖,麦芽糖还有剩的。   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他拿麦芽糖出来熬糖浆,保存的麦芽糖浓度不是很高,是那种可以流动的状态,要熬一熬,熬到没什么水分了,再冷却就硬了。   这个时间再挑几颗山楂洗干净用签子串起来,等糖熬好了,把山楂放进去转一圈就行。   没一会儿功夫,大山洞里每一个小朋友手上都拿上了糖葫芦串,小手拿小串,每个人都是用短签子穿起来的三颗。   剩下的山楂他没有穿签子,一股脑倒进糖里搅拌好放着,给想吃的大人吃。   顾篱自己只吃了一个,糖葫芦的酸太突然了,咬开薄脆的外壳就是山楂的酸涩滋味,能酸得掉眼泪,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酸甜均衡的山楂糕。   他拿了一颗去给北阳吃,喂过去的时候,北阳看都没看,一口咬下去,大概是吃到酸味了,才有点迟疑地看了一眼顾篱,还是咽下去了。   “酸不酸啊?”顾篱都替他酸。   “酸。”   “那你怎么不吐啊,我还当你不怕酸呢。”他抱着整蛊的心思来的,北阳这个反应,他别说笑,都愧疚了,“那么老实干什么啊。”   北阳说:“你给我的。”   顾篱更愧疚了,亲了他一下:“对不起哦,下次给你拿好吃的。”   他明明亲的嘴角,却被北阳揽着唇齿纠缠了一番。   糖葫芦的酸甜味被他还回来,还有淡淡的涩,顾篱怀疑他把山楂核也咬碎了,紧接着意识到不对,北阳真有那么老实吗?   他会拿猪骗人,还说能用爪垫听声音。   但他去看北阳表情,又实在天衣无缝,只好捏捏他的脸威胁道:“骗人的小男虎是要被亲秃的。”   等到出发,北阳和山君都变成兽形,顾篱才发现他好像跟山君差不多大。   谈恋爱之后北阳就没躲过他,他天天都能看见白虎,对他的体型变化感知不明显。现在跟山君很在一起比才发现,北阳已经跟她差不多。   这么大,不能在叫小男虎了。   嗯,大白虎。   北阳是跟山君交替警戒探路,据说是因为前两天看见了陌生的兽人足迹,也是虎形,虽然只有一次,也没真碰过面,但大家还是很警惕。   北阳回到队伍,走在顾篱身边,顾篱垂着手,时不时就要摸摸他。   大白虎回头在在他身上轻轻蹭了蹭。   他蹭得很轻,但是体型放在那,顾篱又背了一大筐东西,差点栽倒,扶着树才站稳。   北阳不敢蹭他了,顾篱倒不在意,掸掸灰:“等会儿再跟你玩。”   今天出来得晚,路上大家没有时间采集狩猎,先走到山洞再说,一行人走到天色擦黑才终于到山洞。   顾篱把背篓放下,拿着竹筒去打水,在水边看见一个巨大的脚印,蓄了水,变成梅花型小水坑。   这样的脚印他见的多了,一看就是老虎的,北阳踩在湿润的地上也会留下这样的脚印,但是就这么会儿功夫,北阳和山君来过水边了吗?   就算来过,脚印来得及积水吗?   想到出发前山君说的话,顾篱的心一下提起来,上次也是在这里遇见流浪兽人的,不会这么倒霉吧?   顾篱左右看看,不确定这个流浪兽人走远没,又不敢动,生怕露出什么破绽,让流浪兽人觉得攻击的时刻到了。   直到看见北阳过来他才松了口气,更让他安心的是,山君也在后面,还是潜伏压低身形潜伏的姿态,如果不是尾巴翘了一下,他都没注意到。   相比起来,北阳算是大摇大摆。   他们这一个明一个暗的配置,顾篱更加确定那个流浪兽人就在附近了。   北阳走到近前,他摸到大白虎毛茸茸的耳朵才终于吐出口气,听见小溪潺潺流水声,发现自己一直没说话,都忘了要喊一声北阳。   忽然一道巨大的斑斓身影从小溪对面冲出,一个飞跃跃过溪流,直扑过来,北阳的反应也很快,顾篱刚看见那身影他已经转头跳起,虎爪挥出。   两道身躯碰撞,一个落在岸边,一个落在水里,溅起大片水花,谁都没在意。   顾篱躲了一下水,转头就看见两只大老虎在原地打起了……喵喵拳?   这场面有点眼熟,有一次他跟北阳一起抓猪回来,路上南风也是这么埋伏他们的,他们也是这么打的。   不同的是,这次不光有北阳,还有山君。   山君没再掩藏身形,从密林里冲出来,照着南风一顿锤。   她的经验比北阳丰富多了,一下一下扇过去,顾篱看着她左爪连打七下,打得南风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不断后退,半个虎都到水里去了。   北阳离开战局,走到顾篱身边来,顾篱看着不远处被揍到开始嗷嗷叫的老虎,又不太确定了:“那是南风吧?”   北阳舔了一下爪子,然后用爪子洗脸,这么可爱的动作,要放平时,顾篱已经要埋头吸虎了,现在还能关注战场:“那山君揍得那么凶?”   说完他也反应过来,要不是南风,就是北阳山君一起上了。   “那个流浪兽人其实是他?”   “不是。”北阳否认,“确实有一个流浪兽人,在部落领地内捕食过,应该已经走了。”   顾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有个虎形流浪兽人来过,南风最近不在部落内,不知道这个事,但是知道他们去大集会要路过这里,提前在这里等。   本来是想跟北阳玩一下,没想到被当成流浪兽人了。   等到山君终于收手,南风已经整个变成落水虎,顾篱觉得他有点冤,对猫科来说埋伏打闹挺正常的,就是这次不太巧。   不过想到刚才被吓得不敢说话,又觉得还是自己比较惨。   南风一路滴滴答答地跟他们回到营地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揍,啧了一声:“我就知道他不对劲……他不是流浪兽人,是从东山部落出去的。”   “东山部落也有虎形兽人?”顾篱奇怪,这要是有的话,南风干什么去的?   南风摇头:“原先没有,我以前去的时候,听东山部落的人说过,他们部落来了个兽人,是大河结冰的时候从河对岸来的。”   那就是冬天。   “住到最近才走吗?”   南风点头,山君又问他:“你看见他兽形了?”   “没有,但是东山部落多了一个小虎崽。”   顾篱快听懵了:“小、小虎崽,不是你的吗?”   南风说:“浅生的不是兽人,是亚兽人小崽,前几天才生,虎崽已经一个多月了,一直藏着没出来。”   有兽人宝宝,当然就有亚兽人宝宝,这本来就是不可控的,但是东山部落用另一种方式生下了虎形兽人。   那个兽人到东山部落比南风早,小虎崽出生也早,应该说,南风才是东山部落的备选。   再想到他们族长岌岌可危的信用,顾篱心想,他们的盐可能又要悬了,不知道东山部落能不能接受他们拿陶罐换盐。   好消息是,他们在大集会之前知道了这个事,有时间应对,南风赶着过来估计就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个事。   顾篱本来以为这次大集会可以多换点别的东西,这样一来,应该又要换盐了。   真是烦死这种不守信用的邻居了。   他还没吃够咸鸭蛋呢!   得好好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第61章   这次大集会, 顾篱明显感觉跟上次不一样,他们到河边聚集地的头一个晚上,就有好几个部落的人主动带了盐过来跟他们换酸枣糕。   山君带着橡子和兽皮去找三岛部落的人换盐, 兽人们基本都出去了,就剩个北阳, 亚兽人们面面相觑, 然后都看向顾篱。   顾篱:“……”   他硬着头皮跟人交涉, 本来好担心搞不清物价换亏了, 后面发现根本不用担心。   来交换的部落比他还担心, 生怕他换给某一家,剩下的就没了, 回去不好交代,几个人有商有量地差不多把山楂糕和盐的交换比例定在了五比一,酸枣糕再略微高一点。   对有盐的部落来说,这不算什么, 对于他们部落来说,盐也比小零食重要得多,大家都还比较满意这个结果。   让顾篱郁闷的是,怎么感觉是个部落都有盐, 就他们没有啊?   来交换的基本都是兽人,换到东西就都走了, 只有一个亚兽人, 换完跟他们一块儿走的,没多久绕了一圈又偷偷摸回来。   顾篱刚把东西收拾好坐下来,没骨头似的靠在男朋友身上,就看见林子里飞出来一颗小石子,正落在他眼前。   他顺着石头飞来的方向看去, 就看见一个亚兽人在冲他招手。   顾篱记得,这是刚才来交换酸枣糕的人里唯一一个亚兽人,好像是千湖部落的。   北阳拉住他,顾篱以为他吃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她是千湖部落的,可能是想换点肥皂,我去问问她。”   都是邻居,千湖部落可能因为核心居住区比较远的缘故,跟他们交集不多,没什么冲突,加上换药的事,他对千湖部落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北阳说:“我知道,她是巫。”   顾篱:“???”   他一下就想起那坨黑乎乎的药,巫不是应该是个长胡子老头吗?或者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怎么是个年轻女孩子?   顾篱一下坐直了:“你跟她换的药?”   北阳点头,顾篱就要站起来,北阳拉住他:“她没有伴侣。”   顾篱:“……”   怎么搞半天还是吃醋?又亲了他一下:“我就跟她说几句话,你在这不是能看见吗?”   就算没谈恋爱,他也不会跟一个陌生女孩子单独去树林啊。   北阳这才放开他,顾篱走过去,亚兽人就想带他往林子里走,顾篱站在原地:“就在这里说吧。”   她左右看看,没看见别的部落的人,妥协道:“那好吧。”   说完在原地蹲下,抬头看顾篱,顾篱只好也蹲下。   “我叫蝶,是千湖部落的巫。”   顾篱照着她的格式自我介绍:“我叫篱,是崖山部落的、人。”   蝶笑起来,往北阳那边看了眼:“我知道,你的兽人说过你的名字。”   像是知道顾篱的疑惑,她主动说:“做药的时候要向兽神通报用药人的名字。”   顾篱恍然,原来是处方药。   既然她提起药,顾篱就主动说:“你是要换肥皂吗?我们确实带了一点来,白羽有没有把话传到?”   “传到了,但是我们没找到你要的那种石头,我们可以用别的东西交换,不止是肥皂,还有你们跟东山部落交换的那种陶罐。”   在顾篱开口之前,蝶就很真诚地说:“我们没有东山部落那么多的盐,只有很多湖,很多水鸟和鱼,应该也不是你们需要的。所以我想了想,我可以用巫药跟你们换,虽然没有通过仪式做出来的巫药好,但是也能用。”   顾篱不相信祈祷能增强药效,觉得要么是仪式延长了做药的时间影响药效,要么是“预制药”放久了药性减弱,试探着说:“药方、我是说做巫药的方法,我能学吗?我们可以直接用做肥皂的方法来换。”   “你也是亚兽人……”蝶迟疑片刻,还是摇头,“巫药只能教给本部落下一任的巫。”   顾篱遗憾地说:“那好吧。”   没办法换配方,他俩就蹲在林子里商量别的东西怎么换,顾篱本来想说等山君回来再说,想想山君可能也无所谓,就自己跟她商量了。   意料之外的是,比起肥皂,蝶明显更青睐陶罐。   蝶解释说:“用来放巫药的。”   顾篱点点头:“那如果不急的话,我们可以回去再换,我们跟东山部落会固定交换东西,我们也可以这样。”   蝶也说:“可以,你们带来的东西先跟别的部落换吧。”   他俩蹲着说了半天,起身的时候腿都有点麻,蝶锤锤腿,看了眼天色:“我回去了。”   顾篱已经闻到北阳那边传来的烤肉香味了,顺嘴客气:“要不要一起吃点?”   蝶动动鼻子:“我们部落也有花椒。”   她钻进林子里很快消失不见,顾篱也走回到北阳那边,接过烤肉,问他:“你知道不知道千岩他们部落在哪里?我想再去换点黄豆。”   别看他种出不少,部落人也多啊,他总不能吃独食,做了豆腐肯定要大家一起吃,还要留种,明年肯定要扩大种植面积的,照这么算,那点豆子实在不多。   北阳说:“明天去交换东西的地方问问。”   顾篱说好,开始吃烤肉:“东寒哥这次来了吗?”   “不知道,明天看看。”他说完就被亚兽人凝视,仔细思考之后重新说,“应该会来的,小虎崽也会来。”   顾篱这才满意,继续吃肉。   这次他们到得比上次晚一点,因为快天黑,亚兽人们都没出去,不过有以前就认识的兽人找过来了。   顾篱看见竹咚的兽人倒提着两只肥硕的竹鼠来的。   他收回视线,这次吸取教训,直接在北阳这边搭窝,省得听见什么尴尬的动静。晚上山君带着两大包盐回来,看见他俩坐在火堆边,挥挥手说:“我来守。”   还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你们要是不想让人听见可以去林子里。”   顾篱:“……”   林子里也不行啊!幕天席地的。   好在北阳拒绝了:“这里虫子少。”   顾篱赶紧点头附和。   那山君就不管他们了,又出去逛了一圈,再回来问顾篱:“你想不想吃鳄鱼。”   虽然顾篱觉得是她想吃,但还是点头,山君就说:“我明天去抓,有一点远,换东西的事就交给你了。”   “啊?”顾篱猝不及防,“我不知道怎么换啊。”   山君说:“今天换挺好的,剩下的东西也这样换,盐够我们吃到天热了。”   一说盐,顾篱就犯愁:“东山部落还会跟我们换盐吗?”   山君淡淡道:“不换就找别人换,你做出来的衣服,明天等亚兽人们出去转一圈就该有人来问了。以后鸟族兽人也会定时来部落交换东西。”   离得近的千湖部落明显没有多余的盐,而白羽,顾篱不是很信任,中间商是要赚差价的,盐又是必须品,到时候换多少东西就不由他们说了算了,这样太被动,他想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东山部落的盐都是海水晒的吧?”   山君有点意外:“北阳告诉你的?”   顾篱想起来,他都没见过海,也没人跟他说过盐怎么来的,而北阳是寒九寒十的孩子,知道这个很正常,但他们没讨论过这个问题,虽然北阳会配合他,他也不想骗人,直接摇头:“没说,我只是知道海水可以晒盐。”   “我问过寒十,他们的盐是海水里来的,涨潮的时候把海水圈起来,过一段时间,就会有盐。”   “这么简单,我们为什么不自己找个地方晒盐?我们都能去捡油茶果了。”   山君说不一样:“绕开东山部落太远,从他们部落穿过去也要好几天,被发现会打起来。”   这种入侵部落领地的打法跟她之前跟独山打不是一回事。   “那我们不能直接从河里过去吗?”顾篱手指并拢,做了个波浪的动作,“从水里面,偷偷的。”   山君看了他一会儿说:“三岛部落会把木头掏空在水上走,他们在大河对岸有一小块领地,以前他们部落里有鸟族兽人的时候会自己晒盐,后来都是换的。”   “他们的船过不去吗?”   “有时候能过去,但是容易翻,他们部落的人都很会游泳,船翻了人能游回去,盐不行。而且他们部落人变少,不能分出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晒盐。”   顾篱觉得山君这话处处都在暗示他:“那如果我有办法做出不容易翻的船,能把盐带回来,我们可以自己去晒盐吗?”   “明天找三岛部落的人问问。”   顾篱以为这么说山君会跟他一起,结果第二天一早就没看见她人,北阳说已经出发去抓鳄鱼了。   换东西就算了,怎么这事也让他去啊,隐隐觉得她是故意的。   顾篱感觉自己像个被不负责任的班主任甩下的班长,他都不认识三岛部落的人,北阳也不认识。   还是先找到东寒,让他帮的忙。   东寒这次带了两个小虎崽,新的还没三个月大,他们阿母也在,顾篱第一次看见东寒的亚兽人,她戴着一串漂亮显眼的项链,整穿串链都是红色和绿色的石头。   绿色的看起来像绿松石,顾篱看见这种明显含铜的绿石头就忍不住问:“你们部落有巫刀吗?”   东寒说:“有两把,跟鸟族兽人换的。”   顾篱心想白羽果然是故意给他看刀的,他们应该有稳定的货源。   东寒以为他想要:“以后可以用布跟鸟族兽人换,我看见亚兽人们穿的衣服了。”   他看了一圈:“阿母没来?”   北阳说:“她去抓鳄鱼了。”   东寒:?   顾篱不好意思地说:“山君让我来换东西。”   东寒又仔细看他,不难闻到他俩身上交错的气味:“你们在一起了?”   北阳说是,他不太意外地点头,上次大集会就看出来了。   顾篱问他:“东寒哥,我们还带了能做三件那种衣服的布,如果做成别的样子,可能多一点也可能少一点,你看怎么换合适呢?”   东寒看了一眼自己的亚兽人,直白道:“我也想要,给我一份,我们用半包盐换,剩下的拿去巫和族长集会的帐篷。”   他看了一眼顾篱:“你也可以都给我,一样能让所有部落都看见。”   山君根本不会考虑第二种,她不会把这种事交给其他部落的人做,她会先跟有意向交换的部落谈交换条件。   东寒看着顾篱,想知道这个让北阳完全不考虑千岩,又被山君派来代表部落的亚兽人会选哪种,顾篱问他:“那东寒哥,剩下的你们准备用什么东西换呢?”   兽皮换回去还能给不少人用,布就这么一点,注定只能几个人用,他们部落来的亚兽人都穿上了,说明在部落内部算不上稀缺,但这东西放其他部落又确实新奇。   顾篱记得上一次大集会用四十张兽皮才换了一包盐,东寒这个换法一块布抵二十张大兽皮了。   等产量上来,肯定不可能再有这个物价了。   这次他们带来的兽皮山君都换给三岛部落了,顾篱估计是因为去年冬天冷,他们需要更多的兽皮,而东寒这,他们部落其实不缺兽皮。   兽皮换盐,更多是东寒对自己原本部落的帮助。   东寒问:“你们需要什么?”   顾篱试探道:“巫刀?”   东寒看了他一眼,顾篱怀疑他在想怎么有人嘴上客气,但是上来就狮子大开口的。不过做生意是这样的,白羽给他报价的时候,他嫌高,轮到他自己,他也坐地起价。   东寒本以为他至少会选盐,没想到会问对部落没有什么用的巫刀,眉头微皱,反问:“你觉得,巫刀为什么叫巫刀?”   顾篱猜测:“巫做的?”   东寒又瞥他一眼移开视线:“因为只有巫才能用。”   顾篱觉得东寒好像有点嫌弃他,于是一派天真地问:“那东寒哥你说了不算?”   东寒:“……”   东寒的伴侣叫花云,一直坐在一边看小虎崽,这会儿笑了一下:“两把巫刀在部落里,不过我还有一把很小的刀,跟巫刀是一样的,鸟族兽人送给我的,可以跟你换。”   她拿出来一把只有一指宽的小刀,跟白羽手里的一样,打磨得很光亮,只是窄,看着只能在吃烤肉的时候片肉。   那也是铜刀呀。   他们自己部落炼铜还不知道要多久,顾篱很想要,在刀和盐之间纠结片刻,最后说:“东寒哥,你知道三岛部落在哪吗?我去跟他们谈点事,要是成了,我们就换刀。”   他们说话的时候,小虎崽一直在打闹,小的去咬大的尾巴,大的一开始还跟他玩,后面不知烦了还是怎么,到北阳那里去了。   北阳拎着后颈皮把小虎崽提起来,看他们要走,顺手把虎崽塞到顾篱怀里了。   顾篱:?   顾篱立刻抱住,然后心虚地看了眼东寒和花云,花云笑眯眯地提着小儿子问他:“这个要不要?”   大一点的虎崽抱久了有点沉,顾篱也没放手,一手一个揣在怀里,小虎崽活泼好动,没一会儿就扒着他的肩膀找到了最舒服的观景姿势,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蹭过顾篱脸颊,顾篱脸都快笑僵了。   太!快!乐!了!   走到三岛部落驻地附近花云才把小虎崽抱走,顾篱摸摸他们脑袋对花云说:“我那边有点好吃的,等会儿拿给小崽吃。”   花云说好。   三岛部落的驻地里有两个人浑身湿透在烤火,火堆上架着四条差不多大小的鱼。   这两个,一个是兽人,一个是亚兽人,看起来跟山君差不多年纪,看见他们过来也没仔细辨认,以为是三个兽人,兽人就说:“我们部落没有找伴侣的亚兽人了。”   东寒跟三岛部落不算很熟,他们俩部落谈,他掺和也不好,送他们到就走了。   顾篱解释:“不是找亚兽人,我们是崖山部落的,族长是山君。”   他一提山君,两个人都抬头看过来,亚兽人说:“怎么了?山君让你们来的?我们能交换的东西已经都换给你们了。”   顾篱摇头解释:“我是想跟你们长期换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山君说你们在大河对岸有一块领地,那里可以产盐,但是你们没办法把盐带回来,我有办法。”   亚兽人在听到他说河对岸的领地时都开始皱眉了,一听他说有办法,又好奇:“什么办法?”   顾篱说:“你们的船是用木头掏的所以容易翻,我能做出不容易翻的船,用竹子。”   兽人立刻皱眉:“竹子那么细……”   亚兽人拦了他一下,示意让顾篱说完,顾篱说:“一根竹子很细,但是如果把很多竹子捆起来呢?这里有那么多竹子,我们完全可以试试。”   “不用。”亚兽人看起来似乎才是做主的那个,“你先说说,你准备换什么,用什么换?”   顾篱原本是想换个“开发权”,但是想到山君说三岛部落根本分不出人去炼盐,加上要留议价的余地,就说:“那块地你们已经很久不去了,我们用织布的技术跟你们换地。听说你们现在还要跟别人换盐,我们炼的盐也会分给你们一部分。”   “你们部落的布,我看见了,确实很好。”顾篱以为接下来要听到但是了,没想到亚兽人直接点头,“可以,不过盐要够我们部落用。”   “啊?”顾篱意外的表情逗笑了亚兽人,解释:“这次大集会你们带来这么多东西,有很多部落愿意跟你们换盐,但你们还是愿意跟我们交换橡子和兽皮。”   她笑了笑:“我相信山君。”   兽人也点头:“那块地,我去过几次,和最近的部落隔着山,但是山上只有石头,他们不过去狩猎采集,你们去了也没东西吃,只能从水里抓。”   那毕竟是海,顾篱不确定地看北阳:“能抓吗?”   北阳说能,兽人笑道:“那里的水跟这里可不一样,是咸的,还有浪。”   顾篱想了想问:“岸边有鸟吗?”   兽人说有。   顾篱放心了:“那没事。”   就算海里不好抓鱼,北阳抓鸟还不是一抓一个准,而且有鸟说明水边肯定有食物,抓不到可以捡。   兽人原本只是提醒,看他这意思像是想立刻去:“你们马上就去?”   顾篱是有这个打算,回部落以后再来还得多走好多路,现在就在河边,直接顺流而下多方便,不过这个肯定要跟山君说过。   他含糊地说:“不一定,不过我要在这里做船。”   这次他们带来的东西都很抢手,根本不需要出去换,顾篱准备跟千岩换完之后去不栅栏里头逛一逛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就算了。   大把的时间可以拿来做船。   回去上哪找离水近竹子又多的地方?   顾篱自己对领土的执念比较深,这么三言两语地就拿织布技术跟人换了块飞地回来还是觉得有点占便宜,他们甚至没想过年限问题,想想说:“要不我做船的时候你们也来看吧?你们部落是三个岛,要用船的地方多……”   他话没说完就被兽人拍了一下肩,但是拍完他没有立刻说话,憋了半晌才说:“我给你抓鱼!你想不想吃鳄鱼,山君喜欢吃的。”   顾篱怀疑山君的第一顿鳄鱼是在三岛部落吃的:“……她自己去抓了。”   兽人和亚兽人闻言都笑起来。   顾篱也笑:“等她抓回来你们也一起来吃吧,我带了花椒。”   如果说同意换领地还是看在山君的面子和信用上,在顾篱说要教他们做不容易翻的竹船之后,他们对顾篱也充满喜爱了,拿了两条烤鱼,把他当小崽一样投喂:“这两条鱼你们拿去吃。” 第62章   顾篱被投喂完就回去投喂小虎崽, 大一点的虎崽喜欢吃肉也喜欢吃糖,尤其喜欢吃带一点甜味的肉脯。   兽人小崽和亚兽人不一样,什么时候兽形长牙能自己吃东西了就什么时候断奶, 只有两颗米粒牙的小虎崽还没断奶,顾篱不确定他能不能吃东西, 不敢喂, 小虎崽急的自己上爪扒, 最后从哥哥那边抢了小片肉脯磨牙。   顾篱问花云:“他能吃吗?”   花云笑眯眯地说:“他自己能吃下去的东西都能吃。”   顾篱想到了部落里的小熊崽和牛河小姑娘, 兽人和亚兽人真是从小就不一样。他忍不住看向北阳:“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北阳说:“……我这么大的时候南风已经出窝了。”   顾篱一想也是。   跟三岛部落谈妥了, 盐不再是问题,顾篱就把整块布都换给花云。   他到这会儿才知道, 花云的阿父是部落族长,这点跟东寒有点像,不一样的是,他们部落要大很多, 据说部落内分了三块聚居地,平时狩猎采集都分开在不同的领地,但是族长和巫是同一个。   顾篱想起来东寒之前给北阳和千岩牵线,感觉自己好像无形中打乱了一些部落联姻计划。   他倒不觉得东寒有什么错, 他跟北阳当然就更没错啦~   他们自由恋爱能有什么错?而且不需要谁去联姻,他自己就能让部落越来越好。   顾篱把鱼刺剔干净只剩香香嫩嫩的鱼肉放在小碗里, 两只小虎崽都张着嘴等投喂, 吃得肚皮滚圆扒拉着他不肯走,大一点的好歹能听点话,小一点的指甲都伸出来了,勾着顾篱不放。   东寒和花云有别的事要做,他们部落族长没有来, 只来了巫,但是很多事巫不管,他俩事情挺多的,不能一直待在这。   花云看顾篱喜欢,就把两只小虎崽都放在这,说等晚上再过来带。   山君抓鳄鱼回来看见两只小崽,拎起小一点的问:“大的是东寒的?小的哪里来的?”   顾篱说:“东寒哥的小崽。”   山君扬眉:“又生了一个?”   小虎崽被她提着后颈皮,四爪耷拉,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山君把他给顾篱:“你跟三岛部落的人谈了?”   顾篱轻轻挠小虎崽的下巴:“我用织布的方法和他们换的,答应盐也分给他们一部分,他们同意了。”   山君点头:“放着他们也没有用,不如换出来,可以省下换盐的东西。就算你没有带盐回来,他们也能用布换盐。”   顾篱说:“我还答应教他们造船。”   山君笑道:“那他们应该很乐意。”   顾篱也挺乐意的,这大概是一次双方都十分满意的交换。   他问山君族长和巫的集会,山君说可以带他去看。   北阳忽然说起换布的事,顾篱还挺意外的,北阳除了对他话多点,跟别人都不爱说的,山君也不例外,还有主动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呢?   他说到东寒让他们二选一的时候,顾篱忽然意识到事情有点不简单,因为山君原本带点笑很松弛的表情一下就变了,问他:“你跟他换了?”   顾篱点头:“他们有巫刀。”   他把铜刀拿出来:“东寒哥说我换给他们,他们也能让所有部落都知道我们有布,我让他先等等,跟三岛部落说好了才换的,换亏了吗?”   山君摇头:“没有,你换得很好。”   话是这么说,她脸上还是没有笑意,看了眼小虎崽,恢复笑容,让顾篱烤鳄鱼肉。   顾篱说:“可以喊三岛部落的人来吃吗?他们好像也喜欢吃鳄鱼。”   山君说可以,顾篱还是觉得她在生气,不过不是冲他来的,也不是因为三岛部落,他手肘碰碰北阳:“你去喊。”   北阳就站起来去喊人。   三岛部落其实离他们不远,没一会儿人就来了,来了好几个,不过每个人至少都带了一条鱼,算是来吃自助的。   顾篱把椒盐分给他们,今年他们采集得早,两种花椒加起来采集了不少,花椒用量又不多,不拿出去跟别的部落换的话,可以很充裕地用到明年了。   两个部落的人其乐融融地吃到天黑,等东寒和花云来了,顾篱就知道山君的气冲谁去的了。   顾篱放心了。   东寒一到,山君就说要看看他打架的本事怎么样,还说来的时候北阳和南风她都看了。   顾篱想到被山君揍得嗷嗷叫的南风,心想山君真是很懂说话的艺术。   东寒显然是了解自己阿母的,视线落在北阳和顾篱身上,北阳只跟他对视一眼就低头给篱烤肉,顾篱毫不心虚地看回去,干嘛,许你做不许我们说嘛?   东寒被山君带到林子里去,过了好久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淡淡的抓痕。   花云明显有些疑惑,不过没说什么。   小虎崽已经睡着了,轻易被抱走,等大家都走了,山君就说北阳:“下次自己打。”   又对顾篱说:“东寒是别的部落的人,交换东西的时候可以先跟他们换,也可以多给一点,但是不要拿他当阿兄。”   顾篱其实没觉得自己哪里吃亏,从结果看也确实没亏,不过想想当时要是山君,东寒肯定不会那样说话,就点头。   晚上睡觉的时候北阳变成兽形,顾篱半趴在他身上昏昏欲睡,忽然想到刚才的事:“你白天是不是根本没反应过来啊?”   顾篱越想越觉得照北阳的脾气,要是当时反应过来了,肯定当场就不客气了。北阳没吱声,顾篱挠挠他的下巴:“说呀,不说我要咬你了哦。”   他威胁般地衔住白虎的耳朵,白虎动动耳朵,低低地应了一声:“以后不会了。”   顾篱笑得在他身上滚,捧着毛茸茸的脑袋亲了又亲,因为当场没发挥好所以越想越气跟阿母告亲哥黑状的男朋友也太可爱了吧!   *   顾篱在栅栏口跟北阳分开,昨天说好了,北阳去找千岩换黄豆,他在栅栏这边逛,没走一会儿看见上次交换过核桃的兽人,他显然也还记得顾篱,喊他:“篱!”   完了,想不起来他叫啥了,顾篱尴尬地笑笑:“你好啊。”   石骨爽朗地笑:“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记得记得。”顾篱不好意思地说,“就是忘记叫什么了。”   “我叫石骨。”   “哦哦。”顾篱点头,“你这些核桃可以换给我吗?但我这次没有带肉干,可以用酸糕跟你换吗?”   顾篱记得部落里冰粉籽还有点存货,核桃可以加在冰粉里吃。   大集会上就没有不知道酸糕的,富余一点的部落的兽人亚兽人都会想方设法去弄一点来给自己伴侣尝尝。   石骨这次也找到了伴侣,正愁没处弄酸糕,闻言惊喜道:“那太好了!”   顾篱逛了一圈,发现酸糕快要变成硬通货了。   他捧着一罐子,东换一点西换一点,零零碎碎换了不少东西,还剩下一半他没再换,找了个地方吆喝:“竹子换酸糕啦——”   立刻就有人围过来问:“要什么竹子,怎么换?”   顾篱拿出一块酸糕:“一根竹子换一块,砍来把枝修掉,送到我们部落驻地就行。”   对兽人来说砍竹子根本不算什么事,当下就有个兽人说:“我砍。”   亚兽人也不甘示弱:“我跟你换!”   “我先来的!”   “又没说只能一个人换。”   顾篱头疼地说:“一个人最多只换一块,要老竹子,不能砍裂开。”   有了精力充沛的兽人、亚兽人帮忙,竹子很快就堆成堆。一开始是他先给酸糕,他们再送竹子来,后面有人直接拿竹子来换酸糕他也给了。   这就导致最后他罐子都空了还有人不断送竹子过来。   “不换了不换了,已经够了。”   “真的不换了吗?”扛着竹子的兽人问。   顾篱明明记得他已经换过一次了,坚定道:“不换了。”   “好吧。”兽人遗憾地放下竹子,“这个也给你了。”   开始做竹筏。   一根竹子就够一个人水上漂,他跟北阳两个人,加上要带回来的盐,十四五根竹子应该绰绰有余,不过为了不要让太多水进竹筏,舒适一点,他准备做个双层的,两头翘一点,免得碰到什么礁石就卡住翻船。   竹子是怎么都能漂浮的,做竹筏最关键的是怎么把竹子固定在一起不在漂流中散架,顾篱用了树皮和麻绳。   来的时候没有做竹筏的打算,带来的绳子不够,不过大集会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都能换,他本来想用酸糕去换麻绳,被三岛部落的人揽过去,说麻绳他们去弄。   顾篱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换的麻绳,但是感觉他们可能把大集会上所有麻绳都换来了,堆了一堆,捆完竹筏估计还绰绰有余。   他们部落的人也是,找伴侣都顾不上了,全都来帮忙。   有人帮着干活总是好的,而且每个人动手能力都很强,绳子绑得十分牢固,顾篱问过才知道,他们部落有渔网。   天热的时候下水抓鱼,天冷的时候就用网,每个人都会编网会撒网。   难怪那么会打结。   竹筏三天就做好了,这里头还有一天是在修竹子整型,把竹子都修成差不多的长度,下层的短一点,上层要比下层长,烤火之后再把两头折弯成差不多的弧度。   下层用十四根竹子,简单捆在一起之后,顾篱让几个人上去试了试浮力,五个人上去竹筏还稳稳的,到第八个人才差不多完全压进水里。   顾篱再让他们跳一跳竹筏就翻了。   他原话是:“跳跳试试?小心一点别翻了。”   但上去的都是三岛部落的人,一点都不怕落水,当即就高高跳起来,船翻了也不当回事,嘻嘻哈哈地趴在翻了个面重新浮起的竹筏上,也不急着上岸。   只有一个亚兽人下去好久都没上来,顾篱正担心呢,就见她钻出水面,嘴里横着叼着条鱼。   顾篱本来觉得自己很会游泳的,看了他们觉得自己像个旱鸭子。   他要造船,派北阳去跟他们学游泳,主要是学点潜水抓鱼和躲浪技巧。他们平时游泳都是在部落的河里,没什么风浪。   大河上就不一样了,海面更是浪大,得掌握一点生存技巧才行。   双层竹筏做好之后,顾篱自己也上去试了试,他跟北阳两个人,加上十几块大石头竹筏都稳稳的,他一一把不同方位的石头推进河里,观测了一下安全倾斜角度,又给两侧加上安全护栏。   “好了!”顾篱自己拍了一下手,又看北阳,北阳也抬手,顾篱就很开心地跟他击掌,“大功告成!”   三岛部落的人也很开心,但是疑惑:“盐放在哪里?”   他们以前尝试过堆在船上,船翻了盐就没了,这个船虽然不容易翻,但它是竹子绑起来的,漏水啊,更不能堆船上吧?   顾篱嘿嘿一笑:“放竹子里啊。”   做竹筏还剩下很不少竹子,截成一段一段的,每段五六节竹筒,一半竹节钻孔。   顾篱拿着自己的竹筒水杯示意:“到时候盐就从孔里装进去,用塞子堵上,虽然装的时候麻烦一点,但是很安全,就算船翻了也不怕,竹筒自己能漂,捞回来就行。”   他说完发现大家都没说话:“怎么了?”   一个亚兽人惊奇地看着他:“篱,你怎么会这么聪明?”   顾篱一开始其实也没想到,打算用陶罐的,做竹筏的时候其中几根竹子要钻孔绑绳子他才突然想到可以用竹筒。   这不是别人的发明,这夸奖他就收下了。   他们的族长,那天同意换领地的亚兽人也说:“我们如果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也不用跟别的部落换盐了。”   顾篱迟疑地看向她,以为她后悔交换领地了,她仿佛看出顾篱的顾虑,摇头:“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不知道可以这样带盐。你放心,领地换给你们我们不会反悔的。” 第63章   长河落日, 波光粼粼,小小的竹筏漂浮在水面顺流而下。   竹筏上只有两个人。   顾篱说要去新领地看看,可以的话直接晒盐带回来, 山君让他多喊几个人一起去,他准备找竹鸣的, 不找松原是因为他的亚兽人同意去他们部落看看, 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吧?松原肯定得陪着。   而且松原不太会游泳, 他们只有船, 没有救生衣, 还是不太安全。   相比之下,竹鸣水性好, 就合适很多。   但是顾篱后面想了想,他跟北阳亲亲密密,竹鸣孤家寡人在船上,好像有点可怜哦, 而且船就这么大,多个人,就没有私密空间了。   最后出发还是只有他跟北阳两个人。   竹筏中间有一只小泥炉,泥炉上架着圆嘟嘟的陶罐, 陶罐内是一锅奶白的鱼汤。   顾篱舀了一勺汤,放在唇沿吹了吹, 才小心喝进嘴里, 咂咂嘴仔细品尝,觉得差不多,回头喊:“北阳,汤好了,先来吃。”   就在他说话的瞬间, 北阳手中的鱼叉掷出,身体没晃一下,船尾却被他带得沉了沉,顾篱回头看去,看见鱼叉歪歪斜斜露出水面:“抓到了?”   他半起身,捞起侧放在船上的竹篙往后递,北阳接过去,把鱼拨到船边,俯身捞上来,顾篱胳膊撑着身体往后看,惊喜道:“这么大啊?”   鱼叉末端削尖用火烤过,还算尖锐,但是为了牢固不易断,本身选的木材比较粗,抓不了小鱼,不过北阳没说这个,而是说:“他来吃你放的饵。”   顾篱笑嘻嘻地说:“这下变成我们吃它咯。”   北阳把鱼叉从鱼身上取下来,鱼叉放在船尾,他拿着鱼往顾篱这边走,顾篱摸出铜刀给他:“你剖。”   不是他不愿意剖,白天上船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他有点晕船,不严重,只是不能看水面,尤其是近处的水面。   铜刀剖鱼比石刀容易多了,轻而易举就能剖开鱼腹,北阳用完把刀在水里涮洗干净还给他,又用石刀刮鱼鳞,鱼鳞都刮进水里冲走,内脏没有扔,留着用麻线一裹,吊在船尾,可以接着钓鱼。   北阳把鱼洗干净,问顾篱:“分开还是整条烤?”   顾篱想了想:“留个鱼头明天炖汤吧,晚上凉,又是在水上,应该不会坏。”   船上跟岸上不一样,船动,鱼也动,水域宽阔又深,鱼往哪里都能跑,不好抓。他们清早出发,这还是抓到的第一条鱼,锅里煮的是分别时候三岛部落的人给抓的。   要不是天还热,鱼不禁放,他们恨不得给他俩抓足够吃一个月的鱼。   鱼身白天就被他俩烤着吃了,剩个鱼头煮汤。   如果今天抓不到新的鱼,晚上就得喝鱼汤吃干粮,顾篱肉干都拿出来了,没想到男朋友这么厉害。   船尾正对着夕阳,北阳站了好久,脸都有些晒红了。顾篱把预备挡雨用的小竹框侧着支起来,草席搭上,招呼北阳到他这边来,也算能挡点太阳。   两个人坐在草团上吃好了晚饭,顾篱双手搭在脑袋后面往后一躺,欣赏夕阳,等到太阳完全沉入水面,晚霞也渐渐散去,他就爬起来去船尾练习划船。   船做好之后,顾篱东添一点西添一点加了不少东西上去,光是划船的工具就准备了竹篙摇橹木船桨,不过没来得及练习,这会儿他一动摇橹,船就改了方向往岸边斜冲过去。   他赶紧往反方向转,船又掉头往江心去,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成功让船往前走。   这个季节水流速度不慢,白天刚上船的时候还觉得划起来太快,现在适应了只觉舒爽:“北阳,快不快?你要不要划?”   顾篱是让他来用摇橹,没想到北阳捞起船桨跟他一起划。   两个人一起使劲,小小的竹筏跟装了马达一样,嗖地往前去,暮色下,两边的山影子起起伏伏,顾篱停下手喘气:“不行了不行了,划不动了。”   北阳也停手,小船又重新被水流带着往前。   都是胃口好的年纪,这么一消耗,鱼头都没留到第二天,甚至没能炖汤,半夜两个人饿醒烤着就吃了。   两人一船在水上漂了三天,中间因为泥炉破了,上岸补过一次。   小泥炉是出发前一天顾篱临时做的,本来打算这几天在船上都吃冷食,反正天气也还不太冷,三岛部落的人也说不是很远,漂几天应该就到了。   但是顾篱转念一想,顺流而下是快,晒完盐回来可怎么办?那是逆流啊,总不能一边苦哈哈地奋力划船,一边连热水都喝不上吧,那他可能撑不到回部落,于是连夜做了只小泥炉出来。   没有风干就直接火烤,上船第一天多了条裂缝,后面裂缝越来越大,顾篱怕它彻底裂开,这才靠岸补炉子。   第四天清晨,顾篱在晨光中睁眼,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就愣住了,张着嘴,胳膊还伸在空中没有收回来,好一会儿才回神,去推身侧的人:“北阳,北阳,我们好像到了。”   北阳也坐起身,晨曦落在眼睛上,他略微侧头躲了一下,看见一片宽广得望不到头的水域,大鱼跳出水面,水鸟俯冲而下,一头扎进水里,片刻后才叼着鱼上来。   两侧已经没有河岸,回头才看见窄窄的河,那是他们来的方向。   “不是到了,是过头了。”   顾篱也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那快划回去啊。”   不然这一路往外漂,漂去新大陆找土豆吗?   但他们在入海口,河水不断往外流,两个人划得脑门冒汗才终于回到岸边,一起把船拖到滩涂上才总算歇了口气。   北阳把准备好的木桩打进地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水线又退了一段,顾篱让他别打了。   北阳停手:“为什么?”   顾篱手搭在他背上,带着他转了半圈,背向海,面朝岸:“你看那边,是不是湿的?再往上一点才干,现在是退潮,水会退到海里去,但是等会儿涨上来,会涨到那里。”   他也是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把他们往外推的不是河水,是潮水。   东山部落不是生活在海边,只是用海水炼盐,这些事基本是亚兽人做,寒九寒十到过海边,知道水有时候深有时候浅,但对潮汐的规律不了解,北阳自然也无从得知,思考了一会儿篱的话,往岸边看去:“要把船拖到那边去吗?”   这片滩涂非常平缓,一看就适合晒盐,但这也意味着最高水位线挺远的,竹筏在岸上又比在水里重很多,这么拖过去太费劲了。   顾篱想了想:“要不等涨潮的时候,我们把船划到河边去,停在河边吧,海水是咸的,竹筏一直泡着容易坏,还是停在淡水里好。”   北阳点头,顾篱说:“那先放这吧,咱们去收拾个能住的地方来。”   三岛部落的人说这块地跟邻近部落的分界线是一座荒山,其实是礁石山,成片的礁石山上零星长着几蓬灌木,确实无法狩猎采集。   不过从海边一路走上来,顾篱已经捡了好几块大海带,还有一些来不及卧沙的贝壳,食物是不缺的,还都是海鲜。   他们转了一圈,在两块巨大的礁石下方,找到了可以暂时居住的洞。石洞不大,不过足以遮风挡雨,里面还比外面高一点,不用怕水漏进去。   他们走了两趟,第一趟把船上的东西搬到石洞里,第二趟顾篱捡贝壳,北阳抓水鸟,简单填饱肚子后,潮水又涨上来了。   两个人涉水走到停船的地方,水已经漫过腿肚子,竹筏要漂不漂的,北阳用树枝在木桩旁边松了松土,把木桩拔起来。   顾篱撑着竹篙把竹筏往水里推,然后站在船尾用摇橹控制方向。   有潮水的推力,他们只需要往河的方向靠就可以,到了河口再往上游划一点,找个能打桩的地方停船。   最后停靠的位置离他们准备晒盐的滩涂有点远,不过不要紧,回去的时候再过来把船划到那边就行。   走着已经挺远,但这个距离还不足以完全摆脱大河的影响,这一片海域的海水浓度不算高,不过这里平坦没有遮挡,太阳足,风也大,白天吹海风,晚上吹陆风,要是在礁石洞里听,呜呜啦啦一天没有歇的时候。   顾篱划了一条长长的线,跟北阳一起用石头、枯枝、海草、淤泥,筑起一道长长的弧形矮堤,兜住落潮时想要回到海里的水,像一道弧形的小海湾。   这里已经是潮水的尾巴了,不用担心盐堤被浪冲垮,每天检查一下补补缺口就行。   盐堤造出来三天,依稀可以看见一点白色结晶,顾篱信心十足:“再过两天肯定就好了。”   出来的时候山君说过:“不管能不能晒出盐,三十天必须回来,四十天没有到部落,我会请三岛部落的人帮忙找你们。”   回去跟出来不一样,是逆流,还不知道要划多久,晒盐越快越好。   但是天公不作美,当晚下了场雨,三天白晒不说,盐堤都矮下去不少。   顾篱气得站在海边指天骂地,北阳等他骂完了说:“要不在远一点的地方挖洞,把海水搬过去晒。”   虽然多花点力气,但固定的池子,盐不会被冲走,三岛部落和东山部落据说都是这样的,挖个大坑,把水倒进去然后过一段时间收盐。   “那怎么搬啊,我们就两个陶罐几节竹筒。”顾篱下意识反驳,紧接着想到,“不过可以挖条沟让水自己流过去。”   他又精神起来,北阳就放心了:“我去河边搬水。”   他们这几天用的淡水是用竹筒装的,已经见底,本来以为省省马上就能回去,现在肯定不行了,那得去搬点水。   顾篱说:“你直接把船划过来吧,送完水再停过去。”   其实涨潮时乘着潮水直接上岸停这边也行,但是这里风大太阳大,不比泡在海里好多少,竹筏又是鲜竹子做的,怕撑不到他们回去。   北阳去取水,顾篱就在这边挖沟,淤泥不难挖,这里坡度又低,浅浅挖一条海水就能流过去。   盐池也不用太深,超过脚踝一点就行。   顾篱拿着石锛,吭哧吭哧地挖坑,本来想偷懒,筑个盐堤快速晒盐先带回去,以后再多晒点,没想到还是要开盐田,那怎么也得晒够一年的量才不亏。 第64章   海浪一阵一阵往岸上涌, 在滩涂上拍出白色的泡沫。   海边觅食的水鸟被潮水惊走顾篱都没注意到,埋头挖沟,一直到冰凉的海水触碰到他的脚踝, 他才抬头往海面看,涨潮了。   他用石锛刨出最后一点淤泥, 海水顺着水沟流进盐田, 慢慢注满, 顾篱又把淤泥填回去踩实, 堵住引水沟。   往右边看, 这样的盐田有六大块,比之前的盐堤离海还要远一点, ,盐堤也没有弃置不用,修修补补每天涨潮的时候把海水放进来一点,初步蒸发, 再利用潮汐把浓盐水一起带到盐田里。   风和日光的共同作用下,海水不断蒸发,析出白色结晶,薄薄的一层, 覆盖在淤泥上,不太好收集。   东山部落的海岸线长, 海边还有林子, 他们据说会煮盐。   三岛部落从前都是鸟兽人来晒盐,可以带着盐泥飞到河边去处理,他们没这条件。   顾篱在礁石山上找了一处狭长的石缝,在石缝中间从下往上依次搭上大石头、小石头、草茎,做了个简单的过滤区出来, 把盐泥刮出来倒上去,就近取来盐田里已经蒸发过的海水淋上去,滤出的盐水浓度就很高了。   最妙的是,这个石缝里的水都会汇集到石缝前面一点的礁石坑里,这就是最后的结晶区了。   福祸相依,要不是那天下雨,礁石坑里有积水,顾篱都发现不了这个浅水洼。   这几乎是条完美的海盐生产线,除了有点废人。   石缝里的淤泥需要定期清理,主要是更换最上面的植物过滤层,其实最好应该再加个草木灰过滤层的,但这附近植物太少,做他们平时烧饭的燃料还行,用来做植物过滤层都不够,别说烧灰过滤。   他们的植物过滤层用的是海草和取水的时候顺便打回来的草,还是反复使用的,用过的草放在海水里泡泡,把淤泥冲干净了,接着回去工作。   人也是,每天重复劳动,刮泥淋水收盐,还要见缝插针地开盐田、关注潮汐开沟堵沟。   海边风大太阳也大,干活免不了晒太阳,硬晒谁也扛不住,兽人有原始的防晒伤技巧,抹点淤泥就好了,很多动物都有这样的习惯。   顾篱不想用海滩上的泥,咸的,每天手捧盐已经很受摧残了,其他地方能不碰就不碰,用沉淀出来的草木灰和油调了点纯物理防晒膏。   每天出门工作前先跟北阳互相涂好,裸露在外的皮肤一寸都不放过,过午还要补一补。   这几天做饭烧出来的灰基本都用在这里了。   每天不是刮泥就是刮盐,头发丝里都夹着盐。   累还好说,最怕的就是下雨,一下雨至少一天白晒,不过也有好处,可以不用取海水淋盐。   他们是用竹筒从盐田取的水,离礁石缝不远,一趟大概只要走百来步,需要的水也不算很多,但走多了也累啊,下雨就不用取水了,使劲刮盐泥就行。   放完水,差不多就到了每天固定的收盐时间。   竹板从礁石上刮过,结块的盐晶被拢到一起。海风忽然变大,天边浓云翻滚,顾篱停手,抬头看天,又要下雨了,看样子还不小,站起来找寻北阳的方位。   北阳在刮盐泥,顾篱喊了他一声:“北阳——”   海风太大,声音一出口就感觉离自己而去,北阳又在最远的盐田,顾篱以为他会听不见,没想到他也站起来,看样子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但他说话顾篱是真的听不见,只能挥挥手,指指礁石缝,比了大大的叉,又指向他们这几天居住的礁石洞。   北阳也指了一下礁石洞,顾篱猛点头。   沟通完毕,两个人接着干自己的活,没一会儿北阳背着满满一筐的盐泥回到礁石洞,草席还裹着一包。   顾篱也用草席兜了满满一包盐回来,为了求稳,他们一般每天淋下来的水都只有一个指节那么深,一天就能晒成盐,这就是昨天傍晚淋的泥,今天晒出来的盐,他单手都提不起来。   天已经很黑,但雨还没落下,顾篱就说:“再去刮点泥,雨一下又要重新晒。”   他们把盐和盐泥分开倒在雨淋不到的地方,出去又刮了一次盐泥,第二个盐池也有一点盐析出来了,但是还不多,刮的盐泥明显颜色深一点,不像北阳刚才刮回去的,泥少白色结晶多。   这次就没有刚才的好运气,两个人还没刚把背篓装满,雨点就开始落下来,视线一对,倔强地继续,把草席摊在地上,用竹板推着盐泥往上堆,堆满才匆匆搂起来往礁石洞跑。   海边雨下起来很急,跑到石洞已经浑身湿透,背篓里的盐泥也在往下滴水。   北阳放下背篓,顾篱看了眼雨:“雨好像有点大,先不铺泥了,万一淋出来的水满出去就白刮了。”   大雨带来难得的休息日。   经过几天的经营,石洞里东西越来越多了,北阳用储存的干木材快速点火,顾篱用陶罐煮上海带贝壳汤,放了点黄豆一起煮。   顾篱有点后悔大集会出门的时候嫌重没有带上小陶磨,不然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可以磨点豆浆做豆腐,卤水都是现成的。   雨水哗哗地倾泻而下,从洞口看出去白茫茫一片,顾篱走到洞口去接水洗手,搓掉胳膊和脸上的灰泥,又伸脚出去,越洗越心痒。   “北阳,你想不想洗澡?”   他们带了肥皂的,不过不是每天都有时间去河边洗澡,一般是两三天才去一次。   现在不用去河边呀,这么大的雨,比花洒水量都足。   北阳没说话,顾篱已经做好决定了,去找肥皂,然后脱掉衣服往外走:“你不洗等下我嫌你脏哦。”   脱裤子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主要是犹豫向内还是向外。   理论上来说外面没人,里面的是男朋友,其实都没什么,但是北阳又没一起洗,他一个人被人看着洗澡也太奇怪了。   犹豫了一秒,顾篱做出决定:“你不许看我。”   他面朝外脱了裤子,觉得在这么空旷的地方洗澡实在太奇怪,又转回来,发现北阳面朝外坐着,当即就说:“不是说了不许看!”   北阳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火堆,一边说:“我在看外面,警戒。”   顾篱拆穿他:“前几天你都没守夜,跟我一起睡觉的。”   北阳沉默片刻:“为什么不能看?”   他们明明做过很亲密的事,河边洗澡的时候不会面对面地洗,但也不会防着不让看。   顾篱语塞片刻,强硬道:“那你也来洗,快点。”   北阳真的站起来,过来一起洗,他又后悔了。   北阳离他很近,他说要背对,北阳也配合了,但是擦肥皂的时候,一不小心手肘就碰到身后的人。   北阳体温高,没有碰到离得近了都能感觉到何况触碰,兄弟身上热热的只是热,可能还有夏天的嫌弃冬天的靠近,男朋友身上热热的就很有攻击性。   顾篱心跳漏了一拍,仓促躲开,北阳喊他:“篱?”   “没事没事。”   顾篱洗完把肥皂给他,匆匆往山洞里走,本来想用换下来的衣服擦身体,一摸就知道上面都是盐和沙,只好拿到外面再洗,顺便把北阳的也拿来一起洗了。   这么会儿功夫北阳已经洗完了,拿着肥皂过来:“我洗,你去烤火。”   顾篱没逞强,确实有点冷。   雨下到晚上还没停,即便有火堆,礁石洞里的温度也明显降下来,火堆不能点一晚上,柴会不够。   下过雨,明天岸边估计能捞不少柴,但是刚捞上来的柴不好烧,得晒,山洞里这点要省着用。   北阳问他:“冷不冷?”   顾篱点头,以为他要变成兽形,还有点期待,好几天没撸大猫了,没想到北阳直接抱住他:“这样呢?”   他是个淋着雨都发烫的兽人,这么抱着就更热了,顾篱一下暖和起来,甚至有点嫌弃兽皮垫太热,动动身体想让他松开一点,北阳却搂得更紧了。   灼热的鼻息洒在颈侧,北阳声音低低的:“篱……”   顾篱意识到,男朋友在求欢。   他俩在部落的时候经常一起睡,时不时就会互帮互助一下,大集会上别人都在谈情说爱,他俩反而反倒纯洁地睡了十天。   到这边之后又忙着晒盐,算下来好像是很久没有,就默许了。   但他的手被北阳按住。   从第一次他引导北阳动手之后,他俩一直都是动手的,这次北阳却明显有点别的意图,在他身上看似毫无章法,实则目标明确地蹭。   顾篱怀疑他在大集会上学到了点什么。   他推了一下北阳的肩,北阳压得更严实了,和兽皮一起把他遮得密不透风,低声说:“别人都是这样的。”   顾篱的手还是抵在他身上:“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这种事学人家干什么?”   北阳:“……”   顾篱也有点说不下去,只好含糊地说:“那,那就这样,不能进去。”   不是他不愿意,是红叶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虽然据顾篱所知,兽人兽形和人形的体型大小没什么关系,但是、但是……反正北阳是大白虎,不是小猫咪啊。   出门在外的,什么准备都没有,这怎么成事。   即便顾篱没有完全松口,和以往不一样的方式也足够让北阳兴奋,抱着他,到半夜才歇。   火堆已经完全熄灭,一丝余烬都没有留下,礁石洞内空气冰凉,只有铺着兽皮都草垫上是温热的。   知道篱的习惯,北阳起身去拿晾着的衣服,放在手心捂热才给他。   北阳离开,像是给笼罩在身上的热意撕开了一条缝,顾篱重新听见了雨声,海风轻轻吹进来,他往兽皮里面缩了缩,闻到水的气息,这才是清新的空气!   不用兽人,他都闻出来礁石洞内混乱的气味了。 第65章   大雨耽误了晒盐的进程, 却给了顾篱和北阳半天休息的时间,到中午天又放晴,两个人才挨着走出礁石洞去修理盐堤。   盐田和礁石坑都蓄了雨水, 要放掉,盐田简单, 把引水沟挖开, 它就是排水沟, 礁石坑麻烦一点, 只能动手, 顾篱用刮盐的竹板往外刮水,刮得差不多了就等它自然风干, 去海边捡柴。   顺着河水漂来的东西大多去了河的另一边,来这头的不多,一趟走下来差不多捡了一捆,顾篱用水草把它们绑起来拖着走, 北阳把盐田修整好,拖了截树根,在身后犁出长长一道沟。   顾篱看着他拖来的树根笑:“这么大个树根,你从哪里找来的?”   “在那边水里, 水退下去就看见了。”   现在差不多是潮水最低的时候,滩涂上聚集了好多种类的鸟, 因为地方够大, 零散分布着各自觅食。   几天下来他们已经摸清楚什么鸟好吃什么鸟不好吃,圆圆胖胖的跟看起来一样好吃,脂肪多,烤起来香;长腿的看着大其实只有腿长,肉很少, 不过肉质细腻,味道还行;长得像鸭的吃起来也像鸭,不算好吃。   顾篱从来没给这么多鸟拔过毛,在部落里不用他拔,鸟毛不拔还不行,本来就没多少油,把皮去了更少,只能硬着头皮拔。   一开始想当然地用了刚烧开的沸水,更难拔了,后面才想起来阿母用的是热水不是沸水。   这么多毛不能白拔,顾篱全收起来了,大的做装饰,小的就算不能做羽绒服也要做个抱枕。   他往好吃的长腿鸟多看了两眼,北阳就说:“等下出来抓。”   顾篱说:“那我捡点螺。”   他捡螺喜欢捡大的,只要个头够大,什么生蚝藤壶青口贝都无所谓,就是这边调味品实在太少了,只有花椒,盐倒是管够,顾篱已经盐焗过两次螃蟹。   他们把柴摊在礁石洞外,等晒干了收起来可以用。   大树根也放这晒,顾篱发现上面已经长了细小的藤壶:“它在水里泡很久了吧,估计得晒好几天才能干透。”   北阳说:“晒干放在洞里,以后来可以用。”   至于这次,盐已经晒了不少,如果不下雨,最多再晒三天他们就能回去,后面天气好的话,再过五天也能回去,海滩边捡来的小柴够用了。   他说起以后,顾篱有点想家:“我们出来几天了?”   “从上船开始算,第十四天。”   “这么久了啊。”顾篱叹了口气,“这次没经验,下次过来直接开盐田,盐田都不用这么多,两个人晒,两三块差不多了,不然也晒不过来,除非能再找一个蒸发池。”   “要么带几个大陶锅来煮,”顾篱天马行空地想着,“不过那样得有人每天去砍柴,再用船送来,那要多找几个人一起来,把竹鸣他们喊上,到时候可以……”   “住不下。”北阳忽然开口,打断他的畅想,顾篱凑过去,北阳站着没动,顾篱盯着他看:“住不下还是不想他们来?”   北阳说:“我们就够了。”   他俩这次总结好经验,以后再过来晒盐估计七天就够,找一大群人来回折腾确实没有必要,顾篱也就说说。   说说话干干活,再找点吃的填饱肚子,一天就又过去。   第二天只有顾篱一个人干活,淡水用完了,北阳去取水,他算好了时间,回来的时候正好涨潮,没有等退潮,直接乘着潮水再把船停到河边,然后回过来。   这之后他们又一起去河边取过一次水,然后就可以收拾收拾准备返程。   晒好的盐都堆在礁石洞里,没有装进竹筒,竹筒实在太忙了,要用来取海水淋盐,还要用来运送储存淡水。   到现在盐晒够了,才能真正拿来装盐。   竹筒上钻的孔大概只有小指那么粗,把盐装进去要花不少力气,两个人装了大半天才装差不多,顾篱松口气,站起来抖抖身上的盐,躲懒:“外面池子里的盐晒差不多了,我去收回来,你接着装。”   北阳说:“竹筒不够了。”   “怎么会不够呢?”顾篱震惊,“我们带了这么多。”   他们把装过盐的竹筒都横向码放成一堆,他回头一看,另一边的空竹筒还真是只剩三根,把地上的盐装进去估计就差不多了,但外面还有一池子呢。   “那还有装水的竹筒呢,明天用再装盐,应该也能装点。前面有几个竹筒我感觉没有装满的,抖一抖还能装点。还有陶罐,陶罐也能装,先用草席包着,等明天到河边了,我找点泥把那个破陶罐补上。”   他们带过来一共两个陶罐,一个烧裂了,现在用的是第二个。   北阳说:“先用草席垫着放在背篓里,回去一天,河边也有竹子。”   “那很快的。”顾篱飞快接道。   说完两个人都想起来,回去是逆流,要慢很多,顾篱倔强道:“不管,反正辛苦晒出来的盐必须都带走!”   他们把能用来放盐的容器都装上了盐,连水杯都没放过,才终于把所有盐都装起来。   竹筏昨天开回来就停在这边了,两个人把装了盐的竹筒都放到竹筏上。跟来的时候随意堆放不一样,这次竹筒重了不少,全部口朝上平铺在船上,乍一看两层的竹筏变成了三层。   顾篱用麻绳把竹筒都绑起来,这样万一出点意外船翻了,不用到处找竹筒。   因为重量增加,底层的竹子已经完全浸泡在水中,上层偶尔会漏水上来,不过这种情况到进河就好很多。   河里浪小很多。   他们时间选得很好,刚入河的时候正好涨潮,乘着潮水往河里划,不用太费力,后面渐渐离开潮汐的影响范围就知道逆水行舟有多费劲了。   两个人都没有拼命划,这么长的路,合理利用体力很重要。   顾篱喜欢用摇橹,北阳习惯用船桨,他们基本是一起划一阵,再轮流划一会儿,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就靠岸,把船固定好。   这样到第三天他们才看见北阳说的那片竹林。   也就是说,去的时候不到一天的路,回来用了三天。   竹林里有亚兽人活动的痕迹,他们对大河北岸的部落分布不太了解,不知道这里归属什么部落,没有深入,只砍了竹子挖了一点泥就离开。   竹筒都是在船上做的。   把盐都装进竹筒里,就像上了保险,总算不用那么提心吊胆。   这里的泥黏性更好,顾篱重新补了一遍陶锅,简单用火烤固定,这样补出来的陶锅很脆弱,不能装水,动作重一点就要裂,不过可以装盐盐焗。   现在天气已经比出发的时候凉很多,偶尔还会下雨,一下雨就更冷。   他们基本不睡在船上,每天晚上都会上岸,在没什么兽人活动的地方北阳就会去抓一点猎物改改口味。   这样又走了六天,才终于看见三岛部落。   三岛部落非常好认,就在大河最宽的地方一次排列着三个岛,他们去的时候,出发的第二天清早也看见过这三个岛。   当时急着走,没有停留,而且参与大集会的人没有他们快,岛上的人也不认识他们。   现在就不一样了,三岛部落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存在,每天都有人在下游过来的方向等他们。   今天等他们的人划着四五根竹子捆起来的小竹筏,看见他们的竹筏就摇摇挥手:“哎——这边,是篱吗?”   担心他们看不见,他还挥舞起竹篙,顾篱也抓起一张草席挥了挥。   三岛部落的人十分热情,用九种不同的鱼招待他们,顾篱最近每天睁眼就是鱼,已经快吃腻,也还是努力吃了不少,不过拒绝了他们留下修整的邀请:“出来的时候山君说三十天回去,四十天不回到部落就要出来找,我们要快点回去了。”   他这样说,他们就不留了,认真给他分析怎么回去最快。   “你们往下游一点就能到部落边缘,你们肯定也认识,不过你们不要急着回去,那么多盐背回去太麻烦。你们再往下游一点,到东山部落那边,那里有条河,可以到你们部落去。”   其实严格来说河边也不算他们领地,太远了,他们不标记,不过也没别的部落,说是他们的也行。   顾篱不清楚,他几乎没有来过,闻言看向北阳。   北阳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条,一半都在东山部落领地里,点头说:“我知道在哪。”   如约把盐交给三岛部落的人,顾篱松了口气,这次的目标已经完成大半,剩下就是把盐带回自己部落。   三岛部落有两个鸟族兽人,说会帮忙去他们部落通知,让人来接应他们。   顾篱本来以为就算一切顺利,也要差不多一天半才能汇合上,没想到第二天差不多的时间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竹鸣一条他们都来了。   松原送亚兽人回自己部落还没回来,不然也会来。   顾篱惊喜道:“你们怎么在这?这里不是东山部落的领地吗?”   “我们来摘油茶果的。”一条说,“大集会的时候趁人少,寒九他们来摘过一次了,不过当时这一块有兽人他们没过来,我们现在来摘。”   他们每个人都背着筐,顾篱问:“就你们三个吗?”   一条说:“剩下的去另一边了。”   三岛部落的人很细心,两个鸟族兽人一个直接去了他们部落,一个顺着支流飞了一遍,看有什么不好过船的地方,看见他们也当不知道这里其实是东山部落的领地,说了他俩回来的事。   和族人汇合让人安心,虽然顾篱相信北阳能保护好他,这么多人在一起的热闹,还是不一样的。   顾篱撑着竹篙控制竹筏靠岸:“你们摘完了吗?摘完了一起坐船回去。”   兽人们兴奋道:“摘完了摘完了。”   都迫不及待往船上走。   一部分盐已经交给三岛部落,竹筏的载重本身就有富余,三个兽人上来除了有点儿挤,竹筏还是稳的。   出来采集油茶果的都是年轻兽人,大集会的时候就知道他在做竹筏,没机会上手,这会儿都说要帮他们划。   顾篱连划这么多天的船,感觉自己胳膊都粗了,有人帮着划那当然再好不过,把摇橹的控制权交出去,自己躺到竹筏上休息。   北阳手里的船桨也易主了,还有竹篙也没闲着。   三样工具上手,船有点不受控制,顾篱刚躺下感觉船在原地打转,不得不坐起来:“慢点划,小心一……”   他话甚至没有说完,竹筏就撞上礁石,礁石不高,惯性作用下,竹筏还在往前,船头翘起来,所有人都往后倒,装着盐的竹筒向船尾滚去,竹筏的倾斜程度更大,没一会儿功夫就彻底翻了。   兵荒马乱中,一群人全部落水,油茶果散得到处都是。   竹筏斜着漂在水面上。   这天气忽然下水已经很冷,顾篱打着哆嗦去够竹筏,磨了磨牙,就知道这帮兽人不靠谱。还好有靠谱的,北阳快速游过来,把他送上去,然后自己也上去给他挡风取暖。   其他兽人都不敢上去,也没脸喊冷,赶紧去捞原本装在竹筏上的东西。   顾篱无语地站上竹筏上,捞起一根竹筒,顺着绳子把其他的都牵回来。   从大海到大河小心一路都没出事,谁能想到临到家门口船翻了。   幸好早有准备。 第66章   油茶果散得整个河面都是, 大家也顾不上捞,让顾篱站到礁石上,剩下的人合力把竹筏翻过来, 然后才散开去捞油茶果。   顾篱一直在防范着翻船,要紧一点的东西都做过处理, 盐不说, 他晒的干货和收集的鸟毛都是用兽皮包好, 绳子裹紧的, 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 里面甚至还没湿透。   本来就是泥糊的陶罐彻底裂开,破陶罐里的盐焗过的盐不像竹筒里的那么幸运, 已经完全融化,给河里的鱼送来一丝海洋的滋味。   小泥炉先天不足,沉在水底,捞上来的时候还剩半截, 原本好的陶罐也破了一个口。   但还是都捞出来放在船上带走,他们毕竟不在自己部落,东西能不留下就不留下。   本来不该在东山部落的领地内生火,但这个天气下水, 兽人都哆嗦,先把身体烤干再说, 火烧旺之后, 北阳离开片刻,回来手上多了一把带根的葱,顾篱一看脸都皱起来了。   他喜欢用葱提香,不代表喜欢葱辛辣的味道,何况要达到驱寒的效果, 需要煮得比较浓,但他知道北阳是为他去找的葱,一边叹气一边接过来,去河边把葱洗干净,只取葱白部分,绿色的留着明天煮鱼汤好了。   怕染上葱味,他没有用心爱的铜刀切,用洗干净的石头随便砸两下扔进破陶罐里煮。   一碗葱白汤下肚,身上很快热起来,顾篱出了点汗,第一个站起来说:“走吧,回我们自己部落再歇。”   大家都站起来,上船前处理了一下火堆,一条拍拍手上的灰:“下一场雨就看不出了。”   这么一耽误,天色已经暗下来。   夜幕降临,水面上开始升起雾气,视野变得很差,这种情况顾篱跟北阳在大河上也遇到过,一般就是北阳看方向,顾篱划船,赶紧靠岸休息。   但他们现在在别人的部落,河面又不像在林子,方便掩藏行迹,得尽快离开才行。   兽人们夜视能力还行,站在船头也能看清前方水域,刚翻过船几个兽人都不敢乱来,轮流划桨或是站到船头去看观察水面情况,摇橹交给顾篱控制。   大部分时候船都是直行,不用转向,叮叮咚咚的水声听久了也会疲惫,顾篱撑着摇橹打了个呵欠,心想竹筏还是要改进一下,别的不说,怎么也得弄个舒服的驾驶位。   “到了。”站在船头负责看路的兽人说。   “那赶紧靠岸上去吧。”竹鸣打着哈欠,已经是深夜了,不光顾篱困,对兽人们来说这一天也很累。但是一条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再往前一点橡子林那边有临时驻地,去那边再休息吧。”   竹鸣嘀咕:“那么麻烦干什么。”   一条说:“这里收拾出来天都亮了,跟去那边也差不多。”   但他们说了都不算,兽人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顾篱,顾篱逐渐习惯拿主意,想了想说:“那去橡子林吧,三岛部落的兽人应该已经通知到,山君不知道我们在半路遇到了,肯定会叫人来接的,那里比较好找。”   他这样说,大家都没有意见,在月色下继续划船前行。   橡子林是常来的采集地点,离部落又有段距离,出来往往就要在外面过夜,这里的临时驻地修得挺像回事的,用木头树叶搭了矮棚,顾篱在里面得低着头,不然会碰到顶,北阳得弯腰。   他们点火检查了一下,没什么误入的小动物,就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其实也没什么能收拾的了,刚刚在东山部落只来得及烘干身体,兽皮都是湿的,没法用,兽人们都变成兽形团在一起睡觉,顾篱就靠着北阳睡在最里面。   顾篱刚才还很困的,真的躺下来又睡不着了,快乐地埋头在白虎厚软的颈毛里,手也没闲着,这里揉一揉,那里搓两下。   大概是换毛期,白虎掉毛有点多,一抓就是一把,顾篱薅了两把搓成一根松散的细线,小声对北阳说:“回去混上兔毛搓几团线,以后织成毯子用。”   他声音虽然小,在静谧的夜晚还是很明显,何况兽人们都感官敏锐。   外侧的猫猫们动动耳朵,呼噜声都停了,明摆着一副“你说,我们在听”的样子,顾篱不好意思说了,又揉揉白虎耳朵,亲了一下,才找个舒服的姿势闭眼入睡。   真给顾篱猜中了,第二天清早部落里来接他们的人就到了,山君带着五六个兽人来连夜来的,顺着河流一路往下游走,看见竹筏就停了。   松崖也在里面,没看见顾篱,问北阳:“篱呢?”   “我在这里阿父。”顾篱从河边站起来,河边地势比较低,担心阿父看不见,手上捧着陶罐没法招手,他还跳了跳。   松崖快步走过去,看他身上都好好的,说话声音也很响亮才放心:“你阿母不放心,叫我先过来看看。”   顾篱知道他其实也担心。   算上大集会,他这趟出门都一个多月了,他去的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乘的是新造出来的船,这里又没有什么电话书信联系,不怪他们担心。   他手上捧着陶罐,脑袋在阿父肩上贴了一下:“我没事的阿父,有北阳在呢,他天天抓鸟给我吃,我还带了很多鸟毛回来,给你和阿母阿兄做衣服。阿母和阿兄怎么样啊?”   松崖乐呵呵的:“都好,你阿兄送亚兽人回部落了,这两天也该回来。”   顾篱昨天就听别的兽人说了这个事,可惜他们知道不多,好奇道:“怎么样?她说要留下来吗?”   松崖点头说:“她同意了,不过要去他们部落结婚再来。”   顾篱接着问:“那松原是去结婚的吗?”   “没有这么快,结婚要很多食物,等天气热起来,我们也准备一点送过去。”松崖解释完又说,“不过你想跟北阳结婚的话,现在也可以,部落里食物够。”   顾篱现在提起结婚倒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就是还是觉得早,含糊地说:“再说吧。”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矮棚那边走,他本来想用带回来的海货煮一小锅汤,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这陶罐不够用,他索性就没煮,放大家自己烤鱼烤肉。   他带山君去看盐。   昨天竹筒捞上来的时候就检查过,只有个别几节竹筒有点漏水,大部分都是好的,漏水的也不严重,盐反正还在里面,进一点点水结块问题不大。   山君掂量了一节竹筒就大概估算出他们带回来多少盐,微笑道:“够用很久了。”   顾篱说:“我就算着用到下次大集会的量,不够的话我们中途再去一次也行。”   “够了。”山君说,“部落里还有,你想腌咸蛋、做盐焗肝都够了。”   顾篱想起来他们去大集会之前南风说的话:“东山部落怎么样,还换盐吗?”   “他们同意用陶罐换,但是怎么换他们说了算。”   顾篱冷哼:“我就知道他们又要来这套,这下管他们换不换,我们自己有盐了!”   山君的眼神温柔纵容,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这些盐,你们用多久弄出来的?”   “一开始没弄对方法,浪费了几天,后面又下过雨,如果天气好,我跟北阳两个人七天就够了,天气不好的话说不准,那边近一点的地方没什么树,只能靠风吹太阳晒,不能煮盐。”   顾篱想了想,又说:“这次是从大集会那边出发,过去要三天多一点,回来先去了三岛部落,也比较久,以后如果从咱们自己部落出发,过去应该不用三天,回来七八天就够了。”   山君点头,说起别的事:“千湖部落的人来过一次,我们用布和肥皂跟他们换了一点东西。这次他们的巫也来了,还有白羽,带着他带族人来过一次,我们换给他们一点布和酸糕,他们说过一阵再来。”   蝶来干什么的顾篱不知道,白羽他们估计是找来了他要的东西,当初说好的大集会后,他却不见了人。   但也没办法,盐是更重要的事。   回到部落,顾篱只来得及跟红叶说两句话,就被等候多时的蝶拉走了。   她已经穿上他们部落同款的连衣裙,外面加了一件勾针的开衫,身上还斜挎着一个树皮编的小包,因为太阳已经落山,气温低下来,她把小石头编成的扣子扣上了,神神秘秘地说:“篱,我知道要用什么跟你换肥皂的做法了,这个是我自己做的药,不是从巫那里学来的,可以教给你。”   她从小包里拿出一小节烧黑的竹筒,比顾篱以前做的火折子稍微粗一点,盖子和竹筒之间做了吻合,扣得很紧。   蝶用力拔开盖子,有一点凉凉的膏状物体甩出来,顾篱闻到一点淡淡的青草味,忍不住露出个笑,女巫来贩卖魔药了。   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挖出一点药膏抹在手背上给他看,深绿色的一坨。   更像魔药了。   蝶抹了一点在他手上,涂开,水润润的,青草的气息明显,依稀还有一点甜味,这显然是外用药,顾篱低头闻了闻:“这是什么?治虫子咬的?”   他本来想说治蚊虫咬,想想除了他,大部分人都不把蚊虫咬当回事,水蛭咬了都不太当回事,比较麻烦的是像蜜蜂蜈蚣蝎子这样的毒虫。   “不是。”蝶摇头否认,“有的兽人比较大,你是亚兽人,我觉得你也能用。”   蝶表情平静,一副为你着想理智推销的样子,顾篱一开始没懂她的意思,听懂了都怀疑是自己理解错了:“不是、”   你这个魔药,它正经吗?   他话没说完,蝶疑惑道:“不是?不大吗?我们部落很多亚兽人喜欢呢。”   她一脸惋惜:“那算了吧,我就换肥皂好了。”   顾篱:“……” 第67章   顾篱干咳两声:“……换吧还是。”   蝶跟他确认:“换做法还是换药?换药什么都可以, 做法要用肥皂的做法换。”   “换做法。”   蝶很高兴,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跟别的部落换肥皂的, 只自己用。”   顾篱倒是不担心这个,肥皂主要需要油脂, 除了他们, 别的部落获取油脂主要还是靠捕猎, 从猎物身上获取, 不会富余到拿来大量制作肥皂的。   蝶本来昨天就该走了, 因为听说顾篱马上回来才决定等他,但也不能耽误太久:“肥皂难做吗?我明天能学会吗?”   顾篱点头:“可以, 很简单,就是材料比较特别,教一次你肯定就会了。”   蝶说:“我的药也是,那我们明天交换吧。”   顾篱才又回去, 天已经快黑了,最近是亚兽人们轮流煮汤,她们看顾篱煮汤久了,多多少少都学会一点。   今天是海带汤, 据说是因为东山部落最近换来的各种干海草比较多,正好海草是咸的, 煮汤可以不用放盐, 也算省点盐。   海带汤只加海带,咸味是有了,但实在有些寡淡,煮汤的亚兽人不好意思地问:“篱,这个汤怎么煮才好吃啊?”   “加点骨头一起煮就行。”   亚兽人说:“那我下次试试。”   晚上顾篱先是去了北阳那边, 带回来东西很多,因为落水的缘故还受潮了,得处理一下,处理完他就跟北阳告别:“我回去啦,明天再来。”   离家这么久,阿父阿母也很想他。   北阳说:“我送你下去。”   “不用,才几步啊,我自己走。”   他回到山洞,红叶还有些意外:“怎么回来了。”   顾篱抱了她一下:“因为我想阿父阿母了。”   他的石床上垫着厚厚的草垫,上面铺了柔软的兽皮,顾篱好多天没有睡到这么舒服的床了,上去就先打了个滚。   红叶拿出来一卷布:“这是给你做衣服的,你想做成什么样子?”   “贴身一点吧,不要太大,可以单独穿,也可以穿在兽皮衣里面,我自己做好了。”顾篱坐起来,把布打开看了眼长度,“阿母,现在织这么大的布,要多久啊?”   “光织布,两个人三天就够了,但是线不够。”现在部落里麻线非常紧缺,红叶主动问,“篱,麻可以像你的黄豆一样种吗?”   “可以啊。”顾篱记得麻可以扦插繁殖,“采集的时候直接带回来,把枝条插进土里就行了。不过要等天热起来才行。”   红叶点头:“我们跟千湖部落的人说了用线来换布,上次白羽过来也说了,两块布的线换一块布。”   千湖部落这边是直接交换,白羽他们拿去给别的部落定什么价他们就不清楚了。   顾篱问红叶:“阿母,白羽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来?”   “不清楚。”红叶打了个呵欠,“反正会来的,你不出去了吧?”   顾篱说不出去,她就去把山洞口的草席遮上了。   这一觉顾篱睡得非常沉,一到家,旅途的疲惫都浮上来了,醒来明明已经非常饿,他还是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但是得起,蝶还在等他。   他爬起来,匆匆吃了两个水煮蛋下山去。   现在这个季节,应该算是深秋,今年冷的没有去年早,太阳底下还能穿连衣裙,当然也可能因为亚兽人们比较喜欢新衣服。   顾篱的新衣服还没做,还是穿着麻线勾的衣服,走到猪圈边上。   蝶已经在等他。   她因为是亚兽人,被山君允许在盆地内找地方住,她选了猪圈边的草棚,这里堆着很多草料,随便铺一铺兽皮就能睡,这么厚的草堆,睡着也不冷,他们部落跟她一起来的兽人就没那么舒坦了,只能在外面找地方睡。   肥皂不难做,顾篱几句话就说完,甚至不需要演示。   蝶的魔药——暂且这么称呼吧,也不算复杂,就是不同部落之间对植物有不同的称呼,需要确认一下,配方的核心是一种据说千湖部落才有的植物。   蝶说:“是很久以前一个鸟族兽人带来的,说是能吃,巫放着忘记吃了,后来它自己长成很多。我带来了一点,随便放地上就能长的,就是天冷的时候会死,热起来就又长了。”   她从厚厚的草堆里找出来自己的背篓,从里面拿出来一棵巨大的带刺植物。   顾篱一看,这不是芦荟么?   好了,现在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刚才那十七八种草都不重要,重点全在这芦荟上。   “这个你先用着,以后不够了随时来我们部落,不用换,直接给你。”蝶十分大方,看得出他们部落真的有很多了。   他们交换完蝶就走了,她毕竟是部落的巫,离开部落几天没关系,但是好几天不回去,千湖部落就该派人来找了。   顾篱抱着大芦荟去北阳的山洞,虽然蝶说放地上就能长,顾篱还是准备给它找个合适的地方,尽可能暖和,阳光好,还要少水。   他用铜刀小心把叶子连着一部分白色茎部剥下来,这样才能发芽长新株,外层比较好剥,轻易就能带茎剥下来,里面的一不小心就剥断了,断的也不浪费,放一边直接做芦荟胶。   铜刀小小的一把,用来剥芦荟正好,可以把皮去掉,剥出完整的肉质,蝶说剥下来的肉要先用水泡一泡,把里面黄色的东西泡出来,不然有毒。   这种去毒的手段很常见,橡子也是这样泡的。   顾篱把芦荟都泡上,烧了锅热水先给小陶罐和过滤布消毒,都做好,芦荟也泡好了,拿出来捣烂直接滤出汁就行,汁水不少,但是很稀,蝶说放着它自己会变少,顾篱把它放在角落阴干。   北阳不在,昨天他们到部落比较晚,今天要补上篝火晚会,庆祝顾篱和北阳安全带盐回来,兽人们都出去狩猎了。   亚兽人们织布的织布,处理食物的处理食物,每个人都很忙,顾篱溜溜达达地东看看西看看,却没人喊他干活,辛苦这么久,休息几天是应该的。   顾篱转了一圈,停在洗蛋的亚兽人身边:“这么多蛋哪里来的?”   看大小和颜色就是绿头鸭的蛋,但是这个天气绿头鸭应该已经不太生蛋了。   亚兽人说:“千湖部落拿来交换的,还有好多破的,前几天吃完了,这些蛋本来还要吃好几天,幸好你跟北阳带了盐回来,可以做咸蛋了。”   咸蛋做起来简单又可以久放,大家都很喜欢,只是顾忌着盐不敢多吃,现在可以放开腌了。   顾篱粗略一看,这一筐蛋,少说也得两三百个,感慨:真是富裕了啊。   他本来想做点豆腐烤着吃吃看,但是没有提前发酵的酸浆,一时半会做不出豆腐,只好先做点豆浆出来。   还有酱油也该做了。   顾篱蒸了一大锅黄豆,现在有布,蒸东西不用像以前一样用好多片棕丝片垫着,直接用布就行,方便很多。   他记得酱油是熟黄豆和生面粉做的,他没有面粉,用了米粉代替,加了一点谷糠。他之前说谷糠留着别丢,大山洞石碓旁的谷糠都放不下了也没人说扔掉。   顾篱取了一部分,剩下都清出去放到猪圈边上,用来喂猪。   蒸好的黄豆和米粉、谷糠混合,摸着不温不凉了,才把之前养好的米曲霉放进去,盖上布,每天翻一翻。   松原没赶上篝火晚会,第二天才回来,一看见就顾篱就说:“呦,壮了。”   顾篱差点想打他,松原捏捏他的胳膊又摇头:“还是细胳膊细腿,你看我。”   顾篱:“……”   虽然他确实身板比以前结实很多,但是跟兽人还是没法比,松原只是跟他比比胳膊,北阳能直接整个盖住他。   顾篱推开他,不想做这么无聊的比较。   松原摇头:“还想让你帮我一起凿洞的,算了,我自己凿吧。”   “你要凿洞?”顾篱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要开个新的山洞,音量提高了不少,“那得多久啊?”   “不是新山洞,”松原解释,“阿白要来我们部落,我想着给她也在山洞里弄个石床。”   顾篱奇怪:“你们不一起睡吗?”   松原说:“那我们都有自己的石床,总不能就她没有。”   顾篱想说要不我的给她,转念一想也不好,而且松原明显是想让她有自己的空间,虽然他未必有这个意识。   “那我帮你一起凿,现在东西放得有点多,我先收拾到北阳那边去一点。”   不光是家里,北阳那边其实也需要收拾,家里是之前堆下来,北阳那边是带回来没收拾的东西,顾篱整理东西花了差不多一天。   在北阳回来后问他:“松原过一阵就要结婚,你说我送他们什么好?”   北阳想了想:“兽皮,亚兽人都能用,生小崽也能用。”   顾篱本来没想这么远,但是结婚了基本上过不久都会有宝宝,脑补了一下兔狲幼崽,可爱得心都颤了一下。   他咧着嘴不自觉笑开,北阳问他:“你喜欢小崽?”   顾篱心想小猫猫谁会不喜欢,随即想起来被兽人问过的话,警惕道:“我不会生小崽。”   北阳:“……我知道。”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北阳说:“可以抱别人的玩。”   大家都很忙,照顾小崽不是件轻松的事,有人帮忙,所有人都会愿意的。   “哦。”这个回答过于正常,显得他刚才大惊小怪了。   不过说到小崽,养小崽肯定也要地方,松原说要凿个新的石床,也不光是给阿白一个人吧。   而且阿白来了之后,肯定是住在他们的山洞里,那他到时候不就要跟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亚兽人共同起居生活?   顾篱嘶了一声,忽然说:“要不还是我们先结婚吧?” 第68章   顾篱话音刚落北阳就说好:“我去抓九种猎物。”   有些部落结婚会请巫祝福, 有些部落会吃一种什么特定的东西,比如三岛部落据说是鳄鱼。   他们部落没什么必须的仪式,包括兽神节在内的所有庆典都差不多, 就是尽可能丰富的食物种类,结婚也一样。   当然如果随便一点, 两个人直接住一块儿宣布结成伴侣了也是可以的。   顾篱本来还有别的方案, 比如说搬来跟北阳一起住, 比如说跟松原差不多时间结婚, 北阳这么一应, 他改口都好像在反悔。   不上不下地卡了一会儿说:“……为什么是九种?”   “山君结婚的时候抓了九种。”   兽人在部落内结婚的不多见,山君是他们都知道的, 北阳这么说,看样子早就问过结婚的事了。   顾篱觑他一眼:“你是不是早就在打算了?”   北阳说:“现在部落要储存食物,不能一个人去狩猎,要等到雪天, 山君也是雪天结婚。”   顾篱几乎能想到山君一个人在不容易捕猎的雪天,攒齐九种猎物,让整个部落吃了一顿饱餐,不知道寒九寒十有没有帮她。   反正北阳要是想这么搞, 肯定是没人帮的,顾篱不会狩猎。   “那就等雪天吧。你自己抓哦, 别的东西我来做, 猎物要你去抓,抓够九种就结婚,你能抓到九种吗?不会要用兔子山鼠凑数吧?”顾篱说到后面就开始调侃,笑吟吟看着男朋友。   “不会。”北阳把他捞过来亲了一顿才说,“我会抓牛鹿猪羊。”   *   黄豆放在大山洞里发酵, 担心失败,顾篱把黄豆分在两个晾盘里,晾盘都是草编的,下面铺一层布,上面盖一层布。   他每天都会去翻动,让它们保持在和体温差不多或者偏高一点的温度上。   现在天气凉下来了,温度主要是容易低,低的时候就在边上放盆热水,水蒸气能提供温度也能提供湿度,非常适合帮助发酵。   米曲霉一点点繁殖起来,黄豆表面慢慢覆盖绿色的菌丝,等到整盘黄豆看上去都是绿色的,豆子也不再发热,制曲就完成了。   接下来可以正式开始做酱油。   酱油需要很多的盐,他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盐了,顾篱熬了一大锅盐水,把豆子从大山洞里端出来。   他最近都在照看这些豆子,一会儿端盆水过去放着,一会儿拿盆炭过去放着,时不时伸手摸一摸,摸的时候还要把手洗得干干净净。   问起来,他就说:“哦,我在养豆子。”   大家不懂什么叫养豆子,以为是跟发豆芽差不多,加上他跟蝶学了点东西,都以为他这是做药用的,也不敢去看,怕给他弄坏了。   现在顾篱端着一大盘长毛的豆子出来,看见的人都以为他失败了。   青霜一脸肉疼地安慰他:“没事,你不是还有一盘吗?这盘要不洗洗看,洗干净可能还能吃。”   顾篱哭笑不得:“没坏,我是要做酱,就是这样做的,绿色的毛没毒,别的颜色就不能吃了。”   青霜显然松了口气,随即疑惑道:“酱?酱是什么?”   顾篱说:“咸的鲜鲜的,用来调味的,可以做成糊糊,也可以做成汁水,加了之后食物会变得很好吃。”   他做的东西都很好吃,这一点没人怀疑,看他不用帮忙就各自做自己的事。   顾篱把表面盖被绿色菌丝覆盖的豆子倒进早已准备好的缸里,盐水还没有彻底凉下来,要等一等,期间他去把散落在盘子上的绿色菌粉用毛刷收集起来,下次煮粥给它们喂一点米,再长长,以后还能用。   兽人们狩猎回来,听说他在做酱,南风问他:“要血吗?有一只鹿刚抓的,还没凉,能放血。”   顾篱奇怪:“你想吃血吗?那撒点盐接起来就好了。”   他之前让红叶帮他取过猪血,现在大家都会,怎么还要问他。   南风也奇怪:“不是说你在做又咸又鲜的东西吗?不要血?”   顾篱一头雾水:“跟血有什么关系?我做酱。”   南风思索片刻:“不是蝶教你的?”   看顾篱表情就知道不是,南风松开眉心,笑道:“还以为你跟她学怎么做巫了,我看大部落的巫会做你说的那种鲜咸的糊糊,就要用血。”   顾篱大概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酱了,也知道大概怎么做,要用酒和肉,混上血,听起来太黑暗了,他不是很想做。   而且还要先酿酒,哪来那么多粮食?   “有部落能做血酱?”顾篱好奇道。   “很大的部落,他们不参加大集会。”他忽然笑道,“你想知道,下次去问东寒,他们部落近。”   顾篱怀疑他知道东寒也被山君揍的事了,摇头:“我知道那种酱怎么做,不光要血和肉,还要有酒,做酒要用陶器,不漏水的陶器,他们就算没有完全不漏水的,应该也有差不多的。”   他猜应该是黑陶。   说起来好笑,他都能上釉了,反而到现在都没搞清黑陶怎么做出来的,不重要不重要,反正连大集会都不用参加的部落,也不是他们交换的对象。   接着做酱。   一样的缸他准备了两口,水也倒下去才发现太大了,他的豆子加水加起来才一半,放一起好像又太满,酱要搅的,太满容易溢出,还是按原计划分两口。   刚进缸的豆子需要隔段时间搅动一下,顾篱每天早晚去搅,第二天豆子就开始发酵膨胀,第三天已经发酵到七八分满。   幸好没倒一口缸里,不然该装不下了。   亚兽人们除了想方设法地保存肉类,有空还是会出去采集,采集能采集的一切,哪怕是草也能拿去喂兔子喂猪。   现在猪圈里猪还剩两头,准备留着生小猪仔,三头公猪都已经被放出去自力更生,它们是人养大的,对人没什么戒心,也没什么攻击性,兽人亚兽人都经常会遇到。   兔子已经多到要养不下,他们开始吃养殖的兔子肉。   鸡还是差不多,虽然小鸡已经长大了,但是一样光吃不下蛋,可能是季节不合适。   山洞角落里的芦荟胶没有防腐剂,顾篱怕它坏,不敢搅动,就放着阴干,干了好多天,终于只剩二分之一。   蝶说可以加一点蜂蜜,也可以加一点点油,但是油要用的时候加。   顾篱加了少量蜂蜜,也不知道这么一点点够不够防腐。   他把芦荟胶存放在巴掌大小的陶罐里,刚好盛满,十来片大叶子就这么点。   芦荟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种,顾篱干脆让北阳帮他背点砂土回来,用破罐子破缸养起了盆栽,以后多了再移出去。   今天天气不好,亚兽人们直接没出去采集,在部落里也有做不完的事。   兽人们到是出去了,不过不是狩猎,是采集,打草去了。   天色暗沉沉的,天气也冷,大家都换上了兽皮衣,不愿意换的就围坐在火堆边干活聊天。   “不知道鸟族兽人什么时候来,上次跟千湖部落换的线又要用完了。”   “山君不是说跟东山部落也能换吗?过两天应该就能换。”   “就是不想跟东山部落换,他们太讨厌了,要不是有篱……”   “幸好有篱……”   又要变成夸夸大会了,顾篱转着纺轮,往红叶的方向靠了靠:“阿母,我想去河边的房子做衣服,那边的床比较大,好做。”   红叶往外看了眼:“要下雨了,可能要下好几天。”   顾篱说:“没事那边很暖和的,你不是看见过吗?外面烧火里面是热的。”   红叶似乎笑了一下:“没有不让你去,多带点吃的。”   顾篱就先回山洞去收拾东西,首先是布、骨针、线这些缝纫用的东西,裁剪现在有铜刀,比以前用石刀方便一点。   然后是食物,要说夏天是食物最容易获得的时候,那现在应该是部落食物最充足的时候,随便拿两样就不少了。   他去河边肯定不是一个人,北阳回来就听红叶说了,也上山洞来。   顾篱正用干净的勺子往干净的小竹筒里舀芦荟胶,舀了半筒,觉得应该够了,但是看看北阳,又舀满了,才把小罐子重新封上。   竹筒放进背篓,顾篱起身,把其中一个背篓给北阳,清清嗓子:“好了走吧,你东西我也给你收好了,一会儿下雨不好走。”   现在这天气可以用灶烧火了,顾篱用咸鸭蛋豆腐咸肉蘑菇简单烧了锅三鲜汤,烤肉还是用火塘烤,不过灶上的火也没熄,他烧了锅水要北阳洗澡。   现在的天气已经不用频繁洗澡了,北阳前天才洗过,不过篱要求的,他没有多问:“不用热水,我去河里洗。”   顾篱一想也行,那就少烧一锅水。   陶罐里面装热水,水缸里面装冷水,兑过来兑过去,兑了好半天才把水温弄舒服,顾篱用一小块布当毛巾洗澡,洗完立刻缩到床上去了。   往小竹筒里滴了两滴新榨的油,搅和均匀。   北阳没有穿上衣,甚至身上都没擦太干,顾篱也不问他冷不冷了,指指毛巾:“你怎么连头发也洗,擦一下。”   他们洗澡都是洗头的,北阳不知道篱怎么又改主意了,不过还是没多问,只是照做。   房子里比外面要暖和不少,顾篱的话也比平时多不少。   北阳擦头发,他一会儿说:“不知道雨下多久。”   一会儿又说:“白羽不会这两天来吧?”   北阳每句话都尽量应他:“应该会久一点,可能两天,盐多,食物准备得早,不会储存不够的。”   “那让他等着。”   等他终于擦完了,顾篱往床里让了让,北阳掀开兽皮毯子才发现他没有穿衣服。   两个人无声对视片刻,北阳就翻身压上去。 第69章   身下是温暖的土炕, 身上被人密密实实地笼着,热意源源不断地传来,顾篱没一会儿就出了汗, 湿滑的肌肤相贴,唇齿纠缠呼吸交融。   他纵容的姿态让北阳有些放肆, 近乎蛮横地在他口中掠取, 顾篱只能被迫吞咽, 唇角牵出的银丝也被他舔去, 继而又是密密麻麻的吮吸。   不用看都知道要留印子, 顾篱想问他是猫还是狗,北阳揽着他的肩把他翻转过去, 大概是一次次失败的尝试让他反思起角度的问题。   顾篱被他压在身下几乎动弹不得,这样趴着不好受,还有要被侵入的危机感,用手肘往后顶, 恼火道:“太重了,起、”   他话没有说完,被人咬住了后颈,北阳很快就松开, 从脖子舔到耳廓,一边不断在他身上拱, 顾篱接连两次起身失败, 干脆放弃,伸出一只手,又被北阳扣住。   顾篱挣开,北阳又抓住,叼着他的手指轻轻咬, 就像顾篱平时咬他耳朵一样。   顾篱拿他没辙,哑着嗓子说:“那边有个竹筒,拿来。”   北阳胳膊一伸竹筒就拿到手里,拇指挑开盖子,闻出来这是在山洞里晾了好几天的东西。   顾篱正想着该怎么教他,他已经无师自通往手上倒了一大把,也不嫌凉就往自己身上抹,顾篱咬牙:“……给我用!”   北阳才又倒了点给他。   混乱的开场,毫无经验的两个人,大半的时间都花在“开始”上,顾篱侧躺着,北阳从身后搂着他。   北阳一声一声喊他的名字,讨好一般舔舐他的后颈、耳廓,一边又桎梏着他,顾篱的手被他攥着,腰也被紧紧扣着。   顾篱又在想他谈的大猫还是八爪鱼了,缠得这么紧。   他几乎说不出话,破碎的呼唤让年轻的兽人更加兴奋,只好尽可能地放松自己。   憋了半天的雨终于落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屏障,静默地笼罩这小小的土房子,顾篱终于坚持不住,松了牙关,发出细碎的声音。   隐忍的哭腔让年轻的兽人放缓了动作,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篱……”   顾篱双眼迷蒙地看着北阳,他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最好的朋友,他的恋人,他的伴侣。   他摇头,抬起胳膊,以更加包容的姿态搂住他。   顾篱忘记自己怎么睡着的了,醒来时北阳不在,兽皮上还有余温,仔细听,能听见外面劈柴的动静。   他穿上衣服起来,推开门就感受到一阵凉意,雨还在下,小心躲在屋檐下,走到边上的棚子里,北阳已经劈完柴,在磨石斧了,看见他来,脸上露出明显的笑意:“醒了?”   顾篱本来有点害羞的,一看他们家内向小男虎都会主动说废话了,走过去稀罕地捏他的脸蹲下来看他磨刀:“不然呢,梦游啦?”   北阳还是笑,顾篱也笑起来:“傻乎乎的。”   下着雨,天从早暗到晚,也看不出什么时间了,火塘上架着陶罐,已经散发出米香,顾篱摸摸肚子站起来:“你吃过没?”   北阳摇头,顾篱不意外,剥了个咸鸭蛋整个扔进去,又切了一点肉丁。   等到粥煮得不干不稀就可以开饭了。   虽然主要是抱着跟男朋友开房的心思来的,顾篱也没忘他的借口,吃完回屋子里去,把布摊在床上设计版型。   这块布挺长的,他直接自己躺上去试了一下,够躺两个半他了,衣服做得贴身一点应该够用,袖筒就另外裁下来再接上去好了。   他找了根没烧完的木条来当炭,没画几笔就画不出了,又换了个办法,使唤北阳:“帮我把炭弄成粉拿点过来。”   树枝蘸着碳粉画。   为了采光,他开着门窗,等设计完,天已经又暗下来,顾篱愣了一下:“这就天黑了?”   感觉起床没多久。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问北阳:“吃什么?”   北阳说都可以,顾篱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建设性发言,把白天吃剩的粥加水热热,再烤两块肉就凑合过去了。   晚上点着灯,把上衣要用的布料裁出来了,铜刀不是剪刀,裁衣服还是有些不方便,北阳替他扯着布,他用刀口一点点割过去。   布片完整裁下来,顾篱松了口气:“行了,袖子明天再裁吧。”   一躺下,北阳又贴过来了,顾篱立刻说:“不行,你都用完了。”   昨晚上结束之后顾篱让北阳去烧水,等水的时候两个人搂搂抱抱擦枪走火,把剩下一点也用完了,所以才会起那么晚。   北阳还是抱着他没放,不过没再做什么,顾篱觉得他像个粘人的大猫,回头亲亲他的脸:“乖哦。”   清晨醒来又不见了,这次外面也没什么动静,边上北阳躺过的地方还是凉的。   人呢?   北阳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抛下他走的,要是有什么危险也不会留他一个人在这,顾篱打开窗户往外看了眼,雨已经停了,天上的云依旧没有散,空气凉凉的,一只大白虎衔着个篮子从林子里走出来。   顾篱脸上露出个笑,北阳也看见他开窗,先走到窗下,蹭了蹭他的手。   他从窗户把篮子接进来,还挺沉,捏捏他的耳朵:“这么早干什么去了?”   北阳没说话,像个真不会说话的白虎那样,舔舔他的手指,顾篱一下就想起他一边用劲一边黏黏糊糊舔指缝,立刻缩回手。   北阳从门口绕进来,北阳掀开篮子上的草团,看见一个罐子。   有点眼熟,这不是他装芦荟胶的罐子吗?   放在山洞里的那个。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虎,捏他的耳朵:“这么大清早的不睡觉,跑回去拿这个了?”   白虎在他手底下变成了人,赤|裸的银发少年,或许该称之为青年,侧过脸贴在他的手上,动作很乖,眼神中却不加掩饰地透露出自己的意图。   顾篱喉结动了动:“天都亮了。”   北阳说:“下雨。”   下雨天大家都不会出门,但也不是用来睡觉的呀。   刚开荤的小男虎不管。   前天晚上太黑了,大部分时候他又是背对着北阳,今天开着窗户就有一点光,顾篱才看清了他。   银白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他不说话,所有的言语都化作行动。   神情专注到透出几分凶悍来,像只青涩、凶蛮、饥饿了很久的兽,迫不及待地将捕捉到的猎物拆吃入腹。   顾篱呢,也不能说不舒服,但这个频率他确实配合不了多久,声音发颤让他慢一点:“你要弄死我吗?”   北阳很听话,慢下来。   顾篱睁开眼,有些茫然,那也不用这么慢吧?他要被北阳弄疯了,推了他一把想自己来,这个动作激起了兽人的凶性,握着他的腰把人捞起来,按在自己身上。   这跟顾篱想要的差不多,但完全不是他主导,节奏依旧被北阳掌控,一只手扣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含住双唇,撬开牙关,凶狠蛮横地掠夺。   溢出口的呻|吟都被他吞回去。   欢愉如潮水般涌来,顾篱双目失神,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北阳没有停歇的意思,顾篱一口咬在他肩上,他才停顿了片刻。   顾篱没什么力气趴在他身上,摸到他湿滑的腹肌,想擦一擦,原本还半放松柔软的肌肉一下又变硬了。   北阳跟个败家子似的一天用了小半罐,顾篱感觉自己腹肌白长了,腰酸得要命,威胁他:“这个是芦荟做的,你看见山洞里的芦荟没,还没长出来新的,用完就没了。”   他才消停。   雨都要停了,三天做不完一件衣服也太蹊跷,他们现在的衣服用的是粗骨针,针脚也算不上密实,缝这么慢,明摆着做别的事去了,压着北阳跟他一起缝。   晚上也没歇,点着灯赶工,至少把上衣缝好了。   顾篱做的是斜襟的上衣,这样胸口厚实不漏风,穿在身上试了试,大小刚好,他从裁下来的料子里又裁了几条细布条缝到衣服上做固定绑带,接着开始裁裤子。   裤子他想做松紧带,腰得稍微长一点才能做收口,几乎是贴着边裁了两片布出来。   雨已经停了,北阳还要参与部落的狩猎,顾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忽然想起来:“你这几天都没去巡山,没事吗?”   北阳说:“回去的时候跟南风说了,他会去的。”   顾篱:“……”   这不就相当于换班了?首先南风肯定知道了,其次山君也知道了,说不定还有别人。   亏他还以为他们偷偷来约会的。   算了算了,谈恋爱结婚不就这么回事儿么?   人家不结婚都没耽误,关起门来谁还不都一样。   这次背篓里的东西基本没有增加,只多了一个罐子,食物是变少的,东西基本都收在北阳的背篓里。   核心肌群用得多,顾篱腹肌已经没那么酸了,腿根还是酸,谁平时没事练劈叉啊。   他连蹲下捡蘑菇都懒得,反正也没别人,只有一个睡过的男朋友,拿了根长树枝,划开湿润的落叶枯草堆,寻找新长的蘑菇,找到了就叫北阳捡。   这季节蘑菇不多,但雨后也会长一些,倒木丛那边要绕路,顾篱今天不想走那么多路,不然可以过去看看。   他们就走平时最常走的路,一路捡了十来颗蘑菇。   昨晚做衣服做到很晚,早上就多睡了一会儿,等回到崖下,大山洞外已经没什么人,说明该出去的都出去了。   南风倒是刚巡山回来,撞见他俩,看顾篱一脸警惕看自己,笑了一下对北阳说:“我的鹿别忘了。” 第70章   崖上传来一声长唳, 顾篱抬头,看见一只大鸟,太远了, 他看不太清,眯起眼:“是白羽吗?”   南风叼着根草叶子:“他昨天就来了, 北阳跟他前后脚。”   顾篱说:“怎么不来喊一声。”   “他想去的, 我没让。”南风笑眯眯地, “北阳说给我抓头鹿。”   顾篱不知道他的乐趣在哪里, 总让北阳给他抓鹿, 明明他自己捕猎也很厉害,他把背篓解下来给北阳:“你先回去, 我上去找白羽。”   北阳说:“叫他下来。”   顾篱说:“可以吗?”   他今天确实不是很想爬山,但他们部落现在东西还是挺多的。   尤其现在要换布,织机是个关键,以后技术肯定会普及开, 织布不算难,从布上就能看出来是麻线做的,仔细看连纹理都能看出来,就算他们不教, 时间久了,别的部落也会慢慢琢磨出来的。   他们现在就靠这个时间差, 能赚一点算一点, 要是被白羽看见,顾篱不敢赌商人的良心,到时候赚的是谁就说不好了。   南风说:“让他到这儿来,我们看着他。”   大鸟一直在空中盘旋,不过知道规矩, 不敢下来,顾篱试着冲他招手,大鸟飞低了一点,顾篱又喊了一声,大鸟才向下滑行,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   翅膀一收,看起来就没这么大了,谨小慎微蹲在那。   顾篱说:“你把东西带下来吧,我们在这里交换。”   白羽闻言,没有立刻飞,先是滑翔到地上,一边助跑一边扇动翅膀,跑出去好一段路才飞起来。   原来大鸟是这么起飞的。   趁着白羽没下来,顾篱先把背篓放回山洞,取出可以交换的东西来,主要是布和肥皂,还有一组小罐子。   罐子都不大,做得也不厚,薄薄的带盖子,盖子还比较契合,这是从蝶身上得到的灵感,她说可以用来装巫药,那别的部落的巫肯定也有这种需求。   白羽再下来就有爪子拖着软藤筐,落在树林里,不一会儿人形出来了。   南风不在了,北阳也没走很近,下过雨,从山崖上流下来的小溪水挺宽的,他在洗刷浸泡稻草,浸泡之后的稻草会软化,增加韧性,更适合编织。   只有顾篱一个亚兽人,白羽的胆子大了一些,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找你可真难,我上次来你不在,山君说要等你回来才正式换,只换给我一点布,这次来了你又不在。”   顾篱含糊地说:“我有事出去了,没出部落。”   他这么一说白羽怨念更深了:“那个虎形兽人不让我飞进来。”   顾篱说:“他叫南风,是山君的孩子。”   白羽说:“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的兽人也是,你们部落的虎形兽人都是山君生的。”   顾篱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开始排家谱了,点头,白羽又说:“那东山部落那个虎形兽人,是谁的小崽?”   他们部落跟东山部落那么近,东山部落多了个虎形兽人小崽,想到他们也正常。   原来是来打听部落关系的。   他们跟东山部落不合不是什么难猜的事,要是合得来也不用千里迢迢去晒盐。   顾篱也懒得遮掩:“跟我们部落没关系,听说上次大河结冰的时候,从北边来了一个虎形兽人,在他们部落里待了一段时间。”   南风那失败的联姻就不用说了。   “他们想跟我交换陶器的做法,我确实知道一种,比不上你们部落这种,但也不太漏水。”他观察顾篱的表情,“如果你同意,我就换给他们了。”   顾篱觉得好笑:“你想换就换了。”   白羽摇头:“那不行,你们才是最重要的伙伴。”   “那别换了,”顾篱半真半假地说,“我还想拿罐子跟他们换点海货呢。”   “海货又不难得。”白羽讪讪的,“我也能跟你们换。”   他大概也觉得理亏,干脆直白道:“我看见三岛部落的船了,他们说是你教的。”   “是啊,你看了没猜到怎么做?”   “猜是猜到了,但这不是你想出来的吗?”他大概是做惯了生意,总把自己放在一个为人着想的位置上,顾篱有些不耐烦了,眉头一皱,白羽赶紧说,“我是想以后要是交换的东西多,就坐船来。”   他们鸟族兽人虽然能飞远,但是负重一直是个问题,要是有了船,速度会慢一点,但可以多带一点东西交换,总体上是很划算的。   不过坐船跟飞不一样,要经过每个部落的水道,而水源地一向是狩猎的重点区域,要是关系不好,肯定不能放他进去,他必须跟每一个需要交换的部落保持友好的关系。   像东山部落和崖山部落这样,离得近但是关系不好的,他以前最喜欢了,两个部落往返一趟就能赚不少。   现在得确保他不会因为跟东山部落的交易和崖山部落产生嫌隙。   顾篱想了想:“这个要问问山君,下次再说,你做船也没那么快,先交换别的东西吧。”   白羽从筐里拿出来一小块布包裹的东西,顾篱看着像是什么植物的种子,红色的小圆粒。   白羽说:“这是你想要的,北边部落拿来吃的粮食,我没再附近见过。”   他这样一说,顾篱就认出来了,这是高粱米。   顾篱其实想要小麦,他不知道有没有传回来了。   高粱没有大米好吃,除了酿酒顾篱都不知道它能做什么,不过种子都带来了,开春随便种一点,就当丰富食材吧。   “你带了多少?”   白羽说:“我这次带来的不多,你要的话,大概这么大的罐子,能装满。”   他用手比了一下,也不多,顾篱就说:“下次都拿来给我吧,我用罐子跟你换,咸蛋我们新做了一批,也可以换。”   白羽说:“咸蛋吧,罐子我这次换,布也要,还有肥皂。”   “布用线换。”顾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用树枝做的简易秤杆子,一圈麻线吊在偏左的位置,他提着秤杆,“这边吊布,这边吊线,平了这边多少线,就用多少线换。”   白羽也不是一点都不懂,他们部落就是靠到处换东西为生,知道这个跟重量有关系,质疑道:“你这样两边不一样,麻线应该在中间。”   他一质疑,北阳那边忽然动静就大了,白羽吓一跳。   顾篱憋着笑,理所当然地反问:“那我们白做布吗?”   白羽一想也是,布换线团,他也听千湖部落的人说过了,这次带了布来的,拿出来一称,他带的那么多线,才够换一卷布。   白羽心想下次必须用船!   “那肥皂和罐子呢,用什么换?”   顾篱反过来问他:“你有什么?”   白羽忽然意识到崖山部落什么都不缺,以前还缺盐,现在也不缺了,所有东西都是他想换,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圈:“石头你还要吗?”   顾篱摇头:“够了。”   “那你要什么?”   顾篱还真是想不出他们部落缺什么了:“你就接着找附近没有的东西给我吧,除了粮食,有特殊香味的东西也可以,像花椒,你知道花椒吧?别的东西等你有船了我再找你换。”   比如油茶籽,这东西估计很多部落都有,但是比较重,白羽现在带不了。   “那这次?”   顾篱又问:“你有什么?”   最后白羽忍痛拿出了上次给他看过的铜刀,带走了一卷布、十个小罐子、十块肥皂,并预定了大大小小百来个罐子。   顾篱同意了,主要他想试试,这个铜用什么能烧化,铜刀还挺好用的,只有一把的话,有点舍不得做实验,融了怕铸不回去。   谈完白羽就走了。   顾篱有点好奇他带着东西怎么飞。   就见他进了林子,然后一只鸟扑扑腾腾拖着软藤筐出来,没有直接飞,先自己助跑起飞,盘旋了一圈后,俯冲落地,翅膀没有收,双爪飞快抓起地上的藤筐飞走了,跟捕猎差不多。   顾篱抱着换来的线走回大山洞,北阳也提着稻草跟进来,顾篱说他:“刚才那么大动静,故意吓唬人家啊?”   北阳说:“他对你大声。”   顾篱说他小气,看他抿唇,又凑过去亲亲他:“不小气不小气,你最好了。”   北阳的唇角就抿不住了,露出点笑意,顾篱觉得男朋友真是可爱死了。   一把高粱也种不出多少东西,白羽说了还有的,顾篱就把这些高粱煮了,好歹尝尝什么味道,煮出来才发现这些高粱粘性很足。   他煮的是不太干的粥,同样的水量,明显比米粥、小米粥要稠,他不知道高粱都是这样,还是白羽带来的高粱是这样。   都有点后悔直接煮了。   这种接近糯米的高粱,要是种出来了,可以做年糕糍粑之类的东西。   顾篱盯着高粱粥看,北阳问他怎么了,顾篱说:“我在想怎么种。”   他一说种,北阳下意识看向靠墙放的几个破罐子破缸,里面都是砂土,芦荟叶片上已经能看见小芽长出,不过还没扎根。   自从用过芦荟胶,北阳深刻意识到芦荟的重要性,不用顾篱说,他照看得非常仔细,长小芽就是他先发现的。   顾篱说:“太小了,等大一点再分出来种。”   虽然不知道篱用多少芦荟做的那一小罐,但是有眼睛都知道不会是小芽,北阳眉心聚拢:“长太慢了。”   顾篱差点笑出来,跟他一起发愁:“是啊,怎么办呢?”   但北阳太了解他了,他一装就露馅,北阳说:“别的地方还有是不是?”   顾篱继续装:“还有吗?我都没见过,你见过?”   北阳把他抱来放自己腿上,亲亲他的鼻子:“我去千湖部落找。”   顾篱哼哼:“你今晚变成大白虎陪我睡,我就告诉你。” 第71章   顾篱拿了一把梳子给白虎梳毛, 梳下来的毛毛不知不觉已经放满了一个浅筐,他拿手捞了捞:“这么多了,就是没有兔毛软, 单独搓线可能容易断。”   还是得混点兔毛羊毛什么的。   北阳就侧躺在草席上任他揉,时不时甩甩尾巴, 顾篱从头到尾梳了一遍, 连尾巴尖都没放过, 还意犹未尽:“我给你涂点护爪油吧。”   以前护爪油就是用獾子油熬的手霜, 今年还没熬, 林子里放了三头猪出去,猪会捕食体型小的动物, 成年的獾子应该抓不了,但它们都是土里刨食,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顾篱用的是泡过薄荷的茶油,带点淡淡的薄荷味。   他蘸了一点油在手上, 掌心捂热搓开,再小心抹到白虎的爪垫上,白虎爪子很大,可以盖住他的手, 但不妨碍它可爱,毛茸茸的, 粉色的!   谁能想到大白虎的爪垫是粉色的呢?爪垫中间还有白色的短毛。   他差点想亲一下, 想起来自己被北阳亲手,换位思考一下,觉得有点变态,就没亲,不过涂完油捏了一下。   锋利的指甲就从爪垫缝隙中弹出, 北阳回头看他,收了一下爪,把指甲收回去才递过来,但是顾篱就是想玩指甲,又捏了两下。   北阳就拿头来拱他,顾篱抱着他的脑袋亲,夹着嗓子小声说:“好喜欢你哦,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猫猫呢。”   他又去咬北阳的耳朵,北阳忽然翻身把他压在草垫上,顾篱懵了一下,北阳动作太快了,他都反应不过来,不过还是笑嘻嘻抬手去挠他的脖子。   手也被轻轻压住了。   被白虎正面压在身下还是很有压迫感的,顾篱知道北阳不会伤害他,但难保他没有别的意图,偏了一下头:“你干嘛啊?”   白虎轻轻舔舐他的脖子,舌头上的倒刺收着,也不疼,痒痒的,顾篱又笑出来:“好了起来,睡觉了。”   北阳就变成人形把他抱到床上去。   从竹筒里倒出芦荟胶,这次很省,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样子,质感上来说应该已经加了油,顾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调的。   山洞跟河边的房子不一样,这里不远处就住着墨青和三雪,差不多楼下就是他自己家,洞口的只有挡风的草席,顾篱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因为腿还酸,北阳贴着他的脊背伏在他身上,又去叼他的脖子,顾篱怀疑这跟兽形有关,据说老虎就是这样的,但是时间对不上啊……   他很快就没空胡思乱想了,年轻的兽人精力旺盛,他也年轻,但他吃不消,胳膊支撑不住,整张脸都陷入柔软的兽皮,腰也塌下去,又被身后的手提起来。   木头床造型质朴用料扎实,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不管多大的动静都不会晃一下。   明天有很多事要做,北阳没有像在河边那样过分,贪恋温存了一会儿就起身去用温水洗了毛巾来给顾篱擦。   顾篱接过毛巾,但趴着没动,他还有点没缓过来:“你什么时候烧的水?”   北阳说:“一直温着,要喝吗?”   “嗯。”顾篱还真有点渴,北阳就倒了水在水杯里,扶他起来。   顾篱喝了两口,忽然神色一僵,感觉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之前在河边他都是累到睡着,都是北阳擦洗,他还是头一次清醒着感知,脸都快烧起来了,推开水杯,毛巾拿进被窝里。   北阳还问他:“要不要我帮你?”   “不要!”   不光是他自己,兽皮垫也是一片狼藉,他用搅干的毛巾擦了擦,擦是擦掉了,兽皮因为沾水,毛都倒下去了。   北阳说:“兽皮很多,换一张。”   顾篱觑他一眼:“你准备这么多兽皮干什么?”   总不能这么早前就开始准备了吧?   北阳老实说:“给你的,你喜欢。”   顾篱哦一声,把兽皮换下来,挂起来晾干,有点发愁,这样不行啊,兽皮不好洗的,他们上次翻船掉水里的兽皮就是,虽然清洗之后重新处理了,也上油揉软了,但是毛掉了不少。   等布多一点,还是用布毯子吧。   最近换来的线不够多,织机开始有空闲,顾篱试着用织机织毛线,织了两行就放弃了,毛线之前的摩擦力太大,织起来很费劲,还是用勾针吧。   事情太多,松原的凿洞计划几乎没有进展,不过凿个石床不像凿一整个山洞那样麻烦,倒也不是很急。   白羽带着剩余的高粱又来了一次,比他说的要多一点,不知道能种出来多少。   这次山君也在,同意他划船进部落领地,不过要求他只能走固定的水道,并且必须提前通知,由部落内的人陪同。   顾篱觉得这很正常,想想他们在东山部落干的事就知道了,那几筐油茶籽本来要好几个兽人才能带回来的,有船的话他一个人都可以做到。   白羽在孔雀石的事情上撒过谎,顾篱不是很信任他。   白羽也同意了,反正他们鸟族,飞一趟来喊人很快。   这次的陶器很多,他带不走,顾篱用他们之前用过的竹筏送了他一段,送到部落边缘就不管他了。   天气忽然变得非常冷,厚厚的云层阻挡了阳光,世界变得灰蒙蒙的。   要下雪了。   雪后就是兽神节,圣水牛还没有抓。   圣水牛不是必须的,但是顾篱喜欢,山君也很喜欢,她带着十几个兽人一早就出发了。   顾篱也跟北阳一块儿起来,他昨晚泡了一大锅豆子,今天要磨成豆浆。亚兽人们大多没有出去,磨豆浆是个体力活儿,大家有空的就会来搭把手,轮流推磨,聊聊天,磨着也不累。   红叶问他:“你要做豆腐?”   顾篱点头:“豆腐也做,还要做豆皮,马上就是兽神节,多弄点吃的。”   红叶不像松原那样有旺盛的好奇心,没有追问豆皮是什么,做出来就知道了。   豆子多,磨了半上午才磨好,也就现在陶罐多,不然这么多豆浆非得去各家山洞借石锅才盛得下。   顾篱把滤好的豆浆放到大石锅里煮,豆渣也没浪费,竹咚在做鱼松,豆渣也能做豆松,不过单独不好吃,混在鱼松肉松里面,加点海苔、蘑菇碎会好一点。   厚重的石锅加热很慢,等豆浆煮熟的时间,顾篱纺好了一整团毛线。   豆浆终于沸腾起来,表层不断冒出泡沫,顾篱拿个木勺子撇沫,撇干净了豆皮才漂亮,不煮熟的豆浆有毒,他多等了一会儿,确保煮熟才退火,只留下一点炭给石锅保温。   豆浆慢慢冷却下来,表层凝出一层薄薄的豆皮,顾篱用签子把豆皮挑起来晾在一边,接下来不断重复就好了。   豆皮会越来越薄,到挑不出来,就再加豆浆进去,不过这次不做豆皮了,做豆腐。   点豆腐用的酸浆早已准备好,分次倒进豆浆里面,慢慢搅拌,豆浆中凝结出的絮状物缓缓沉淀,顾篱把上层清液先舀出来一部分,留着下次点豆腐。   沉淀差不多了就舀出来倒到铺了麻布的模具中压上。   这么又是豆皮又是豆腐的忙了一整天,到豆腐成型,外出的兽人们基本都回来了,只有山君他们没有。   狩猎圣水牛需要讲究时机,花上两三天也是很正常的。   兽人们在外面不需要担心。   晚上北阳不在,顾篱又回自己家里睡,红叶把洞口的草席换成了旧的兽皮,火塘厚厚的灰层下面,木炭在缓慢燃烧,偶尔有一丝冷风吹进山洞,也很快消散在温暖的空气中。   松原也参与了狩猎,顾篱在松崖和红叶的交流声中睁开眼。   “下雪了,我去大山洞看看,一会儿篱起来让他多穿点。”   “嗯,山君他们应该今天能回来。”   “阿父,阿母。”顾篱往被窝里缩了缩,没起来。   “醒了?”红叶说,“下雪了,多穿点,把兽皮衣穿上。”   “知道了阿母。”   顾篱穿上新衣服,穿的时候忽然发现他这衣服做的左衽,纠结一瞬,随即想,他是第一个织布做衣服的,正统不正统,他说了算!   离开山洞前顾篱看了眼日历,好几天没有做记号,一下子有点算不清日子,他掰着手指数了两遍,发现今天正好是日历上的最后一天,巧了。   有火塘烘着,豆皮已经半干,顾篱把它们下进油锅里,做成油炸豆腐皮,预备用来涮火锅。   半下午,山君带着兽人们回来,这次抓到了两头圣水牛,两头都是公牛,一头可能在亚成年,体型不算很大,另一头老公牛,牛角巨大,一张牛皮就能搭个小帐篷。   他们部落鞣制兽皮都是带毛的,这次这么大一张牛皮,顾篱想试试不带毛鞣制,鞣好了以后能做皮衣。   他们现在不需要用兽皮换盐,兽皮就变得十分宽裕,他一说山君就同意了。   这几天没有下雨,地面干燥,雪积得很快,一天下来已经有一指厚。   外面变成个天然的大冰箱,牛皮放着暂时不处理没有关系,牛肉冻一晚就变成好切的冻牛肉,豆腐也放成冻豆腐。   新换的铜刀派上了用场,顾篱终于能自己把肉切薄了。   涮火锅用的锅从去年的石锅换成了陶锅,陶锅都是羊河做的,统一规格,大小合适,不深不浅,方便用筷子勺子捞东西,足够五六个人享用,涮完火锅用来当水盆也不错。   顾篱还带着亚兽人们提前做了一批小泥炉出来,泥炉跟陶锅不一样,不用晾胚烧制,捏好烧透就能用。   油炸豆皮、冻豆腐、野菜、蘑菇、各种肉片、肉丸子、橡子粉疙瘩,还有就火锅的凉粉,今年的兽神节食材比去年更丰富。 第72章   整个部落的人都聚在大山洞里, 五六个人围着一只小泥炉煮火锅吃。   跟上一次一样,所有食材都分门别类放在大石台上让大家自己取,顾篱还放了点调味品, 磨好的花椒粉,切好的葱, 还有黄豆酱。   原本两缸黄豆都是要做成酱油的, 但是豆子慢慢发酵起来, 已经变成黄豆酱的样子了, 吃起来也是咸香鲜美, 这不就是黄豆酱么。   反正是做调味品,黄豆酱也能用, 他就从其中一缸里面舀了点来盛在大碗里,提前给大家吃吃看。   山君本来跟寒九寒十吃同个炉子,但她不停地被人拉去投喂,也不知道从谁开始的煮好颗丸子觉得好吃就喊她尝尝, 接着是牛肉片、自己调的蘸料,她在大山洞里转了一圈,最后坐到顾篱他们这里来了。   位置不够,她就把南风挤开。   南风用筷子还不太熟练, 不过能夹起东西了,正乐此不疲地涮毛肚, 毛肚也进了山君的碗, 她倒了一点顾篱的蘸料,山君说:“还是你的好吃,你这个可以干吃,你放了什么?”   顾篱说:“黄豆酱,汤底、豆松, 还有一个半熟的蛋黄。”   流心蛋黄弄起来太麻烦了,顾篱也是刚调好,问她要不要,山君摆摆手,随便又从北阳那边倒了点蘸料就开吃。   南风被挤到隔壁三雪墨青他们那桌去了,羊河跟晴也在,牛河随机趴在他们腿上抬头张嘴等投喂,南风也被选中,他晾了一颗肉丸子喂她。   肉丸子太大了,小崽子一口吃不完,拿在手上慢慢啃。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小崽了。   他从第一次参加大集会开始,都会被邀请去他们部落住,也有亚兽人提过要结婚,他没应,下一次就不会再找他,他也无所谓。   他去过很多部落,应该也有孩子,不过都跟他没关系,亚兽人们不会告诉他,东山部落的小崽子是他唯一明确知道的,一个亚兽人小崽,不知道多大了。   一顿火锅,每个人都吃到摸肚子,但还是倔强地吃完了石台上最后一片肉,每一口锅都被捞得干干净净。   三雪撑到站不起来,扒着墨青,要他背回去的。   这要放以前,顾篱肯定单纯觉得他们关系真好,现在知道他俩是伴侣,自己又真谈了,才能看出他们有多亲昵。   他看得有点久,北阳就问他:“你也要背吗?”   “不用,”走了两步,顾篱又回头,“是不是你想背我啊?”   北阳说想,顾篱就跳他背上了。   兽神节后,部落外出的活动基本都停止,只有北阳变得很忙。   他先是抓了一头鹿给南风,然后开始为结婚做准备。   冬天山里不是没有猎物,只是活动减少不那么容易找,兽人们捉到的猎物或许还抵不上一天的消耗,所以不到食物紧缺,基本不会出去。   北阳说过不会用兔子山鼠凑数,他连鹿都要挑大的抓。   抓到猎物对他来说不是最难的,麻烦的是要怎么带回来,他去问山君怎么带的,山君说:“寒九寒十扛的。”   北阳总不能让顾篱去扛,顾篱以为他会找南风帮忙的,也没多操心,多抓几头鹿的事,谁知道北阳居然自己划船去了。   能直接到盆地内的河只有一条,就是变成瀑布流下来的那条,别的都不行。   船划到离部落最近的地方,叼着猎物也至少还要走半天,还得从盆地对面回来。   顾篱捏着白虎的大脸盘子说他:“你力气太多没地方用是不是?知道你厉害,喊人帮个忙怎么了?”   北阳在他掌心蹭:“是我们结婚。”   这种事一般都喊年纪相仿的兽人帮忙,但部落内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兽人,在北阳眼里都是情敌。   顾篱又捏他的脸:“那你不会找松原帮忙的吗?等他结婚你再帮回来。”   他皱眉:“知道你厉害,我听说以前巡山别的兽人去都至少要两三个人一起,你一个人就可以,但我们都是一个部落的呀,怎么那么独呢?”   顾篱越说越觉得这样不行:“我做一点丸子,你拿去喊竹鸣一条他们帮忙。”   北阳倒没有不情愿,他比任何人都重视结婚的事,何况是篱说的:“不用丸子,我去喊。”   他们关系也没有那么差,平时捕猎的时候合作很多,之前还一起满部落地砍过树,喊一声都会帮忙。   那顾篱就不管他了,他存了不少雪,都堆在烧火熏肉的那个小山洞里,现在肉都熏好了,正好拿来当冷库,不然雪化之后,生肉放着还是有腐坏的风险。   等北阳抓齐牛羊猪鹿后,顾篱让他去采集一点野菜回来。   准备结婚跟兽神节对顾篱来说差不多,都是想尽办法让食物种类丰富一点,区别在于结婚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不能用部落储存的东西。   猎物还能抓,野菜很难办了。   这个季节还能找到很多野菜的地方只有和千湖部落交界的那个河谷,距离比较远,顾篱自己就没去,北阳跟几个兽人去的,回来不光带了野菜,还带了一些鸟和鸟蛋,都放在别人放背篓里。   他自己背篓里装了一筐芦荟叶子。   顾篱:“……”   家里的芦荟胶确实要用完了,顾篱都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多精力,每次出去狩猎快一点一天,久一点两三天,回来都没有安生睡一整晚的。   有时候晚上他嫌起来擦洗太冷,不乐意,清早起来也要补上。   就那一小罐,再怎么省,用到现在也差不多见底了。   让北阳去采集之前他倒是想过这个问题,后面忘记说了,现在看也不用说,北阳比谁都惦记。   “你去了千湖部落?”   “没有。”北阳摇头,“遇到千湖部落的人了,问他们哪里有,他们就送过来了,说他们那边很多,不用东西换。”   他们部落现在关系最好的应该就是三岛部落和千湖部落了,蝶也说过,随时可以过去采集。   芦荟不耐寒,这些估计是长在比较温暖的地方,叶片也有些萎缩发红,不过还没彻底枯萎,可以用。   这么多叶片,最后做出来四罐,应该够用一阵了。   北阳抓了八头大型猎物,最后一种几天没凑到,决定去抓鳄鱼。   鳄鱼得去大河边才有,顾篱问他:“这么远,要不要划船去?我也想去,我们抓点鱼,回来做鱼丸。”   顾篱要去,北阳就不想喊别人了:“那我们两个人去。”   “抓鳄鱼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山君是一个人抓的。”   顾篱知道山君一个人抓的,但她抓了多久啊,北阳没生下来她就开始抓鳄鱼了,但看男朋友笃定的样子,也不好质疑:“那行吧,我们两个人去。”   鳄鱼的弱点是后方,兽形抓不住就人形抓,从后面摁住,北阳的力气应该能做到。   要在外面过夜,顾篱带了好几条兽皮,铺床的草垫也带了,北阳拿了那条狐皮斗篷,顾篱有点舍不得,从背篓里拿出来:“那么多兽皮了,带这个干什么,到时候弄坏了多可惜。”   北阳又放回去:“外面晚上很冷,跟我们去晒盐的时候不一样,这个可以包在身上,坏了可以再做,我会抓狐狸。”   顾篱拗不过他,最后还是带上。   红叶不是很赞成他这样的天气在外面过夜,顾篱搬出北阳和他的兽皮斗篷:“没事的阿母,我带了很多兽皮,还有这个狐皮斗篷,不会冻到的,再不行还有北阳呢,他变成兽形很暖和的。”   不是所有部落都像他们一样住在山洞里,天寒地冻的时候,兽人变成兽形给亚兽人取暖是很寻常的事。   红叶才勉强同意,不过叮嘱他:“以前大集会冷的时候不少人着凉,你们注意点。”   顾篱脑子转了几个弯才领会到她的意思,让他们在外面该睡觉的时候老实睡觉,别做多余的事。   顾篱心想,可能是因为他这方面表现得比较保守,阿母说话都变含蓄了。   他点点头,但红叶似乎不放心,也可能是怕他没听懂,又说:“知道你们年纪小,又新鲜,但是着凉不是闹着玩的,这两天就忍忍。”   这话说的,不就变相说他们平时频率高么。   问题是,阿母怎么知道的?!   顾篱耳根都发烫了,但还是强忍着羞耻问:“阿、阿母,我跟北阳、晚上……能听见吗?”   但凡红叶说个能,顾篱都要收拾收拾跟北阳逃去河边住。   他说得含糊,红叶倒是理解了,宽他的心:“听不见。”   “那你怎么知道?”顾篱自觉没什么不同啊,他也不是四体不勤的废物,次数多了,肌肉酸痛都不太会有。   红叶却说:“北阳一回来你就睡不够成天打呵欠,你又不会生小崽,总不能有了。”   顾篱这下真是脸红到要滴血,求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阿母你别说了。”   红叶笑着摇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第73章   要走水路去大河上, 必须经过东山部落,出于谨慎,顾篱决定晚上走这一段。   北阳夜视能力比较好, 原本按计划是他来指路,顾篱在后面掌舵, 但是现在枯水期, 水比较浅, 时不时就有礁石。   冬夜的山林里, 没了青蛙虫子叫, 只剩下叮咚流水声,人声十分突兀。   而且太冷了, 又冷又潮,顾篱手握着摇橹的手冻到发麻。   北阳也不是所有礁石都能提前看见,他们沟通又要时间,一不小心竹筏就磕石头上了, 速度慢,船头没翘,就是有点横过来。   顾篱拨动摇橹调整方向,忽然顿住。   北阳回头看他, 他忙着反向划动摇橹,船在水面上转了半圈, 变成了船尾在前船头在后, 又顺着水流漂起来。   顾篱嘿嘿一笑,可以偷懒了。   他们的船没刻意分过船头船尾,两边做得差不多的,只是船尾架了个摇橹。   摇橹在前面也是可以的嘛。   不用他说,北阳已经领会到他的意思, 走过来,顾篱把摇橹往他手里塞:“你划吧,要反过来划。”   这样一来,北阳站在前面能看路也能控制方向,就是不太好往前划,不过他们这会儿是顺流,不划也没事。   枯水期流速慢,他们天黑出发,天亮才到。   顾篱一开始裹着兽皮坐在船中间,还是冷,就坐到北阳这边来,如果不是白虎的爪子不够灵活不好控船,顾篱甚至想让他变成兽形,后面靠在他腿上睡着了,听见水流声迷迷糊糊地醒来。   “到了?”   “嗯。”   大河上的声音和山林里的河流不一样,水面开阔水流平缓,少有水流和山石碰撞的叮咚声,取而代之的是水浪拍岸的声音,是有节奏的。   清晨的河面上弥漫着水雾,还是一样冷,顾篱一个懒腰没伸完又缩回去,手缩在袖子里:“我来划吧,你休息一会儿。”   早点抓到鳄鱼早点回去,最好今晚就回去,这种天气,能不在外面待就不在外面待了。   北阳摇头:“先找鳄鱼洞。”   “嗯?”顾篱愣了一下,“鳄鱼住洞里?”   虽然吃过好几次,顾篱还没见过活的鳄鱼,他对鳄鱼的全部印象来自动物世界。   吃饱喝足在岸上长大嘴巴晒太阳,或者雨季在水里伏击迁徙的食草动物,旱季藏在淤泥浅洼里等待饮水的猎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起来脏脏的,还阴险。   怎么还有洞的?食肉动物也躲洞里?   北阳解释:“天冷的时候在洞里。”   他撑着船往前划,视线在河岸上搜寻。   水位低,他们又是从河面看,岸上的洞看起来还挺明显的,顾篱指着一个脑袋大小的洞口:“那个是吗?”   “应该是。”但北阳没有停,“太小了。”   岸边鳄鱼洞还不少,他们陆陆续续看见五六个,每一个北阳都嫌不够大,顾篱开始还一起看,后面懒得看了,舀了点水来煮汤,热汤下肚,太阳也出来了,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北阳终于看见大小合意的洞穴,拿起竹篙用力一撑,船就上岸了,顾篱站起来,撕了条肉干塞进嘴里,剩下一半塞给他。   河岸差不多有分了三阶,顾篱跟他一起往上爬,走近看,洞穴就更大了,有一条胳膊那么宽,也不是刚才看见的那种相对标准的圆,这个是扁的。   光看大小,人是可以爬进去的,鳄鱼出来应该也很快,顾篱躲在北阳后面,探头探脑:“它会不会突然出来?”   “不会。”   顾篱才放心走到他前面,在洞口比划了一下:“这鳄鱼好胖,会不会住了好几条?”   北阳摇头,找了根树枝探深浅,但是树枝太短了,探不出什么,他回头说:“我去拿竹篙。”   “我跟你一起去。”虽然北阳说了鳄鱼不会出来,顾篱还是不敢一个人在这待。   北阳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顾篱看见了,往他背上扑:“笑什么,我陪你来抓鳄鱼,你笑我。”   北阳略微弯了弯腰,双手接住他:“现在天冷,鳄鱼动作慢,出来也不怕。”   顾篱说:“那不行,我也慢,万一被它咬一口,你就剩半个男朋友了。”   北阳笑得肩膀颤动,还是稳稳托着他往下走。   到河边,顾篱自己跳下来去拿竹篙,北阳看向远处的河面:“有人过来了。”   顾篱也看过去,看见一个乘竹筏的人:“可能是三岛部落的。”   三岛部落的竹筏跟他们上次见过的一样,四五根竹子绑在一起,窄窄的,也没有摇橹船桨,竹筏上的兽人用一根竹篙左右划水,速度还不慢,很快到了近前。   他们三岛部落送过盐,兽人认得他们,兴奋招手:“篱,北阳。”   顾篱不记得他了:“你是三岛部落的吗?”   “对。”兽人也跟他们一样把竹筏撑到岸上,两步跨过来,“我叫鳄尾。”   鳄尾说:“白羽跟我们交换东西,说会用船带肉过来,应该就这几天到,族长让我们出来的时候多留意,我看见船,还以为是白羽来了。”   顾篱说:“我们来抓鳄鱼。”   鳄尾奇怪:“怎么这个时候抓鳄鱼?鳄鱼都躲起来了。”   全程都是顾篱和鳄尾说话,北阳一声没吭,顾篱戳戳北阳的腰,示意他说,北阳就说:“我们准备结婚。”   三岛部落结婚就是要抓鳄鱼的,鳄尾兴奋地搓搓手:“要不要帮忙,我最喜欢抓鳄鱼了,你们看我名字都跟鳄鱼有关系。”   顾篱好奇:“因为你很会抓鳄鱼吗?”   “不是,”鳄尾不好意思的挠头,“是小时候被鳄鱼尾巴甩出去,大家都以为我活不了,没想到我活了,后来就叫我鳄尾了。”   顾篱:“……”   “不过我现在很会抓了,我阿姐结婚的时候也是我帮着抓的。”他往岸上看,“你们要抓这个洞里的鳄鱼吗?”   北阳问:“你见过?”   鳄尾点头:“见过,很大很大,天热的时候不好抓,天冷了洞又深,它不出来很难抓,要不换一条吧,我知道哪里有鳄鱼洞,比这条小,但是也很大。”   顾篱想问在哪里,北阳直接拒绝:“我要抓最大的。”   鳄尾十分热情:“那我帮你们一起抓吧,这鳄鱼太大了,我抓不住,不过我可以抓两条鱼来当诱饵。”   按照鳄尾的说法,这种老鳄鱼的洞都很深,水深离岸近的时候可以用水灌,现在水太浅,取水不方便,就用食物引诱。   顾篱看见鳄鱼洞,想到竹鼠:“用烟能熏出来吗?”   鳄尾说:“洞太深了,从这里熏不到,要找另一个洞,找到的话可以试试,不过这条鳄鱼有好几个洞,可能会从别的地方跑。”   北阳跟山君学的,抓鳄鱼的技巧丰富,找鳄鱼的经验不多,听他的,去岸边摸另一个洞,顾篱跟他一起找,岸边都是枯草,草屑很容易沾在兽皮上,他掸了两次不找了。   “我去捡树枝,等会儿找到了可以点火。”   这附近采集的人少,枯树枝很好捡,没多久就捡到一大把,顾篱抱着树枝往回走,忽然一脚踩空,树枝散落一地,剩下两条胳膊一条腿卡在洞外才没掉下去,顾不上疼,慌忙把腿拔出来,大喊:“北阳,我掉鳄鱼洞里了!”   北阳离他十几步远,他刚喊完,人已经到了,没去管地上的树枝,一脸紧张:“哪里痛?”   “脚有点崴,应该没事。”   北阳蹲下来,捏了一下他的脚踝:“这里?”   顾篱手扶着他的肩:“嗯,没事,缓缓就行,不是很痛了,你快看看是不是鳄鱼洞。”   兽人嗅觉敏锐,离得远或许闻不到,都到洞口了,轻而易举就能闻到洞内传出来的腥味:“是。”   顾篱兴奋道:“那快用火熏。”   北阳看了一眼鳄鱼洞,鳄鱼要从这里出来应该很难,取树枝点火。   顾篱把周围一圈杂草都清了,最近没有雨雪,抓鳄鱼归抓鳄鱼,放火烧山就不好了。   鳄尾提着一条大鱼从竹筏上下来:“你们找到了吗?”   “找到了。”   鳄尾上来看了眼:“这么远,难怪我们找了好几次都找不到,你们怎么找到的?”   他问的其实是北阳,没想到顾篱说:“我掉进去了。”   鳄尾笑得不行:“这气孔这么大,是能掉进去。”   他提着鱼:“我本来想多抓几条的,现在鳄鱼不爱出来,看见你们这边有烟就先回来看看,找到气孔的话就不用鱼了。”   顾篱接着在气孔上点火,北阳和鳄尾去河边洞口蹲守,鳄尾弄了一根比较粗的y形树枝,北阳变成兽形,在鳄鱼洞上方。   傍晚时分,洞内终于有了动静。   一人一虎的姿态都变了,北阳压低身形,牢牢注视着洞口,在鳄鱼出来的一瞬间飞扑下去,一口咬在鳄鱼背上。   鳄鱼比预料中更大一些,鳄尾的树枝不够大,只能看白虎跟鳄鱼缠斗。   顾篱跑过来,只见那两人多长的大鳄鱼张大嘴,几次回头企图撕咬身后的白虎,白虎也不断调整方位,牢牢咬住鳄鱼脊柱。   现在天气冷,又是在干燥的地上,鳄鱼没能挣扎太久。   白虎松开之后,鳄尾的树枝终于派上用场,叉着鳄鱼脑袋把它按在地上。   泥土地上都是鳄鱼挣扎留下的痕迹,血流了满地。   白虎在一边喘气,顾篱拿来水杯,倒水给他喝,鳄尾用钦佩的目光看他:“这么大的鳄鱼,我们部落没人能抓。”   顾篱回头说:“还要谢谢你告诉我们找气孔,不然还熏不出来。”   他让北阳分一点鳄鱼肉给鳄尾,鳄尾连忙制止:“结婚用的鳄鱼要整条的,不能分!”   这是三岛部落的习俗,他们部落其实没这个讲究,不过他都这样说了,顾篱就邀请他:“那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要不来我们部落一起吃吧。”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现在也没什么黄道吉日的讲究,什么时候结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顾篱看看北阳,大致算了算需要准备的时间:“七天之后吧,你可以多喊几个人一起来,从我们部落直接走过来就行。”   如果是别的部落,顾篱不会这样说,但三岛部落,交好很久了,山君也很信任他们,这样说没有问题。   抓鳄鱼的看起来快,其实也花了不少时间,加上前期找鳄鱼洞烟熏,现在天已经黑透,他们要趁着天黑回去,就没多留。   鳄尾帮他们把鳄鱼搬到船上,整条船都往下沉了沉,水浸透了下层竹子,这只鳄鱼跟他们带回来的盐差不多重。   竹筏从大河顺流而下,又从他们出来的水道转回林子。   依旧是北阳看路调整方向,这次没用摇橹,换成了竹篙。   他们之前在大河上划水划多了,竹篙用太少,其实这种浅水区,竹篙可以直接撑到底,不管是调整方向还是往前划都很快。   看鳄尾用灵活地用竹篙,北阳也试了试。   尽管船上多了一条跟船一样长的鳄鱼,还是逆流,他们的速度也跟去的时候差不多。   天色将明,顾篱担忧地看着北阳:“你都两个晚上没睡了,换我来吧,天也亮了,我能看清。”   北阳没有逞强,抓鳄鱼消耗了太多体力,他确实有些困倦。   顾篱让他也靠在自己身上休息,全神贯注盯着水面。   北阳靠在他身上,没有立即闭眼:“九种猎物抓到了,还要准备什么?”   前面有一块礁石,顾篱撑着竹篙控制竹筏往左:“准备什么?你都累这么多天了,剩下我来就行了。兽神节的豆皮好吃吧?再煮一锅,还有豆腐,这次换个吃法。”   他在心里琢磨着菜单,忽然想道:“看能不能跟别的亚兽人换块布,再给你做一身新衣服。”   现在部落里的布还是有些短缺,北阳说:“可以用兽皮换。”   “嗯。”顾篱应声,“你怎么还不睡?”   北阳抬手搂住他的腰,在他身上蹭了蹭,顾篱很喜欢这样蹭他,换过来就有点吃不消:“太痒了,别弄我。”   他笑得几乎拿不稳竹竿,往水里一插,就要算账,忽然听见岸边有哭声,细嫩的哭声,跟小猫叫一样。   离他们自己部落还有一点距离,顾篱立刻警觉,撑着竹篙把船往边上划,他没有去对面,这段水域是直的,隔着河流,对面河岸简直一览无余,这头还能拿灌木挡挡。   北阳也已经站起来,侧耳倾听,片刻后说:“只有一个人在走。”   他一步跨出,轻巧落在岸上,扒开灌木观察片刻说:“是个亚兽人,带着小崽。”   “一个人?带着小崽?”这种天气,一个亚兽人单独带着孩子出现在两个部落的交界处?这描述像见鬼。   他们躲在原处,没出去,那个亚兽人走到水边,用手蘸水,轻轻抚摸怀里的孩子。顾篱蹲在灌木丛里,捂着嘴,低声说:“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小崽身上的兽皮有点眼熟?”   北阳也低声说:“水鼠。”   顾篱不知道这是水獭还是水貂,他没见过活的,部落狩猎也不太抓,松原说不好抓肉也不多,毛很密。   南风抓过一只,还鞣过皮。   顾篱转过脑袋:“不会是南风的小崽吧?”   小崽已经不哭了,亚兽人的表情却很绝望,似哭非哭,跪坐在河边。   顾不上想太多了,这个年纪的小崽很容易夭折,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能见死不救,顾篱扒开灌木直接走出去,北阳也在他身后出来。   亚兽人看见两个陌生男人,只以为是两个兽人,下意识后退,紧紧搂住怀中的襁褓,俯身挡住他们的视线,戒备地看过来。   顾篱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你是东山部落的亚兽人吗?我叫篱,我也是亚兽人。”   他拉过北阳:“这是我的兽人,叫北阳。”   他这样说,亚兽人脸上的紧张少了一点,但依旧戒备,顾篱继续说:“我们是崖山部落的,昨晚在船上睡着,不小心漂到你们部落来了。”   为了不让亚兽人疑心,他还找了个借口,亚兽人却毫不在意,追问道:“崖山部落,你们跟南风是什么关系?”   还真跟南风有关系!   顾篱指指北阳:“南风是他的阿兄,他们都是山君的孩子。”   亚兽人眼中一下迸发出光彩,她往前几步,抓住顾篱的手:“这是南风的小崽,她发热快三天了,你们救救她。”   顾篱这才看见她怀里的孩子,小小一个,闭着眼睛,脸颊红扑扑的,伸手一摸,果然烫得吓人,这下也顾不上遮掩了:“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吗?我们有船,你不用走。”   亚兽人不知道船是什么,看见灌木丛后的竹筏,咬咬牙跟他们一起上去。   船上那么大一条鳄鱼,她也当看不见,就当他们真的是不小心漂来的。   人命关天,北阳也顾不上休息,又开始划船,顾篱给亚兽人拿了条肉干:“先吃点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浅,回去你们可以问南风。”   顾篱点头,朝她伸手:“可以给我看看吗?”   浅犹豫片刻,把孩子给他,顾篱小心接过来,探探她的额头,又摸她的小手:“她着凉过吗?”   浅露出迷茫的表情,摇头:“我们生小崽都会挖一个地洞,我没有带她出去过,她忽然发热,族长跟鸟族换了药,我知道,但他不给我。”   顾篱对他们那个族长没什么想说的,也不评判:“我们部落也有药,是跟千湖部落换的,不够的话让南风再去换。”   他们一路都没有停歇,到了该下船的地方,北阳变成兽形,虎啸穿透山林,把附近巡山的山君喊来了,看见浅,从顾篱这里叼了块兽皮走,没一会儿变成人形出来了。   这么冷的天,她就这么一块兽皮,随意包裹在身上,还有大片肌肤裸露,也没有丝毫瑟缩。   “小崽怎么了?”   顾篱说:“发热了。”   山君从浅手里把小崽接过去,看了一会儿,皱眉说:“独山没有让你们吃饱吗?”   浅看她一眼,又低头看孩子:“我喂饱她了。”   “不是说你,算了。”山君又扯了一块兽皮,把小崽包裹好,“部落里有药,我先带小崽回去。”   她说完变成兽形叼着襁褓走了。   顾篱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啊?   浅有些着急,想追上去,北阳说:“你追不上的。”   顾篱也劝她:“山君养大了三个孩子呢,她肯定能照顾好小崽的。”   他们就算扔下所有东西赶路,也不可能有山君快。   等他们也回到部落,部落里所有人都知道南风的亚兽人来找他了,还带着小崽。亚兽人们很快接纳了浅,带她去大山洞边的那个集体山洞安置。   小崽在山君手里,脖子和小脚丫上都糊着药,看起来并不忧心,还问顾篱:“猎物凑齐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六天后吧,我们抓鳄鱼的时候三岛部落的兽人帮了忙,我让他也来。”   山君点头,顾篱问她:“小崽退热了吗?”   “还没有。”山君还是那副尽在掌控的松弛神态,“你多弄点吃的给浅就行,让她多吃肉。”   顾篱想到她一见面就问过浅的话,难道小崽是营养不良?   “她是、因为她阿母饿的?”   山君笑了一下:“差不多。”   顾篱骂骂咧咧:“他们族长有病吧?”   就算生下来的不是兽人小崽,也是东山部落的啊,给人饿成这样还见死不救,满脑子都是部落争端,却连自己部落的人都顾不好,他就不配当族长。   “南风呢?”明明是他的小崽,顾篱回来到现在还没见过他。   “去千湖部落换药了。”   退热的药部落里还有,但难保什么时候用完,早一点去换也好。   北阳一回部落就去睡觉了,顾篱在大山洞里煮汤,今天煮疙瘩汤,里面放的肉不多,他还单独给浅开小灶,蒸了一碗肉沫蒸蛋,蛋上盖了两片香喷喷的烤肉。   浅中途喂过两次小崽,这会儿抱着熟睡的孩子也等在大山洞里。   羊河给她几口碗碟,笑着说:“快吃吧,篱一般只煮汤,很少做东西的,他做的东西都很好吃,你快尝尝。”   顾篱也冲她笑:“山君说你要多吃肉。”   浅眼眶发红,哽咽着道谢,大口吃掉烤肉,蒸蛋和疙瘩汤也没剩下。   顾篱另外烤了点肉,带上疙瘩汤,送上去给北阳。   他也没喊人,拿着烤肉片在北阳鼻子底下晃,看他没反应,直接放到他嘴边,北阳也不知道做什么梦,居然就吃了,嚼了两口才醒,眼神迷茫。   顾篱笑得趴在床上:“你怎么做梦还会吃东西啊,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北阳说:“闻到烤肉了。”   他起来吃了烤肉他们又一起吃睡下。   旅途疲惫,顾篱沾床就睡,北阳也难得安分,但没有安分太久。   他睡得早,身体又好,天不亮已经恢复了精力,身旁就是亚兽人,他很难忍得住,搂着他轻蹭。   一般这个时候顾篱就醒了,但他太累了,虽然不像北阳两个晚上一点没睡,也没睡太多,只是靠着他断断续续地休息,昨天睡得也没他早,这会儿还醒不过来。   他是被晃醒的。   做梦梦见他们还没回来,北阳缠着他要在船上做,他不肯,北阳就变成大白虎勾引他,他半推半就的,忽然一个大浪打过来,船就开始晃,他醒过来,发现真的在晃。   见他醒了,北阳握着他的腿,越发用力。   顾篱还没完全清醒,发出一点鼻音,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北阳俯身亲吻他,他才算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来不及发作,北阳撬开他的唇不断深入,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他,搂着满是汗液的身躯,把他昨晚说的话还回去:“你做梦也会吃东西。”   怕顾篱反应不过来似的,还动了一下,示意吃的是什么。   顾篱:???   顾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生涩纯洁不知道往哪里使劲的小白虎呢?   这是什么大黄虎。 第74章   顾篱在按时起床和赖床之间纠结片刻, 选择继续睡,不然又要哈欠连天,醒来之后找了几张没用过的兽皮抱去大山洞, 果然没人在意他起那么晚。   红叶看他抱着兽皮过来,问他:“拿给浅吗?部落里给她分了, 不用你的。”   “不是。”顾篱摇头, 南风又不是没有兽皮, 她们母女俩要是有缺的, 当然是用南风的, “我想换点布,给北阳做一身衣服, 自己也再做一件。”   红叶这些天又攒出来一块布,不过松崖还没有新衣服,松原也没有,红叶本来给他和顾篱一人一块, 他的拿去给亚兽人了。   红叶想了想:“你去找竹咚 ,她应该有多的。”   顾篱上次自己做衣服那一块布就很勉强,北阳比他高比他壮,费的布料应该更多, 何况这次除了衣裤还想做两件长外衣。   短布衣裳平时穿着方便,总觉得没有仪式感, 还是做两件长袍。   这么一来, 一块布肯定不够,应该要上次那么长的三块差不多。   大家织布一般都是织到够做裙子的长度,只有准备拿去换的才会织成很长的一卷,反正是按重量换线。   他跟竹咚换了一块布,别人的布自己也要用, 实在没有多的,他只好抱着兽皮又去找山君,问她换一点预备着交换给其他部落的布。   山君把布给他,问他:“现在线不够多,你有没有办法多弄点麻线,像豆子一样,种出来。”   “可以。”顾篱点头:“不过跟豆子一样,要等到天热一点。”   “但是我们没有果实,现在去找不一定还能找到。”   “不用果实,采集的时候把根茎带回来,插在土里就能长。”   他说得很自信,山君笑道:“那兽皮就不要了,这两块布当提前给你的。”   顾篱抱着兽皮和两卷布回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打版就快很多,顾篱给北阳做的自己同款,他们结婚嘛,当然要穿一样的。   衣裤简单,麻烦的是长袍,他对着布料比划好久才决定好做成这样样子。   为了省布料,也为了简单,设计的对襟,跟做裙子时不一样,这次裁成了左右两片,从中间拼接,再接上衣领和袖子。   多余的布料可以裁两条腰带。   长袍是他临时想做的,时间有点紧张,裁剪好之后,他拿去请红叶和部落里其他亚兽人帮忙缝。   北阳的衣服他本来也想喊人帮忙,但北阳不想穿别人做的衣服。   顾篱说:“另一件不是也给别人缝了吗?”   北阳眉心微蹙:“不一样。”   顾篱捏捏他的脸:“哪里不一样啦?”   北阳说不出,顾篱知道,多半是因为衣裤贴身穿,笑着说:“好啦,那我给你做,不过你晚上少闹我,要不来不及。”   北阳一听,明显就不乐意了,顾篱笑他:“那怎么办,时间就这么多,做了别的我就来不及做衣服了。”   北阳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自己做。”   缝衣服比直接用线勾容易,北阳上次就帮他缝过衣服,这次直接上手,兽人精力充沛,顾篱累睡着了他还能点灯做衣服,每天都有新进度。   顾篱看他能缝,就画好线都让他自己缝。   他忙着准备吃的。   跟兽神节前一样,煮了满满两大锅豆浆,一锅先用来捞豆皮,豆皮这次不是油炸了,里面卷馅做成豆腐皮卷。   馅料他用了各种肉,先切成肉沫,用橡子磨的淀粉勾芡过,再拌上豆腐、蘑菇、复水的野菜,一起炒一炒,卷进皮卷里头。   皮卷薄而韧,里面满满的都是馅料,一口下去鲜嫩多汁,口感丰富。   北阳抓回来的那些猎物,大部分是留着到时候大家自己烤着吃,一部分他先拿来做成丸子,各种丸子都做了一点,因为量大,用石碓捣的肉泥,煮出来的丸子就装了好几盆。   中间还榨了一次油。   现在有可以存油的陶罐,顾篱技术指导晴做了个榨油机,现在榨油机做好了他自己还是第一次看见用。   榨油机就是一段掏空的树干,把用大小不同的木块和油料团填满掏出来的洞,然后从缝隙里插入下细上粗的楔形木块,一点一点把楔形木块锤进去,利用挤压的力把油榨出来,这样出油率比原先用粗木压来得高一些。   兽人们在大山洞外榨油。   浅在学织布,她也没见过榨油,也出去看。   南风前天就回来了,生疏地抱小崽,小崽好像不是很喜欢他,要哭不哭的,他试着轻轻拍了拍,小崽终于哇地哭出来,嗓门比顾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大多了。   顾篱探头过来:“已经好了?”   “好了。”南风抱着小崽往大山洞外看,似乎想出去找浅,又顾忌着她说小崽不能吹风,不敢抱出去。   顾篱看得好笑,但他也不大会抱小崽,爱莫能助,还是羊河说:“脑袋稍微高一点,不要放那么平,放松一点,太硬了小崽不喜欢。”   南风照做,抱着小崽晃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睡着。   正好浅也看完回到大山洞,南风又紧张地看她,浅把小崽接过去,果然一眼看出:“她刚才哭了?”   “嗯……”   浅看他一眼:“现在不哭了,你要是没有事的话,再帮我抱一下吧。”   南风又生疏地抱回小崽,浅去学织布。   他抱着小崽在一边看,过了一会儿说:“要不,你们要不搬到我山洞里住。”   浅动作停了一下,摇头:“我就住在下面吧,比较方便。”   南风说行:“那你缺什么跟我说。”   青霜打趣道:“咱们部落里养小崽能缺什么?兽皮都是管够的,食物也不缺。”   浅也说:“吃的穿的都有了。”   顾篱感觉他们关系有点微妙,孩子都有了,但是不太熟,这叫什么,先婚后爱?也不对,他们没结婚。   他看了一会儿热闹继续去忙自己的事,南风不结,他可还要结婚呢。   三岛部落的人在结婚前一天到的,北阳去接。   他们部落的人都很会游泳,但是不太会攀岩,下来花了不少时间,到崖底天已经擦黑。   现在天冷,肯定不能让他们睡林子里,来的都是兽人,山君让他们在大山洞里睡一晚,晚饭也一起吃了。   除了现煮的汤,大山洞里放满了明天要用的食材。   顾篱不想结婚还当一天厨子,把能提前做好的东西都提前做好,不能提前做的也尽量处理好食材放在盆里给大家自取了。   这么多人,当然是要吃自助。   三岛部落的人一进大山洞就惊呆了,悄悄问鳄尾:“你不是说他们结婚跟我们一样吗?”   鳄尾比他们还震惊,结婚抓那么大的鳄鱼已经很厉害了,怎么鳄鱼还只是其中之一?   山洞里放着九只猎物的头,那只大鳄鱼的头也在其中,至于肉,应该就在那些堆到冒尖的盆里吧?   他磕磕巴巴道:“我、他们结婚也抓鳄鱼,我就以为是一样的。”   谁知道还有这么多东西。   他们都是带着礼物来的,有鱼有螃蟹还有大扇贝,他们部落结婚就是这样送一点吃的,然后大家一起吃鳄鱼,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种食物放在一起,堆满了一整个山洞。   尽管都是凉的,还是能闻到混杂的食物香味。   这么一来,他们手上的东西都有点送不出手了。   “那我们还送吗?”   “送吧。”鳄尾说,“带都带来了,总不能带回去。”   顾篱就收到了好多水产,送来扇贝的兽人撺掇他:“篱,快开扇贝看看,说不定有珍珠。”   几个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很期待的样子。   顾篱纳闷:“你们很少开扇贝吗?”   “经常开,有时候一天开好几个。”   顾篱懂了,赌狗快乐贝。   他在兽人们的注视下小心撬开扇贝,柔软的贝肉里真的有一颗珍珠。   “哇——”   珍珠不是很大,只有小指的指甲盖大小,但是很圆,散发着莹润的珠光,送扇贝的人比顾篱还开心,总算拿得出手了。   第二天早上,顾篱收到了更多礼物。   他们自己部落送东西更加随意,什么都有,线团、兽皮、碗罐、鱼干肉干蘑菇干,牛河小朋友送了一片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漂亮羽毛。   南风送了一块兽皮,浅送了一块布,是她这几天才织出来的:“谢谢你和北阳那天带我们回来。”   她这么郑重其事的,给顾篱说不好意思了:“你也看见了,我们其实是去抓鳄鱼的,不是不小心漂过去的。”   浅笑道:“我知道,但你们救了我的小崽。”   小崽一般到能自己走路才取名字,在这之前的只是小崽小崽地叫。   顾篱看南风在看他们,就帮他问了一句:“那你还回去吗?”   浅摇头:“不回去了,我阿父阿母已经不在了,也没有兄弟姐妹。”   南风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松原送的东西是最多的,光兽皮就有六块,他不像北阳,攒了这么久,这些兽皮也就是近段时间他们不用换盐了,攒出来的。   顾篱知道他:“你不留一点自己结婚用啊。”   松原无所谓地说:“我结婚的时候又不冷,你那么怕冷,都给你好了。”   顾篱想说他不缺兽皮,北阳有很多,想想还是抱抱他:“谢谢阿兄。”   松原居然哭了,眼睛发红地说:“叫我不要去别的部落,你自己去了别的山洞。”   啊?   顾篱手足无措地宽慰他:“阿兄,我就、几步远啊,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吗?”   “但是你生病不会叫我压被窝了。”   松原可能是这会儿才意识到各自结婚意味着什么,一直在擦眼泪,但是擦不干,顾篱本来挺高兴的,都给他弄伤感了。   红叶听不得顾篱生病,把他赶走:“什么话都说,吃你的去。”   又对顾篱说:“别管他,长大就是要各自找伴侣的。”   顾篱哭笑不得。   大家陆陆续续聚到大山洞里来,不是所有人都记得带礼物,不带也没有关系,坐下照样吃。   没有巫的祈福,山君也不会搞那些玩意儿。   这么隆重的婚礼应该要有个司仪,没有主持,顾篱决定自己上。   山洞里点了好多火堆,洞口虽然大,里面也不冷,他内外穿的都是新做的衣裳,拉着北阳站到石台上。   他俩穿着是一样的,内层衣裤,外层长袍,腰间系着编了羽毛、缀着漂亮石头的腰带,挺拔俊秀的两个人,往那一站,看着就登对。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了。   顾篱本来想说几句致谢辞,没扛住这么多人的目光,只憋出来一句:“今天我和北阳结婚,大家吃好喝好。”   “好!”   不知道是谁带得头,山洞里此起彼伏地叫好声,乱哄哄的。   顾篱反而笑起来,举起和北阳交握的手,自己带头喊:“新婚快乐!”   北阳也高声说:“新婚快乐。”   于是大家虽然不懂,但是都跟着喊:“新婚快乐!” 第75章   新婚确实十分快乐, 但是也很累。   准备这么多天,终于把婚结了,像了结了一件大事, 回到山洞顾篱往床上一躺,直接睡着了。   北阳知道他的习惯, 烧好水, 看他没醒就拿毛巾来给他擦脸, 顾篱睁开眼:“我自己洗。”   他又闭眼躺了一会儿才起来, 慢吞吞走过去洗脸刷牙, 洗漱用的废水不能直接倒在外面,每个山洞口的小水坑是连着的, 倒下去会流到别人那里去,要么拿到下面去倒,要么趁没人直接远远泼出去。   顾篱觉得直接泼有点没素质,以前都不这么干, 以前洗漱用的水也不多,跟北阳住一起才变多,因为半夜总是要擦洗。   他看起来那么困,北阳没有闹他。   反而是顾篱自己, 钻进被窝之后,忽然问:“真的不要吗?”   新婚夜哎。   北阳已经躺好了, 闻言唰地一下又起来, 去找小陶罐。   他们山洞今天也有不少人来过,顾篱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北阳拿出一罐芦荟胶,熟练地用勺子往烫过的竹筒里舀,然后滴几滴油搅匀, 没一会儿就拿着小竹筒回到床边。   顾篱都伸手了,他放下竹筒又出去。   往火塘里吹了口气,看见还有猩红火点,又从外面舀水,把火塘上的小陶罐换成了大的,小陶罐的水是给顾篱喝的,大的才够洗漱。   今晚北阳格外兴奋。   这么多次实践下来,顾篱对芦荟胶的用量基本有数,小竹筒里,差不多一次三分之一,这东西整体是水性的,时间久了会干,有时候需要补一点,今天补了两次。   北阳做事的时候不爱说话,今天也总喊他,顾篱想让他别出声,一张嘴自己就要出声,只好咬紧牙关。   他们说好的,在这边山洞里不多来,每回一次。   北阳今天不想结束,抱着亚兽人翻来覆去,晃动间兽皮盖不住,他就把顾篱捞起来扣在自己怀里,确保他不会冷。   顾篱的腿挂在他的腰上,起先还紧紧扣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力,虚垂着,北阳仍旧一副不知足的模样,一寸一寸吻过他的脖颈。   上面是潮湿柔软的唇舌,下面是紧紧箍着腰的大手。   顾篱实在捱不住,一口咬在他颈侧,北阳更凶了,顾篱没松嘴,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顾篱睡到中午才醒,北阳也在山洞里没有出去,见他醒了先给他拿衣服喂水,然后像是知道他要生气,变成大白虎哄他,自己把耳朵往他嘴边送,顾篱不客气地叼住,磨了磨牙。   “我昨天不是垫好的吗?你又拿新兽皮,怎么洗啊,你攒那么久,够用几天的。”   他原本床上垫的是之前洗过的兽皮,北阳中途把盖的也拿来垫了,也弄得脏脏的。   北阳一声不吭,顾篱愣是从一张毛毛脸上看出点低眉顺目的意思来,又揪了一下他的脸:“说话。”   北阳就说:“我会再鞣的。”   顾篱先狠狠揉了他一轮,想起来前两天才榨过油,去取了一点茶枯粉回来,混上草木灰,轻轻洒在兽皮上,再用毛刷刷干净。   清洁效果居然还行,那以后兽皮就可以这样干洗了。   但是把兽皮鞣制到柔软舒适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就算能洗也不能这样糟蹋,他又把之前做衣服剩下的布找出来,拼拼凑凑缝出来一个双层的大方巾。   北阳去给松原帮忙扩建山洞,南风那边也在动工,他是还没放弃让浅带着小崽去跟他住,所以想把山洞修得舒服一点。   但他那山洞修得时候就没考虑过亚兽人和小崽,现在改起来也不好改,来问过顾篱有没有办法。   顾篱说:“你干脆把山洞挖得大一点,其他东西都用木头做,比掏石洞快。”   南风就听他的,也不出去闲晃了,每天除了巡山,大部分时候不是在凿山洞就是在凿木头。   北阳巡山的时候又捡回来一块孔雀石,这次的没那么好看,但是要大很多。   顾篱把它砸碎后混着炭一起扔火塘里烧了,连炉都没起,等烧完扒开火塘里的灰,就得到了几块大大小小的红铜疙瘩。   看起来纯度还行,但是硬度不行。   铜刀应该是搀了别的东西。   他把小铜刀也熔了,用泥模具做成了两个凿子头,这凿子凿不了大的东西,不过凿榫卯结构会方便很多。   部落里凿木头最多的是晴,本来两个凿子顾篱都准备给他的,看南风这样,就也给了他一个。   大家只见过篱拿巫刀切肉,还让他们也切,这也算了,他居然把巫刀做成了别的样子,用来凿木头。   他比巫更厉害!   顾篱哪知道他们想那么多,在部落里闲了没几天,他又想出去了。   这次去找铜矿。   这跟抓鳄鱼不一样,光找这个环节可能就要好几天,何况顾篱的计划是,直接在那边砍树烧碳,然后原地炼铜,再把铜带回来。   他把计划一说,山君没有立即同意:“那边没有能住的山洞,现在天冷,你们每天都睡在地上吗?”   顾篱抓鳄鱼已经体会过一次,这天气在外面确实是非常冷,但是不现在去又能什么时候去,等到了春天,耕种才是最重要的事。   顾篱说:“从河里坐船可以到那边,我们绕一下,坐船过去,就可以多带一点东西,到那边之后再用树枝和泥巴搭一个窝,我问过浅了,他们部落里就是这样的,一半挖在地下,一半搭在地上。”   “我知道。”山君对东山部落很了解,“但是他们的窝下雨会漏水。”   这是地穴无法避免的缺陷,顾篱只能说:“现在不会下大雨,下雪的话不会漏。”   山君看他是一定要去,只好说:“我跟南风隔天会去一次那边,让北阳注意听,听见我们声音了,回应一声,没有回应我们就过去找。”   红叶这次倒没说什么了,顾篱去过更远的地方,也在冷天出过门,知道轻重。   松崖说:“那边我们狩猎不太去,那边鹿少,不过有不少獾子、猪,你不要落单。”   獾子和猪都挺凶的,遇上北阳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单独遇上他就不好说了,顾篱认真点头:“我知道了阿父。”   松原说:“那边蛇也多,虽然天冷都在睡觉,弄醒了也会咬人的,你小心一点。”   虽然听着像吓唬人,但顾篱知道他是真的在提醒自己,也说:“知道了,阿兄。”   这次出去的时间久,要带的东西也多,顾篱随便一收拾就收出来满满两个背篓了,还没装完,他压了压,然后放弃:“不行,放不下了,再装要破了,多装一个背篓,出去的时候让松原帮忙背一下。”   北阳说:“松原一个人不够。”   “不够吗?”顾篱算了算,“吃的穿的,用的兽皮陶罐什么都在了,再带一点草席草垫就行,也不重,就是占地方。”   北阳说指指墙根:“还有芦荟。”   顾篱:“……”   忘了家里还有盆栽了。   芦荟倒是不怕干,但他们一走,山洞里没有人烧火慢慢就会变冷,再没人在暖和的时候端出去晒太阳,长势也会变慢。   但是这么带出去也太麻烦了,还是托人照顾一下。   盆栽这种东西肯定是就近找人。   顾篱把它们抱到三雪和墨青那边去,他们洞口的阳台也宽敞,方便晒。   三雪在刷漆,顾篱都不敢离太近,墨青来接的盆栽,顾篱问他:“你没事吗?”   墨青说:“一开始有事,后面就好了。”   哦,脱敏了。   虽然脱敏了,墨青对漆还是心有余悸,小心捧着破盆,问他这是什么,顾篱说:“芦荟,用来、”   他话音一顿,看看墨青,又看看三雪,忽然十分惭愧。   蝶说这东西很受亚兽人喜欢,他怎么光顾着自己用呢?   红叶以前还说过让他来跟三雪墨青取取经,现在取经是不用取了,可以分享一下经验。   顾篱压低嗓音:“你跟三雪,晚上、那个,用什么?”   墨青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明明从他偶尔听到一点动静来看,他跟北阳应该挺顺利的,不过还是说:“用一点兽油。”   顾篱就回山洞去取了一个陶罐来,在北阳疑惑的眼神中解释:“还有两罐多,我们出去也用不上,给三雪一罐,让他们帮忙照看芦荟。”   他捧着罐子过去,给墨青这样那样一说,墨青眼神越来越亮,看他那些破盆罐里的芦荟像还没长成的宝贝,用力拍他的肩:“好兄弟,你放心,交给我。” 第76章   竹筏有点漏水。   竹筏本来就不是密封的, 说漏水也不准确,它就是船头部分下层竹子磨破了,相当于只剩下一层, 有点晃动水就会渗上来。   顾篱一开始没有察觉,站在这里第二次把脚弄湿才察觉到一点问题。   他们把船停到浅滩上, 北阳双手搭在船头, 胳膊发力, 船头就离了地, 顾篱弯腰检查, 看见裂开的竹节上沾了点河沙。   “下面的竹子破了。”   刚出来就遇到这样问题,顾篱有点苦恼。   不过想想临时砍竹子做出来的竹筏, 去过大江大海,经受过风霜雨雪,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   而且竹筏最大的好处就是它的浮力分散在一节一节的小竹筒里,又到处都是缝隙, 水能浸上来,也能流出去,破一部分也没关系。   他们还没到目的地,这附近也没有竹林, 顾篱找了一段跟竹子差不多粗的树枝,固定在船头下面, 提供一点浮力, 冲滩的时候也能减少对竹筏的磨损。   这样凑合凑合还能用。   他们要去的地方以顾篱的脚程走直线都要一天,这么绕路从水上走,一天还不够。   临时休息一晚犯不着搭窝,不搭窝又很冷,休息不好。他们就跟上次去抓鳄鱼一样, 连夜赶路,不过这次有经验了,白天顾篱划船,晚上北阳划。   不一样的是这次全程都在自己部落领地内,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竹篙因为经常撑在水底和礁石上,两头也有点开叉变软,吃不上劲,顾篱拿树枝麻绳固定了一下。   也凑合着用。   两个人轮流划了一天多,第二天傍晚才到。   北阳是在河边捡到的孔雀石,他们就也在河边搭窝,选了一个离水面有一定距离的小缓坡,万一下雨也不容易积水。   天快黑了,搭窝都已经来不及,更没时间捕猎。   北阳先在原地生火,顾篱用陶罐取水来煮着,水里扔了一小把米,然后一个人在原地挖坑,一个在附近捡树枝。   顾篱还记得松原的话,这边蛇多,来摘杨梅的时候他自己也体会过,半点不敢掉以轻心,成堆的枯枝反而不敢去捡,生怕惊扰到冬眠的蛇。   他捡的都是细枝,反正这些树枝是等会儿用来烧火做饭和给窝烧底的,粗细没有关系,能烧就行。   他把树枝一捆一捆地抱回来堆在一边,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就没再去捡。   陶罐里汤已经在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散发出米香,顾篱把肉干撕成条扔进去煮,这样米汤就能带一点肉香,还有一点咸味。   北阳那边,土坑挖了已经有膝盖那么深,差不多是直径能躺下一个人的圆形。顾篱探头看:“差不多了吧?临时住几天,能保暖就行,用不着太大。”   “嗯。”北阳把石锛放在一旁,去河边洗了手来吃饭。   两个人一起就着米汤吃肉干,吃完坐了片刻,又开始干活。   这次换北阳出去砍柴,他拿着石斧,去砍搭窝要用的树枝,这种树枝得粗一点牢固一点才行,捡来的不行。   顾篱在火堆旁搅拌泥浆,就用北阳刚才挖坑挖出来的泥,倒一点水,和上草茎。天气太冷他没有用脚踩,而是用一根粗木棍搅拌。   搅拌好就不能再嫌冷了,要在挖出来的坑上糊一层泥浆烤干,这活肯定要用手干。   夜色下,火堆哔啵作响,不远处是叮咚流水声,中间偶尔还有石斧砍树枝的声音,几种声音混杂在一块儿,跟催眠白噪似的,顾篱糊一会儿泥浆烤一会儿火,很快就哈欠连天。   北阳拖着一捆树枝回来,石斧插在腰间,左手提着条没有头的蛇。   顾篱清醒过来,感觉自己一边干活一边睡了一觉。   “是什么蛇?有毒吗?”   北阳提蛇给他看:“长得像毒蛇,不知道有没有毒,天冷它动作慢,看见就用砍死了。”   那多半是有毒的,顾篱知道有些蛇头砍下来过很久还能咬人,问他:“你把头扔在哪里?”   北阳知道他的顾虑:“埋在土里了,咬不了人。”   顾篱才放心:“你饿不饿,现在烤还是明天吃?”   他一边说,一边又打了个哈欠,眼角带出来一点眼泪,眨眨眼睛,用手背抹掉了。   北阳把蛇扔在一边:“今晚搭不完,先睡觉。”   顾篱确实很困,不过还是摇头:“先把底层的泥糊好,早点烤干明天可以盖顶。”   北阳跟他一块儿来糊泥浆,很快糊好,土坑里点上火,至少要烧一晚上,顾篱刚才捡来的柴不够,他俩又一起去捡了一次,这回很快。   回来之后北阳把刚才烧饭的火塘熄灭,把底下混着草木灰的热土抹匀,铺上草垫,再铺上兽皮,让顾篱来睡觉。   顾篱脱掉兽皮衣,裹着狐皮斗篷躺过去,北阳变成兽形侧躺在他身边。   顾篱被大白虎卷着,感觉全身都暖烘烘,就是早上起来有点冷,他换上兽皮衣,搓搓胳膊在原地蹦哒了几下,活动开之后才开始干活。   土坑里,糊上去的泥已经烧硬了,不过烧得不均匀,昨晚北阳一直是兽形,加柴也是用嘴衔着加,没有手那么灵活细致。   这会儿也还是兽形,过来蹭蹭顾篱,然后说:“我在附近转一圈。”   顾篱知道这个转一圈就跟巡视领地差不多,留下自己的气味、痕迹,强大的掠食者在这里,野兽一般就不会轻易靠近了。   这样他会安全一点。   顾篱搓搓他的耳朵:“去吧,我捡点柴,再烧一早上就可以搭顶了。”   他又把坑里的火点上,没有另外起火,就在那里做饭。   今年部落里存的食物多,他们带的食材也多,除了肉干和米还带了不少别的东西。今天用的烟熏肋排,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肋排,加上几颗芋头煮汤。   蛇肉剥了皮,吃椒盐蛇排。   顾篱对爬行动物有点寄生虫恐惧,烤起来也不求嫩,焦一点不要紧,一定要彻底烤熟。   北阳回来也没空手、嗯,空嘴,叼着一只小猪崽,猪崽应该是秋天生的,不大,顾篱单手就能提起来。   “烤一半炖一半吧,我带了罐黄豆酱。”   两缸豆子一缸还是以做酱油为目标,顾篱拜托给红叶了,请她隔两天去翻动一次,太阳好的时候就搬出去晒晒。   另一缸干脆吃酱。   北阳说:“都烤也可以,那个猪洞不深,有十一只小猪,抓了还剩十只,下次抓来可以炖。”   还是可持续发展,不过这个可持续发展对野猪一家来说有点地狱,顾篱笑着说:“它们不会搬家吗?”   北阳说:“这次只抓了一只,应该不会搬。”   顾篱就烤了一整只,这个大小的猪还比较好吃,再大一点要是没阉过就要开始有腥臊味了。   猪皮烤得酥脆的话,味道不比烤鸭差,就是猪毛处理起来有点麻烦,要先用热水烫一烫手工去毛,再用刀刮掉残余的毛。   幸好现在有铜刀,不然还刮不干净。   他本来是要把刀放部落里的,山君看他用得熟,让他带来防身。   能切肉剁骨的刀当然也能砍野兽。   毛去干净之后,整只猪完全劈开,去掉大骨,腌制之后用木棍架在火上烤,猪皮上刷一层糖水,颜色会更漂亮。   土坑烧了一个上午,猪也烤了一个上午,先低温烘,再高温烤,火候掌控得十分精妙。   猪最大的好处就是脂肪多,高温烘烤下,猪皮上的油脂渗出,和表层的糖分结合,给猪皮镀了一层油亮的膜,香甜酥脆。   猪肉也被酱料腌制入味,没有过分烘烤,肉里还带着汁水,香而不柴。   顾篱吃得停不下来,满手的油也顾不上擦,又撕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轻轻一吮,骨肉分离,骨头被完整地吐出,只剩下软嫩的肉。   “回去再做一次,这也太好吃了。”   好吃到他都不敢相信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北阳一开始跟他差不多,没见多快,等他吃完不吃,他就把剩下的肉都吃得干干净净,顾篱看着他啃最后一只猪蹄,怀疑道:“我以前是不是都没让你吃饱?”   北阳顿了顿:“人形不用吃太多,兽形会在外面找东西吃。”   顾篱想起他兽形出去的,叼着个小猪回来估计是急着投喂他,自己就没吃,这么大个白虎饿着肚子回来,顾篱心软软的:“那你吃饱没呀?要不再吃点?”   “吃饱了。”   吃饱就要接着干活。   火坑里的火灭掉之后,顾篱跳下去,摸了摸坑底和边缘,糊上去的泥干燥结实,可以盖顶了。   粗树枝都被修成差不多长短,斜插在地穴边缘,上方聚拢在一起,他们一开始做成了圆锥形,后面又改成四棱锥,这样每个面都是平的,可以再搭一些横的枝条,方便糊草泥。   草泥糊完又天黑了,不过房顶已经盖好,没有那么容易塌,简单烤一烤,今晚可以在新房子里住。   房子不大,睡前围个小火塘烧一烧火,烧热就把火灭了,铺床睡觉!   一个野外的安全小屋。   顾篱有点兴奋,这跟海边的礁石洞不一样,完全是自己盖的,要说像的话,跟他以前盖失败的房子很像。   陶锅这些能放外面的东西都放在外面,食物和兽皮之类的都拿进来了,不过放在背篓里,顾篱把铺床用的草席兽皮都拿出来。   房顶盖得不高,他干脆没站起来,爬过来爬过去地布置小窝。   北阳去河边打了水,放在火塘上烧,顾篱要用热水洗漱,他自己在河边就解决了。   顾篱从房子里钻出来,喊他:“我弄好了,快进来试试。”   他说完就爬进去让出路。   北阳看着亚兽人一闪而过的细腰翘屁股,露出思考的神色,盛芦荟胶的罐子在哪个背篓里? 第77章   夜色一点一点退却, 太阳从东边的山上升起,第一缕阳光落在泥糊的小窝顶上。   年轻的兽人先从小窝里出来,把灭掉的火重新烧起来, 又在周围检查了一圈,确保没有危险才出去狩猎。   顾篱睡到太阳完全升起才钻出小窝, 伸了个懒腰, 用现成的热水洗漱完, 忽然想起点什么, 又返回小窝拿出来一快碎布缝的方巾, 简单过水洗之后晾好。   出来的时候本来不打算带的,想着以防万一还是带上了, 没想到小窝搭好第一天就派上用场。   小窝里烧过火,风又吹不到,很暖和,北阳就没变兽形, 人形抱着他睡。   人形的兽人也热烘烘的,说是怕他冷给他取暖,暖得人心猿意马的。   顾篱到他拿出调好的芦荟胶才反应过来,他是早有预谋。   昨天一天都在忙着搭窝, 今天得干正事了。   北阳这次是人形回来的,提着两只兔子, 还扛回来一粗一细两根竹竿, 细的用来当竹篙,粗的修船。   船上的东西已经拿干净,船被他俩合力推翻,现在是底朝天的状态。   北阳剥皮烤兔子,顾篱修船, 填饱肚子就乘船出发。   跟赶路的时候不一样,这次划得很慢。   这一段河水非常清澈,没什么水草,同样也没什么鱼,水底的石头都看得清清楚楚,蓝铜矿和孔雀石又好认,他们顺流而上一路捡了不少石头,有一处河湾更是满底的孔雀石。   不过这里水有点深,用树枝夹不出来,人下去捞又冷,顾篱准备做个网兜再来。   他忽然想起来北阳之前说过的话,指着南边问:“这是不是杨梅山。”   长杨梅的山就叫杨梅山。   北阳能懂,从后面搂着他,抓着他的手腕,带他转了半圈,指向北边:“这座才是。”   这边能采集的东西不多,又远,亚兽人平时不太过来,顾篱也没来过,山又都长得差不多,一头雾水:“你不是说竹林过来有个湖,再过去那座山的背面……”   他说着自己也捋清了:“哦,这就是山的背面。”   他记得上次走到杨梅山都走了好久,要从山上再下来才是这里,感慨:“我们部落那么大的吗?”   北阳说:“这里就是边界了,巡视领地就到这里。”   他们划船继续往前了一段,这里已经变成很明显的河谷,两面都是山,山脚是河漫滩,雨水充沛的时候,这里很可能就会变水淹没。   不过这个河谷没有温泉,地形也不太挡风,不像他们之前去捡鸭蛋的地方那么温暖,这里晒不着太阳凉飕飕的。   北阳说:“再过去就是千湖部落了。”   顾篱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了,直直看着南边的一个大山洞,他甚至没顾得上跟北阳说话,撑起竹篙就往那边划,没等船停稳,就一个大跨步上岸,跑到山洞下。   山洞远看着不大,走近就发现很高,跟他们部落的大山洞差不多。   地上有大块的矿石,山壁上也能看见裸露的孔雀石和蓝铜矿,这里应该就是铜矿,坍塌之后一部分被河水冲到下游。   北阳知道他在找什么:“是这里?”   顾篱点头:“应该是。”   现在问题在于:“这里算我们的领地吗?”   “可以是。”   “嗯?”顾篱疑惑。   北阳解释:“我们只巡视到河边,但是这边也没别的部落的人来巡视。”   “那我们占了就算我们的?”顾篱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那这座山都要了行吗?能看得过来吗?”   北阳点头:“不用每天来,过来的时候多走几步就行了。”   他们捡了一块大矿石放在船上带回小窝旁,北阳去砍树枝烧炭,顾篱用泥捏了一个筒形炼铜炉出来,里面放矿石和炭,底下进风。   等炭烧好就可以开始炼铜!   炭要烧好几天。   其实想要烧快一点也有办法,烧大火然后用水灭了就行,这样烧出来的炭没有闷出来的好,有些地方会烧不全,量也不如闷出来的多。   北阳一个人砍柴不容易,这样太浪费,顾篱选择慢慢烧,这个时间再把大块的矿石砸碎,这边没有石碓,纯手砸,砸累了他就做别的事。   他扯了一些藤条,泡在水里泡软了,把皮剥下来做成网兜,可以去捞石头,水里捞上来的块头小杂质也少,砸起来容易。   这里不是盆地,北阳不在,树林对他来说并不安全。   每天生火做饭的时候也会在顺便烘一烘小窝,外面的泥越糊越厚,小窝像地洞一样温暖,白天在里面有些逼仄,晚上睡觉就很有安全感。   他还做了一盏小壁灯,点起来,小窝就会被温暖的火光填满。   方巾每天都要挂出来晾,不过北阳有分寸,顾篱还是能按时起床干活的。   他自己也很忙,要巡视领地,要狩猎,还要隔天去跟山君或者南风打个招呼。   新地盘也要先摸清楚状况,这次跟之前从三岛部落换来的飞地不一样,没人跟他们说,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看。   这两天他每天都回来得比较晚,不过再晚,天黑之前也能到,他不会让顾篱一个人过夜。   又一个清晨。   顾篱洗漱完,北阳刚好狩猎回来,叼着一只小猪。   这已经第三只了,顾篱笑出声:“它们还没搬家啊?”   北阳放下小猪:“搬了,搬得不远。”   顾篱笑得更缺德了。   小猪处理起来麻烦,早上他们就烤了昨天没吃的兔子,目送他出去后,顾篱开始干活,敲开炭窑外的泥壳,捡出里面的木炭。   炭烧多了,不用敲,只看光泽就知道这炭错不了,他迫不及待地把炭倒进高筒炉里,再是砸碎的矿石。   炉里的炭烧起来,顾篱一边看一边碎碎念:“碱式碳酸铜氧化还原……”   水和二氧化碳自己会飘走,剩下铜和没有完全反应的氧化铜会落到炉底。   看火烧旺了顾篱就没再管,去处理猪肉,还原反应用不了多久,猪肉处理好了,顾篱就装在陶罐里拿到泥炉上来炖,把炉底的渣清出来。   大块的铜直接挑出来,碎一点的用陶盘舀起来拿到河边淘洗。   不知道白羽给他的铜刀里面搀了什么别的金属。   顾篱怀疑是造刀的部落运气好,发现了铜和其他金属的伴生矿,可以直接炼出合金。   他们这边似乎没有。   金属的色泽非常明显,很容易跟木炭泥沙区分开,顾篱捡了几颗红铜小颗粒出来收在小罐子里,想着把轻一点的沙子淘出去,剩下重的基本就是铜。   手腕轻轻一抖,转了一下陶盘,没控制好力道,盘里的东西全扬出去了,落在水里。   顾篱:“……”   虽然剩下的铜很少,那也是好不容易炼出来的,不能就这么扔了。   他凑近水面,往刚刚倒出去的方向捞了一把河沙,再从把泛着金属光泽的小颗粒挑出来。   挑着挑着感觉有点不对。   他刚刚扬出去的也就盘底一点,里面大部分还不是铜,有这么多吗?捡半天捡不完?   这么冷的天,他手都冻僵了。   仔细一看,河底还有不少。   这是天然铜,还是天然氧化铜?长那么像。   反正多半是金属。   顾篱干脆又捞了一点,拿回去和铜一起炼炼看,说不定就炼出青铜了呢?   之前那一炉看起来没有完全还原,不知道是温度不够还是怎么样,炭已经是他们目前能弄到的温度最高的燃料了,只能从别的方面下功夫。   这边搭窑有点麻烦,顾篱决定再弄个“鼓风机”。   把一个木片绑在树枝上,绑成T字型,树枝转起来,叶片就转了,叶片一转就能带风。   他从炉底往外挖了条气道,连接一个圆形浅坑,木片放里头,上面盖上兽皮,让风能从气孔到进到炉子里。   这些东西做得多了,速度非常快,他又给“鼓风机”改造了一下,杆上加绳加横杆,做成一个弓绳。   这样上下压动横杆,炉子里就不断有气进去。   等到太阳快落山,北阳带着猎物回来,他已经在炼第二炉了。   上下压动风机上的横杆,兽皮被气流带得鼓起,但大部分空气都流向了泥炉,炉里的炭烧得通红。   北阳又捡了两条蛇回来。   他艺高人胆大,完全不怕毒蛇,去了头就这么提回来。   顾篱忙着鼓风:“你先剥皮,这边马上好了,等下我过来烤。”   算着时间差不多,他没再鼓风,往泥炉上架了个陶罐,用余温加热,他去烤蛇肉。   陶罐里面是炖的猪肉,现在天气冷,白天放到傍晚,已经放凉了。   两条蛇,一人一条串着烤,顾篱坐在北阳对面,问他:“今天怎么样?山里有兽人活动的痕迹吗?”   “没有。”北阳给蛇翻了个面,“山里树多,又陡,不好走。”   顾篱满不在乎:“我们又不要上这儿来狩猎采集,要的是矿。”   说到矿,他有点等不及了,把蛇肉又塞北阳手里,炉温还是有点高,罐子里的猪肉已经加热到沸腾,顾篱又拿了罐水来放着煮,然后弯腰,用树枝把炉底的渣划拨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金色的金属块,正好夕阳的光照过来,凹凸不平极不规则的金属块还闪了一下。   顾篱揉揉眼睛,疑心自己看错了。   他炼的这是铜还是黄金啊?   这样的金属块不止一块,混在灰黑的炉渣里极其显眼,顾篱一块一块把他们挑出来,弄得满手是灰也不嫌脏。   感觉不烫手了就整把搂起来放到水里淘洗,挑出来的金属渣渣装满了一个小陶罐。   孔雀石当然炼不出黄金,河里捡来的也不会是黄金,金砂就该是金色的,不会是接近棕色。   顾篱知道青铜新鲜的样子就是接近金色的,白羽给他的刀还有点偏红。   他这是,直接炼出青铜了?   那还是他运气更好。   刚才放进去的矿石比例是多少来着? 第78章   不管是寻找铜矿, 还是后续的炼铜,都比顾篱预想中顺利。   谁能想到一条河里能同时找到孔雀石和锡石呢。   他是做好在这边待到春天的准备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又划船又造小窝,既然都搭窝了, 干脆多炼一点铜出来带回去。   铜锡合金的熔点也低, 比单一的铜和锡容易炼化, 顾篱尝试几次之后就放弃了单独提炼, 每次都是混在一起。   不过比例有多有少。   铜多一点的时候, 合金颜色偏红,金属的延展性也好, 锡的含量慢慢提高,颜色会变得金黄,硬度也会提高,不那么容易变形了。   锡再多一点, 合金颜色会开始变灰甚至变银白,硬度更高,顾篱还想过做个凿子锤子带回去帮松原扩建山洞,但是很快发现锡加多了硬度虽然好, 却容易碎裂,做成凿子估计要断。   纯铜作用不是很大, 他基本都加锡石重新熔炼了, 都熔成金黄色,硬度和韧性的完美平衡。   加了很多锡变成银白色的那部分,他就没有重新熔炼,准备一起带回去,有空做成镜子好了。   北阳摸清楚矿山的情况, 出去时间就变少了,来帮他捡锡石。   河里的锡石很多,但都是砂石大小的颗粒,需要淘洗出来,这会儿水太冷了,顾篱捡不了多久就冻得手发麻,北阳比他抗冻一点。   顾篱也没让他捡太多:“有这么些够了,这点炼完,炭应该也用完了,正好我把斧头做出来我们就回去。嗯……做不出来也回去。”   除了炼合金,顾篱还试着做铜器。   部落里那把小铜刀熔掉做成铜器很简单,直接用石凿在泥模上戳个洞把铜液倒进去就行了。   现在可能因为炼铜出乎意料的简单,他嫌白羽那边换来的刀也不够大,想做一把大砍刀。他也想两三刀一根粗树枝。   力气不够装备凑。   大砍刀的模具得自己塑,第一次模具没弄干,铜液溅出来了,幸好一直防着意外发生,连手上都套着兔皮。   就是兽皮衣上秃了好几块,精心雕琢的模具也废了。   这次他放弃大砍刀,准备做个小斧头,直接用石斧压的模具,模具也拿去烤了一下,没到烧成陶器的程度,但是肯定没水了,温差也没有这么大。   金属块在坩埚中变成流动的液体,顾篱用两根树枝把坩埚夹出来,树枝一碰到坩埚就开始起火,不过没那么容易烧断,足够他把铜液倒进模具中。   北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通红的铜液倒进模具中,火焰也随之流淌,倒完北阳才放松下来。   顾篱也松了口气。   上一次应该就是模具没弄干的缘故。   这次用料预估得也不错,铜液没什么剩余,倒进模具之后飞快冷却,等完全凝固下来,他就浇水上去。   一阵水汽冒出,顾篱迫不及待地敲开泥模,金灿灿的小斧头躺在地上。   斧头表面有一些凸起和小孔,不过不影响使用,磨一磨就好了,北阳磨惯了石器,很快就磨出刃口。   再装上手柄。   顾篱用他的石斧做的模,手柄可以直接用他那把,他看顾篱着急,就把自己石斧拆了给他装好,斧头可以直接卡进手柄里面,为了牢固可以用麻绳固定一下。   顾篱拿换下来的竹篙试了试,竖着立在地上,他用了十成的力,竹篙也不算粗,一刀下去,竹篙应声而断。   顾篱得意地看向北阳,一副等着夸的样子。   他对北阳一向不吝啬夸奖,北阳也学着他的话:“好厉害。”   顾篱更得意了,又砍了几刀,不是每次都能砍成两截,跟角度力道都有关系。不过这竹篙已经完全干透,比新鲜竹子硬不少,砍新鲜竹子会更容易。   斧头做好,再把这几天熔炼出来的金属块收拾好,他们就准备回去了。   矿石只带了一点回去,给大家看看认认就好,真要炼铜还是要到这边来就近炼,到时候可以直接在这边造个石碓出来碎矿石。   再起个窑,用来烧模具。   烧制过的泥模做出来的铜器应该能比他这样用生土制模直接浇筑平整一些。   这都是需要部落合力做的事,他们两个人不够。   这几天陆陆续续炼出来不少合金,浇筑成型会有损耗,还需要大量的木炭加热,顾篱没管形状,练出来什么样就什么样,直接装在罐子里带回去。   满满一个陶罐,至少还能做十把铜斧。   北阳把外面的东西搬到船上,顾篱收拾小窝。   住了十几天,小窝里不知不觉就堆了不少东西,除了一开始的草席兽皮,还有小灯,新捡的漂亮石头和编了一半的项链。   方巾本来就是碎布拼的,洗多了有点开线,边缘部分还掉线头,顾篱重新收了一下边,这会儿还没完工,针线都别在上头。   他把布叠在兽皮里头卷起来,收进背篓。   小窝的洞口不足以让他抱着背篓通行,先把背篓递给北阳,他才爬出来,忽地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大地天空都在转动,扶着北阳的手才站稳。   顾篱眨眨眼:“我刚才,好像晕了一下?”   他有点惶恐,这种感觉上辈子还挺熟的,现在这身体,不至于吧?   难道是最近太放纵了?   北阳扶着他没有松开,面色凝重,往部落的方向看去:“不是你,是地在动。”   “地动?!”顾篱低头,看见北阳没来得及收的陶罐里,水还在晃动。   地震了?   他们部落应该不在地震带上,顾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地震。   震动没有继续,仿佛只是远处传来的震感。   顾篱回头看看完好无损的小窝:“我们回去还是再待一晚?”   这里地势开阔,也没什么落石风险,万一后续还有余震,待在这里比路上安全。   北阳皱起的眉心始终没有松开:“刚才部落那边有声音。”   顾篱一下子焦急起来:“什么声音,你确定是部落里?”   北阳摇头:“太远了,不确定,是部落的方向。很大的声音,像山里传出来的,很闷。”   顾篱什么都没听见,就算兽人的听觉更敏锐,这么远也太重了。   照北阳的说法山君和南风的声音要想传到这边,都要穿过竹林再走一段。   如果真的是部落里传来的,顾篱不敢想部落现在是什么样子。   “那、那你快回去看看啊!”   北阳看他:“你……”   顾篱举起斧头:“我能自保,你快回去,食物够我吃的,我划船回来。”   北阳什么都没带,变成兽形直接回去。   顾篱在走水路和穿山越林之间犹豫片刻,水路慢一点但是安全,带的东西也多,直接走回去的话,走快一点,一天一夜应该也能到,差不多是他的极限。   最终还是决定走水路。   刚才跟北阳说的是划船,部落里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不能把自己也弄得很危险。   东西都搬到船上,顾篱回头看了一眼小窝,就撑起竹篙往前。   本就顺流,再有竹篙助力,竹筏在水面快速前行。   过了差不多半天,顾篱听见后方有虎啸传来,是北阳的声音。   顾篱能听出来他离得不远,双手合成个喇叭,放在嘴边,大声喊:“我在这里——”   山间传来回荡的声音,顾篱在原地没动,不一会儿,北阳就找到他了,涉水过来,直接跳到竹筏上。   竹筏晃了晃,顾篱问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北阳说:“没事了,我听见南风的声音。”   他俩应该交流过了,顾篱放下心,猜测:“那可能不是部落里传来的。”   北阳不觉得自己听错,不过没有反驳:“我走到竹林听见他的声音,知道部落没事回来找你,往这边走了一点路,没找到你,又往回走。”   “然后发现我不在,又往这边来?”   北阳点头,如果不是这么来回走了两趟,他们应该早就碰上了。   顾篱搓搓他的耳朵:“累坏了吧?下来不是顺流嘛,我又着急,一直在划船,没停过,就走得快了点。”   北阳从水里游过来,身上湿哒哒的还在滴水,走到船的另一头,把毛甩干才走回来。顾篱找出他的衣服,眼睁睁看着毛茸茸的大白虎变成个大帅哥。   北阳一点都不避着他,面朝他,有条不紊地先擦身体再穿衣服。   顾篱难以避免地看见他腿间,悬在那都感觉沉甸甸的,唰地移开视线,侧过身,催促道:“不冷吗,快点。”   北阳穿好衣服来拉他的手,顾篱吓一跳:“干什、”   北阳把他因为划船而冰冷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不冷。”   他俩交替着划船,天没亮就到了停船的地方,他们东西多,晚上不好走,就在原地休息到天亮。   南风来接他们。   顾篱问起地震的事。   南风说没事:“山洞一点都没变,兔子和猪也没事,只有你在河边的房子有点裂开。”   北阳问:“我听见部落这边有声音,怎么回事?”   “我也听见了。”南风说,“应该是湖那边,我去看过,湖水很浑浊,别的没什么。”   顾篱不太放心,而且南风说他的房子裂了,走了半天回到部落也没休息,直接又往湖边去。   现在差不多是一年里水位最低的时候,湖边泥滩干涸。   湖水跟南风说的一样浑浊,顾篱还看见湖面上冒出一个巨大的气泡,气泡破裂,震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等了一会儿,没见第二个气泡冒出来,才拉着北阳往他们的房子走。   河边路比较平,他们沿河走。   河水还是源源不断地往湖里流,依旧清澈。   顾篱看着一边清一边浊的水,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从河里流过来的水去了哪里?”   盆地的地势注定附近会有很多水汇集过来,还有一条常年不断流的河,光看瀑布也知道水量不少,湖不是海,是怎么容纳这么多源源不断的水的?   北阳摇头,顾篱说:“我猜是地底下有条河,悄悄流出去了。”   北阳看着他,不确定他要说什么,顾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只是有种萦绕于心头的隐忧,摇摇头:“走吧,去看看房子。”   房子的墙上果然有条裂缝,就是修了烟囱的位置,顾篱跟北阳一块儿拿泥巴补了补,没在这边住。   地震对部落的影响微乎其微,不如铜斧带来的震动大。   有了铜斧头,部落里不论兽人亚兽人都爱上了砍柴劈柴,原本捡回来堆在大山洞里每隔几天才有人劈的柴,每天都被劈得一干二净,砍得又短又细,煮一锅汤都要抱两把才够。   顾篱用陶窑烧铸磨具又做了几把斧头,砍刀也如愿以偿地做了一把。   砍刀用料扎实,做了一掌宽一拃长,刀背有半个小指那么厚,剁骨砍树都不在话下。   剩余的铜料他做了几把小刀,一指长的样子,做成匕首的形状,双面开刃,头也锋利,可以用来割烤肉,采集的时候用也方便。   亚兽人们很快发现,这小刀用来裁布料也方便。   顾篱还想做更方便的铜针呢,可惜没成功。   芦荟被墨青和三雪照料得很好,小苗明显长大了一些,最大的已经有两指长,顾篱把长出根的都单独种出来。   看墨青不舍的样子,分了他几株,他又喜滋滋捧回去。   夜晚下了一场大雪,雪花悄悄落下。   刺骨的寒风被兽皮挡在山洞外,饶是如此,北阳一起来,顾篱也感觉被窝一下子凉了好多,不安地动了动。   北阳把火烧起来,陶罐放在火上热着。   顾篱才又睡着。   等他也起床,掀开洞口的兽皮,就看见满目洁白,山洞口的小水坑结冰了,取不了水,刺骨的寒风袭来,他又躲回山洞。   前一阵为了用新斧头,大家都很爱砍柴,囤了很多柴,炭也因为锻造铜器烧了不少。   不缺燃料,不缺食物,大家都躲在部落里猫冬。   放出去的三头猪,有一头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怎么,跑回来了,没回猪圈,进到山洞里偷吃东西,把同样偷吃东西的小熊拱得四脚朝天。   被小熊带来的牛河吓得哇哇大哭,兽人们闻声而来。   小熊崽被青霜狠狠揍了几下屁股,牛河抽抽噎噎往阿母怀里钻,顾篱给他们拿了几块蜂蜜肉脯。   小熊崽皮糙肉厚,有肉脯吃立刻忘了痛,牛河一边抽泣一边啃。   至于被兽人逮住的猪,大家一商量,吃了顿杀猪饭。   顾篱灌了点香肠出来挂着风干。   接下来几天雪虽然没再下,但是也没化,天还是一样冷,泼出去的水没多久就冻成冰,现在大家取水都不带陶罐了。   就凿一块冰捧回山洞。   部落里除了三个巡山的虎形兽人,大家都没再外出,连每天一顿都不去大山洞吃了。   生存的经验告诉他们,这种天气,活动量越低越好,最好就躲在山洞里,除了吃就是睡。   洞口又积了点雪,明明这两天也没下,这些雪不知道哪里飘来的,一晚上就能积一层。顾篱把干净的雪收进罐子里,省得敲冰取水。   忽然一个雪团子落下来,噗地砸进积雪里,砸出一个小坑。   顾篱左右看看,墨青三雪洞口没有人,他又抬头,上面没有山洞了,再往上就是悬崖,可能是上面掉下来的?   他接着搂雪,又一个小雪团落在脚边,这次他看见了,是下面扔上来的。   探头一看,果然松原也在取雪。   顾篱装作没发现,悄悄团了一个雪团,咻地扔下去,然后快速缩回脑袋,紧接着听见下面传来一阵爆笑。   顾篱又探头去看,松原笑得快直不起腰,指着他说:“阿父,你说说他。”   顾篱才知道他的雪球扔到阿父身上去了,大声道歉:“对不起阿父,我没看见你,以为是松原。”   松原不满:“是我就能砸吗?”   顾篱又团了一个砸下去。   松原又一躲,雪球砸在松崖腿上,顾篱气得想下去找松原肉搏:“你先扔的!”   两度遭了无妄之灾,松崖也没生气,掸掉身上的雪,又掸腿上的,还提醒他:“篱,玩雪不要把衣服弄湿。”   顾篱无奈地应:“知道了阿父。”   北阳披着一身雪回来,在洞口抖了抖毛。   顾篱听见动静出来,掀开帘子,山洞里暖烘烘的,北阳一进来,毛发上零星的雪点就化作小水珠。   洞口挂着兽皮,明明是白天,山洞外的光也照不进来,山洞里只有火堆散发着昏黄的光。就着火光,顾篱纺线,北阳编草席。   没一会儿,顾篱就开始打哈欠,打到第三个,放下线团躺床上去了。   北阳看看他,接着编草席。   顾篱一觉睡醒他已经编好半张。   顾篱缩在被窝里,问他晚上吃什么,北阳终于放下草席:“天还没黑。”   他走过来,胳膊撑在床边,盯着顾篱看。   他一向不怕冷,何况是在温暖的山洞里,大概是火塘边坐久了热,他不知什么时候脱了上衣,精壮健硕的身躯就这么袒露在顾篱的视野中。   “干什么?”年轻的兽人视线清澈又炽热,毫不遮掩自己的欲望,顾篱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拿他的话堵回去,“天还没黑。”   北阳已经翻身上床,隔着兽皮抱住他:“没有事情做。”   顾篱想说没事做可以睡觉,北阳已经钻进被窝。   取水不方便,昨天用过的方巾还没洗,北阳想拿来接着用,顾篱不让,北阳就抱着他,两条胳膊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   顾篱攀着他的肩,摸到他肌肉结实的上臂,就知道这力气哪里来的了。   外面似乎有兽人在玩雪,松原应该也下去了,顾篱听见红叶喊他上来带点雪,松原说知道了。   毫无隔音可言。   顾篱紧紧咬着牙,北阳也不说话。   山洞内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篱不喜欢他弄进去,大部分时候北阳都会注意,但是今天抱着,没能完全抽离,好在也不深,他拿毛巾过来擦掉,又给擦了一遍身体,才把亚兽人重新塞回被窝。   暖和、干爽、松懈。   顾篱就又睡着了。   *   雪还没化干净的时候,白羽来了,划船来的。   他变成兽形过来通知,部落里派了几个人跟他一起去划船,再把东西搬到部落里来,顾篱也去了。   他穿了双兽皮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走。   白羽这次带来的基本都是线团,顾篱以为他要换布,没想到白羽叹气说:“换一点布吧,剩下换兽皮,能换多少换多少。”   顾篱听出点不一样的意味来:“怎么了?”   白羽说:“太冷了,大河北边比这里更冷,有些部落冻死人了。”   顾篱震惊道:“他们没有兽人吗?而且现在只是下雪,大河应该没结冰吧?”   去年才是冷到河水冰冻。   白羽摇头:“兽人还要狩猎,食物不够连兽形都变不了。”   白羽跟北方部落的联系比顾篱预想中要深,正因为如此,他说的话应该也是可信的,顾篱皱眉:“他们没有囤食物吗?”   “热的时候太热,冷得又太快,来不及囤。”   顾篱问:“那你是帮他们来换兽皮的吗?”   他想着要是这么惨的话,可以稍微多换一点,食物不能给出去,他们部落今年的兽皮还是挺多的。   白羽说:“当然不是,他们连食物都没有了,还能拿什么来换,我是换去给大部落的,趁现在冷,部落里亚兽人和小崽都需要兽皮,能多换点东西。”   顾篱表情一下就冷下来。   白羽正色道:“你是想我去帮助小部落吗?太多了,帮不过来,而且就算帮忙也不一定有用,可能还是熬不过去,跟大部落换还能把关系搞好。”   顾篱没法指责白羽冷血。   本来他就是靠着飞行能力到处交换东西从中牟利,帮助别的部落不是他的义务。   顾篱只是想到他们自己部落。   白羽从前来他们部落也只是通知大集会,从来不会交换东西,一直到他做出肥皂织出布。   在白羽眼里,他们也是一个不值得交换东西随时可能消失的小部落。   他又想到东山部落。   东山部落比他们大很多,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却莫名其妙地毁约,他们要亚兽人,还要强大的兽人。   不难看出独山有扩张的意图,而最近的部落就是他们。   山君打上门去,不光是换盐,更是为了震慑。   北阳小的时候,南风常往外跑,北阳也开始参与巡山了,南风反而不太出去了,巡山的频率也很高。   顾篱从前没有多想,现在却忍不住思索,是不是山君一直在防备东山部落?   盐是囤积食物的重要资源,东山部落两度毁约,如果他们去年没有换到足够的盐,今年没有换来飞地,情况会怎样?   如果缺衣少食的是他们。   东山部落是会趁机吞并,还是只抢占领地? 第79章   这时节实在没地方去采集麻线, 部落里仅存的十卷长布都换给白羽了。   兽皮因为不用换盐,今年也存得不多,只是预备着给小崽和亚兽人, 大部分都已经分给大家。顾篱结婚的时候做了件长袍,看起来很好看, 部落里不少人就也做了长袍。   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布, 用大块的兽皮缝补拼接着也能做。   保暖又好看。   能拿出来交换的兽皮都是零星的一两条。   对白羽来说倒没什么, 反正都是在同一个部落, 他站着等一会儿就好, 大家会拿来的,算不上麻烦。   除了线, 他还带来一点油茶籽。   顾篱特意叮嘱过,让他不要跟东山部落交换油茶籽,白羽也不是傻子,相邻的部落之间偶尔越界狩猎采集很正常, 越是人口多的部落,这种事越多。   现在很多东西只有崖山部落有,犯不着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他们。   油茶籽是远一点的部落运来的,因为不是当季, 都是从地上捡的,也不多, 就两筐, 里面还有小一些没法榨油的茶树籽。   顾篱算了算,差不多能榨小半缸油,直接给了他刚脱模还没切的一整筒肥皂。   白羽意外地看着那两筐不起眼的油茶籽,没想到能换这么多。   这东西没法吃,掉在地上都没人捡, 他用一点肉干就换来了,以后可以多换点。   看着肥皂,他用试探的口吻说:“我看千湖部落也有肥皂,好像是自己做的。”   顾篱直接说:“我教的,他们用药来换的,你要是有药的做法,我也能跟你换。”   白羽讪讪一笑:“那是巫才会的东西。”   三雪捧着几只碗盘过来,他除了顾篱的门窗就没刷过大件,都是碗碟,部落里几乎每个人都被他送过餐具,不过现在大家主要用陶器。   他的碗碟就没处去了。   他不会说话,顾篱帮着说:“这种碗也不漏水,只有我们部落才有,你要换吗?”   白羽也不是只要布和兽皮,有人要的东西他都愿意换,漆器看起来就精致漂亮,当然可以。   有亚兽人拿了自己做的咸蛋来,白羽回忆起咸蛋的香味,自己有点馋,也换了。   这么零零散散的,他带来的线很快就换得差不多,换到的布和兽皮看起来也不多,他带来满满一船,现在看着一半都没。   最后几团线,顾篱跟他换了。   他其实有很多兽皮,北阳本来就存得多,结婚的时候收了一些,松原还给他六块。但兽皮是按大小和厚度来算的,不是按照柔软程度,精心鞣制的兽皮拿去换东西,太不划算。   他只换了几块拼接的兔皮,换完还给白羽推销茶枯粉:“这个可以用来洗兽皮,比草木灰好,不用沾水。”   他演示了一下,白羽看着颇为心动,但他已经没东西换了,只能说:“下次再换吧。”   顾篱看他一眼,鸟族兽人好像很爱美,白羽自己身上穿着布做的裙子,脖子上,腰上都有彩色石头编织成的腰带。   白羽注意到他的视线,下意识捂住腰带,片刻后自己摘下来了。   他有点无奈地说:“跟你们部落换东西实在太难了。”   三岛部落也会织布,但是他们部落领地小,会有食物需求,也需要兽皮,不像崖山部落,什么都不缺。   虽然顾篱也有想要的东西,但是想要和缺少是两回事,顾篱让他留心的东西,一点都不好找。   顾篱觉得这样很好,必要的东西捏在别人手里可太难受了。   要不是茶枯粉就是榨油副产品,留太多没用,他还不乐意换石头。   跟白羽交换都是顾篱在主持,山君没有出面,换完几个兽人再帮着白羽一起把东西搬出去。   顾篱没去,他去找山君,问她东山部落的事。   山君以为是东山部落有兽人越界狩猎北阳发现跟他提了,宽慰他:“我们也经常去他们部落捕猎,不遇到没事。”   “白羽说大河北边有小部落冻死人了,因为兽皮不够食物也来不及存。”顾篱看着山君,说出自己的担忧,“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盐,没办法储存下来足够的食物,也会这样吗?东山部落是不是想吞并我们。”   山君没有否认他的猜测,只是说:“他们没有那个本事,我们人少,他们也不一定能打过。”   代价太大,就算能成功也不划算。   有三个成年的虎形兽人在,确实很有安全感,但是顾篱觉得真到了那种时候,光靠三个人肯定不行,甚至光靠兽人也不行。   应该要武装到亚兽人!   他当着山君的面,拿来砍刀,狠狠挥刀,两下砍断了一根手腕粗的树枝,虽然虎口发麻,那也是砍断了。   顾篱悄悄松开手指活动了一下手腕,表情坚定地说:“我们应该多打一点铜器,这样亚兽人也能保护自己。”   从反应速度上来看,他手里就算提着刀,在山君眼里也不构成什么威胁。   但她知道,对亚兽人来说,有没有刀、铜刀还是石刀是不一样的。   山君说:“部落里食物充足,至少还有四十天完全不用捕猎采集,如果省一点,可以吃五六十天。等到食物吃完,就要恢复狩猎采集。”   “够了够了,如果人多一点,都不用这么久。而且我们可以做一点适合种地的工具,石锛太钝了,用铜做,以后锄地会快一点,可以多种一点。”   山君看他很有打算,部落里目前条件也允许,就说:“那你去说吧,看谁愿意去,你再安排。”   “啊?”顾篱愣住,他来跟山君说,除了要她同意,当然也是要她来安排,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我安排啊?”   山君点头,提醒他:“可以让兽人先去。”   现在天气还很冷,兽人先过去搭窝。   顾篱就在大山洞里提了这个事,虽然大家都挺喜欢铜器的,但是真要这么大冷天出去干活,他也不知道多少人愿意去。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像晴这样行动不方便的兽人,大部分人都很积极,墨青第一个问他:“是去做你上次做的铜斧吗?我想要晴和南风的凿子,能做吗?”   他一带头,别的兽人也纷纷许愿:“我想要铜锛。”   “我想要篱的大刀。”   香桃也说:“篱,亚兽人不能去吗?我也想要铜斧。”   其他亚兽人也纷纷附和,现在部落里铜器不算多,大家用的时候要排队,总归没有自己拥有方便。   这下从自愿参与变成竞争上岗了。   倒是也能轮流去,但是炼铜造器算技术性工作,效率肯定不如几个人做熟了高。   顾篱很快做了决定:“现在天太冷了,这次先去几个兽人,等那边地穴挖好,亚兽人再过去。”   他提前安慰:“不去也没事的,那边铜很多,想要什么做好了带回来一样用。”   为了让大家各展所长,也方便决定要不要去,顾篱说了要做的事。   “我们过去要先搭窝,然后要造一个石碓,用来把矿石锤碎;还需要一个能烧陶器的窑,要用来烧模具;铜器做好之后需要上手柄,差不多就是这样。”   还是墨青头一个说:“我去给你造石碓,这我很熟啊,部落里现在这个我就一起做的。还有木柄,我也会做。”   其他兽人不服气地说:“这谁不会?”   确实是个兽人都会自己做石器,北阳也会,但是墨青说:“我跟晴学的。”   他一只手搭在晴的肩上,显然心情大好。   其他兽人就没话说了,那确实是晴做得最好。   晴肯定是不方便去的,不过说:“拿回部落里来的话,我可以做。”   部落里最擅长做陶器的是羊河,但她跟其他抢着想去的亚兽人不一样,她有牛河,犹豫着没有开口,青霜先说:“我看你们后面还是需要亚兽人去的,不过我带着星不方便,就不去了。”   顾篱顺着她的视线看见羊河,反应过来:“嗯嗯,带小崽就不去了,现在太冷,小崽还是在部落里好。”   他对羊河笑笑:“模具不难做的,不用拉胚。”   最后算上北阳一共是六个兽人去,顾篱也去。   这次明确知道目的地,去的人又多,就不用乘船绕路了,他们直线走过去,昼夜兼程一天就能到。   太阳持之以恒的照射下,积雪终于融化,山涧小溪重新流淌,河水上涨,河面变宽。   一行人被部落中间的河拦住了去路。   现在的河水都是融化的雪水,手放下去都冰冷刺骨,何况是趟水渡河,兽人不变成兽形都没几个吃得消。   大家都下意识看向顾篱,等他拿主意,看是变成兽形过去,还是绕路。   顾篱想起停在盆地外面的竹筏,要是这里有竹林就好了,砍几棵竹子做个小竹筏渡河,分分钟的事。   虽然没有竹子,但是有树。   渡河也不一定要船,桥也可以。   “去砍棵树吧,不用太粗,能站人就好了,横着搭在水上就能走过去。”   河面不宽,中间还有一块大石头,这样简单的桥对树的要求不高,他们带着铜斧头,很快就砍了一棵合适的来,再把树从中间砍成两段,以礁石为界,一边搭一段正好。   不太牢固的“独木桥”造好,几个人排队上去。   都是反应敏捷的兽人,即便背着背篓,独木桥还会晃,他们也走得稳稳当当。   顾篱没急着过去,站在原地看兽人们渡河,他等北阳先把自己背篓背过去之后再回来接他。   这条小河明明存在了这么多年,他小时候夏天都是在河里度过的,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下水渡河都是家常便饭了,冷的时候没太多过河需求,以至于一直没有想到要造一座桥。   现在有了桥,以后亚兽人们采集可以更方便一点。   他思索间,兽人们已经走到对岸,北阳放下背篓回来,墨青也跟他一起回来。   顾篱正要问他回来干什么,墨青就把他背篓背起来先走了。   顾篱看看他,又看北阳:“他把背篓背走了你背什么?”   就回来手牵手再走一遍吗?   他被自己的脑补笑出来,北阳已经在半蹲下:“背你。”   北阳背他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么多兽人的注视还是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一过河,顾篱就从他身上跳下来,搓搓脸,若无其事地说:“走吧。”   走出盆地,几个人才停下来第一次休息,喝水吃东西,再站起来就是全速出发,顾篱开始有点喘气了。   他体力其实还不错,只是不如兽人,客观上有点拖后腿。   “要不你们先过去,早点到可以早一点休息,北阳留下来陪我就行,我们之前在那边搭过窝,收拾一下应该还能住。”   墨青问他们在哪,顾篱想说杨梅山翻过去,北阳说:“抓小猪附近,靠近河边。”   墨青立刻就知道了,带着剩下的兽人们先离开,顾篱问北阳:“那边猪很多吗?”   北阳说:“有几个大猪洞,一直会有猪住进去,现在部落里的几头就是这里抓的。”   因为还是要过河,这次兽人们路过竹林的时候先砍了竹子带过去,顾篱和北阳也扛了三根,不过没用上。   兽人们已经点起火堆,挖了两个浅坑出来,预备搭窝。   顾篱和北阳之前的窝因为走的时候洞口没有堵上,有雪飘进去过,变得潮潮的,倒是没有损坏,他们也用火熏上了。   第一天在搭窝中度过,第二天开始就搭窝、砍柴烧炭、做石碓同步进行了,顾篱做了个新的竹筏,方便过河,也用来运送矿石。   小窝搭了六七个出来,部落里又来了一批人,这次都是亚兽人。   亚兽人一来,分工就变得明确,兽人们外出狩猎砍柴取泥捞矿石,亚兽人们烧砖搭窑粉碎矿石。   接着就有条不紊地炼铜,铸模造铜器。   除了刀斧这些工具,顾篱最看重、做得也最多的就是农具,除草耙和锄头。   农具多好啊,柄长,拿在手里随便晃晃敌人都不好靠近,进可做武器,退可做生产工具。   十几个人在河边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中途南风来过一次,山君来过两次,每次来都要背一堆造好的东西回去。   等他们也满载而归,部落里的河又变宽了,他们去时架的独木桥已经淹没在水中。   亚兽人们也是从独木桥过去的,香桃奇怪地说:“我记得上次还只有一点点在水里,最近水好满。”   顾篱说:“我们架桥的时候全部都是在水面上的。”   现在基本看不见了。   最近只下过一次雪,这不是正常的水位,或者说这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水量。   他们不得不回头砍竹子做竹筏过河。   站在竹筏上,顾篱盯着水面,表情困惑:“这么满的水,为什么流这么慢?”   他一说大家才发现,水虽然满,却并不湍急,北阳想起之前他说的话,往湖的方向看了眼:“要过去看看吗?”   顾篱点头。   他俩就没回去,先去湖边看了眼。   不出所料,湖水的水位也上涨了很多,湖泊范围已经跟初夏差不多大。   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浑浊了。   这次带回了很多铜器,加上之前山君和南风带回来的,足够部落里的人宽裕使用每一种工具。   但大山洞里气氛十分凝重。   山君问顾篱和北阳:“你们去看过了,怎么样?”   顾篱知道她肯定更早就去看过了,说出自己的推测:“会不会跟之前地动有关?地动之后湖水就变得很浑。”   他怀疑是地下河被堵住了。   但其实什么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会发生什么。   山君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眼角的纹路看起来都有些肃然:“水可能会越来越满,湖会越来越大,河也会越来越宽。”   竹鸣轻松地说:“我们不是有竹筏吗?以后过河用竹筏就好了。”   爱吃鱼的兽人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红叶摇头:“不光是过河,还有河边的采集地,如果河水一直变满,采集地会被淹没,我们会少很多的粮食。”   她看向顾篱:“也没有办法在河边种地了。”   “可以另外找地方种,我们现在有趁手的工具,种地会比原先容易很多。”顾篱担忧的不是这个,“我是怕水一直一直变满,满到林子里,满到我们脚下来。”   他说的比山君说的还要严重可怕,大家都坐不住了,山洞里一下子喧哗起来。   “怎么会满过林子,林子这么大。”   “就是,以前连续下十天大雨,水最满最多的时候也只是淹了一点林子,后面就退下去了。”   “但是以前也没有下一场雪水就变得这么满啊。”   大家又安静下来。   顾篱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盆地地势低,如果真的像他推测那样,是勾连盆地内外水系的地下河被堵了,那水只进不出,这就是早晚的事。   他还是说:“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大家都去看山君,山君也没有否认:“篱说的没错,水不一定会满到崖下,但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这次她没要顾篱做决定,直接拍板:“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水边已经开始长小草。就从明天开始,恢复狩猎采集,在外面找适合种粮食的地方,储粮坑里的粮食尽量不要吃,留着种。”   现在能采集的东西其实不多,只有埋在地底的块茎。   好在有锄头,效率比从前高不少。   一边采集一边还要找适合种植的土地。   要靠近水源、有大块的平地。   部落在外面的几个临时驻扎地,包括这次炼铜的地方,其实都符合要求。   顾篱想得更多。   不光要适合种植,还要适合居住,矿山那边蛇实在太多了。   最后筛选下来之后只有两个地方合适,一个是靠近橡子林的河边,一个是温泉谷下游水域。   这两个地方都离他们目前的部落中心有一点远,一个靠近东山部落,一个靠近千湖部落。   就目前的部落关系来说,当然是千湖部落这边更合适,但是长久看也说不好,东山部落以前也好好的。   水位还在上涨,顾篱去年种过的水稻田已经被淹没了一部分。   他们没有时间犹豫太久,搬迁或许不必要,但找新的土地已经迫在眉睫。   这么重要的事,需要山君拍板,山君却让大家自己选。   “你们更想去哪里?”   年轻的亚兽人都毫不犹豫选了温泉谷附近。   “那边离千湖部落近,以后如果要换药也方便。”   “那边蛋多,在那边种地还能顺便捡蛋吃,上次去捡蛋,带回来大部分都破了,要是经常去的话,可以经常有咸蛋吃。”   因为要存粮食,最近吃的都是挖来的块根,没怎么吃粥。   这么一说,大家都想念起咸蛋配白粥的滋味。   选橡子林这边的大多是年纪大一点的亚兽人:“橡子林去的多,经常去采集,什么地方有什么树都知道,熟悉一点。”   也有兽人记着顾篱的话,想得远:“要是以后真的搬走,东山部落把那里占了怎么办?”   立刻被反驳:“我们只是去种地,又不是搬到那边住。”   北阳看向顾篱,顾篱小声说:“我喜欢温泉谷。”   温泉哎!   虽然这么重要的时候想这些小事有些不合时宜,但是真搬到那边的话,天冷的时候也可以去洗澡了。   北阳没有问他为什么,听他说完也立刻选了温泉谷这头。   部落里人不算多,大家表决完,结果立刻出来,山君环视一圈说:“那就去靠近千湖部落这边。”   山君发话,觉得另一头更好的人也不会反驳。   带人开荒种地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顾篱肩上。   这次部落将近一半的人都过去了。   除了开荒,还要造几间房子,就算不搬迁,这么远的距离,过去一次都要走上一天,地里有活的时候肯定要在那边住,平时也要留人照看。   这么大的动静,千湖部落的人也注意到了。   蝶专程过来一趟,问顾篱怎么回事。   她穿着布做的衣服,外面是长长的兽皮衣,耳朵脖子手腕上都戴着彩色的装饰品。   看得出来白羽的行动力很足,蝶能动用的资源也很多。   顾篱言简意赅地说:“我们部落内的河把地淹了,出来换个地方种地。”   千湖部落的人要多很多,也有简单的农业,蝶能理解他的意思,但她没有完全信:“要这么多人来吗?是不是有别的事?”   她是个守信的人,顾篱不想骗她,以后如果真的搬来也瞒不住,不如现在坦白:“如果水一直满上来,我们部落也要搬迁,所以先在这边造一点能住的房子。”   蝶有些意外:“我上次去你们部落还觉得你们那边好呢,有牢固的山洞可以住,我们的房子总是被水泡坏。”   她也还记得住过的猪圈:“你们要在这里造部落里那种房子吗?”   顾篱说:“先造简单一点的,有个遮风躲雨的地方再造那种。”   蝶点点头,忽然说:“你们部落人不是很多,要不就到我们部落来好了。” 第80章   “到你们部落来的意思是?”顾篱不确定她是说短暂居住还是长久生活。   “就是到我们部落来啊, 加入我们部落。”蝶解释,“部落领地大一点,人多一点的话, 有什么事可以一起扛,我们部落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多人的。”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不过顾篱没有同意, 这不是拼拼图, 两块拼到一起就行, 两个部落的融合没有这么简单, 没有资源争夺的时候一切都好,有了利益冲突怎么办?   千湖部落人少还好说, 人比他们多那么多,他们拿什么去争?   他们领地内的资源可以自足,没有这个必要。   与其合并再不欢而散,不如当邻居, 守望相助。   蝶也不勉强:“那我们住得那么近,以后可以多交换东西。”   “可以啊,你们有什么想换的东西,直接过来换就行, 要是平时想换块布换个蛋,不通过部落也行。”顾篱说着说着忽然明悟, “你是不是想交换造房子的方法?”   蝶咧嘴笑:“可以换吗?我看你们的房子很牢。”   顾篱点头:“可以, 也不难,我们造房子的时候你们部落的人可以来学,也不用什么东西换了,来给我们帮忙就行。”   离得这么近,房子就摆在那里, 多看看就知道怎么造了,早晚能学会,不如主动教,卖个好,还白得一点劳动力。   蝶冲他眨眼:“别的事也可以帮忙的。”   顾篱感觉她在暗示东山部落,含糊唔了一声。   其实千湖部落的目的和东山部落差不多,都是想要扩大部落,但是千湖部落手段高明多了,还是让跟他相熟的蝶来说。   虽说没同意,顾篱也没生出什么厌恶抗拒的心。   跟炼铜的地方不一样,这里的房子要长久用,不能挖个洞了事,不过眼下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烧砖,顾篱决定先用版筑泥糊。   等以后开完地有空闲了,可以再烧砖造房子,到时候这些泥房要是牢固就继续住,不然就用来存放东西或者养牲畜。   这附近有黏土地,不用像在部落里一样水洗沉淀,挖来去掉杂质就能用。   先挖沟打地基。   跟猪圈的结构差不多,一排五六间,墙基挖了半条腿那么深,填上碎石粗沙夯实,就可以开始筑墙了。   版筑顾名思义要用板,墙体两边用木板夹着然后往里面倒泥、夯实。   一层夯实之后晾干再筑下一层。   他们这么多人,造房子花不了太多时间,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开荒、砍树。   这片土地上的树木不多,大部分都是灌木,到时候直接烧掉就可以。   他们现在砍的是防火带,沿着圈出来预备种的地边缘,砍一圈防护带出来。   生产力放在这里,刀耕火种是没办法,但不能一把火把山都烧了。   领地内发生山火对部落来说是很糟糕的事,采集的资源受影响,动物没了栖身之所会逃离,狩猎也会受影响。   造房子也需要木材,遇到大小合适的树砍了就会带回来。   太小的树没法用,太大的树砍起来麻烦,砍的大多是一拃粗细的树,当柱子够承重,剖开做点门窗家具也够用。   不过再大的树,长在防火带上,也必须砍。   顾篱私心觉得大树烧了砍了都挺可惜的,但是没有办法,生存第一。   以前砍这么粗的树,如果不着急就会用炭烧,先砍出一点缝隙来,然后烧一点炭放进去,慢慢烧断。   现在有铜斧,除非是一人抱不过来的树,不然都直接砍,砍下来搬不动的就直接劈开再带回来。   他们现在最主要的事是开荒,造房子其实不急,只是木材要早点存。   刚砍下来的树水分多,时间久了容易变形,晾个一年半载的会好一点,这种事,早做准备才不慌。   这里没有山洞,木材都储存在草棚子里。   四个角用木头做柱子,四个柱子,两根高两根低,高低柱子间搭根不太粗的树枝,这样就有了基础的框架。   两根斜搭的树枝之间放几根平行的横杆,这几根平行的横杆不要太粗,用草绳固定住就可以,横杆上面再盖草,顶棚就有了。   砍下来的树都会拖到这仔细修枝,修下来的枝条也收好,做工具、烧炭或者劈柴都能用到。   他们最近晚上也睡在这里。   早上起来顾篱先做饭。   部落里大部分人都没有早起吃饭的习惯,他做得比较简单,就用山药芋头这些块茎煮了咸排骨汤,再放一点昨天才采集来的新鲜野菜。   等他烧好,出去早的兽人已经砍了两棵树拖回来,今天夯墙要用的泥土也预拌好了。   顾篱招呼他们:“好了先别干了,来洗手吃早饭。”   他一个人声音有限,不能传很远。   听见的人也帮着一起招呼:“吃饭了吃饭了。”   散在周围的人就都陆陆续续地回来。   初春的早上,还是有些冷,热乎乎的汤喝下去,人都暖和许多。   一个亚兽人捧着汤碗笑:“我以前都不那么早吃东西的,最近天天吃,感觉不吃东西干活都没力气。”   “就是要吃饱才有力气干活。”汤舀得差不多,顾篱把锅底的山药排骨也盛给他们,“墙已经干了吗?”   一个兽人说:“我去摸过,干了,把板拆了就能糊。”   顾篱回头看了眼泥房,墙已经有人那么高:“今天夯完再夯一次就可以盖顶了,地里防火带就剩一边,今天不用所有人去,去一半就行,剩下的开始挖引水沟。”   他安排好要干的活,大家都没磨蹭,飞快吃完,把碗一搁站起来,挖沟的扛锄头,夯墙的拿木锤,都去干活。   顾篱没去,他负责调度和后勤,有空才去帮忙。   他们出去干活,他得洗碗准备下一餐,抽空再去看看进度。   他去河边洗好碗,再往返两趟取水回来,把中午要吃的食材准备好,千湖部落的方向来了几个人。   顾篱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你们是千湖部落的人吗?”   来的都是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兽人,顾篱心想看样子每个部落都喜欢安排年轻兽人去干一些常规之外的活,精力充沛不是说说的。   领头的兽人黑黑的,在一众本来就算不上白的兽人中,他也黑得显眼,一个人有顾篱两个大,可能因为块头太大了,看起来有点憨憨的。   他挠挠头:“你是篱吗?我们是千湖部落的人,我叫巨石,蝶让我们来的。”   顾篱有点好奇他的兽形,不过他现在不会轻易问了,揉一下都要被当成求偶,问一下被当成有求偶倾向怎么办?只是点头:“我是篱,你们吃过了吗?”   千湖部落的居住地离这里不近,现在能到,估计是昨晚上出发来的。   “今天没有。”   跟顾篱猜的差不多。   “那你们跟我来,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巨石说:“我们是来干活的,不吃东西。”   他身后的兽人已经开始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顾篱觉得他憨得表里如一:“那总不能光干活一点东西都不吃?”   巨石摇头:“我们自己找东西吃,蝶说我太能吃了,不能吃你的东西。”   顾篱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也不勉强了:“那你们自己找东西吃吧,吃完就来帮忙处理树枝好了。”   他们要是早一点到还能赶上夯墙,现在墙都夯好了,正好他们都带了石斧,就让他们帮忙处理木材。   棚子外目前就两棵没处理的树,十来个兽人,处理起来很快,按照顾篱的要求只保留树干,剩下的树枝直一点的也留着,不够直的就直接砍成段,细树枝也成捆地绑好,干活很细致。   他们处理好两棵树,正要问顾篱还能干什么,外出的兽人们又拖了两棵树回来。   双方一碰面,都互相打量,在心底暗暗评估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顾篱对兽人们的攀比心一无所知,给外出的兽人们重新灌好水带上,北阳还有特殊待遇——亚兽人独家擦汗服务。   他左右看看,还飞快地在北阳脸上亲了一下。   北阳没想到他会忽然亲人,原本在擦手,一下愣住。顾篱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小声说:“没有了哦。”   他们结过婚的,北阳没有他那么多顾忌,也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部落里的兽人们已经习惯,千湖部落的人纷纷看过来。   他们大部分也没有伴侣,刚刚顾篱嘘寒问暖的,一会儿问他们渴不渴一会儿问他们要不要先去弄点东西吃,干活的时候还总夸他们干得好,弄得几个年轻兽人都有点飘飘然。   虽然顾篱身上明显有另一个兽人的气味,但是亚兽人都对你这么好了,管他有没有。   这会儿看见他跟北阳,又觉得刚才那不算什么,这样才是真好。   没什么争抢的心思,但就是酸。   只有巨石真的跟块石头一样巍然不动,看见拖回来的树,问顾篱:“这两棵也一样吗?”   顾篱说是,他就提着石斧去修枝。   其他人也接着干。   北阳他们也要出去接着砍。   又过了一会儿,等这两棵树也处理得差不多,亚兽人们也拖着两棵树回来。   顾篱远远看见就喊巨石他们起来帮忙。   兽人们接手,亚兽人们就轻松多了,香桃擦了把汗,主动说:“篱,还有水没?我水喝完了。”   顾篱说有:“刚才北阳他们回来过,倒走了一锅,我才烧的,还没放凉,烫的话加点凉水喝。”   香桃没顾上用水杯,直接取碗盛水,咕咚咕咚两口喝完,确实非常渴。   也不光是她,大家都累坏了。   顾篱一问才知道,她们砍的还不止这两棵树,只是太重了,只能搬动这两棵。顾篱就招呼千湖部落的兽人们去帮忙。   他们去得很爽快,但是第二天再被安排在棚子里修树枝的时候就有点不服气了。   一个兽人站起来说:“兽人就算了,连亚兽人都出去砍树了,怎么我们在棚子底下修树枝?”   这显然不是巨石的意思,他拦在顾篱和那个兽人中间:“蝶说了,听篱的。”   但他似乎不是很能服众,另一个兽人也说:“不是说修树枝不行,就是你们部落的亚兽人都去砍树了,我们兽人反而坐在这,要不换换吧?”   本来修树枝是大家晚上回来吃过饭之后坐在一起干的活,巨石他们来了就让他们做。   顾篱不想高调展示部落的铜器。   之前东寒说过巫刀的意思,连大部落都不是每个人都能用上铜器,他们部落却人手一把。   怀璧其罪的道理顾篱也知道。   就算要说,也要先摸清楚底细。   不能直接拿刀给他们用,也不好展示,顾篱只好说:“我们部落的亚兽人特别擅长砍树,砍起来跟兽人一样快。”   砍树是力气活,看亚兽人们费力拖着树回来的样子就知道她们力气跟别的亚兽人没什么区别,顾篱这样说,兽人们哪里能信。   这下连巨石都露出疑惑的神情了。   顾篱只好说:“那你们挑两个人,带上石斧,跟我们部落的亚兽人比比吧。”   顾篱带他们去了亚兽人们砍树的地方,让他们去找要砍的树,找两棵差不多的,他自己去找亚兽人。   她们以为顾篱带人来搬树的:“篱,我们还没砍好呢。”   顾篱解释:“我说我们部落的亚兽人砍树都很厉害,他们不相信,我就带他们来比比。”   他眨眨眼睛又小声说,“等会把铜斧藏一下。”   亚兽人们兴奋起来,握着铜斧:“让兽人看看咱们的速度。”   千湖部落的兽人们已经找好树了,大概还是觉得跟亚兽人比砍树胜之不武,挑的两棵树,一棵粗一棵细。   顾篱一看正好说:“这不公平,换一棵。”   他挑了另一棵差不多粗细但是离远一点的,挑完跟他们说:“你们过来检查一下。”   等双方都检查过了,就开始砍树,两边都是两个人。   两个兽人对视一眼,觉得这要能输就怪了,开始挥动石斧。   石斧的刀口很钝,如果不是用惯了,加上力气够,一刀下去可能连树皮都砍不开,两个兽人显然既有经验也有力气,木屑纷飞间,树已经被砍出了豁口。   另一边两个亚兽人也在挥动铜斧,胳膊上的肌肉绷起,你一下我一下,分别从两边砍。这两天砍多了,她们也砍出经验,知道砍到什么程度一边就可停了,只砍另一边。   两人一起换成交替,看着差不多了就把树推倒。   树干彻底折断的声音在树林里非常明显,两个兽人砍树的动作停下,直起身,眼睁睁看着那棵树倒下。   他们的树其实也已经快砍好了,但没砍好就是没砍好,差一点也是没砍好,是他们输了。   千湖部落的兽人怎么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亚兽人砍树会比兽人快。   剩下的人觉得是那两个兽人的问题,要亲自去比,两个兽人有苦说不出。顾篱也不惯着了,看着巨石说:“蝶让你们来有没有说让你们听我的?不听我的就回去,让她换人来。”   巨石冷下脸,他平时看着憨憨的,毕竟体型放在那,眉头一皱,气势就上来了。   其他兽人也不想回去,他们虽然自己狩猎,但是打回来的食物顾篱会烧给他们吃,比部落的好吃。   只好老实服从安排。   等泥墙晾干,就可以夯下一部分,夯墙用不着铜器,而且蝶派兽人们来就是学造房子的,顾篱让他们一起来帮忙。   夯完墙,跟他们讲解打地基的要领:“地基挖得深墙才牢,不然容易塌,不过太深也不必要。”   他在腿上比划了一下:“最少也要到膝盖这里,多一点的话到大腿这里好了。”   大家听得认真,顾篱说:“我们木材已经处理完了,剩下的你们要是愿意帮忙挖水沟就去挖,只想造房子的话,在这里造个房子吧,具体我会再教你们的。”   顾篱也是耍了个心眼,房子就没法一口气造完,中间空下来的时间,千湖部落的人果然帮忙挖沟了。   挖引水渠,一方面是以后种地要用,另一方面,顾篱始终担心火势不可控,有水渠在,方便灭火。   水渠挖好了四条,天开始转阴。   顾篱说过,要下雨就烧地,所有人回来,分批在地里点火。   这个活交给兽人干,他们提前演练过的,看好风向,在上风口点火,然后往最近的隔离带跑,或者跑到河边。   最近都没有下雨,这一片又是灌木为主,这会儿都没长什么叶子,烧起来非常快。   松原比较倒霉,点完火风向变了,他这里又有荒草,火星子一碰就成片地着,他见势不妙立刻变成兽形蹿出去。   顾篱站在高处观察,看见那片火忽然着起来,吓得大喊一声:“阿兄!”   北阳已经到河边,隔着火海听见声音立刻回头,正好看见一只兔狲从林子里窜出来,他伸手接住,紧接着往外一抛抛进河里。   顾篱从山上跑下来,跑到的时候,松原已经被捞上来了,衣服都在火海里,他没变成人形。   蓬松的毛发沾了水贴在身上,变成小小一只。   顾篱也顾不上他身上湿,抱过来检查:“没事吧?有没有烧到?”   松原知道他听不懂,只咪了一声就没再出声。   北阳说:“毛有一点烤焦,尾巴上有一点火星子,所以我扔到水里了。”   顾篱仔细看,果然看见蓬松的大尾巴上缺了一撮毛,身上倒是没有,像北阳说的,表层有点糙糙的,像头发被火燎到过的触感。   他松了口气,安慰松原:“没事,我看你最近掉毛挺多的,正好换完就好了。”   天干物燥,不过片刻,火势就席卷了整块地,隔着十几步远都能感觉到大火燃烧的温度。最近大家经过地里都会刻意弄出点动静驱赶里面的动物。   真烧死在里面多半都是焦的,而且他们在雨前烧,又是火烧又是雨淋的,没法吃。   既然不能变成食物,还是活着好。   这会儿被火惊出来的不多,只有一些扑腾翅膀飞走的鸟。   有隔离带在,可燃物就这么些,烧完火势就渐渐小下去,雨也适时落下。   很顺利的一次烧地。   枯枝烂叶滋养土地,大火加速了这一进程,草木灰落在地里会成为最好的养料。   剩下没有烧干净的树根需要他们手动清理,下过雨的地泥土会变得松软,清理起来会相对容易一些。   也因为这场雨,泥墙干不了,没法搭屋顶,他们只好挤在草棚下。   早春没什么长草,都是扯的河边的枯草和短草随意盖的顶,雨下大了还漏水,时不时就要补一补。   草棚的边缘挂了草席,聊胜于无。   兽人们变成兽形把亚兽人们圈在里面,这点雨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千湖部落的兽人们也在。   顾篱终于知道巨石的兽形了,是一只看起来跟北阳差不多大的熊,一下又觉得,兽人的兽形跟人形还是有点关系的。   他想到了部落里的小熊崽,以后也会长这么大吗?   顾篱靠在北阳身上给松原梳毛,松原不想梳,但是被他抱着跑不掉,顾篱一边梳一边数落他:“不把烧焦的毛梳掉,你难道要一直这样吗?等过一阵食物多起来结婚了,给阿白看见多不好。”   终于梳完浮毛,顾篱才放开他,回头梳北阳。   北阳就很习惯了,尾巴时不时扫过他的脸,每次一扫到,顾篱就笑,次数多了他就知道北阳故意的了,揪他脸上的毛毛:“使坏是不是?”   然后毛也不梳了,狠狠揉了一通才重新拿起梳子。   草棚里一半多都是单身,要么就是伴侣不在身边,看得都想找个能天天在一起的伴侣结婚。   等雨停了,大家就去地里挖树根捡石头,石头都没有扔,一堆一堆堆起来,这么大块的地,整体看是平的,实际也有点高低,有落差的话,用石头可以垒田坎。   泥墙晾干就可以搭屋顶了。   搭屋顶要用长草,这时节大部分地方草都是刚出,顾篱去的温泉谷,划着船,从水路走,割完草再带回来,他跟北阳两个人就够了。   其实他一个人也够,但是出门在外的,安全第一,他昨天才强调了:“不管是兽人还是亚兽人都不能单独行动。”   他自己说的话自己也要遵守。   有北阳在也好,效率提升不少,还有人划船。   两个人割了满满一船的草,顺便摸了几个鸭蛋,放在草堆上,又是走水路,比背回去的损耗少多了。   顾篱也躺在松软的草堆上。   这几天都好忙,他们选的地客观上来说种植条件已经非常好了。   但还是要花不少力气平整,每天睁眼就干活,感觉腹肌都紧实了不少。   这会儿躺在草堆上,蓝天白云,悠悠青山。   小船随着流水飘荡。   顾篱闭着眼睛睡着了。 第81章   今年不能在河滩上采集了, 大家的危机感都很重,开出来的地非常大,分布在河岸的一侧, 初步清整出来之后,没有了植被遮盖, 看起来更加空旷宽阔。   河对岸的土地也很适合种植, 但是地势更低, 河水容易往那边泛滥, 他们现在没有余力去修筑河堤, 就只选了这边。   为了方便管理,顾篱把地块分了一下, 横竖各四十步算一块地。   确定好划分方式之后,用麻绳量过,大片的土地被分成一个个方格子,方格中间简单垒起田垄, 这样以后播种收割心里都能有个进度条。   以他们现在的条件,虽然有铜器,想要精耕细作还是勉强,大石头大树根清出来就行, 小的就以后慢慢处理,播种、收割的时候, 看见了顺手清一清, 把活摊开做,就不会这么累。   开出来的地将近两百块,只要能有去年差不多的收成就够他们吃。   这趟出来已经好多天,五间土房造好,地块划分好, 也该回去一趟。   这边留几个人继续平整土地,其他人都回去,下次带食物和种子再过来。   在这边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住的房子也是好多人挤在一起,没有山洞里舒服,干完了能回去,大家都挺高兴的。   顾篱原本想留在这边,除了他,其他人没什么种植经验,但是这几天翻地翻累了,他想想做个犁出来。   他只知道大概的样子,不知道具体该是什么结构,晴想法比较多,回去找他做。   北阳被他留在这边。   出发前一晚,顾篱去温泉谷洗澡,白天亚兽人们约着去过,他没好意思一起,傍晚才拉上北阳过去。   温泉是从河底流出来的,附近水温明显比周围高,越靠近温泉口越高,草也格外茂密。   蛇就喜欢温暖的地方,顾篱担心有蛇,拿树枝在周围扫,没看见蛇,倒是惊起不少坐窝的鸟,凶一点的鼓着眼睛昂首挥翅地冲过来了。   顾篱还要吃蛋,不想伤害它们,回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北阳救命。   北阳听他声音就知道没什么事,但还是过来了,顾篱往他身上挂,笑嘻嘻地说:“那个鸟好凶。”   北阳搂住他,往他身后看:“这种鸟不好吃。”   不知是感知到了危险,还是驱逐的距离已经足够,好凶的鸟止步没再往前,回到窝里继续孵蛋。   顾篱回头看了眼,乐道:“那还是你凶。”   北阳的表情其实不是凶,他就是不高兴,从顾篱说要他留在这就开始不高兴了。   顾篱夹着他的腰,身体往后仰了一点,捏捏他的脸,故意说:“干嘛呀,抱我不开心吗?那不要抱了。”   他嘴上说着不要抱,其实也没有下去的意思,但北阳还是搂紧了他:“要抱。”   顾篱被迫趴在他肩上,手轻轻拍他的背,年轻的兽人脊背宽阔,肌肉紧实,这么拍小孩一样地哄,有些好笑。   他笑了一下:“我回去跟晴说一下怎么做犁,很快就回来的,带种子过来,到时候我们就一起住在这边种地,住很多天。”   北阳还是没松开:“我也想回去。”   顾篱说不行:“要留几个人在这边,不能都回去。”   北阳说:“我要跟你一起。”   顾篱说他是个恋爱脑虎,北阳没听过这个词,也不知道他在玩谐音梗,但是结合谈恋爱的说法,大概也能懂,没当成什么不好的话,额头抵着他:“你不是。”   听着还有点委屈。   顾篱哭笑不得:“这里离千湖部落太近了,我们过来狩猎也少,他们现在看起来好,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好,你最厉害嘛,在这里看着我才放心。”   北阳没说话,顾篱手指插入他的发隙,虚虚梳拢下来:“要不要变成兽形我给你洗洗?”   北阳说:“就这么洗。”   顾篱:“……”   话是自己说的,他要是说只洗白虎,北阳又该不高兴吃自己的醋了,只好答应。   水里有几块大石头,这段时间大家偶尔也会过来洗洗,应该是兽人们搬来的,顾篱找了个坐下水能到胸口的位置坐着,这样不至于太冷。   他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这里,我给你洗头。”   北阳坐下顾篱才发现他比自己高,这样动作不方便,但是站起来又嫌冷,纠结地想换个位置。   北阳把石头往更深的地方挪了挪,一屁股坐上去,抱着他放在自己腿上,这下顾篱大半个身体都能在水里,不冷,高度也合适了:“洗吧。”   顾篱感觉他今天是来当大爷的,但是把他留在这边确实有点理亏,拿过肥皂给他洗头。   肥皂不容易搓出泡沫,不过用来洗头到底比草木灰干净,顾篱顺手给他按了按头,不知哪里按得不对,北阳忽然就杵着他了。   他自己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对,依旧岔开腿坐着,顾篱实在佩服他的坦荡,掬水给他冲洗。   他抬手的时候腰也跟着发力,身体往下沉了一点,北阳闷哼一声,抓住他的手,埋头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又变为吮吸,黏黏糊糊地流连许久。   顾篱眼尖地看见一个小罐子,出门前还是他自己放的,但是这些天大家都睡在一起,他都忘记了。   这会儿看见才知道北阳打的这个主意,非要跟他回去也很好理解了。   确实挺久没做。   顾篱没松口:“不行。”   幕天席地的,也太过了。   北阳不说话,只是亲吻他,取悦他,顾篱的羞耻心摇摇欲坠,不知道是在说服北阳还是在说服自己:“下次再过来……”   “就造砖窑,等房子盖好了……”   他自己也说不下去,等房子盖好都猴年马月了。   北阳只是有条不紊做自己的事,把着他的腿:“没有人,有人我会听见。”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还剩下一点粉紫色的晚霞,顾篱的眼角也染上一样的颜色。   泉水忽然热得让人受不了,他搂着北阳的脖子,脚尖用力想要站起来,又被掐着腰按进水里,防线顷刻被击溃,身体仿佛失去支撑,滑入水中。   黑色的发丝漂浮在水面,眼神失焦,空空地映着绯色云霞。   担心他被水呛到,北阳又捞他起来,贴着自己,顾篱的膝盖磕在同样温热的石板上,疼得小声呜咽,炽热的手掌包裹住膝盖,揉了揉,回扣着放在两侧。   热气氤氲,露出水面的脖颈却起了颤栗。   一样轻颤的身躯带起一阵阵涟漪。   夜色落下,星星取代了太阳。   竹筏顺流而下,竹篙被撇在一旁。   竹筏上趴着一只大白虎,年轻的亚兽人坐在白虎身上发呆,到竹筏磕上礁石,他才回神,撑了一下竹篙。   白虎回头舔了他一下,又被他揪耳朵。   顾篱到现在还有点腿软,膝盖估计也要发青,刚才磕在石头上了。   后面北阳捞了衣服过来给他垫,但是匆匆忙忙的,把准备换洗的干净裤子拿来了,回来就没裤子穿,只好变成兽形。   顾篱实在懒得动,也不管他是兽形了,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起来,划船去。”   白虎就起来,小心走到船尾,船尾明显就沉了沉,不过没有翻的意思,才前爪搭在摇橹上控制方向。   现在一共就五间屋子,大家都是挤在一起睡的,顾篱不好意思去跟亚兽人挤,睡在兽人这边的,靠着墙,北阳会把他跟别人隔开。   兽人嗅觉灵敏,这样深入的气味纠缠肯定无所遁形。   不过是在水里,应该不会太明显。   虽然两个人出来回去这么晚已经明摆着有猫腻。   离部落远,一个白天反正走不到,现在晚上在外面过夜也没冻到不能睡,就没在意时间,早上睡个懒觉才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有昨晚睡得迷糊的兽人问顾篱:“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篱自己心虚,人家问什么时候,他找了个借口说回来天黑船翻了。   这下弄得大家都来问怎么回事。   他哪知道怎么回事啊,船就没翻过,谎话真是一个都不能说,头大地推给北阳:“北阳弄翻的。”   北阳说:“篱要我变成兽形划船。”   他这倒是实话。   大家都乐得想看兽形怎么划,也算是转开了注意力。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顾篱忽然发现北阳也跟他们一起走,还不是来送人,他自己也背着背篓。   顾篱:?   北阳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南风过来了。”   “南风什么时候过来的?”   “巡山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喊他过来了。”   南风没跟他们走同一条路,就错开了,顾篱知道北阳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跟之前炼铜的时候一样,南风和山君偶尔会往这个方向来,北阳也往部落方向走一点,双方会隔着遥远的距离简单交流确认安全。   要说趁机喊他来,完全是有可能的。   顾篱不太记得他们来的频率,但北阳肯定很清楚,怀疑他早就打的这个主意。   昨晚却不说,不然他怎么也不会同意在外面的。   走了一天多才回到部落。   部落里正在杀猪,就是之前放在盆地里的猪,前两天才杀过一只,这是最后一只了。   东山部落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了点什么,还是打算慢慢蚕食领地,越界狩猎了好几次。   山君要带一部分兽人过去应对,留在部落里兽人就更少了,部落里都是亚兽人小崽,还有行动不便的兽人,他们不能再出去狩猎。   储存下来的粮食要留着种,河水依旧在泛滥,兽人们想办法做了船,大家在部落内采集狩猎,只是现在天气还不够热,只靠盆地里这点东西填不饱肚子。   不光是猪,养的兔子也吃了不少。   母鸡因为天气暖和开始下蛋没被吃,雄鸡就没这么好运气了,牛河手上又多了几片好看的羽毛。   相比之下,他们出去的人虽然住得不好,但去的时候带了不少食物,又有大片的土地采集狩猎,吃得比在部落里好多了。   他们回来大家都很高兴,并没有抱怨什么。   青霜说:“我们还说篱喜欢盐焗猪肝,做了给你留着呢,你们就回来了。”   顾篱也扬起笑:“那正好一起吃,那边房子造好了五间,地也开好了,墨青他们留在那边清地,我们下次过去把粮种带过去就能种了。”   羊河说:“我们把粮食分了一下,能分的都分出来了,有些实在分不出来的就才混在一起,你们种的时候方便一点。”   她又做了几个大肚小口的缸用来存放粮食。   顾篱的酱油也被照顾得很好,隔几天就会翻一翻晒一晒,没有生虫发霉,现在已经能闻到很浓的酱油香味了,颜色也很深。   顾篱往酱缸里面倒水,搅和均匀之后对红叶说:“阿母,跟之前一样晒,上面盖个扁藤筐。”   前两天下过雨之后,河水水位又上涨了,顾篱去年种过的水稻田已经有一部分被淹没,采集地也被淹了不少,不过外面已经开了地,让人安心不少。   红叶说:“你回来了就去那边的房子看看,能用的东西收拾回来,估计马上也要被水淹了。”   她一开始其实也不信水能淹到林子,只是像山君说的,要做最坏的打算。   但从那场雪后到现在,这么久过去了,水位只在持续十几天没下雨的时候退下去过一点,大部分时候都在上涨。   她渐渐接受了河水会持续泛滥的现实,甚至默认了以后会不得不搬离。   顾篱看得出来她有些伤感,抱了她一下:“阿母,我去河边看看,给你带条大鱼回来,现在水大,鱼肯定也很大。”   红叶又笑起来:“去吧。”   顾篱走到哪北阳跟到哪,何况要抓大鱼不带他也不行。   走到河边,顾篱就知道红叶为什么伤心了,他都有点伤心了,他跟北阳小时候就在这条小河里长大的,现在小河已经变了样子。   淹没了两侧的灌木,因为长久的浸泡,春天到了,灌木也没长出新叶子,蛋很好吃的小鸟无处栖身,开始在树上筑巢。   河边他们经常来洗兽皮的大石头已经完全看不见,房子也离水不远了。   上次补的缝隙已经干了,还是能明显地看出一块布丁,部落里的人应该偶尔会来,棚子下面整齐地堆着柴。   顾篱推门进去,看见大大的土炕,他在这里给阿母做过衣服。   北阳在他身后进来。   他们头一次也是在这里。   北阳显然也想起来了,看他一眼,顾篱想起来那天在温泉,愁绪一下消弭,警惕道:“不行。”   北阳说:“没带。”   顾篱揪他的耳朵:“你还可惜是不是?”   上手才意识到这是人形,顿住没动。   北阳似乎有些疑惑,等了一会儿,捞起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又说:“搬去那边可以造新房子。” 第82章   房子里还有些锅碗瓢盆草席之类的东西, 能用的顾篱都收起来,装在背篓里一会儿带回去,天气暖和起来雨水也会变多, 估计要不了多久房子就要被淹了。   再小的物件也是辛苦做出来的,淹了太可惜。   收拾完他们去抓鱼, 房子里就有鱼叉。   顾篱也拿了一根想试试, 他去了离北阳远一点的地方, 怕自己叉不到还影响他。   顾篱以前抓着北阳分析过光的折射问题, 还自己弄出过一个公式来, 多深的鱼要偏转多少度,但没什么用, 他既看不出多深,也控制不好角度。   不如像北阳说的:“凭感觉。”   北阳已经叉到两条鱼,顾篱鱼叉上只有水草,他摘了水草在水里乱搅一气居然给他搅出来个王八, 他一脚踩上去,没站稳,跪在水里,但王八也被他踩到, 减缓了速度。   他双手伸进水里又按住,片刻后举起比脸大的王八大喊:“北阳, 北阳, 你看我,我抓到个大王八。”   其实这东西大家不叫王八,是类似甲鱼的叫法,但是他喜欢,从小这么叫, 北阳习惯了,提醒他:“小心一点,它会回头咬人。”   王八脖子确实可以伸很长,胡乱挣扎间都弯到壳上去了,他抓着王八的手往后挪了挪。   瞎猫碰上死耗子,抓到这么个大王八,顾篱也不叉鱼了,就捧着王八看北阳叉。   还没到最热的时候,他刚才整个人都打湿了,风吹来还是有点冷,北阳也放下鱼叉,看看天色倒是还能再叉一会儿,就先给他弄个火堆。   怕王八跑了,顾篱给它翻个面,用石头压着,先去剖鱼。   他处理食材很多,直接杀猎物不多,北阳看了眼四肢在空中划动的甲鱼问他:“这个要杀吗?”   顾篱说不:“拿回去给松原看看。”   松原也不会叉鱼,而他叉到一个大甲鱼!   他们这边说着话,河对岸忽然传来人声:“篱——是篱吗?”   顾篱蹲在河边剖鱼,闻声立刻站起来,朝对岸张望,看见人之后挥手:“阿父——是我。”   松崖他们跟山君一起出去的。   东山部落的人没有光明正大地来,没抓现行也不想直接起冲突,他们就只能多在领地边缘狩猎。   抓到猎物会按时送回来,只是每次不能回来太多人,要不遇上东山部落的人,他们只有零星几个,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暴露了他们没人的事。   这次回来四个人,带了两头大鹿。   水面变宽了很多,中间水位已经超过一人深,带着猎物不太好过河,竹筏又停在对岸,他们正发愁,松崖看见顾篱了。   这样就好办了。   顾篱划着竹筏过去,仔细看阿父,发现他虽然面有疲色但没有受伤,其他几个兽人也是。   他们把鹿搬到船上,过来发现北阳也在,神色愈发放松,开始骂起东山部落的人,说他们偷了部落里的猪。   松崖轻咳两声说:“咱们的鹿也是他们那边猎来的。”   部落里的猪被偷了,山君哪里能忍,最近圣水牛群在东山部落的领地里,她就带大家去抓牛。   跟了半天牛群不知怎么又到了他们领地内,他们就不跟了,埋伏在水边,抓了两头来喝水的鹿。   兽人说:“那哪一样,鹿到处走,谁知道是不是我们部落走过去的,猪洞就在咱们部落里。”   几句话顾篱就听出来现状了。   估计就是两边互相偷摸着到对面领地狩猎,看情况虽然他们部落支撑得有些艰难,但是没吃什么亏,也没露怯。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最后说:“你们回来就好了。”   兽人们回来至少有余力狩猎了,亚兽人们也能出去采集。   种地是体力活,顾篱原本打算下次过去兽人多一些的,现在看来还得亚兽人为主,兽人的狩猎不光是在狩猎,也是一种巡视。   这样也好,本身种植替代的就是采集。   就是亚兽人的体力毕竟要差一点,种植跟采集最大的区别是,农忙的时候活会很重,马上就要播种。   趁现在改进一下生产工具。   之前顾篱做的比较多的农具是锄头和钉耙,还有一些铜锨,铜锨改成能从后面推的样子,就是个犁,用来翻地会方便很多。   他说出需求之后,晴思考片刻就说了个做法,跟顾篱印象中区别很大,但是结构非常简单,长柄上加个横杆弄成十字,再调整一下角度,方便施加推力就行了。   钉耙干脆没改,从前往后拖着走就能有差不多的效果。   顾篱一想这也行,正经的犁一时半会也做不出,先这么用着,有比没有好。   这回再出去,大部分就是亚兽人了,兽人只去了几个,加上原本就留在那边的,就是十来个兽人,二十个左右的亚兽人,比他们之前少一半多。   播种的时间有些紧张,不过他们只种一季,稍微晚一点没关系。   现在是最适合播种的季节,除了要种的粮食,顾篱还从他的小菜地带了点姜和薄荷,葱和野菜这些东西不用带,到处都有,随便扯一点回来栽上就能长。   知道部落里过得不容易,他们没带多少食物,那边食物来源很充足,别的不说,温泉谷这么多鸟,就他们这么几个人,顿顿吃鸟蛋都很富余。   顾篱盯着堆肥地看好久。   猪粪兔子粪混着草堆出来的肥,都已经堆熟了,原本在河边种还能背过去用,现在这么远的距离实在用不了。   可惜了。   不过今年开荒,烧过地,地上有厚厚的草木灰,足够当养料,以后在那边也养一些牲畜就好了。   其实也可以造个固定厕所。   小时候松原带他出去的时候,是教他挖个坑,就算来不及挖坑也要埋一埋,顾篱以为这是猫科习性,后来他试探过想弄个厕所,那时候年纪小,被红叶吓唬说要被流浪兽人抓走的。   顾篱猜测亚兽人也保留这样的习惯大概是有防范流浪兽人的意图。   他们现在定居,这么做防范意义不大,固定的厕所方便收集,还能当肥料,但是会弄得周围很臭,环境可能反而不如现在了。   他有点纠结,而且这个事还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纠结了半路,等到歇下来吃东西修整,顾篱跟北阳结伴去解决生理问题,趁机悄悄问他,北阳也露出纠结的神色:“一定要吗?”   “也不是一定啦,就是,种地的话,有肥料会好一点。” 顾篱一眼一眼往他脸上看,有点好奇他埋不埋。   作为顶级猎食者,理论上来说是没这个需求的。   部落里处理猪粪兔子粪都是按他说的堆埋起来的,北阳能懂他的意思,但是跟他自己的习惯相悖,最后说:“实在要的话,远一点就不臭了。”   顾篱好奇:“你能接受吗?”   他有办法让厕所不那么影响人,但是担心大家抗拒这方面的改变。   北阳已经自己调理好了:“种地要紧。” 第83章   种地要紧。   顾篱就在远离河岸的地方, 挖了几个坑当厕所,他记得春秋时代有个君主掉粪坑死的,这太惨了。   安全起见, 坑没挖太深,比他们的地基稍微深一点, 到大腿的样子, 上面盖木板, 周围用细树枝围了栅栏, 顶上搭几根横杆, 盖点儿长草,就是间小茅屋, 隐私有保障。   等以后差不多满了就填上草木灰盖上土,跟猪粪兔子粪一样,发酵熟腐之后基本不会有臭味。   他们这么多人,挖几个坑, 半天的事,大家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专门挖个固定的坑,还是照他说的做。   只有一个亚兽人表达了自己的疑惑:“篱,这样会招虫子的。”   这个确实很难避免, 顾篱想了想说:“可以熏松针防虫子,跟猪粪差不多, 埋起来过一段时间就能当肥料。”   没有亲眼见过, 大家对肥料的用处其实一知半解的,顾篱也不指望他们一下都来这里解决问题,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变,反正先造出来。   地面湿湿的,根据顾篱之前的叮嘱, 留在这里的人已经翻好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土。   现在他们带了改良过的铜锨柄来,换上翻地还能更快。   现在放在眼前的问题是,种子不够多。   水稻虽然去年收了不少,但是也吃了不少,加上羊河她们分出来,大概还有四筐,按照他去年先撒种再选苗的方式,估计种不了多少地。   他打算先育苗再分种。   豆子他去年就种得挺精细的,先挖孔再播种,不过有点密了,间距可以稍微大一点,这样一来种子也能更省。   还有白羽带来的高粱和他们羊河他们分出来的粟,也就是狗尾巴草,也都需要种。   豆子和水稻种过一年了,有经验,顾篱决定主要种这两种,剩下看看种子和地的情况再规划。   之前犁好的地,按照一块地20垄分好,一垄种两行,放种子的孔已经提前用锄头挖好,隔一步半挖一个,把豆子放进去就行。   前面撒种后面盖土。   顾篱一开始弯腰撒的,撒了小半块地就吃不消了,后面弄了个长柄的木勺,招呼北阳:“先别盖土了,来先帮我一起播种。”   他把装满豆子的竹筒塞到北阳手里,两个人隔着田垄站,他把勺子伸到北阳面前:“放三四颗。”   他这个描述让北阳有点难受,往勺里放了三颗豆子,第四颗夹在两指间,要放不放的。   顾篱笑出来:“三颗三颗。”   这些豆子都筛选过,出苗率应该还行。   三颗豆子落在木勺里,他在倒进孔里,一垄到头,他们换面再回来,一个来回一垄地就撒完了,速度跟两个人分别播种差不多,但是不用把腰弯到底,无疑轻松许多。   大家一看都学他俩。   这样一来就变成四个人一组,一个人在前面用锄头挖孔,两个人播种,后面一个人盖土,跟流水线作业似的,做熟了非常快。   加上整理田垄在内,两天就种得差不多了。   一共二十五块地,还剩点豆子,顾篱打算留着补苗,他去年是等豆苗出出来了,长得多的孔里拔一点往不长的孔里补,容易损伤豆苗,他们现在种子还有点盈余,不如直接补种。   接下来是水稻。   顾篱经常做各种“芽糖”,给水稻催芽的事做得很熟练,用水泡上两天,像豆芽一样放在潮湿环境里发芽。   不过这么多种子,用一小块布不够,他给摊在草席上,放在屋子里,催芽的稻子单独占用一间房,大家挤在四间屋子里,跟之前半个部落的人都在的时候比,空间宽裕很多,但跟部落里还是没法比。   做饭活动也都在外面草棚下,现在天气回暖,这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   千湖部落的兽人盖房之余还是帮他们挖水渠,现在地块上大小的水渠纵横交错,闸口一开,浇地非常方便。   他们是来学造房子,大部分时间挖沟还不乐意,中途有个兽人溜回去告状,后面蝶带着人亲自来道歉。   还又送了十几个人来,非常热情地说:“他们力气多,什么都能干,种地也行,不用你们准备食物,他们自己会去抓。”   顾篱正好给豆子疏苗,把一孔长三颗的豆苗掐掉,他们的豆子会长成藤蔓,太多长在一起的话会缠绕,也不好插杆。   豆苗嫩嫩的,他跟豆芽一样做,正好这么多地,掐下来的豆苗也不少,他就没煮汤,直接炒,加上肉沫,倒上一小罐黄豆酱,香得之前逃走的兽人又腆着脸来问能不能继续留下。   顾篱还没说话,蝶直接说不行。   她冷笑:“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是吧?你连活都干不好还想着吃?”   兽人又看向顾篱,可能是希望他帮忙说说话,顾篱只是微笑,本来就不是他们部落的人,不好管理,还搞这出,他是嫌自己事情太少吗?   兽人只好悻悻地走开。   蝶吃得很香,问顾篱:“你是不是跟什么部落的巫学过?一般巫也很会做吃的。”   顾篱问她:“你也是巫,你会吗?”   蝶摇头,又叹气:“好想天天吃啊。”   顾篱失笑:“我们自己也不能天天这么吃,这个是豆苗,种下去的豆子长多了,我掐来的,也就吃两顿,这个酱也是,用豆子做的,不容易。”   蝶好奇地问:“豆子长多了还不好吗?”   顾篱说:“跟人一样的,一个人吃一块肉跟两个人分一块肉,总是一个人更容易饱吧?”   蝶思索片刻说:“就像亚兽人生两个小崽总是比一个小。”   顾篱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他有跟大家都不一样的看法,蝶越发觉得要派兽人在这学了,最好亚兽人也派一些来,不过篱这边没地方住了,兽人可以睡外头,亚兽人不行。   这天气,晚上睡外面还是会生病。   她越想越觉得可惜:“真的不能加入我们部落吗?我可以当你们的巫,你们有人生病受伤我给你们做药,你们也可以到我们的领地里采集狩猎。”   她是看见了利益但也带着诚意来的。   顾篱想了想:“你也看见了,我们部落的人不多,还会种地,加上领地里狩猎采集,够我们吃了。我相信你是好心,但是万一部落的人起冲突怎么办呢?”   “我会……”蝶说到一半忽然明白了顾篱的意思,“你是担心我偏心吗?”   顾篱说:“我相信你,但我们也有族长啊。”   山君把种地的事到交给他,但大事还是她说了算的。顾篱有点好奇:“你们部落都是你说了算吗?族长呢?”   周围的人目光都看向巨石。   顾篱也缓缓注视过去:“巨石是族长?”   蝶也有些无奈地说:“我们部落是谁最能打谁当族长。”   顾篱:“……”   他这个族长是怎么当到带十几个兽人来还能给跑回去的?   顾篱信任蝶,但一直有些防范不认识的族长,现在也不用防范了,白得二十几个劳动力,干脆指挥他们造窑烧砖盖房子。   有空的再来帮忙种地。   六筐水稻出芽之后密集地撒在三块地里,同时去种粟和高粱。   粟的颗粒很小,不太好分,羊河她们分的时候重点分了水稻,粟只分出来两筐,一共种了十块地。   白羽带来的高粱也不多,但顾篱印象中高粱长得很高,植株应该也很大,就把间距拉开了,一垄只种一行,也种了十块地。   巨石虽然族长当得不是很像样,但是干活非常卖力。   每天天不亮先带兽人们出去狩猎,抓够了一天的食物就回来交给顾篱,然后去干活。   他们自己部落的兽人亚兽人也差不多,每天都要分一部分人出去采集狩猎,剩下的人把要种水稻的地先耕出来。   现在有犁,耕地速度比原先快不少,赶在插秧前把地耕好了。   插秧算是顾篱唯一有实践经验的活了,上小学的时候参加过夏令营,虽然因为身体原因没有被允许下地,一直在田埂上来回运送秧苗,看同学们在地里踩泥玩他还羡慕过。   现在不用羡慕了。   地里不光有泥还有水蛇。   顾篱面无表情地看着从小腿边有过去的小细蛇,也不知道才开出来的地,哪里来的水蛇。还好不咬人。   因为在秧田和稻田里两头跑过,顾篱大概知道怎么插秧,把秧苗一捆一捆地均匀抛到地里,地里蓄了水,秧苗不会被晒死。   水田没法像旱地那样分田垄,就拉线,一排一排的线拉好,沿着线插秧。   他们人多,两天就插好了,三块地里的秧苗,分散开种了八十块地还有剩余,也没再种,留着补种。   前面种豆子高粱这些就看出来了,这块地什么都好,就是鸟太多。   即便他们经常驱赶,还是有一部分种子被鸟啄掉,每块地都需要补种,鸟也吃秧苗,同样要留一点补种。   插秧之后,春耕的大头就完成了。   天气到了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顾篱带着亚兽人们到处找苎麻,把带芽的部分切回来种上,也种了三块地。   大部分人回到部落去,这里只留下十个人日常看护,这次顾篱和北阳都留在这里。   千湖部落的兽人也回去了一部分,蝶想让更多的人来学习,除了巨石带几个人长期在,其他人成了轮换,亚兽人们也会来。   人多,秧苗看护得好,补种之后还有剩余,又种了十块地。   高粱和粟加起来又种了一块,豆子补种完就没再另外种,收获还要小半年,顾篱准备留着偶尔做豆腐解馋。   现在站在高处看,大半的地已经种上作物,但还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空着。   就算他到处采集,挖芋头山药好吃的野菜来种,加上葱姜韭菜这些原本就种的东西,也种不满。   这么多的地空着实在可惜。   千湖部落的人带着今天采集狩猎到的食物来交给他处理,他们已经盖了四间泥房,顾篱就让他们自己住着,第一批砖已经烧出来,再烧一批,砖房可以开始盖了。   顾篱的视线落在巨石身上。   虽然知道了他是族长,对着他还是很难产生向山君那样的敬重信任。   “巨石,你们部落有单独的稻子吗?”   “单独的稻子?”巨石露出困惑的表情。   顾篱解释:“就是你们部落采集是把稻子跟其他东西混在一起还是单独采集的?”   巨石听明白了,但是依然没法回答:“我不参与采集,不清楚。”   要是问他哪里能抓到猪他可能很清楚。   顾篱无奈,总不能什么都要问蝶吧?   好在千湖部落也有亚兽人在,一个亚兽人主动说:“单独采集的,我们部落也种稻子,只是不像你们这样种。”   顾篱没说他们这么种也就这年的事,问她:“那你们种一筐稻子能收多少?”   亚兽人不太好意思地说:“可能就两三筐吧,我们不太管的。”   其实大部分情况下只有两筐,有时候两筐都没有。   不过他们有很多适合稻子长的地,而且地里本来就有掉落的稻子,一代一代积累下来,虽然不像崖山部落有很多橡子,光是采集的来稻子也够他们吃。   顾篱说:“那你们现在还有稻子吗?我想跟你们借一点,借……”   他大致算了算,还有四五十块地空着,按照上一批种的水稻算,大概需要三筐:“借三筐,等收割下来,还你们八筐。”   亚兽人听得心动。   要是她自己有这么多稻子就想同意了,借出去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这么多,但她没有,只能说:“要问巫。”   顾篱问:“我可以去你们部落吗?我想见见蝶。”   这下不用亚兽人说了,巨石说:“可以,我带你们去。”   除了三岛部落,顾篱还是头一次去别的部落,偷偷路过的东山部落不算。   走过温泉谷就是千湖部落,千湖部落跟他们差别很大,他们部落是山为主,中间一个盆地,周围都是山,一南一北再两条河,北边的河就是温泉谷出来这条,没有穿过他们整个部落,往东北方向直接汇入大河了。   而千湖部落,整个部落像是大片湿地,湿地里有树林也有灌木芦草丛,还有很危险的沼泽。   巨石对部落十分了解,带着他们从安全的地方走。   顾篱对一切都很好奇,东张西望的,看见没见过的树都要指给北阳看:“你看那个树,我们部落是不是没有?”   北阳来过千湖部落,但他不会扫兴,何况上次他本就没好好看,他仔细看了看说:“有。”   顾篱奇怪:“在哪,我怎么没见过?”   北阳说:“矿山。”   那顾篱确实没去过,炼铜的时候他都是待在河边的。   巨石带他们从干一点的地方走,免得趟水,绕了一点路,不过反正一天也走不到,肯定要在路上过夜的。   巨石找了一棵很大的树,带他们上去,树上居然有简单的树屋,看巨石的意思,他们平时在外面就是树上休息。   顾篱还记得上次住树屋半夜摸到蛇,这次虽然新奇,心理还有点阴影,北阳看他实在睡不着,就变成兽形卷着他。   巨石也是兽形,就趴树屋外面,听见北阳的动静睁眼听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危险又睡了。   第二天接着走,走到中午终于走出湿地了。   顾篱一直以为温泉谷是两条河流的交汇点,听巨石说了才知道,那本来就是一条河,只是中间分成两支,又合成一条。   这大片的湿地都是其实都是河。   一路走过来顾篱大概也知道为什么他们跟千湖部落没什么冲突了。   他们部落最方便走的地方就是温泉谷,而千湖部落到处都是水,就像蝶说的,有很多鸟很多鱼,温泉谷也就这么回事。   顾篱有点奇怪,他们部落这么潮,怎么种的芦荟?   巨石带他们去了一座山,这附近就有非常明显的人类活动痕迹了。巨石说:“我们部落分了两个地方住,大部分在这里,蝶也在这里。”   山脚下,顾篱看见了眼熟的水稻田,亚兽人们在插秧。   学挺快。   顾篱来借稻种,本来把握就挺大的,看见稻田更觉得十拿九稳了,一方面学了他们技术总不至于吝啬这么点种子;另一方面,这样先育苗再插秧,很省稻子。   他们肯定有多余的稻子。   千湖部落的房子跟东山部落差不多,建造在坡面上,估计是为了方便排水。巨石带他们往中心走,蝶住的房子很大,泥墙也很厚,相应的,采光就不太好。   顾篱到的时候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血腥味。   “你去弄什么仪式了吗?”   “不是。”蝶很高兴,“有一个亚兽人生小崽了,生了两个。”   接生这种事放他们部落一般是山君和其他有过生育经验的亚兽人,顾篱没想到蝶这么年轻也会,笑着说:“那真不错。”   “是啊是啊。”蝶点头,还是带着笑,“你来了我也很高兴,我上次就想让你来我们部落看看的,看你太忙了才没喊,你们部落都种好了吗?”   “还有一点没有种,现在种不了。”顾篱摇头,想到刚才看见稻田,直白地说,“以前我们在河边采集就够部落吃,现在采集地被水淹了,我们留的稻子不够多,种不满那些地了,想来问你们借一点。”   部落内的人互相借点东西还挺常见的,部落之间很少有,大多是交换。   蝶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借多少?”   顾篱还是一样的说法:“借三筐,以后还你们八筐。”   每个部落的藤筐编织材料方法可能不一样,但是最大容量都差不多,毕竟大家体型力气差不多。   蝶没有立即应,把巨石叫过来:“我想送给篱三筐稻子。”   巨石明明记得一开始顾篱说是借,但他没有回嘴,就点头:“行。”   虽然他应得很爽快,蝶还是给他解释:“我们从篱那里学来的种稻子的方法,比原先省很多,省下来不只三筐,送给他三筐已经很少了。”   巨石又点头:“我能背动大筐。”   蝶笑起来:“行,那你就背大筐,再跟篱一起回去,让他少背点。”   他们说话也没避着顾篱跟北阳,说完蝶就跟他们说:“那你们跟我来吧,去拿稻子,拿了稻子吃一顿饭再回去。”   她没有让他们留宿,可能因为北阳在,外部落的兽人,还是强大的虎形兽人,留在部落不好。   不过顾篱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从撒种开始算的话,第一批稻子种下去都已经快一个月了,他感觉现在驯化了一半的稻子生长周期偏长一点,能早一天种也是好的。   巨石背了个大筐,普通亚兽人采集的背筐容量只有他这一半,一筐抵两筐。他给北阳和顾篱拿的普通筐,北阳装得满一点,顾篱装得少一些。   三个人加起来怎么也超过三筐了。   北阳问他:“这种大筐还有没有?”   巨石见过他的兽形,不意外他能背动,给他换了一个大筐,又往里面装稻子,被北阳挡住:“不是,我是要帮篱背。”   他把顾篱筐里的稻子往自己那倒,顾篱试着提了提巨石的筐,觉得提起来都有点费劲了,这筐肯定比他重!   他没让北阳放满:“够了够了,我自己也背一点,你别装太满。”   他小声说:“背太重的东西会长不高的。”   北阳还小呢,虽然兽形看起来已经跟山君差不多大了,像是成年的样子,但是具顾篱观察,人形还是在长的,就是没有之前快了。   嗯,他跟北阳一样大,他也能长。   能长个的时候不能背太重的东西。   但是蝶见不得他的筐空着,看他空出来了,就说:“你要不要带点别的东西回去?放几个鸟蛋路上吃?芋头要不要,我们芋头很多。”   蝶这么热情,反正北阳和巨石那边稻子已经够了,顾篱干脆不要稻子,要了点芋头苗,就是大芋头旁边分出来的小苗,带回去种。   北阳也没客气:“要芦荟。”   他们最近其实没怎么用芦荟胶,部落里的芦荟是三雪在照看,不知道长什么样了。   肯定比不上千湖部落的。   蝶笑容扩大了一点:“我说很好的吧?回去让巨石带你们去摘就行。”   原来是一片干涸的河滩,有一定坡度的砂石地,那确实很适合芦荟生长了。   北阳很会挑,先是摘了很多片肥厚的大叶子,然后去挖刚长出来不久的小芦荟,这会儿气候刚好,大芦荟都复苏,边上簇拥着很多小嫩株,他挖了几十颗。   嗯……   这么种下去,明年他们应该能自足了。 第84章   哗——   背篓里的砂土倒在地上, 堆成一个小沙丘。   北阳把藤筐提起来抖了抖,剩余的细沙也落下来,这是第六筐了。   顾篱在另一边拿锄头刨土, 抬头往这儿看了眼:“够了够了,就那么几颗小芦荟, 一筐就够了。”   北阳说:“会长大的。”   顾篱把他刚倒出来的砂土也耙平, 用锄头挖出几个小孔, 北阳把带回来的芦荟栽上。   最近种地的活干多了, 锄头用起来如臂使指, 一会儿功夫就种好。   借来的稻种在催芽,撒种就, 大一点的工作量在后面插秧上,趁这几天把地翻一遍,豆子也要插杆。   插杆需要大量的竹子,从竹林直接抗那么多竹子过来有些费劲, 顾篱跟北阳架船沿着支流进大河,大河边上有成片的竹林。   不过这里的竹子都比较粗,不像去年用的那种细竹,插上就能用, 这种需要剖开用。   他们现在有铜刀,剖竹子并不麻烦。   竹子自己会浮, 不用搬到树上, 修掉枝叶扎成捆从水里拖回去就行。   大河里顺流而下很容易,从支流河口进去速度就变慢了,顾篱和北阳两个人一起划都有些吃力。   有一捆竹子散开被水冲走了。   顾篱先看见哎了好几声,也没法去捡,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被冲走。   北阳说:“今天水大。”   “最近水都不会小的。”顾篱叹口气, “我们先在这边歇一下,竹子再固定一下,一会儿又冲走。”   他俩一起往岸上靠,后面也有一艘小船靠过来:“是篱吗?”   顾篱回头看,没看清,北阳说:“是鳄尾。”   顾篱就朝那边招手:“是我。”   鳄尾撑着竹篙让竹筏停在岸边,他的竹筏比上次宽一点,六七根竹子扎成的,还有一个亚兽人坐在竹筏上,忙着从渔网中取鱼,太小的就扔回水里,没有抬头。   鳄尾说:“刚才就看见你们了,你们的竹子被冲走了,我们在抓鱼就没过来。”   顾篱无奈地说:“我知道,但是也没法去捡。”   鳄尾:“现在水大,这样是容易被冲走,要不放到船上吧,放不下我们这也能放点。”   顾篱谢过他的好意:“不用了,我再扎一扎就好,你们这么来回走太麻烦了。”   鳄尾就说:“那好吧,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们就说,或者来喊一声也行,我们部落经常在河上。”   顾篱说好。   鳄尾就撑船往水里划,竹筏上的亚兽人解好了鱼,忽然抓起一条巴掌大的鱼扔过来,像是提前商量好一样,鳄尾撑着竹篙重重一划,船顺着水流,一下漂出去好远:“送你们了——”   顾篱只能高声喊:“谢谢——”   他低头看了眼,还是味道不错的鱼。这种鱼大部分都很小,刺也多,不过肉质很嫩,怎么做都好吃。   他认不清鱼,猜测可能是鲫鱼。   他们现在三十来个人一起吃饭,一条鱼也不够炖汤,就烤了吃,撒上一点椒盐增香提味。千湖部落花椒树不多,据说只有两棵,蝶不缺,其他人并不能经常吃到,闻到香味,就有兽人拿着烤肉过来期期艾艾地开口:“能不能肉换一点花椒?”   花椒顾篱带了一小筒来,不过今天没碾,就之前用剩下的一点点碎末。   他如实道:“今天没有了。”   那兽人露出失望的神情,顾篱又问:“你们有会游泳的吗?要游得好不怕水的,明天跟我去砍竹子,再抓几条鱼回来,我也这么烤。”   千湖部落不像三岛部落完全依赖水,但水中获取食物的比例也很高,大部分都会水,一听可以吃香香的烤鱼,大部分人都说要一起去。   人多一点也好。   第二天就去了两船人,砍好竹子就地绑成竹筏,两个人一艘划回来,临时绑出来的竹筏确实不太牢,一艘中间散开了。   巨石就在这竹筏上。   他是一个人,竹筏从中间裂开,他两腿越叉越大,后面直接跳进水里。   顾篱看见了,正想划船过去帮忙,就见他左一把、右一把,把散开的竹子捞回来,竹篙都抓在手上没松开,身体沉在水里,靠腿划水,把竹子送到岸边。   北阳把船划到岸上,顾篱过去重新绑竹筏。   后面又有竹筏散开,不过船上的人自己处理好了,有惊无险地回到部落。   这下竹子够用了。   砖也烧出来两批,可以开始造房子。   他把插杆的事交给北阳他们,自己去教千湖部落的人盖房子。   之前的经验在,他知道怎么大概需要多少泥做粘合剂,第一天先带大家取粘土,造房子的粘土不用像做陶器那么细腻,但石头还是要挑出来的,脚踩一踩就差不多了。   拌粘土千湖部落的人也做熟了,亚兽人去河边扯草,顺道捞了一点螺回来。   顾篱看见螺蛳,忽然想到三合土。   三合土是用沙子粘土和石灰拌成的,而贝壳螺蛳可以烧成石灰,他之前做肥皂就是这么烧的。   他们就在河边,河沙有很多,粘土也不缺,不过石灰,纯靠烧螺蛳壳还是有点难,要是有石灰石就好了。   这次就拌沙子吧。   造过一次房子,顾篱知道难点在哪,主要就是灶台、土炕、烟囱的联合构造,他在地上画好线:“这里要做一个烟囱,空心的,这个位置要留一个口,就是先搭砖,但是不用泥糊,上面干了之后可以把砖拿下来。”   剩下灶台和土炕可以等房子主体造好再砌。   需要留空的不止是灶口,还有门窗的区域,这边虽说有木材,但三雪不在,没法上漆,就暂时不做门窗,先用草席凑合一下。   等下次让三雪过来刷过漆,再把门窗镶上。   这次房子造得比之前快很多,三天就能盖顶,七天盖了两间房子,这还是因为中途砖不够,等了两天,不然可以更快。   这两间房子跟顾篱之前在部落里造得差不多,厨房依旧在墙外,靠墙搭一个棚,也能放点柴火农具,还能放口水缸。   这次吸取经验,灶和烟囱之间用做了条烟道,还弄了个隔板。   这样以后移动隔板就可以控制烟的方向了,冷的时候往屋子里的烟道走,热的时候直接从烟囱飘走,不至于再因为怕热就不敢烧火做饭。   另一头的屋子里没有搭炕,就用来放东西。   这样两间屋子应该够一个小家用,再要造房子,按照这个配置复制就行了。   因为目前吃饭的人多,顾篱还搭了个大的料理台出来,方便处理食材做饭。   他们现在几乎没有储存下来的食物,每天都是现采现抓,有什么吃什么。前几天去砍竹子的时候,还砍了不少冒头的大笋,这种笋笋尖不太好吃,口感会有些涩,不过如果晒成干就没有这个烦恼。   他的酱油应该快做好了,以后用酱油加肉煮笋干,肯定很香。   顾篱以前不爱切笋晒干,现在有铜刀,切笋可爽快了。   手起刀落,胖笋就一分为二,再两刀下去切成四块,刀带着笋往右边一划,就落入藤筐里。   笋都是肥肥胖胖的,他用的大砍刀,千湖部落的人也都看见了,在一边帮忙剥笋的亚兽人问他:“篱,你用的是巫刀吗?”   “是啊。”顾篱现在对他们挺放心的,何况就一把刀而已,千湖部落也有。   亚兽人忍不住说:“为什么你的刀这么大?”   她见过蝶用的,一半大都没有,颜色也有点不一样,篱这把看起来更漂亮。   “因为我喜欢大一点,用起来趁手。”又一颗笋落到筐里,两个亚兽人一起剥笋都没他快,跟他熟一点的香桃说,“篱,慢一点。”   顾篱笑着说:“最上面不剥也没事,把下面带泥的剥干净就行,等我切开会更好剥。”   就算这样,她俩还是剥不及,顾篱只好也蹲下来剥笋。   他们把笋摊到草席上去晒。   这边还在晒呢,上面就有鸟飞下来了。   顾篱拿了跟长竹竿来赶,他往稻田那边看了眼,果然也看见有鸟,扛着竹竿过去。   早一点种下去的稻已经不怕鸟,后面借种来种的这批还在育秧田里,已经有一掌长,啄食的鸟倒是不多了,就是停在地里容易踩倒。   竹竿横着从秧苗上方轻扫而过,停在田里的鸟就振翅飞走。   他也不想伤害这些鸟,不然田里的虫子谁来吃,同样的还有青蛙,大概是第一年种水稻,水田的生态似乎还没有形成。   蛙鸣声不多。   顾篱准备人为干预一下,晚上拉着北阳一起出去抓青蛙□□。   他俩一块儿出去的时候,就有兽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了,说:“不出去也没关系。”   顾篱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这算不算开黄腔?   他们现在十来个人住五间屋子,两三个人一间是可以的,他跟北阳两个人一间,不过每天都从早忙到晚,加上泥墙没什么隔音可言,最近都没做。   大概也因为这个,他俩晚上出去就被人误会了。   他刚想解释,香桃也说:“砖房也造好了,你们怎么不搬进去住?那边远一点,就听不见了。”   因为不好意思搞特殊,大家都住泥房,凭什么他跟北阳住砖房。   但是北阳没这种概念,转头就对他说:“我们搬过去吧?”   “搬过去吧。”香桃直白地说:“我喜欢千湖部落的一个兽人,想喊他来住几天,你们不搬我搬了。”   她的思维也很简单,房子造好了,空着干什么?   千湖部落的人挤着住是因为不是他们部落,他们在自己部落,空挤什么?   顾篱就跟北阳搬过去。   在这边都是忙着干活,东西不多,走了几趟就搬完。   搬好顾篱还是要拉北阳出去,还举着火把,抱着鱼篓出去的。   香桃看见奇怪:“你们怎么还出去?”   顾篱终于有机会解释:“我们去抓青蛙!” 第85章   巨石装的稻子太多了, 插完秧、补完苗也还剩不少秧苗没处种,现开地来不及,顾篱往沟渠边随便插了点, 能活一点算一点,多收一碗饭也好。   实在插不完的秧苗就用来做糖。   一般麦芽糖要芽小一点的时候做, 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行不行。   正好亚兽人们采集了蕨根回来, 顾篱洗了一点淀粉出来先试试, 能尝到甜味才把剩下淀粉都用了。   给大家泡了一罐子糖水喝。   他们这边忙完, 造房子也学好了, 千湖部落的人也该回去了。   顾篱也准备回去一趟,他问北阳:“你留在这里还是回去?回去的话把南风喊过来。”   北阳说:“明天是山君过来。”   顾篱以为这就是不回去的意思了, 亲亲他:“那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回来的,最多五天。”   “嗯。”北阳搂着他,把他往自己身上带。   顾篱小声说:“没烧水。”   北阳就下床去了, 灶里一点火星子都没了,他还得从取火开始,好在缸里有水,不用去河边取。   他烧好水回来, 顾篱已经钻在被窝里,只露出脑袋。   兽人的夜视能力很好, 能看出来篱的表情有些不一样, 他弯腰,仔细去看,顾篱故作镇定,问他:“看什么?”   北阳伸手进去,湿热的。   烧水的时间从顾篱这边省出来了。   早上下了一场小雨, 十分助眠。   顾篱多睡了会儿,睡到雨停才醒,其他人已经从温泉谷捡鸟蛋回来了。   北阳又跟他们一起回去,顾篱疑惑:“你不是说……”   他反应过来:“你把山君喊来了?”   山君跟南风不一样,走了他们回去的路,在路上遇到了。   山君是兽形,绕着顾篱走了一圈,抬头看他,嗓子里发出一点呼噜声。   顾篱看看北阳说:“北阳想跟我一起回去。”   他都有点说不出口,说完还担心北阳挨揍。   竟然没有!   顾篱猜测:“东山部落那边好了吗?”   山君拍了北阳一下,北阳说:“我会去的。”   山君就真的朝他们身后去了。   这样也行?   不过他们的地种了这么久,山君身为族长也该来看看。   顾篱自觉做挺好的,不怕被查作业。   下过雨,天气又暖和起来,林子蘑菇也变多了,外面有更多没见过的蘑菇,顾篱不敢随意捡,只捡了认识的。   有一种黄蘑菇,成片都是,香桃说应该能吃,顾篱不认识,也捡了一点,带回去给阿母看看。   站在山崖上往下看,远远的就能看见湖泊,不过看不见清河,树太高了,遮挡了视线。几个人陆续往下爬。   爬到崖底,顾篱看见一个亚兽人背着草到猪圈来喂猪,这没什么稀奇的,让顾篱注意她的是,她的肚子。   顾篱不太确定地喊:“竹咚?”   竹咚会过头来,顾篱赶紧走过去:“你……”   竹咚笑道:“我要生小崽了啊,你没见过吗?”   当然见过,但那些是“大人”啊,竹咚没比他大两岁,顾篱纠结地说:“你背这个没事吗?”   “有什么事?又不重。”   顾篱还是看不得孕妇干这种活:“我帮你吧。”   竹咚就把背上的背篓解下来,她的动作还算灵活,香桃也来帮忙。   顾篱把自己的背篓给北阳,他们一起去喂猪。   顾篱把草倒进猪圈,问竹咚:“多久了?”   他依稀记得竹咚确实说过想生小崽,没想到这么快。   竹咚说:“大集会的时候。”   顾篱算了算,那有半年了。   香桃看上去很熟稔,还摸摸竹咚的肚子说:“小崽会不会动了?”   香桃说:“会动,现在没动。”   顾篱忍不住问:“你早就知道吗?”   香桃说:“当然啊。”   回家顾篱又跟红叶说起这个事,红叶笑着说:“你今天才知道?”   顾篱有点自我怀疑了,问北阳:“你知道吗?”   北阳居然点头。   “为什么你也知道?!”   北阳说:“怀孕的亚兽人,气味不一样。”   “好吧。”顾篱勉强接受这个说法,觉得应该是因为之前时间短,肚子没有这么大,加上穿着兽皮衣,他才没有发现的。   红叶说他:“不知道就不知道,你这么奇怪干什么?”   顾篱说:“我之前还喊她干活啊。”   红叶说:“这有什么,山君有北阳的时候还带人去狩猎。”   顾篱还是觉得不行:“多危险啊。”   反正他不会生,他也不找亚兽人,红叶懒得陪他来回说了:“今天你去煮汤还是我去?”   顾篱说:“我去吧。”   “对了阿母,我们回来路上捡了点蘑菇,有一种黄蘑菇我没见过,不知道能不能吃,你看看。”   红叶就跟他去看,看完也少见地露出思考的神情。   顾篱说:“阿母,你也没见过吗?”   红叶说:“这种蘑菇不太多见,我也不确定。”   她想了想:“你跟我去问问梅,正好她最近生病了,去看看她。”   梅的年纪很大了,躺在石床上,不过手上也没闲着,拿着纺锤在纺线。   顾篱感觉小时候她就是老老的,现在看起来也差不多,脸上都是皱纹,但是笑起来的样子很和蔼。   是个慈祥的老奶奶。   老奶奶还很会看蘑菇,拿过顾篱带来的蘑菇,看一看,闻一闻,就说:“可以吃,很好吃。”   顾篱开心地说:“那我今天就用它煮汤,煮好给你送过来。”   红叶问她:“今天好一点了吗?”   梅说:“好多了,你把退热的药拿回去。”   红叶说:“山君说了给你的。”   “我已经用了一半了,退热了。”她拉着红叶的手往自己头上摸,“你看是不是不热了,拿去留着给小崽用。”   确实退热了,不过发热容易反复,红叶还是没同意:“先留着,等你完全好了再拿回去。”   “我已经好全了,你看我今天纺了这么多线。”她拿起纺轮给他们看。   顾篱想起来以前隔壁病房有过一个老奶奶,总是闹着要回去,不乐意看病,说花冤枉钱。   他笑着一起劝:“我们现在跟千湖部落来往多,我还教他们造房子呢。他们的巫答应过我,需要什么药她都会帮我们做的,不用省。用完了我再去要。”   梅倒是没再说要他们把药拿回去了,就是说:“这药不好吃,我想吃疙瘩汤,要是吃碗疙瘩汤,肯定马上就能下地。”   疙瘩汤要用橡子做,这会儿没有了,顾篱说:“等有橡子了就给你做,今天先吃蘑菇汤,我做的蘑菇汤也很好吃。”   梅说好。   她又开始转纺锤,转了一会儿问:“篱,你要不要钻耳孔?”   部落里大部分亚兽人都有耳洞,会戴简单的耳饰,大多就是用绳子吊一颗小石头,或者骨珠什么的。   顾篱见过最华丽的耳饰是大集会上,有的部落的巫,会戴一长长一串,看起来就很沉。   山君也有长长一串的饰品,有时候挂腰上有时候当项链,大部分时候不戴。   蝶戴过玉玦,也戴过羽毛,她耳饰挺多的。   梅之前也问过顾篱,顾篱一直没有同意,他嫌痛。   硬生生扎出一个洞来不让愈合怎么可能不痛?   还是用骨针扎的,钝器!   这次还是忙不迭地摇头:“不了不了,我怕痛。”   梅停下手里的动作,跟哄小孩似的哄他:“我给很多人扎过,不会很痛的。”   顾篱还是摇头,红叶笑道:“随他吧,他摔一跤都要喊半天。”   顾篱觉得阿母在造谣,不过没有反驳。   梅看着他,叹气:“巫怎么能没有耳孔呢?”   顾篱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红叶,红叶还是说:“篱怕疼。”   梅接着纺线:“好吧,那就不打。我没事,你们去煮汤吧。”   走出山洞,红叶解释:“梅跟我说过,她是从别的部落来的,她原先的部落有巫。”   顾篱想起蝶的提议:“巫这么重要吗?”   红叶说:“可能很重要吧,不过我们部落养不起巫。”   顾篱一想也是,巫未必不做事,就像蝶,部落里很多事都是她做主,但她确实不参与采集狩猎。   有没有的,还不都这么过来了。   北阳去了河边,带回来两条鱼,告诉顾篱:“水已经淹到房子了。”   顾篱知道是早晚的事,还是有点难过:“嗯。”   北阳说:“我明天要去东山部落那边狩猎,山里开始有浆果了,我给你带回来。”   顾篱还是怏怏不乐,声音闷闷的:“嗯。”   北阳就没说话,顾篱觉得自己有点扫兴,想补救一下,就看见他变成大白虎了。   毛茸茸的大脑袋不管不顾往他身上拱,胡须弄得人痒痒的。   顾篱忍不住笑出来,一边推他一边还要揉两把:“哎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给你准备小篮子,你叼着去行吧?” 第86章   烧得干干净净的地块, 风一吹雨一淋,杂草就疯长。   别的地也算了,为什么连种粟的地里都是杂草, 它不是狗尾巴草吗?   连着锄了几天地,顾篱觉得还是采集快乐。   这季节出去采集, 差不多半天就能采集够一天的食物, 如果在部落里, 只需要隔天参与一次采集就够了。   采集多好啊, 在山里到处玩, 还能吃到好吃的浆果,哪里像种地, 一天天的,锄不完的草。   还好最近是轮班,每次过来十几个人,再过两天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北阳还是跟他一起来的, 松原也在。   北阳巡山回来都会一起来干活,松原是跟别的兽人一起出去狩猎,抓够一两天的食物就来干活。   顾篱用竹子编了斗笠,形状不是很完美, 不过也是个帽子的样子,用的两层竹编, 编好之后中间夹上棕丝和大树叶再锁边, 可以防水,也能遮阳。   现在他做的东西流通起来很快,做出来没两天斗笠就人手一个。   北阳和松原的是他做的,三人带着差不多的斗笠从田里走出来,往房子那边走。   路过水稻田, 水田里也有不少杂草,松原说:“这里要来拔草吗?”   顾篱看了眼,基本都是稗草,长出来其实也能吃,就是不好吃,而且可能影响水稻产量,叹了口气:“拔吧。”   在他的持续努力下,稻田已经蛙鸣阵阵。   这些蛙也会吸引别的蛙来,田里的蛙就越来越多。   现在睡在屋子里都能听见外面的呱呱声。   今天的猎物是兔子和鹿。   顾篱弄吃的会尽量平衡蔬菜肉类和淀粉食物,野菜这时节也不缺,出去水边随便走走都能割两把水芹。   淀粉类食物他们现在有点缺,储存下来的几乎都在地里,需要采集的时候刻意去找,今天煨了几个口感粗糙的大块茎。   顾篱把长得奇形怪状的块茎切开,给大家分一分,他自己不爱吃,切完又掰了一点给北阳,被北阳躲开。   顾篱投去疑惑的眼神,北阳说:“你说的,要每天吃一点。”   顾篱有点想不起来了,什么时候说的,不过说过就不好再诓骗,只好自己吃掉。   白天干了一天的活,顾篱闷坏了,胳膊碰碰松原:“我想晚上去抓黄鳝,你去不去?”   松原问:“你想吃?”   顾篱摇头:“不是吃,是放到水田里。”   松原露出困惑的表情:“青蛙抓多了,抓黄鳝来吃?”   顾篱被他问住了,黄鳝确实是吃肉,钓黄鳝的时候一般都是用肉,蚯蚓也算,有时候会青蛙腿,问北阳:“黄鳝自己吃青蛙吗?”   北阳摇头:“没见过。”   顾篱纠结了一会儿,甚至想着要不要拿个完整的青蛙去试试,忽然反应过来:“青蛙这么大,黄鳝吃不下吧?”   他放下心,还是决定去抓。   黄鳝喜欢日落后活动,他们吃过饭,顾篱用草绳和油做了两个火把出来,一个备用,北阳在磨骨叉,黄鳝很滑,又躲在洞里,徒手可能会来不及抓。   松原去挖蚯蚓了。   他们去的河边长很多草的地方,这里有淤泥,适合黄鳝生活。   草鞋踩在淤泥地里很不舒服,顾篱干脆把鞋脱了,放在一边草地上。   他手上提着细草绳,草绳另一头绑着蚯蚓,他来钓,北阳来叉。   松原在前面找黄鳝洞,要是有露头的,他就直接抓了。   草丛里不光有黄鳝还有螃蟹,那头北阳用骨叉卡住一条黄鳝,提起来正想问顾篱要鱼笼,就见他弯腰举着火把,拿了根树枝往脚底戳。   “我好像踩到一个螃蟹。”   他上次也是这么抓到王八的,跟松原炫耀好久,松原听见他说踩到螃蟹,也过来看。这螃蟹不动,顾篱没弄清楚它钳子在哪边,怕被夹,没敢伸手,还是用树枝戳。   松原看得累:“别戳了,你松开,我抓。”   顾篱还是怕被夹,飞快松开脚,不给螃蟹夹他的机会。   松原伸手进淤泥里,顾篱举着火把紧张地看着他:“小心点啊,这螃蟹很大的,夹人肯定很痛。”   松原摸索片刻,从泥里掏出个“螃蟹”扔在地上,非常不客气地嘲笑:“是挺大的。”   顾篱一看,拿有什么螃蟹,就是个空蟹壳。   不知道是脱壳剩下的还是被吃掉的。   北阳似乎也笑了一下,顾篱郁闷地把螃蟹壳重新戳回泥里,接着钓黄鳝。   不知道是他们效率高还是这一片黄鳝确实多,没多久鱼笼里头就密密麻麻都是黄鳝,顾篱举着第二个火把往里面瞧,看见纠缠在一起的长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单条的还行,成团地看跟放大的蚯蚓差不多。   顾篱撇开眼:“火把马上要烧完了,回去吧。”   松原说:“等一下。”   火把主要是顾篱在用,两个兽人都用不太上,松原借着月色足以看见淤泥上的足迹,站在原地没有动,冲顾篱招手。   “干嘛?”顾篱趟水走过去,松原说:“轻一点。”   顾篱就放轻脚步,说话声音也压低了:“干嘛?有黄鳝吗?”   松原指了指前方不远处,拿过他的火把往那个方向晃了一下,借着火光,顾篱看见一只在进食的螃蟹,吃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钳子一下一下往嘴里送。   他要是视力再好一点,还能看见螃蟹吐出来的泡泡。   松原说:“看见没?活的。”   顾篱急道:“那你倒是抓啊,一会儿跑了。”   松原还是没动手:“你想不想抓?”   那肯定想的,不过他估算了一下距离:“我抓不到吧。”   松原再从北阳手里把鱼笼也拿过去:“随便抓呗,抓不到让北阳抓。”   顾篱看向北阳,见他点头,才能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双手还举在身前,像随时都能扑出去,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松原已经笑得手抖了。   火把一动,影子就摇晃,顾篱视线有点受影响,想让他拿稳点,还没说话呢,那螃蟹不知道是被光线惊动还是被他惊动了,一下钻进泥里。   顾篱怕它从泥里跑了,赶紧扑过去。   他抓活物一直都是用扑,动作肯定不好看,胜在接触面积大,容易扑到,螃蟹就被他扑到了,就在手底下。   还没来得及抓起来,螃蟹抬起钳子给他一下,顾篱就痛得松手,捂着手喊:“啊好痛。”   松原和北阳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被螃蟹夹,赶紧过来看,北阳一脚踩在蟹壳上,拉起他的手,松原把火把递过来,看清他的伤都松了口气。   有点出血,伤口不算很大,也不深,很快就能好。   顾篱也知道没大事,这就是大闸蟹,没毒,一边嘶声往自己伤口吹气,一边问北阳:“抓住没?”   北阳看他没事才弯腰把螃蟹抓起来。   螃蟹挺大的,但是就剩一个钳子了,不知道是被北阳踩断的,还是顾篱刚才甩开的时候动作太大弄断的。   顾篱被钳子夹了多少有点不甘心,低头在水里把断掉的钳子也找出来了。   回去还是松原举火把,走在最前面,北阳提着鱼笼走在后面,顾篱在中间,大闸蟹被北阳用草绳绑好给他提着。   怕螃蟹放坏,主要是怕蟹钳放坏,回去顾篱就开火蒸,蟹钳先扔进去,大闸蟹放下去之前先掂量了一下,实在觉得没两口肉:“算了,放田里养着,养肥了再吃。”   黄鳝也是,他让北阳挑了几条肥的剖了,扔了个葱结清蒸,剩下细的放进水稻田里养。   从螃蟹和黄鳝这里得到一点灵感,顾篱用竹条编了几个鱼笼扔在河里,捞上来的泥鳅小鱼也放进稻田。   河边螃蟹其实挺多的,翻开石头经常就能看见,基本都不大,顾篱也懒得抓。   现在不一样了,抓来可以养在稻田里。   不知道这种石头底下的螃蟹能不能住淤泥,不能就麻烦它们自己搬家吧。   顾篱不清楚稻田养什么最好,干脆多养几种,只要是浅水里能活的,都养进去。种类多一点,每种数量控制一下,这样容错率高。   这些鱼虾蟹养在田里,能吃虫卵能松土能肥田,等到秋天,把田里水放干还能大吃一顿。   随机捕捞活动让日子变得有趣起来。   后面大家都跟着学。   本来在部落里,只有兽人会晚上外出捕猎,亚兽人很少在夜间活动。   他们部落里能抓螃蟹小虾的河离居住地挺远的,夏天晚上短的时候,一来一回天都该亮了。   偶尔外出采集因为距离远住宿在外面的时候休息都来不及,也不会这样去玩。   现在他们就住在离河不远的地方,走出去用不了多久,又是经常活动的地方,没什么危险,亚兽人比兽人还要热衷。   顾篱到日子就跟北阳一起回去。   松原说:“我不回去。”   顾篱奇怪:“你螃蟹没抓够啊?不是说要结婚,现在猎物好抓,回去多准备一点东西你带去给阿白啊。”   松原摇头:“我去找阿白。”   顾篱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什么意思啊?你不结婚了?”   “阿白答应来我们部落的时候我们住在山洞里,” 松原沉默片刻,“山洞不知道还能住多久。”   顾篱也沉默下来,片刻后才说:“那你就不结婚了吗?”   松原没回答,只是说:“我去找阿白。”   仿佛印证了松原的话,接下来连着下了三天的雨。   从部落来接替他们的人已经到了,他们还没出发。雨势有时大有时小,有时候也会停一会儿,但天始终没有放晴。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出行。   但他们不能再等了,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他们总不能一直在这边。   现在有斗笠,雨披也用各种材料做了几件,雨如果不是很大的话,也能赶路,他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看看雨势,不大的话就今晚上路,雨大的话等天亮再走,光线好一点。   松原也选择出发,顾篱虽然没跟阿白相处过,但知道松原喜欢她,真要这么分手也太可惜了,给他塞了几个小罐子:“这个是黄豆酱,这个是糖,这个是椒盐,你带去给阿白。”   松原说:“我不是去结婚的。”   “我知道啊,我又没说一定要阿白跟你一起回来。就算现在结不了,你们可以晚一点结婚啊,你跟她说说嘛。”   松原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你别管了。”   顾篱把东西放往他藤筐里放:“那随你好了。”   雨天行路不管对兽人还是亚兽人来说,保暖都是第一位的。   松原去得远,就自己背了点干柴,顾篱不放心给他准备了几个火折子,他们自己倒用不上这些。   运气还不错,雨又下了一夜,第二天停了,虽然还是没有放晴,但是赶路会方便很多。天上的雨停了,树上的雨还会持续下,他们还是带了雨披。   到处都湿哒哒的,生火不方便,再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下雨,一路上基本没歇,一口气赶回部落。   一连走这么远的路,不管是兽人还是亚兽人都很累,走出林子,站在悬崖边上,大家都松了口气。   顾篱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终于到了——”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和上次一样,站在悬崖上依旧不能直接看见河流,不一样的是,这次可以看见大片枯死的树。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被水淹死的。   树不会被淹立即就死,看枯树线还有滞后性,河水泛滥的区域比这更广。   部落里的气氛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凝重,大家依旧忙忙碌碌,狩猎的狩猎,采集的采集,亚兽人们把大山洞的东西往外搬。   看见顾篱青霜就说:“篱,你们回来了?”   顾篱点头,放下背篓走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青霜说:“山君让我们把大山洞的东西清点一下,你回来的正好,你看看你这缸柿子怎么弄,是柿子吧?”   比起经常要翻晒处理的酱油,醋的存在感有点低,顾篱都快忘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是柿子,打开看看好了。”   封盖一掀开,顾篱就知道成了。   一股非常明显的酸味冒出来,青霜捂着鼻子后退:“坏了?怎么这么酸。”   顾篱说:“没坏,就是做成酸的。”   青霜还记得他长毛的豆子,当时也以为坏了,篱说没有,后来确实做成了很好吃的黄豆酱,就探头往缸里看:“这怎么吃?”   顾篱说:“调味的。”   青霜将信将疑,黄豆酱一闻就香,这个除了酸没别的了,酸味有什么好吃的?   顾篱看她表情就知道没信,不过这会儿也没什么适合配醋的东西,没法证明,只能说:“有没有小一点的空罐子,我把醋装起来。”   现在部落里最不缺的就是容器。   羊河看他要装液体,就拿了大肚小口的罐子过来,最胖的部分正好一只胳膊能搂过来,这么一缸柿子,酿出来的醋只有不到两罐。   这也太少了。   顾篱抱着可怜的两罐子醋,问青霜:“这些东西要放哪里去吗?”   青霜说:“放到山君的山洞里,要是你们山洞有空放你们山洞也行,山君说让我们把重要的东西先往高处搬。”   红叶搬了东西下来,听见青霜的话,对顾篱说:“还有你的酱油,要怎么弄?”   酱油他之前泡了水进去,又经过自然浓缩,现在闻起来已经很香的,色泽也是油亮的黑色。   顾篱把醋交给北阳:“搬到山洞里去。”   他自己撸起袖子开始过滤酱油。   他用的之前做豆腐的布,清洗干净之后挂好,用搅酱的棒把酱油搅和均匀,然后往布上舀,滤布下面就是石锅。   刚酿好的酱油要煮一煮才能装起来。   跟醋罐子差不多大的陶罐,装了三罐,石锅里的酱油舀不干净留着直接做调味品。   剩下的酱油渣也没浪费,装了一罐多,可以留着以后用来腌肉。   赶了一天多的路,回来又干活,晚上顾篱几乎是沾床就睡,半夜被雨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下雨了?”   “嗯。”北阳把他往怀里搂,“冷?”   顾篱小幅度摇头:“不冷,我是担心松原。”   他一个人在路上也不知道有没有躲雨的地方。   北阳说:“他变成兽形可以钻到小树洞里避雨。”   顾篱没有那么担心了,闭着眼睛突发奇想:“他不会还能直接钻到狐狸兔子挖的洞里吧?”   北阳说:“兔子太小了。”   就是说狐狸可能可以?   顾篱想象了一下松原变成兽形钻到个差不多大小的洞里,跟里面的狐狸一家三口面面相觑的场景。   被可爱到了。   埋头在北阳脖子上蹭了两下,又叹了口气。   松原自己会走能躲雨,山洞却在这里搬不走。   阴雨连绵,周围的水不断向盆地内汇集,崖下的小溪越来越宽,即便如此,也拘不住源源不断的水。   小溪里的水也往外溢,溪流附近的泥地比别处更软烂。   林子里的地势相对平坦,河水蔓延过来的速度很快,没几天就侵袭了大半片树林。   大大小小的动物开始逃生,顾篱不知道河对岸有没有动物能逃出去,这边是悬崖,能攀登的动物寥寥无几。   只有长了翅膀的鸟可以往外飞。   林子里兵荒马乱,这几天兽人都不用外出狩猎了,守着林子就不停有猎物跑出来。但没有人能高兴得起来。   河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蔓延到脚下。   大山洞里,山君扫过每一张面孔,在静默中宣布:“搬迁吧。”   这似乎是早已注定的事,没有人意外,只是有人不舍地哭泣。顾篱也眼眶也有点红,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结婚。   他本以为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山君拍了拍手,示意大家看她:“篱已经给我们找了新的住所,搬过去,我们会有新的家。”   搬迁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事,大家按照之前的计划,先把东西往高处搬。   山君的山洞是最大的,里面已经堆满了东西。   顾篱和北阳的山洞因为太高了,搬上去不方便,暂时还没有堆满,墨青三雪他们那边也不太有,不过三雪的东西本身就够多了。   顾篱去看过一次,他那边做了一些柜子,放着各种漆料,地上都是木材。   最惨的应该是南风,辛辛苦苦做了点家具,山洞里终于不再是亚兽人看一眼就要跑的样子,他们却要搬家了。   雨一停,他们就开始往温泉谷那边搬东西。   除了重要的东西,这次一起走的还有小崽和带着他们的亚兽人。   小崽们爬不上悬崖,都被绑在兽人的背上,兽人越爬越高,背上的小崽,胆子大的睁着眼睛东张西望,胆子小的已经被吓哭了。   羊河跟青霜都没有兽人,他们的小崽是寒九寒十帮忙背的。   顾篱离他们不远,一开始听到哭声以为是牛河被吓哭,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星。小熊崽本来人形,被吓得变出了兽形,还在抽噎。   好在绑带绑得结实,他这么变也没掉下去,一路安全地爬到悬崖上。   两个小崽被阿母带走,跟着一部分兽人往温泉谷去。   顾篱这次没有去,这么从下往上一趟一趟背东西太累了,他要在这里弄个滑轮,转轴不好做,就直接架了一根树干,剥掉树皮固定在悬崖上,一端往外延伸。   绳子挂上去,一头绑东西,一头从下面拉绳,就能把东西送上来,能省不少力。   雨虽然停了,水还是不断地向盆地内汇聚。   顾篱走进林子,脚陷入湿软的泥土中,虽然表面还没有积水,但这里的泥土显然也无法再存水。   用不了多久,水就会到了。   第二批要走的是腿脚不方便的兽人和亚兽人,除了晴,大多是因为年纪大了。   晴走之前用拉绳把重要的东西都自己送上悬崖了。   剩下他自己,墨青说要背他上去,却被他拒绝:“我自己能爬。”   他毕竟是个兽人,不是亚兽人也不是小崽,即便少了一条腿,也不会轻到哪里去,太危险了。   墨青急了:“你怎么爬,要是掉下来怎么办?”   晴说:“如果你背我,两个人一起掉下来怎么办?”   三雪过来想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道怎么劝,最后把顾篱喊来了。   顾篱想了想:“让晴自己爬吧。”   墨青刚要反驳,顾篱又说:“绑着绳子爬。”   顾篱把绳子的另一头交给墨青:“你拉着这边,他上去一点你就收一点,他万一没抓住,你必须抓紧绳子,这样他就不会掉下来。”   他说完看向晴:“这样行吧?”   两个人都同意了。   其他年纪大的兽人亚兽人也用了差不多的方式,有绳子助力,大部分都能成功上去。   只有梅不行。   她又发热了。   这次退热的药也不管用,跟她一起住的亚兽人说是因为她晚上坐在洞口吹风着凉的,她有些自责:“我睡得太熟了,没有醒,等醒过来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坐了很久。”   山君去护送小崽们了,到了之后她会回来,现在她不在,原本这些事大家会去找青霜或者红叶,现在都下意识来找顾篱。   顾篱安慰她:“不是你的问题,这几天大家都很累。”   他一边说一边往她们住的山洞走:“梅现在能起来吗?”   亚兽人为难地摇头,顾篱思索着,要不就放在藤筐里送上去,不知道行不行,得先用重量差不多的东西试试。   但一走到山洞,他就听见老亚兽人嘶哑的嗓音:“我不走。”   “我知道我要死了,让我死在这里吧。” 第87章   顾篱的心一下悬起来, 快步走进去。   山洞里站了不少亚兽人,见他过来,都给他让出路, 顾篱听见有人说:“篱来了,你跟他说。”   梅闻言勉力支起脖子往外看, 但她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起身, 被人扶着才坐起来。   仅仅这样一个动作, 仿佛就耗尽了她的力气, 眼白外翻, 呼吸都停滞了片刻,接着又是滞塞的喘息。   这样的症状他见过。   医院里住得久了, 生离死别是常有的事。   顾篱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他以为的搬迁中需要处理的意外,这是一次离别。   梅也不是因为病痛生出死志,她恐怕是真的要死了。   山洞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顾篱扶着她轻轻躺下去,对围拢的人说:“散开一点,梅喘不过气了。”   梅睁开眼,声音比刚才更加虚弱:“篱。”   顾篱蹲在石床边:“我在。”   梅向他伸出手, 满是褶皱的皮肤上出现了淤血,顾篱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想说什么?”   “我想、想留在这里。”   顾篱想带走所有人, 但他知道, 以梅的身体状况,撑不过这么长的路,控制着自己的嗓音:“好,我陪你。”   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意,她似乎不能很好地控制脸上的肌肉, 因为不对称,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大家渐渐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不再有人劝她一起走。   还留在部落的人都来山洞看她,北阳也来了,站在顾篱身侧,轻轻勾起他的手,拉住。   顾篱回头看他,冲他笑了一下,听见梅发出“咯咯”的声音,又紧张地看过去。   北阳对这样的声音更加熟悉,猎物被锁喉之后,濒死呼吸声和这个很像。   他也往石床上看了眼。   梅是个很喜欢小崽的亚兽人,他跟篱小的时候都被她照看过。   她的手抓在兽皮上,指甲变成了蓝紫色。   北阳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他跌跌撞撞地从山洞滚下来,一脑门磕在石壁上晕头转向,是这双手温柔地抱起他。   梅闭着眼睛休息,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场死亡的到来。   过了一阵,梅却忽然争开眼,眼神有了焦点,看向顾篱:“我有点渴,想喝点糖水。”   顾篱错愕之后立刻就要去拿糖,北阳说:“我去。”   他出去之后,梅又说:“扶我坐起来。”   顾篱扶她坐起来,同住的亚兽人原本在默默流泪,现在破涕为笑:“太好了,梅,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梅摇摇头,对她说:“帮我把放骨针的陶罐拿来。”   她自己也在石床上摸索,拿出来一个兔皮小包裹,让顾篱打开。   顾篱打开看,里面放了一对耳饰,之所以说是耳饰,是因为这是成对的,两串耳坠上都挂着红绿两色的石头、骨珠、珍珠串成了一个环形,上方是细而光滑的骨针,一头粗,一头细,下方是孔雀的羽毛。   他们部落范围内,顾篱没见过孔雀,不知道这两片孔雀羽毛梅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孔,梅用了多少时间钻出来的。   亚兽人拿来陶罐,梅看向顾篱:“我还有一点力气,你还是不愿意打耳孔吗?”   她看向顾篱,眼中竟有些哀求之意。   “我……”他知道梅的意思,梅觉得他一定会成为巫的,而巫都有耳孔。   顾篱觉得巫就是个称呼,没什么意义,有需要他做的事,不管他是不是巫都会去做,耳孔就更没意义了,多戴一副耳环,并不能让他获得什么预知天气的超能力。   是的,这甚至是一对耳环,不是耳钉,看起来就耳朵痛痛的。   繁复的饰品不过是巫把自己和普通人区分开的手段。   顾篱并不喜欢。   他想要拒绝,看见北阳拿着糖水回来,就说:“糖水来了,先喝糖水。”   梅在他的搀扶下喝了糖水,精神看起来似乎更好了。   她猜到顾篱的答案,但还不想放弃,又看向北阳:“北阳也可以打,我还有一对漂亮的耳坠,你们可以一起戴。”   她笑起来,像是小时候给他们吃烤肉一样:“漂亮的小崽戴漂亮的耳坠。”   她把亚兽人拿来的陶罐倒放在兽皮上,里面倒出来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有几枚骨针,大部分是磨好的小石头,或者磨成珠子,或者磨成圆片,有些已经穿孔,用绳子穿着,有些还没有。   她从里面找出来一对耳坠。   结构上看,比刚才兔皮包着的这对简单,上面是三颗圆珠,最下面一颗是红色的,下面是磨成水滴型的玉石。   她朝北阳招招手,北阳看看顾篱,俯下身,梅拿着耳饰在耳朵上比了比,问顾篱:“好看吗?”   北阳本来就生得好看,银白的发丝有几缕散落,素丽的耳坠上一抹红色格外夺目,梅问顾篱的时候,他也抬眸看来,有种下一刻就要亮出弯刀的异域风情。   顾篱给他一看,脸就不争气地红了,不能违心地说不好看,干巴巴地说:“好看。”   梅又拿起第一对耳坠往他耳朵上比,问北阳:“好看吗?”   北阳的反应就更直白了,直勾勾盯着他看:“好看。”   顾篱心道不好,这次换套路了。   果然,梅拿起骨针说:“耳坠本来就是让人更好看,我用最细的针,不会很痛。”   她拍拍石床,让北阳坐到床边:“你坐这里。”   又对顾篱说:“扶我起来。”   山洞里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们是听说梅要死了才来看她的,现在看着怎么好好的,还能给人打耳孔了。   顾篱也不知道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知道回光返照,想让梅尽可能开心一点,但是怎么变成北阳打耳洞了?   北阳应该是愿意的,他自己愿意,梅也愿意,他又能说什么?   只好眼睁睁看着梅让同住的亚兽人去烧热水泡骨针,自己也用她端来的水洗了手,还用上了肥皂,然后才取出两颗圆润的小石头在北阳的耳垂上磨,很快耳垂就发红了。   亚兽人显然不是头一次给她当助手,挺熟练的,把水煮到沸腾,才把骨针捞出来,见顾篱看她,她笑了一下说:“以前是不烫的,只是洗手,后来你说烫过干净,梅也开始烫。”   梅用三指轻轻撑开耳垂,用热的毛巾给擦了擦,接着拿起骨针,不见多用力,就扎穿了。她拔出长的骨针,换上那对耳坠上的短骨针给北阳戴上。   另一只耳洞也是一样。   两只耳孔都打好后,她对北阳说:“骨针不能拿下来,耳坠要等长好了再戴。”   北阳站起来,她就看向顾篱,仿佛在说:到你了。   顾篱感觉他和北阳像走在路上被人忽悠去打耳洞的小情侣,现在北阳已经打了,他打不打呢?   北阳朝他看来,顾篱一咬牙,也背靠石床坐下。   梅重新洗手,顾篱抬头,眼巴巴地看向北阳,问他:“痛不痛啊?”   北阳思索片刻说:“穿孔不痛。”   顾篱将信将疑,等梅用同样的小石头在他耳垂上磨他就知道为什么穿孔不痛了,磨耳朵痛呀!   痛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肩上的手死死按住,不是,这是一个病人该有的力气吗?   梅安抚他:“就快了,就快了。”   骨针穿过的时候,顾篱确实没觉得多痛,等到右边也穿好,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左边的疼痛,涨涨的,热热的,还有一种持续的、微小的疼痛。   他克制着摸耳朵的冲动,就听到一声闷响,亚兽人惊异紧张的神色收入眼底,他迅速回身,梅已经躺倒在床上。   胳膊无力地垂落在床沿。   顾篱手有些发颤地去探她的鼻息,什么也没有。   他有些无措,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又去摸她的脉搏,依旧什么也没有。   这里没有什么委婉的说法,宣布死讯就是一个字。   “梅死了。”顾篱听见自己说。   红叶跟松崖是一起来的,顾篱站起来:“阿父阿母。”   部落里上了年纪的人基本都已经离开,山君也不在,顾篱没有处理这些事的经验,红叶问跟梅同住的亚兽人:“你知不知道她的饰品放在哪里?”   亚兽人年纪也不算很大,她阿母死得早,梅照顾她很多,还让她住到自己的山洞来,她们感情很好。   因为梅,她情绪几度起落,现在看上去有些疲惫,擦掉眼泪说:“她自己没什么饰品,都送给别人了。”   顾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部落的葬礼是很简单的,死去的人只需要挖个坑埋葬就行,不过会用死者生前用的兽皮和首饰随葬。   如果是在食物充足的季节,也会有一点食物。   对梅来说,最重要的应该就是首饰了。   但是最漂亮的两对耳饰,刚刚送给了他和北阳。   顾篱说:“用骨针吧,她用了很久的。”   红叶说好:“我给梅擦擦身体,你们先出去。”   顾篱跟北阳一起走到山洞外,眼泪才落下来。   松崖摸摸他的脑袋:“饿不饿,阿父给你带了两个蛋,是盐焗的。”   梅被换上了布做的衣服,外面包裹着兽皮。   搬迁的进度一下就慢下来,部落里有些沉寂。   这里马上就会被水淹没,原本梅不该被埋葬在这里,但是她说她想留在这里,所以还是埋在崖下不远处的墓地中。   墓地看上去跟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不同,没有高高的坟包,也没有墓碑,大家都是这样,挖个洞,把人放进去填上土就好了。   因为部落的人都葬在这里,有时候记不清了,还会遇到挖出骨头的事。   如果那样就要重新挖了。   这次没有。   锄头都拿去种地了,兽人们用的还是石锛。   连绵不断的雨让泥土变得很软,但吸足了水的泥土又很重,挖起坑来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顾篱记得每次有人死了,山君会吹骨笛。   山君不在,北阳拿来了她的骨笛和蛇皮骨。   顾篱看见问:“你会吹吗?我不会。”   他只会吹骨哨。   骨哨结构简单,就两三个孔,吹出来的声音没什么调子,就用长短做信号。   北阳说会一点,顾篱就说:“那你吹。”   他说话还带着点鼻音,北阳试着吹了吹,不是山君吹过的曲调,但也挺好听的。   顾篱应着他的调子轻轻用鼓打节拍。   大家手牵着手,围着墓地跳舞、歌唱。   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落下,越下越大,墓穴里积了点水,顾篱看得有些难受,但大家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等北阳吹完了曲子,大家把准备好的东西放进墓穴中。   顾篱原本在惋惜一个给部落里好多人打了耳孔,做了耳饰的老人,却没有给自己准备饰物,就看见好几个亚兽人摘下了自己的项链、手环、耳坠,放到她身边。   顾篱不知道还可以这样,说了一句:“等等我。”   也飞快地跑回山洞,他有用孔雀石编成的腰带,原本打算自己用。   气喘吁吁地跑回墓地旁,水已经积到梅的耳侧了,他把腰带放进去,兽人们就开始盖土。潮湿的泥土一点一点覆盖了身躯,填好后,大家又手拉手地跳舞。   和刚才围着墓穴不一样,这次要踩在墓地上,把墓地踩实。   这是为了确保不被什么动物翻出来啃食。   虽说眼下可能已经没有必要,大家还是遵循习惯。   雨还在下,看他们都没有停下的意思,顾篱试探着喊了声:“阿母?”   红叶下巴微抬,示意他说。   顾篱就说:“好了,回去吧。”   大家就回到大山洞去,继续收拾东西。   现在部落里一半人都没有,即便都在大山洞,也显得有些安静。   晚上各自回山洞休息,顾篱和北阳在下面守夜。   这两天林子里蹿出来的动物太多,得留心。   晚上雨更大了。   顾篱有些担心,第二批过去的人应该还在路上,这么大的雨,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还有第一批过去的,护送的兽人不知道有没有返程,要是把人送到就回来,这会儿也正好在路上。   他连着叹了几口气,北阳问:“我去看看?”   顾篱摇头:“他们知道怎么做。”   大部分人的经验其实比他们更丰富,知道要怎么应对雨天,顾篱只是忍不住担心。他不想弄得北阳也心烦意乱,就站起来去收拾东西转移注意。   部落里现在几乎没有粮食储备,吃的倒是不用怎么收拾,重要一点的工具都已经带走,剩下石碓石磨这些东西,到那边可以重新做。   石锅实在太沉,也不会搬走。   棘手的是两头猪和五十多只兔子。   兔子都养在笼子里,真要带走,也不是不行,猪怎么办?   杀了分开带走还是吊上去?   这两头猪都是母猪,顾篱本来打算养着下崽的,这要杀了有点可惜。   他拿起最粗的草绳,问北阳:“你说这能把猪吊上去吗?”   北阳说不知道,顾篱就说:“试试。”   他把目光放在磨盘上,两块石板,加上羊河做陶器用的轮盘,重量应该能赶上猪,他用草绳固定好三块大石头,跟北阳一起提起来,疑惑道:“我怎么感觉没多重呢?要不……”   他话没说完,北阳略松了一下手,他被手上的力带得人都往下沉了沉,又改口:“是不是太重了点?”   北阳说差不多。   他狩猎多,对什么体型的猎物大概什么重量心里有数。   他说差不多那应该就是差不多。   顾篱说:“那等雨停了把猪吊上去,上去之后赶它自己走。”   这两头猪都是从小养大的,还算亲人,应该不会跑。   山洞里大大小小的陶罐特别多,还有一些因为下雨没晾干的陶胚,估计羊河也早就在做准备。   顾篱把空的放在一边,要装什么东西也方便拿,忽然动作顿了顿,目光停在一个陶罐边上。   “怎么了?”北阳问。   顾篱蹲下来,捡起来一颗橡子。   估计是不小心掉落在这里的,橡子有硬硬的外壳,没有虫的话,这么放着很久不会坏。   这颗橡子就是好的。   “我就是想起来梅之前说想吃橡子粉疙瘩,”他笑了笑:“可惜没吃上。”   他笑得很难过,北阳亲亲他,轻轻碰他的耳朵:“但她给你打耳孔了,我看见了,她闭眼的时候在笑。”   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顾篱就可以说:“她想让我当巫。”   北阳没说话,顾篱就说:“说话啊,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北阳说:“你想当就当。”   顾篱说:“我不想当啊。”   北阳就说:“那不当。”   顾篱觉得他说话比不说话还让人没有倾诉欲,北阳看他的神色,又说:“当不当,你都是篱。”   顾篱又高兴了,也亲亲他。   他俩就在山洞里断断续续地整理东西,可能因为点着火堆,没什么动物跑进来。   顾篱打了个呵欠,猜测应该是到后半夜了,想找草堆来,稍微躺一会儿。   北阳忽然站起来往外走,他立刻跟上:“怎么了,有东西过来了?”   北阳说:“不是,有人。”   不用他说,顾篱也看见了,雨幕中,一个身影从山崖上跑下来,一边跑一边还在喊:“篱——竹咚、”   他话没说完就跌了一跤。   顾篱想出去搀他,被北阳挡了一下。   北阳自己出去了,但竹鸣已经爬起来:“篱,竹咚要生小崽了!”   这下顾篱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跑出去:“你说什么?竹咚要生小崽了?”   他的日历不是很准确,但是天数总跑不了,竹咚说是大集会那会儿有的,到现在就七个多月将近八个月的样子,算早产吧?   顾篱知道生产是很危险的事。   他们三个人一起往竹鸣家的山洞跑,都到洞口了,顾篱忽然反应过来:“生小崽你找我干什么啊?!我又不会接生!”   北阳也是的,他一急就跑过来,北阳也跟着跑,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竹鸣愣住:“你不会吗?”   “当然不会啊!你阿母不在吗?”   竹鸣说:“我阿母让我来喊人帮忙啊。”   顾篱:“……”   顾篱冷静下来,对北阳说:“你去喊我阿母来。”   山洞里情况并没有顾篱想象地那么危急,洞口挂上了新的兽皮,火光从缝隙中漏出来,竹咚的阿母在陪她,听见外面的动静,她没有掀开帘子,而是喊:“竹鸣?你把谁喊来了,怎么不进来?”   竹鸣赶紧应:“阿母,我把篱喊来了。”   顾篱就听见山洞里两阵笑,接着是竹咚的声音:“你喊篱干什么?篱连我要生小崽都没看出来。”   顾篱不好意思地说:“北阳去喊我阿母了。”   竹咚说:“外面冷不冷,你们先进来。”   每个山洞外都有个“小阳台”,或大或小,竹咚家的不大不小,刚够挡雨,有风就不行。   顾篱不敢掀帘子,怕风吹进去,在他的思维中,产妇是很虚弱的。   红叶很快就到了,看见顾篱也在,就说:“篱也进来,北阳跟竹鸣去准备点吃的。”   顾篱迟疑地跟进去,心说难道我真的要成为巫吗?怎么连接生都喊我。   红叶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人太少了,青霜山君都不在,你在这里等着,要是缺什么东西,你好去找。”   “什么都不缺,”竹咚的阿母说,“草和兽皮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本来都装到背篓里准备带走了,现在又拿出来。”   顾篱忽然想起来:“我是不是说要送你一块兽皮的?你喜欢什么皮?”   竹咚刚走了一会儿,被阿母扶着坐下休息:“都行,厚一点就好。”   顾篱说好,看她嘴唇有些干,问她:“要喝水吗?”   她点点头,顾篱就给她倒水,才发现山洞里只有一点能喝的水。   “没有别的水了吗?等下怎么给小崽洗澡?”   山洞里的三个亚兽人像是听见了新鲜事:“给小崽洗澡?”   顾篱给她们问迷糊了:“不洗吗?”   早知道问问蝶了。   红叶说:“你没洗过。”   顾篱:“……”   反正顾篱还是烧了一大锅水放着凉,自然晾凉的水比较干净,哪怕不给小崽洗澡,要是竹咚想擦洗,也安全一点。   反正他这年纪其实也没人指望他真的帮忙,烧水就烧水吧。   顾篱烧好三锅水的时候,红叶让竹咚蹲在地上。   顾篱才知道,原来亚兽人生小崽是蹲着的。   他没好意思多看,背过身去,只能听见竹咚努力放缓的呼吸,以及两个年长亚兽人鼓励的声音。   顾篱也蹲下来,盯着火堆,蹲到腿都发麻的时候,终于听到红叶说:“出来了!”   接着很快就是婴儿的啼哭声。   山洞外,竹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见哭声就问:“生出来了吗?”   他探头探脑的,想进来又不敢进来,带得兽皮动了动。   阳光顺着缝隙钻入,洞口附近有长长一条金色,顾篱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雨停了。 第88章   “快把脐带咬断。”   顾篱:!!!   顾不上山洞外的竹鸣, 也顾不上男女之别,甚至忘了自己腿还麻,顾篱猛地站起来, 回过头:“不能咬!”   婴儿小小一个,皮肤上有层白膜, 被竹泉双手捧着放在竹咚面前。   三个大人都往他这里看过来。   “不能咬。”顾篱又说了一遍,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铜刀, 放到沸水里, “用刀切断。”   光想着洗澡不洗澡, 忘记婴儿出生第一件事是断脐带了。   竹泉不解地说:“我们都是咬断的,竹咚和竹鸣小时候都是这样的。”   她看了眼红叶:“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   顾篱知道, 唾液中有一定的抑菌成分,相比没有消毒过的器具来说,这已经是比较干净的处理方式了。   竹泉说的都是活下来的孩子,顾篱问:“刚生下来的小崽都能活吗?”   红叶说:“不能, 四五个小崽里会有一个活不过七天。”   这么高的死亡率,还是出生不久就死,不是先天的问题就应该是出生的时候有些没处理好的事,说不定就是脐带没处理好。   按照常理推断, 脐带一头连接着婴儿,如果细菌病毒侵入, 发生感染, 肯定就会感染到婴儿身上。   顾篱把刀从水里捞出来,用一块布包裹住刀把,递给竹咚:“用刀割吧,这样小崽更容易活。”   红叶看着顾篱,似乎想说什么, 又没说。   竹咚看看自己阿母,又看看小崽,接过顾篱手上的刀。   顾篱隔着干净的布巾捏住脐带一端,对竹咚说:“割吧。”   铜刀很锋利,脐带一下就断开,切断之后竹泉迅速把小崽放到竹咚怀里,让他贴着竹咚的皮肤,红叶扶着竹咚起来:“还不能休息,还有胎盘。”   顾篱又转过去,想起来外面还有竹鸣在等,说了一声:“生出来了。”   竹鸣又问:“怎么没有声音啊?你刚才在说什么刀不刀的?竹咚呢?竹咚怎么样?”   顾篱还没说话,竹泉先给问烦了:“你去准备点吃的东西,等会儿就拿来给竹咚吃。”   竹鸣说:“我已经准备好了,马上要凉掉了。”   没人搭理他,红叶捧着一大把带血的草,本来想自己拿出去,路过顾篱,交给他:“拿出去埋了。”   顾篱看见草堆上还有刚才割断的脐带,知道这是什么,接过来:“埋哪里啊?”   “哪里都行。”红叶说完叮嘱了一句,“不要埋到墓地去。”   顾篱差点真的准备埋到那里去,干咳两声:“那我去了。”   他走到洞口又说:“竹咚,你要是不舒服的话,用我烧的水擦擦身体,小崽也是,用热水放凉擦,不要碰到脐带,不要加冷水,那个水干净。”   他一直在强调干净,弄得竹泉都问:“要不要用肥皂洗?”   顾篱笑了一下:“小崽不用,竹咚可以用。”   他小心用肩膀掀开帘子钻出去,才发现北阳也在。   他刚才一点声音都没有。   竹鸣看着他手里的稻草,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扒着他的手失声道:“小崽怎么了?!”   顾篱:“……”   “小崽在里面!你自己进去看。”   北阳扯开竹鸣陪顾篱去挖坑。   顾篱原本想往林子里稍微多走几步,埋在不太活动的地方,北阳却停在林子边缘:“就在这里吧,里面都是水。”   顾篱这两天没有往林子里面走,不知道:“已经到这边了吗?”   北阳说:“水不深。”   从浅到深也就是一场雨的事,甚至不用等下一场,昨晚这么大的雨,等到周边的雨水汇集过来,自然就深了。   他叹了口气:“那就在这里吧。”   新的生命给部落带来一点喜气,不过大家没有去山洞看小崽,刚出生的小崽很脆弱,就像红叶说的,很多都活不过七天。   一般兽人小崽要到第一次变成兽形,亚兽人小崽要到能抬头了才会带出来。   如果亚兽人没有带小崽出来,也没有人会去问。   新生儿如果没有活下来,连葬礼都不会有。   山君是傍晚到的,她一个人先回来,其他兽人她叮嘱了雨停后再出发,要晚两天才能到。   听说梅去世,她的神色有些忧伤,但没有意外:“她是部落里最老的人。”   山君独自去了一趟墓地,回来已经带了笑,看见顾篱的耳洞还问:“梅跟我说过让你打耳孔,我说耳孔不重要,你又肯打了?”   顾篱说:“北阳陪我的。”   他忽然发现山君也没耳洞,好奇道:“梅没有喊你打过吗?”   他一个被梅期望成为巫的人都要被几次三番地劝打耳洞,没道理山君身为族长不要啊。   “打了两次都自己长好了,就没再打。”山君笑道,“你让北阳陪你打,没几天他就长回去了。”   顾篱才反应过来还有这个问题,兽人变成兽形之后,骨针倒是还在耳朵上,但是狩猎的时候动作这么大,很容易就掉了。   一旦骨针掉了,这么点大的伤口,血痂结起来可能也就小半天的事。   “那怎么办啊?”   山君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刚长上的时候用重新用骨针戳开就行了,就一点痛,北阳不会喊的。”   “那怎么行?”顾篱听着就心疼坏了,回去琢磨了一下,用松脂弄出个耳堵,用来固定骨针,就当耳钉了。   天晴之后搬迁进度快了不少,河水仍旧不断蔓延,最后一批东西送上悬崖的时候,水已经蔓延到崖下。   大山洞内积了浅浅一层水,正好能打湿鞋底。   养的兔子一部分这几天吃了,一部分放在藤筐里带上去,笼子太重就没有带。   现在轮到猪。   两头猪被五花大绑送上悬崖,不停地发出惊惧的叫声。   下面三四个兽人在拉绳,上面有更多的兽人在准备接猪,顾篱也站在上面,紧张地盯着猪看,为了绑得牢固一点,他还用兽皮垫了一下。   等猪上来,兽皮上都是排泄物,已经完全没法看了。   好在猪是送上来了。   顾篱回到崖下。   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打包送上去,现在就剩下一点每天要用的,像是碗筷水杯这些东西,零零总总地收拾出来小半筐。   住地上的动物前几天基本都已经跑出来,这两天住树上的也开始往外跑,正好没精力外出狩猎,它们大部分都进了肚子。   这几天顾篱吃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背着背篓都准备走了,又一只笨松鼠跳过来,正好落在他的脚背上,蓬松的大尾巴沾了点水。   顾篱把它提起来,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绿豆眼。   还挺可爱的。   他把松鼠捞进背篓里,忽然笑了一下,北阳问他笑什么,顾篱说:“松原要是在,肯定会说这个肉太少。”   他以前养过松鼠的,后来跑了还伤心,他抓这么个小东西,松崖和红叶以为他又要养,松崖说:“阿父给你做个笼子。”   顾篱说不用。   一上去,他就把松鼠放到树上:“去吧。”   这小松鼠一看就是刚出窝不久,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但没人说扫兴的话。   崖上的东西很多,他们至少要走三趟才能背完,顾篱没挑,看见什么装什么,装到重量差不多就停。   其他人也是。   如果算上第一批过去的亚兽人和小崽,这场搬迁持续了十多天。   最后一次搬迁的时候白羽来了,看见他们搬迁十分惊异:“我就一段时间没有来,你们怎么要搬迁了。”   估计过不了多久盆地就要变水库,白羽来了自然能看见,何况他们以后也还要交换东西,顾篱没有隐瞒:“不知道怎么回事,水从河里满出来,我们就搬走了。”   白羽摇头叹息:“我还说你们部落好呢,有暖和的山洞住。”   顾篱想到他之前说北方的部落,问道:“你去北边了吗?怎么样?”   白羽说:“去了,这不是天热起来,我去北边看看有没有你要的东西吗?”   每次过来换东西都感觉亏,白羽急切地想要找到顾篱需要的东西。   顾篱问他:“那你找到了什么?我们现在忙着搬迁,没什么时间做布,换不了,要过一阵才能换。”   白羽神情郁郁,摆摆手:“哪里有什么东西?好多小部落都没有了,我去过几次的一个三百人的部落也没有了!”   三百多人,人数是他们两倍了。   顾篱忍不住问:“他们都死了吗?”   “那倒没有。”白羽说,“就是部落没了,部落里的人可能会到别的部落去,一般年轻的亚兽人比较容易被新部落接受,不过他们部落的亚兽人会养一种虫子,老亚兽人应该也行。”   “什么虫子?”顾篱第一反应是蝎子蜈蚣这样的毒虫,白羽却说:“长条的软虫子,能结软软的壳,撕开填在窝里特别暖和,我们鸟族兽人都喜欢。”   顾篱一下子想不出这是什么虫子,就见白羽藏不住似地分享:“其实是我的一个亚兽人生小崽了,生的是个蛋,我们鸟族的兽人小崽都是蛋里生出来的,要阿父搭窝孵蛋,那种虫子壳垫在窝里孵蛋很好。”   “所以你最近其实是去孵蛋了?”   白羽说:“是啊!我的小崽已经长毛了。”   顾篱丝毫不怀疑如果有手机,白羽现在肯定会拿出手机给他看照片了。但他对小鸟不是很感兴趣,相比之下,更想知道那种软壳是什么。   “虫子是什么颜色的?”   白羽说这个本来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想要,可以多点能换的东西,积极地说:“跟树皮一样的颜色。”   顾篱听完却有些失望:“不是白色啊?”   他还以为是蚕呢。   不过也说不好,野外白色有点显眼了,说不定野生蚕就是褐色的呢?还是看看再说:“你有没有带来?”   白羽说:“我的小崽还没出窝,我只带了一点来。”   他从背篓里拿出一个破茧,比顾篱印象中的蚕茧小多了,只有一个指节大小,还不是大拇指,短短的,灰白色,上面已经破了一个洞。   顾篱扯了扯,没怎么扯开。   “你这样扯不开,要泡水才能弄开。”   白羽说完问:“怎么样,要不要?如果要,我可以教给你们养这种虫子的办法,你们部落现在搬迁了,没有山洞,天冷的时候还很难熬的。”   他显然已经趁着人家部落过不下去把养殖方法学来了。   顾篱忍不住说:“我怎么觉得我们部落搬迁你很高兴?”   白羽立刻摇头:“没有没有,我怎么会高兴呢。”   顾篱冷哼:“不用,我们部落有取暖的方法。”   “用火烧吗?”白羽摇头,极力推销,“那也太费柴了,这种虫子壳真的很暖和,铺在窝里,没长毛的小崽都能活。”   顾篱没上当:“那你说的这个会养虫子的部落是怎么没的?”   白羽噎了一下,顾篱说:“他们根本也养不出很多吧?亚兽人不是小崽,要多少壳才能铺满一个窝?”   白羽只好说:“我们鸟族很喜欢,有几个鸟族多的大部落就需要很多,会养这种虫子的部落不多,你们养了,以后要是有多的,我也可以拿东西来跟你们换的。”   顾篱听着觉得这还像点样,问他:“那你打算拿什么换?”   白羽立刻说:“织布的方法。”   顾篱用你在做梦的眼神看他。   白羽说:“我可以再用别的东西换!两把巫刀!”   顾篱不为所动,他们部落现在已经进入青铜时期了!谁稀罕两把刀。   “再加粮食!”白羽还记得曾经看见他在河边干活,“你们的采集地没有了吧?我可以去别的部落换来粮食给你们,用船送过来。”   顾篱笑笑:“你可以跟去我们新的居住地看一看。”   顾篱带着他,刻意从田边走过,带他看大片大片生长旺盛的粮食地,粟已经挂上一串串穗子,马上可以收了。   根据经验稻子和豆子还要晚一些,高粱看起来也差不多。   现在部落最要紧的事就是造房子,算上千湖部落之前在这里住的几间房子,加起来也就十来间。   实在太挤了,很多兽人宁愿睡在外面,顾篱要不是嫌蚊子多也想睡在外面。   现在天气热可以这样睡,等到冷了,就不能睡外面了。   他们必须要在那之前造出来足够大家住的房子。   他们又搭了几个砖窑,日夜不断地制胚烧砖,泥房子也在盖,兽人们刚挖好一间新房子的地基,正在夯实。   顾篱指着已经造好的房子:“这是我们的房子,住在里面一点都不冷,里面还有会自己发热的窝。”   他用了白羽爱用的词汇,笑眯眯地反过来推销:“你想不想学?”   白羽不信:“自己发热的窝?不可能。”   顾篱就带他去了砖房,正好砖房外在烧水,在他的坚持下,现在大家都开始喝烧过的水,棚子底下就一直有亚兽人在烧水。   他过去把隔板调整到烟囱那边,燃烧的烟就顺着烟道流向屋内的炕,没一会儿炕就开始发热。   白羽的手不停去碰。   顾篱说:“我也不骗你,它确实不是自己发热,但是只要烧水烧饭,它就会热,太阳落山的时候烧,能热一个晚上。”   白羽忍不住说:“这个真的能换吗?”   顾篱说:“可以,你就用养虫子的方法来换就行,不过要多给我们几条虫子,至少一百条,要已经结出软壳的。”   顾篱想好了,不管是不是蚕,长得有点像就可以养来试试,目前蚕还只是用来做填料,他要是养了,那也是可以织布的。   白羽忽然反应过来:“不是我拿着养虫子的方法来交换的吗?怎么变成你跟我换了?”   “那你换不换?”顾篱问。   “行。”白羽生怕他反悔,“等到虫子一结壳我就拿来给你,应该没几天了。”   顾篱说:“我相信你,不着急,你可以先在我们部落住两天,把造房子的方法学会,然后再去,最好能把这种方法换出去,多交给一些部落。”   就当是他发善心吧,虽然那些部落的消亡不仅仅是因为寒冷。   现在很多兽人都会造房子,不用顾篱一直盯着,他把白羽带过去,说他来学造房子,还贴心地说:“你安心学就好了,这几天的食物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解决的。”   白羽感激地朝他笑:“篱,你真是太好了。”   顾篱也笑笑,转头叮嘱兽人们,别让他有时间出去晃。   他一个鸟兽人行动太方便了,随便飞一圈就要看见他们在用铜器。   兽人们就带着他一起干活,学习嘛,肯定要自己上手才能学明白的,白羽累得每天倒头就睡,心里还十分感激顾篱。   顾篱和北阳原先住的房子现在给小崽们住了。   他白天经常在屋子里带小崽,晚上就跟北阳一起打地铺,炕给小崽们睡。   这里都是断奶的小崽,非常活泼,还有很多问题,不是很好带,好不容易都哄睡之后,他侧过头小声问北阳:“我的耳洞长好了吗?”   北阳看了眼,摇头:“没有。”   顾篱表情一下就垮下来:“那你轻一点。”   北阳的耳洞因为骨针不小心掉了愈合过一次,他让顾篱给他戳开的,顾篱戳的时候龇牙咧嘴的,一直问他痛不痛,北阳倒是自己面不改色,那之后就没再流过血,算是稳定了。   只是骨针还是要戴一阵才行。   他比较惨,前几天搬迁的时候又下过两次雨,运气不好,两次他都是在路上,难免淋湿了一点,耳洞上的伤口沾了水,有些发炎,反反复复的一直不见好。   这两天狠下心让北阳用盐水给他消毒,每次都痛得眼泪汪汪。   这次也一样,盐水他自己调的,调的浓盐水,一边还准备了放凉的温水,准备盐水冲洗后再用清水冲。   北阳已经有经验了,轻轻转动骨针,让血水流出来,一边手腕精准控制碗的倾斜弧度,让水注保持差不多粗细。   一边冲完顾篱已经疼得直吸气,一边吸气一边还让北阳快点:“还有一边。”   两边都冲完了,顾篱终于可以蹲下来抱住自己缓解疼痛。   北阳看他这么疼,主动说:“我变成兽形给你摸。”   顾篱没让,怕他变来变去,骨针又掉:“你吹口气,给我耳朵吹口气就不痛了。”   顾篱自己受点小伤都会这么吹,只是耳朵吹不着。   北阳就扶着他的肩,轻轻给他吹气。   温热轻软的气息落在耳垂上,疼痛似乎真的短暂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难耐的滋味,酥酥麻麻的。   顾篱小声说:“要不还是别吹了。”   他有点受不住。   北阳先是疑惑,见他眼中依旧蓄着泪,却变了神态,吹灭油灯,一手托住他的下巴,炙热的吻就落下来。   身后还有一床的小崽,顾篱不敢发出声音,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   原本想着浅尝辄止,却怎么也尝不够。   之前托三雪和墨青养大芦荟也已经移栽过来,加上从千湖部落直接挖来的芦荟,那一小片砂土地上已经是一年都用不完的量了。   但顾篱一直没有做芦荟胶,忙是一个缘故,另一个缘故也是真的用不上,之前的都还没用完,这一床的小崽怎么用啊?!   清早,顾篱睡眼朦胧地被北阳喊醒:“怎么了?”   北阳轻轻捂住他的嘴,轻声说:“我们出去。”   顾篱不解,出去干什么?   北阳轻手轻脚地开门,顾篱也怕吵醒小崽们,跟他出去之后才问:“干什么去?”   北阳说:“我刚才听见浅起来过了。”   浅住在隔壁房子,同样在哺乳期的竹咚也是,同住的还有几个亚兽人。   顾篱依旧不解:“所以?”   “所以我们可以出去了。”   房子里住的大多是亚兽人,兽人们基本睡在外面,部落里到处都是兽人,现在天又快亮了,安全不是什么问题。   北阳就毫无负担地带着顾篱钻小树林去了。   顾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调的芦荟胶,装在小竹筒里,拿出来的时候他还有点难以置信:“在这里?”   北阳说:“这里没有人。”   但是这里也没有床,甚至不像在温泉里有块可以坐的石头,北阳说不用床。   确实可以不用,他双手攀在北阳肩上,清早太阳还没起来,林子里凉凉的,肌肉贲张的胳膊上却满是汗意。   顾篱双腿离地,除了北阳他没有任何支撑点,只能紧紧攀附他,四肢并用。   他太紧张了,以至于北阳哑着嗓子要他放松。   这不是他能决定的,尝试几次也只能说:“你放我下来。”   北阳不放,顾篱仍旧只能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仍旧无法完全放松。   忽然,侧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顾篱迷茫地、下意识侧过脸,也想要亲吻他,比昨晚更加温热、潮湿的气息先一步落在耳廓,顾篱一下连脚趾都蜷缩起来,眼角都是生理性的泪。   他像一张绷了太久的弓,无法抵挡地松弛下来。   北阳抱他回去,出了林子顾篱才下来自己走,腿还是有些发软。   烟囱上飘起丝丝缕缕的白烟,兽人们已经在新的房子那边夯墙,亚兽人们结伴从河边取水回来,部落里一派生机。   冲动完了,顾篱后知后觉:“会不会闻出来?”   北阳不说话,顾篱就知道答案了,拧了他一下,还不如去温泉。 第89章   顾篱会因为这些事尴尬, 北阳不会,他把一圈兽人都喊走去狩猎了,留下亚兽人们, 顾篱再回去,就不会被闻出什么。   屋外的草棚里, 浅和竹咚在在煮汤。   她俩都把小崽固定在身上, 浅的小崽大一点, 在背上, 竹咚的小一点, 固定在胸前。   看顾篱一大早不见人,从外面两手空空地回来, 她们也没问什么,浅问他:“篱,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小崽?我想等会儿去温泉谷。”   亚兽人们现在都很喜欢去温泉谷,即便天气已经不冷了, 河里的水还是会有点凉,温泉谷附近的水温会合宜许多,那边还有鸟蛋捡。   顾篱说行,本来想问竹咚去不去, 一想她生孩子似乎都没满月。   “你怎么出来了?”   竹咚无奈地说:“我都没有出去采集。”   亚兽人身体恢复得很快,部落搬迁的时候她就是自己走过来的, 不过顾篱还是觉得应该多休息。   他老说, 说得大家看见竹咚都会让她回去休息。   没到储备食物的时候,采集多个人少个人区别不大。   小崽们觉多,起得晚一些,顾篱回到屋内,他们还在呼呼大睡。他一个一个给喊醒, 再给排好队,一溜地往外带,感觉自己当上了孩子王。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部落周围没什么危险,现在不远处,在小崽们能够走到的地方就有一条河,顾篱不敢掉以轻心。   在一个大草棚下面铺了草垫让小崽们在里面玩。   兽人小崽不需要玩具,变成兽形放在一起没多久就能自己玩起来,尤其尾巴长的,追着自己尾巴都能玩。   小熊崽尾巴不长,但是他会玩别人尾巴,玩着玩着就打起来了。   这种程度的扑咬顶多掉两撮毛破点皮,在兽人们眼里不算伤,顾篱也没去制止。   亚兽人小崽们也会模仿大人,顾篱去端了一盆陶泥来给她们玩。牛河已经能徒手捏小罐了。   顾篱要看小崽,就没去地里除草,坐在草棚的一角,手上拿着竹条在劈,劈成薄薄的竹篾才好用来编东西。   不远处点了一堆艾草熏蚊子。   太阳快升到头顶的时候,没在林子的兽人亚兽人们都回来避暑。   北阳他们也回来了,变成兽形在边上的草棚下午休。   现在长草随便一扯就能扯来一大把,差不多的草棚子他们搭了很多个,房子没有造好,白天大家就在这样的草棚下活动。   浅提着一个藤编的篮子走过来,对顾篱说:“篱,我把小崽放在这里。”   顾篱停手抬头:“好,你去吧,我看着。”   除了篮子浅还拿过来一个竹筒:“红叶让我拿过来问问你昨天找的是不是这个?”   顾篱看了眼:“是这个,原来放到竹筒里去了,我说怎么找不到。”   搬迁的时候大堆东西搬过来,一时半会整理不完,开罐子有时候像在开盲盒,顾篱昨天开出来一个装了核桃的罐子,想找冰粉籽,怎么都找不到。   他放下竹子,找了块布和陶罐来搓冰粉。   今天太阳大,天也热,吃冰粉正好。   他依旧在草棚底下搓冰粉,搓了一会儿,可能是被边上大猫们的呼噜声影响的,也有点犯困,打了个呵欠,余光扫到藤篮感觉有点不对,定睛一看,吓出一身汗,里面的小崽不见了!   顾篱很确定刚才没有人来过,被别的什么东西叼走就更不可能了,得多大的东西才能轻而易举地叼走小崽,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就算他注意不到,边上草棚里这么多兽人怎么会注意不到?   可能是小崽会爬了,睡醒自己爬出篮子。   顾篱尽可能保持冷静,站起来,四处打量,忽然发现小熊崽身下露出来一条黄黑相间的毛毛尾巴。   有点眼熟,他往边上草棚看了眼,黑白配色的大猫也趴在草席上,尾巴尖一晃一晃的。   北阳小时候也有这样一条尾巴,除了配色不一样。   兽人小崽里有这样花色的吗?而且顾篱数了数,七个兽人小崽,七个脑袋都在了,小熊在跟谁玩?   他走过去,揪着小熊崽的后颈皮把他提溜起来,没提动,只双腿离地了,不过也看清了被他压在身下的小崽。   毛茸茸的圆耳朵,圆溜溜的大眼睛,黄黑白的配色,小虎崽!   小虎崽躺在草席上,肚子朝上,身体扭得像条猫猫虫,打了个呵欠,爪子也挥了一下。   顾篱要被可爱翻了。   但是浅的小崽呢?   他看看篮子,看看小虎崽,再看看篮子,再看看小虎崽。   少了个亚兽人小崽,多了个兽人小崽。   排除各种意外,只剩下一个看起来十分不可思议的推测,亚兽人小崽变成兽人了!   南风不知道在哪里,山君和浅去了温泉谷,这好歹算北阳的侄女,顾篱抱着小虎崽去找他。   他离北阳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北阳就睁开眼了,发现是他又趴回去,又忽地抬头,看向他怀里的小虎崽。   白虎悬着脑袋一动不动,注视着他们。   篱,小虎崽。   小虎崽,篱。   北阳的思维开始混乱。   顾篱抱着小崽蹲下来,怕吵醒别的在午休的人,小声说:“北阳你看,浅的小崽,变成小虎了。”   他不能完全确定:“这是浅的小崽吧?”   北阳听见浅,眼神才重新聚焦,动动鼻子:“是。”   顾篱没注意到他出神,揉揉小虎崽的爪爪,又贴贴她的耳朵,小虎崽的毛不像大虎那么油亮顺滑,毛茸茸的,像炸开的毛毛虫。   小虎崽在他手里也很乖,一动不动地任他摸。   “亚兽人小崽也能变成兽形吗?”   北阳把乱七八糟的猜测撇出去,看了眼小崽:“能变成兽形就不是亚兽人。”   “是哦。”顾篱反应过来,山君也是女性,但可以变兽形,就像他虽然是男的,但是不能变兽形,他摸摸小虎崽的脑袋,“原来你像祖母啊。”   山君带亚兽人们去温泉谷了,不在,南风也不知道去哪了,顾篱没去找,反正晚上肯定都会回来的。   等大家午休结束开始活动,顾篱就把冰粉一碗碗盛到小碗里,放在大料理台上,每一份都加了一点糖、核桃仁、山楂,酸甜解暑,口感丰富。   小崽们比大人先吃到,不过没有小碗,顾篱准备了两个浅盘,兽人小崽一个,亚兽人小崽一个,亚兽人小崽有勺,兽人小崽就让他们连盆吃。   小虎崽因为年纪太小了,还没断奶,顾篱不确定她能不能吃,就没给,一直抱在手上。   部落里突然多了个小虎崽,顾篱还等着大家问他呢,居然一个都不问,就他一个人意外吗?   倒是有几个兽人看他好几眼,顾篱以为终于要问了,最后也没问。   白羽天天干活,顾篱也准备了他的份,他倒是为了一嘴:“这是山君还是南风的小崽?”   顾篱说是南风的他也跟本不在意,顺理成章地从小虎崽说到他的小鸟崽。   顾篱:“……”   小鸟小时候毛茸茸的确实挺可爱的,但他不想听宝爸秀娃啊!   看见南风也过来,他仿佛解脱,远远就喊了声南风。   南风走到近前,一直盯着小虎崽看,顾篱还想把小崽给他抱呢,就听见他问:“你生小崽了?”   顾篱:?   南风托着下巴一副思索的样子:“北阳的小崽,为什么不是白的?”   顾篱:??   白羽闻言也停下了滔滔不绝地话语:“等等、你刚才说是南风的……”   他的目光在南风和顾篱之间犹疑,像是发现了什么大事:“原来你已经有两个兽人了。”   顾篱:???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篱头一次把小崽像烫手山芋一样往南风怀里塞:“就是南风的!南风和浅生的!”   他就说怎么大家反应这么奇怪,感情都当成他生的了,他抱着小崽就是他生的了吗?还有他抱着小虎崽去找北阳的时候,北阳那个反应,估计也没少想乱七八糟的。   也怪部落里没什么男性亚兽人,他是第一个。   小虎崽也出现得太突然。   兽人小崽兽形长得又很慢,幼崽的形态要维持很久,小虎崽现在看起来跟刚生下来也没多大区别。   部落里很久没有小虎崽了,分辨不出也还算说得过去。   但是南风这个当阿父的是怎么认错的?!   顾篱觉得离谱:“你自己的小崽你闻不出来吗?”   南风一脸懵地和怀里的小崽对视,像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仔细去闻,从混乱的气味中找到一缕浅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动作僵硬,小崽不是很喜欢他,往顾篱的方向挣扎。   顾篱只好又抱过来,一抬头对上白羽八卦的神情,再次强调:“不是我生的,我是男的的,不会生小崽!” 第90章   山君对小虎崽的出现并不意外, 笑着抱起小虎崽逗了逗:“吃饱就会变了。”   顾篱才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发烧的小崽就问过是不是没吃饱:“小崽之前发热是因为没有吃饱吗?”   “没吃饱,没有力气变兽形,就发热了。” 山君把小崽给浅, “以后也要多吃,多吃才能长得壮, 你也多吃。”   她一共抱了没多久, 但顾篱觉得她还是挺开心的, 就像东山部落在关系不好的时候提出让南风去换盐, 一个部落需要强大的兽人小崽。   他们原先有小熊崽, 现在又多了一个小虎崽,当然是值得高兴的。   浅有点走神, 小崽毛茸茸的脑袋蹭过她的脸,她才回神,搂紧小崽,露出个笑:“我会多吃的。”   她是因为生下亚兽人小崽才被逼出部落的, 现在亚兽人却变成了兽人,多少有些讽刺了。   部落里能变成兽形的兽人小崽和能自己走路的亚兽人小崽都在顾篱那边睡,浅想了想,晚上喂过小崽之后也放到顾篱这里来了, 让她跟别的小崽一起睡。   顾篱脸上的笑没收起来过。   虽然别的小崽也很可爱,但是小虎崽是不一样的。   不过他没搞特殊, 小虎崽也放在小崽堆里, 大家一起团成团,他检查了一下确保没有谁被完全压在下面就没再管。   他轻轻捏北阳的耳朵,开始算账:“我抱小虎崽去找你的时候你想什么了?”   北阳没说,知道说了他要不高兴,抓过他的手亲了亲, 顾篱抽回手:“一天天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说了多少次,我男的,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他觑了北阳一眼:“还是你很喜欢小崽?很想要小崽?”   北阳摇头:“我以为是你生的。”   他往后面土炕上看了眼,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不喜欢小崽。”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顾篱足够了解他,知道他确实没那个意思。白天没注意,回想起来有点好笑,当时白虎眼睛都吓大了。   “真是我生的怎么办?”   北阳说:“养大。”   顾篱一想也是,不然还能怎么办?北阳要是忽然跟他说生了个小虎崽,他肯定也是吓一跳,然后捧在手心里养大。   顾篱实在是很喜欢小虎崽,知道小崽已经长了乳牙,就做了一些肉脯,微咸的、带甜味的、原味的都做了一点,用来给小崽磨牙。   不过肉干做起来比较慢,一时半会儿吃不上,他又做了点肉松鱼松,可以给小崽当辅食。   肉松他用的是不太老的猪瘦肉,还有鸡胸肉,也做的低盐,用了微量酱油调色,鱼松他做得不多,因为是给小崽吃的,每一块肉都细细挑过刺,确保没有一根鱼刺残留。   虽然是因为小虎崽做的,却不能只给小虎崽吃,他本来就天天带小崽,现在有了好吃的肉松,更像个孩子王了。   走到哪里都跟着一串小尾巴。   亚兽人小崽很喜欢给他帮忙,尤其是纺线的时候套线圈这种简单的活,她们做得像模像样的。   兽人小崽天生多一层毛发保护,但兽形没有灵巧的手,看见亚兽人小崽被顾篱摸头夸奖,都急得团团转,也要来帮忙,但他们只会把线弄得一团乱,顾篱只好给他们派别的活——去地里赶鸟。   小米已经泛开始泛黄,仔细看其实能看出来一点驯化的痕迹,这些小米的穗子比普通狗尾巴草大很多,上面的籽粒也多许多,弯着腰低着头,沉甸甸的。   看着令人心喜,也令鸟心喜。   河谷里生活着许多爱吃草籽的鸟,赶走一茬还有一茬,这十块地,光是每天巡逻就很累人了。   顾篱带小崽们过去分担一点。   小崽们在地里扑鸟,也算练习狩猎了。   白羽学会了造房子,来跟顾篱告别,顾篱叮嘱他:“尽量多教给一些部落,不要张口就换太多东西,能换什么就换什么,部落多了你才能到处交换不是吗?”   白羽其实觉得他们能交换的部落已经够多了,不过顾篱这么说,他觉得也有一定道理,崖山部落以前就是小部落来着,点头答应。   “对了,那种虫子,现在别的部落应该也有养的,但是不会很多,要是这次找不到一百条,我就等下次再找来给你。”   现在部落有布,对丝织品的需求不算大,顾篱无所谓地点头:“别的能吃的食物也找找,你上次给我的就不错。”   白羽说:“那种是一个鸟兽人为主的部落里换来的。”   顾篱怀疑:“不会就是你们自己部落吧?”   “不是。”白羽语气中有些自豪,“我们部落的领地很小很小,可以说没有,只有兽人,亚兽人小崽都跟着阿母生活。”   他们得到处飞,有领地也守不住,部落里要是有亚兽人反而危险,渐渐发展成这样只有兽人的“游商”部落,难怪有了兽人小崽那么高兴。   顾篱点点头:“那你多看看吧,我就喜欢这种粮食。”   送走白羽,顾篱看看天色,准备去一趟温泉谷。   洗洗澡,顺便捡一点鸭蛋。   出于回避,也出于一些不可说的原因,顾篱去温泉谷一般不跟亚兽人们结伴,他都是跟北阳一起。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顾篱先去捡鸭蛋,靠近他们部落这边的几个鸭窝都没几颗蛋,一看就是刚被捡过。   由于他喜欢吃鸭蛋,还用鸭蛋做咸蛋,部落里现在有点逮着绿头鸭薅的意思。   顾篱觉得这样不太行,虽说他们部落现在人口不算多,对鸭的种群影响没那么大,但要是一代一代发展下去,一直这样就不好了。   还是得像鸡一样,抓点回去养起来。   以前放鸭不方便,现在他们离河很近了,还是这样常年流淌的大河,不用怕被鸭子影响水源。   他们现在的居住地就在离河不远处,完全可以养鸭子了。   他站起来,对北阳说:“你说我们能不能把抱窝的鸭子连窝端回去?”   北阳思索可行性,他又摇头:“算了算了,抱回去这么远,也不一定还愿意继续孵蛋,抓小鸭子吧。”   他们养的鸡就挺好的,从小养到大的母鸡,新抓来配种的公鸡,最近有母鸡们都在抱窝了。   鸭子也可以这么养。   顾篱在草丛中搜寻,跟北阳说:“找小鸭子,刚破壳的小鸭,跑不掉。”   还真给他找到一窝,小鸭都小小的,被母鸭拢在翅膀底下,顾篱小声说:“就这窝吧,再找一窝,先不要抓太多,抓两窝看看。”   河谷里绿头鸭很多,差不多时间抱窝的鸭子也不难找,他们走了一会儿又找到一窝,顾篱脱了上衣准备拿衣服去套鸭子,被北阳拉住:“晚上再来。”   顾篱听他这样说,下意识以为是晚上成功率更高什么的:“也行,那先去洗澡。”   他们往温泉的方向走,走着走着,顾篱意识到他的目的,要说他抓鸭子可能还要讲究一下天时地利,以北阳的就反应能力,白天晚上有什么关系。   他明明就是嫌抓了鸭子要立刻回去。   之前的大石块不知道被谁又移到水边去了,北阳想拖回来,顾篱没让,他渐渐习惯了幕天席地,但这明显是有别人在用的石头,说不定就是山君搬过去给亚兽人们用的,在这上面也太羞耻了。   找不到深浅合宜又好借力的地方,北阳又从水里上来。   他脱了上衣,头发散开,丝丝缕缕贴在脸上,他眨了一下眼,眼睫上的水珠落到脸上,汇合了其他的水准,一起向下滑落,在肌肤上汇聚成一条小溪,自发地去寻找肌理上的沟壑,最终隐入腰间。   他淌着水走过来,像个强大又美丽的水妖,顾篱下意识后退半步,被他抓回去。草丛有些扎人,北阳把自己垫在他身下,有些粗糙的手掌按在他的肚子上。   明明说了不喜欢小崽,这会儿也不知道是真好奇还是故意使坏,问他:“会不会有小崽。”   顾篱拿胳膊肘杵他,北阳轻轻舔他的耳垂:“耳洞长好了。”   顾篱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命门都被他拿捏,情愿他像以前一样不说话。   他的小男虎,好像长坏了。   等到天黑下来,他们去之前的鸭子窝,已经鸭去窝空了。   所有小鸭都破壳之后,母鸭就会带小鸭离开巢穴。   顾篱指指北阳,北阳亲亲他的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还有一窝。”   他指的方向都是草,顾篱什么都看不见,北阳说:“有小鸭的叫声。”   他们小心走过去,扒开草,看见一只小鸭都爬到母鸭背上了,没有等顾篱发话,北阳直接用衣服罩住这幸福的一家,把他们放进背篓里。   担心在背篓太小,母鸭踩到小鸭,顾篱又把母鸭抓出来提在手上。   另一窝也如法炮制。   回去还是撑船,这条路划得多了,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有礁石,北阳站在船边,手上拿着竹篙随意划动。   两只母鸭被草绳捆住了翅膀和腿,跑不了。   小鸭毛茸茸的,在背篓里叽叽叽叽地叫,顾篱有点担心它们冷。   “早知道多扯点草了。”   话还没说完呢,带着体温的衣服就落在背篓沿上。   顾篱把衣服放进去,冲北阳笑了笑。   虽然有点长歪,但还是善良乖觉的。 第91章   风吹过, 稻田里掠起波纹,惊得啄食的鸟儿拍拍翅膀飞走。   稻田里还是一片绿意,不远处小米已经泛黄, 兽人们拿着铜刀热火朝天地收割,亚兽人们来回在田间穿梭、搬运收割下来的小米。   今天天气不太好, 早上太阳就没出来, 阴阴的, 顾篱担心下雨, 就喊大家先把其他活停了, 一起来收小米。   种子毕竟是采集来的,虽然整体看比一般的狗尾巴草产量高一些, 但成熟时间参差不齐,有的已经可以轻松脱粒,有的还没完全转黄。   这几天亚兽人们一直在根据采集的经验在小规模地采收,今天不能再等了, 这雨下起来不知道要下多久,万一把籽粒打到地上,这一阵就白忙了。   大家都知道沾水采集回来的粮食不好储存,一刻不敢耽误, 成捆的小米连着杆一起被送到草棚下,在这里脱粒。   小米穗子脱粒不像稻子, 用手直接撸下来就行, 穗子上除了籽粒还有细小的草绒,都被一把撸下来放到背篓里,送去过筛。   顾篱前一阵用竹篾编出来的簸箕派上了用场,以前没有孔隙大小合适的筛网,需要靠经验丰富的亚兽人们抖动浅藤筐利用轻重把草绒筛出去, 现在有了合适的簸箕,小崽们都能轻松筛出草绒和籽粒。   另一边草棚下,四个亚兽人小崽就拿着一个稍小的破簸箕筛大人们筛过一道的草绒,筛出来一点点籽粒都值得雀跃。   几个年纪稍大的亚兽人小崽把持着簸箕的使用权,剩下的小崽们就来回在两个草棚里穿梭,把大人筛过的草绒搂过去给她们。   小虎崽也想帮忙,但她太小了,变成人形路都还不会走,兽形也是跌跌撞撞走不稳,走两步就被自己绊倒,一头扎进草堆里。   顾篱一抬头就看见小虎崽整个脑袋埋进草绒里,四肢和尾巴都在用力把自己往外拔,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倒跌在地上,因为草绒的刺激,连着打了四五个喷嚏。   看见的人都忍不住笑出来。   年纪大一点的小熊崽今天是人形,天也不冷,他大部分时候又是兽形,青霜没给穿衣服,光着屁股跟在大一点的孩子身后搬草绒,搬一半,漏一半。   小崽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帮忙,顾篱抽空拿了点肉松肉脯来投喂。   其实这些草绒只是暂时放着,等忙完这几天,也还是要重新过筛的,筛完的草绒也不会扔掉,留着取火的时候用。   只剩茎秆,用处就更大了,可以用来编织草鞋草席,可以用来垫床。   一共十块地,他们这么多人,收起来很快,大雨落下前,所有小米都已经收割进草棚,大部分已经脱好粒,剩下的也要在今晚完成。   他们的房子不够,没足够大的地方来做仓库,草棚里虽然淋不到雨,但是下雨天水汽很重,放久了还是怕潮,要快点脱粒收进屋里。   点着火把活干完,所有小米脱完粒,放到一起一看,产量不算高。   十块地,种下去两筐,收上来带壳只有十筐,跟水稻和豆子都没法比。   它还不好去壳,味道也一般。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熟得快,目前种的几种作物里,它是最快成熟的。   雨下了一夜没停。   雷声轰隆隆的,顾篱半夜被惊醒,北阳也醒来,搂着他不太熟练地拍拍背。   顾篱舒口气,往他肩窝靠,闭上眼又不放心,回头看了眼炕,小崽们都没醒。   但北阳一直往那边看,他视力更好,顾篱也支起身体:“怎么了吗?”   “尿床了。”北阳低声说。   北阳不知是闻到还是听到,不能确定是哪个小崽尿的,顾篱只好点着灯一个个检查。   检查到第三个北阳已经发现尿床的是谁了,提着小虎崽的后颈皮把她从毛绒堆里拎出来。   她一个弄脏了好几个的毛,顾篱只能一个个擦。   其中一个小崽被惊醒,碰巧又听见雷声被吓懵了,眼眶很快蓄满水,哭着要阿母,他一哭,其他被吵醒的小崽也开始哭。   顾篱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都哄睡了,罪魁祸首小虎崽已经在姐姐怀里找到舒服的位置睡得冒泡泡。   雨下一夜就停了,河水变得很湍急,顾篱看小崽看得更紧了。   正好外面到处都湿哒哒的,他把小崽们拘在屋子里,自己编新的簸箕,这个簸箕的孔隙不能大也不能小,他要用来挑选来年做种的籽粒。   成熟早一些的植株里面他也挑了穗子大籽粒多的,再从里头挑出最饱满的颗粒存放着,准备用这些来持续育种。   草棚下面已经做好了新的石碓,屋里能听见外面兽人安石碓的声音。   近来都忙着造房子,晴大部分时间都在做门窗,石碓还是从采收小米穗子开始做的,很多人帮忙,效率也高,今天就安上能用了。   顾篱出去看了眼,石碓做得不大,见他出来,兽人们说:“这边放不下大的,做个小石碓,大石碓做在新房子那边。”   新房子顾篱让搭了间大的,就是好几个差不多的大的房间中间去掉墙,合并到一起,里面用上了柱子。   这房子造好了,就可以用来代替原先的大山洞,虽然没有办法那么大,但也足够部落所有人在里面活动。   晴说:“做石磨的石头找好了,马上就能开始做,做好了也放那边。”   看他有主意,顾篱还挺开心的,点头说好。   松原就这会儿回来的,带着亚兽人。   墨青先看见人,但因为太远没看清是谁,问顾篱:“今天有亚兽人去温泉谷了?”   兽人们当天去哪里狩猎,其他的兽人基本都清楚,今天没有去温泉谷的。   亚兽人也没有,顾篱往那边看,依稀看见俩人影:“可能是千湖部落的人吧?我过去看看。”   听见说是千湖部落的人,就有几个兽人跟他一起过去了,走到半途,忽然说:“松原?!”   顾篱一听,原本还慢慢走,一下就冲过去了,冲到近前看见个陌生的亚兽人,才没有去抱他,矜持地收住脚步,伸出手:“你好,我叫篱,你就是阿白吧?”   阿白不知道伸手是要干什么,疑惑地看向松原,松原其实也不知道,他以前伸手都是往高了伸的,等着拍手的意思,伸那么低是什么意思?   反正都是伸手,松原就也拍了一下。   顾篱:“……”   这么会儿功夫,剩下几个兽人也走到了,一条看见松原说:“我说你怎么去那么久,原来结婚去了。”   带着亚兽人一起回来,肯定是结婚了。   顾篱也意外,毕竟松原去的时候看起来像要分手。   松原笑了笑,没具体说:“最近是你们在这边看地吗?”   大家都有片刻静默,顾篱说:“不是,我们从部落里搬出来了。”   松原的笑容消失,重复他的话:“搬出来了?”   顾篱点头,松原刚回来,又带了亚兽人,顾篱不想把氛围弄得很伤感,就说:“不是早就决定要搬的吗?前一阵雨实在太大了,淹了大半片林子,部落里活动不开,我们就搬过来了。”   “是啊,反正最近天也不冷,房子给亚兽人和小崽住,兽人在外面凑合凑合。”一条拍拍松原的肩,“你回来得巧,新的房子要不了几天就盖好了。”   另一个兽人说:“昨天还刚收了小米呢。”   大家都在说好话,松原还是有些低落,他去处理自己的事,部落搬迁没有帮上忙。   阿白是个个子很高的亚兽人,跟顾篱差不多高,瘦瘦的,只有脸圆,笑起来眼睛也弯弯的,有点可爱,看脸很难想到她有这么高。   她不光个子高,力气也很大,顾篱帮忙接她的背篓的时候都愣了一下,这么重的背篓,一般亚兽人能提,但绝对不会背着长久地赶路,跟他的极限都差不多了。   看他不动,阿白还反过来关心他:“是不是太重了?”   “不重不重。”顾篱把背篓往自己身上背,“你们走这么远的路,休息一下吧。”   松原的背篓也被兽人们接手,他没客气,因为要带亚兽人,回来的路比去的时候更难走。   新的成员加入部落,加上昨天的收获,今天大家就点了个篝火唱歌跳舞,一直到天黑才散。   房子不够住,松原肯定是只能睡外面的,阿白被红叶带走了,睡在她们的屋子里。   又过了几天,第一批十多间房子造好,住所终于宽裕起来,差不多能像原先那样一户一间,小崽们都被阿母领回去,顾篱和北阳终于能睡床了。   他们隔壁是松原和阿白,南风如愿以偿地跟浅和小崽住进同一间屋子。   现在还在造的房子就没有泥房了,都是两三间造一起的砖房,大部分都是根据顾篱设计的样子来的,也有些有自己的发挥。   像竹咚家里就有三间屋子,左右两间房子外都搭了草棚和灶,隔着墙的房子里搭炕,中间的屋子用来放东西。   等到这些砖房也都盖好,他们差不多就能恢复跟从前一样的生活。   现在还是顿顿一起吃。   昨天兽人们抓回来一头猪。   顾篱跟北阳提过要一头强壮的公猪来做种猪,他记住了,狩猎的时候跟大家一起抓了头有母猪两倍大的大肥猪。   这猪体型硕大,反抗也十分激烈,兽人们要活着制服它,花了不少力气。   抓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活着,但顾篱一看血其实也流得差不多了,养伤不知要养到猴年马月去。   而且跟他们养的猪体型也不匹配,顾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猪又脏又臭,配不上他们千里迢迢从部落里一路带来的两头猪,干脆让他们宰了吃。   这猪没劁过,肉质粗糙骚味重,他不得不拿出点酱油渣来腌,加上葱姜紫苏,烤出来的肉总算没有这么难以下咽。   松原抓了两条蛇回来,顾篱发现阿白很会料理蛇。   不是说做得有多好吃,就是处理起来非常熟练,在蛇头附近割开一个口子,就能把蛇皮整条剥下来。   吃完蛇肉她还会把蛇骨完整地剔出来,掰成一小节一小节简单煮过,冲洗干净,再按照原先的顺序排列好,然后用绳子从骨头中间穿过去,就做成了可以扣紧也能活动的蛇骨手串。   顾篱看得津津有味。   阿白就把手串送给他了,顾篱也没客气,收下她的手串,回赠了几块孔雀石,想起来阿白剔蛇骨用的是竹签子,就去找了把亚兽人们都很喜欢的小铜刀给她。   松原说过部落里很多事,也提过篱,但是他再信任阿白也不会在别的部落提他们能造铜刀。   阿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刀,这一看就是好东西,有些犹豫,她应该拿不出差不多的东西换。   顾篱笑着又往她这边递了递:“拿着呀,你不是看见我剁肉的刀了吗?同一种石头做的,这个很小,做起来不费事的,我们部落的亚兽人都有这个,采集的时候方便一点。”   阿白才收下。   她已经开始跟部落的其他亚兽人一起采集,仔细看过,发现她们确实都有,还顺便知道了,这刀就是篱做的。   松原口中他是很聪明但也调皮的阿弟,阿白觉得,他比聪明还要聪明一点。   北阳本来是巡山狩猎交替来的,最近连着好几天巡山完都要去参与狩猎。   现在他们没有住在部落中心了,去领地的另一头狩猎,连兽人们都要三四天才能回来,顾篱知道北阳不爱去,他宁愿天天巡山,让南风替他去。   这回是为了帮他抓猪。   好在也没白去,终于让他们抓到一头猪回来,比上次抓到的小一些,也膘肥体壮的,从獠牙的颜色看,也要年轻一些。   这次有经验,猪身上就一点皮外伤,顾篱一眼看出来是北阳抓的,还能根据伤口的位置推断他是怎么抓的。   “你是不是从右后方,整个扑到他背上去,把它压在地上的?”   北阳看看猪身上的伤口,解释:“一点不伸爪子抓不住。”   顾篱说:“没有怪你啦,已经抓得很好了。”   虎爪锋利,即便北阳没有用全力,也还是划破了厚厚皮毛,加上天热,伤口有点流水发炎。   因为急着要它出力,顾篱这次没用一点草木灰了事,加敷了一点蝶那边拿来的外伤药。   人的房子都不够住,两头猪暂时都关在草棚子里,只用木栅栏拦着,公猪不是从小养大的,关进去之后栅栏天天坏,只能让兽人们轮流守着。   顾篱觉得自己像个变态,每天都要问一遍:“交//配了没?”   以至于一配上,当天看猪的兽人就兴奋地喊他:“篱,猪开始交//配了!”   顾篱:“……”   兽人们可能在狩猎的时候偶然看过怎么回事,亚兽人没这个机会,都有点好奇,一块儿过去围观。   正好是傍晚,部落里人多,一边看一边还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时长和姿势。   顾篱听了一耳朵就躲得远远的了,生怕被拉着一起聊。   等那边两头猪结束,顾篱就把交//配过的母猪带出来,剩下另一头在里面,第二天也配上了。   配完大家都松了口气,多养一头脾气不好的公猪还是太费事了,配完终于能吃肉。   正好韭菜也割了一茬,顾篱接了猪血准备炒韭菜吃。   猪血刚下锅呢,陶锅就应声而裂。   顾篱吓了一跳,赶紧退火把猪血先盛出来,不能浪费食物。   他这边手忙脚乱的,红叶也注意到了:“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没有。”顾篱摇头,“锅破了。”   红叶皱了一下眉:“不是前两天才破过一口?”   那次更惊险,顾篱想试试能不能用麦芽糖炒糖色,锅一炸开,糖油混合的汁水就溅出来了,幸好当时他转身去拿食材,才没溅到身上。   “那口是不小心摔过了,我以为没事,其实有条缝,后面用久就坏了。”   但最近破的锅确实有点多。   好在陶锅裂开不是碎成渣,一般就是裂成几片,里面的食物收拾收拾还能用。   之前也有过,不过没那么频繁,大概是因为以前陶锅主要用来煮粥煮汤,炒炸一般都是用石锅,加热慢,却不容易坏。   现在部落搬迁,石锅因为太重都没带过来,炒炸也要用陶锅,炸锅几率直线上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红叶说:“人没事就好。”   顾篱摇头:“可惜了这点油。”   去年存下来的油不是很多了,离油茶籽成熟又还有一段时间,希望白羽今年能多换点油茶籽来。   换了一口锅,这次锅烧热之后,顾篱没有把猪血一次性放下去,而是慢慢一点点放的,不然一下子降温太多,怕又炸了。   顾篱喜欢吃炒菜,据他观察,部落里大部分人都爱吃油炸食品,炒菜的油倒掉一点还能接受,油炸的时候,那一锅油要是都漏了,得多心疼啊。   顾篱把主意打到铜器上:“阿母,我想用铜做个大锅。”   正好他们也需要更多的厨具,部落里目前的情况暂时稳定,房子进度主要取决于砖,盖起来很快。   兽人和亚兽人渐渐摸索出合适的狩猎、采集频率,其他作物离收割还有一阵,地里主要就是除草赶鸟,再用水渠放水,大家都能做。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收割,大量储存食物,还要去晒盐,就没时间了。   不过大铜锅不是那么好造的,要么多去几个人,要么就把铜带回来。   顾篱问北阳:“我们从这里走到矿山要多久呀?”   北阳说:“你走要两天。”   “好远。”顾篱躺在炕上,一条腿斜搁在他腿上,看着屋顶,“有没有近一点的路?”   “两天就是最近的路。”   顾篱知道他哪里都能去,一般走直线,距离上这应该就是最近的:“我是说省力一点的路,比如从水路过去。”   他们上一次就是走水路的,而现在如果要走同一条路,架船顺着门口的河进入大河,再进入东山部落流出去的支流,一路顺流而上,就能到矿山。   北阳想了想:“这段时间东山部落狩猎多,走那边容易被发现。”   “谁说我们要走东山部落了。”顾篱盘腿坐起来,“我问你,矿山那边的河,再过去是不是千湖部落?”   北阳没坐起来,躺着点头。   顾篱嘿嘿一笑:“上次去千湖部落你也看见了,他们部落里到处都是水,我们能不能直接撑船到那条河去炼了铜矿再回来?”   以他们现在跟千湖部落的关系,借个水路是不成问题的。   这水道要是开发好了,以后会很方便。   但北阳也只去过千湖部落两次:“我对千湖部落的河了解不多,不知道行不行。”   这念头一起来就很难压下去,山君对他又基本都是支持,第二天顾篱就跟北阳一块往千湖部落去。   他们撑着船,一路都没有掩藏行迹,过去半天就有兽人发现。   顾篱盘腿坐在船上编渔网,之前看见三岛部落的人用网捉鱼,他也想再试试,看见人就拉拉北阳的衣角让他停船,往岸上招呼:“我是温泉谷那边的篱,来你们部落找蝶的,巨石也行,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可以是可以,他们都在部落。”兽人没有被派去学过造房子种田,但是知道他,“就是可能没时间招待你们。”   他们部落显然是有事,顾篱担心他不好说就没多问,北阳一点顾虑都没有,直接问:“什么事?”   那兽人还真说了:“蝶要找伴侣,巨石也想当她的伴侣,但他是族长啊。”   顾篱好奇:“族长怎么了,不能当她的伴侣吗?”   兽人说:“当然不行,巫和族长怎么能是伴侣呢?难道你们部落行吗?”   顾篱想,千湖部落可能有点点分权机制,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集权,没有巫,一切族长说了算。   “我们没有巫。”还是北阳说的。   兽人噎了一下,大概也说不清,就说:“反正不行。”   顾篱点头:“嗯嗯,然后呢?”   “然后巨石说他不当族长了,部落里正在选新的族长。”   顾篱记得他们部落是最能打的兽人当族长,巨石这个族长当得虽然不是很能服众,但他肯定就是最能打的了。   新族长要是正派还好,万一个要面子重名利的,不得针对巨石啊。   蝶和巨石关系又还不错,顾篱代入她的处境一想都头疼。   不知道他们的族长要选多久,顾篱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了,到了却发现已经结束。   带他们回来的兽人显然也有点懵,不过人送到了就没他事,他又走了。   顾篱问蝶怎么回事。   蝶叹气:“族长哪能说换就换啊,还是巨石当,我答应不结婚了。”   顾篱皱眉,这算怎么回事?   就听见蝶说:“我等大集会找别的部落的人吧,或者你们部落有合适的吗?”   他们说话的时候巨石也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听到蝶说要找别的部落的人才抬头看他们一眼,还是什么都没说。   顾篱感觉这个事好像跟他以为的“逼婚”有点不一样。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芦荟胶。   “你跟巨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蝶也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她也想找个人倾诉:“是啊,我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当巫,但是谁知道他会当族长啊!”   原来也是青梅竹马。   顾篱回头看身侧的北阳,为了显得郑重一点,也为了耳洞不白打,他们这次出来戴了梅送的耳坠。   他一回头,北阳就也看向他,红白的耳坠轻轻晃动,越发衬得人清俊帅气。   还是他们家小男虎省心,顾篱想。 第92章   结不结婚的说两句就好了, 顾篱还记得他们来干什么的,没有直接说借路,铺垫了一下。   “我们部落原先住在领地最中间, 去哪里都是一两天的路,现在搬到这边来, 有几个常去的采集地变得很远, 东西多的时候就不太好带回来。”   蝶托着下巴听他讲, 其实他们自己部落也有这个问题, 因为部落领地内有大片的水域, 他们住在部落边缘比较高的地方,出去采集狩猎, 有时候不光远,还要蹚很多水。   “我们部落有船,你也看见过。我们可以把东西放在船上走水路,一两个人就能带很多东西。正好部落的另一边也有条河, 但是那条河的后面会流到东山部落,然后才流到大河,如果从那里走,必须要过东山部落。”   顾篱铺垫完了, 说出目的:“你也知道我们跟东山部落关系不太好,就想能不能从你们这边走, 我们每次来, 不会很多人的,自己会带食物,不会在你们部落领地里采集狩猎,最多舀一点水。”   蝶本来就想跟他们搞好关系,顾篱这话明显是在千湖部落和东山部落之间选了千湖部落, 虽然他们可能也没法选东山部落,但总归是示好,他又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他们之前过去学造房子的时候都没注意狩猎范围的事。   “当然可以啊,也不用自己带食物,在我们部落里抓没关系。”蝶说完问,“你们要从哪里走啊?”   “我也不清楚。”顾篱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只知道,那条河是从你们部落流出去的,不知道能不能直接从水上过去,想到这个方法就先来问问你们。”   蝶不参与狩猎采集,这方面了解得不如巨石多,看了眼还杵在一边的巨石:“你带篱去看看吧,正好这两天也省得待在部落里。”   这次也还是没在部落里久留,不过蝶没什么事,又因为结婚和选族长的事闹得头痛,想出去走走,就一路送他们下山。   顾篱跟蝶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话,北阳和巨石一左一右跟在后面,巨石还背着个巨大的背篓,现在部落食物多,蝶找出来说是给顾篱他们这几天吃的,实际也包括了给巨石的。   顾篱在问蝶关于接生的事,小崽生下来洗不洗,脐带用什么方法断,生完小崽的亚兽人吃什么好。   一开始是顾篱问的,到后面变成蝶问了:“你用巫刀给小崽切了脐带?还生下来就洗了?小崽怎么样了?”   顾篱觉得蝶这样子就差戴一副眼镜拿个笔记本了。   “不算洗,他阿母给擦了一下,用的是放凉的热水,如果要洗,一定要用这样的水。”顾篱强调,“不能太热,也不能搀冷水。”   “脐带是用巫刀切的,也是在热水里面煮过,这样干净。”他说完补充,“小崽生下来比别人小一点,现在有三十天了,还挺好的。”   蝶见过的小崽比顾篱多:“很多小崽没活下来,都是因为脐带烂掉了。”   顾篱听得皱眉:“你们也是让阿母咬断脐带吗?”   蝶说:“我们会让亚兽人喝一碗药再咬,会好一点。”   顾篱心想那算变相杀菌消毒了:“那手呢?手碰到脐带的话,有没有洗干净?”   “我会洗一洗。”蝶若有所思,“其实我感觉做巫药的时候,有很多步骤也都是为了干净,你说是不是干净就更容易活?”   “肯定是。”顾篱说得斩钉截铁,“还有受伤的时候,处理伤口也要洗手,用的东西也弄干净。”   顾篱其实压根没给人处理过什么严重的伤,最严重的应该是劁猪留下的伤,每次都弄得干干净净,还没发生过惨案。   蝶觉得顾篱虽然不是巫,但是跟他聊这些比跟很多巫聊有用多了。   她也注意到顾篱的耳饰:“你的耳坠好漂亮。”   “是部落里一个亚兽人送给我的,她非要我打个耳孔,我不肯,她就拿漂亮的耳饰给我看,还让北阳也打。”顾篱说着笑起来,没有说梅已经不在了。   蝶也笑着说:“这么漂亮的耳坠,如果是我,我也要打。”   其实她很小就打了耳孔,没多少痛的记忆了。   他们说着话,马上就到山脚。   竹筏停在河岸,蝶见过很多次,但第一次上去,好奇地踩了踩,巨石一脸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掉水里。   顾篱见状说:“竹筏一般不会翻,跟一根木头做的那种船不一样,它不存水。”   蝶点点头,从竹筏上下来:“我见过三岛部落以前的船,他们现在也用这种了,是你教的吧?”   顾篱说:“他们用海边的地跟我们换的。”   蝶一下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难怪三岛部落的人也会织布,难怪他们不缺盐了。   “篱,你那么聪明,教三岛部落做船,能不能也帮我们做船?”三岛部落直接用地换的,他们没有能用来交换的地,但蝶也给足了诚意,“如果能做出来,以后你们可以随便来我们部落采集狩猎。”   崖山部落的人并不多,就算没有领地地加入千湖部落,他们部落领地内的资源也是够的,何况他们自己有领地,千湖部落并不会负担不起。   不过顾篱知道这不光是资源的问题,更多是信任,信任他们部落随时可以让兽人过来。   “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船?”   显然是这样的竹筏不能满足要求,蝶才会这样说。   蝶说:“我们要那种,能在水很浅的地方,也能用的船。”   同样是水很多,千湖部落跟三岛部落还不一样,大河的水道是固定的,千湖部落不是,长草长树的地方被水淹没都是常有的事。   固定水域也会随着雨水多少变化,深的时候可以浮船,浅的时候只有淤泥,这样的环境很适合长水稻,他们的食物一直都不缺。   但远距离的采集也真的不太方便,所以才会这么积极地跟篱学种地,这样就能在山脚下采集大量食物了。   顾篱看了眼不远处的水稻田,还真有点想法:“很浅是多浅,像稻田一样吗?”   蝶说差不多:“有的更浅,看起来没水,但是踩下去就陷进去了,时间久了可能出不来。”   那不就是沼泽了?   顾篱指指竹筏:“也可以用竹子做,做小一点,也做成差不多的形状,头翘起来,用两三根竹子。”   他一条腿踩在地上,另一条腿跪在竹筏上:“这样,够一个人用就行,用不用竹篙撑船了,自己能划走,上面可以加个用来抓手的杆,稳一点,或者差不多的形状,用木头做也行,木头竹子都一样,用火烤一烤就能弯……你们部落有人能做吗?”   蝶说有,她的视线落在的竹筏上,感觉他说的是可行的:“我现在就去让他们做出来试试。”   走之前还叮嘱巨石:“遇到什么好吃的就抓来给篱吃。”   巨石应好。   因为找的是水路,他们还是乘船,顾篱还是坐在竹筏上编渔网,船上多了个巨石,他不用划船,就坐在船上,时不时就看顾篱一眼。   看得北阳心生警觉,一会儿过来说:“篱,我想喝水。”   顾篱拿出竹筒给他喝水。   一会儿又说:“篱,你热不热,到我这里来,我给你挡太阳。”   顾篱没有抬头:“还好,这里凉快。”   不过还是把斗笠找出来戴上了。   巨石又看他。   没多久,北阳又喊:“篱。”   顾篱手上没停,好笑地抬头:“怎么了,今天这么粘人,北阳宝宝?”   北阳没听过这个说法:“宝宝是什么?”   “就是小崽,”顾篱补充,“没有断奶的小崽。”   北阳想起来篱对小崽和他兽形的喜欢,不太明显地皱眉:“我不是小崽。”   “知道你不是。”顾篱笑眯眯地,拉伸活动了一下手指,垫在下巴下面往北阳那边看,他其实没什么不耐烦,“就是我很喜欢你的意思。”   兽人消停了,顾篱提起渔网看了看,问他:“刚才喊我干什么?”   北阳还在消化宝宝这个奇怪的称呼,听见他问,慢了半拍地说:“……想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鱼?”   这里鱼比河里多很多,蝶又说了他们可以采集狩猎,抓鱼也算狩猎。   一听抓鱼,沉默一路的巨石站起来,问顾篱:“我来抓,你喜欢什么鱼?”   他忽然站起来,船都晃了一下,顾篱吓一跳,北阳看他更不满了:“不用你,我会抓。”   巨石显然知道给亚兽人送食物的含义,摆手解释:“不是,我不是要追求篱,是蝶说让我给篱抓鱼吃的。”   北阳知道他喜欢蝶,仍旧不满:“你总是看他干什么?”   顾篱才反应过来他怎么老找事。   巨石又看一眼顾篱:“我就是想,我要是有篱这么聪明,蝶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了。”   顾篱觉得他也挺可怜的,蝶也喜欢他,就提醒了一句:“只是说不能结婚,又不是不能在一起,你别折腾了,蝶肯定会安排好的。”   巨石眼神都亮了,非说要给他们抓条鳄鱼来吃。   这边的鳄鱼不像他们结婚时抓的那种,要小一些,巨石提回来真的跟提鱼差不多,不过这么大的鳄鱼,他们的小泥炉不好烤,得找个地方生火才行。   这在千湖部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现在本来就是丰水期,到处都是水,树林里很多地方都积水,柴也不好捡。   顾篱问:“你们部落烧火都是那边山上砍的柴吗?”   “不是,也有这边树林里砍的,兽人会来砍回去,晒干就能用。”   但他们现在也没时间晒干,最后只好炖着吃,顾篱还是头一次炖鳄鱼肉,调味品带得不多,味道不好不坏吧。   巨石对部落的水域很了解,带他们走的是常年都有深水的地方,七拐八弯地在部落里绕了两天才绕到那条河的上游。   他们一路划得不算快,中间也有走错路的时候,加上是从千湖部落的居住地出发的,用的时间比较久,如果从温泉谷过来直接走这条路,最多一天半应该够了。   不管是温泉谷还是矿山,都靠近千湖部落,这样一来,他们从居住地到矿山,差不多还是要两天。   时间上差不多,但是比起翻山越岭背着背篓徒步,走水路无疑省力很多,这下不管矿石还是炼出来的铜都能大量搬运了。   巨石送他们到部落边缘,对他们两个人去采集什么东西完全不好奇,只是临分别前,又抓了两条大鱼来给他们,还有带出来的食物,剩下的也都留给他们了。   他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带地回去。   前段时间雨下得太厉害,即便他们的小窝筑在便于排水的斜坡上,也还是进了水,小窝背部的泥土被冲开,里面也积了层淤泥。   顾篱站在洞口探头往里面看,黑乎乎的,能看见几个漏光的洞:“这么久不住,不会被什么小动物占走了吧?”   他说话时候想的是兔子山鼠这样的小动物,但北阳从里面提出来一条蛇。   顾篱看见他提着一长条出来就觉得这窝不能要了。   炼铜要烧炭,居住要重新搭窝,顾篱感觉有点费事:“要不我们就捞点矿石回去吧?部落里本来就有炭,铸模也方便点,我们就捞石头带回去好了。”   不管是水里的锡石还是孔雀石,含量都挺高的。   顾篱蹲在河边拿跟树枝写方程式,写写画画算重量,一口锅需要的矿石,他们的竹筏能载得动。   他往多了算的,应该会有盈余,有多的话还能做点别的东西,没得多就再来一趟呗。   北阳一向是他说什么都好,如果只捞矿石,他们在这里过一晚上应该就差不多了,现在天气不冷,只要不下雨,他都不用变兽形给他的亚兽人保暖。   顾篱抹掉地上的字,站起来:“好,开干!”   矿洞里开采还是费劲些,不如直接从水里捞。   先去捞河湾那边沉在水底的孔雀石,顾篱的渔网还没捞上鱼,先捞起矿石了。   他站在竹筏上,把渔网放下去,北阳潜水底,捞起比网眼大的矿石放到渔网里,顾篱拖上去。   这里水深大概一人半的样子,水底能见度不错,但是有时候石头捞得不好,也会扬起水底的砂石阻碍视线,北阳就上来,换个地方捞。   顾篱一直坐在竹筏上,把腿伸进水里泡着,每块石头都会挑一挑,看起来绿色不多就不要了,他们得挑铜含量高的。   加上一块矿洞那边捡来的脑袋大的石头,半个下午他们就捞够了。   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找锡石上,这东西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跟淘金似的慢慢筛。   顾篱也想过顺着河流到上游去找锡石的源头,来的时候就问过巨石,这条河从哪里来的,巨石说:“南边的部落。”   不太好溯源。   不过目前河底这些锡石砂,已经足够他们用了。   顾篱拿个浅盘子淘沙,淘出来都放到陶罐里,看北阳挑得仔细,就说:“稍微有点杂质没关系啦,反正烧完就没了。”   装了满满一陶罐,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北阳往杨梅山看去,顾篱注意到,问他:“怎么了?要去看看吗?”   北阳说:“这两天他们不会来这边巡山。”   顾篱懂了:“那你要在这边转转是不是?”   “嗯。”   北阳明显是不放心他,顾篱想了想:“那我们一起去吧?这边的杨梅是不是能吃了?矿山你还要去吗?”   “不用,早上去过了。”   他们今天吃的鹿就是从矿山抓回来的。   矿石不是食物,放在这边也没什么东西来偷吃,他俩就没藏,放在竹筏边上,往杨梅山上去。   顾篱还记得这边有很多蛇,拿了根长树枝,一边走,一边探草。   北阳说:“这一面蛇不多。”   “哦,这头向阳。”话是这么说,顾篱手上的树枝也没扔,北阳就走在他身侧,走路的时候老挨到,最远的时候也就半步距离。   顾篱爬山爬出一身汗,北阳没有那么多汗,连气息都没怎么变,但兽人皮肤热热的,每一次触碰都不容忽视。   顾篱知道他离这么近是为了保护自己,但忍不住调侃:“这里没人看我,你也要当北阳宝宝吗?”   北阳已经没有那么容易脸红了,转过来,看了他一会儿说:“篱宝宝。”   顾篱猝不及防地给他一喊,差点被口水呛到,北阳轻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眼中含着笑意,顾篱觉得他是在笑自己才像个小崽,还会莫名其妙地呛到,不服输地喊回去:“北阳宝宝。”   北阳也喊他,顾篱又喊回去。   山林里的蝉鸣一刻不停,反而不觉得多吵,混合着风声和走动间衣料跟草叶的摩擦声,组成了独属于夏日的宁静底噪。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十分突兀。   顾篱反应来后闹了个脸红。   这要放别人身上给他撞见,他肯定要吐槽,又土又腻的情侣。   见他不再喊,北阳也没喊,他们就一路往杨梅树那边走,最后一段是北阳拉他上去的。杨梅果然已经熟了,不少掉在地上,有些过熟的还能闻到一点酸腐味。   顾篱先摘了几颗尝,今年不知道是不是雨水太多,杨梅不是很甜,酸酸的,淡淡的,味道不是很好。   顾篱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还把自己咬过的半颗给北阳:“你猜这个酸不酸?”   北阳卷走吃掉,果然也酸得眯眼。   顾篱就笑,笑完说:“不行不行,这样吃不了,摘了带回去吧,我加点糖煮糖水。”   在外面顾篱基本都会背背篓,现在也带了,摘了很多的草叶子垫在藤筐底下:“反正是煮糖水的,我们不要摘太熟的,红的也没关系,有个香味就行,这样带回去不容易坏。”   他说完想起来:“你是不是巡山来着,我在这边摘,你去吧。”   北阳没有立刻走,在周围检查了一下才变成兽形离开。   他把背篓放在这边,顾篱摘到天快擦黑,终于摘满了两筐杨梅,北阳也回来了。   他也不说话,走路声音又轻,跟忽然出现似的,顾篱捧着一把杨梅回头放到筐里,冷不丁看见草木后面一双兽瞳,吓了一大跳。   手里的杨梅都掉了。   北阳走出来,顾篱没好气地在他身上揉:“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你不会弄点声音出来吗,我还以为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北阳一言不发任他揉,顾篱手上都是杨梅汁,酸酸甜甜黏糊糊,还是红色的,就擦在他顺滑干净的毛毛上,意识到之后心虚了一秒。   大白虎温柔地舔舐他的掌心,他又顾不上那么多了,埋头猛吸。   天已经擦黑,顾篱不敢耽误太久,意犹未尽地起来,拍拍北阳身上的草屑:“先下山去吧,一会儿天黑了我看不清。”   一人背一个筐,下山比上山更难走。   手上的树枝成了登山杖,因为背着杨梅,顾篱尽可能地让自己走得稳一点,走到山脚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们也没停留,直接划船原路返回。   船上有杨梅,他俩就跟之前赶路一样,北阳晚上划,顾篱白天划,昼夜兼程地回去,路上遇到千湖部落的兽人,蝶大概打过招呼,兽人看见他们只是问了一句:“是不是温泉谷那边来的?”   顾篱说是,本来还想问个路的,这边水道有点复杂,他记不太清了。   他们说话把北阳吵醒了。   兽人在方向辨认上有精准的直觉,有他在就不用问别人。   北阳指了路没再睡,搂着顾篱,靠在他腰上。   正好这一段顺流顾篱就松开摇橹,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不睡啦?”   “不困了。”   顾篱不信:“你睡了还没半个早上,再睡会,后面的路我知道的,刚才是那个草甸好像没见过。”   竹筏划进温泉谷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天上。   这两天虽然经常泡水,但没有好好洗澡,路过温泉,顾篱就有点想下去泡泡,反正天已经黑了,杨梅怎么也要明天才能煮,不差这一会儿。   北阳跟他一起。   两个人就不太可能安安分分地泡完,这几天一直没拿出来的芦荟胶又一次派上用场,顾篱还是不肯去石头上,他们就在及腰的水里。   北阳从后面抱着顾篱,让他不至于站不稳,亲亲他的脖子,亲亲他的耳朵,喊他:“篱宝宝。”   声音跟温泉上冒出来的水汽一样,湿湿的。   顾篱忽然明悟,为什么北阳喜欢这么个奇怪陌生的称呼。   因为他第一次这么喊北阳的时候,说的是:“我很喜欢你。” 第93章   月亮倒映在水面上, 被竹篙搅碎,夜色下水声清泠泠的。   北阳把竹筏撑到岸边,没有冲滩, 顾篱一步跨出去,跨的岸上, 北阳船绳抛给他, 他给套到岸上。   这样能防止竹筏飘走, 损耗也小。   蛙鸣连成片, 部落里静悄悄。   他俩先把杨梅搬到草棚下, 顾篱掀开上面的叶子闻了闻,没什么酸腐味, 可能因为他们走的水路,水上没有那么热,又平稳,杨梅就没坏。   他又捻了一颗尝, 这次运气好,是甜的,冲北阳招招手:“过来过来。”   北阳在他身边蹲下,他又喂了半颗杨梅过去:“甜吧?”   北阳点点头, 他俩蹲在这跟开盲盒似的,吃了十来颗杨梅, 只有三四颗是甜的。   “不吃了不吃了, 酸得我瞌睡都没了。”顾篱先站起来,“还要把矿石搬上来。”   北阳也站起来:“我去搬,你先睡觉吧。”   刚才只是洗了澡,顾篱睡前还要漱口,几天没在家, 床也有要重新铺,他就没一起:“那你去,我先去铺床。多搬几趟没关系,小心点。”   北阳从草棚里拿了一个藤筐去装矿石,顾篱回到屋内,总觉得几天不住房子都变冷了,这几天明明没下雨,怎么感觉屋里潮朝的。   他走到外面灶里翻,见还有点火星子,就用干草绒取火,把小炉烧起来,从存水的大陶罐里舀水来烧。   灯油也点起来,顾篱去摸炕,炕上倒是还行,估计就是好几天没开门通风。   羊河技术好,现在已经能做出高台油灯,带一个长长的手柄,点燃的时候拿在手里也不烫。   顾篱拿着油灯去草棚里找草,窸窸窣窣的,吵醒了隔壁屋子里的人。   松原警觉地走出来,看见灯光才打了个呵欠:“篱?”   顾篱听到开门声了:“嗯,吵醒你们了?”   松原走过来:“这么快就回来了?”   “从千湖部落划船过去很近,而且我们直接把矿石带回来了,没有在那边炼,还摘了杨梅。”顾篱放下手里的草,又掀开草叶子,“尝尝?”   “怎么还摘杨梅了?”松原拿了两颗一起扔嘴里,酸得仿佛在做梦,又瞬间清醒。   顾篱见他不说话就知道吃到酸的了,笑得蹲在地上,松原拿杨梅籽吐他,顾篱躲开,还是笑得停不下来,“我摘回来做甜汤的,就没挑,你等天亮来挑几颗甜的给阿白。”   北阳背着一筐矿石回来,倒在地上,顾篱另外拿了个背篓给松原:“反正你也醒了,一起去背矿石。”   两个兽人一起,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搬完了。   正好小炉里水也烧热了,顾篱拿了碗来给他俩漱口,松原说:“就两颗杨梅。”   顾篱把碗往他手里塞:“两颗杨梅也要漱口,快点。”   睡得晚,起得也晚。   难得这么晚了顾篱睁开眼北阳还在,北阳睡在外面,顾篱想出去,就起身往外爬,被北阳抓住了。   顾篱笑嘻嘻趴在他身上,顺手摸了把弹性有活力的肌肉:“干嘛,想收过路费啊?”   北阳不知道什么是过路费,但能猜出来意思,睁眼看他,顾篱凑上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够不够?”   北阳没松手,顾篱就在他左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是有脸,鼻子,额头,亲一次就问一句:“够不够?”   终于被北阳压着脖子按下来亲。   外面亚兽人们已经在用灶,顾篱不敢闹得太过分,亲了一会儿就支起身:“好了,起床啦,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得去做个专门用来炼铜的炉,要跟羊河讨论讨论怎么铸模,还要做杨梅汁,越想越忙:“起来了起来了。”   北阳还是没动,顾篱看他一副想赖床的样子,又心软了,出去一趟北阳也挺累的,本来前天晚上就没睡,昨天又睡这么晚,明天估计又要开始狩猎,今天多休息一会儿怎么了?   “那你接着睡,睡够了再起来。”   顾篱先出去,外头是红叶跟阿白,红叶显然是吃过杨梅了,见到顾篱就说:“怎么没熟就摘来了?”   顾篱笑起来:“熟了,就这味道,我摘回来煮汤的。”   红叶还记得他以前做过的杨梅汁:“那是不是要糖?”   顾篱说是,陶罐里舀了水洗手漱口,他昨天舀完水陶罐里的水连三分之一都没有,现在又满了:“阿白,你去舀过水啦?”   阿白点头,吃了一颗杨梅,酸得眯眼,顾篱笑着说:“你挑黑的,黑的甜。”   阿白就挑了几颗黑的出来,分给红叶,红叶摇头:“我不爱吃这个,太酸了,你们吃,我等篱的杨梅汁,那个是甜的。”   阿白以前也吃过杨梅,但没吃过杨梅汁:“杨梅汁是什么?杨梅做的吗?”   红叶笑着说:“是,篱很会做这些东西,你以后可以经常吃。”   顾篱喊阿白帮忙,把黑一点的杨梅挑出来放在一边,用没那么熟的煮汤。   杨梅汁用不了完这么多的杨梅,来吃杨梅的亚兽人问他:“篱,这次不用山楂做杨梅果酱了吗?”   顾篱跟北阳就两个人,摘杨梅已经花了快一天,哪里还有时间到处找山楂树。   “我跟千湖部落的巫说好了,以后我们都可以从他们部落直接划船过去,也能在他们领地里采集狩猎,想吃的话,再去一趟就好了。”   “真的?千湖部落也太好了。”   山君想得多一点,问他:“你拿什么跟他们换的?”   顾篱说:“他们部落里有很多浅水淤泥地,亚兽人采集的时候不好走,我教他们做了一种能在淤泥上划的船。”   他以前跟山君提过部落合并的事,山君听完说:“这样跟部落合并也差不多了。”   顾篱说:“那我可没有答应他们能随时来我们部落狩猎采集。”   山君笑道:“答应也没关系,让他们坐船去下游狩猎。”   顾篱一想,千湖部落那里坐船去下游,不就到他们跟东山部落的边界处了吗?从河里直接过去,未必比他们这边走过去慢。   他们现在搬过来,往那个方向狩猎比从前少许多,东山部落越界也比以前多。   与其让他们抓,还真是不如给千湖部落。   “那我下次去跟蝶说。”   山君点头,问他:“水路过去要多久?”   “兽人们轮流划,划得快一点的话,一整天,加上一个上午应该就差不多。”   “那以后去橡子林采集也可以划船去。”   顾篱也是这么想的,兽人需要踪迹遍布整个部落,亚兽人大规模集中采集的时候,轻松方便才是最重要的。   “那让北阳带他们先去一次吧,认认路。”   顺便也再采集一点杨梅回来,还有山楂。   山楂种类多,成熟时间也不一样,但是杨梅就这么一阵,下场雨就不好吃了,得尽快去。   北阳带着几个兽人亚兽人又去了一次,这次去了三艘竹筏。   顾篱没去,他忙着准备炼铜。   铜锅的模具很重要,一开始他是准备用失蜡法的,不是说大的青铜器都这么造出来吗?但等到他详细地讲完,羊河问:“那要多少蜡?”   顾篱才反应过来,他们连蜡都没有。   部落里目前蜡的来源就是蜂蜡,要够做铜锅的模具,得掏多少个蜂窝啊?   有点不切实际。   “要不等天冷了用兽油?”顾篱自己说完都觉得有点过于奢侈了,摇头,“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羊河见过他造锄头的模具,问他:“一定要弄成空心,外面只有两个洞吗?”   顾篱听她似乎有不同想法:“那你是怎么想的?”   羊河问:“能不能用泥盘两个锅,一个大一个小,盘好之后拼接起来,烧定型。”   顾篱明白她的意思:“锅底没有支撑,小的锅能悬住吗?”   羊河说:“要不做得高一点,等泥模差不多晾干之后,上面穿几根签子固定住,反正铜烧红了倒下去是在下面的,不会有洞。”   顾篱越想越觉得可行:“那就这么做!”   这个模具还挺大的,不能用拉胚的方法一体成型,只能用盘筑法,不过羊河做多了大缸,手底下有数,先做好了外层的泥模给顾篱看大小,确认没问题才做内层。   内层到时候得靠边缘的连接悬空,不能做太沉,她尽量往薄了做,失败了好几次,调整了一下陶泥的干度才成功。   晴用做了一批长短粗细差不多的签子,帮她固定好。   接下来就等晾干烘烤了。   牛河朝着亚兽人伸手:“阿母阿母,我要去厕所。”   到现在部落里依旧不是每个人都会去顾篱挖的厕所解决问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崽们很喜欢,去得很积极。   羊河带她过去,顾篱想起来,第一个坑埋起来发酵挺久了,应该已经熟腐了,正好挖出来追肥。   完全熟腐的肥料跟黑土差不多,臭味不明显,里面还有不少蚯蚓钻来钻去。   因为是第一次追肥,不清楚多少合适,顾篱就放得很少,但肥也不多,全部用完也就撒了一块地。   这也太少了。   不行,得让大家都向小崽们学习。   北阳他们去了五天,带回来好多山楂杨梅,矿石也有不少。   除此之外亚兽人们还采集了很多蘑菇,那山坡大部分背阴,确实适合蘑菇生长,带回来的蘑菇里面甚至有银耳。   这些银耳大的比拳头大一些,小的没比山楂大多少,一朵一朵洁白蓬松,摸上去肥嘟嘟软乎乎的,散发着特有的清香,一看就适合炖糖水。   鲜银耳很容易出胶,清甜软糯,清水炖煮加一点糖就很香了,顾篱炖了一锅出来,放在草棚底下晾,本来是想着晾凉了给大家解暑,没想到还没凉就全部吃完了。   马上就要开始进入采集的高峰期,他们需要足够的房子来储存食物。   部落里又多了两个大砖窑。   黏土也换了采集点,撑船从河里出去,到大河边的竹林去挖,这样虽然远不少,但是省力,一船挖回来够做好多砖。   有了足够的砖,造房子进度也变得很快。   松原来跟顾篱北阳商量,想挨着他们造房子,红叶和松崖并不急,暂时还住在泥房里,顾篱想让阿父阿母也住在边上,跟以前一样,就重新设计了一下。   卧室肯定都要带炕的,这样一来外面就要搭个灶,反正也就顺手的事。   储藏室怕不够,再盖几间。   重新设计之后的房子就变成了前后三排房子,第一排只有一间卧室,给阿父阿母住,他们的灶搭在南边草棚下,卧室门往东边开。   第二排从东往西依次是,顾篱和北阳的卧室,储藏室,储藏室,松原和阿白的卧室,两间卧室两侧是草棚。   第三排只有两间储藏室。   这样一来一共有四间储藏室,三间是避光的,顾篱打算把不避光的那间改成一家人的活动室。   到时候在里面挖个火塘,天冷的时候,一家人聚在里面一起吃饭多好。   他们这里一共有五间屋子要造,顾篱打算先造前面两排,最后面的两间储藏室可以缓缓,不然别人还没新房子住呢,他们多到可以堆东西,那也不好。   但是大家一听他要造新房子,都说:“篱先造,等篱造完我们可以学。”   这么一说,原先已经造好房子的甚至都有几个后悔了。   顾篱在地上画了示意图:“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弄了三个炕,储藏室多了两间。”   山君看完问他:“一定要一个炕一个灶吗?”   顾篱也意识到这样可能有点费柴,他们家还好,每个人都能采集狩猎,把炕烧热,用不了多少柴,而且他们家热水需求比较大,本来每天就要用掉很多柴。   但部落里还有一些原先住集体山洞的人,他们很多都是行动不方便的,没有这么多的柴。   他想了想说:“把烟道修一下,应该也可以一个灶烧两条炕,再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修好,得多试试。”   山君说:“两条也够了,炕做得大,一条可以睡三四个人。”   大家还是先来造顾篱的房子,那顾篱就好好设计,瓦片用上,房子里面也可以挖个门洞出来,松原他们那头的草棚都改成了砖房,弄了个完全室内的厨房。   大家都想看这样的房子造好会是什么样,一有空就来帮忙,建造进度很快,可惜再快也没快过雨。   一场大雨酝酿了一天才落下,来势汹汹,接连下了两天,下得屋顶都漏雨了。   滴滴答答的,他拿了个陶盆接水没多会儿就接满了。   他开门去倒水,正好一正风刮过来,雨水成片地落进屋里,顾篱躲闪不及,端着陶盆成了个落汤鸡。   顾篱气笑了:“我倒出去的都没泼进来的多。”   这么大的风,顾篱怀疑是台风光顾了。   地面没有铺石砖,就是泥土夯成的,沾水之后变得湿滑。   北阳看他不高兴,拿走他手里的陶盆放到接雨的地方,搂着他的腰,这么直直抱起来,放到炕上去,拿毛巾来给他:“擦擦。”   顾篱接过来,叹气:“那还是山洞好。”   北阳说:“等新屋顶修好就好了。”   其实新屋顶的瓦片都准备好了,这两天就该铺的,忽然下这么大的雨,肯定铺不了,只能先暂停。   顾篱擦完身上开始擦脚:“这么大的雨,采集肯定去不了了,狩猎估计也不去,你巡山要去吗?”   “不去了。”   “那咱们一块儿窝家里,反正食物够。”   夏天食物充足,部落里至少存了五六天的食物。   他们说着话呢,又听见外面一阵动静,北阳开草棚这边的窗看了眼:“有个草棚塌了。”   顾篱擦完一只脚,另一只还没擦,就用没擦的脚穿上刚才弄脏的鞋,单腿蹦哒着过去看,北阳扶了他一把,顾篱凑到窗口,即便外面有草棚,这里都有细小的雨丝飘进来。   雨幕白茫茫一片,阻碍了视线,除了近处的几个草棚,顾篱什么都看不见,他有点担心:“那边房子没事吧,你能看清吗?”   北阳凝神细看,摇头:“看不清,我出去看看。”   顾篱给他找出来雨披和斗笠,刚开门,看见隔壁松原也开门了,只带了斗笠,顾篱就说:“去看阿父阿母吗?你别去了,北阳去就行。”   北阳走入雨幕中,松原还要往外走,顾篱生气地说:“都说别去了,非要多个人淋雨吗?你连雨披都没有。”   松原无奈地说:“屋子里没有水里,我出来舀点水。”   “哦。”这下轮到顾篱尴尬了,“那你去舀吧,你们屋里有泥炉吗?外面草棚应该还有一个。”   松原说:“挖了一个火塘。”   那也行。   除了一罐水,松原还从草棚里抱了一点柴,顺便整理柴堆草堆,往里面挪,免得被雨打湿,顾篱隔着窗口问他:“你们那边食物够不够,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   顾篱这边屋子里食物可能是整个部落最多的,因为做饭都在外面草棚做,很多食物都收在他们屋里。   松原说有:“我拿过来咱们一起吃。”   顾篱笑他:“我看你是惦记我做得好吃。”   北阳转了一回来,没有直接进屋,到草棚那边敲敲窗户,顾篱推开窗:“你怎么到这里去了,去看过了吗?我阿父阿母那边没事吧?别的人怎么样?”   “没事。”北阳说,“只有草棚倒了几个,房子都是好的,有一座漏水多,里面的人住到旁边去了。”   特殊时期挪一下也没办法,只能等雨停后修屋顶。   情况已经比顾篱想得好很多。   北阳隔着窗户对顾篱说:“篱,有些人屋里没有食物,你拿一点我送过去。”   顾篱说好:“你拿个藤筐给我。”   他装了些不怕了淋雨的东西,从窗户递出去:“够不够?”   “够了,人不多。”北阳背起藤筐戴上斗笠,又走进雨幕中。   这会儿风没有那么大了,雨虽然还大,但基本是直的往下落,顾篱也沿着屋檐小心走出去,松原他们一起吃的话,泥炉烧起来费劲,还是来灶上烧吧。   等到雨终于停了,外面草棚子除了靠墙建的这几个,基本一个不剩,到处都是木头草束,这还算了,草棚子搭起来不费事,麻烦的是地里庄稼倒了一片。   尤其是高粱,长得高,更容易倒,一眼望去,整块地都七倒八歪的,顾篱心疼坏了,都顾不上修屋顶了,让大家先把高粱都扶正,绑上树枝或者竹条固定。   水稻也倒了一些,不过没有那么多,扶起来好就好。   光是雨后的善后工作,整个部落就做了两天。   第二天傍晚,部落上方飞来一只大鸟,兽人们先发现的,抬头往上看,顾篱起先以为是白羽来了,等到那鸟飞近来才发现不是。   他的羽毛整体就是白的,爪子上抓着一个藤筐,在空中盘旋几圈之后小心落到空地上。   兽人们立刻过去,顾篱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听见围成一圈的兽人们在说什么小崽,顾篱扒开人群往里走:“什么小崽?”   不用说,他也看见了,鸟兽人带来的藤筐里坐着一个亚兽人小崽,小崽看起来还没有牛河大,她怀里还抱着两个兽人小崽。   鸟兽人站着原地没有动。   一个兽人说:“篱,这个鸟兽人好像是三岛部落的,以前来过我们部落一次。”   顾篱也想起来三岛部落有两个鸟兽人,不管是不是,他带着小崽来,肯定没有恶意,总不能是绑架来的吧?   “你能说话吗?要不先找个地方穿衣服再来?小崽我们先给你看着。”   鸟兽人还是没去,顾篱反应过来,笑道:“奥,你是不是没衣服?”   兽人们借了件衣服给他,顾篱把房子借给他:“你也别去树林了,在这儿换吧。”   没一会儿鸟兽人走出来,果然就是三岛部落的。   他先给顾篱道谢,然后问他:“山君在不在?”   顾篱说:“不在,昨天雨停就出去巡山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鸟兽人愁眉苦脸地看向顾篱:“那你能做主吗?”   顾篱问他怎么了。   鸟兽人说:“最近水太大了,我们部落养小崽的岛,要被水淹了,能不能把小崽放在你们部落养几天,等水浅下来再接回去?” 第94章   顾篱下意识看向三个小崽, 这叫什么?托孤应该还算不上,拿他们当托儿所?还是全托。   不管是出于部落关系,还是顾篱个人, 都愿意帮这个忙,但他带了一段时间的小崽, 深知小崽不光只有可爱的一面, 还会淘气受伤, 会生病。   别帮忙帮出问题。   他想了想:“你们部落现在怎么样, 其他兽人或者亚兽人能出来吗?最好是来一个大人, 亲自照顾小崽,我们可以腾地方出来给你们住, 也可以提供食物。”   “只有我和森还能出来。”鸟族兽人摇头,“现在只有我们还能狩猎,部落里食物不够,我们不能过来。”   他知道顾篱的顾虑, 苦笑道:“我们部落现在的情况,小崽留在部落很危险,你们愿意收留已经很好了。”   顾篱觉得不光是小崽,他们整个部落的生存环境都有些糟糕:“你们食物够吗?要不要带一点回去?”   “不用, ”鸟兽人摇头,“小崽的食物我和森也会隔天送来一次, 水应该过两天就会浅下来, 不会要你们照顾太久。”   他们部落食物储备确实不多,他还要回去狩猎,没有多留。   兽人们也各自回去干活,三个小崽被留给顾篱。   顾篱蹲在地上看他们,两个兽人小崽, 一个应该是渔猫,另一个顾篱不认识,反正跟所有长毛的小幼崽一样,有一层柔软好摸的毛毛。   两个兽人小崽都很小,顾篱一只手就能抱两个,另一只手牵着亚兽人小崽走回去,给他们拿了点肉松吃。   台风把草棚子都刮没了,小崽只好带到屋里去,放在炕上。   亚兽人小崽也不知道被交代过什么,小小年纪把两个兽人小崽看得很牢,一爬出去就抓回来,牢牢摁在怀里,毛都揪掉了几根。   顾篱见状放心了一点。   山君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问他们:“我看见三岛部落的虹飞过来了,他来做什么?”   顾篱才知道那个兽人叫虹:“带小崽来的,说他们部落要被水淹了,没法养小崽,让我们帮忙养一段时间。”   山君听完也不意外:“南风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就帮他们养过一次。”   原来有前缘,难怪直接就送过来了。   “他说他们会送小崽的食物过来的,但我看他们情况也不太好。”   “你想帮他们?”山君笑了笑,“不用帮,真的过不下去他们会说的,能过下去就不用帮。”   山君的反应跟顾篱预想的有点不一样,不过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三岛部落常年生活在岛上,类似的事情应该经历得不少,看他们把小崽送出来就知道,他们清楚什么程度该怎么应对。   顾篱之前去千湖部落借水稻这样的事都成创新了,就知道不同部落之间,不到万不得已,少有这样的交流。   那他就不操这个心了。   他把不认识的小崽提出来:“这是什么?”   山君说了个字,顾篱没对上号,又问她:“长大了什么样子的?”   “尾巴很大,在地上爬,毛很长,也粗,不像小崽那么软。”   “像刺猬?”顾篱猜测。   山君否认:“没有那么硬,碰到不痛。”   顾篱听着觉得像是食蟹獴,食蟹獴的毛发就粗粗硬硬,不像猫科软软的,也不是刺猬那种刺,有点扎手但是能摸。   正好食蟹獴也擅长游泳。   小时候居然这么可爱。   顾篱本来以为这几个小崽肯定是他照看,没想到晚上青霜来带走了,走之前还说:“我会养小崽,星现在又不用怎么照顾,我带过去也能看得过来,现在有地方住,就不用放在你们这里了。”   她说到后面还笑了一下:“省得你们不方便。”   顾篱觉得她洞悉了一些真相。   他收拾了一点肉干肉松:“你拿回去,给星也一起吃。”   青霜没客气,还说:“星爱吃甜的。”   顾篱说:“甜味肉脯没有了,等我再做,肉松也有一点点甜。”   小崽被带走,北阳连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顾篱就知道跟他有关了。   等人走了,顾篱捏捏他的耳朵问他:“是不是你去喊的青霜,让她来把小崽带走的?”   北阳以为他舍不得小崽,变相承认:“我也会变兽形,也有毛。”   “小崽的毛毛软。”   幼崽的胎毛确实是特别软,北阳无法反驳,但他变成兽形了。   白虎似是不满顾篱说他毛没有小崽软,前爪把人按倒在炕上,拿脖子胸口那片顾篱最爱蹭的毛毛往他脸上糊。   顾篱被迫吸猫,吸到求饶:“好了好了你最软你最软行了吧,谁都毛都没有你软。”   北阳这才松开他。   顾篱刚才笑得出了一身汗,脸也红红的,头发丝和虎毛一起黏在脸上,说他:“你怎么跟小崽都争?”   大白虎又把脑袋往他手底下送,顾篱搓搓他的圆耳朵,搓着搓着没忍住,一只手换成了两只手,又在他毛毛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但是真的很可爱呀,谁会不喜欢大猫呢?   这次台风可能降水范围比较大,到第三天河水水位才到最高点,他们门口的河也是要流向大河的,前面两天还只是水流变快,水位有一些上涨   现在大河水位涨得比这边高,这边的水流不出去,水位就开始猛涨。   跟顾篱预测的一样,河对岸地势更平坦,果就先被淹没了,水面变宽了好多好多。   原来目测两三百步宽的河,一下子变宽了好几倍,他们这边也有点受影响,不过还没淹到田里,离房子就更远了。   他们房子造得还是比较高的。   就是下雨那晚没想到水这么大,竹筏被冲走了,等水退下去,得做新的。   高粱水稻扶正之后大多还能长,田地里的水被他们挖沟排干净,水稻田来了不少鹭鸟,可能是水面太浑浊不好捕食,来他们地里找吃的了。   顾篱用锄头把水渠挖开一点,给稻田放水。   连着几个大晴天,河水的水位半点不降,水稻田要被晒干了。   看见这些鹭鸟,他一开始想赶走,看它们也没踩坏庄稼,就没有驱赶,稻田里的生物可以再捉,这些邻居过得不容易,先接济一下。   一样在稻田活动的还有他之前跟北阳一起捉回来的绿头鸭两家。   他放完水,扛着锄头回去,看见草棚下围了一圈亚兽人,阿白说:“篱,我打水的时候,捉到一只小鸭子,还活着,你看能养吗?”   阿白原先的部落是没有饲养的动物的,来这里之后才知道猎物捉回来还能养这么久。   顾篱看了眼小鸭,一看就是刚出生不久,绒毛都没换,湿哒哒沾在身上,应该是被大水冲下来的,河边草地里的鸟窝都被淹没了,成鸟还能生存,幼鸟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上游温泉谷里鸟窝更多,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先给弄干吧,等会儿看看放到鸭群里母鸭管不管。”   亚兽人把小崽放到灶口,给它烘干了,等绿头鸭们回窝,顾篱跟阿白一起去把小鸭放进去,蹲在一边看:“等下要是母鸭啄它,咱们就把它救出来。”   “嗯。”   顾篱全神贯注地盯着鸭群就没注意身后,松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弯下腰,脑袋在他们上面一起看:“看什么呢?”   顾篱给他吓得跌倒,阿白扶他起来:“没事吧?”   她其实看见松原了,没想到顾篱会被吓一跳。   “没事。”顾篱摇头,然后怒视松原,“你干什么啊?”   松原讪讪的:“看看你们在干什么呗。”   阿白说:“我捡了一只小鸭回来,篱说放到鸭群里看看母鸭养不养。”   “养不养?”松原问。   “好像不是很想养。”顾篱撑着下巴看小鸭努力往母鸭身边靠,但母鸭无动于衷的样子。   “那怎么办?”阿白有点着急,小鸭是她救回来的,她当然希望小鸭能活。   “等等再看,母鸭不赶它的话,反正部落里也没什么危险,能跟着找食物就行。”   他们又蹲了一会儿,小鸭子再靠向母鸭,想往它翅膀底下钻的时候,终于被啄了,松原上去把它救出来,自己也被啄了一下,嘶声道:“还挺凶。”   他捏着毛茸茸的小鸭问:“这怎么办?”   阿白说:“要不试试另一只母鸭?”   松原又给放到另一只母鸭边上,母鸭还是没有反应,不过在小鸭子尝试往它翅膀底下钻的时候,她也没流露出攻击的意图,把小鸭纳入羽翼。   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三岛部落的两个鸟兽人分别送了一次食物来之后,河水的水位明显开始下降,也没有那么浑浊,不过取来的水,如果不静置直接煮了喝,还是能喝出沙子。   顾篱算着三岛部落应该马上就要来接小崽回去了,就看见天上歪歪扭扭地飞来一只大鸟,这只大鸟顾篱也见过,是三岛部落的森,他抓着个藤筐,落地的时候把藤筐放下来,自己还往前栽去。   顾篱正好在附近,小跑过去:“带什么东西来了这么沉,你不会抓了鳄鱼来喂小崽吧?”   他打开藤筐却发现,藤筐里是另一只大鸟:“虹?”   虹的羽毛上都是血,翅膀无力地耷在地上,不过最严重的伤还不是翅膀,他的腿断开了骨头开裂错位。   这下不用说,顾篱也知道森带他来干什么的了,赶紧把大鸟抱起来。   他抱的时候,碰到虹的翅膀,他疼得瑟缩了一下,顾篱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先带你去干净一点的地方。”   也算虹运气好,他们新房间刚晒干就盖了瓦,已经可以住人了。   他把虹带到原本预备给松崖和红叶住的房间,看见几个亚兽人在草棚底下就喊她们帮忙:“快拿草席过来,把炕扫干净铺上去,然后用热水煮几条布再烘干。”   他一边说一边走,语速很快,亚兽人们行动也很快,几句话商量好分别做什么,就分头去做。   顾篱在门口等了没多久,草席就铺好了,他把虹放上去:“你这个情况比较严重,不能立即治,得等我做个准备。”   虹轻轻叫了一声。   顾篱感觉他的声音有点渗人,听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知道是什么鸟,反正不是猫头鹰。   他走出来,用温开水配了点盐水出来,问亚兽人们:“森呢?刚才不是还在?”   浅说:“他走了,休息了一下就飞走了。”   顾篱摸不着头脑:“走这么快?我还想跟他说说怎么做手术呢。”   浅说不知道什么是手术,红叶倒是知道,顾篱在劁猪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话,看起来做的准备也差不多,除了草木灰。   蝶那边拿来的巫药是山君在保管,不过眼下她不在部落,顾篱正想去问寒九要,寒九已经拿着陶罐过来。   兽人们受伤比顾篱知道得多,大多都会自己处理,有药之后用点药,都好得比较快,像虹这样伤这么重的少见。   山君不是时时都在,受伤的经验也不多,部落里受伤重一点的大多是寒九来处理。   他带来两个陶罐。   顾篱没打开,怕弄脏,问他:“吃的和敷的吗?”   寒九说不是:“干的是流血多的时候用,糊的是不流血之后用。”   他看了虹的伤势,想撒干粉,被顾篱拦住:“等等先别撒,现在撒我一会儿又冲掉。”   顾篱洗干净手,对虹说:“森送你过来就走了,也不知道去哪,那我就跟你说了。”   “你的腿我要先用盐水冲干净伤口,把骨头弄正之后用敷上药用布条固定好,痛肯定是很痛的,所以我先给你固定一下翅膀,免得你挣扎起来弄得伤势更严重。”   他提到腿的时候,虹低头看了眼,寒九则是意外地看向他,顾篱没注意到,只安抚虹:“你别变回人形,兽形养伤,养上几十天应该能好不少。”   其实他也不确定这样的伤放兽人身上需要多久,如果是小鸟,几十天是能好的,他救过一只小麻雀,不到一个月就好了。   他把虹受伤的翅膀摊开,直接占据了小半条炕,手细细地在翅膀上摸索:“我摸到哪里痛你就叫一声。”   虹刚才整条翅膀都耷拉着,最粗的骨头肯定是断了,不过顾篱担心他其他地方还有小伤,就整条翅膀都摸过去。   寒九笑了声:“那是羽毛,跟兽人的毛一样,不会痛的,掉了也会自己长。”   顾篱才回忆起鸡翅膀的样子,尴尬地笑笑:“我还以为大鸟会不一样。”   那这样就很简单了,从刚才的姿势也能推断出是翅根骨折,换成人形应该算上臂,一摸果然是。   虹轻轻叫了一声,顾篱说:“除了翅膀和腿,别的地方还有吗?有叫一声,没有叫两声。”   虹叫了两声。   顾篱说:“那我先给你处理翅膀。”   血不知道是腿上的还是从那里沾的,翅膀上不是开放性伤口,也没变形,固定好就行了。   他让寒九帮忙削了块竹片:“大概这么长,毛刺刮一刮,再削两条这么长的,细一点,等下用来固定腿。”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长度。   他们有铜刀,削竹子很快。   红叶准备布条也很快,知道顾篱急用,煮过之后她直接放在火上面烤干了。   顾篱说:“阿母,细一点的竹条也拿去烤一烤。”   布条还是热的,顾篱先把竹片放好,然后用布条把竹片和翅膀缠到一起,小心从羽毛根部缝隙间缠过去,缠好之后,虹更加动不了了。   顾篱很满意,动不了就对了。   接下来要处理腿上的伤口,顾篱对寒九说:“等下他要是动,你把他按住。”   盐水冲伤口有多疼,他自己体验过。   虹叫了一声,可能是想说不会动,但是等顾篱把盐水倒上去,他还是下意识地挣动翅膀和腿。   他腿上有伤,顾篱不能用力按,只能说:“别动!”   虹不动了,但是能看得出来在抖。   顾篱有些不忍:“没办法,不冲干净不能包扎的,你忍忍啊,我尽量快点。”   他用一段布条沾着盐水把伤口处理干净,有些庆幸他伤在腿上,还是鸟兽人,这要是换成个长毛的,还得先想办法剃毛。   伤口冲洗干净之后,顾篱深吸口气,不知是说给屋内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要正骨了。”   虽然看起来就像是拼积木,但肯定不能真像拼积木一样来回尝试,最好能一次性复位,他仔细观察很久才下手,轻轻拉开,避开表皮,吻合好断面后略微调整了一下角度。   “这样感觉可以吗?可以就叫一声,不可以叫两声。”   虹叫了三声。   顾篱有点懵:“不知道?”   虹叫了一声,顾篱猜测他应该只感觉痛,那没办法了,他用布条先包好伤口,再绑上竹条,绕了很多圈,把布条差不多绕完了才打结固定。   “好了,你就在这养伤吧,食物我们给你送来。”   到这会儿顾篱才发现自己有点手抖,红叶也发现了,关切地问他:“手怎么了?”   顾篱说:“太紧张了,也可能饿的。”   他早上起来还没吃东西呢,就来做手术,可能低血糖了。   红叶哭笑不得,先给他弄了两块烤肉:“你先吃点垫垫,等会儿想吃什么再自己去弄。”   顾篱一边啃肉干,一边做饭,顺便给虹也做点吃的。   鸟兽人应该要吃鱼吧?   这样想着,他就做了条鱼,鱼给虹吃,他喝汤好了。   晴听说三岛部落那个常来的鸟兽人腿断了,就来看他,他还带了鱼来,看见顾篱煮的鱼,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用鱼笼抓的鱼,最大也只有这么大,你看看鸟兽人吃不吃。”   顾篱接过来:“我晚上就做给他吃。”   晴说:“我能去看看他吗?”   顾篱点头:“不知道他醒着没,你可以去看看。”   晴拄着根粗树枝走过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他睡着了,我看过应该没有发热。”   他曾经也受过差不多的伤,还失去了一条腿,知道这样的伤最难熬的是什么:“要小心发热,我以前受伤的时候,发热了好几次。”   顾篱说好,看他有点伤怀,估计也是想起自己的伤,主动说:“模具今天是不是能出炉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模具其实早已晾干,暴雨一下又有点打湿,才多晾了几天,烧好再冷却,就等到今天了。晴对进度的了解比他多,确定地说:“羊河说今天可以开了。”   果然可以开了。   羊河小心打开炉门,钻进去看:“没坏。”   这个模具很大一个,有些沉,顾篱跟她一起搬出来的。   晴在外面等。   当时用木签子固定好内外两片模具之后,晴说:“木签子会烧没,要不用陶签子?”   顾篱觉得集思广益果然比一个人想好,陶签子就不会被烧没了,多弄几根,一部分裂了还有剩下的撑着,果然就把模具烧出来了。   三个人围着大陶锅仔细看,检查完确认没有破的地方,羊河面色激动:“真的烧出来了!”   铜也已经炼好,他们正商量什么时候正式做锅,森又飞回来了。   这次没有带什么重物,他成功落在地上,顾篱跑过去:“你干什么去了?”   森给他看藤筐里的陶罐,顾篱一眼认出来,这是蝶用来装药的陶罐,无奈道:“蝶没有告诉你,我们部落就有吗?”   他找了块兽皮给森,让他去换,森变成人形,兽皮随手围在腰间,急切地说:“我不知道你们部落也有,飞去千湖部落了,不过他们的巫答应我过来看看,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虹怎么样了?”   “蝶说要过来?”顾篱带着他往虹住的屋子走,“我给他处理过伤口了,他现在在睡觉。”   森听他说处理过伤口,以为是给腿截断了,千湖部落的巫就说过他们也有很锋利的刀,能把伤口处理得比较干净,没想到看见虹被绑成一大条的腿。   顾篱不知道他把处理伤口理解成截肢,还说:“蝶过来也好。”   他毕竟是个半吊子,肯定不如蝶经验丰富。   森连半吊子都不是,但清楚地知道鸟族兽人受这样的伤意味着什么,忍不住看向顾篱:“你把他的腿绑回去了?”   “不然呢,拖着吗?总不能截肢吧?”   森看他好几眼,最后也没说什么。顾篱以为他是不满自己的治疗方案,回去跟北阳说小话:“他自己一声不吭,放下个鸟就走了,那我只能根据自己的想法来啊,再说我跟虹说过的,他要是有好办法,他直接自己处理不就好了。”   北阳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但他对着顾篱毫无原则,篱说什么就是什么。   以至于过了两天,蝶赶到,看见虹依旧新鲜有知觉的断肢,惊声道:“篱!你把他的腿接回去了?!”   顾篱终于意识到,事情跟他想的可能不太一样:“……是啊。”   他看上去太平静了,蝶不可思议地问:“怎么接的?森跟我说他腿骨完全断开,骨头露出来了。”   “就是,伤口对好,接回去啊,他是鸟族,腿上没什么肉,好接。”   “然后呢?”   “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和竹条绑好,等它自己长,还用了你那边拿来的药。”   “就这样?”   顾篱做手术做得手都抖了,这会儿看蝶惊异的目光,忍不住小小装了一下,淡定地说:“就这样。”   蝶不是没见过把断掉的腿绑回去的,但是大多会烂掉,最后还是要切,不如早一点切。据她所知,没有部落的巫,能完全治好这样伤。   她看了眼虹的腿,玩笑似的说:“我看你才应该当巫。” 第95章   “我只是知道该怎么治伤, 又不会做药。”顾篱没当回事,问虹,“今天感觉怎么样?”   虹熟练地叫了一声, 顾篱就拿来准备好的布条:“今天该换药了。”   照例是盐水冲刷,再重新上药换布条, 顾篱现在操作比第一次手术规范很多, 还戴上了帽子和口罩。   都是裁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做的, 煮一煮缝一缝, 干干净净。   蝶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东西, 好奇地问顾篱拿去看,顾篱想想她处理伤口可能比自己多, 就把口罩帽子都给她:“你来给虹处理吧,用我的方法,我们交流一下。”   顾篱准备好盐水给她:“淋上去,把上一次的药清理干净。”   蝶果然很熟练, 用布条清理干净伤口,重新包好。   虹的伤口长得还不错,有血水渗出,但没有非常明显地感染, 顾篱就没再用浓盐水,只努力配出生理盐水来冲洗伤口。   加上伤口愈合, 没有第一天那么疼, 这两天处理伤口虹都不需要人按着,自己能保持不动。   处理好,顾篱从外面拿了两条鱼进来:“都是刚捞上来的。”   虹张大嘴,整条鱼就被他一点一点吞进了肚子,顾篱拿来的鱼还算好, 不是很大,基本是鱼笼抓的,前一晚放下去,第二天早上捞起来,有什么吃什么。   之前森拿过来的才离谱,大半条手臂那么长,吞下去的时候脖子都能看出来鱼的形状。   他一开始的思路确实没有错,鸟兽人吃鱼,但猜错了吃的方式。   尽管知道部落里的兽人在外面可能也会吃一些生食,这样直接整条生吞,视觉冲击还是太大了。   生吃好几天,虹的情况在慢慢好转,顾篱就尊重种族天性了。   照顾好伤患,顾篱跟蝶一起走出去,蝶说:“我也会给人换药,不过不会用盐水洗,以前就有人因为舍不得换药,伤口烂起来的。”   她已经领悟到顾篱治伤的核心:“是不是因为不够干净?”   顾篱说是。   “口罩,”他指指脸,又指指脑袋,“帽子,都是为了更干净。”   蝶点点头:“我想在你们部落多待几天可以吗?”   “可以啊。”   松原和阿白已经搬到他们的房子住,松崖和红叶的房子还被虹占据着,他俩就没搬过来,蝶正好可以住松原和阿白之前住的屋子。   因为暂时还是在这边做饭,他们房子后面的两间储藏室成了部落目前最主要的食物储藏区。   亚兽人们自动给两间屋子分了类,一间专门用来装晒干的东西,另一间就随意一些,蝶跟着学了好多食物的新吃法。   顾篱每顿到储藏室里挑食材的时候,她也蹲在一边。   顾篱看她待了两天,虹的情况都讲清楚了,还是没回去,奇怪:“你这么出来待这么久不要紧吗?”   他记得以前蝶每次都要匆匆回去。   蝶手上拿着一朵大蘑菇,捏着柄转了转,无所谓地说:“我在你们这里有什么问题。”   顾篱猜测:“该不会结婚的事还没弄好吧?”   蝶的表情瞬间垮下来:“还说呢,现在我跟巨石说两句话都要被他们盯着。”   顾篱代入一下都觉得窒息:“那怎么办?”   “这种蘑菇我没见过,可以给我吃吗?”   顾篱点头之后,蝶把蘑菇扔进筐里,才回答他的问题:“先拖着嘛,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说的,我要在部落里找人结婚,巨石那傻子就信了。”   顾篱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你们部落是不是很多人不服气巨石当族长啊?”   蝶笑了一下:“换你你服气吗?”   顾篱至少确定自己不会去使绊子,巨石又不是什么坏人。   脑子里一下闪过好多阴谋论:“你们部落里是不是还有什么长老?嗯……就是年纪大一点,懂得多,但是会约束巫和族长的人。”   “不是那么回事,没有这种,就是我们部落不是合并来的吗?有几个是合并时间比较久的,就是现在我们住的地方这些人。另外一个方向,还有一座山,也住着一些人。”   这一听就是部落合并的后遗症。   顾篱心想:看吧,两个部落合并哪有这么简单。   蝶估计平时也是没人说这些,又捡了颗大蘑菇在手里转:“我们部落合并之后,大家就一起狩猎采集,巫一般都是我们这边的,族长是另一边多。巨石的阿父是另一边的,但他从小跟着阿母生活,我们一起长大的。”   蝶叹气:“本来其实也没关系,就是巨石你也见过,他们估计是担心以后部落我一个人说了算。”   顾篱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们部落要是跟人家合并,他肯定也偏向自己人,他一开始还以为千湖部落融合得很好呢。   “你们为什么没有搬到一起住?”   “想过要搬一起的,但是人太多了,住一起的话,狩猎采集都要出去好远食物才够,兽人们为了方便狩猎就在那边住,后面亚兽人也有一部分去那边生活,然后就像现在这样了。”   顾篱忽然想起来,他好像没有问过蝶:“你们部落有多少人?”   “加起来一共一千多吧。”   一千多人住不满一个小区,但是想想他们自己部落和三岛部落就知道上千人的部落有多大了。   难怪可以随随便便派那么多人来轮流学习。   他俩一起端着东西出去,走到门口,蝶停下脚步:“篱,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顾篱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概会想办法让大家搬到一起住吧,或者至少不要分成两派。”   “以后都按你的方法种稻子的话,食物应该够,但是那边太远了,如果没有人在,会被别的部落侵占的。”   这问题跟顾篱他们现在一模一样,他想起山君说的话:“我们部落也是,但是人不够,不能分出去住,你们想不想到我们部落来狩猎,从上次巨石带我们过去的河那里,坐船下去,能到东山部落。”   他毫不遮掩地意图让蝶笑了一下:“你们部落猎物应该跟我们不一样,我回去跟兽人们说。”   蝶还是赖他们部落里不走,虹翅膀上的布已经可以摘掉,腿上的伤还没好,还得再住一阵。三岛部落的新窝据说建好了,森来接小崽们回去。   牛河跟亚兽人小崽玩得很好,他们本来都是在青霜那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青霜带个食蟹獴小崽,浅带个小猫崽,亚兽人小崽则去了羊河那。   白天小崽们都在一起玩,那么多小伙伴在,森哪里带得走,他又不是小崽阿母,他只是个连伴侣都没有的年轻兽人,对着把他当坏人的小崽们手足无措,只好等到晚上,小崽们睡着了,他跟做贼一样,把他们偷走。   顾篱本来想等外人都不在了再铸铜锅,但这几天又炸了一口锅,这已经是他根据砂锅的名字往陶泥里加沙做出来的新锅了,还是耐不住油温。   蝶每天都跟着顾篱,但她比巨石聪明多了,看见北阳就自动走开,晚上也绝对不打扰。她对阿白做的蛇骨手串很感兴趣,弄了条大蛇,想要做成腰带,晚上自己在屋里捣鼓。   顾篱说要做口锅,她也跟着一起去看。   铜也已经炼好差不多了,考虑到这次做的是锅,不是锄头刀什么的,顾篱没加太多锡,练出来的金属颗粒颜色偏红一点,比较接近巫刀的样子。   蝶也有巫刀,还经常用,加上顾篱那把不同于任何部落的巨大砍刀,不难猜,这刀其实是他自己做的。   不、应该是他们整个部落一起做的。   兽人们把大锅模具搬出来,金属块装在陶罐里,顾篱给大家分发工具:“我们炉子是围着这个锅来的,熔炼的人就轮流把铜从这两个口里倒进去,一个人倒的时候,另外的人离远一点,倒完立刻走出去,下一个人接上。”   “大家都往这个方向走。”他站在模具旁比划,“来先试试。”   因为这个活对臂力有一定要求,又比较危险,兽人们反应快,跑得快,就全都交给身强力壮的兽人来做了。   北阳和松原也在里面。   顾篱指挥着他们,用一头绑起来的两根长竹片,把陶罐从炉里夹出来,依次走到模具旁,做一个倾倒的动作,然后立刻离开,下一个人接上。   十来个兽人,来回走了一个上午才正式开始烧。   顾篱这次站到圈外去了,又一次说:“竹片着火是正常的,我们试过,这么长烧不到人,实在拿不住也尽量往地上带带,不要直接掉下去,会烫到人。”   光是蝶差不多的话都听过两次了,何况这些本来就有炼铜经验的兽人,不过也知道这次跟之前不一样,没有嫌他啰嗦。   金属块很快都熔化成液体,顾篱屏息凝神地看着兽人们,围观的亚兽人们都带着小崽站得远远的。   北阳第一个倒好,从顾篱指定的出口走出来,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兽人们一个一个完成自己的任务,走出炉子围成的圈。   每个人出来之后都把竹片上的火熄灭了,但是竹片拿在手上没丢,绕圈回到原先的位置,关注圈内的情况。   顾篱还做过预设,万一哪个位置发生意外,谁去救。   万幸都没有用上,演练了那么多次,大家很成功地把铜液都倒进模具里。   模具没坏,铜液没漏,顾篱想过的可怕情况都没有发生。   做完锅,大家各自散开去干活,他们的房子还不够多,还得造房子。   顾篱去准备今天的食物,保险起见,铜锅就先放在这,明天再来脱模。   红叶拿了几卷线过来:“割下来的苎麻已经有一点纺成线了,你是不是没纺,我多纺了几卷,你拿去用。”   “是没纺,不过阿白给了我一卷,浅和竹咚也给了我一卷。”   红叶说:“那我不用给你了?”   “要的要的。”顾篱在剁肉,手上都是血,只能弯腰拿脑袋在她肩上蹭蹭,“阿母,你帮我拿进去放好。”   顾篱跟北阳的屋子之前堆了很多部落的东西,现在没有了,晴忙着给新房子做门窗做房梁,顾篱技术指导,让北阳自己做了个木架子出来。   屋里大小盆罐都有了去处。   红叶一眼扫过:“我给你放在架子上。”   顾篱说好。   蝶从看完铜锅一直没说话,顾篱主动问:“你不问我们刚才在做什么吗?”   蝶一边帮着择菜,一边问他:“你都会做巫刀了,还不当巫?”   她本来不太会做这些,择菜都是这两天才学起来的。   顾篱笑着说:“你看我当不当巫影响我们部落什么吗?只要我能做的,不管是不是巫我都会去做,大部落才需要巫。”   蝶看了眼红叶的背影:“我知道我阿母是谁,但是她没养过我,我被巫带去养,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当巫,跟别的亚兽人不一样。她们偶尔才能吃的到东西,我可以经常吃,所有的兽人、亚兽人都会听我的,我阿母也会听我的。”   顾篱想安慰她,又觉得像穷学生安慰富家千金。   蝶也没想他说什么,叹口气,接着择菜。   第二天,顾篱一大早就起来去脱模,这次用的是烧制过的陶模,还两头封住,必须把模具砸破才能取出来。   他找了块大石头,举起来又犹豫,问北阳:“你想不想砸?我不会砸坏吧?”   北阳比顾篱更相信他自己,从后面包裹住他的手,举着石头往模具上砸。   顾篱下意识闭眼。   一声脆响后,模具应声而裂,大块的陶片落下来,扬起一阵尘,顾篱拿着石头走到对面也砸了一下。   陶片碎裂,铜锅表面沾着点黏土,不过没有明显的破洞,他又把内层的陶片砸破取出来,跟北阳一起把锅往新房子抬。   就是那个大活动室,隔壁就是大厨房,房子比别处都高,灶也做得大,烟气可以顺着烟道进到活动室的底部。   一个灶烧很多条炕的方法暂时没想出来,但是把“炕”做大是能实现的,活动室的底部挖沟,铺上陶管做烟道盖上碎草砂石,表层再铺土夯实,活动室就相当于有了地暖。   刚烧起来可能温度会不均匀,不过实在天冷又燃料不够多的时候,大家可以聚到这里来。   受技术限制,他们的铜锅没有耳朵,不太好拿,基本上安到灶上就不会再拿下来,灶只砌了烟囱和一圈边,台面没有砌,等铜锅搬来才围着铜锅砌好。   因为是砖砌的,砌完顾篱没等晾,直接点火烘干。   确认铜锅不漏之后,就可以开锅了!   第一样就要炸丸子。   台风过去,温泉谷里的禽鸟们很多都没了幼崽,重新进入繁殖期,亚兽人们捡来不少蛋。   一部分做咸蛋,一部分加到肉里面做成丸子。   看得出来山君等这顿已经很久了,听浅说,昨天锅一做好,她就把南风喊走了,晚上也没回来,到他们做丸子,山君才跟南风一起,扛着一头小牛犊回来了。   虽然是小牛犊,也有普通野猪那么大。   他俩应该是轮流扛的,抓到之后马不停蹄往回赶。   顾篱开心地说:“可以吃牛肉丸了!”   整个部落都在欢呼。   亚兽人们都来一起做丸子,做好的丸子需要过水定型,铜锅边上还有个锅洞,这里放的就是普通陶锅了。   牛肉丸子、鹿肉丸子、鱼肉丸子,加蘑菇、加野菜、加干肉丁,两个石碓一刻没歇,丸子做得五花八门。   蝶也去做,格外创新地加了果干,还是杏子干。   杏干很好晒,保存下来也算个有味道的零食,但是自从顾篱做出酸糕,除了有小崽的亚兽人,没人喜欢这纯酸的东西。   别的果干晒出来放不了多久就吃没了,只有这东西不见少。   顾篱一看就说:“不愧是巫。”   这黑暗料理做得跟炼金有得比。   听到这话的人都以为夸她呢,等到她的丸子出锅,第一个尝到奇怪味道,蝶才品出一点顾篱的幽默。   大家尝过之后也都笑。   虽然味道古怪,但是拿到手里的都分着吃完了,没有浪费。   顾篱早就料到不会好吃,也还是拿了一颗尝,但是提前掰开,给松原一半,剩下一半他跟北阳分的。   “怎么样?”他问北阳。   北阳直言不讳:“你做的好吃。”   顾篱就说:“那我也加点杏干,你吃不吃?”   北阳说吃,顾篱手上脏就没碰他,拿额头轻轻往他脑袋上撞:“是不是傻?”   *   白羽飞在天上,远远就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   有点像烤肉的味道,似乎又不是,他明明没有闻到过,却莫名觉得很好吃。   兽人的嗅觉灵敏,鸟族兽人也不例外。   这附近只有三岛部落和崖山部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崖山部落传出来的,风向也指明了方向。   他用力拍翅膀,想要飞得更快,但爪子抓着的藤筐影响了他的速度,倒不是因为多重,主要是太大了,会被风阻碍。   他很快被另一个鸟兽人超过。   白羽心生警觉,该不会也是来交换东西的吧?   他飞得更快了。   本来就是长途跋涉,这么用力地飞,等到落地没收住,一头撞到树上,晕死过去。   森比他先落地,刚才感觉白羽加速,他也不服输地飞,落地之后回头看想炫耀一下,没想到白羽摔地上了。   顾不上那么多,抓起他又往人最多的方向飞去。   有上次的经历在,兽人一看见他就喊:“三岛部落的森,又带了只鸟来。”   顾篱出去看了才发现,原来是白羽。   森穿好衣服出来,顾篱正在琢磨怎么治鸟,这看起来也没外伤啊。   他问蝶:“你们部落有鸟族兽人吗?你会看吗?”   蝶摇头:“有是有,但看不出伤哪里了。”   山君也蹲下来,翻翻翅膀,动动脖子,最后粗暴地抓着翅根提起来晃了晃,还真给她晃醒了。   白羽闻到浓烈的香气,心想果然是这里。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歪歪斜斜地飞起来,飞到自己落地的地方去,森见状也飞去拿自己的藤筐。   他俩都人形回来的,白羽到这会儿才认出来,森是三岛部落的人。   他对三岛部落跟对顾篱可不一样,看了森一眼,拿着藤筐先走进去:“篱,我带来了上次说的那种虫子壳,造房子的方法,我也换给了五个部落。”   他自己没感觉,听在别人耳朵里像是在邀功。   顾篱觉得有意思,夸了他两句,去看他的背篓:“虫子都还在里面?”   白羽点头:“等到虫子自己飞出来,壳用水泡过扯松,就能用来垫窝了。”   他很快想起来他们不需要,又说:“我可以来换走。”   但是森很感兴趣,他也是鸟族兽人,喜欢兽形住鸟窝,知道这东西的好,问他:“怎么换?”   白羽说:“你想要的话……”   他本来想说用布换。   顾篱打断他:“你可以直接跟我们换。”   白羽表情僵了僵,不过很快收拾好:“我飞来一路,没有吃东西,你们在吃什么?”   屋子里除了顾篱,兽人亚兽人们都在吃那种很香很香的肉,白羽远远闻见,到现在实在有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开口讨要:“能不能给我一点?虫子壳我多带了一点来,跟你们换。”   他一边说,一边眼巴巴盯着香气源头。   顾篱只见过小崽这样讨吃的,有些好笑:“给他拿两颗。”   顺便对森说:“你也吃点。”   森闻着诱人的香气,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吃了一颗丸子就舍不得再吃,不好意思地说:“篱,我能不能带回去?”   顾篱看看山君:“这个是给你吃的,带回去的等会儿再装,你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他们之前说好的,虹在这边养伤,吃的不用操心,山君让他有空来回飞不如多抓点猎物早点开始存。   森最近都没有来。   被顾篱提醒才想起来目的,抓抓脑袋:“你们那个鱼松怎么做的啊?”   “上次我不是带走一点,吃完之后小崽天天嚷着要,别的东西都不爱吃了,我们部落又没人会做,只好来问你们要。”   “那么快吃完了?”顾篱惊讶,他装的鱼松可不少,那么快吃完,估计是把零食当正餐喂了。   难怪小崽挑食都学会了。   这可不是他教的。 第96章   “那个是鱼和蘑菇做的, 不难,我教你就好,但是你们不能只喂小崽这个啊。”   森没什么营养均衡的意识, 但听完顾篱讲鱼松怎么做的之后,也觉得不能光喂小崽这个, 不然得有一个人什么都不做, 天天给小崽做吃的才行。   他们部落没这条件。   部落里的人都知道用的盐是哪里来的, 都比较喜欢三岛部落, 何况他们还把小崽送来过, 顾篱说给装点丸子,羊河就拿了个罐子来, 装了满满一罐子丸子,一半是煮的,一半炸过。   拿了这么多的丸子,森已经开始发愁要怎么回报。   说好的要一点鱼松带回去哄哄小崽, 变成带罐子丸子了。   他去看虹,顾篱还说:“虹的食物我们会给的,这一罐子你拿回去给你们部落的人都尝尝。”   他对森这么好,白羽看得心底发酸:“为什么他有这么多, 多只有两颗。”   “他只吃了一颗,剩下都是带回去给族人的, 你一个人还想吃多少颗?”顾篱不客气地说, “吃不够你拿东西来换。”   守望相助的邻居跟眼里只有生意的游商能一样吗?   打那么多次交道,顾篱已经摸清楚白羽的性格了,对他客气,他也不会给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不客气一点也没关系, 反正只要交换东西有好处,他下次还是会来的。   他们观念又差别太大,也做不来朋友,那还客气什么?   白羽就拿出背篓:“上次说好的一百条虫子,多的我就换这个肉吃。”   顾篱记得上次说的分明是最少一百条,不过也懒得跟他计较了,他们丸子做了很多,也不在乎他多吃几个,问他:“虫子带来了,养虫子的方法呢?”   白羽吃得满嘴油:“等里面的虫子飞出来,自己会生小虫,把它们放到树上就行,它们自己会吃叶子。”   “放到树上就行?”顾篱跟他确认,“什么树都行?”   白羽点头:“嗯嗯嗯。”   顾篱气笑了。   哪怕这不是他知道的蚕,也不可能是什么树都行。   他从背篓里挑出两个被||干桑叶包裹的茧:“那为什么都是这种叶子。”   白羽这才抬头:“这个部落都是放在这种树上养,有的部落会放到别的树上养,都能养出虫子壳。”   顾篱不知道是这些养蚕的部落整体就这技术,还是白羽没学到家,干脆说:“我想要这种树。”   白羽震惊地看着他,肉丸子都忘了吃:“你知道这种树有多大吗?”   “大不大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要你砍来。”   “哦哦。”白羽松了口气,又奇怪,“那你怎么说要树?”   顾篱说:“我要你砍一点枝条带来,还要带它的果子来。”   “这种树有果子?”白羽作为食肉鸟,不太关注果实。   “是浆果,你等它熟透了摘来,然后放水里搓干净,只剩下硬硬的小粒。”   顾篱说得那么仔细,白羽挺高兴,这样不用找什么部落换了,他自己在山里找棵这种树就行。   白羽这次只带了一点虫子壳,没什么能交换的,顾篱就没留他。   他其实想住两天的,这边东西太好吃了,而且不像一些大部落,只有族长和巫之类很少的一些人可以吃到,这里谁都能吃,他也能吃。   顾篱不留,他就死皮赖脸地说:“我刚才摔在地上还有点痛,飞不好,能不能让我在你们部落住一晚上。”   “你吃丸子的时候可不像痛的样子。”顾篱戳穿他,倒也没赶人。   白羽硬是留到第二天傍晚,吃到了顾篱用酱油炖的红烧丸子才走。   蝶亲眼看见顾篱拿出来很香的酱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做的?”   顾篱说:“豆子做的,等豆子收下来,可以给你们一点。”   蝶问:“就是小崽们天天吃的豆子吗?”   豆子都是藤蔓,缠在竹架上,即便倒下去也不会折断,受台风影响不大,现在毛豆已经长得很好。   专门摘下来吃舍不得,不过会捡一些因为各种原因掉地上的。   顾篱带着小崽们捡过一次,后来他们都很积极地每天去田里巡逻,小虎崽能变兽形之后浅就不像以前那样看得那么紧了,每天跟着部落里大一点的小崽到处跑。   偶尔也能看见她嘴里叼着颗毛豆回来,脸上的毛毛还沾着土。   小崽们捡回来的豆子他都煮给小崽们吃,蝶因为好奇,讨要过一次,小崽们大方分享给她两颗,她还记得味道,有一点甜:“是挺好吃。你们从哪里采集来的,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   “没采集过,我们部落没有这种,只有小一点的,跟这种不一样,这是跟千岩部落换来的。”   蝶回忆起来:“我记得他们有一种小黄果,我以前跟他们换过,煮起来也香香的,就是吃多了不舒服。”   她还没把毛豆和黄豆联系起来,一旁红叶笑道:“就是那种,再过一段时间,完全熟了就是那个样子的。”   蝶恍然大悟:“难怪现在不摘。”   他们现在做饭都在活动室旁的大厨房,大厨房外有两个草棚,一个能晒到太阳,一个藏在房子北面,晒不到太阳,现在天热,他们就在晒不到太阳的草棚里干活。   有了铜锅,煎炸炒都能试试,顾篱非常奢侈地用肉炒了野菜吃。   第一次炒大锅菜还觉得考验技术,炒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拿两个大木铲一起铲,听着锅里滋啦啦的声音挺上瘾。   没有了汤水的稀释,野菜特有的香气被高温激发出来,因为有油,口感也不再干巴巴的,变得润泽起来。   部落里一般都是亚兽人吃野菜多一点,兽人们普遍爱吃肉,今天这一大锅菜炒出来却很快吃完。   “篱,这比放在丸子里还好吃。”一个兽人说。   他说完就被毫不留情地拆台:“你上次还说篱种这么多野菜干什么,一眼看去都跟草一样。”   大家都笑起来,兽人立刻涨红了脸:“不是,我是说、我又没有说不该种。”   顾篱解释:“野菜不用太精心,稍微长点草不拔也没事,种这是因为地种不完,就种点野菜,这样想吃同一种菜的时候采集起来方便一点。”   就像他们今天吃的是马兰头,炒起来非常香,水渠里还有不少水芹草,明天也去采来炒。   北阳不挑食,但是顾篱知道他更爱吃肉,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大口吃菜,筷子扒两下,碗就空了,顾篱看得稀奇,把自己碗往他那靠:“还吃不吃?我这还有。”   北阳摇头:“你吃。”   也不止是他俩,松崖也吃得慢,吃完问红叶还吃不吃,红叶一向爱吃野菜蘑菇,红叶也是摇头遮碗的。   顾篱忽然觉得心酸,只是个炒菜而已,总有一天要让大家都能敞开了吃。   蝶跟北阳学了做肥皂之后,就知道肥皂最大的问题是油不够。   这两天看他们用了这么多油,难免好奇:“你们的油是哪里来的?”   这明显不是用猎物熬的。   顾篱说:“是用一种果子榨出来的,不过我们也不多。”   蝶就没有再问,千湖部落情况不一样,有些东西她一个人用可以,要是让很多人用,但又没法整个部落分,那就要出问题了。   蝶叹气:“我明天准备回去了。”   她住好几天了,忽然说要走顾篱还奇怪:“怎么忽然回去?”   “接下来有三个亚兽人要生小崽,有一个还住得远,我得早点过去。上次你不是说小崽脐带用巫刀切吗?我试了一下,那个小崽活过七天了,另一个亚兽人太远,又提前生产,我没过去,她的小崽没有活下来。”   顾篱听见有个小崽没有活下来,有些难过:“你们部落的亚兽人生产不管多远都是你去接生吗?”   蝶说:“以前的巫很少去,只给药。我能去都会去,我喜欢小崽。这三个我都按你说的方法切脐带试试。”   只有两个小崽,没活下来的还是早产,但切了脐带的小崽顺利活过七天,至少说明,用这种方法真的不烂脐带。   蝶走之前去看了眼虹,虹的腿已经有点可以动了,也能勉强站起来,但依旧不能太用力,顾篱也不许,给他腿缠得牢牢的。   蝶给他换药的时候开玩笑说:“幸好森带你来找篱,如果来找我,你这条腿就要没有了。”   虹冲着顾篱叫了一声,顾篱也听不懂,可能在说谢谢吧。   他就开了个玩笑:“没事,你运气好,我也不知道一般是直接砍掉。”   顾篱其实也挺庆幸他是个鸟族兽人的,他还能当个鸟出处理,这要是个人形,小腿折断,骨头外露,血肉模糊地抬到他面前来,他未必有勇气下手。   虹的翅膀已经完全长好了,他其实想跟顾篱说,他可以自己去狩猎。   但是顾篱听不懂,还不让他变人形,怕他控制不好伤口有什么错位,反正继续在炕上躺着,等到他的腿终于完全长好,可以凭借伤腿单腿站立,顾篱终于松口:“你变成人形试试?”   虹才变成人形。   太久没有变人形,有点不习惯,走路的时候伤腿还是不敢用力,看上去一瘸一拐的,顾篱蹙眉:“还痛吗?还是腿没法用力了?”   虹才意识到自己动作不对:“没有,可以了。”   他好好走了几步,顾篱宣布:“好了,你已经完全康复,可以出院了。”   虹茫然地看着他,顾篱解释:“就是可以回部落了。”   虹当然不能直接走,他准备先去抓两条鱼来送给篱,过一阵再去抓鳄鱼,他记得篱跟山君一样也吃鳄鱼。   但是等变回兽形,虹才发现,自己飞不动了。   明明腿没有问题,翅膀也没有问题,可以拍、可以助跑,但就是飞不动了,拼尽全力也只能飞到屋顶这么高,很快落下来。   还没顾篱养的鸡高。   虹万分惊恐,对于鸟族兽人来说,飞不了是比少一条腿更加可怕的事。   他的叫声本来就不好听,这么叫起来更瘆人了。   竹咚怀里的小崽直接被吓哭,小虎崽倒是胆子很大,看他落在地上,还敢过去扒拉他,虹也一动不动。   顾篱过去把小虎崽抱起来,顺手撸了两把:“怎么回事?飞不起来了?”   刚出院的伤患重新入院,北阳把他搬回去的。   虹重新变成人形,表情看着生无可恋,面色倒是很红润的,毕竟这段时间着实吃得不错,除了鱼,顾篱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分他一点。   问题也在这了,能吃能喝,好胳膊好腿,怎么就飞不了呢?   顾篱只救过一只小鸟,不是专业的医生,只能根据人断腿的情况去推断:“可能太久不飞,有点不习惯,你再多试几次,我们明天要去砍竹子,应该会遇到你们部落的人,让他们喊森过来一趟,实在不行让他去问问蝶。”   顾篱帮他保住了腿,虹很信任他,而且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我再多试几次。”   这次去砍竹子是为了做更多的竹筏,橡子季没几天了,他们得多做一点竹筏。顾篱一早就跟兽人们一起去竹林,兽人们一部分会跟他一起回去,剩下一部分会在这边狩猎几天。   狩猎完之后用新的竹筏回部落。   顾篱在大河边,扎了一天的竹筏,从早忙到晚,不知是没注意到错过了还是真没来,他们整天都没看见三岛部落的人。   虹还在部落里等着,既然三岛部落的人没来这边,只能他们去通知了。   “去个人,去三岛部落找森,让他来我们部落一趟。”   顾篱说完没人应,有些奇怪,正常来说,这种活兽人们是很乐意干的,他们现在划船都很熟练,不会翻船,能出去玩一趟应该抢着去才对啊。   竹鸣说:“篱,三岛部落在哪里啊?”   顾篱才反应过来,虽然都知道三岛部落就在大河中的小岛上,但是除了他跟北阳,好像没人真的上去过。   但是北阳今天没来。   他俩也不是能天天连体的,北阳今天去另一头狩猎了。   顾篱挠挠头:“那我也一起去?”   这下大家又抢着要去。   顾篱一看:“那干脆一起吧。我也记不太清了,我们人多一点,多看看,路上说不定就遇到了。”   路上没遇到,倒是天越来越黑,顾篱要看不清了,好在兽人们视力还行,还是让他们找到了三岛部落。   森不在,不过反正通知到了。   一番折腾回到部落天已经擦亮。   部落里乱哄哄的,远远看见中心的空地上烧着篝火,亚兽人们都在外面,兽人也有一些,但明显少了很多。   竹筏上的兽人们还在猜:“出什么事了?”   “怎么都在外面。”   顾篱已经反应过来,坏了,光想着他们人多不会出问题,忘记留一个人回来通知了。   不会以为他们失踪了吧?   山君也在部落里,他们船一靠近,她就说:“篱回来了。”   等竹筏靠岸,红叶已经跑到岸边,亲眼看见顾篱才舒了口气,接着就摆出阿母的威严:“上哪里去了,北阳回来没看见你到处找,山君把半个部落的人都派出去了。”   顾篱认错:“想让森过来一趟,但是我们砍竹子没遇到三岛部落的人,就去他们部落找,其他人不认识路,我带着过去,忘记留个人回来说一声了。”   红叶说他:“这也能忘记?”   山君倒是没有说什么,让亚兽人们都去休息:“等中午再起来采集。”   大部分人都沿着河到竹林找的,不算很远,山君变成兽形出去,没多久就陆续回来了。   只有北阳还没有。   这下轮到顾篱等他了,一夜没睡哈欠连天的,问松原:“他去哪里找了啊?”   松原说:“三岛部落,你们没遇到吗?”   “没有。”顾篱问:“他是从河边过去的吗?可能天太黑了没看见。”   “不然呢,部落里又没有别的竹筏。”   顾篱才想起来,上次台风发大水,把他们竹筏冲走了,后面只用剩下的竹子重新做了两艘防着偶尔去温泉谷的时候用。   这次出去都划出去了,新竹筏又没回来,北阳要找也只能徒步。   “他不会还游出去的吧?”   他一直不回来,北阳说不定已经想到最坏的结果准备去水里捞了,反正要沿河,他水性又好,游出去这种事还真做得出来。   顾篱开始反过来担心他:“要不我出去找找吧?”   “你别去!”剩下还没去睡的,所有兽人亚兽人不约而同地说。   顾篱干咳两声:“那我在这儿等着呗。”   他从早上等到快中午,没等到北阳,先等到森,从他口中得知,北阳确实去了三岛部落,也真的是游渡到岛上的。   由于顾篱想着早点回来,拒绝了三岛部落的留宿邀请,他们就正好擦肩而过。   “族长让他在我们那休息一天再回来,他也没听,借了竹筏回来的。”森说,“我飞得快,就先过来跟你们说一声,省得担心,他应该也快到了。”   顾篱知道北阳不会出什么事,但是他的大白虎出去找他一夜未归,现在去睡觉他也睡不着,听森说完还是在外面坐着等。   困意已经没有那么明显,只是累,嗓子都有点哑:“谢谢你啊。”   森说:“我昨天在部落里就好了。”   顾篱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这事说起来完全是因为他的疏忽,兽人们都是听他的话才会这样的,不知道等他们休息好,山君会不会罚他们。   他还记得找森来的目的:“对了,虹伤已经完全好了。”   森刚笑出来,又听他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飞不起来。”   “飞不起来?”   顾篱把腿放平,盘坐在草席上,尽量坐正:“翅膀和腿都好,人形看起来也好,但就是飞不起来了,要不你去问问蝶?”   其实森内心觉得他比蝶厉害,他保住了虹的腿。   但顾篱都这么说了,他点头:“我先去看看虹。”   顾篱说好:“他住在原来的屋子,我就不过去了,你自己去吧。”   因为暂时不能飞,顾篱叮嘱过虹不要去林子里,或者水边,就在部落里练习,安全。   部落里乱哄哄的,他没出去让场面更混乱,森就在屋里找到他。   他俩都是鸟族兽人,还有些飞行经验可以交流。   顾篱一开始在草棚子下面等,后面搬着个小草垫子坐到河边去等了,听见一点不一样的流水声就要抬头看看。   也不知道抬了多少次头,终于看见北阳划着竹筏过来。   顾篱小跑过去,一直跑到水有膝盖这么深的地方才停下来,不是不想再过去,是北阳也从船上下来了。   顾篱张开双臂,咧着嘴朝他笑,北阳就紧紧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喊他的名字:“篱。”   顾篱轻轻拍他的肩:“对不起哦,我带他们去三岛部落,忘记找个人回来说了。累不累呀,森说你是游过去的?”   “没有,先走到岸边才游过去。”   没有船,从地上走比水里快,大部分路他还是走的,一直走到他们去过的竹林,又沿河走到三岛部落附近才游过去。   顾篱稍微放心了一点,还好,也没那么虎。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不是在吗?喘不上气了,快松松。”   北阳松开他,顾篱看他表情像是要算账,凑过去亲亲他的脸,乖觉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   北阳说:“以后出去,我都要跟你一起。”   别人他都不放心。   顾篱正心虚着,满口答应。   北阳这么不管不顾地跳下来,竹筏都漂走了,他又去牵回来,涉水走到岸边绑好。   顾篱打着呵欠等他:“回去睡会,我要睡到晚上。”   森和虹没交流出什么所以然来,看见他俩回来,森对顾篱说:“我带虹直接去千湖部落吧,你们这边过去不算远,我能飞到。”   这样确实比他问了再来回飞快,而且有些东西说不清,过去看看更好。   “那你们去吧,这个藤筐行吗?”顾篱还记得森是把虹装藤筐里带来的。   森拿来扯了扯:“行。”   他变成兽形,同样变成兽形的虹自己钻到藤筐里,顾篱见过白羽飞,知道他们要先飞起来才能抓东西,调整了一下藤筐的角度,让它更好抓。   森起飞之后,盘旋、俯冲,抓起藤筐,再飞高、没飞起来。   他抓起藤筐之后,立刻扇动翅膀,但是整只鸟像是被石头坠住,根本飞不起来。   藤筐离地还没半人高又落回去,森好歹抓着没放,筐里的虹没摔太狠,顾篱赶紧过去看:“没事吧?”   森奇怪地摇头,飞起来又试了一次,还是失败。   顾篱也觉得邪门:“不能飞还传染啊?”   看森自己飞挺好啊。   森再次落地,这次没有再尝试,变回人形,犹豫着说:“虹好像变重了。”   虹不是小崽,顾篱记得他第一次带虹过来的时候就挺勉强的,要是变重了,那确实飞不起来。   顾篱就一开是抱过虹,后面都没,这会儿才又端起来掂量:“好像是有点变重了。”   森说:“那还是我去千湖部落吧。”   “等等。”顾篱拦住他,问虹,“你能扇翅膀,也能飞起来一点,只是飞不高?”   虹叫了一声,顾篱又问:“有没有感觉身体很重?”   虹迟疑地叫了一声。   顾篱说出自己的猜测:“那可能不用去找蝶问了,就是太久没飞翅膀没力气,加上变重才飞不动的。”   “最近少吃一点,多飞飞就好了。”   他说的时候努力忍着没笑场,但是虹已经无地自容,变回人形正好划着北阳划来的船回部落去。   顾篱说什么他都不肯留下,只是保证道:“等我能飞了,我抓鳄鱼来给你吃。”   森也跟他一起回去。   顾篱终于能睡觉,两天闹了两个大乌龙,他没力气洗漱了,邋里邋遢又不想上床,就在地上铺草席,拍了拍,招呼北阳:“在这睡吧,折腾不动了。”   地上硬硬的,也没有枕头,顾篱翻来覆去,北阳变成兽形圈住他。   顾篱靠着毛茸茸的头枕抱枕一体虎,闭眼就睡着了。 第97章   因为怕热, 睡觉的时候窗户没有关,支着窗户的小树枝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木窗页吱呀吱呀地轻响。   似乎还有细碎的交流声, 像是模糊的耳语,怎么都听不清。   顾篱费劲地掀开眼皮, 看见窗外黄昏的光。   明明想着要起来, 一翻身, 碰到温热光滑的毛毛, 蹭了蹭, 趴在大白虎身上,又闭眼睡着了, 这次很快清醒。   红叶来敲窗户:“篱、北阳,起来了。”   他俩没睡在床上,窗户看进来连个遮挡都没有,红叶避无可避, 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地说:“怎么睡在地上?”   顾篱睁眼坐起来,看见她在外面,打着呵欠含含糊糊地喊:“阿母。”   红叶说:“吃饭了, 煮了骨头汤。”   顾篱又坐着趴下去,趴在白虎脑袋上:“嗯嗯嗯。”   红叶看他困得睁不开眼睛, 就问他:“还吃不吃?不吃给你盛来放着, 晚上饿了起来热热吃。”   “吃。”   “吃就赶紧起来。”红叶说完走了。   顾篱又蹭蹭白虎,因为困倦,动作放得很慢,一下又不动了,白虎拱他起来, 顾篱还闭着眼睛找到他耳朵揉:“乖哦乖哦,我再眯一下。”   白虎开始舔他的脸。   这下睡不住了,顾篱抹了把脸:“你怎么像狗一样。”   这会儿也没狗,北阳不在意,站起来抖抖毛。   顾篱走出去,舀水洗脸,感觉浑身肌肉发软,还是没休息好。不过确实不能再睡了,吃点东西,晚上再睡,明天要很早就出发,去橡子林那头看看。   今天没什么风,太阳落山了还是热热的,大家在外面空地上吃东西。   之前顾篱喂小崽用盆喂,现在大家都学会了,十分潦草地舀两盆有菜有肉的汤,放在草席上,直接让兽人小崽们吃。   大人们只需要看着小崽别得太厉害就行。   顾篱跟北阳过来就看见小崽们埋头苦吃,小虎崽目前是兽人小崽里面年纪最小的,不过体型不是,小猫崽同样长得慢,最小的才巴掌大。   小崽们胃口都很好,也不会讲什么规矩,吃起东西来你争我抢的,小虎崽为了抢食,一只前爪把小猫崽往外推,另一只都踩到盆里去了。   埋汰成这样,顾篱真有点看不下去,弯腰把她捞出来,才发现她小肚子鼓鼓的,捏了捏:“吃那么饱?不会半盆都是你吃的吧?”   小虎崽被他抱在怀里眼睛还一直往食盆看,咪咪嗷嗷地叫。   顾篱捏捏她的后颈皮她才老实。   没看见浅,他就把小虎崽交给南风,他们都一起住那么久了,小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喜欢阿父,刚到在顾篱怀里只是往下挣,到南风怀里就直接跳到地上去了。   顾篱吓一跳,就算是小老虎,这个高度摔下去估计也得痛一会儿。   南风不知是早有防备还是单纯反应快,两手来回一抄,就给抄回来摁在怀里,小虎崽又开始咪嗷咪嗷地叫,这次不是冲地上了,是冲顾篱。   看得顾篱心软,对北阳说:“你帮我盛碗汤来。”   他自己又抱小虎崽玩:“举高高,飞飞,转圈圈~”   小虎崽玩得开心,南风没搞明白:“我也跟她玩,她怎么就喜欢你?”   顾篱把小虎崽从后面举起来,cos狮子王的经典镜头。   “不知道,可能就是我招小崽喜欢吧。”   南风有些发酸:“但我是她阿父啊。”   顾篱随口说:“那你变成兽形跟她玩,你看她多喜欢跟别的小崽玩。”   南风真听进去了,消失一会儿,一只大老虎走到人群中,把小虎崽叼走,小虎崽先是懵懵的,等南风把她放下来,她转头一看,这么大个虎,果然开心地开始玩阿父的尾巴,往他身上爬。   顾篱看看北阳,有点羡慕,北阳疑惑回望,顾篱小声说:“要是我也小小的就好了,我也想这样玩。”   他小的时候,北阳也小小的。   不过这样一想,顾篱又开心起来,他们一起长大的。   虹不会飞的事不知道怎么的传开了,有个兽人来跟顾篱求证:“他是因为吃得太多变重了才飞不动的吗?”   顾篱觉得这事跟他也有关系,他拦着非要完全康复才让下地。   这种先康复再复健的思路可能不太适合兽人,放鸟族身上是飞不起来,放到大猫身上可能就是跑不动了。   为了给虹留点面子,他说:“也不全是,主要他翅膀也受过伤,又那么久没飞,没什么力气。”   兽人半信半疑的,晴也来问:“他的腿完全没事了吗?”   顾篱说:“目前是好了,不知道跑动有没有影响,走路肯定没有问题。”   晴似乎有什么想说,最后也没说,只是笑笑。   顾篱想到他的腿,有些惋惜,往事不可追,况且他也不敢说,当时他在就能治好。   山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顾篱抬眼就看见,小虎崽被两条尾巴轮流吸引,小爪子抬着,勾这个拍那个,一个都没碰到。   再过会儿,也不知道南风先动的手还是山君先动的手,两只大老虎就开始玩闹打架。   小虎崽在阿父和祖母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小。   离得近的亚兽人去把她捞回来。   没一会儿寒九寒十也加入进去,他俩都是豹,体型比老虎小很多,但是在猫科里面也算大,不死斗的话,他们也能玩起来。   其他兽人也蠢蠢欲动地加入,大片的空地一下子成了猫猫乐园。   北阳看看顾篱,顾篱说:“去呀。”   北阳就也去了,顾篱看见松原也在里面,还有墨青和三雪,他俩最腻歪,玩着玩着就肚皮朝上地蹭起来了。   兽人们从地上玩到河边,把河水搅得一片浑浊,又开始比抓鱼。   北阳叼到一条鱼就没有再玩,上岸抖抖毛,来找顾篱。   松原不爱玩水,也没兴趣这样抓鱼,是被牵连不小心掉水里的,很快上来,蓬松的毛发缩水成一团。   顾篱说:“你毛太长了,走回去上面全是泥,我给你带回去。”   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他端起来带回去。   阿白这两天在学织布,他们的织机得两个人一起才能用,她在红叶那边还没回来,顾篱就拿块布给松原擦干毛,放在台子上:“你就在这等阿白来接你吧。”   顾篱感觉松原白了他一眼,轻轻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然后去给北阳擦毛,忽然想起来:“现在虹搬走了,那阿父阿母是不是可以搬过来住了?”   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搬到新房子住了,红叶他们还住在原先的房子里。   接下来有得忙,要不就今天搬了吧。   毛也不擦了,他放下毛巾,自己先过去:“你俩都来帮忙。”   松原和顾篱都出去单住了,红叶和松崖东西并不多,他们六个人呢,两趟就搬好。   顾篱把之前油炸过,浸泡在油罐子里的丸子拿出来烤了,丸子都串在签子上,一串要串三个大丸子,一边烤一边往下滴油,顾篱拿小碟子接起来,腌制的时候可以用来调和酱料。   他烤的时候红叶就说:“不用这么多,晚上不爱吃肉。”   顾篱给她换成了一颗丸子,还有两颗小一点容易熟的蘑菇,剩下的人都爱吃肉,不用换。   等烤完了,六根串串拿在手上碰一碰,顾篱说:“庆祝我们搬进新家!”   “庆祝我们搬进新家!”   ……   第二天,部落三分之一的亚兽人乘船去橡子林,兽人们去了十来个,这次主要目的是看看橡子成熟度,如果能采集就采集,如果不能采集,就先摘点别的回来。   千湖部落也有几个兽人跟他们一起去。   从部落出发,顺着水路,经过千湖部落再到橡子林,就算一直划船也要两天时间。跟顾篱和北阳两个人出去的时候一样,他们也是兽人晚上划,亚兽人白天划,因为人多,都可以轮班,不用硬熬。   出发的第二天下了场雨,正好他们离矿洞不远,就去矿洞那边躲雨。   千湖部落的兽人不知道这些矿石能做什么,只觉得好看,多多少少捡了一点,顾篱也没当回事,雨停了继续走。   大部分橡子还没有到最佳采集时间,经验丰富的亚兽人给出确切时间:“大概还要六七天,再过六七天就可以开始大量采集了。”   这次也不白来,除了采集部分早熟的橡子、栗子,还有一些能吃的块茎块根,这个时节刚好。   因为地面潮湿,不太好睡,之前经常用来过夜的小木棚又睡不下那么多人,需要稍微扩建一下。   千湖部落的兽人更熟悉另一种野外营地的建造方式,在周围看了一圈说:“有几棵树很大,上面可以建造树屋。”   不管是扩建木棚还是建树屋,都离不开木材。   千湖部落这几个兽人里面正好就有之前第一批被蝶派来学造房子的,这会儿发现,他们部落不光亚兽人砍树快,兽人砍树更快,他们拿着石斧也就修修枝,干脆就去造木屋。   有一个兽人眼尖,在树上看见了亚兽人用的斧头反光,觉得有点奇怪,就跟同伴说,另一个兽人不信:“你肯定看错了,石斧怎么会反光?巫刀才会反光。”   “巫刀,篱也有啊,很大一把。”   “那也是刀,又不是斧,怎么会有巫斧?”   “那他们为什么砍树这么快?”   “他们就是砍得快啊,你该不会是上次输给亚兽人不服气吧?”   其他人都笑起来,只有一个兽人没有。   他又留意了一下崖山部落别的兽人亚兽人,让人惊讶或者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斧头。   这叫什么,巫斧?   一个部落这么多人都是巫吗?   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看见过的一场非常可怕的仪式,巫把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兽人活活烧死了,那个小兽人其实跟他差不多大,但是从小就不会说话,也没有名字。   那时候的巫还不是蝶,蝶带着红色的耳坠,站在巫的身边。   被烧的小兽人挣脱木架倒下来在地上打滚,他明明不会说话,只有粗粝的喘息,却仿佛发出哀嚎,蝶忽然走上去,把巫刀插进他的心口。   那个小兽人就睁眼看着她,胸口和嘴角溢出的血比她的耳坠更红。   他目睹了一切,回去就开始发热,每天都做噩梦,梦见自己也要被抓起来烧死,巫来看过他,沾染着黑色药汁和泥土的长指甲,掐得他很痛。   他不敢说话,又不敢不说话。   在阿母的请求下,巫留下了退热的药。   他吃了药,还是没有退热,阿母或许听见他说的梦话,悄悄告诉他:“那个小兽人的阿父是流浪兽人,巫说过,兽神不喜欢流浪兽人,所以他不会说话,要被烧死,不光因为他是黑色,你会说话,有阿母在,跟他不一样,不要怕。”   “他不是被烧死的,是被蝶、”   阿母捂住他的嘴,低声说:“所以蝶也被巫罚了,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巫说什么时候下雨,就是兽神原谅她,才可以吃饭。”   “你什么都没有做,兽神不会罚你。”   他对蝶的观感有些复杂,明明知道她已经是巫,又觉得她跟从前的巫不一样,但他始终怕她。   或者说怕巫。   现在这种恐惧到达了顶峰。   崖山部落人人都有巫才能用的刀斧,还砍了这么多树枝,该不会要烧死他们吧?不该因为想要到不同地方狩猎就出来的。   但是是蝶让他来的。   因为这一份恐惧,他晚上不敢睡觉,躲在还没有完全建成的树屋上。   虽然有木棚,有树屋,晚上睡觉还是需要有人守夜的。   兽人们轮流守,每个人不需要太久。   顾篱就让北阳喊他一起,北阳知道他不是爱守夜,是想晚上弄点吃的。   部落搬迁之后,还是每天都会安排人守夜,安排得还比以前多,但是一直都没有排到他俩。   顾篱有点怀念从前守夜的时候北阳带食材他负责烤的美味时光。   天快黑的时候,北阳进了一趟林子,没多久就提着一只兔子出来,顾篱嘿嘿直笑。   晚上他俩就在火堆上烤肉吃,顾篱拿出小刀在兔子肉上划了几道,掰着吃兔腿的时候,北阳忽然往树上看去。   顾篱也立刻看过去:“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北阳摇头:“是千湖部落的兽人。”   顾篱眯起眼睛看,看不清:“树屋还真是隐蔽,他怎么了?”   北阳说:“他在看我们。”   “看我们干什么?”顾篱奇怪,“该不会晚上没吃饱,馋的吧?”   他不是小气的人,从火堆里挑了一根烧得比较旺的柴临时当火把照明,走过去。因为是要给亚兽人住的树屋,选址不高,顾篱爬树爬惯了,举着火把只靠一只手两条腿也能上去。   树屋里的兽人瑟瑟发抖。   树屋外的顾篱敲敲木头,还没说话呢,听见里面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不要烧我!”   顾篱:?   什么玩意儿?   “不要烧我,我、我……”   “你做噩梦了吗?”顾篱注意到他说烧,以为他怕火,把火把扔到地上去,火光很快熄灭,他声音轻轻的,几乎把他当小崽哄,“没有人要烧你,我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兽人抱膝蜷缩着摇头。   顾篱也看不清,只能说:“想吃你就自己下来吃,做噩梦怕的话可以下来,下面人多。”   兽人还是没出声。   顾篱下树,回到火堆旁,又捡了根有火的树枝,在自己脸颊边上晃,问北阳:“我看起来很吓人吗?”   北阳摇头。   顾篱有些郁闷:“他怎么好像很怕我啊。”   北阳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你刚吃肉,嘴上都是油!”顾篱就顾不上那个奇怪的兽人,按着北阳,非要脏脏地亲回去才罢休。   天亮,亚兽人们去采集,兽人们去狩猎。   有一棵栗子树熟得比较早,已经开始掉栗子。   划水的竹篙这会儿被用来当敲栗子的棒,顾篱手上拿着长长的竹竿挥舞,身后一个亚兽人倒举着藤筐护住他俩的脑袋,偶尔也会遮住他的视线。   顾篱就出声:“高一点,看不见了。”   藤筐往上抬了抬,他举着竹篙往斜上方敲,敲在树枝上,一个大刺球哐当砸在他们头顶的藤筐上,等敲完栗子去拔,居然都没拔出来。   顾篱心有余悸:“幸好幸好。”   安全意识高,危险作业还戴了安全帽。   把这些栗子搬回营地顾篱就把它们倒到船上去,按照他们以前出来采集的习惯,栗子壳要敲掉再回去。   现在没关系,反正有船,这次橡子不多,装带壳栗子绰绰有余,回去再敲也不迟,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多采集。   竹筏漂浮在水面上,往上搬东西的时候难免晃动,一晃就有栗子掉水里。   有些兽人亚兽人可以直接捡栗子壳,顾篱还没练出无情铁手,得用两根树枝夹,正夹着呢,看见千湖部落的兽人们焦急地回来。   他立刻丢下水底的栗子站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为首的兽人说:“遇到东山部落的人,打起来了。”   顾篱往他们来的方向看去,焦急道:“其他人呢?怎么样了?他们来了多少人,是准备抢地盘吗?”   兽人摇头:“不是,他们人跟我们差不多,打到了猎物,被我们遇到,北阳要他们把猎物吃留下,他们不肯,就打起来了。”   “我们打赢了,他们去追,谷雨受伤,我们先带他回来。”他说完让出位置,露出身后背着伤患的兽人。   打赢了顾篱就不担心了,北阳有数的。   他才发现,谷雨原来就是昨晚树上的那个奇怪兽人。   谷雨看见顾篱,依旧有些瑟缩。   顾篱无奈地说:“我看看你的伤口,你别动啊。”   另一个兽人说:“他从小就这样,胆子小,这次要不是刚好在,巫也不会让他来。”   谷雨被放到木棚下的草垫上,他伤在腰上,流了不少血,看起来血糊糊一片,他的衣服基本是草做的,血迹干涸都黏在身上了。   “我先给你清理伤口。”   顾篱本来就有喝开水的习惯,罐子里就有现成的温开水,这次没有放盐,直接用温水冲的一边冲一边擦,先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理干净。   清理干净,伤口就露出来了。   一片皮肉被撕开,应该是给咬的,不过应该没有伤及内脏骨头,看起来吓人,治起来却相对容易。   就是这样一具跟他一样的人的身体,顾篱心理压力有点大,撇开头缓了口气:“你是人形被咬的吗?怎么不变成兽形。”   谷雨又抖了一下。   顾篱:“……”   顾篱放弃探究他到底是痛的还是吓的了。   对边上的兽人说:“我要给他处理伤口,现在需要你们帮忙。”   “第一,去用陶罐煮水,第二,现在去磨骨针,尽可能细一点,最好能磨成弯的,没有针孔不要紧,细、弯、牢,多几个人去磨,多磨几根。”   骨针大家都会磨,但是现在磨针干什么?   兽人们一头雾水,但是巫说过听篱的,他们也就照做。   顾篱配好盐水,用刀从北阳衣服上拆布条。   为什么不拆自己的?因为他的衣服用料比较多,做起来麻烦一点,北阳的就是个背心。   拆布条拉出来的线他也没扔,一起放进陶罐里煮,等会用来当缝合线。   没有麻药缝合伤口,可能比正骨还痛,毕竟正骨挺快的,伤口这么一大片,缝起来不知道要缝多久,肯定需要伤患主动配合。   但是这个伤患快把他当刽子手了。   顾篱叹了口气,主动搭话:“你为什么叫谷雨啊?”   多巧的名字。   谷雨没说话,长久地静默之后顾篱几乎要放弃,他终于开口,嗓音干涩:“因为我是在峡谷出生的,那天下雨。”   顾篱笑起来:“我们部落有个兽人,名字叫三雪,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已经下了三天雪。”   谷雨又不说话了。   顾篱叹气:“你跟三雪肯定能玩到一起去,你不爱说话,他不会说话,正好。”   他开玩笑似的提起三雪,却见谷雨露出惊惧的表情,身体也往后缩,腿一动,腰也动,伤口又开始流血。   顾篱想按住他,他挣扎更厉害了。   怕他伤口撕裂更严重,顾篱只好松开,喊别的兽人过来帮忙。他真的失去耐性了:“我怎么你了你这么怕我?我以前都没见过你,碰一下你怕,说句话你也怕?”   “不想我治伤你就说,坐船回去让蝶给你处理。”   另一个兽人道歉:“他就是这样的,狩猎也是,不变兽形,不然也不会受伤这么严重,我们带了伤药,我给他敷吧。”   但是顾篱连北阳的衣服都拆了,骨针也让磨了,这个这么适合缝合的伤,不缝合不知道能不能好的伤不让他治,他还有点空落落的。   “……还是我来吧,他这个伤弄不好容易感染、我是说容易烂。” 第98章   兽人们回来的动静很大, 老远就听见了,吵吵嚷嚷的,好一会儿才看见人。   光听动静就有种群架打赢的意气风发。   虽然相信北阳能解决, 没有亲眼看见还是不放心,顾篱站起来迎接, 先看见几个衣服破破烂烂甚至只挂着草叶子的兽人手舞足蹈地回顾刚才的战斗:“要不是有人从后面偷袭, 我肯定能把那豹子的尾巴咬下来。”   “那个豹子是他们族长吧?寒九寒十也是的。”   “族长就这样?难怪打不过山君, 他不只尾巴受伤吧, 脖子也被北阳咬了。”   “我看北阳根本没用力, 不然那一口下去他脖子就该断了,是吧北阳?”   北阳是兽形, 大白虎走在后面,步伐沉稳,速度却不慢,很有王者风范。   东山部落的兽人也不是打不还手, 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衣服破破烂烂,跟北阳一样干脆兽形回来的也不少。   人形有人形的优势,兽形有兽形的优势, 一般一个部落的兽人们出去狩猎都会互相配合。   顾篱看见北阳就顾不上别人了,先过去半蹲下来, 在北阳身上摸索:“有没有哪里受伤的?怎么是湿的, 你下水了?”   “没有受伤,把他们赶回湖对面去。”   其他兽人插嘴:“北阳怎么会受伤,你刚才没有看见,他可厉害了,这边一爪子, 那边一爪子,背后有人偷袭他还能跳起来回头咬。”   “就是,他一个能打四五个。”   北阳尾巴平平地摆动,没太多被夸的喜悦,毛茸茸的脑袋在顾篱手底下蹭。   顾篱见过部落里的兽人们玩闹打架,都是猫猫,大多都灵巧,北阳主要是反应快的基础上还能力量压制,问他:“你把独山咬伤了?咬哪里了,脖子还是后颈?”   北阳说:“后颈,没有咬断。”   那也是很强的威慑了。   “东山部落估计能老实一段时间。”他摸摸北阳的耳朵,“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咬死他。”   北阳说:“太麻烦了。”   那确实是太麻烦了,独山不管怎么说也是族长,要是真死在他们手里,东山部落多半是要报复的。   东山部落没有千湖部落这么大,但是人也不少,确实是个麻烦事。   不如这样,给他留点伤,也能震慑一下,伤没好之前应该没有精力来找麻烦。   顾篱就在他额头的花纹上亲了一下:“你的衣服被我拆了给谷雨治伤,你就先兽形吧。”   北阳不知道谷雨是谁,但知道唯一一个需要治伤的兽人是谁,是千湖部落的一个兽人。   那种情况下,兽形小一些的兽人维持人形很常见,可以避免被体型压制,但他身边其他兽人都变回了兽形,藏在高高的草丛中,只有他一个站着,成了东山部落围攻的目标,几乎就是围着他打的。   但即便混战成那个样子,他也没有变成兽形。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是兽人,当时那种混战中,气味混乱,北阳会怀疑他是跟篱一样的亚兽人。   一个男的亚兽人。   东山部落的人后面明显有意识地冲他去的,在他倒在地上之后,独山都扑过去了,北阳才有机会咬住他的脊柱。   北阳舔了舔顾篱的掌心:“他一直不变兽形,独山可能把他当成你了。”   顾篱心头一跳,联系千湖部落的兽人们说谷雨不爱变成兽形,很容易就想明白怎么回事,先是愤怒,他一个亚兽人,一点坏事没做,只想让部落的人过得更好,顶多收留了一对来自东山部落的母女,还是他们自己变相驱逐的,他们却想要他死。   接着就是愧疚,谷雨的伤可以说是替他受的。   诚然他不会去参与这样的斗争,有他在的话,这架应该也不会打起来,北阳肯定会保守驱逐。   但如果不是把谷雨当成他,东山部落的人不会这样针对。   他本来就有点后悔说重话,千湖部落的人都说过谷雨从小就胆小,他还发脾气,这下估计更怕他了。   顾篱站起来:“你就穿个裤子算了,看看还有没有人受伤,我去看他们针磨好没有,谷雨伤得很麻烦,需要处理一下。”   血腥味的来源很明显,北阳往那边看了眼,点头。   谷雨面色苍白,不知道是因为流血太多,还是疼的,斜靠在木棚子下面,亚兽人们走动也需要空间,他勾着一条腿,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顾篱走到他面前蹲下,看见他防备地蜷缩更内疚了。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这样说你的。”   谷雨反应有些慢,他说完好一会儿才抬头,似乎有些困惑,顾篱也不指望他回应,对他来说可能回应歉疚情绪也是一种负担吧。   “但是你不能这样躺,你得躺平,这样腰缩着会一直流血。”   谷雨没什么反应,顾篱觉得这个伤患实在棘手,想了想:“你怕我的话,我可以让别的兽人或者亚兽人来帮你,我不碰你。”   谷雨缓缓摇头,用胳膊把自己撑起来,往下滑动,让自己躺平。   他伤在腰上,这地方平时不显,其实大部分动作都要用到,顾篱看他疼得脑门都冒汗了,有心要帮,又担心强行帮忙他要应激,那还不如让他自己来。   他流血流汗的,顾篱让人给他送了点温盐水,自己站远一点看,然后发现,谷雨果然不是针对他,他是平等地怕每个人。   连对他们自己部落的人,他都低着头从不对视。   顾篱甚至怀疑他在部落里被长期霸凌,但看其他兽人又不像,他们背他回来,也愿意帮他治伤。   骨针磨好,有两根是弯的,弯曲幅度都不大,应该是什么动物的肋骨磨的,就是肋骨的天然弧度。   时间急,也要求不了太多,有弧度总比没有好。   他准备先用带回来的猎物试试,用线把伤口缝上。   骨针不够锋利,鞣制过的兽皮韧性又足,缝兽皮衣的时候常常要跟骨锥配套用,先用骨锥扎个孔,再用骨针过线。   他们部落现在用布做衣服,才直接用针缝。   千湖部落的兽人没有这个意识,尖端没有处理得很锋利,穿过猎物的皮肉有些费劲。   顾篱重新打磨之后开始缝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针穿过布和皮肉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尝试几次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力度。   他把几根骨针都磨成这样尖尖的,尾端削了一个小口用来卡线,然后放在水里煮。   同时准备“手术台”。   条件有限,谷雨也不适合搬动,顾篱就在附近地上洒了点水,减少尘土,再铺上洗过的长草,他自己也去反复洗了几次手。   盐水、布条、缝合线、骨针,一切就绪。   顾篱对谷雨说:“我现在要给你处理伤口。你的伤口很大,要缝起来才行,就像缝衣服一样,用针和线缝,可能有点痛,你要忍住,我会尽量快一点。”   他说话别人都能听见,上次顾篱给虹把腿接上已经够稀奇了,这次他居然要像缝衣服一样缝人,别说千湖部落的人,他们自己部落都惊奇。   “篱,伤口也能缝吗?”   “可以。”顾篱有条不紊地给谷雨清理伤口,这次用了盐水,浓度比生理盐水高一些,谷雨的面色更加苍白了,腹部随着呼吸起伏,但他没有动,顾篱夸奖道:“对就这样不要动,你好厉害啊,这都能忍住不动。”   谷雨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顾篱没有注意到,亚兽人打趣:“篱,你把他当小崽哄吗?”   “我哪里哄了,真的很痛的,我扎耳孔的时候让北阳给我擦过。”   亚兽人们起哄:“哦~北阳给你擦的。”   “他没有给你舔舔吗?”   这什么虎狼之词?!   顾篱挥手把她们轰走:“走走走,不要围在这里,人多了走来走去,会把地上的沙土带起来,不干净。”   “哪里有走来走去,我们动都没有动。”   “那也不行,说话、喘气会把沙子吹起来。”   “……”   他都铺了草洒了水了,哪里来的土?   顾篱说得那么严重,亚兽人们虽然半信半疑,也还是走出去,还围在木棚外面,不让其他人走动。   他回头看了眼:“你们就这么呆着,一会儿帮我煮布条子,煮好了捞出来给我。”   说完他朝谷雨露出个安抚的笑:“等下也会痛的,你能忍住的话我就不叫人来按住你了,不然我还是要找人帮忙。”   他已经习惯说话没有回应,心想就当是另类的三雪吧,能听懂就好。   但谷雨这次居然点头了。   虽然只是点头,愿意交流就是好事,顾篱笑意更加明显:“那我要开始了。”   他也有点紧张,下手之前还分心地想,人形也有人形的好处,不用想办法剃毛了。   骨针已经很算尖锐,但想要穿透鲜活的皮肉,还是需要很用力,何况不止是穿透,还需要挑出来。   顾篱只能从伤口边缘斜着向下穿透,出针之后再穿过掀起来皮肉。   他没有镊子,只能手穿手拔,穿一次就要擦一次手和针。   布条子擦不了几次就满是血迹,他递出去让亚兽人们重新煮过。   针也没有针孔,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把线带过去,没带过去就要重新扎。   不知道是谷雨更怕被人按住,还是他确实能忍痛,那么钝的针反复穿过皮肉,他硬是忍住没有动,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上冷汗一阵一阵地冒,肌肉不断抖动。   顾篱用盐水擦了好多次,他自己也开始冒汗。   外面围观亚兽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再外面是兽人们,也都一言不发。   顾篱手上没停:“来个人,动作轻一点,给我擦汗。”   这种事本来应该北阳来,但他在外围,顾篱强调了动作轻一点,亚兽人们就默契地把小毛巾传给离他最近的亚兽人。   亚兽人小心跪在草上挪过来,给他擦掉快要滴落的汗,然后轻声说:“篱,他把嘴咬破了。”   顾篱转头一看,果然看见谷雨嘴唇出血。   “给他一块兽皮咬着。”   顾篱不知道专业的外科医生缝这样的伤口要多久,这么长的伤口他一共只缝了不到二十针,感觉却像过了一天。   “伤口可能会流水,我没有给你全部缝住,这样水能流出来,每天要清理换药,完全结痂之前你不能动。”   虽然蝶已经学会清创换药,第一次缝合,顾篱还是觉得自己照看更好:“你去我们部落可以吗?等好了再回去,之前三岛部落有个兽人就是在我们部落养伤的。”   谷雨用胳膊撑起身体想要往腰部看,顾篱急得去扶他:“哎你别动啊!要看跟我说,缝好了,就是缝回去的。”   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没力气反抗,这次谷雨对他的触碰没有那么抵触,顾篱重新扶他躺下:“你愿意就去我们部落,食物我们会替你准备,不想去的话,我们划船送你回去。”   顾篱一点都不觉得养个不能干活的外人是浪费资源的事,无私一点说,这是一条生命,自私一点说,这是珍贵的志愿者。   他们部落的人,保不齐也会受伤呢,多积累经验总是好的。   虽然中间有点意外,但因为东山部落的无私奉献,兽人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打够了猎物,帮着亚兽人们一块儿采集,他们回去得还比预期快一些。   满载而归。   到千湖部落,顾篱给谷雨换药的时候又问了一次:“你去我们那边?”   差不多的问题一路上他已经问了好几次了,每次谷雨都不做声。   他大概是真的不擅长做决定,顾篱这次就直接换了问法,没给两个选项,心里有些缺德地想:就当收容流浪小动物好了。   救治一只受伤的流浪猫,问他愿不愿意回家,不吱声是默认,喵一声是愿意,喵两声是很愿意。   意外地是,谷雨居然喵、不是,居然说话了,虽然只说了一个字:“嗯。”   顾篱开心地对千湖部落其他人说:“那我们就带他回去了,食物不用你们担心,等伤好了就让他回来,你们回去跟蝶说一声,我怎么给他治的你们都看见了,回去直接跟蝶说就好。”   虹之前住在松崖和红叶的屋子里,这次顾篱家可没有空卧室了,没有窗户的房间不适合养伤。   顾篱把他安顿在之前大家住过,现在空出来暂时没有安排的屋子里,对谷雨说:“你就先在这里住,我去给你弄个病房出来。”   谷雨不知道什么是病房,只知道崖山部落的人都很友好,会过来看他,一开始还好奇想看用线缝的伤是怎么样的,被顾篱说了之后就没再轮流参观伤口,不过路过还是会来看看他,跟他说说话,但都没要他回应。   他哪知道顾篱直接交代部落的人:“谷雨不爱说话,但是能听,你们当他跟三雪一样就行。”   不过大家普遍觉得他跟三雪不一样,因为三雪只是不能发出声音,其实特别爱说话,小动作特别多,跟他相处久了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三雪也去看他。   谷雨起初不知道他不能说话,只是看他动作不断。他不爱跟人对视,别人都不碰他,只有这个兽人偶尔会碰碰他,示意他看过去。   谷雨不得不看他。   三雪才满意,这还不算完,他不能说话,但是要人回应,谷雨如果不说话,就无法确认他的意思,三雪就要一直做差不多的手势,他不看,三雪还要拍拍他。   三雪才来两次,顾篱布置好病房过去找他,已经听见谷雨问:“鱼?”   三雪摇头,又做个爬的动作。   谷雨露出迷茫的眼神,顾篱笑得撑在门上:“三雪,你别逗他说话,他伤还没好,说话也费劲。”   谷雨听见三雪的名字,猛的向他看去,三雪在看顾篱,又做了一下游动滑行的动作,指指谷雨。   顾篱翻译:“蛇。”   三雪点头,顾篱说:“你这不行,不像,难怪谷雨猜不到,你看我。”   他做了个毒蛇支起上半身前后活动的动作,三雪眼前一亮,点头,也学起来,手都伸都谷雨面前了,谷雨还愣愣地看着他。   他老发呆,顾篱习惯了,没管他,跟三雪玩起来:“要是有毒你就加一个这个。”   他用模仿蛇的手,去捏另一只手,然后歪脖子闭眼伸舌头:“咬死了。”   三雪笑得直拍床,顾篱说:“你轻点,他伤没好。你在这就帮我把他搬过去吧,省得喊别人了。”   竹子真的比木头好削很多,顾篱用胳膊粗的竹子绑了个担架出来,先把谷雨搬上去,他再跟三雪抬着谷雨出去。   病房也是原先的泥房改造的,不过地上铺了竹片,相对干净一点,好清理,里外一共弄了三张病床。   他们把谷雨放在中间。   就是从换了病房开始,谷雨慢慢话变多了。   见过三雪跟他相处的兽人说:“肯定是三雪给他逼的,我就没见过话比三雪还多的人。”   北阳看看顾篱,顾篱捏捏他的耳朵,低声道:“你看我干什么?在想什么?我哪里话多了?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又说:“不行,你不想听也要听,就说。”   三雪做了个敲打的动作,大家都笑。   顾篱想起来他提三雪时谷雨惊惧的眼神,也觉得跟三雪有关系,不过可能不只是他们想的这样。   高粱已经全部发红。   这些还在驯化中的植物都有一个通病,成熟时间不够统一,集中收割的时候有一部分已经过熟,一碰籽粒就掉到地上。   小崽们又开始勤勤恳恳捡高粱。   因为台风,高粱今年有些减产,十块地收成没有小米多,不过高粱用的种子也只有小米的四分之一左右。   不到半筐种子,种了十块地,减产状态还收了八筐,已经非常高产了,明年想办法弄点防风措施。   顾篱蒸了一锅高粱饭。   高粱饭没有水稻好吃,跟小米一样会有一点涩味,还更明显。   这种涩味很多植物里面都有,最典型的就是橡子,泡水可以消失,第二次再蒸,顾篱就用布包裹着,又放进筐里,在河水里泡了两天。   活水带走了让高粱发涩的东西,蒸出来的高粱饭味道比原先好很多。   不过顾篱的终极目的可不是吃高粱饭。   这高粱糯糯的,他要用来做糍粑。   蒸好的高粱就热热的放到石碓里面,中间适时地放水,等打到黏糊糊一整团,可以拉长不断,就打好了。   做好的糍粑软软的,蘸一点糖吃味道很好。   顾篱试着烤了烤,外面烤出一层焦黄的酥皮,散发出类似锅巴的香味,咬下去还能听见咔滋咔滋的声音,里面却软乎乎。   小崽们都很喜欢糍粑,尤其喜欢拉长糍粑。   一个调皮的小崽拉长之后,把糍粑掉在了地上,被阿母狠狠揍了屁股,哇哇哭起来,其他人看在眼里,但没有劝的。   小崽一边哭一边去捡地上的糍粑往嘴里塞,被顾篱拦下来:“别吃了别吃了,拿一块新的,这个给猪吃就行,下次不能掉地上了。”   但她阿母不同意:“别给她,别人都是一块,她也只能吃一块。”   话是这样说,亚兽人从自己那块里面分了一点给小崽,小崽摇摇头,脸上还挂着眼泪:“阿母吃。”   顾篱往远处的田地看去。   离他们最近的是水稻田,已经开始转黄,离收割还有段日子,从穗子看,已经能看出收成不错。   但是还不够。   他们需要更多的地,更多的食物。   高粱收割之后就轮到大豆。   橡子也到了该采集的时候,这次去的人比上次还多一些,依旧是撑船过去。   顾篱没有去,北阳也没去,山君亲自去了,南风从这边山林走过去,是巡视也是策应。   顾篱在部落里带大家收豆子。   豆子受台风影响小,种得又多,产量非常高,因为天气不好,他们收得比较急,开始还摘豆荚,后面连着竹竿一起带收回来再说。   等雨停了,豆子都晒干脱粒之后才统计清楚。   二十五块地,种出来二十八筐多的豆子,一块地出了一筐多,由于点播,种子还用得非常少,只用了一筐多。   这个比例比高粱都多,比小米更不用说。   当然这也是因为豆子本身种子比较大,大一些的种子相对比较省种,这块地也肥沃,他们又精细照看,经常除草,才能有这么高的产量。   虽然前几天看见堆了好几间屋子的豆子,大家都已经知道豆子产量好,真的看见堆在一起这么多还是非常高兴。   采集队的收获也很多。   从前因为搬运的缘故,橡子采集的时候往往顾不上别的东西,现在就不一样了。   兽人们不去狩猎,帮着一起采集,再把东西背到河边船上,一点都不嫌多,他们甚至去盆地南边的竹林里砍竹子多做了两艘竹筏,才把所有东西都搬回来。   以往的橡子季要整个部落持续不断地采集、来回搬运十几二十天,这次他们只去了两趟,大部分人只去了一次,有些人甚至一次都没去。   顾篱就没去,心道难怪要修运河呢,有了水运,他们的效率不知道提高多少。   集体储藏室已经堆不下这些食物,只能暂时放在活动室里,再分门别类地收纳储存,每天吃饭看到堆成小山的食物,顾篱都有种难言的满足感。   部落里其他人也差不多,这几天进出都带笑,连小崽不小心把东西掉地上,都能少挨两屁股。 第99章   “这样疼吗?顾篱一边说, 一边在谷雨伤口上方轻轻按压。   谷雨躺在床上,疼得脸都白了,还是说:“不疼。”   顾篱:“……”   他在谷雨胳膊上拍了一下, 又问他:“痛不痛?”   谷雨表情迷茫。   顾篱无奈:“痛的话一定要说出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好没好?”   谷雨才犹豫着说痛。   顾篱又轻轻往其他地方按:“这里呢?”   谷雨摇头。   “这里?”   谷雨没动, 顾篱稍微用了点力, 谷雨又说痛。   顾篱大概有数了。   “不是第一天痛了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谷雨说:“昨天早上。”   顾篱皱眉思索片刻, 然后说:“里面还是没有好, 但是外面这一圈又结痂了, 里面的水就流不出来,得把伤口切开, 让里面的水流出来才能好。”   还是大意了,前面几天伤口没有流水,周围一圈开始结痂,他以为好了。   没想到只是外围好了, 里面没好。   现在伤口按下去,明显感觉里面有液体。   之前是缝,现在是切,顾篱的治伤方法听起来总是让人毛骨悚然, 但谷雨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看过很多次他跟部落里的人玩闹、尤其是知道三雪还活着之后, 就没有那么怕他, 篱不是巫。   顾篱感觉自己快变成专职医生了,他心里没什么底,谷雨的伤看起来不严重,但是因为伤口面积大,一个护理不好就会感染, 没有抗生素,感染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   大部分受伤的兽人都不是立即死去的,而是死在后续的伤口溃烂和发热中,谷雨现在就在发热。   现在部落里退热的药够用,但这东西治标不治本。   他叹口气:“你不要再动了,可能就是因为前天非要出去,才弄得伤口又流水的。”   谷雨现在不被允许出去,吃喝拉撒都在这屋子里,部落里的人会照看他,吃还好,送来他也能接受。   但是弄个便盆他实在不能习惯。   他前天出去就是为了这个事,现在伤口又流水,显然给篱添了麻烦,谷雨嗫嚅着道歉:“对不起。”   顾篱摆手:“我去准备东西,你躺着不要起来。”   还是盐水和布条,这次加了一把铜刀,顾篱拿着小刀在碗口磨,磨到能轻易切断头发才放进热水里消毒。   比起缝合,切开伤口不算难。   顾篱思考没多久就下手,就在已经结痂的部分切,切穿,能让里面的液体流出来就行。   他一边切,一边问谷雨:“痛不痛?”   “不痛。”看见顾篱朝他看去,又改口,“一点,很少一点。”   看他不像说谎,顾篱就接着切,切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好了,接下来要痛了。”   他预告完就开始按压伤口,里面已经开始发炎蓄脓了,流出来的液体跟之前的血水明显不一样,有股异味,颜色也偏黄绿。   顾篱说做手术的时候病房里不让围观,大家都很听话,站在窗外看的。   为了采光顾篱也不可能关窗户,看就看吧。   脓水流出来,外面的兽人脸色都变了,本来以为伤口已经愈合,只是有点小问题要处理,现在都知道出现了受伤后最可怕的事。   顾篱早有准备,持续不停地按压,一直到什么都流不出来,拿开布条,用另一块干净布条沾盐水清理伤口和周围的皮肤,接着用刀挑起被划开的伤口,往空腔里倒盐水。   他用的盐水浓度应该是接近生理盐水的,谷雨还是疼得肌肉颤抖,但依旧没有动。   顾篱专注地清理伤口,盐水一碗一碗地倒,但因为切口不大,大部分都在外面,只有很少一部分能流到里面去,也存不住,不断往外涌。   顾篱用完了一整盆盐水,用干的布条子擦拭伤口,发现是淡粉色的,才松了口气:“好了。”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谷雨已经唇色苍白,神态萎靡。   顾篱摸摸他的额头,不是很烫:“退热的药我给你放在这里,你要是不难受就先不用,难受立刻用知道吗?”   这次他没有敷蝶给的伤药,里面敷不到,外面没必要,包着布条子能吸水就行。   抬头一看,窗外都是人。   顾篱好笑道:“那么多人在就来帮个忙,谷雨的床弄脏了,拿点草来重新铺一下,长布也拿一块新的过来。”   谷雨知道布是什么。   他没有布做的衣服,千湖部落只有巫才能轻易得到这样的东西,尽管崖山部落人人都有,他也知道这是很珍贵的东西。   “不要布,有草就行了。”   顾篱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拒绝的话,感觉有点稀奇,但是没采纳,摘下口罩:“布又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你要是想还,等伤好差不多了多纺几卷线就行。”   他也不算说谎,今年种了麻,种下去之前顾篱也不知道麻跟韭菜一样可以一茬一茬地割,加上后面他们往林子边缘见缝插针地种麻,线比纯靠采集多一些。   织机之前就搬过来了,晴还做了新的。   现在部落里有十几台织机,亚兽人们有空就去聊天织布,就跟从前纺线差不多,布还真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   线用得差不多了也无所谓,橡子成熟,有了橡子水,可以大量鞣制兽皮了。   现在部落里的人都很喜欢长衣服,虽然干活的时候穿起来不太方便,但是冷天谁天天出去狩猎采集啊,穿长衣服正好,还保暖。   长衣服要用的布料多,用兽皮做,耗费的兽皮也多,兽皮硬了还不行,僵硬死板不好看,得鞣制得软软的,保留毛发,让它能自然垂落才是最好的。   每天都能看见兽人亚兽人们在河边鞣制兽皮。   顾篱没去,他们家不缺兽皮,新兽皮北阳也会鞣制,他不用管太多。松崖跟北阳一起做了个大木框用来绷兽皮,红叶用石刀挂去皮上的筋膜。   顾篱在做陶范,他想做铜针。   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单纯做一根针还行,做粗一点糙一点不要紧,做好之后可以磨,反正是备着用来处理伤口的,不需要很多。   但想要带针孔就很难,他试好几次了,粗细不同,颜色不同的针也做出来好多根,正好马上要开始做兽皮衣,他就把做出来的针分出去了,没法穿线,当锥子用也行。   亚兽人们很聪明,很快想出来把线绑在针上的方法。   这并非不可能,刚做出来的针不够光滑,磨的时候不要磨针尾就行,线还是能绑住的。   阿白又带了一条蛇回来,没有毒,是一条菜花蛇。   顾篱已经习惯,她会有意识地找蛇,看见没毒的就抓回来,有毒的就躲开。   这条菜花蛇挺大的,红叶看见就把肉重新抹上灰,挂回草棚下。   草棚底下通风又晒不着太阳,临时存放吃不完的肉还行。   顾篱盯着肉看了一会儿,红叶伸着的手没有放下来:“你要吃肉?”   这肉是猪肉,没有蛇肉好吃。   顾篱摇头:“不是,我是想到我要怎么做针了。”   挂肉的钩子其实是鹿角做的,取了接近s形的一段,针其实也完全可以这么做,一头大弯做弯针,一头小弯用来挽针孔。   就是得改改配比,之前为了硬度,加的锡比较多,现在要弯折的话,得多加点铜,方便弯折。   做出来的铜针已经算不上很细,但比起骨针还是要细很多,弧度也更好操作,不过暂时没有用武之地。   一共三枚针,顾篱都小心收好了。   第一批种下去的水稻离收割不远,亚兽人们已经开始采集早熟的植株,不过大规模采集还要过一阵。   谷雨的伤每天都要用盐水冲刷,流出来的盐水越来越干净,只是边缘切口每天都会粘上,需要重新扒开,这一下还挺疼的。   顾篱发现谷雨其实很乖,明明看着完全是个大人,有时候却像小崽一样听话到不知变通。   他说过疼要说,他就每次都说,但不管多疼,他从来都不动,非常能忍。   顾篱又想到流浪的小动物,试探着问:“那次一起去狩猎的时候,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啊?”   他开始还以为是做噩梦,结合谷雨其他表现看,明显不是。   谷雨犹犹豫豫,顾篱也不是非要探究他的过去,就是眼见伤势一天天好转,谷雨总要回到千湖部落去。   不搞清他为什么这么胆小,顾篱不放心,万一真是被霸凌呢?   顾篱低声说:“不能说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肯定会保守秘密的,你偷偷告诉我好了。”   谷雨低着头:“我怕巫。”   “是怕蝶吗?”   谷雨摇头:“怕巫。”   顾篱听懂了,不管谁是巫都怕:“你以为我也是巫?”   谷雨说:“你有巫刀。”   顾篱笑起来:“你没看见吗?我们部落每个人都有,总不能都是巫。”   谷雨没说话,顾篱也笑不出来了:“你不会真这么以为的吧?”   谷雨小幅度点头:“我以为你们要举行仪式,烧人。”   顾篱还记得他当时喊的话,皱眉:“在你们部落,巫举行仪式,要烧人吗?蝶烧过?”   蝶在顾篱这里是个统治部落的巫医形象,巫药是她的手段,顺便举行一点神神叨叨的仪式巩固权威。   不认同,但可以合作。   但如果她还戕害别人,那就是两回事了。   “蝶没有。”谷雨说起蝶的名字时声音都很小,“以前的巫,烧过。”   顾篱听他说到小兽人在地上打滚的时候没忍住骂了一句,谷雨没有听见他已经完全陷入可怕的回忆,眼里流下泪水,身体不断颤抖。   顾篱轻轻拍他的背:“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啊,不怕。”   谷雨哭了好久,他是个大人了,哭起来不像小崽那样动静大,只是流泪抽噎,但兽人们耳聪目明,病房又长期开窗,还是有人听见了,好奇地过来。   顾篱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又冲窗外的人使眼色,窗外的兽人跟他毫无默契,完全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一头雾水地走了。   顾篱合上窗,回到谷雨身边,谷雨已经冷静了一点。   顾篱问他:“你跟那个小兽人是好朋友吗?”   谷雨摇头:“不是,阿母不让我跟他玩,没有人跟他玩,他是巫养的。”   情况比他想的好一点,但是从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兽人的角度来说,更惨了,从小被当成祭品养,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顾篱甚至怀疑那个小兽人不会说话都是巫动了手脚,就为了巩固他的“天罚”之说。流浪兽人虽然危险,但其实跟兽人是一样的。   小熊崽就是青霜跟一个流浪兽人生的。   那时候顾篱已经不小,虽然不能出部落,但是大概发生了什么,他能猜出来。   本来青霜的年纪已经不准备生小崽,她是被流浪兽人抓去的,采集的时候遇到了流浪兽人,她为了保护其他亚兽人,主动去引开他。   好在当时是暖和食物多,流浪兽人没有攻击她,抓她去是为了繁殖,部落里的人又及时找到她,趁着兽人觅食的时候把她救回来,接着山君才带人驱逐。   小熊崽在部落里跟其他兽人小崽没有任何区别,青霜一样养他。   在今天之前顾篱也猜测过,或许流浪兽人存在也有他的价值,可能就像象群流浪的公象,某种程度上可以保持基因的多样性呢?   只是不会说话,无法交流,太危险。   他绝对想不到,会有一个小崽仅仅因为阿父是流浪兽人就要被处心积虑地当成祭品。   谷雨不说话,顾篱也不说话,两个人相对着沉默了好一会儿,谷雨说:“我也是黑的。”   顾篱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变兽形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屋内亮堂起来。   两个人都有些防备地往门口看去,是北阳。   顾篱奇怪:“你来做什么?”   鞣制兽皮很麻烦的,北阳天天不是出去巡山狩猎就是在河边处理兽皮,现在估计也是,他手上的水都没擦干。   北阳说:“你叫我。”   顾篱:“我什么时候叫你了?”   他们对视一眼,顾篱反应过来,可能是刚才的兽人理解错他的意思了,好笑道:“不是,我是让他别说出去……你来了也好,你变成兽形给谷雨看。”   北阳说:“他看过。”   顾篱也想起来,他们一起打过群架,虽然谷雨是全程挨揍。   “你见过北阳的兽形,那应该知道他是白色的,也跟别人不一样。白色黑色有什么关系,又不影响狩猎,如果有人因为这个事把你当做异类,那错的是他。”   谷雨怔怔地看着他。   这样的话北阳小时候就听过,他不爱在人前变兽形,篱也是这样对他说的,一边说一边抱着他不撒手。   北阳从小就知道,对篱来说,什么颜色不重要,有没有毛才重要。   顾篱说是要保守秘密,实际上听到这种没人性的事,他根本忍不住不说,晚上跟北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把千湖部落那个坏巫骂了一遍又一遍,说到最生气的时候还坐起来:“别让我知道他埋在哪,不然早晚给他把坟刨了,骨头挖出来喂猪。”   说完他还不忘说:“我们关系好我才跟你说的,你可真的不能再跟别人说了,我答应谷雨的。”   北阳说:“他是怕被蝶知道,你说了,他怕巫。”   “蝶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不过我觉得他还是不要回去比较好。”顾篱叹气,“你说我跟蝶说让谷雨留在这,她会同意吗?”   北阳跟蝶交流不多:“不知道。”   顾篱转过来:“她不同意我就拿东西跟她换,给的够多总会同意的。”   他琢磨着拿什么东西换,北阳已经伸手去拿小竹筒,顾篱说:“昨天不是才……”   北阳又去拿方巾:“昨天做了一筒,没用完。”   加了油的东西放不久。   后面开始下雨了,顾篱听见雨声,想起海:“大集会我们就去看看,看完就去海边炼盐。”   北阳不断亲他:“海边也带去。”   顾篱:“……”   下雨,也没法出去采集,顾篱本来想起得稍微晚一点,但是白羽早早就来了,冒雨飞来的,这次主要是为了通知大集会的时间。   还有二十二天。   大集会的时间不是固定的,在什么时候都不稀奇,奇怪的是白羽这次这么早就来通知了。顾篱这么一问,白羽说:“大的部落我才会早一点通知,这次你们比千湖部落都早。”   顾篱对这种虚无地示好不感兴趣,问他:“我要的枝条和果子带来了吗?”   白羽上次带来的蚕茧,顾篱本来以为要等到过完冬开春才会开始繁殖,收在藤篮里没有动,某天忽然就飞出来产卵了,东一堆西一堆。   他给收起来放草堆上,每天都去看,没多久就变成小虫了。   桑树都没种出来,顾篱只好先像白羽说的那样,随便找点叶子喂养,当然没有放到树上去让他们自生自灭,这么摘叶子养都存活率堪忧,别说放树上让它们自力更生。   这里还有这么多的鸟,放出去纯纯给鸟加餐。   没有桑叶,吃的百家叶,这些蚕宝宝活下来不知道有没有一半,有的像树枝,有的像鸟屎,拟态成功,但细小瘦弱,结的茧比白羽带来的更小,数量也没多多少。   现在晚上已经不热了,马上就到秋天,这一批蚕应该会等到天气回暖再破茧繁殖,最好能在它们破茧之前种点桑叶出来。   白羽一脸骄傲:“当然带了。”   说着他从背篓里拿出来一捆柴。   顾篱:“……”   白羽看这捆柴也有点挂不住,干笑两声:“刚折来不是这样的,等我飞到这里就干掉了,但是真的是那种树,你看这里还有叶子,像不像?”   是不是的也不重要了,顾篱不是要当柴烧,是要拿来种,都干成这样了还种什么?直接问:“果子呢?带了吗?”   这次白羽倒是很靠谱,拿出来一个小罐子,罐子里都是干燥的小颗粒。   “我不放心别人,都是自己洗自己晒的,怎么样?”   顾篱觉得他是单纯不想让别人赚,点头:“可以,你想换什么?”   白羽说:“换布就行,我这么远找到飞来的,要换两块大布!”   虽然很远,但毕竟就一点点东西,他也没费什么力,路上交换了很多次,这点算是顺带,白羽的预期本来是一块布,习惯性往高了报。   顾篱也不知道怎么换合适,但是直觉他不会老老实实报价:“你确定?你要是确定的话,我就去拿布,下一次怎么换我说了算。”   白羽立刻改口:“一块一块,一块就够。”   他讪笑道:“我这趟会去很多部落,通知他们大集会,下次再来会带麻线和大茶果来。”   大茶果是顾篱说给白羽听的名字,免得他猜到这个跟油有关系到时候坐地起价。   说起来,除了桑树,他们还能种点油茶树,以后就不用出去采集了。   “你带来就行,这两种都是越多越好,都可以用布换,肥皂、陶罐也行,布可能不够多,等你把线送来之后我们会多织一点。”   这次部落里没有做肉丸子,但是白羽闻到了另一种香味,也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带着一点点焦香的气味。   他动动鼻子:“你们在做什么?”   顾篱直接给他一块烤好的糍粑把他打发走:“不是说还要去千湖部落吗?快去吧。”   通知大集会确实是很要紧的事,白羽没有再耽误,吃完糍粑变成兽形,拍拍翅膀飞走了。   顾篱自己也吃了一块糍粑做早饭,他这次撒了一点点盐。   甜有甜的滋味,咸有咸的滋味,也挺好吃。   他拿了两块给谷雨送去,推开门就愣住,病床上的兽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黑色的豹。   人形的谷雨看起来只是不如一般兽人那么壮硕,跟亚兽人差不多,兽形的他看起来简直瘦骨嶙峋。   顾篱推门的动静惊醒了床上的豹。   他先是抬头,继而看向自己的爪子,诧异、茫然、惊恐,毛都炸开了。   顾篱猜测:“你不是故意变回去的?”   谷雨点头,顾篱接着猜:“变不回来了?”   谷雨再次点头。   这种情况顾篱只在小崽身上见过,谷雨都这么大了。   他想了想:“我先看看你的伤,处理好再去喊山君,她知道得多。”   顾篱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黑豹的姿态,和猫猫们相处多了他可以从肢体动作上轻易判断他们的情绪。   谷雨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他应该不是怕被人看见,只是担心变不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兽形就是愈合能力更强,还是伤口也到了该愈合的时候,这次很清爽,应该可以不用每天清理了,先观望一下。   这样也好,不然还得想办法剃毛。   顾篱没说太多,只是说谷雨变成兽形变不回去了。   山君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说:“太瘦了,多吃点,长壮就有力气了。”   顾篱好奇:“大人跟小崽一样吗?”   上次小虎崽山君也是这样说。   山君说:“变成兽形就是很费力气,吃得多饿得快。”   难怪兽人都那么壮,谷雨常年不变兽形,就跟亚兽人差不多了。 第100章   谷雨是黑豹的事很快就传开, 伤还没好,兽人们已经蠢蠢欲动想跟他较量。   兽形打架的时候体型非常重要,兽人都喜欢用“以小胜大”彰显自己厉害, 虎形兽人差太多,很难打过, 豹就刚好, 比较大, 但没大到完全打不过, 两三个人可以比比看。   寒九寒十以前就经常被约架, 约多了打起来难免没有新意。   谷雨不太会拒绝人,在这群自来熟的兽人邀请下, 人还没下床,架已经排了十几场。   顾篱也没制止,反正他不松口,他们就不能打。   三雪仗着跟谷雨关系好, 排在第一个,每天要来问顾篱两遍,谷雨能不能下床打架了?谷雨什么时候能下床打架了?   “不能打,还没好。”顾篱一边给谷雨处理伤口, 一边头也不抬得说,“不过恢复得很好, 应该快了, 可以先下地走走,别走太多。”   他从虹身上积累了经验,兽人还是需要一点活动量,而且看谷雨意思,他上一次变兽形还是很小的时候, 这么久不变兽形,也得适应适应。   不然等伤好了去打架,别说打不过人家,可能走路都走不利索。   还有他的体型,顾篱一开始担心整天躺在床上,把谷雨也跟虹一样养太胖,送过去的食物比一般兽人要少一些,没想到他兽形居然这么瘦。   这下每天都给他加餐了,除了三顿饭,还要加一餐小崽们才有的点心。   年纪小一些的小崽们都会午睡,早上玩累了,中午吃过饭就要睡觉,睡醒就有好吃的零食,大人一般不吃,只有天很热的时候,顾篱偶尔会做点饮料冰粉。   不过谷雨的点心跟小崽们不太一样,小崽们一般就是肉松肉干这些零食,谷雨是纯加餐,当正餐一样吃的。   橡子粉疙瘩加点儿野菜一起煮,再加一点酱油、醋,底下卧个煎蛋,已经非常接近顾篱记忆中的面食。   这东西煮起来容易,橡子粉疙瘩还是提前做好的,只需要煎个蛋煮点肉汤就行。   煎蛋用大铜锅有点大材小用,顾篱想再做个小的。   部落里剩的矿石不多,天气也渐渐开始转冷,顾篱准备趁着还能碰水,再去捡一次矿石,这样冬天在部落里也可以多做点东西。   采集矿石要经过千湖部落,正好可以顺便过去跟蝶谈谈谷雨的事。   虽然谷雨说,千湖部落没有人欺负他,但是显然在他们部落他更轻松。   既然这样,能帮的忙,顾篱都愿意帮。   蝶应该会同意,站在千湖部落的立场,一个普普通通,兽形都不太能变的兽人,对一千多人的大部落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顾篱没有告诉谷雨这个事,只说他要出去采集。   谷雨的伤恢复得不错,但还是需要每天护理,他打算找个助手,他不在的时候可以帮忙照顾病人。   本来只想找一个,没想到一提,大家都很积极想要帮忙。   顾篱一想,那干脆就一起教,狩猎采集的时候都有可能受伤,正确处理伤口可以提高存活率,这确实是每个人都该学的东西。   他不是医生,懂的也就一点常识,讲起来很快,就让大家都等等:“吃完不要急着回去,我讲讲怎么治伤。”   顾篱以谷雨的伤为例,从“消毒”开始讲起:“护理伤口最要紧的就是干净,要用干净的水干净的布,这样伤口才不会烂。”   “保证干净之后呢,想办法把比较大的伤口复原,像之前虹,骨头给他对齐,谷雨是皮肉对齐,然后固定好,谷雨是用线固定,虹是用布条缠好之后用硬的树枝固定。”   “这些都做好了,有药可以用点药。”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我也不会做药,不知道什么草能做,等我去跟蝶打听打听。”   “蝶会教你吗?”   部落里从来没有过巫,大家对巫的了解不多,知道巫厉害,但没有很深的畏惧,蝶之前来他们部落还跟亚兽人一起干活呢。   “不知道,我答应送她一点豆子,我准备多送点,然后教他们部落种豆子,看她能不能跟我换。”顾篱笑呵呵地,“不换就说明豆子不够好吃。”   大家都笑起来。   一边是大量的食物,一边是药,从重要性上来说可以算等价交换,但是涉及到巫,可能有点不外传的规矩,顾篱也不确定,只能先试试再说。   这次不是他跟北阳两个人去,柿子已经变红,这是非常重要的甜味来源,部落那一片柿子林,一共有十二棵抱不过来的大柿子树,还有二十多棵小一些的树。   柿子成熟的时候,满树的红果子。   之前被运力限制,这么多的柿子,他们连十分之一都摘不完。   柿子这东西,树上熟和放熟也差不多,现在既然能搬回来,就尽可能多摘一点,摘来做成柿子干,熬成柿子糖,可以多吃一段时间,怎么都比做麦芽糖方便。   除了采集,还有狩猎,肉食也需要开始储存。   他们一共去了五艘竹筏,一艘顾篱和北阳用,他俩要先去千湖部落的居住地,送一筐豆子。   一筐豆子看起来多,但结合千湖部落的人口,平均下来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口。   他们人太多了,还不住一起。   顾篱问过谷雨,他们也不一起吃东西,食物就是每个采集队要上交一部分,巫挑选之后族长再分配。   他索性只给蝶一个人送,真想整个部落一起吃,就跟他们一样自己种,一筐豆子,不管是一个人吃还是做种子,都足够了。   千湖部落居住地山脚下是一大片稻田,亚兽人们划着泥翘在采集稻子,说说笑笑,看见竹筏就知道有客人来了,一边招呼他们,一边去山上通知。   蝶没有来,巨石来带他们去山上。   本来这种情况都是顾篱走中间,现在变成北阳走中间了,背着豆子隔开他和巨石。顾篱忍着笑,隔着他跟巨石说话:“蝶不在部落里吗?”   巨石说:“有个亚兽人生小崽,她去蛇山了。”   蛇山估计就是他们另一块聚居地,顾篱记得蝶说要走两天才能到:“她说过多久能回来吗?”   巨石摇头:“不知道。”   他找蝶主要是两件事,药的事巨石肯定插不上手,只能等蝶回来再说,另一件事倒是可以问问看。   “巨石,之前你们部落不是有几个兽人跟我们一起去狩猎吗?里面有个兽人受伤了,在我们部落养伤,这个事你知道吗?”   “知道,是谷雨。”巨石说,“蝶留了伤药,药不够了吗?”   “不是,”顾篱摇头,“他伤好很多了,再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好全,我是想问,他能不能留在我们部落?”   巨石问:“他要跟你们部落的亚兽人结婚吗?”   “不是,就是留在我们部落,加入我们部落。”   “那不行,只有结婚可以。”   顾篱想过被蝶拒绝的可能,没想到被巨石拒绝了,看他拒绝得这么斩钉截铁,这个事估计就是巨石说了算的。   顾篱无意为难他,让老实人走后门也太难了,但他可以变通一下:“那只要他跟我们部落的亚兽人结婚就可以吗?”   “可以,但是要在我们部落结婚。”   这下给顾篱难住了,还得找个演员来配合谷雨结婚?   两件事都没能解决,顾篱停下脚步:“既然蝶不在,我们就不上山了,你把这筐豆子背上去,等蝶回来了告诉她我送来的就行。”   把豆子交给巨石,他俩撑船离开,顾篱从后面搂着北阳的腰,趴在他背上叹气:“早知道就不先跟巨石说了。”   他只是想让谷雨留在他们部落里,合不合规矩根本无所谓,还不如等蝶回来再说,她那比较好通融。   北阳说:“他伤还没好。”   “对哦,我之前说等他伤好了再回去的,我治的伤,什么时候好我说了算。”顾篱在北阳脸上亲了一下,“好聪明哦。”   北阳根本没想这么多,但不准备解释,反过来在他脸上也亲了一下。   他俩先去捡矿石,回来又往千湖部落绕了一圈。   蝶已经回来了,看他们来,她很高兴:“我还说要过去找你,你就自己来了。”   顾篱说:“我去采集了,上次过来没看见你,就再来看看,有事要找你说。”   蝶看了巨石一眼,有点无奈的样子:“是谷雨的事吗?这个要巨石说了算。”   巨石就站在那,不敢跟蝶对视,但还是说:“结婚才行。”   正常情况下,他们部落的兽人去别的部落生活也都是通过结婚,这样不能说不合理,但如果有人打定主意要走,应该也不会非要结婚。   千湖部落毕竟大一些,人多,有些定下来的规矩也能理解。   顾篱点头:“那等我回去问问。”   他对蝶说:“我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你吃过豆子了吗?”   “吃过了,不如嫩豆子好吃,你那个酱油是怎么做的?”   “酱油是晒出来的,要花很久才能弄好。除了酱油还有豆腐,豆干,豆子直接吃不是特别好吃,但能做的东西很多。你一个人吃的话,不用专门晒,我送你一点就行。”   蝶说好,顾篱又说:“如果你想让你们部落的人都吃上,我可以跟你换种豆子的方法。”   他说的是换,蝶认真起来:“你想用什么换?”   顾篱看着她:“用你做药的方法换。”   蝶皱眉思索,片刻后说:“篱,你不是我们部落的人,我不能换给你。”   顾篱说:“是以前的巫要求的吗?”   蝶点头:“我对着兽神发誓过,巫药只能教给新的巫,你比我小,如果你想学,加入我们部落,你来当下一任巫,我可以教给你。”   顾篱不爱强买强卖,但是连着走两趟,两件事一件都没办成,让他有些无力也有些恼火。   这两件事在他看来,一件是个人选择,另一件更是双赢的好事,但他们不同意。   他深吸口气,努力压下情绪:“那不交换巫药的做法,你告诉我一些可以用来治伤的草,我也用我治伤的方法跟你换。”   这次蝶松口了:“可以。”   在顾篱看来,这会儿即便有什么炮制方法应该也还是非常基础简单,主要是靠草木自己的药性,能用草也差不多。   蝶带顾篱去他们放食物的地方:“我刚回来,采集回来的东西还没有看,你跟我一起去挑好了。”   顾篱就跟她去,这次巨石没有跟来,顾篱就让北阳也在这等等他。   蝶讲得很仔细,除了做巫药的方法,基本上都给他讲了,顾篱发现这些药大部分其实是常见的野菜。   这也很容易理解,能吃意味着没毒,没毒的东西才能往伤口上糊。   有一些他们部落本身就在用,像是蒲棒之类的,有一些顾篱经常吃,不知道还能用来治伤。   “亚兽人生产的时候,吃的就是这两种,温泉谷里面都有,天冷的时候也能找到。”蝶说,“让她们放在嘴里咬,咬出汁子之后再咬小崽的脐带。”   顾篱想起来她是去接生:“小崽怎么样?”   蝶摇头:“生了两个小崽,生下来太小了,一个没有活。”   “生下来就没了吗?”顾篱问。   “生出来就不会哭,也不会吃,过了一晚上没了,另一个活了,我用巫刀切的脐带,活过七天我才回来。”   小崽活不了其实是很寻常的事,蝶见得多,不会像顾篱这样难过,提起别的小崽:“前面还有两个小崽,也是用巫刀切的脐带,都活下来了,兽人小崽已经会变兽形了。”   顾篱知道兽人小崽变成兽形就意味着出生难关已经过了,他笑起来:“那真不错。”   他也讲了点缝合的技巧。   蝶听回来的兽人们说过:“用骨针吗?”   “什么针都行,细一些,线也煮煮。”   不管是之前教的伤口清洗还是现在说的缝合,蝶都知道很有用,她有些愧疚:“篱,对不起,我知道你教给我的东西,很多都是巫才会的,如果是别的巫,肯定不会教给其他人,我不是不愿意教你做药。”   “我知道你们部落跟我们部落不一样。”   理解归理解,不管出于什么缘故,敝帚自珍在顾篱看来还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他听谷雨说过年少时的蝶用自己方式反抗,他们也有不错的私交,本以为已经成为巫的她可以打破陈规,看样子还是不行。   顾篱摇摇头,心平气和地说:“我先回去了,下次过来给你带酱油和豆腐,你有空也可以来我们部落玩。”   种豆子就先算了。   蝶送他们到山脚,还是有很多亚兽人划着泥翘在稻田穿梭采集很有意思,但顾篱总觉得违和,上次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仔细一想:“你们怎么不把水放了直接采集?”   收割是不用想的,成熟的稻子茎秆韧性很足,用石刀割非常费力。   他们没有那么多好用的刀。   蝶看看稻田,又看看顾篱:“怎么放?”   在她的印象中,稻子就是长在水里的,这块地就是常年被水浸泡的,他们部落用来种稻子已经很久了,跟顾篱学了更好的方法之后也没有换别的地方。   顾篱才发现这片稻田好像没有引水渠:“下大雨的时候,这里水不会变得很满吗?”   “会满起来,等雨小了就会变浅。”蝶在腰上比划了一下,“上次下大雨的时候,有这么深。”   顾篱估计就是台风的时候,但是现在看去,这些稻子密度变化不大,应该没怎么淹死,他有点好奇:“我能过去看看吗?”   蝶说可以,顾篱就走近一点看,才发现这些稻子似乎比他们部落的要高一些,但是茎秆要细一点,跟他们部落的差别很大。   估计是一代一代驯化出来的最适应这块地的稻子,换句话说耐水。   顾篱来借过稻种,按理说带回去的应该也是这种,他居然没注意,回去就往稻田去,那几块用千湖部落的种子种的稻,果然要高一些。   那以后可以多蓄点水了,水深一点,就真的能养鱼了。   顾篱不在这几天,谷雨依旧是兽形。   他的兽形实在瘦得很可怜,部落里的人不光照着一天四顿地喂他,还顿顿都是够兽人吃饱的分量,一般兽人只有在出去狩猎,消耗非常大的时候才吃这么多。   这么吃下来,谷雨身上的肉慢慢变多,肋骨没有这么明显了,毛色也亮很多,顾篱没跟他说结婚换部落的事。   人形都变不了,提结婚太早啦。   柿子采集回来不少,这东西千湖部落没有,谷雨很爱吃。   他现在每天都会出去走一走,小崽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见的谷雨不会变人形,稍微大一点的兽人小崽都还有变不成人形的记忆,自动理解成谷雨也是小崽。   虽然他比小熊崽还要大,但不会变人形就是小崽。   他趴在草垫上休息的时候,小崽们就去找他玩,因为被叮嘱过不要往谷雨身上爬,他们就往谷雨脑袋上爬。   谷雨也没什么脾气,尾巴轻轻晃动,逗得小虎崽一直追着跑。前爪被小熊崽枕着睡觉,脑袋上顶了两只小猫崽。   顾篱看得心痒痒的,看了两天实在忍不住,把小崽们借来,让北阳也变成兽形,这样他就可以一口气撸一群毛茸茸了。   白虎的体型比瘦巴巴的黑豹大许多,跟小崽们放在一起简直像一座小山,小崽们都十分努力地翻山越岭。   小虎崽从脖子爬,小熊崽从尾巴爬,小猫崽先往腿上爬。   顾篱一下把他们都搂过来,挨个亲,然后自己往白虎胸口埋。   他一躺下,小崽们就跑出去,把他也当做可以翻越的障碍,一只小猫崽攀着他的肩膀往他身上爬,柔软蓬松的毛发蹭过顾篱的脖子,顾篱脸都快笑僵了。   后半夜毫无预兆地开始下雨,小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天。   河水变得浑浊起来,打来的水也黄黄的,这没什么,草棚下放了两口水缸,就是用来沉淀静置的,打来的水先放一天。   比较麻烦的是水稻。   稻子本来收割就在这两天,下过雨打湿就没法收了。   但凡这雨来得不那么突然,他们都要抢收一下。   好在雨不是很大,稻子掉地上的不多,就是前几天放水晒地白晒了,等雨停,太阳晒了两天,稻子干了,地还没干,他们就开始抓紧收割。   除了必要的巡视,整个部落的人都在割稻。   谷雨也来帮忙,他主要负责带小崽。   年纪稍大一些的小崽都在努力帮忙干活,像小虎崽这种实在太小的就还是玩黑豹尾巴,除了小虎崽,竹咚的小崽也放在篮子里托给谷雨照看。   谷雨没有眯眼打盹,一直都在注意周围的动向,看见一只大鸟飞来,还没有落地,他已经起身,压低身体,肩胛骨耸起喉间发出警告的呼噜声。   他在草棚底下,天上飞的鸟看不见,好无防备地落地,落地就被黑豹扑了,发出惊慌失措地支哇叫声。   其实谷雨根本没扑到,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兽形狩猎过,扑出去这一下,跟小虎崽扑他尾巴差不多。   大鸟惊叫着拍拍翅膀又飞起来,落下几片羽毛。   顾篱赶紧跑过来,他脚上都是半干的淤泥,走得费劲,看黑豹盯着空中虎视眈眈,赶紧喊:“谷雨,他不是坏人,不要扑他。”   谷雨才退回草棚下。   森在天上转了好几圈才重新落下来,顾篱给他一块兽皮,他去换上衣服出来,看看黑豹,还心有余悸:“你们部落什么时候多了个黑豹?”   顾篱没有否认他的说法:“新来的,刚来不久,你来有什么事吗?”   “虹抓了只鳄鱼,但是鳄鱼太大了,带着飞不动,准备划船给你们送过来。”他们知道白羽划船进来是要提前说的,虽然没对他们说过,但他也照这个来。   顾篱笑道:“他能抓鳄鱼了?”   森说:“能抓小鳄鱼了,这条大鳄鱼是我们一起抓的。”   顾篱没想收诊金,不过伤患非要给,他就说:“要不你们部落也一起来吃,等我们这边稻子收好,也是要大吃一顿的。”   森知道顾篱做的东西好吃,对他说的大吃一顿也很心动:“我回去问问族长。”   “行。”   森没有立即飞走,跟顾篱说了几句橡子交换的事。   他们以前都是用大量的鱼去跟别的部落换盐,换到盐之后再跟他们换橡子,现在两个部落都不缺盐。   森说:“我们能不能直接用鱼跟你们换一点橡子?”   森说得不是很有底气,因为崖山部落也有河,不缺鱼。   顾篱说:“不一定要用鱼换,也不一定只能换橡子,等你们族长过来再仔细说好了。”   森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刚想跟顾篱道谢,还没说出来,往他身后躲了躲,顾篱看见黑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过来了。   注意到森躲避的动作,踏出来的一只前爪收回去,眼巴巴地看着顾篱,他的心思很好猜,顾篱笑着说:“这是谷雨,他刚才在看小崽,不是故意扑你。”   森勉强笑了笑,本来鸟就怕猫,何况是长这么凶的、刚刚扑过他的黑豹。   但是篱都解释了,这黑豹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变人形,他只好过去摸了一下:“我叫森,是三岛部落的人,经常会兽形飞过来。”   他强调兽形和经常,黑豹不知道听明白没有,居然用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手。   森立刻缩回手,背在身后,后退两步,对顾篱说:“篱,那我先回去了。”   森飞走,谷雨眼巴巴看着顾篱,顾篱忍着笑安抚他:“没事,已经解释清楚了,森不会怪你的。”   刚才森太紧张了,没看见他摸谷雨的时候谷雨尾巴毛都炸了。   就这还要强忍着舔他手,顾篱也不知道谁更惨。 第101章   一束一束金黄的稻子被割下来, 扎成捆地堆放在一旁。收割后的稻田里只剩下均匀分布的稻茬,大大小小的鸟落在干涸的泥地上,小鸟啄稻子, 大鸟翻泥鳅。   稻田放水的时候抓过一次鱼虾泥鳅,不知是有漏网之鱼还是下雨蓄水又跑回来, 半干的淤泥里时不时还能翻上来些螃蟹螺。   部落里人多, 稻子割起来很快, 大人们没功夫去管身后的地, 小崽们就在里面捡拾稻穗——一开始是这样的, 后面就被螃蟹泥鳅吸引去了。   掉在地上的稻穗小小的,不会动, 很多还陷在淤泥里不好捡,哪里有会动的泥鳅螃蟹抓起来有趣。   部落里的兽人小崽大多是猫科,很容易被这些会动的东西吸引,淤泥没干, 有些低洼一些的地方还存着少量水,小崽们的毛毛上挂满了泥浆变成一群小泥崽。   这群小泥崽子有点在玩闹中学来的狩猎技巧,但不多,埋伏不了一时半刻就要冲出去, 还总是转换目标,东跑一阵, 西跑一阵, 螃蟹泥鳅没抓多少,觅食的鸟倒是被他们惊起一片又一片。   顾篱走过去的时候顺便带了几块肉干,准备过去投喂小崽,一只小泥猫没头没脑地撞到他身上,被他提起来:“这是谁家小崽啊?脏得看不出毛色了。”   小崽冲他哈气。   顾篱往他嘴里塞了一小块肉干, 把小崽们都招呼过来:“来,都过来吃点心。”   一直捡稻子的亚兽人小崽们其实也没好多少,脸上头发上都沾了泥浆,指甲缝里也都是淤泥,还有一个小崽不知道是不是坐地上了,裤子上都是干掉的泥。   顾篱一个一个喂他们,顺便点数,喂完对亚兽人小崽们说:“稻子不急着捡,等过两天地干了才好捡,现在去捡螺吧,捡来养两天吐吐沙,我烧给你们吃。”   小熊崽刚才在掏螃蟹,吃完肉干又撅着屁股用厚实的前爪掏螃蟹洞,越挖越大,螃蟹还没挖到,先等来阿母的爱,青霜背着一大捆稻子在田埂上走,走着走着发现田埂缺了一块。   再一看,她家小崽子挖的。   没有搬家的时候顾篱就已经不太能抱动小熊崽,青霜却还能单手提起来,拍了一下熊崽肉墩墩的屁股:“再挖路都挖没了,换个地方挖。”   小熊崽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掏出来的洞,乖乖去别的地方找。   一天下来稻子就割得差不多了,但是加上脱粒过筛,摊晒,还得忙好几天。   这期间兽人们还要出去狩猎,亚兽人们也要轮流采集。   没轮到狩猎采集的人就在部落里处理稻子。   打稻子也是件挺费力的活,他们没有像样的打稻机,就一根原木上插些木销,兽人们抓着一捆捆稻子往上拍打,成熟的稻粒就会落下来,亚兽人们再去筛。   稻子的颗粒比小米大一些,光靠筛子,会筛进去很多碎草,还得用她们从前练出来的抖筛技巧。   大人们都忙,小崽们天天在稻田里疯玩,虽然每天晚上阿母会给擦洗,几天下来头发和毛还是越来越脏。   趁着上午太阳好,顾篱招呼有小崽的亚兽人们去温泉谷洗澡,主要是洗小崽。   小虎崽就第一天割稻的时候没去,后面也天天去玩泥巴,浅不在,顾篱就把她也抄起来放到竹筏上,让别的亚兽人帮忙洗。   见黑豹看他,以为他也想去:“你不行,你伤还没好,不能沾水,再过一阵才行。”   黑豹连连后退,顾篱看得发笑,他知道兽人小崽普遍不爱下水,不怕水的小虎崽和小熊崽刚下水的时候也要挣扎,渔猫小崽算是例外。   怎么这么大个豹了也怕下水?   打稻打得大家都灰头土脸的,松崖松原都不爱沾水,也每天都会去水里洗洗,不过他俩都是人形。   谷雨可能也是,兽形不爱下水,人形好一些。   顾篱既不好意思跟亚兽人们一起去温泉谷,又不爱直接泡冷水。   可能是现在洗澡都去温泉谷,天气稍微一凉,他就觉得河水凉了,一般下水都不超过膝盖。   嗯……等冬天有空了,可以修间浴室出来。   顾篱让谷雨躺下:“我看看你的伤。”   他伤好差不多了,部落里的人又很积极实践,这段时间都是别人在给他护理伤口,顾篱偶尔看一眼。   谷雨躺下来,翻身露出肚皮,顾篱看他这四仰八叉的姿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圈,没看见北阳才松口气,小声说:“侧一点侧一点。”   这什么求偶姿态啊,让北阳看见了,谷雨约架名单上又要加一个。   谷雨原本是想让他看得清楚一点,这几天拿他练手的兽人们没有篱这么大的把握,都要他完全翻过来,他翻习惯了。   原本对着篱也这样翻,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尽力克服了,没想到篱让他侧躺。   黑豹羞囧得耳朵都折平了。   这段时间伤口恢复非常快,除了一直保留的开口,周围一圈深色的血痂已经有部分开始脱落,虽然内部还没有完全愈合,但缝合线应该可以拆了。   其实有一部分缝合线已经自己掉了,剩下的要是不管估计也会慢慢脱落,不过还是拆一下,这又不是专门的生物材料,就是普通的麻线,留异物在伤口终归不好。   拆线不像缝合那么讲究,手洗干净伤口周围大致清理一下,直接把线挑断抽出来就好,一会儿功夫的事。   顾篱甚至没要谷雨回病房,就在草棚底下给他拆的。   “好了,线给你拆了,跟之前一样,走走路没关系,别去爬树打架……”他说着呢,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篱——”   顾篱一边洗手一边应:“我在这儿!怎么了?”   “篱!”跑过来的是个年纪很小的兽人,顾篱记得叫柳芽,放从前在部落里都还不能外出狩猎,现在他们部落相对开放,在周围狩猎无法避免,提前参加了狩猎队,不过轮到的次数不多,大部分时候还是部落里干活。   跑到近前了,柳芽才说:“生小猪、红叶说要生小猪了!”   顾篱看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帮他补充:“你是说,母猪要生了?”   柳芽点头:“嗯嗯,红叶说的,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去看。”   那当然要看,这母猪可是他们从小养到大,连部落搬迁都带着的,现在终于生小猪崽了,他当然得去看看。   好奇的不光是顾篱,听说这事的兽人亚兽人都陆续到猪圈边上围观。   他们现在房子充裕了,猪也住上了泥房,就是一开始顾篱他们过来造得泥房子,这里离主要居住区稍微有点距离,里田地却近。   气味影响没有那么大,还方便堆肥。   母猪显然很焦躁,站一会儿卧一会儿走一会儿,时不时去拱草。   猪圈里已经堆了很多草,应该够它用,食物和水也充足。   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母猪依旧没有要生产的意思,红叶就说:“应该要晚上才能生了,先去吃饭。”   她是对顾篱说的。   现在部落里,顾篱有空的时候还是他做饭,不过不再局限于煮汤,他经常会弄点新鲜菜色。   母猪已经重新卧下,看着这一时半刻的确实生不了,顾篱就跑回去做饭,稻子收割下来,晚饭就真正能吃上“饭”了。   亚兽人已经熟练地用陶锅蒸上饭,顾篱去把前几天从田里捡来的螺捞起来,这些螺有的大有的小,一起烧不好掌控火候,他主要捞大的,小的等下次再吃。   这些大螺应该就是田螺,要先用石刀去掉屁股。   有了铜刀之后,顾篱不管是采集还是切肉切菜都是用铜刀,已经很久没有用石刀了,拿着石刀都有些生疏。   但是处理螺肯定不能用铜刀,磨损太厉害了。   还是其他亚兽人来帮忙:“篱,这个螺就敲掉屁股就行吗?我们来吧,你去弄别的。”   顾篱看了眼厨房里的食材,葱是常有的,姜可能不够了,顾篱去田里挖了一点,顺便把看见的草拔掉。   菜地里除了姜还有很多野菜,现在虽然没有盛夏那么热了,野菜还是在长,前两天忙着收稻打稻,几天没怎么割,有些野菜已经长老了,他顺手扯了两把,等会儿可以拿去喂猪。   热锅下油,葱姜爆炒出香味,下入田螺翻炒,再把提前调好的料水到进去闷煮,算着时间,确定能煮透了,才开盖大火收汁。   开盖的一瞬间,锅里的热气争先恐后地往外扑,一起冒出来的还有极具爆发力的酱香味,顺着烟囱、顺着门窗钻出去。   原本猪圈边上还围着不少人,丝丝缕缕的香味钻入鼻腔,兽人们就待不住了。   “篱在做什么好东西?”   “好像说过要烧螺。”   “好饿啊。”   人群从猪圈那边往厨房这儿挪,亚兽人们把盛好的米饭端出来,还有一盆煮得比较随意的肉排汤。   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盛了饭,但没急着吃,都在等顾篱的田螺。   顾篱自己先铲出来一个,用签子挑出螺肉,尝了尝,确定已经烧熟了,才又铲了几下:“好了能吃了。”   知道大家都会喜欢这种鲜香浓稠的汤汁,他没把汤收太干净,还留了点,浅盘子盛不下,用了两个盆盛的。   田螺壳一大个,壳里还藏着不少汤汁,爱这个汤的人吮吸完一个田螺之后就会把里面的汁水倒到米饭里,也有人直接拿小勺从盆里舀汤拌饭。   顾篱也喜欢这么吃,田螺最好吃的就是浓稠的酱汁,他用酱油和淀粉还有少量麦芽糖调的料水,淀粉是用橡子粉水洗沉淀出来的,虽然是乱配,味道跟他预想的也差不多。   吃完一碗饭,其实已经挺饱了,但是闻着田螺的香味,顾篱觉得自己还能吃点,家里早上还有个没吃完的水煮蛋。   他跑回去拿来,把蛋从中间掰开,一分为二,问北阳:“你要不要?”   北阳摇头,顾篱就自己吃。   不过他也不是为了吃蛋,他是想蘸这田螺的汤汁吃,这个汤很香,蛋黄又吸汁,不用想都知道有多好吃。   但是走到草棚下,顾篱傻眼了,桌上两盆田螺,别说螺壳,盆里连一根姜丝都没剩下,汤汁更是一滴不剩,倒是有一粒白米饭——不知道谁直接把米饭倒进去拌了。   他不抱什么期望地进厨房去看,果然看见铜锅里那一点点残余的汤汁也被刮得一干二净,锅都不用刷了。   顾篱:“……”   他看看手里的蛋,忽然觉得有点撑,又走出去问北阳:“你要不要?”   在北阳回答之前,他先说:“我吃不掉了。”   北阳只好吃掉喂到嘴边的半颗蛋,剩下半颗,他也准备接过来吃,顾篱没给,若有所思地说:“今晚估计猪就要生崽,肯定很累,给它留半个蛋补补。”   其实他们养猪挺精细的,除了草料块茎,也会喂一点小体型的动物,大多是兽人们带回来的。   亚兽人们会抓虫子来喂。   北阳问他:“你晚上要留在猪圈那边?”   顾篱点头:“稍微看着点,不然不放心。”   猪跟鸡鸭不一样,是哺乳动物,就算什么都做不了纯围观,也能积累一点经验,他以后还要养牛羊鹿呢。   接生总归有点共通之处的,顾篱只经历过一次亚兽人生产,不觉得自己能应付母猪生产,就想喊上红叶一起,没想到山君吃完饭,一早就过去猪圈外等着了。   那就不用喊红叶了。   加上今晚本来就要值夜的兽人和亚兽人,一共七个人,一起在猪圈外的草棚里坐着。   山君让原本安排了守夜的四个人回去:“不用那么多人,回去休息。”   北阳和山君都在,确实也不用太多人。   草棚下就剩下顾篱一个亚兽人,跟北阳一起坐在山君对面。   猪圈本来是人住的房子,他们那时候还是十几个人挤一间屋子,造得比较宽敞,现在被分成左右两部分,中间用栅栏和矮砖墙隔开,进门的这一侧用来走路和堆放草料,另一边是猪的活动区。   对一只猪来说空间还有些富余,生下小猪崽也有地方活动。   顾篱本来打算在猪圈内等的,也能更好地观察,但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多,还是两个强大的兽人让它感觉到威胁,母猪表现得很焦躁,他们只好退出去。   这么光坐着也太无聊了,顾篱跟山君讲起谷雨的事,说到要找个人跟他结婚,山君一侧眉毛微挑,表情有些戏谑:“你问问有没有亚兽人想跟他结婚,没有就我去。”   别说顾篱,北阳都看了她一眼。   顾篱心想,年纪什么的暂且不说,寒九寒十的兽形都是豹,山君是有什么豹子收藏癖吗?   山君看见顾篱纠结的表情,终于笑起来:“以后他想找伴侣就让他找,我们部落不讲究这个。”   顾篱才意识到她的意思是说她陪谷雨去走程序。   这事在山君这里无非多走一趟,根本不值得专门去讨论,她说起三岛部落的事:“不是说他们要来我们部落?怎么还不来?”   说起这个事,顾篱也有点无奈,他本意是丰收了,请邻居一起吃顿好的。   他们现在跟东山部落和仇家差不多,跟千湖部落也有些僵滞,他们夹在中间,人又少,顾篱多少有点危机感。   三岛部落算是他们最好的邻居了。   但是邻居有点太客气了,森后面又飞来过一次,对顾篱说:“我们族长说一只鳄鱼太少了,要多准备两天再来,等能来了我先飞来告诉你。”   顾篱也这么跟山君说,山君对三岛部落很了解:“他们可能去抓没有鱼鳞的大鱼了,不好抓。”   没有鱼鳞的大鱼?顾篱奇怪地想,鲶鱼吗?   山君说:“他们部落越来越小了。”   顾篱等她后文呢,发现没有了,猜测道:“他们也要搬迁?”   山君摇头:“他们没有别的领地了。”   原本还有海边那一块,现在也换给他们了。   顾篱有点摸不清山君的意思,不太确定地说:“让他们来我们部落?”   山君问他:“你觉得可以吗?”   “他们只是缺了安全的住处,依旧可以去河上捕鱼,如果住到我们这里来,新造房子也不需要很久,他们可以划船去捕鱼。”顾篱思路很清晰,“亚兽人跟我们一起采集也可以,我们部落的食物应该是够的。”   “应该够吧,够吗?”顾篱说完觉得应该考虑极端情况,问北阳,“如果加上三岛部落,他们不抓鱼,都靠狩猎,我们部落食物够吗?”   北阳说:“短时间够,长时间不知道。”   山里的猎物很多,但是生长需要时间。   顾篱沉吟:“那肉类再说,采集方面肯定是够的。”   山君没有说话,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顾篱就继续说:“住处和食物都不是问题,但他们自己愿意吗?”   顾篱代入自己想,蝶几次要他们加入千湖部落,他都不乐意。   反过来,三岛部落就愿意吗?   山君没有直接说:“他们部落原先有三个岛,三个岛都能住人,部落人口跟我们差不多。后来一个岛被水淹了,那时候他们也把小崽送来过。   现在那个岛只有水浅的时候才会露出来,不能住人,最大的岛也被水淹了一半,他们搬到最高的岛上去。”   顾篱觉得不对:“他们的岛只会变小不会变大吗?我是说,下游方向,不会变大吗?”   山君赞赏地看他一眼:“会变大,但是太低了,水深的时候还是会被淹,没有用。”   也就是说,不管想不想,如果三岛部落还想要延续下去,就必须考虑搬迁的事。但他们从没发出过邀请,顾篱想了想:“那我们主动说?”   山君点头:“我来说,你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   当然是准备房子,准备食物,准备工具啦。   来了肯定要跟自己人一样的。   顾篱一下接了个大活,几乎忘记待产的母猪,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简易地图,思考三岛部落房子造哪里好。   还有他们这个地,明年肯定要多种点了。   今晚的风是从河边吹来的,夜风裹挟着水汽,带来一点寒意,顾篱搓搓胳膊,下意识往北阳那边靠。   火光跳动,顾篱打了个呵欠,想让北阳去拿件衣服来,忽然听到山君说:“生了。”   不止是她,北阳也往猪圈方向看去,显然也闻到了血腥味。   顾篱一下打起精神,放下树枝,做了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走过去,蹲在窗户下面,小心站起来,扒着窗沿往里面看。   实在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能听见母猪舔舐的动静,没一会儿他就听到了小猪的哼哼声,略微松了口气,怕惊动母猪,继续保持蹲姿,双腿交替走到草棚下,兴奋地说:“我听见小猪叫了。”   这只猪虽然是他们养大的,但是该有的本能都没有丢,知道在产后吃掉胎盘清洁小猪,不用太操心。   顾篱刚开始还时不时过去看看猪,后面发现山君和北阳都能通过气味分辨出小猪崽的出生时机。   他就没再来回跑。   等到天微亮,好一会儿没有新的小猪出生,山君说:“应该生完了。”   顾篱靠着北阳打盹呢,闻言支棱起来,又一次趴到窗口,借着微弱的天光,从隙往里看,母猪躺在地上,小猪仔们都挤它的腹下。   他数了数:“一二三……七八,九只!”   顾篱开心地回头:“有九只小猪!”   山君也笑着说:“一窝九只的不多见。”   顾篱问北阳:“我们上次矿山那边是不是有窝也很多?”   北阳说:“十一只。”   顾篱一边开心,一边有点发愁,这只是第一窝,还有一只母猪没生呢,这么多小猪,小时候还好,长大了肯定要分开住,五间房都住不下。   还要造三岛部落住的新房子,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熬了一晚上,顾篱已经哈欠连天,两个兽人对视一眼,北阳说:“我去吧。”   他俩说的巡山的事。   山君不跟他客气,小崽子比她年轻多了,论体力也该他去。   北阳要去巡山,那顾篱就只能一个人补觉,又被白羽搅和了。   本来大家都知道顾篱一晚上没睡,看见白羽有心让他等等,但是白羽非说有很重要很重要,人命关天的事要跟顾篱说,阿白只好敲草棚下的窗户把顾篱喊醒。   “篱,白羽说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顾篱睡下去没多久,深吸口气坐起来,眼睛还闭着:“什么事啊?”   白羽自己挤到窗户边来喊:“东山部落的族长快要死了,让我来问你能不能救?!” 第102章   顾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把白羽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才理解,但是更茫然了:“东山部落的族长?要死了找我救?”   这觉肯定没法睡了,顾篱起来洗了把脸, 凉凉的毛巾盖在脸上,思绪清晰了一点, 这事有点棘手。   以他们跟东山部落的紧张关系来说, 治好了未必能缓解, 治不好可能更差。   他从房子里走出来, 目光不善地看向白羽:“是不是你告诉他们的我会治伤?”   说不定还要了好处。   白羽打哈哈:“我不是看你正好会吗?而且对你们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们答应了如果治好以后都可以换盐。”   “他们以前答应过两次。”顾篱冷笑。   白羽打量着他的神色:“所以我让他们换成够你们用一年的盐了,治不好也要给三个月的。”   东山部落没什么信誉可言, 白羽的换法确实更合适。   没睡够,顾篱感觉眼睛有点疼,轻轻揉了揉,问他:“他们族长怎么了?受伤还是生病?”   白羽说:“受伤, 一直没好。”   顾篱想起来了:“北阳咬的?”   他想把白羽打出去,本来就是北阳咬伤,治好了不见得感激他,治不好说不定恨上了, 不治更是。   白羽干笑:“我一开始不知道,我是想着你要是能治好他的伤, 你们关系也能缓和一点。”   哪里知道独山的伤就是北阳弄的。   “然后你就把麻烦抛给我了。你怎么不去找蝶?她是巫, 治过的伤比我多多了。”顾篱表情还算平静,但是白羽觉得他生气了,赶紧说:“也找的也找的,我等下就往千湖部落去,还要换一些药。”   顾篱点头:“那你直接去吧, 我会的治伤方法,蝶也会。”   白羽急了:“但她是巫,不可能离开部落去给别人治伤。”   “我也不去,虹和谷雨都是来我们部落的。”顾篱说,“独山没有告诉你,他们越界狩猎才打起来的,北阳咬伤他之前,他也咬伤了一个没有变成兽形的人吗?我去了,他咬我怎么办?”   白羽来之前以为很容易就能达成目的,顾篱连北边那些从来没见过面的小部落都愿意帮,肯定也愿意救人。   没想到东山部落还做了这么多事,他越听越觉得不该贪那几条海鱼。   但是鱼都吃进肚子里了,他只好苦着脸说:“那让他到你们部落里来?等天热起来,我再去换一百条虫子来送给你们。”   顾篱不置可否:“他说的还是你说的?”   白羽老实道:“我说的。我去问问?”   顾篱没有说话,白羽反过来给他出主意:“要不我说你不在部落?就说你去千湖部落了,或者哪里都行。”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反正东山部落的人不知道这个。”   顾篱给他个白眼,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几乎等于让他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他做不到白羽这样轻松。   虽然治了也不一定就能治好。   顾篱去找山君,跟白羽交换东西一直是顾篱负责,没有人来打扰山君,她还在睡。   山君家里现在一共就三个人,他们这里房子稍微大一点,房间也有三个,中间这一间门比较宽,白天都开着,大部分时候都有人在。   今天是寒九,在缝兽皮衣,见他这会儿过来就知道肯定有事:“篱,怎么了?”   顾篱说:“我想找山君。”   寒九放下手里的兽皮,站起来说:“我去喊。”   顾篱感觉山君应该是兽形睡的,证据是他听见了带点警告的呼噜声,山君可能有点起床气。   反正过一会儿,山君是出来了,寒九衣服开线。   顾篱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对山君说:“白羽说东山部落的族长快要死了,问我能不能救。”   山君问他:“能治吗?”   顾篱没把握:“不知道。”   山君又问:“想治吗?”   顾篱犹豫,独山当上族长之后,出尔反尔好多次,顾篱一点都不喜欢他,但是要他在可能救人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做,他似乎也做不到。   “他现在有求于我们肯定什么都好,但我怕等他好了又反悔。”   山君笑道:“北阳能让他受一次伤,就能有第二次,他们人虽然多,但打不过我们。最多跟以前一样,偶尔来我们部落狩猎,我们也去他们部落。你想治就治。”   顾篱忍不住告状:“北阳说他可能把谷雨当成我咬的。”   山君没有说那就不救了,摸摸他的头:“你是怕治好了他,他再对你下手?”   顾篱点头,归根结底,他还是担心救了独山之后反过来被捅一刀。   部落这些争端都还在其次,他有足够的自信让他们部落比东山部落好。但谷雨的伤让他心有余悸。   那样可怖的伤如果在他自己身上呢?   如果他是山君,是北阳,甚至是谷雨,他都不会顾忌这么多。   山君似乎明白他的顾虑:“虽然你没有兽形,但是有铜刀。你的刀可以砍断兽骨,兽人捕猎不全是兽形,三岛部落的亚兽人也会抓鱼,你可以先跟谷雨打打看,他也是豹,不太会用兽形捕猎,跟小崽差不多,连鸟都扑不到。”   “我也扑不到。”顾篱说,“我连兔子都扑不到。”   但他又对山君的话心生向往,确实,兽人狩猎大多是靠兽形,因为他们有锋利的爪牙,有迅捷的反应。   而他现在有刀。   不是驽钝的石刀,是锋利的铜刀,几刀下去,猪筒骨也能砍断。   他做出铜刀的时候就说过,亚兽人可以拿它保护自己,但这么久了,铜刀更多是作为工具,而非武器。   顾篱忍不住笑起来:“东山部落说拿盐换,那我多要点。”   独山跟谷雨同一天受的伤,谷雨都快好了,他却让白羽来求救,估计是感染了。   既然要治,顾篱就没耽误,对白羽说:“你去告诉他们,如果要我治,带十二包盐来,还要海货,晒干装两筐,坐船来,只能有一个亚兽人跟他一起,来了我也不一定能治好,不同意就不要来了。”   白羽早已改了主意,他现在觉得就算治好了,可能也麻烦不断,听见顾篱说要治,反而苦着脸:“要不你们的盐我来想办法,我就跟他说你不在吧?”   但顾篱已经打定主意:“我们又不是真的缺盐,三岛部落也有鸟族兽人,我可以让他们帮忙。”   白羽:“……”   他的后悔肉眼可见,顾篱说他:“早干什么去了?”   白羽唉声叹气地离开。   顾篱还是觉得累,但是这么一折腾,困意没有刚才那么明显了,有些亢奋。他干脆没睡,去找谷雨。   谷雨跟小崽们在一起,都在猪圈外。   不管什么生物,刚生产完肯定是不喜欢被打扰的,母猪的攻击性也很强,今早兽人去清理猪圈的时候差点被拱,就把猪圈门关上了。   小崽们想看小猪,只能从窗户里看。   但窗户太高了,很多小崽够不着。   顾篱就看见了叠叠乐,够不着的小崽们轮流踩到谷雨背上,只有小熊崽没这待遇,闷闷不乐坐在一边,他一上去谷雨都站不起来了。   谷雨先看见顾篱的,但是他顶着小崽,没动,牛河喊:“篱!”   顾篱比了个“嘘”,把她抱起来,推开一点窗户,小声说:“你看过没有?”   牛河也小声说:“看过了。”   顾篱说:“那再看一下,看完我抱别人看。”   牛河就珍惜地看小猪,每只小猪都看过,乖乖地说:“我看好了。”   顾篱把小崽们都抱起来看了一遍,小熊崽也眼巴巴看着他,顾篱活动了一下腰,深吸口气,把他也举起来放在窗台上。   “好了,看过就不要在这里了,明天再来,小猪太小了不能跟你们玩。”   小崽们都很乖,牛河说:“那我们去捡稻子。”   稻田已经变干,遗落的稻粒没有之前那么难捡了,顾篱说:“去吧。”   谷雨也想去,顾篱让他等等。   黑豹就回头,顾篱问他:“你还不能变成人形吗?”   谷雨看向旁边,顾篱觉得他在心虚,不过也无所谓,爱兽形就兽形吧,兽形正好。   他环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才后退几步对谷雨说:“你来扑我。”   谷雨:?   顾篱又冲他招手:“我想学打架,别的兽人打不过,我看你也不太会,正好咱们练练。”   谷雨的伤已经没有撕裂风险,他之前也扑过鸟,这种幅度的动作对他来说应该是安全的,但还是叮嘱:“别跳太高啊。”   黑豹压低了身形,肩胛骨耸起,顾篱紧紧盯着他,在他扑过来的瞬间下意识蹲下,但没躲开,倒是倒在地上之后,一抬手就把黑豹掀出去了。   顾篱愣了一下,就掀飞了?   谷雨显然也是懵的,翻身从地上起来,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顾篱知道谷雨很多年没变过兽形,没想到他真的跟小崽差不多,过去看他的伤:“没事吧?”   谷雨卷了一下尾巴。   伤口看着确实没事,但顾篱也不敢跟他玩了:“等你伤好吧还是。”   顾篱还是没有去睡,弄了点吃的,等北阳回来一起吃过才睡,兴奋地跟他说:“我要学打架。”   北阳说好,顾篱说:“我今天跟谷雨打了一下,感觉要是再快一点,是能躲过去的,明天你再跟我练练。”   顾篱想得很好,他要是能躲过北阳,那肯定也能躲过别人。   试过才知道根本躲不过。   不管他把距离拉开多远,不管是蹲下还是往前跑,或者是打滚,北阳都能一下扑到他。   北阳力道控制得不错,没有真的伤到他,但倒在地上本身有点疼,衣服上还压出来不少草汁子,次数多了,顾篱坐地上,气急败坏地扯草:“你就真的一点都不让我啊?!”   虽然知道不可能一蹴而就,每次都失败也太打击人了。   北阳过来拱他,用头顶蹭他:“再来一次。”   顾篱抱住他的脑袋一通揉:“不来了,换我来扑你了!”   这次北阳给他放了一条大河,顾篱也无论从什么角度都能扑到毛茸茸的大白虎身上,北阳还会演一演,等他扑过去,他就趴下或者躺倒。   顾篱终于开心了,在他脖子上蹭了蹭:“我还是去找谷雨练吧。”   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   先练习防御技巧,再做一把木刀学习进攻。   顾篱怕倒地上受伤,他俩在河边草甸上练的,回去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是草屑泥土,顾篱给自己掸掸,也给他掸掸。   “你是不是换毛啊,我怎么感觉身上那么多毛。”他从身上抓下来一撮白毛,放在掌心吹走。   确实也差不多是换毛的季节了。   “回去我给你梳梳毛。”白虎的长尾巴扫过他。   他俩一边说,一边往回走,走到部落前平整出来的空地上,好几个人都往他们这儿看,但是顾篱一看过去他们又不看了。   顾篱奇怪地走回家,松原和松崖在草棚底下给一只麂子剥皮,看见他俩回来,松原看了眼天色:“这么大太阳你们去外面玩啊?”   顾篱奇怪地抬头:“还行啊。”   热是挺热的,但是毕竟不是盛夏了,上午太阳没那么毒。   松原欲言又止,看了眼北阳,又看看顾篱,视线来回在他俩之间扫,顾篱被他看得发毛:“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松原又摇头。   顾篱:“……”   顾篱就不管他了,对北阳说:“来我给你梳毛。”   他从屋里拿来骨梳和一个小篓,用来装毛毛的,北阳卧在草垫上,顾篱从头给他梳,梳着梳着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些兽人奇怪的视线,还有松原莫名其妙的话,问北阳:“我们气味是不是都混在一起了?”   他们扑来扑去,又一起打滚,这是当然的。   北阳默认。   “松原!”顾篱忽然喊。   松原一个激灵:“怎么了?”   松崖也在呢,顾篱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直白:“我刚刚跟北阳练打架去了!”   松原:“嗯嗯嗯。”   顾篱:“你以为我们干什么去了?”   松原装傻:“打架啊,你脸这么红,一看就打累了。”   顾篱:“……”   还是松崖打圆场:“篱要学打架?”   顾篱点头:“咱们部落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安全了,山君也说可以学学。”   不管是为了什么,身体强壮总是好事,松崖也点头:“学学好。”   “阿父,我打不过北阳,也不算打,”顾篱改口,“我就让他扑我,我一次都躲不过。”   “是不好躲。”松崖思索片刻,站起身,“北阳,来,扑我。”   北阳站起来,抖抖毛,没有任何铺垫,连个起势的动作都没有就飞跃而出,但松崖打滚躲过去了。   顾篱震惊道:“阿父,你怎么躲的?”   对比松崖,其实能看出来,北阳扑他的时候已经放水了,他会做一些类似于把身体压低的准备动作,但他还是躲不过。   而松崖,虽然躲得也狼狈,但确实是躲过去了。   松崖说:“动作快一点就行了,不能等他扑出来再躲,你多练练也行,但只能躲一次。”   一次也够了,顾篱原地练习了一下打滚,光滚还不行,滚完还得站起来,不然他又不能变兽形,躺在地上等于任人宰割。   顾篱把视线投向松原:“阿兄,你也试试。”   松原放下刀站起来,嫌弃地说:“你别叫我阿兄。”   一叫就没好事。   他也站到刚才松崖的位置,北阳依旧是毫无预兆地突袭,松原变成兽形,嗖一下蹿走了。   顾篱:?   北阳立刻追出去,但是松原一转弯,躲到顾篱身后来了,北阳紧急刹车。   顾篱反应过来之后拎起他:“你耍赖!”   兔狲耳朵平平的,眼睛看起来也平了,像在嘲讽。   到吃饭顾篱还在说这个事,松原一脸无所谓:“我本来就是兽人,又没说不能变兽形。”   顾篱说:“你就是没有阿父厉害!”   红叶让他们别吵了,问顾篱:“你要给东山部落的族长治伤?”   顾篱点头。   红叶知道他跟山君商量过,想的是另一个问题:“马上就是大集会了,来得及吗?”   “看他什么时候过来吧,来得快的话,我先给看看,后续就交给你们了,他的伤应该跟虹不一样,大家都练练手。”顾篱说,“大集会没事,去看看就行,我还要跟北阳去晒盐,这次得多几个人一起去。”   晒盐这么重要的事,不能只有他跟北阳会。   这次大集会他们可以直接坐船去,现在离得又没以前远,不用提前五天出发了。   他们今年也做了一点酸糕,没有上次多,布倒是多准备了点,不过在白羽的运作下,大部落的布肯定没有那么稀缺了。   顾篱让晴帮他削一把木头刀,他要拿来练手。   他不光喊北阳扑他,看见个兽形的兽人,都会让他们试试,一天下来,部落里大家都知道他在学打架了。   晴说要两三天,说完玩笑道:“要不我也扑你试试?”   顾篱说:“行啊!”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晴的兽形,一只漂亮的金猫,虽然少了一条后腿,但是毛发顺滑,前肢和仅剩的后腿都十分健硕,第一次扑过来的时候,顾篱居然没躲过去。   晴收着爪子,落到地上,回头又扑了一次,顾篱原地打滚,才险之又险地避过,晴落在地上喘气,没有再扑。   顾篱脱口而出:“我看你也完全可以狩猎啊。”   晴愣住,顾篱说:“可以在部落周围抓小一点的猎物,像兔子什么的。”   晴回头看自己的腿。   他的腿断了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就切掉,从受伤到完全恢复过了很久很久,中间好几次以为活不下来,好了以后就一直没有参与狩猎,部落也不需要他狩猎。   现在听篱说起来,他才忽然意识到,他或许也可以重新狩猎。   顾篱看他心神恍惚的,怕他直接就去了,叮嘱道:“真要狩猎的话,别一个人去啊,你喊上三雪墨青他们。”   金猫冲他点头,喵了声。   一只大鸟从下游方向飞过来,顾篱以为是白羽,近一点才发现是森,森本来都要俯冲落地了,看见地上的黑豹,又飞起来,转了一圈,落到顾篱身边来。   顾篱看得好笑:“谷雨不会再扑你了。”   森装作没听见,拿了一件衣服去换。   他是来说聚餐的事的。   “我们族长说,明天就能来,我们抓了够两个部落吃的食物。”森说起这话非常自豪,要知道他们部落的人只有崖山部落一半不到。   顾篱果然惊讶:“这么多?”   森点头:“明天我们坐船来。”   顾篱说行。   听森的意思是,他们不在这里住,吃完就回去,那就不好弄太晚。   顾篱清早就起来准备食物,虽然森说了他们会带来够两个部落吃的食物,也不能真的就只吃他们带的吧?   亚兽人们给他帮忙,还炒了不少肉松当零食。   等第一艘竹筏出现,山君亲自去迎接。   三岛部落的族长是非常少见的亚兽人,她跟山君差不多年纪,叫泽,她们关系一直都很好,即便见面机会不多,也不见丝毫生疏。   三岛部落的竹筏比他们常用的窄,都是两个人一艘,这么一停,二十来艘船斜排开,一小段河面都被竹筏占据了。   兽人们一起去帮忙搬竹筏上的东西。   三岛部落带来的大多是水产,一筐一筐,一条一条地搬进厨房,顾篱嘶了声,看到保护动物了。   鳄尾以为他是因为没见过,骄傲道:“族长带我们追了这群河猪好久才抓到一只,我以前都没吃过。”   顾篱说:“我也没吃过,怎么吃啊?”   这下给鳄尾问住了,挠挠头:“应该跟猪一样吃吧?烤?”   路过的亚兽人说:“我们吃猪肉不光烤,篱会很好吃的做法。”   不用多说,鳄尾已经闻到了。   顾篱今天用酱油炖了鹿肉,清早开始炖,炖到现在已经入味。   除了河猪,三岛部落还带来了鳄鱼和别的很多大鱼,最小的也有半条胳膊那么长,鳄尾说:“大鱼不好网,大部分是我们下水抓的。”   除此之外还有之前顾篱跟北阳结婚他们就送过的大河蚌,有小半筐。   最让顾篱惊喜的还是大闸蟹,他之前稻田里养的石头蟹等放水基本都没有了,抓上来的都是大闸蟹,但没有这么大。   三岛部落带来的大闸蟹,个个都有手掌大,现在还正是肥的时候。   见他看向螃蟹,鳄尾有点不好意思,族长要他们抓够两个部落吃的食物,这么几天实在抓不够,就弄了点螃蟹凑数。   鳄尾往螃蟹篓那挪了一步:“这个肉少,你们可能不爱吃,我们自己吃的。”   顾篱说:“谁说不爱吃的,我最喜欢吃螃蟹了,我们这少。”   他拨开鳄尾,蹲下看被草绳绑着吐泡泡的螃蟹,他的柿子醋可终于等来主角了。 第103章   三岛部落的人抓螃蟹应该很有经验, 一根草绳就牢牢桎梏住大螯和八条腿,螃蟹只剩眼睛和嘴巴还能动。   顾篱想起来他自己抓回来的断螯螃蟹,扔进稻田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回头问鳄尾:“早一点能抓螃蟹吗?天气刚暖和起来的时候。”   鳄尾看他好像是真的喜欢螃蟹有些困惑:“抓是能抓,但是没肉。本来就壳多, 那时候肉更少, 不好吃。”   顾篱说:“你看见我们的稻田了吗?我想在里面养螃蟹。”   “看见了。”鳄尾羡慕地说, “你们部落的稻子真多, 我们部落有一个岛也长稻子, 但是没有那么多。”   顾篱说:“这里原来不长稻子,是我们种出来的。现在种不了了, 马上就要变冷,等天气暖和起来,我教你们。”   大闸蟹有半筐多,看起来多, 一人一只那应该不够,顾篱把它们都倒放到藤编层屉上,蒸熟出锅之后全部用刀剁成两半。   剁完螃蟹,刀上沾了点蟹黄蟹膏, 顾篱拿手指抹了尝,蟹黄鲜甜, 带点颗粒感, 蟹膏软糯黏牙。   迫不及待了。   今天人多,但他们的桌子还是那么几张,就跟平时一样吃,菜端到桌上,让大家自己盛。   炖好的鹿肉已经端上桌, 还有做鱼松剩下的鱼头,煮了鱼头豆腐,也有好几盆。   螃蟹一盆一盆端上去,顾篱另外调了蘸料,主要是醋,加少量酱油,再加一点点姜沫,也装了一小罐,一起放在桌上让大加自取。   三岛部落的人来之前打算得好好的,崖山部落人多,如果食物不够,他们就少吃一点,没想到自己带来的食物还没烧,先被投喂了一轮。   他们一开始还记得要少吃一点,但是崖山部落的人吃太香了,上来小崽们先盛,再给不在的兽人亚兽人留出食物,剩下的很快就分得差不多了。   分食物的是个亚兽人,分完之后看还剩不少,问三岛部落的人:“你们不吃吗?不吃马上就没了。”   这么香的东西,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第二次。   不管了,吃着再说,大不了再抓鳄鱼来。   鹿肉和鱼头他们都吃过,但为什么鹿肉会这么香?鹿筋都这么软,比鱼肉还软,软到黏牙,像蟹膏一样。跟鱼头一起煮的是什么?豆腐?又软又香,吸满了汤汁,咸香鲜嫩,回味无穷,连里面的野菜都那么好吃。   最不可思议的是螃蟹,这东西壳多肉少,他们都是嚼一半吐一半,怎么加了蘸料之后变得那么香?   顾篱已经忙了一早上,蒸完螃蟹就没再弄什么菜,把腌好的肉端上去让大家自己烤。   三岛部落送来的鱼也让兽人们剖了烤着吃,他只调了点椒盐出来给他们用。   剩下还有两大锅在煮的白粥,吃不饱就用来填肚子,吃饱了就放着晚点当点心。   山君还在跟三岛部落的族长说话,没来吃饭,顾篱有点好奇她们说什么。   寒十说山君在家,顾篱吃了半个螃蟹就自己找过去。   其他人都在厨房这头,山君家显得有些冷清,门没有关,屋子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轻而易举就听见。   “我听篱说你同意来我们部落就知道你有事。”山君往门口看了眼,“送小崽过来的时候也只抓了几条鱼,这次去抓了河猪和鳄鱼。”   三岛部落的族长苦笑摇头:“大河水在变深,越来越深了。”   山君说:“住不了就搬迁。”   没等泽说话,她抬头对朝外面说:“进来。”   顾篱就走进去,也没什么尴尬,朝她们笑笑:“饭做好可以吃了,炖了鹿肉,还有鱼头豆腐。”   泽从大集会见面就很喜欢顾篱,笑着问他:“河猪吃了吗?”   “没有。”顾篱有些为难地说,“我没见过,不知道怎么烧好吃,鳄尾说烤。”   泽说:“我也只吃过两次,都是烤的,这么大一条你可以试试别的吃法。”   山君说:“放着吧,一会儿再去吃,你要是不饿也等等。”   山君示意他也过去坐,他就坐在山君边上。   泽看看顾篱,低了一下头,又看向山君:“我们部落虽然小,但是大河里食物多,整条河上都是我们的食物,如果搬迁,我们去哪里找这样的地方呢?大河两岸都有别的部落了。”   山君说:“可以来我们部落。”   “其实我们在岛上住惯了,也都不怕水。”泽摇头,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是想让我们部落的小崽和几个亚兽人加入你们部落,小崽就是上次送来你们部落的那三个,加上他们阿母,还有四个稍微大一点的小崽,最大的马上可以参加大集会了,不用阿母带。”   顾篱记得上次送来的小崽里面还有两个是同母,这不就七个小崽加两个大人吗?   如果是这样,他们连新房子都不用造。   这下真成托孤了。   他看向山君,山君之前还说让他做好准备,现在泽这样说了,她却也没劝,而是说:“以后再有小崽也来我们部落吗?这样三岛部落马上就会消失了。”   “本来也快要消失了。”泽玩笑道,“以前我说想加入你们部落,你说山洞住不下,现在能住下了?”   山君也笑了笑,看向顾篱:“现在我们有篱。”   泽还是说:“不了,部落这么多的人,闹起来怎么办?不过水太急没法抓鱼的时候,我们想到岸上捕食行吗?鱼多的时候我们抓多了鱼,也给你们送来。你们想抓鱼抓鳄鱼我们也能帮忙。”   河岸边那一片地方,他们从前几乎不去,现在搬到这边来了,过去比较近,狩猎队也还是不大往那边去,只有兽人们自己出去捕猎的时候才去。   三岛部落偶尔去狩猎对他们影响不大。   山君点头,顾篱却想到另一点:“你们上次送小崽过来的时候说窝被水淹了,你们的窝是怎么样的?”   他去过三岛部落,但没留宿过,对他们的房子没什么印象。   “不像你们的房子那么大,是用树枝和泥糊的,像蛋一样的窝,很小,里面只能睡觉,放一点食物。连着下大雨的时候来不及修,就会被水淹。”   顾篱有点难以想象上次台风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过的,忍不住问:“那你们不考虑换一种房子住吗?像我们的房子这样?”   “虹回来也说要跟你们换造房子的方法,还搭过一个草棚,但是你们的房子太高了,我们岛上经常有大风,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平地造房子。”   “那可以造小一点,矮一点,不容易被风刮坏。”顾篱飞速思考,很快给出设计方案,“你们主要是防水防风,可以在最高的地方造房子,然后造得矮一点,往下挖一点也行,但是门口要高一点,把水拦在外面,墙厚一点,屋顶要做成这样,圆圆的。”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个穹顶的样子:“这房子可能不太好造,你们人也不多,造出来一间就够了,大风大雨的时候可以躲躲。”   顾篱说话的时候,山君一直在看他,她没有直说,但泽知道她很喜欢篱,这样一个孩子如果在他们部落,她也会很喜欢。   其实篱说的她没有完全听明白,但知道崖山部落现在的房子就是他造的,知道他的办法肯定不会坏,问道:“那我们要拿什么来换呢?”   她没有问山君,直接问的顾篱。   顾篱都把造房子的方法告诉白羽让他往外传了,千湖部落也教了,不至于拿这个换什么东西。   他看看山君,山君没有开口的意思。   顾篱看着两位部落首领,试探着说:“要不我们结成部落联盟吧?”   山君让三岛部落搬过来,当然有三岛部落环境不太好的缘故,出于他们自己部落的利益,他们其实也需要更多的人口。   相邻的两个部落都比他们大,他们从前因为住在山崖上,山洞数量有限,部落里人口一直维持在差不多的数目上,现在虽然食物充足,也有足够的房子,但人口一时半会儿多不起来,部落领地的巡视都有些问题。   能吸纳别的部落人口当然是好的。   她也知道两个习性不同的部落生活在一起没有那么简单,提前跟顾篱商量,做好了给出优待的准备。   而泽的顾虑,应该跟他面对蝶邀请的时候心态差不多,只是环境实在堪忧,不得不做出决定。   既然双方都有需求,又有顾虑,为什么不折中呢?   泽没有听过这个说法,看向山君,发现她好像也是第一次听,只好问:“什么是部落联盟?”   “就是我们互相帮助,经常交流,有什么困难一起渡过,有什么新的东西也共享。我们教你们造房子,你们教我们游泳;我们教你们种稻,你们教我们结网抓鱼。”   顾篱越说越觉得这样不错:“河里鱼好抓的时候我们一起抓鱼,山里东西多采集不完的时候我们一起采集。你们部落的小崽可以养在我们这,我们部落的小崽也可以去你们那里玩。有敌人来了,我们一起抵御。”   顾篱其实还有别的想法,比如三岛部落的人都是水上走惯的,他们还可以顺着河流去跟别的部落交换东西,跟白羽抢抢生意。   不过这个可以以后再说。   泽说:“听起来不错。”   山君也说:“可以。”   顾篱笑起来:“那就还剩一个问题,我们要怎么传递消息。”   他这样一说,泽已经猜到他的意图:“你是要森留在你们部落吗?”   顾篱点头:“虹也行,我们部落没有鸟族兽人,留一个在这边,传递消息可以快一点。”   泽说:“虹不行。”   顾篱想起来虹是她的伴侣,那确实不行。   “森行不行,你要问他自己,” 泽笑着说,“森也不大,应该跟你差不多,才参加两次大集会,伴侣都没找到,你给他做点好吃的他多半就愿意了。”   顾篱信心满满:“那他今天吃完肯定就愿意了。”   泽意有所指:“平时也不要给他吃太多,吃太多飞不动。”   顾篱想到虹,问她:“虹怎么样了?我刚才看见他都不好意思问。”   “已经好了,河猪就是他一直在前面飞,带我们找的。”   “那就好。”顾篱不好意思地说,“他养伤的时候好几次想下地,我怕他伤口没长好,一直不让,每天除了鱼还还喂他吃我们的食物,没想到鸟族兽人还有这个问题。”   泽虽然拿这个开玩笑,也知道这有多不容易,摇头道:“不要这么说,如果不是你,他现在只剩一条腿了,虽然兽形也能飞,人形就走不了了,我也要感谢你,帮他保住了腿。”   顾篱腼腆地笑笑:“我也只是试试。”   该说的事已经说完,山君站起来:“饿了,去吃东西。”   泽也站起来:“小崽们都爱吃篱做的东西,来过你们部落的人也都说你们部落的东西好吃,我今天也要多吃点。”   他们一块儿走到厨房那边去,桌上几个盆是早已经空了,三岛部落的人都低头避开泽的目光,山君习以为常。   顾篱说:“我留了一点在厨房,我去端。”   螃蟹还有两只,蘸料也留了一小碟,鹿肉、鱼头豆腐都是一大碗。   山君直接大口吃肉,螃蟹放在一边没看,泽撬开一个螃蟹壳,顾篱把蘸料碟往她那边推:“蘸这个,比干吃好吃。”   泽蘸了一点醋,吃掉蟹膏:“确实要香一点。”   山君把另一个螃蟹往顾篱那挪了挪:“你吃。”   “你喜欢吃蟹?”泽见状把自己那另外半个螃蟹也给他。   顾篱确实喜欢吃螃蟹,贡献完聪明才智被长辈投喂是他应得的,愉快地吃掉这一只半,留了几个大蟹钳去找北阳。   北阳跟松原在一块儿,阿白和松崖也在,在烤肉。   顾篱一过去又被投喂一轮,把蟹钳分给他们。   松原说:“你吃肉我们吃腿?”   “这哪里是腿了,这是大螯,”顾篱去抢他手上的蟹钳,“再说我本来是不爱咬拿来给北阳的,不吃就给我。”   松原躲开,把蟹钳扔进嘴里,咔吧一下就咬碎了。   他躲的时候往阿白的方向躲的,阿白也往边上让了让,没给他碰到,专心吃蟹钳,吃完说:“还是蘸醋好吃。”   顾篱有些得意地笑:“是吧,那个醋是柿子做的,过两天还能再去摘一次柿子,这次应该比上次更多,多摘一点回来,可以酿醋。我们到时候往稻田里多放点螃蟹,收稻子的时候就能吃。”   兽人们吃饱又开始比打架了,有的是人形,有的是兽形。   其他人渐渐围成一个圈,兽人们就在里面打。   顾篱也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前只看个热闹,现在看他们打架会设想,如果是自己,应该怎么躲开。   他还会问北阳:“他这么扑,是不是应该从右边躲?如果是你你怎么躲?”   北阳说不用躲。   顾篱:“……”   北阳解释:“他体型不大,你避开他的爪子,可以直接抓住他。”   顾篱一直都是躲避第一反击第二的思维,听北阳这样说,还真是,很多兽人兽形其实不大的。   山君也来凑热闹,只是部落内的切磋,她没变兽形,人形上去掀翻了两个同样是人形的兽人就下来了,还给大家弄了个彩头。   “北阳南风不能兽形,别的人随意,谁赢到最后,我抓一头鹿给他。”   有了彩头比赛性质就不一样了,三岛部落的兽人问:“我们也行吗?”   山君说:“行。”   南风上去打了一下,打到第三个就没打过了,这跟擂台差不多,赢的人一直在上面打,车轮战,上去早的人很难拿到奖。   顾篱问北阳:“你要晚点去吗?”   北阳摇头:“不去。”   “怎么不去?不爱打架了?”顾篱笑话他,“是谁那时候跟人打架被山君罚去砍树的?”   北阳避而不答:“我也会抓鹿。”   顾篱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看不上山君给的彩头。”   北阳有些无奈地看他,顾篱终于笑出来,趴在他肩上,露出脑袋又看了一会儿说:“你说我能不能去啊?我想去。”   场上打得热闹,尘土飞扬的。   顾篱刚才坐下来就有这个想法了,这种场合似乎都默认是兽人上去打架的,既然可以人形打,那亚兽人为什么不行呢?   北阳说:“可以。”   顾篱咧嘴笑,站起来之前叮嘱他:“我要是输太惨了,你就上来让让我。”   北阳说好。   正好刚才打的两个兽人一起飞出圈了,顾篱第一个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我也想打,谁来跟我打?”   场面安静了一下,兽人们面面相觑。   崖山部落的人都知道篱在学打架,但没想到他会这时候来,三岛部落的就人更没想到了,亚兽人也来跟兽人打吗?   顾篱不会为这点小场面尴尬,松原正要站起来呢,就听他说:“我要跟你们兽形打,把我扑在地上的我就做丸子给他吃。”   顾篱让森打包过丸子回去,在场两个部落的兽人都知道丸子有多好吃的,但是都不好意思第一个上去,互相看看,毕竟是跟亚兽人打。   顾篱笑眯眯的,用逗小崽的语气说:“没人来吗?没人来我随便挑了?”   他随手一点就点到趴在一边看大家打的黑豹:“谷雨来。”   谷雨直接原地助跑,向他扑过来,顾篱看准时机侧向打滚躲过,谷雨落地之后在他站起来之前又回头扑他,这次顾篱没躲过。   看得出来谷雨也比一开始灵敏一些了。   他拍拍衣服站起来宣布:“谷雨一串丸子。”   第二个来的是柳芽,他的兽形是豹猫,年纪小,赢到最后得到山君给的鹿希望不大,扑倒篱吃一串丸子也是很不错的。   豹猫跟兔狲一样,也比顾篱印象中大一些,但对人形的顾篱来说还是小小的,收着爪子原地起跳朝顾篱扑过去。   柳芽心里很清楚,不能用爪子,一下很难扑倒篱,他准备像刚才谷雨那样,扑两次,在篱躲避的时候再扑一下。   这两天篱让人扑他都会躲一下。   他打算得好好的,没想到顾篱这次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张开双臂抓又合拢,一把抓住他,看起来跟他投怀送抱似的。   豹猫瞪大双眼,顾篱提着他的后颈把他放在地上,笑眯眯地说:“你没有丸子哦。”   跟柳芽一样抱着吃丸子目的的兽人不少,原本以为很简单,没想到还有被反制的风险。没扑到还算了,被一个亚兽人当众抓住后脖颈,这也太丢人了。   谷雨和柳芽给大家打了样,后面上去的别管体型大小,都十分谨慎,反正一次扑不到可以多扑几次,绝对不能被他抓住。   虽然只是躲避,也很耗费体力,到第六个人,顾篱已经气喘吁吁,连着送出去好几串丸子,只剩最后一串。   他擦了一下汗,手撑着膝盖喘气,想说休息会儿再来,北阳站起来了。   大家以为他要上,有点摸不准他是真要打还是让让篱,而且篱要他们变兽形扑他,而山君说过北阳不能变兽形。   大家都看着他们,结果北阳只是给顾篱送水。   顾篱喝了两口问他:“你要不要来?”   北阳就说:“等我一下。”   他不像兽形小的兽人,变成兽形之后还能从衣服里钻出来,他直接变衣服会破掉。他去了房子里面,再出来就是兽形了。   顾篱盘腿坐在空地上,也没人催他,一个亚兽人连着跟这么多兽人打,已经很厉害了。   看见北阳,顾篱就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反过来扑向他:“抓到了,最后一串丸子归我自己!”   他扒着北阳休息,脸上沾着白色的虎毛,嘿嘿笑:“你刚才怎么知道我是想扑你?”   北阳说:“你笑了。”   “我笑了?我一笑你就知道了?”顾篱先是疑惑,然后搓耳朵亲亲他,“你这么聪明呀。”   留在他们身上的视线都收回去,在场没有伴侣的兽人开始期待大集会。   顾篱下场,比赛继续。   有他带头,后面又上去了几个亚兽人,尤其是三岛部落的亚兽人,本来就经常抓鱼,采集反而不多,她们在部落里做的事跟兽人们也差不多。   反正兽人动手也不会用爪牙,输了就输了。   而且顾篱主要还是站在原地被动反击,她们是要主动扑的,逼得束手束脚的兽人们也换了人形。   打架几乎要打成摔跤。   顾篱看得津津有味,喊北阳一起去把粥端出来。   打饿了正好吃点心。   他还煮了几十个咸蛋,每个都切成四分之一的样子。   他拿的这瓣蛋黄少,蛋白多,北阳跟他反过来,就跟他换了,顾篱接过来,然后用筷子挑了点蛋黄喂他:“好吃吧?” 第104章   三岛部落的人没有全走, 除了说好的几个小崽和亚兽人,还有森和另外四个人在这边帮忙烧砖,也学学造房子。   部落里目前没有多余的砖房, 他们暂时都住在泥房子里。   第二批种下的稻子也开始成熟,收割还没到日子, 稻田里的水可以先放了, 一边放水一边摸鱼。   亚兽人们人手一个鱼篓, 顾篱没摸鱼, 拿着一双长长的竹筷子夹螺, 看见鱼虾泥鳅也会试着夹一夹,不过大多夹不到。   一长条蜿蜒着从跟前游过, 顾篱一点夹的欲望都没有,也没有仔细辨认它是蛇还是黄鳝的兴致,站起来等它游远了才又弯腰找螺。   有些螺会吸附在水稻靠近根部的地方,放水的时候来不及往下躲, 就容易抓到。   “篱,我抓到一条小蛇。”   顾篱抬头看,阿白手里捏着刚才被他无视的那一小条,这蛇虽然细, 也有一条胳膊那么长。   阿白捏着蛇头根部走过来:“我的鱼篓没有盖子,关不住, 放你那里吧。”   顾篱不想每次开盖都要提防蛇跑出来, 干脆跟她换。   他篓里都是跑不掉的螺,倒在田埂上,再把阿白篓里的东西倒到他这里。阿白看见他倒出来的螺:“你没抓鱼吗?我抓的几条给你吧。”   顾篱笑起来:“反正不是一起吃的吗?而且我在出水口拦了网。”   等水放得差不多了,他提着鱼篓去解网,鱼虾泥鳅也就算了, 怎么还有螃蟹,挥舞蟹钳咔擦咔擦剪网。   顾篱没让它得逞,捏着屁股避开钳腿小心把螃蟹抓起来。   这螃蟹没有三岛部落送来的大,但也沉沉的,肯定实心肉多,这季节的螃蟹就瘦不到哪里去。   顾篱不太会绑,就多绕了几圈,确保螃蟹动不了才扔进鱼篓里。   剩下的鱼虾泥鳅,大的自己吃,实在太小的就喂猪喂鸡鸭。   第二窝小猪也在晚上出生,比第一窝少一些,只有五只。   可能因为数量少,这一窝小猪虽然生的比第一窝晚几天,但是大小没有差很多,大概生下来就大一点,兄弟姐妹少,竞争也少,都能吃饱肚子。   鸡鸭都已经养熟了,鸭会自己去河里、水稻田里游水觅食,天黑再回来,鸡也是,最远的时候走到林子里去过,不知被什么东西抓走了一只,后来就看着不让去了,只在部落附近活动。   每天鸡鸭的窝里都能捡几个蛋,不过不能捡干净,捡干净它们要下到外头去。   鸡蛋比较多,鸭蛋只有两只母鸭下,小鸭除了发大水时阿白捡来的那只,都已经长得跟妈妈一样大,但是不下蛋,可能要等到春天。   部落里现在吃蛋主要还是靠采集,养的这些远远不够吃。   小崽们都很喜欢捡蛋,还为了捡蛋打过架,这时候也不分什么兽人亚兽人了,都打成一团,打得鸡被吓跑,蛋也掉地上。   真正鸡飞蛋打。   顾篱只好给他们排班,每个人轮流捡,现在三岛部落的小崽们来了,也一起排进去。   稻田里捡了很多螺,养两天又可以吃酱爆螺蛳。   酱油已经用得差不多,不过新收的豆子顾篱晒了六缸,两缸做成黄豆酱,要不了几天就能吃。   翻酱的时候天上飞来一只大鸟。   森跟部落兽人们一起出去狩猎了,这肯定不是他,估计是白羽。   大鸟滑翔落地,收起翅膀,果然是白羽。   白羽说:“东山部落的族长答应来了。”   顾篱把翻好的酱缸盖上盖子,问他:“什么时候来,多久能到?”   “马上就到了。”白羽被酱的气味吸引,有些心不在焉,“这是什么?”   顾篱:?   顾篱看向他:“已经进我们部落了?”   “我飞来的时候船刚从大河进小河。”白羽彻底后悔掺和这个事了,诉苦,“我把你的话带到,本来可以去看我的小崽了,他们非要我一起来。”   虽然他把自己说得很可怜,但顾篱觉得东山部落大概率还是给了好处的。   很多部落交换东西都依赖白羽,不会轻易得罪他。   “只来了独山和一个亚兽人吗?”顾篱问。   白羽面露犹豫,顾篱心生警惕:“什么意思?来了很多人?”   “那倒不是。”白羽摇头,“就是他的亚兽人有小崽了,算几个?”   顾篱:“……”   他把白羽打发回去,一个重伤一个孕妇,谁划船都不好,还是让白羽去划吧。   北阳不在,顾篱去找松崖。   松崖和红叶屋外的草棚大部分时候都不做饭,又两面靠着墙,他们白天经常在这里活动,松崖就坐在草棚底下编劈竹子,准备编竹席。   顾篱蹲下来:“阿父,东山部落的首领马上要来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松崖放下手里的活:“这么快?”   “那还要等一下,今天肯定能到,白羽说已经进我们部落了,可能伤得挺严重的。”顾篱拿砍刀和斧头在腰上比划,问松崖,“阿父,你说我带哪个好?”   松崖说都可以,顾篱就准备带用得多的砍刀,决心要给独山一个下马威。   不过砍刀没用上,等独山他们到,外出的兽人们也回来了一部分,山君、寒九、南风都跟他一起去,光看着阵仗倒是比迎接泽的时候人还多。   白羽划着竹筏,竹筏上有只豹子,应该就是独山。   他的亚兽人站在独山身侧,竹筏靠岸之后,独山起身缓缓走下来,他的步伐很慢,连尾巴都不怎么晃动,不知是走动的时候会牵动伤口,还是伤口已经影响到神经。   亚兽人担忧地看着他,低头说了句什么,独山没有理会,依旧自己走下来。   等他们走近,顾篱才发现他的亚兽人有道从脸到脖子的长疤。   注意到他的视线,亚兽人侧身低头,顾篱抱歉地笑笑,不过她没看见。   他就去看独山。   看得出来独山这段日子没少吃苦,谷雨刚变成兽形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现在已经好多了,独山跟他反过来,养伤没养好,看着比谷雨还瘦一点。   和谷雨相比他的伤口并不大,但明显溃烂,山君只看了一眼就说:“你快死了。”   她又对顾篱说:“里面都是烂的,不好治。”   独山看向顾篱,他早就听说过这个亚兽人,但还是第一次见,比他想的还要小一些。   他不知道是长得凶还是怎么的,眼神让人想躲,顾篱忍住没有躲,还往前走了半步。山君都说他要死了,怕个病猫干什么?   顾篱走到船上去看他们带来的东西。   这次倒没什么问题,盐就是干燥干净的盐,海货也没拿海带凑数,鱼干和贝壳都有不少。   顾篱说:“你这个伤光靠草药不可能治好,用我的方法会很疼,我不信任你,所以会绑住或者找兽人来按住你,你同意再进去,要不就带着东西回去吧。”   独山回头看了一眼亚兽人。   亚兽人仍旧低着头:“回去也活不了。”   这显然也是独山的意思,顾篱就没有再多说,带他们一起往里面走。   田地里作物基本已经收割,只剩下第二批种下去的稻子和离居住区最近的一块菜地,亚兽人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注视着独山。   顾篱没管他们,跟山君商量该把独山安置在哪里。   本来病房是最合适的,但是病房目前只有一间,顾篱不放心独山和谷雨住一起,山君也不放心。   独山就被放到山君家里去了。   寒九寒十一般至少有一个在部落里,看住受伤的独山足够了。   亚兽人终于抬头看屋子,独山被带到床边,顾篱问他:“能上去吗?”   独山压低身形,顾篱这几天看多了,猫猫们都是这么跳的,但他没跳起来,亚兽人过来想要帮忙,被顾篱拦住:“你叫什么?白羽说你有小崽了,不用做这些。”   “我叫青鱼。”亚兽人摇头,“没关系,之前都是我做的,你们来他可能不舒服。”   她弯腰小心把独山抱到床上去,放下之后轻轻抚摸他的脊柱,伤口附近,独山大口喘气,应该是很痛。   顾篱觉得他的伤可能比预想得更加棘手。   现在已经下午,没多久就要天黑,光线不好,顾篱没有立即动手:“天马上就要黑了看不清,你们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晚,我也做点准备,明天再给独山治伤。”   青鱼说好,问他:“我可以帮你们部落做事换食物吗?”   他们原本想自己带一些食物来,但是顾篱要了比白羽说的更多的盐,还额外要了海货,短时间他们准备这些已经很吃力,再多要部落其他人少吃点东西才能省下来。   独山说崖山部落愿意给他们治伤就不会饿死他们,来了再想办法。   顾篱确实不会饿死他们,何况这还有个孕妇。   他想了想:“我们部落只有一顿是一起吃的,那一顿可以给你们也准备一点,别的食物,你可以跟亚兽人们一起在附近采集,或者去河里放鱼笼抓鱼。”   青鱼不知道什么鱼笼:“是网鱼吗?”   顾篱说不是:“我家里有多的鱼笼,给你一个吧。”   不光是鱼笼,取水的陶罐之类必须的东西也送来了,还有今天的食物,浅给她送的。   顾篱本来想着让浅避一避,她却主动过去,还给青鱼拿了一点食物,顾篱就知道她们关系不错了。   浅说:“青鱼说帮我去偷药,被族长发现了。”   顾篱想起她和小虎崽被逼得离开部落:“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该救独山啊?”   浅摇头:“不会,如果你不是那么好,那时候就不会救我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篱和北阳算是越界,如果谨慎一点,装作没有看见她快点离开才是正确选择。   青鱼显然是干惯了活的亚兽人,收到东西马上就整理得井井有条,天黑之前床铺好了,水打了,甚至柴都捡了一点。   顾篱去看过,她没把草铺在炕上,而是铺在地上。   估计是要跟独山分开睡,炕用泥抹得很平整,对兽人来说不垫草问题不大。   顾篱拿出一小筒药:“这个是退热的药,发热的话给他吃下去,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青鱼看见退热的药,立刻想起浅和她的小崽,想问问顾篱她们是怎么到崖山部落的,又顾忌着独山再没有问。   顾篱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接说:“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去找浅说说话。”   青鱼又看一眼独山,床上的豹子已经闭上眼睛。   顾篱笑了笑:“那我走了,有急事的话隔壁就是山君,找她或者寒九寒十都行。”   回到家,顾篱连夜磨刀。   独山的伤显然要剃毛了,得把刀磨得锋利一点,他还去抱了只兔子来试,这些兔子已经不是当初被天天被他抱着薅毛的那一批了,平时都被关着吃草,被他抓出来惊惧到假死。   顾篱不觉得为了生存的猎杀有什么问题,但这么折腾有点折磨猎物的嫌疑,双手合十给它道歉:“对不起啊兔兔,我不吃你,就剔点毛。”   他让北阳按住兔子,自己小心刮毛。   磨了好几次刀,把兔子背剃秃了一块,还留下好几道伤,摸摸兔子头:“从今天起你就是为医学做贡献的兔子了。”   他干什么北阳都配合,见他不再磨刀,问他:“剃完了?”   顾篱点头,北阳就要折断兔子的脖子,被顾篱拉住:“哎哎你干什么?我答应不吃它了。”   他抱着兔子找了个藤筐装进去:“今晚就先在这边吧,明天送你回去。”   处理完兔子,顾篱打着呵欠上床,躺平闭眼睡觉,过了一会儿忽然又睁开眼睛,推推北阳:“你咬了多深啊,要不变成兽形给我看看牙有多长?”   北阳:“……”   北阳翻身过来,顾篱赶紧求饶:“不行不行,明天要早点起来去给独山清创的,睡了睡了。”   北阳没有下去,胳膊撑着身体,在黑暗中盯着他看。   顾篱闭眼装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又睁开眼:“你干什么啊?”   话没说完,北阳低头亲他。   多的倒没做什么,顾篱清早就起来了,准备好剃毛刀兼手术刀,包扎引流的布条,还有盐水。   因为要限制独山,顾篱把松原和谷雨喊上了,北阳今天依旧要外出。   谷雨还是黑豹的样子,听顾篱说完,也没有要去变成人形的意思,在原地看着他。顾篱停下脚步:“你还不能变回去吗?”   谷雨摇头,顾篱不知道他这是否认还是不能,换了个问法:“你能变回去了吗?”   谷雨点头。   “那一起啊。”   谷雨又摇头,往后退了半步。   顾篱问:“怎么了?你怕他?”   谷雨点头。   “不用怕。”顾篱左右看看,“他现在动都动不了,他当时害你那么痛,你就当去报仇。”   跟之前谷雨一样,独山身下也垫了草和布,这是为了不要让水流到炕上,不然会变成泥浆的。   伤口附近的毛发都已经粘结到一起,顾篱先用清水冲开,接着才剃毛。有昨天的兔子练手,今天看起来就游刃有余。   剃完独山后脖颈就秃了一大块。   谷雨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是人形,不然肯定也要剃毛,让他意外的是,篱没有缝独山的伤,而是用刀划破,有点像他当时好一半的时候。   但独山的伤比谷雨深很多,比北阳说的还要深。犬齿咬出来的那四个洞,都到骨头了。   顾篱相信北阳,他说多深肯定就是多深,现在这个情况是应该是后来恶化的。   独山确实不像谷雨那样能忍痛,顾篱下刀的时候他还能忍,到他挤压伤口,豹子就开始呲牙哈气,瞪大眼睛,后颈毛、后颈没有毛了,炸不了。   他被谷雨和松原牢牢按住了。   谷雨似乎有点高兴,咧着嘴看向顾篱,顾篱也冲他眨了眨左眼,心照不宣。   清理干净伤口之后,顾篱略微剔除了一点腐肉,他也不敢下狠手,准备看看情况再说。   伤口里面留了布条引流,顾篱对围观学习的人说:“这个布条用来吸里面的水,这样里面干干净净才能好,布条用脏之后就要换,都要用煮过、泡盐水的布条。”   本来想用蝶给的药,但是怕有什么纤维残留在里面,反而好不了,就只用布条子。   顾篱把刀和用过的布条子一起扔进盐水盆里,松原问:“这就好了?”   “好了。”顾篱对独山说,“不要再动了,你的伤已经很深,再往里烂可能要走不了路了,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要把你绑起来找兽人看着你。”   独山痛到没什么力气,看了他一眼又闭上。   顾篱对青鱼说:“你也看着他点。”   青鱼点头。   虽然她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治伤方法,但是莫名觉得篱是对的,兽人受伤的时候就经常变成兽形舔舐伤口,独山伤的位置舔不到。   一开始有别的兽人替他舔,后来一直不好就没再舔,跟鸟族兽人换了药,仍旧不好。他们怀疑鸟族兽人给的药有问题。   鸟族兽人才说:“巫药本来就不一定能治好,崖山部落有个治伤很厉害的亚兽人,折断的腿都治好了,比巫厉害多了。”   他们才让他帮忙来问话。   顾篱从山君家出来,看见白羽在他们家草棚子底下转圈。   顾篱奇怪:“你怎么还在?”   昨天就说急着回去看小崽,晚上不好飞留宿蹭饭也就算了,天亮都多久了,他都给独山处理好伤口了,怎么还在?   白羽说:“我能不能跟你换点肉松?我想带回去给小崽吃。”   顾篱对白羽的印象没多好,不过他说是给小崽吃的,就给装了一点,还加上几条油炸酥脆的小鱼干。   “送给你家小崽吃的,不用换了,早点把麻线和大茶果过送来。”   白羽如获至宝地收起来,一边说:“本来我去看完小崽就要开始换的,都是因为独山。”   顾篱不想听他抱怨:“行了行了,没事就赶紧回去看小崽吧,我还有事。”   他要趁着天色还早去趟温泉谷采药,蝶上次说的亚兽人生产时嚼的草,应该有杀菌成分,草药糊糊不能用,药汁可能可以试试。   他拿上背篓,还没走到河边又回头去找松原:“阿兄,你今天有事没?”   松原手上提着刀:“我去砍点竹子回来,你不是要阿父帮你编竹席吗?竹子不够了。再看看能不能抓只鸡回来,阿白想要鸡毛。”   顾篱啊了一声:“那算了,我等北阳吧。”   松原问他:“你要去干什么?”   “我去趟温泉谷,采点草做药。”他挥挥手,“没事没事你去吧,北阳应该不会回来太晚。”   松原放下斧子,拿起背篓:“走吧,先陪你去,等北阳回来再去天就黑了看不清。”   顾篱一想也是:“那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砍竹子。”   松原哼笑:“明天我要去狩猎,你让北阳跟你一起去砍吧。”   顾篱也不在意:“阿白想要鸡毛,部落里不是有很多鸡吗?捡来的不行吗?”   松原说:“她要好看的那种。”   那得雄鸡才行。   雄鸡容易打架,他们部落里一共只留了一只,确实没多少毛。   他俩一起划船往温泉谷去,松原问他:“你要找什么草?好找吗?”   “应该不难找吧?蝶说常年都有。”说完他才意识到,温泉谷常年都有,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啊,其中一种他还吃过,应该先在河边看看的。   不过出都出来了。   顾篱拿着竹篙划水,问松原:“大集会你还去吗?”   “不去,我都有阿白了,还去大集会干什么?”   顾篱却说:“东寒也有伴侣了,也还是每次都去,去了可以见到山君,他还会把小崽也带来给山君看看,阿白不想见见原先部落的人吗?”   松原没想到这个,闻言犹豫:“我回去问问阿白。”   其实顾篱本来想问问他大集会之后要不要再一起去晒盐,想想从大河过去这么远,毕竟还是有些危险,他去已经够让阿父阿母牵挂了,再喊上松原,他们真要睡不着觉了。   还是喊别人吧。   温泉谷里草实在太多了,顾篱分辨好久才采到想要的。   松原本来想帮他,连着采错好几次,被他赶去抓鸟:“这里鸟这么多,肯定有羽毛好看的,你不会去抓一只来给阿白吗?”   松原就去抓鸟,去的时候是人,回来就变成兔狲了。   一群蜜蜂追着他飞。   蜜蜂一般不会追太远,顾篱站在原地笑,等他跑近发现不是蜜蜂是马蜂,立刻脸色大变调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你往我这跑什么啊?”   兔狲不会说话,不能回应他,还一个飞跃跳到他身上来了。   顾篱没办法,只好带着他跑,往鸟多的地方跑。   鸟应该能吃虫子吧?   一群一群鸟被他们惊得飞起,身后的马蜂越来越少,等完全听不见嗡嗡声,顾篱才敢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把兔狲举起来,本来想骂他,一看他长毛都遮不住的肿脸,又忍不住笑:“你怎么搞的啊?知道我来采药的,捅个马蜂窝给我试试药?” 第105章   松原想跳下去, 他衣服还在马蜂窝那边,得去找回来。   顾篱拦着没让:“我先看看有没有留针。”   他伸手在松原脸上摸索,松原老往后躲, 顾篱没摸到什么,无奈地说:“毛毛太多了, 看不清, 别的地方还有哪里痛吗?”   松原抬爪, 顾篱发现他左前爪也是肿的, 也摸索了一下, 松原痛得往回缩,又想下去, 往跑来的方向张望,再次被顾篱拦住。   “等一下,你急什么,蜂群现在可能还在戒备, 现在过去再被蜇怎么办?而且爪子被蜇了,怎么走?”   马蜂不是蜜蜂,毒性要大很多,也凶很多, 而且不像蜜蜂那样蜇完人就死,马蜂的刺不带倒钩可以反复蜇人, 脾气又暴躁, 他们出去采集遇到马蜂窝都要远远避开,不知道松原怎么招惹上的。   顾篱还记得上次回去晚整个部落的人都找他,这次也不敢耽误太久,抱着松原去找背篓:“你抓到鸟没?”   松原没反应,顾篱就知道没有, 趁机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没事没事,下次再抓。”   他把背篓背到身上,又揣起兔狲,小心往松原来的方向走,这片草很密,他又半蹲着,草比人高,方便隐藏踪迹,也遮掩了视线。   难怪刚才松原要往他身上跳,这根本连方向都看不清。   到处都是草,找不到衣服,具体松原从哪开始跑的也不知道,连蜂巢在哪都不知道,但是能听见马蜂嗡嗡的振翅声,更可怕了。   顾篱认怂,搂着兔狲缓缓后退:“衣服扔这明天再来找吧。”   本来说好出来顾篱划船,回去松原划,这下回去也是他。   回到家,只有阿白在,不知用什么血在给蛇骨染色,看见松原兽形回来,奇怪:“干什么去了?”   顾篱把松原交给她:“被马蜂蜇了,我去找点药。”   虽然开玩笑是试药,但刚才采的草其实不对症,顾篱去河边找了另一种草。这种草会开花,花小小的,花瓣形状有点像荷花,尖尖的,往一侧开,看起来像只有半朵。   幸好现在还有花,再冷一点,不开花了,他可能连草都认不出。   蝶说过被蛇和虫子咬可以用这种草,蜂蜇应该也算。   顾篱扯了一大把草,阿白从背篓里找出来点马齿苋:“这个也能用。”   顾篱就一起用擂钵捣成糊糊,拿去给松原,松原变成人形之后脸肿得更明显了,一只眼睛几乎睁不开,手也是,快肿成猪蹄。   顾篱赶紧给他糊药,一边觉得他很可怜一边又实在忍不住笑:“你到底怎么弄的?”   “追一只小鸟,人形抓不到,兽形看不清路,鸟撞蜂窝了。”   那真是没办法。   他要是兽形,顾篱肯定要同情地摸摸头毛,人形就算了,顾篱叮嘱他:“我记得马蜂蜇完会留坑,好久才能好,草和擂钵我都放在这,你记得干了就换啊。”   “一直换就不留坑了?”松原问。   “不知道啊,所以让你试试嘛。”   “……”   顾篱还要去准备给独山的引流条,捣汁的时候把蝶给的外伤药倒出来一点看,感觉除了草药应该还加了点干性材料。   其实挺好猜的,如果是他自己,要让药汁变成药膏,除了熬煮浓缩,就是加细黏土或者草木灰。   黏土可以吸水,草木灰也可以,而且草木灰抹肉上可以防腐,应该也能杀菌,可能因为是碱性的。   顾篱往陶罐里抓了几把草木灰,煮熟的水过滤到另一个陶罐里,加入布条煮,煮完捞出来泡在药汁罐子里,去厨房做饭。   做好兽人们正好回来。   顾篱给独山和青鱼分了点饭出来,主要是青鱼,她怀着孕,得吃好点,顾篱给她荤素搭配了一下,独山就原样准备一份。   他的伤能不能好跟吃什么关系不大,正常吃,肉多就行。   饭跟布条一起送过去,顾篱看了眼独山的伤,见布条子已经换过一次,问青鱼:“谁给换的?”   青鱼说:“谷雨。”   听见谁顾篱都不意外,不过谷雨的话,顾篱觉得他多少有点报仇的小心思在。   “这次我给布条泡了药,先用用看,半夜应该还要再换一次,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你早点给他换成原先那种,要是没事就还是换这种,看看效果怎么样。”   青鱼应好,顾篱让她先吃饭,把独山那份也放到他面前。   独山虽然行动不便,但是食欲还行,顾篱见状放心了一点,能吃就行。   第二天再去看,青鱼给换的是泡过药汁子的布条,伤势也没恶化,顾篱就说:“那以后都用这种吧,我要出去几天,这段时间应该是别人来给独山换药。”   青鱼很信任他,顾篱说什么她都点头,只是始终微微侧身,把疤痕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顾篱也就尽量不去看:“浅会留在部落,还有寒九寒十,他们原先都是你们部落的,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   青鱼问:“你是要去大集会吗?”   顾篱点头,这也没什么好瞒的。   青鱼疑惑:“你不是已经有伴侣了吗?”   而且感情很好。   篱过来这么会儿,他的兽人已经在外面等。   顾篱也看见北阳了,冲他招招手,对青鱼说:“我是去交换东西的,不是为了找伴侣。”   大集会没几天了,不过他们现在比之前离大集会所在的河滩近很多,还能直接坐船去,就没那么急。   用船可以多带很多东西,但他们反而没太多要带的。   三岛部落需要的橡子已经换过去一部分。盐他们可以自己晒,东山部落也送过来不少。   他们没什么必须要从大集会上得到的东西,山君就让顾篱看着办。   顾篱就还是带了点酸糕,几罐柿子糖,几罐黄豆酱,除此之外是大大小小的陶器。   与其等大集会之后让白羽去赚差价,不如他们自己把生意做了。   森也在船上,兽形站在船尾,到三岛部落附近的时候,他飞出去转了一圈,没一会儿就有几个人划着船出来了。   两条船,四个人。   顾篱探头看:“只有你们四个吗?”   鳄尾撑着竹篙:“是啊,族长说要换的东西都换到了,没什么缺的,而且山君在,她就不去了。”   顾篱一想也是,如果不用交换东西,大集会不就只剩下找伴侣么?   三岛部落的船上,连要带去交换的东西都没有。   “哦,族长还说,”鳄尾说,“森也去大集会,虹会每天飞去你们部落看看的,有事的话就来找你们。”   “好。”顾篱越发觉得他们这个联盟结得好,“对了,我之前让你们找的贝壳你们找了吗?”   三岛部落的房子,防水需求比他们更高,顾篱打算用三合土。   鳄尾说:“不用找,我们部落经常吃贝壳吃螺吃螃蟹,吃完壳都扔水里,边上水底都是。你说要用,我们就捞上来晒干了。”   “砖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等我晒盐回来就来教你们造房子。”   从三岛部落开始,再日夜不歇地逆流向上划两天半,就到大集会的河滩了。   顾篱看着河滩边大片的竹林,问北阳:“这里进去是不是就是千湖部落?”   北阳还没说,松原就说:“你应该问我啊,我都去过,这里算是千湖部落,再往西一点就不是了,再过一个部落就快到阿白的部落了。”   阿白也说:“我们部落不在大河边,要再往南走。”   “好远啊。”顾篱感叹。   阿白笑了笑:“我跟松原回来的时候是从别的部落中间走的,就没有这么远。”   松原是兽人,他单独去找阿白的时候不能这么走,必须小心沿着部落边缘走,这是兽人们的默契,从领地边缘路过还能算是借路,从领地中间穿行,那就是挑衅。   只有带着亚兽人才能穿过领地,物资充足友好的部落,甚至会简单招待一下。   他们前两次扎营的地方被人占了,就重新挑了个没人的地方,鳄尾他们四个没有另外扎营,就跟他们一起。   一边抓鱼一边狩猎,吃得还挺丰盛。   顾篱带了椒盐来,他用竹筒做了个调料瓶,配两个盖子,一个盖子是实心的,平时存放用,另一个盖子上面戳洞,调料可以直接往外洒。   他给大家的烤肉烤鱼烤蛇都洒上椒盐。   阿白说:“我第一次吃到篱烤的蛇,就很想去你们部落,后来松原还给我送了糖和果酱。”   顾篱得意地冲松原笑。   松原把烤好的肉递给他,顾篱以为他这是表示感谢,就伸手去接,没想到松原又缩回去了,自己啃了一口。   顾篱气得要去抢,阿白把烤好的蛇肉给顾篱,顾篱故意用门牙一点一点咬酥酥脆脆的外层,咔吱咔吱的就咬给松原听。   松原立刻看向阿白,阿白手上一共就烤好那两段,没有多余的了,笑着安抚他:“松原也很好,一个人能走这么远来我们部落。”   顾篱觑他一眼:“那确实是挺厉害的。”   北阳也看他,他还记得篱因为松原一个人外出,担心得睡不着觉,顾篱怕他拆台,掰了半块蛇肉给他当封口费。   北阳本来也不会多嘴,他手上的肋排烤好了,递到顾篱嘴边。   顾篱咬了一口就撇开头,不好吃,太柴了。   “我吃鱼。”   北阳知道他是不爱吃:“明天我去抓小猪。”   “那等我回来我烤给你吃。”   顾篱明天要跟山君去“开会”。   来之前山君对顾篱说过,要带他去族长和巫集会的兽皮帐篷,之前就是几个大部落的巫做出预言大河会结冰,顾篱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觉得去一下也行。   但族长和巫的集会,怎么带他去?   他眨眨眼:“那我算族长还是巫啊?”   山君问他:“你想当哪个?”   顾篱问:“还能有两个族长吗?”   山君说:“族长给你当,你去。”   顾篱老老实实地说:“那我还是去当巫吧。”   山君笑着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他俩都没太把这个放心上,但顾篱知道那边参与“领导大会”的人肯定不这么想,既然决定要去,就好好捯饬一下自己。   他没有山君那样强大的兽形,就带了结婚时候穿过的长袍,梅给他的耳饰,还有阿白用蛇骨染色之后做的腰带。   还把他的大砍刀也带来了。   铜刀外层包裹着牛皮套,来之前他连夜缝的。   这块牛皮已经很久了,顾篱不带毛鞣制的,因为部落搬迁的时候耽误了,前不久才处理好,但没法弄成他想要的柔软效果,做不来长风衣,就一直放着没有动,准备等天冷了做鞋子穿。   现在找出来去裁了一块来缝成刀套,不然刀不好挂腰上。   他花里胡哨的一套,山君倒是什么都没戴,连她那之前偶尔会用的长串项链都没戴,但进了帐篷,大家都认识她。   帐篷里也有顾篱的熟面孔,蝶,还有之前见过几次的千岩,东寒都在。   他们看见顾篱都有些诧异,蝶第一个反应过来,喊他:“篱,你也来了啊。”   顾篱点头,再跟千岩和东寒打招呼。   帐篷比顾篱之前见过的千岩的帐篷还要大一些,是几张非常巨大的兽皮拼接的,里面用木头支撑,兽皮比圣水牛的皮大很多。   看见一个老兽人手上巨大的象牙杖,顾篱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应该是猛犸象。   这个老兽人用象牙杖指着顾篱问山君:“你们部落的巫,是从哪里传的?”   蝶看了眼顾篱,似乎想帮他说话,但不清楚他们的打算,没有贸然开口。   顾篱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巫还讲究传承,这要都是一个传一个,那岂不是跟吸血鬼一样还要讲究个一代二代?   排得低了地位就低了。   他如果说是蝶那里传的,她应该会配合,但顾篱不知道她是几代啊,万一真跟他想的一样,按传承排位次,她还是个最小的怎么办?   山君经常来,应该知道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没跟他提,现在也没有要替他回答或者跟他解释的意思。   顾篱就自动理解为可以随便发挥。   大不了撕破脸被赶出去嘛,反正山君肯定没人敢赶。   既然这样,顾篱决定当个最大的,清清嗓子,环视一圈,然后指了指帐篷顶:“我从兽神那里传的。”   他闭着眼,神神叨叨地说:“是兽神给了我指引,让我做出肥皂,做出酸糕,做出布。” 第106章   顾篱说完帐篷里众人都沉默了。   千岩应该是好奇多点, 兴致勃勃地看着顾篱,蝶看起来很惊讶,只有东寒, 出于对山君的了解,他居然没觉得意外。   别的人, 顾篱也不知道他们信没信, 不信也没关系, 反正神的存在是他们公认的, 他说的这些东西也没有人可以教他, 他们自己都穿着用布缝制的衣服呢。   要证明他是假的,除非请神上身。   半晌, 才有人问:“兽神是怎么传给你的?”   “我生下来就知道。”顾篱做出疑惑的表情,真诚地问,“你们不知道吗?”   拿着象牙杖的老兽人看了眼山君,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老兽人宽阔的鼻翼翕动两下,象牙杖点地:“人到齐了,开始。”   顾篱不知道人到齐的标准是什么,明明三岛部落的族长没有来, 东山部落的族长也在他们部落里躺着。   独山不知道,泽肯定没有另外让人来通知, 如果是族长和巫的集会, 怎么族长没来几个?   但反正老兽人一发话,大家就围成圈坐下,顾篱挨着山君,蝶想坐到他旁边来,被千岩抢了先, 问顾篱:“篱,你真的生下来就知道吗?”   顾篱毫不心虚地点头,他这可不算说谎。   东寒看了顾篱一会儿,顾篱疑惑回望,东寒说:“用麻线勾衣服也是兽神告诉你的?”   那时候顾篱还小,他也还在部落,不过因为年纪差太多,他们没什么交集。   当时大家都觉得只是小崽无意中弄出来的东西,东寒也是这样想的。   顾篱心说那是因为我不想能走路了还要光屁股!   不过东寒虽然问了,也没真想得到什么回答,在山君身边坐下。   大家都坐好,交流会就开始了。   从拿着象牙杖的老兽人右手边开始,一个一个轮流说。   顾篱本来以为能听到那种气候预言之类的东西,没想到是神学交流会,没多少有营养的东西。   他听到几乎要打呵欠,忽然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说:“烧死抓住的流浪兽人,或者剥下他们的皮,兽神会庇佑部落。”   顾篱猛的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戴着一串很像是人的牙齿串成的项链。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就是人的牙齿,像任何珍珠或者宝石那样穿在两侧,中间垂在最下方的一块是圆圆的骨头片,不知道是不是头骨的一部分。   部落里对待流浪兽人一直都是驱逐为主,实在无法驱逐才会用其他手段,但最多也就是杀死,并不会刻意折磨,更不会把同类的一部分做成饰品戴在身上。   顾篱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么凶残的手段。   他忍不住低声问山君:“流浪兽人死后是人形还是兽形?”   山君语气淡淡的,但是声音不轻:“兽形死就是兽形,人形死就是人形。”   那个发言的兽人暂时没说话,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们这边来了,顾篱又问:“那有办法让兽人不变成兽形吗?”   山君说:“不清楚,钉住可能可以。”   戴人牙项链的兽人居然朝顾篱露出个笑:“用骨锥钉住。”   顾篱听得毛骨悚然。   大概是他提到了流浪兽人,另一个头戴牛角的女人说:“大河北边多了很多流浪兽人。”   顾篱无法从气味分辨她是兽人还是亚兽人,只能通过她健硕的体格猜测,应该是跟山君一样的兽人。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大河南边的部落首领,北边的流浪兽人再多,也很难横渡大河,不需要太担心,除非大河再次冰冻。   很多人的视线都投注到老兽人附近,大部分人都穿着用布做的衣服,他边上却有一个穿着兽皮衣的人。他看起来瘦瘦的,比顾篱还要瘦,顾篱好歹有腹肌呢,他是干瘦,一点都不像兽人,但又是男的,他刚开口就咳嗽了一阵,咳得惊天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面色潮红地说:“会结冰。”   说完他就没再说话,没有具体说什么时间结冰,要冰多久,也没解释怎么推断的,不过大家好像习以为常,也没人问,接着按顺序发言。   话题又回到神学交流,轮到蝶的时候,她说到肥皂,顾篱留心听了一耳朵,大概是说做巫药之前用肥皂,做出来的巫药会更好。   顾篱心想,这个倒是有事实根据的。   千岩不是巫,不发言,轮到顾篱,顾篱想了想说:“需要肥皂的话,可以来跟我们部落换。”   拿着象牙杖的老兽人又看他好几眼,顾篱觉得他可能更想翻白眼。   山君东寒也不发言,再过去有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就轮到刚才那个说大河会结冰的人。他已经说过了,咳嗽又几乎没有停过,没有人要他讲第二次。   接着就是拿着象牙杖的老兽人重新站起来,踩着奇怪的步伐走到中间火堆旁。   兽皮帐篷围了一圈,但上方是空的,光线很好,这个火堆显然不是为了采光点的。   老兽人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围着火堆转圈,身上的饰物叮当作响,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洒进了火堆,火焰猛地腾起。   一阵热浪袭来,顾篱忍不住向后仰,继而看见那老兽人用象牙杖把火堆弄散,把象牙杖立在火堆中间,闭着眼,口中发出古怪低沉的腔调,然后忽然松开象牙杖。   所有人都注视着象牙杖,顾篱也是。   象牙杖自然倒落,指向了……他自己?   顾篱懵住,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山君,见她还是很淡定的样子,放心了一点,应该不至于要把他抓起来去见兽神。   老兽人看着顾篱,见他半天没动静,又开始鼻孔出气,蝶小声提醒:“篱,站起来。”   顾篱站起来,看向她,指望她再说两句,蝶还想说话,但是被老兽人一个眼刀杀住。   顾篱怀疑他是故意的,松手的时候略微带一带,很容易就能控制象牙杖倒下的方向。   老兽人看向顾篱,下一步应该是他要做什么,但所有人都一言不发,顾篱烦死他们神神叨叨这一套了。   他第一次来,哪里知道他们的仪式流程?   顾篱环视一圈,帐篷里大概有一半多是兽人,十六七个,山君不知道能不能打过,还是坐着,顾篱看她都没对上眼神。   应该是问题不大,而且东寒不能袖手旁观吧?   他摸摸腰间的刀,看向老兽人,心想,再不给提示就不要怪我缺德了啊?   老兽人仍旧一言不发,顾篱就走过去把地上的象牙杖捡起来。   大家没什么反应,歪打正着做对了?   顾篱低了一下头,忍住笑,整理好表情,深吸口气,全身用力,单手把象牙杖举起来了。   老兽人可能从没见过这种做法,眼睛睁大,眼角的褶子都撑开了。   象牙杖很沉,顾篱又是完全离地的单手斜举,举了没一会儿就放下来,但也足够帐篷里的人震撼了。   蝶震惊地看着他,东寒也有些意外,只有山君露出点笑意,顾篱怀疑她带自己来砸场子的。   权杖肯定是有点象征意义的。   顾篱不知道仪式为什么会有松开权杖的一段,反正没人问他要,那他就当给他的了,冲老兽人微笑点头。   老兽人终于反应过来,朝他伸手,顾篱才不还他。   让你装。   老兽人自己过来拿,顾篱故意没松手,他也不是想要象牙杖,这东西沉得要命,纯粹只能当摆设,当武器他都挥不动,就是恶作剧一下。   老兽人虽然是兽人,但他年纪放在那,又不像山君这样参与部落狩猎,居然没有抢过顾篱。   顾篱觉得差不多,正要松手给他,却忽然感觉手上一松。   要不是他下盘稳,这下得倒跌在地上,老兽人冷笑:“那下一次大集会的日子就交给你来定了。”   顾篱莫名其妙地看他,这算什么威胁?   每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定个日子有什么难的?   “我定就我定。”顾篱反应过来了,他们部落里没有历法,这些大部落的巫,应该已经初步摸索出来,但是不拿来种地,在这搞神权,他拄着权杖,环视一圈,“不用鸟族兽人另外通知了,我今天就定,大家都记好了,下次大集会在三百六十五天之后。”   他说到三百六十五天的时候,那个一直捂嘴低头咳嗽的人,猛地抬头看向他。   顾篱背对着他,没看见,只看见老兽人僵僵地瞪他,表情也不再是刚才那副不怀好意地威胁,更像是强作镇定。   象牙杖还在顾篱手上,不过看样子他好像没有要回去的打算了,顾篱就提着象牙杖掀开兽皮,本来还有点犹豫,看见北阳也在不远处。   大白虎趴在地上,边上是一头半大的小猪。   顾篱底气顿时更足了。   抬头挺胸,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他走出去没几步,后面就有人追上来,顾篱回头,发现是刚才那个穿着兽皮衣一直咳嗽的人。   他没有离顾篱太近,低头捂唇,问顾篱:“你怎么、怎么知道是三百六十五?”   他说话的时候还在咳嗽,说完更是猛咳。   换个人来问顾篱就要说生下来就知道了,但这个人刚才说了大河会结冰,他就问:“那你为什么说大河会结冰?”   “看雨。”   “看雨?”顾篱虽然没听太懂,但看他这确实有依据,就也说:“看太阳,看影子。”   “看太阳,看影子。”他喃喃着抬头去看太阳,看到眼睛里流出眼泪,才收回视线,冲顾篱笑:“我叫月。”   “我叫篱。”   月又咳嗽起来。   顾篱听着都累,但不清楚他得的什么病,没有贸然靠近。   “你咳嗽多久了?”   月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比了个二。   “两天?二十天?”顾篱猜测。   “两个三百六十五天。”月说。   两年?!   顾篱立刻怀疑他得了肺结核,往后退了一点。月抱歉地朝他笑笑:“我明天就回去了,三百六十五天之后,我可能来不了了。”   顾篱有些心软,但没有靠近:“你知道你这个病会传给别人吧?”   月点头:“是从我的族人那里传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面色平静,还解释:“不说话,或者离远些,不会病。”   他是巫,可能是在给族人治病的时候传染的。   顾篱摇头:“不是,是口水,你咳嗽的时候捂着嘴是有点用的,但是不够,可以用布做个口罩。”   他比划了一下:“这么大,正好把嘴巴鼻子遮住,后面缝两根线,挂在耳朵上,每天换。”   他们说话的时候后面帐篷陆陆续续有其他人出来,月往远离帐篷的方向走了几步,顾篱就问:“你有布吗?没有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块。”   “有。”月问他,“用了口罩,我可以去找你吗?”   “可以,不过我后天就不在这了。”   月点头:“我明天来找你。”   他俩约定好,月就离开了。   顾篱走到北阳身边,没有去抱他:“回去啦,我烤小猪给你吃。”   白虎抬头,似乎有些疑惑,顾篱解释:“我回去洗个手换身衣服再抱你。”   山君和东寒也从帐篷里走出来,东寒看见顾篱手上的象牙杖,问山君:“你们要带回去吗?”   顾篱说:“他自己给我的,不会还要带一群兽人来抢回去吧?”   大集会上有山君和北阳在,他们肯定是安全的,但他们部落毕竟人少,要真有这种风险,他还是还回去好了。   东寒看他到现在都不清楚仪式流程,山君肯定是不会说了,只好给他解释:“象牙杖指向的巫,要负责下一次大集会的事,如果做不到,把象牙杖还回去就行了。”   顾篱说:“我知道什么时候啊,我不是把日子定好了吗?还要还吗?”   “不知道。”东寒无奈地看了眼山君,“我来这个帐篷四次,没见过这种情况。”   顾篱就问山君:“要还吗?”   山君说:“他们自己定的规矩。”   那意思就是不用还了?   顾篱开心地摸摸象牙杖,上面简单镶嵌了一些宝石,还刻了纹路,其实挺漂亮的,也不嫌它沉了,横着提在手里,免得拄地上磨损太厉害。   他一副捡便宜的表情,山君又这么纵容,东寒也不管了,对山君说:“流浪兽人没有领地,也不会储存食物,等天冷下来,他们会抢部落的食物,大河北边已经没了很多小部落。”   而如果大河结冰,这就不光是北边部落的事了。   “流浪兽人多吗?”顾篱问,“是单个的,还是成群的?”   “都有。”东寒说。   顾篱本来打算回去了再问山君的,看东寒知道很多的样子,就逮着他问:“你见过成群的吗?是什么兽形?来过你们部落?你们部落是不是很多人?”   东寒吸口气:“什么兽形都有可能,我们部落有一千五百多人。”   “比千湖部落还要大啊,你们是分成几个聚落还是都住在一起?”   “四个聚落。”东寒看了眼北阳,“大河北边有很多大部落,千岩部落也很大。”   顾篱不客气地说:“你看什么?我跟北阳可结婚了啊,你再打他主意山君揍你。”   照着山君现在对他的纵容,说不定真的有可能,东寒摇摇头,不再说无关的话:“现在部落搬迁了,离河又近,你们做好准备。”   他说完就要走,顾篱又喊住他:“等等。”   东寒回头:“怎么?”   顾篱问:“你家小崽来了吗?”   东寒露出无语的表情:“不是说南风也生了小虎崽,你没玩够?”   顾篱莫名其妙地看他:“什么玩不玩的,我是想说月生病了,他的病会传给别人,你刚才离得近,身上可能就沾到了,要是小崽来了,你洗洗手换身衣服,最好洗个澡再去抱。”   东寒神情变得严肃:“我知道了,谢谢你。”   顾篱才说:“月明天可能要来找我,你等会儿能抱小崽来玩吗?”   东寒:“……”   回去顾篱督促山君也洗手换衣服,他自己也仔细洗手洗脸,换成了轻便一点的衣服。   晚上东寒就抱着小虎崽来了,只有他一个人,亚兽人不在,两个小虎崽比他们部落的大不少,小崽又好动,他一个人抱过来有些费劲。   顾篱奇怪:“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的亚兽人没有来?”   “她阿父生病了。”   顾篱接过一个小虎崽,抱在怀里挠挠下巴,然后盯着另一只,东寒都给他,顾篱就坐下来给他们喂刚才烤好的小猪。   小虎崽本来还想往外跑,吃到肉之后就乖乖待在他怀里。   小一点的虎崽毛还是茸茸的,大一点的已经没有那么炸,但还是比大虎软,顾篱爱不释手。   “生什么病啊?”顾篱有些好奇,“能好吗?如果他不在了,族长你当还是花云当?”   在东寒印象中顾篱不是那么直白的人,他说话一般不会让人不舒服,今天却接连这样。刚才在帐篷里抢象牙杖还能说是大巫得罪了他。   现在这样对他,大概是在记上次大集会的仇。   东寒无意和自己原本的部落搞僵关系,何况顾篱做出那么多东西,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到了象牙杖,干脆利落地道歉:“对不起,上次大集会,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   其实山君已经揍过他了,顾篱只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很好欺负,东寒既然道歉,那他也说:“没事,反正也没什么影响,我后天就去晒盐。”   然后又问:“你当还是、”   东寒无奈道:“她当。”   “哦。”顾篱满足了好奇心,问他,“你们部落还要换布吗?”   东寒摇头:“你的布是用线织的,我们部落已经会织了。”   “这么快?”顾篱倒也不算惊讶,布拆开就能发现是经纬交织的线组成,不考虑效率的话,织起来也不难,“你们织得很慢吧?”   东寒说:“穿布衣的人也不多。”   顾篱捏捏小虎崽的爪爪,随意地说:“我们部落人人都能穿。”   “你要跟我们交换织布的技术?我们没有海边的地来交换。”东寒说。   “谁说要跟你们换了,我就是炫耀一下我们部落过的比较好。”他们要是近一点,了解也多一点,顾篱可能会想让他们也加入到部落联盟里来。   但是东寒的部落在大河北边,离得远,交流又少,照目前的情况看,加了也没有太大意义。   倒是第二天,月戴着口罩来,顾篱才知道,原来他们就是千湖部落再往西的那个部落,他们部落人比千湖部落少一些,据说原本差不多。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断有人生病死去。   顾篱一听就知道是传染病:“是跟你同一种病吗?”   月点头:“一开始不知道会传给别的人,后来把生病的人都隔开才慢慢好起来。”   “那你呢?”顾篱忍不住问,“你是巫,也要隔开吗?”   “我一个人住,食物多的时候我自己采集,少的时候族人会送一些来给我,我做药给他们。”   顾篱看他干瘦的身躯:“你是兽人吧?”   月点头。   顾篱疑惑:“那你为什么采集不狩猎?”   月又一阵咳嗽,尽管戴了口罩,他还是下意识低头捂嘴,半晌才平复下来,摇头苦笑:“我没有力气狩猎了,你也看见了,只是这样说话就会咳嗽,喘不上气,怎么狩猎?”   “那你的族人给送什么?是采集来的东西还是肉?”   “都有,采集来的东西多一些。”月说,“我做药也需要那些,他们一起送来了,不用做药的东西我做食物。”   顾篱知道大部分兽人都特别爱吃肉,小虎崽闻到血腥味都会兴奋,这是天性,一个巫,怎么会大部分时候都在吃素:“你不爱吃肉吗?”   月摇头:“我已经习惯了。”   顾篱说:“那不行,你要吃肉。”   月低低地咳嗽两声:“因为兽人一定要吃肉?”   “因为不吃肉你的病会越来越厉害。虽然吃肉不一定能好,但不吃肯定会更坏。”顾篱严肃地说,“而且你这么久不吃肉、不狩猎,还能变成兽形吗?”   月愣了一下:“我已经很久没有变兽形了。”   顾篱说:“我虽然是亚兽人,但是见过长久不变兽形的兽人,很瘦,山君说,不吃肉的兽人会没有力气。”   “而且兽人兽形的时候,伤好得比人形快,你不知道吗?”   月摇头:“兽人受伤的时候都是兽形养伤,我知道。但是这个病变成兽形没有用,部落里已经有很多人试过,他们还是会死去,我也会。”   他说到最后居然笑出来:“可惜不能看见你的三百六十五天了。” 第107章   顾篱皱着眉, 看起来不太好受。   月反过来宽慰他:“这个病虽然治不好,但是来得慢,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隔离了生病的族人, 让他们不能见到自己的伴侣,不能见到自己的阿父阿母, 然后就轮到我自己了。”   “那你的族人呢?一个治好的都没有吗?”   “能治好的都是很快好的, 像我这么久的, 没有。”   顾篱其实也知道这个病几乎不可能治好, 即便自愈了以后也随时可能复发。   虽然认识不久, 但他还挺喜欢月的。   可能因为知道自己活不久,他有别的巫不具有的随性, 他还会看气候,顾篱不想他死,或者至少,尽量多活一阵。   “那你要不是要试试我的办法?”   月笑了笑:“多吃肉吗?”   顾篱认真点头:“就是多吃肉, 多晒太阳,变成兽形散散步,但是不要马上去狩猎。”   “好。”   他刚才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现在又应得那么痛快, 顾篱反而不太信:“你不会现在答应我,回去接着吃草吧?”   “不会。”月又笑起来, 笑得咳嗽, 一边咳嗽一边说,“能活下去,谁会想死?”   顾篱这才放心,给他倒了一碗温水:“你回去也记得喝烧过的水,煮开之后再放凉, 这样的水干净,有蜂蜜可以放蜂蜜。”   他说着说着停下来仔细打量月,如果真的已经病了两年多,他现在这个状态看起来其实还行:“你吐血多吗?”   “两三天一次。”   顾篱立刻问:“你用的是什么药?”   月低声说:“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高山,山上有一种草,根很粗,可以治咳血,只有强大的鸟族兽人可以飞到这么远的地方采集到。”   确定有药,顾篱就放心多了。   这病老吐血,不大量摄入蛋白质根本补不回去的。有效的药加上合理的饮食,应该能让月多活一段时间。   月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片刻走神,顾篱喊他几声他才应,眼含歉意:“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很久没吃肉,可以先吃蛋和鱼,还有豆,我们没带来,千岩他们部落也有,每次都会带一点来换,你可以跟她换,或者等大集会结束到我们部落来换。你知道我们部落在哪吗?”   “我知道千湖部落再过去就是你们部落的领地,但我没有去过。”   “不用从千湖部落走,你要来的话就顺着大河往下,到三岛部落附近进到支流,就能到我们部落了。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跟我的族人换就好。”   “天马上就要变冷了,你要去做什么?”   “我去晒盐。”   月虽然能看天气会用草药,但不会制作盐:“我们部落的盐是山洞里挖的,还能晒吗?”   顾篱点头:“海水是咸的,里面有盐,晒干就得到了。”   “你让我觉得兽神真的存在了。”   月的声音很轻,又伴随一阵低咳,顾篱没有听清,问他:“你刚说什么?”   月的视线落在象牙杖上:“象牙杖你不打算还回去了吗?”   “等下次大集会再像这次一样送出去可以吗?”   顾篱是真诚发问,月却笑起来:“山君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她就说带我去看看,之前也是你说的吧?大河会结冰,我以为帐篷里都是讲这些,谁知道都是讲怎么当巫的,但是又不说怎么做巫药。”   “明明是族长和巫的集会,族长没见几个,坐这么半天,就你说的比较有用。”   顾篱吐槽起来没完了:“明明知道我第一次去,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让蝶提醒我,什么都不说,我当然就按自己的来了。”   月听得发笑:“本来就是大河南边的巫的集会,后来变成了部落年轻兽人亚兽人们找伴侣的大集会,大河北边的部落,巫一般不会来,都是族长或者下一任族长来。”   顾篱愣了一下:“那山君……”   月委婉地说:“如果我没弄错,山君应该是第一个不是以巫的身份进帐篷的兽人。”   泽和独山都没有来,巨石也没进帐篷,再结合他们到了之后,那个老兽人说“人齐了”,顾篱隐隐猜到一点真相,但不太确定:“你是说?”   “听说有次集会山君想知道帐篷里在说什么,走到外面去听,被里面的巫发现起了冲突,集会差点没有办成,后面就改成,没有巫的部落,族长也能参与了。”   照着巫能烧死人的手段看,换个人去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但因为是山君,如果在场没有大量年轻力壮的兽人,他们肯定奈何不了她,说得好听是冲突,其实可能是单方面挨揍了。   月说没有巫的部落,族长可以参与,但是看样子,别的没有巫的部落,族长还真不会去。   顾篱有点懵,他以为自己是被排挤的新人勇敢反击,怎么被月这么一说,他跟山君变成一脉相承的恶霸了?   他看看象牙杖,不太确定地说:“那要不我还是还回去吧?”   月摇头:“你主理好下一次集会就可以。”   月这个资深的巫都这么说,顾篱就彻底放心了,问了他几句集会相关的事。   月说:“时间你已经定好了,准备一个兽皮帐篷就行。”   他还想说点主持的事,想到顾篱什么都不知道的临场发挥,笑了笑,觉得没什么必要。   顾篱烤了一条鱼他吃半条,半条给月,怕刺激,他没有用椒盐,只洒了一点盐,鱼也烤得嫩。   顾篱到烤鱼的时候才意识到为什么月不怎么吃肉了。   本来烤肉如果不处理就很容易做得难吃,水煮的就更加了,如果没有顾篱弄出来的各种调味品,让松原北阳他们选,他们肯定是吃烤肉的。   但烤肉容易刺激咽喉引发咳嗽。   正好陶罐带得多,顾篱拿了两组大小不同的陶罐的给月,还有一罐酱:“这个是豆酱,你拿回去,用陶罐煮肉吃,煮得时间久一点。”   他俩在部落营地外另外生火烤的鱼,还没吃完,就有一个兽人来了。   鸟族兽人见多了,顾篱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鸟族兽人,但是等他走近了,多看两眼,顾篱又不确定了。   这么壮能飞起来吗?   这个兽人是来找月的,看他们吃烤鱼,他皱了一下眉,对月说:“不是说很快吗?”   月朝他笑了笑:“我跟篱多说了几句,篱告诉我,多吃肉会好得快一点。”   他这样说,兽人的表情舒展许多,冲顾篱点头。   顾篱现在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臭直男了,托腮看着他俩,觉得他们关系可能跟墨青和三雪差不多。   他指指陶罐:“月不好搬,麻烦你帮他搬回去了。”   兽人点头。   他俩走了,顾篱到河边仔用肥皂洗手洗脸,再把为了见月特意再穿一天的长袍也洗了,换上短衣,才回去找北阳。   北阳在检查固定竹筏,松原在帮忙,见他回来,松原说他:“非要一个人去,你再不回来,北阳要去找你了。”   顾篱说:“月生病了,他的病会传给别人,我知道怎么防,但是接触的人能少一点还是少一点吧。”   他也蹲下来检查竹筏,问松原:“阿白去见他们部落的人了?你怎么不一起去?”   “我去了谁帮你们修船,你看看部落里还有人在吗?”   都忙着约会去了。   顾篱本来想喊别人一起去晒盐,这下子也不行了。   他们部落现在不再被山洞限制,食物也足够,环境开阔,确实需要更多的人口,来之前山君就说过,不管是兽人还是亚兽人都尽量把伴侣带回部落去。   他们部落虽然不大,但是好东西多,跟阿白一样愿意和伴侣一起到他们部落生活的人还是不少的。   最后去晒盐就是顾篱北阳加上松原阿白四个人。   这次的船比之前的更大,顾篱还给加了一个小顶,如果下雨,多少可以遮一遮。   他们运气还行,一路都没有下雨,松原不太会游泳,顾篱让他多练练。   松原实在不爱下水,抓着摇橹不放手:“我划船。”   “不要你划,你多游游,万一翻船怎么办?”顾篱说完一脚把他踹下去。   松原咕噜咕噜地灌了两口水,顾篱把竹竿递给他,松原抓着竹竿喊阿白救命,阿白一边觉得篱说得有道理,一边不忍心看松原在水里扑腾,犹豫片刻,自己也下去了。   冷不丁下水还是有点凉的,顾篱把竹竿往阿白那边伸:“哎呀你下去干什么呀,他是兽人,不怕冷,你快上来。”   阿白推开竹竿,踩了一会儿水:“没事,习惯就不冷了,我陪松原一起游。”   亚兽人都下水了,松原也没再喊着要上去,跟她一起游。   顾篱看他能熟练踩水了才放他上来:“这才对嘛,人形又没那么多毛,怕什么沾水。”   这次到海边花的时间跟上次差不多。   他们有四个人,几乎一直都在划船,速度差不多,说明水流比上次慢一些。   有上次的经验在,这次他们就提前装好淡水,又在河口等了一阵,等到潮水落得差不多才往海上去,再借着涨潮的浪在海滩靠岸。   上次居住地岩洞不够大,这次他们新找了一个,这个岩洞很大,而且是洞口是背向大海的,但是离海滩有些远,一天来回几次肯定不合适。   顾篱说:“我们晚上住在这边吧,白天都在海滩那边,吃饭也在那边好了。”   快速规划好,北阳和松原就开始检查清理岩洞,顾篱和阿白出去捡枯枝回来当燃料,等潮水退下,再去海边捡吃的。   阿白第一次看见海,见顾篱蹚水捞起一大把海带,好奇道:“篱,这个草也能吃吗?”   “能吃。”他抓着大把海带往水深的方向走,把海带泡水里涮涮,“以前我们跟东山部落换海货,他们就老拿这些草凑数,要是捡得多,我们也晒干了带回去。”   阿白找不到躲在淤泥里的贝壳螃蟹,捡海带倒是很快,没多久就装了满满一背篓,还发现一块巨大的海蜇皮,问顾篱能不能吃。   顾篱挺想吃的,但是怕处理不好有毒,遗憾放弃。   顾篱这次带了好用的铲子,挖了不少贝壳螃蟹。   到海边的第一顿,他们就吃全海鲜了。   吃饭在海边的小岩洞,上一次北阳拖到岩洞里的大树根还在,这次他们有铜斧,把树根劈开都够烧好几天了。   上次围出来的盐田已经看不清在哪,他们重新挖沟围田,这次只围了四块,淋卤晒盐区只有这么大,盐田多了也没用。   松原第一次在盐池里看见白色的结晶,还有点不敢相信,拿手指沾了一点尝,咸得想把舌头吐出来。   顾篱看得发笑:“怎么样,是真的盐吧?”   “就这么简单?”   顾篱不满:“什么叫这么简单,那是因为有我的聪明才智,不然你就慢慢煮去吧。”   阿白说:“捡来的柴太少了,不够煮。”   顾篱说:“就是,还要想办法砍柴再用船送到这来。”   “没说你不聪明。”松原看着盐,“我就是在想,这么容易就得到盐,我们居然被东山部落骗了好几次。”   “那也没办法,谁让那时候我们没有海呢。”   他们这次运气比上次好,虽然也下雨,但是很集中,就非常集中地下了一场持续一天的大暴雨。   把能做的事都做了,四个人就在山洞里窝着。   顾篱想到上次下雨他跟北阳直接在外面洗澡,这次肯定不能这样,顾篱就用木头削了个骰子出来玩。   他也不知道骰子能怎么玩,反正就一人掷一下比大小。   没有别的娱乐,甚至都没有赌注,几个人也玩得有滋有味的。   等雨下完,又要白干。   松原说:“难怪上次你们用了这么久。”   顾篱没好意思说上次因为想偷懒反而多花了时间。   这次晒盐一共只用了七天,还是装在竹筒里带回去。   但回程大河的水流有些急,可能上流也下过大雨,河水也浑,他们奋力划了,船还倒退。没办法,只能多待两天,等水小了再出发。   这么一来,盐又多晒出来两池子。   竹筒不够用了,别说竹筒,水再浑下去,他们淡水都要不够用了。   北阳速度最快,他每天早上都去河边看,河水没有那么急了,他们就出发。   跟上次一样,多出来的盐,用布包,用陶罐装,先装起来再说。   大包的盐搬到船上,白色的盐粒散落出来,阿白用手指捻起来,放到陶罐里:“我们会跟别的部落换盐吗?”   “没换过。”松原说,“这块地是上次大集会的时候篱跟三岛部落换来的,以前我们自己都不够用,要跟别的部落换。”   阿白显然知道做主的是谁,问顾篱:“那现在有多的盐了,能跟别的部落换吗?”   顾篱问:“是你原先的部落需要换盐吗?”   阿白点头:“每次大集会,我们都要带很多兽皮去换盐,不是每次都能换到足够的盐。如果能固定换盐就好了。”   “你们部落里有多少人?”   顾篱说完觉得有点不合适,阿白现在是他们部落的人了。   好在她没在意:“比三岛部落多一点,六十多人。”   也是个小部落。   大部落似乎都有稳定的获取盐的渠道,小部落大多要依赖交换。   可能要发展成大部落,首先就要不缺盐吧。   顾篱点头:“可以换,你们部落有河道吗?”   阿白说:“不用这样换,我问过族长,这次大集会已经换到盐,下一次换就好。”   “行。”   水还是有点急,不过不至于一边划船一边倒退了,两个人一组轮流划,速度也还行。有上次的经验在,这次顾篱带了铺床用的兽皮和草,铺在船上,晚上也不至于冷得睡不着觉。   这样就可以昼夜兼程了。   这次回程只用了九天。   他们先去三岛部落送盐,然后松原和阿白带着盐回部落,顾篱和北阳留在三岛部落,之前说好的,晒盐回来,顾篱要教他们造房子。   烧好的砖已经用船送过来,黏土可以去岸边竹林取,河沙岛上就有,贝壳也已经准备好,煅烧成石灰就能用。   烧贝壳不需要特别高的温度,顾篱让他们简单盖个炉子烧石灰。   他带着剩下的兽人们在岛上最高的地方挖地基,挖好之后,用三合土夯实,为了经得起水冲,他把房子设计成了圆形。   泥砖砌成圆形的墙面,砖缝也用三合土砌,砌好再抹面,这样一层一层下来虽然有些费料,也花时间,但是砌好的墙比他们部落的厚不少,也牢固不少。   顾篱一直没回去,森从部落里飞来找他。   顾篱问他:“部落里怎么样?”   “都好的,稻子已经全部收下来了,跟上次收的加在一起,有那么那么多。”森张开双臂兴奋地比划,“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粮食,青霜说,这么多,可能三百筐都装不下。”   三岛部落的人忍不住侧目,虽然嘴上没说,心里都觉得他太夸张了,怎么会有这么多,有这么多岂不是可以很久都不用采集了?   顾篱却在心里估算,离每天都能吃上白米饭还差多少?   明年要再多种一点。   他一般搅拌砂浆,一边问森:“独山呢?伤好点没?”   森说:“好多了,他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天天都走来走去。”森告状似的说,“不过你放心,我看着他的。”   顾篱笑起来:“辛苦你了。”   他倒不介意独山偷学什么,真学走了是他的本事,学回去改善族人的生活也算好事,老越界狩猎,说穿了人多食物不够,学会种地可能就够了。   不过他们现在田地里都光秃秃的,他大概率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想正经学,那就要交学费了。   房子的外墙不难造,难的是把圆形的顶固定住,顾篱试了几次,用了好几种房梁的摆法才成功。   等房顶终于盖好三合土凝固,居然下雪了。   凉凉的雪花飘落在脸上,顾篱愣了愣:“下雪了?”   泽担忧地说:“那你今天就先不回去了吧?下雪会起雾,看不清,反正也待这么久了,不差这一天。”   顾篱摇头:“没事,起雾没那么快,我们早点回去就行。”   他回头看看刚造好的房子:“可惜这个房子没法做烟囱,不然也弄个炕,天冷也不怕。”   “已经很好了。”泽说,“你一定要回去的话,再多带两块兽皮,别受凉。”   顾篱拒绝:“我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是你们给的了,够了。你们的兽皮本来就是换来的,也不多。”   泽笑着说:“跟你们部落换的,换了生皮,我们自己鞣的。”   顾篱也笑起来,这倒是个好办法,兽皮珍贵,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难处理,他们部落里生皮一向是不缺的:“那我带回去给小崽做衣服。”   顾篱和北阳一起上船。   泽划着小船送他们到河口才回去。   顾篱朝她挥手,到看不见人了才收回视线,从后面搂着北阳的腰,靠在他背上:“终于能回家了。”   雪花飘飘扬扬的,但顾篱裹了两层兽皮,倒是不冷,伸了个懒腰:“芋头肯定能吃了,我回去要吃炸芋头,森昨天说山君去抓圣水牛了,不知道有没有抓到。”   又说:“肯定抓到了,我还要吃牛肉丸子。”   他用肩膀搡搡北阳问他:“你呢,你要吃什么?”   北阳看了他一眼,又看前面,专注划船:“跟你一样。”   顾篱就说他:“学人精。”   北阳又看他一眼,顾篱理直气壮,又说一遍:“学人精。”   转过一道弯,没了山势阻挡,风吹来还是有点冷,顾篱又忘记刚才说的话,搂回去,把手贴在北阳身上取暖:“好冷哦。”   “快到了。”北阳说。   雾也越来越浓,好在就到了。   北阳下船先把船拉过去,顾篱才上岸,看见有两个人在往这边走,笑着说:“来接我们啊?”   那俩人停了一下,但没反应。   北阳走到他身边来,对面的人也说话:“是篱回来了吗?”   顾篱才发现原来是青鱼。   那另一个就是独山了。 第108章   顾篱还是第一次看见人形的独山, 比他预想中要年轻一点,要不是他长得特别显小,那就是他真的比青鱼小好几岁。   看见顾篱和北阳, 独山表情有点复杂,这两个人, 一个让他差点丧命, 一个又救了他。北阳站在顾篱后面, 独山就跟顾篱点头:“下雪了, 我要回部落去。”   这场雪下得有点突然, 部落里食物不知道有没有储存好,地穴有没有挖好, 柴火够不够。他是族长,这时候必须回去。   青鱼看看天色,又担忧地看向他:“但是现在在下雪,你的伤还没有好全, 不能等雪停再走吗?”   独山摇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停,我必须回去。”   顾篱说:“你准备走回去?青鱼怎么办?雪天,你让她跟你一起走?”   亚兽人们普遍偏瘦一些,怀孕的时候也不会停止采集劳作, 如果不是双胞胎,肚子总是不太明显, 青鱼穿着兽皮衣, 要不是仔细看,顾篱依旧看不出她怀孕。   独山面露犹豫,片刻后下定决心,对青鱼说:“你留在这里,等过几天我来接你回去。”   过冬的准备对每个部落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 独山要回去,顾篱也觉得正常,反正他的诊金是提前付的,走就走吧。   就是没想到他会把亚兽人留下,顾篱看看青鱼,玩笑道:“你把青鱼留在这,可以是可以,但我可告诉你,在我们部落出生的小崽都是我们部落的,要是等小崽生下来,你可别想要回去了。”   “不会太久的,我回去准备好食物和窝就来。”独山对青鱼说,说完看向顾篱,问他,“你们和三岛部落的联盟,我们部落能加入吗?”   顾篱没想到治个伤还能治个盟友回来。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可以自己产盐,这方面,东山部落可有可无,但能有一个安稳的邻居总是好的。   “那就等你下次来再谈这个事吧。”   独山点点头,回头对青鱼说:“我走了。”   他走得利落,青鱼跟了两步就停下,站在原地目送他。   顾篱说:“回去吧,外面冷,过几天他就来了。”   “嗯。”青鱼往回走,顾篱有点不放心她,“独山走了,你一个人会不会冷,要不要住到有炕的屋子里去?”   青鱼摇头,微笑道:“不用,你们部落的房子已经很暖和了。”   顾篱也不勉强:“那冷的话你记得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好。”青鱼应。   青鱼跟独山住在山君家里,顾篱多走了几步,送她回去。   快走到了才遇到其他人,寒九行色匆匆地外面回来,看见顾篱有些意外:“篱?你回来了?森说你明天才回来,再说下雪,我们都以为你们要过两天。”   “本来是明天,房子提前盖好我们就回来了。”顾篱解释,“独山回去了,山君知道吗?”   “他回去了?回东山部落?之前没说。”寒九有些意外,“山君去抓圣水牛了,快的话明天可以回来,说不定路上会遇到。”   “遇到不遇到也没关系。”顾篱说,“就是青鱼一个人,要麻烦你们多看顾了。”   寒九点头。   顾篱喊北阳一起去猪圈看看,寒九说:“不用去,我刚从那边回来,给猪加了草,鸡鸭土兔子都看过,把门关好了,风吹不进,没那么冷。”   他笑道:“以前还要专门出去割草来垫床,现在割稻子割下来的草都用不完。”   “这才好,要是稻子也多到吃不完就更好了。”风越来越大,外面待着实在冷,顾篱搓搓手,跟寒九道别,拉着北阳往家里跑。   松崖在草棚底下给灶点火,灶上架着热水,应该是在给他们烧炕。   顾篱连跑带跳地走过去:“阿父!”   松崖回头,脸上露出明显的笑意:“篱,回来了。”   顾篱蹲下来:“阿父,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   “不知道。森说你明天回来,你阿母说,你回来可能要睡觉,有一阵没睡了,炕可能潮,先给你们烧一烧。”   “看天阴下来,怕要下大雨,就赶紧把房顶盖好提前回来了,没想到是下雪。”   “那正好,你们可以直接睡。”   他们说着话,红叶从屋里推开窗:“回来了?”   顾篱看见她手上拿着稻草,估计是在铺床,果然,红叶说:“草给你们换了,铺上兽皮就能睡。”   “谢谢阿父阿母,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   红叶摇头:“不饿,你们自己吃,吃完早点睡,热水这一锅够不够?不够我们那边灶上还有一锅热着。”   烧炕的时候灶上都会烧点东西,烧好了,放一锅水热着,就算不烧开也能烧热,拿来洗漱也比冷水舒服。   照顾篱的习惯,刚回家,哪怕不能好好洗个澡,也要烧点热水尽可能擦洗擦洗。   “够了够了,不够再烧,你们去休息吧。”顾篱到储藏室里去找食材,他们家常用的食材都放在前面两间储藏室里。   储藏室里的食材经常变动,跟顾篱出去的时候已经很不一样。   红叶进来帮他一起找:“米有舂好的,放在陶罐里。”   顾篱看见这个陶罐的口不大,大概是烧出来专门储存粮食的,罐口还用稻草包了块圆形的陶泥压着。   他拿起陶泥看了看:“这谁想的?这个好。”   红叶笑道:“羊河的小崽,做了圆盘子,厚得像石头一样,要一起烧,羊河没让放进窑,几个小崽自己包了稻草玩。”   后面也不难想,大概是发现大小合适,往陶罐上一压,发现正好能当盖子。   顾篱舀了碗米出来,又拿了个咸蛋,准备煮点粥。   “阿母,熏肉在哪?我拿点咸肉吃。”   红叶说:“你头上。”   顾篱才发现房梁上吊下来不少肉,环视一圈,找到口空的缸,踩上去,解了块肉下来:“这么大。”   作为肉其实也不算很大,就一条,他跟北阳应该能吃完,但它是咸的,这么咸一条肉吃下去,晚上不知要喝多少水。   顾篱切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想挂回去,红叶说:“放着明天吃好了。”   她从一个用布盖着的陶盆里拿出来一块豆腐。   顾篱惊喜:“阿母,你们还做豆腐了啊?什么时候做的?”   “你做了这么多次,看也看会了,这么多豆子也要吃掉,总不能都等你回来才做。”   顾篱还挺高兴的:“你们怎么做的?”   “跟你一样,先做成豆浆,放着,放酸了再做豆腐。”   “那你们留了卤水没?下次就不用先做豆浆了,可以直接用卤水。”   “留了,在灶房。”   有豆腐,顾篱就想认真弄点菜吃了,他把咸蛋换成没腌过的鸭蛋,又冲外面喊:“北阳,你去地里摘把葱,韭菜也摘点。”   菜地里芋头都被收回来了,葱韭因为常常在割,长得不高,用稻草盖着。   北阳挑了高的掐,篱只喜欢葱味,不喜欢葱,长葱可以打结,烧完也好挑出来。   顾篱已经在陶罐里蒸上米,豆腐也切好,正在打蛋,筷子和陶碗碰撞的声音很清脆,当当当当的,打得差不多,他往蛋里面洒了一点盐,观察灶里的火势。   红叶问他:“你是不是要用油?”   顾篱以为她要说炸锅的事,保证道:“阿母我会小心的。”   红叶摇头,搬了块石头来:“把石头垫在下面,再用油炒,就没那么容易炸了。”   陶锅炸锅一方面是油温高,另一方面也跟温差有关系,中间加块石头,升温降温都会慢一些,确实不那么容易炸。   顾篱笑着把石头放进去:“这又谁想的,好聪明啊。”   “这有什么聪明不聪明的,白羽送了油果来,我们新榨了油,你用油做的东西好吃,大家都想吃,陶锅容易炸,慢慢就摸索出来了。”   那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白羽来过了?还换了什么?”   “带了很多线过来,换了肥皂和布走,黄豆酱给了他两小罐子。他带来的线很多,部落里布不够,他下次再过来拿,多给他两块。”   “他说的?”还学会预付了。   红叶摇头:“我们说的,他带一大船的线过来,三岛部落先换了一点,再到我们这,还是换不完。我们说他线拿去别的地方也换不了东西就留在我们这,布等下次来。”   “然后他说多要两块?”   “也不多,香桃改了织机,我们现在织布比以前快很多。”   “织机都改了?”顾篱这下真是意外,他出去看着是挺久了,其实也就一个多月,怎么感觉部落里变化这么大,“改成什么样子了?”   “你明天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红叶伸手在陶锅上方探了探,“可以了。”   顾篱往砂锅里加了少量油,小心升温后,把包裹了蛋液的豆腐放进去煎,煎成两面金黄再捞出来,再起油锅,加入黄豆酱和葱炒香,然后把豆腐也放进去炒,炒完加一点点水焖煮片刻。   米饭还没蒸好。   顾篱把豆腐盛出来,又开始炒腊肉。   还没炒完,松原过来了:“你做什么东西这么香?”   顾篱说:“香也不给你吃,我回来这么久都没看见你人。”   松原傻笑:“阿白有小崽了,总犯困,我们就早点睡了。”   顾篱举着铲子震惊地向红叶求证:“真的啊?”   红叶也笑着点头。   顾篱随即就想起来,他们去晒盐的时候阿白还跟松原一起游泳,有点担心地说:“阿白没事吧?她之前还下水游泳。”   “没事。”红叶说,“有些亚兽人是会爱睡一点,没关系。”   顾篱问松原:“阿白醒了吗?吃不吃肉,要不我做点别的?”   “不用,这就行了。”   顾篱给他盛了一半肉,被松原还回来,只留了几片,又夹了两片豆腐,然后盛饭,自己先吃了半碗,顾篱一边说他:“我看你就是自己想吃。”   一边给添了饭和菜:“多盛一点,我本来就给你们也做了点。”   虽然松崖和红叶说不要,顾篱其实给他们也做了一点。   松原端走之后,顾篱拉着他们也一起吃了点。   吃完在屋里用热水好好擦洗了一番,舒舒服服地躺在温暖的床上,幸福地打了个滚。热水没有这么多,北阳也不爱擦洗,直接去河边了。   顾篱知道他不怕冷,真的看见他身后飘扬的大雪和他赤裸的上身,还是很震撼。   北阳关上门走过来,顾篱去摸,发现他只有皮肤表层是凉的,手放上去没一会儿就热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冷吗?”顾篱羡慕地问。   北阳摇头。   他没立即上床,去找芦荟胶。   顾篱:“……都这么久了,坏了吧?”   这东西保存得好,一个月不会坏,但是会干,加上这段时间天冷下来,气味颜色倒是没什么不对,就是从水润状态变得有些粘稠。   顾篱不太确定,挑了一点在手上捻开,他本来想说明天做新的,但是北阳说:“我去问问墨青。”   顾篱立刻拉住他:“能用能用,别去!”   回家当天去问人家借这个,生怕不知道干什么了是吧?   顾篱没有兽人这么坦然的心态,还是凑合用吧。   不够水润就多用一点,北阳挖了大块放在掌心搓开,直接往自己身上抹,顾篱看他这架势心里有点怵,轻轻拉他的耳朵叮嘱:“你要听我的。”   北阳乖乖点头。   银色的发丝散落着,顾篱意识到,他们家虎又到长毛时期了。   顾篱跪坐在他身上,双膝压在柔软的兽皮上,十指插在发缝间,原本想抓着头发制约一下,到底也没舍得下手,只是虚虚拢着。   大量的芦荟胶在高温下化开,顾篱听见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原本就因为热度发红地脸,这下几乎要滴血,五指紧握,向后用了一点力,用气音在他耳边说:“你轻一点。”   北阳顿了顿,尝试了一下,无果,拿了块兽皮来盖住。   聊胜于无吧。   反正就是又弄脏了一块兽皮,迎着顾篱谴责的目光,北阳一不做二不休,又挖了点芦荟胶。   ……   雪下到早上也没停,方便了顾篱,顺理成章地赖床。   北阳一向很喜欢雪天,他的兽形毛发很厚,雪天也不会冷,而且狩猎会更容易。   顾篱第二次睁眼看见他还在,挺意外地,摸摸他的头:“我以为你出去了。”   北阳又翻身过来亲亲他,从耳朵亲到脖子。   顾篱往后缩了缩:“怎么这么黏糊?你是小崽吗?这么撒娇?嗯?北阳宝宝?”   北阳声音低低地:“在外面你不让我亲。”   那有什么办法,晒盐的时候是跟松原阿白一个山洞,后面在三岛部落虽然他们单独一个窝,但是三岛部落的窝都离得很近,也不方便啊。   北阳单手撑着,在顾篱上方,帅气的脸庞近在咫尺。   顾篱又一次感慨,男朋友实在好看。   不对,他们结婚了,不是男朋友,那是什么?顾篱纠结了一下,觉得把老公安北阳身上很怪异,他太小了,怎么都不像结婚的年纪。   小老公?   顾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北阳又亲了他一下:“笑什么?”   顾篱说没什么,北阳不信,追着他亲,顾篱给他弄得没办法,只好说:“我想到个叫法,你叫声我听听。”   “什么叫法。”北阳胳膊放下来,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沉沉的。   顾篱清清嗓子,忍着笑:“叫老公。”   “老公?”北阳学了一声,顾篱笑得停不下来,要不是被北阳压着他要原地打滚:“不行不行,算了算了,就篱吧。”   北阳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知道肯定跟这个称呼有关,篱总有很多新奇的想法。   顾篱笑得脸颊发红,出了一身汗,轻轻推他:“起来了,雪是不是停了,我好像听见阿母的声音?”   北阳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才起来。   他直接没穿衣服,下床变成兽形。   顾篱不意外,下了雪,他肯定要出去转转的。   过了一晚上,炕已经凉不少,北阳一下去,被窝立刻冷下来,衣服也忘记藏被窝了,好在贴着床的一面还有点余温,顾篱赶紧拿过来穿上。   里面是麻布做的衣服,外面穿上厚厚的兽皮衣,推开门还是被冷风记激得一个哆嗦。雪其实还没有停,不过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北阳先走出去,尾巴扫过他的腿,回头看他,顾篱挥手:“去吧去吧。”   顾篱往手上呵气,先去阿父阿母的草棚里舀热水洗漱。   他们家现在做饭一般还是在顾篱北阳这边,红叶松崖这儿烧水活动多一点,至于松原和阿白那边的室内厨房反而没怎么用,差不多当成储藏室。   他们现在不像以前山洞里那样,吃住都在同一个山洞里,要吃东西就得出来烧。   不光是红叶,阿白也已经起来了,跟红叶一起在捣橡子粉,阿白踩石碓,红叶蹲着用一个稻草结把外沿的橡子往里面扫。   一个亚兽人也端着稻子在一边等。   看见顾篱出来,红叶先说:“吵醒你了?”   顾篱摇头:“没有,本来就醒了,就是天气冷不想出来,多躺了一会儿。”   亚兽人也说:“是很冷,我早上没穿兽皮衣,出去打水,回来缓好久。”   红叶说:“都下雪了怎么能不穿兽皮衣,又不是兽人。”   亚兽人笑道:“前两天还没那么冷,我的兽皮衣硬了,昨天拿出来鞣,也没鞣好,只好新做一件,这块兽皮本来想缝一缝做成长衣服的。”   顾篱看向她:“这样也挺好的,可以再做条长裙子,一样的。”   亚兽人笑着说:“我也这么想的。”   说话间,橡子粉捣好了,红叶把橡子粉捧出来,捧到陶盆里,剩余部分用稻草往外掸,亚兽人把稻子放进去:“还是你们这里快,那边石碓排了好几个人。”   顾篱问:“石碓不够用吗?”   “也不是,就是天突然冷下来,大家都想煮粥煮米汤,吃热的。”   顾篱说:“可以多做几个石碓,我去问问晴。”   亚兽人高兴地说:“那太好了。”   红叶帮着他一起舂米,阿白起来,拿着取水的陶罐准备出去,顾篱赶紧喊住她:“你要去取水吗?”   阿白点头,顾篱说:“我来吧我来吧,松原出去的时候没有取水吗?你都有小崽了,怎么还让你干这个呢?”   阿白笑起来,还不是那种客气地笑笑,是想到好笑的事情的那种笑。   顾篱一头雾水:“怎么了?”   阿白摇头,没有坚持要去,把陶罐给他:“那你去吧。”   其实是昨晚上松原说篱回来了,说着说着就笑起来,阿白问他笑什么,他说:“明天你看见篱,他肯定恨不得你什么都不做,每天就吃和睡。”   阿白奇怪:“为什么?”   “因为你有小崽了,他很照顾小崽和亚兽人,小崽加亚兽人就更照顾了。”松原一边说一边笑,“你看见就知道了。”   果然没说错。   顾篱接过她的陶罐去打水,虽然穿的是皮鞋,踩在水边还是非常冷。   水缸里其实有水,只是早上用了一部分,顾篱来回两趟就打满了。   就像那个亚兽人说的,大家都想吃粥喝米汤,他们家的早饭也是粥,三个人切了一个咸蛋就喝了一碗粥。   红叶和阿白要去织布,部落的织机都放在活动室,顾篱正好也要看看新的织机,就跟她们一起去。   活动室里,一边是靠墙的石碓是和石磨,另一头是并排的织机,亚兽人们热火朝天地织着布。   是真的热火朝天,顾篱走进活动室就感觉到了,比外面热很多,里面的亚兽人没有一个穿兽皮衣的。   隔壁厨房在开火,原始版地暖发力了。   靠厨房这边的亚兽人还在喊:“别烧了,太热了,坐不住了。”   另一头的人说:“咱们换换,我这凉快。”   大家都笑。   顾篱也笑起来,走过去看新织机,发现原先的分线杆换成了普通没有缝隙的光滑圆木杆,把经线分成了上下两组。   再有一根木杆上吊了很多细线,这些细线的另一端系在下面那组线上。   这样一来,只要把这根提线杆提起来,下面那组线就到了上方。   提起放下,两组线上下交错,不断形成梭口。   用分线杆有时候线经常会卡不进槽,离得又远,需要另一个人专门操作,现在这么一改,一个人就够了,速度快,效率高,织出来的布比原先用分线杆更细密。   难怪红叶说多两块布也行。 第109章   新的织机制作比旧的更简单, 屋子里排了好多架,顾篱也试了试,提起提线杆, 把梭子从两组线中间抛过去,没掌控好力度, 抛过头了。   香桃帮他把梭子捡起来, 放下提线杆, 让顾篱把梭子穿回去, 再提起来, 这次顾篱没抛到头,梭子卡在中间了, 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接。   顾篱笑道:“我一个人还织不了。”   香桃说:“半天就能习惯了,就是我们现在线不够多,鸟族兽人换来的线有的粗有的细,有些很硬, 有些又很容易断。”   这确实是个问题,白羽这些线也是从不同部落换来的,原料各有不同,质量也参差不齐, 如果不处理直接用来织布,织出来的布就会不平整、不牢固。   顾篱想想说:“我们自己多种点麻吧, 种一次可以割好多次。”   种地是春天的事, 但是开荒翻地,冬天就可以开始。   顾篱穿了兽皮衣,没在活动室里待太久,出去往山上走。   他们部落建立在缓坡上,田地在下游方向, 也比河床高一些,低处灌木草丛多,开垦起来相对容易些,往高处就树多了,开垦起来难度大一点,但是也安全,不容易被水淹没。   高处可以种麻,这东西不用怎么操心,长多长少问题也不大。   还有桑树,也要种,直接播种可能不容易活,可以先在室内育种,种活了春天再移栽到室外。   油茶果最好也多种点。   这么说果树也可以去移栽一些回来。   以前在盆地里夏天有吃不完的梨子,现在没有了。   他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回忆哪里还有好吃又不太大的梨子树,等春天去挖回来种着。   身后传来点窸窸窣窣的动静,顾篱起先没在意,以为是有什么小动物经过,没想到动静越来越近,他忍不住回头,没看见什么生物,但是薄薄雪层上多了几只梅花脚印。   爪垫很大,比松原都大,但是体型应该不大,因为间距很小,这太好猜了。   部落里符合这特征只有小虎崽。   顾篱往林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谁家小崽跑出来玩了?”   走了没两步就在一棵大树后面看见叼着小虎崽的黑豹,后面还有小猫咪在扑他的尾巴。   “谷雨?你带出来的?”   这样也能说得通小崽怎么会被放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玩了。   就是有点意外,谷雨这么大个豹了,刚会变兽形的时候就经常跟小崽们玩,现在听说已经开始参与狩猎了,也还是带小崽们玩。   谷雨折着耳朵,似乎有点怕挨骂,顾篱就觉得他跟小崽也没很大区别,也不忍心说他什么,看他身后的小猫,问他:“你就带出来两个吗?”   谷雨点头,顾篱说:“那你们玩吧,别玩太久,小崽太矮了,走路的时候雪会沾到毛上,湿到里面就太冷了。”   说话的时候黑豹尾巴没怎么晃动,小猫崽被风吹掉的树叶吸引了注意力,跳起来去抓,黑豹就放下小虎崽,去把小猫叼回来。   小虎崽又跑了。   谷雨把小猫放在顾篱脚边,去叼虎崽,顾篱意识到,他可能不是故意带小崽们出来玩的。   他拎着后颈皮把小猫提起来,黑豹叼着小虎崽往下面部落方向走,顾篱跟他一起下去,正好看见几个亚兽人一块儿往林子这边走,浅也在,看见顾篱和后面的谷雨松了口气。   “你们在哪找到的?我看今天下雪就把小崽放在家里自己出来了,门没有关严实,等我回去她就不见了。”   顾篱说:“不知道,不是我找到的,就去林子里看看,听见动静回头看,就看见谷雨和两个小崽。”   顾篱把小猫咪交给她阿母,亚兽人提着小崽后颈皮打屁股:“还会爬窗了是吧?”   小崽无辜地看着她,轻声咪。   顾篱一看,原来根本不是被放出去玩,两个小崽都是偷溜出来的。   亚兽人小崽们基本都被带到暖和的活动室里去了,怕冷的兽人小崽也是,也就这两个毛毛厚不怕冷,不光不在家里待,还想方设法往外跑。   小虎崽被谷雨放到地上,往阿母这边跑,被雪底下一根树枝绊倒,原地栽进雪里,打了个滚,爬起来之后晃晃脑袋接着跑。   没有跑到阿母那里,半路被阿父截胡了。   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悄无声息地靠近,突然现身,一爪子把小虎崽按在地上,从头到脚地舔毛,小虎崽一点都不喜欢被阿父舔毛,一边被舔一边嗷嗷骂。   小猫崽还好,阿父不在,阿母用布给擦的毛。   南风和山君一起去抓圣水牛刚回来,这次抓回来两头大牛,大的那头牛角都比小虎崽大。   这是他们部落搬迁之后的第一个兽神节。   雪已经停了,山君让森回去喊,把三岛部落的人也喊来一起吃。   跟前两次兽神节一样,在顾篱的主持下,大家还是吃火锅,但是活动室没有大山洞这么大,两个部落的人同时开锅挤不下,大家一商量,活动室留给亚兽人们,兽人去外面搭草棚。   顾篱哪边都没去,他在厨房炸丸子。   炸货要现炸现吃才香,没法像别的东西那样提前准备。   一大罐油倒进铜锅,大火烧起来,锅内的油不断升温,烧到筷子插进去冒小泡泡了,顾篱就开始炸丸子、炸完丸子还有芋头条、糍粑。   糍粑是用高粱和米混在一起做的,热的时候很软,放凉就会变硬一点,切成指肚大小的段,一部分拿来油炸,一部分拿去直接煮火锅。   大头还是牛肉,圣水牛非常大,小一点的那头,肉片下来已经足够两个部落的人饱餐一顿。   顾篱一边吃着美味牛肉,一边惦记着劳动力:“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靠人翻田还是太累了,要不抓头圣水牛回来翻吧?”   顾篱想的简单,现在的粮种产量不高,想要整个部落全年不缺食物,现有的地还不能满足,但就这些地,他们耕作已经有些吃力了。   听到其他人耳朵里,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阿白夹着糍粑忘记放进嘴里:“抓圣水牛干活?”   松原说:“圣水牛怎么活抓?不杀死它会一直挣扎。”   松崖都说:“篱,圣水牛虽然只吃草,但是很凶,比猪还要凶。”   顾篱见过活的野猪,北阳当着他的面猎杀的,但确实没见过活的圣水牛,兽人们很少狩猎圣水牛,更不可能带上亚兽人。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驯养成功:“如果很难抓就算了。”   他没忘记晴的腿是怎么没的,风险太高的话还是算了,万一出点意外得不偿失。顾篱特意看着北阳又说一遍:“你别一个人去抓啊,太危险了。”   北阳吃了片牛肉,顾篱拿胳膊肘碰碰他,吓唬他:“听见没有啊,受伤了跟独山一样要剔毛的。”   北阳才说:“知道了。”   除了牛肉,差不多每锅都还有一条大鱼,片成鱼片放进锅里煮,每个人都吃到手扶肚子。吃得那么撑,晚上划船视线也不好,三岛部落的人就没有急着回去。   现在部落里房子多,虽然没有足够的空房,但每家匀一匀,匀出来一点空间还是能做到的。   半夜开始刮大风。   冬天的风不像夏天那样大到能把草棚吹走,但是格外冷,从窗户缝里漏进来一点都够受的了,顾篱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往北阳那边靠。   北阳伸手搂他,顾篱闭眼继续睡了会儿,又被呼啸的风声吵醒:“怎么这么大风,不会又下雪了吧?”   北阳说:“刚才有星星。”   有星星确实不会下雪,但顾篱还是有点不放心:“猪圈那边不知道怎么样,门有没有关严实,小猪不会冻坏吧?还有兔子和鸡鸭。”   他说到小猪的时候,北阳已经坐起来了,开始穿衣服。   顾篱也拿衣服,被他拦住:“我去看就行。”   在屋里都能明显感觉冷下来了,外面不用想都知道有多冷,顾篱也不是非要出去受罪,:“那你去吧,点个火把,灶里的火不知道有没有全吹灭了。”   北阳说:“不用,我能看见。”   他打开门,很快又关上,不过外面没有门阀,关不严实,还得顾篱下床去关。他打了个哆嗦,扯了把草来把窗户缝先塞严实了,等北阳回来再关门塞门缝。   “这么快?怎么样?”   北阳说:“好几个兽人过去了,人多就快。”   顾篱放心了一点,跑回床上:“快点快点,冷死了,睡觉睡觉。”   顾篱本来想让北阳变成兽形给他暖暖,开口之前,北阳就已经贴过来,用行动表示,人形也很暖。   没有厚实的毛毛蹭,顾篱有点遗憾,不过很快重新睡着了。   第二天很早就醒了,三岛部落的人急着要回去,动静难免大一些。   顾篱出去看了才知道,原来水缸里水都结冰了,河边水浅的地方也结了冰,河面上倒是只有薄薄一层,竹筏可以轻松推开,等太阳升起来晒上半天也能化开。   泽说:“天要是不热起来,再过两天就该结冰了,趁现在竹筏还能走,赶紧回去,不然就回不去了。”   山君问她:“等结冰了,你们怎么抓鱼,吃什么?”   泽说:“所以要趁着还没结冰,赶紧回去多抓点鱼囤着,这天气抓多少都不会坏。我知道你们部落食物多,但我们也不能光吃,实在撑不下去我就让虹飞来说一声。”   泽把一个怀孕的亚兽人也留在这边,剩下的人就一起回去了。   他们的竹筏上都有网,路上就能抓鱼。   部落里目前怀孕的亚兽人不少,算上青鱼阿白,一共有五个,伴侣在身边的只有一个阿白。   说起来奇怪,大集会之后愿意加入他们部落的大多是亚兽人,有两个已经来了,兽人们似乎就没有那么强的意愿。   顾篱问过松原和北阳,他们说兽人更看重领地大小,领地大意味着猎物多。   他们部落的领地不小,但也没大到能让兽人们争相加入的地步,倒是粮食产出足够,还能做布,对亚兽人而言是很不错的选择。   泥土也会结冰,结冰之后会变得冷硬,水多的地方很容易滑倒。   顾篱让兽人们去打水,怀孕的亚兽人就不要去河边了。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青鱼,其他人还好,不管是他们自己部落还是三岛部落都不会那么客气,只有青鱼,总是想什么事都自己做。   这里面最临近生产的就是她。   青鱼朝顾篱笑笑:“我会小心的。”   顾篱说:“不是小心不小心的问题,部落里什么食物都有,如果你不想吃野菜干,想吃新鲜的,也可能去田地里挖,稻草下面还有没枯萎的,不要去外面了,也不要去河边。”   青鱼面露犹豫,顾篱忽然想到她经常去河边,可能不光是打水捉鱼,也是在等独山,就改口:“不要离河太近了。”   青鱼才点点头。   但是独山一直没有来,到河面完全冰封,竹筏已经不能在水面行走,泽带着三岛部落的人直接从冰层上走过来,独山都没有来。   离独山回去已经过了二十天,青鱼嘴上不说,但谁都能看出来她的急躁。   顾篱安抚她:“我跟独山开玩笑的,就算小崽在我们部落出生,你想回去也随时都能回去。现在应该是天太冷了,地上都结冰,你不好走,而且部落里事情肯定多,独山是族长,离不开,等处理好了,他肯定就来了。”   青鱼勉强笑了笑,很快又低头。   顾篱也没有办法,浅拿着一块布过来找她:“青鱼,我准备给小崽做衣服了,你要不要一起?”   “做衣服?”   “是啊,等天气暖和起来小崽应该就会开始变人形了,听说兽人小崽小时候经常控制不好,给她准备两件衣服。”   青鱼说:“我没有布。”   浅像是才想起来这个事:“那你跟我去织布吧。”   她拉着青鱼离开,冲顾篱眨眨眼。   顾篱松了口气。   心里也有点奇怪,独山怎么还不来,都是要加入部落联盟了,他也算口头同意了,就算自己走不开,派个兽人过来知会一声总不难吧?   虽然出尔反尔信用不好,但看着不像是个会放着怀孕伴侣不管的渣男啊。   顾篱想了想,问森愿不愿意帮忙过去看看。   森不喜欢独山,他在崖山部落待得久了,知道他做的事,还知道他也想带领部落加入联盟,他怎么好意思的?!   这就算了,居然还把怀孕的亚兽人单独留在别的部落里!   亚兽人整天为他担心,他却一走好多天!   顾篱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气坏了,赶紧说:“没事没事,不愿意去也没关系的。”   森恶狠狠地说:“我去!不过我是为青鱼去的。”   顾篱笑起来:“那你去吧,知道路吗?”   森说:“我没去过,但是知道方向,过去那边再找找,能找到的。”   鸟族兽人还是比较安全的,顾篱挺放心:“找不到就回来,最近冷,别在外面待太久。”   “好。”   三岛部落的人正式在他们部落里住下,房子重新安排了一下,大部分人都住在活动室里,顾篱他们这边腾出来一间储藏室,病房也安排出去给人住了。   河面冰封之后取水有些困难,每天兽人们都要去河上凿个大洞用来取水,这还是个技术活,凿太边了水不够深,取水困难,太中间了又怕砸的时候没砸好,冰面破裂人也掉下去。   北阳就掉下去过,不过不是凿冰的时候,是兽形走在冰面上,走到了之前凿过洞的地方,表面看着也结冰了,下面没冻严实,就踩碎了。   好在大猫反应快,只湿了半只爪。   凿开的洞口,总是有很多鱼,偶尔有兽人拿着鱼叉来叉鱼,三岛部落的亚兽人也会叉鱼,还会放渔网网鱼。   顾篱看见泽在解渔网,忽然想到:“冰洞里这么多鱼,我们去大河上砸洞抓鱼吧?”   这条河比他们之前部落里那条宽不少,但是深度差不多,夏天深一点,现在浅一点的地方估计只到腰,水深大鱼少,大河上就不一样了。   泽说:“冰上砸洞太危险了,上面虽然是冰,下面水还在流,如果人掉下去被水冲走,很难再上来。”   冰层下面看不清方向,上面的人又不一定能及时找准位置砸破冰层救人。   顾篱设想了一下她说的情况,感觉毛骨悚然。   但这种情况是可以避免的。   顾篱说:“如果站在在竹筏上呢?把竹筏放在冰面上再砸,这样冰裂开也还有竹筏,不够的话,再把人用绳子连起来,绑在腰上,一个人砸洞,其他人离得远一点,万一裂开,也不会裂得那么远,顺着绳子把人拉上来就行了。”   泽一时没有说话,看着他,顾篱以为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迟疑道:“怎么了?”   泽摇头笑道:“我就是在想,你是不是永远都有主意?如果早点想到你这个办法,我们就不缺食物了。”   “现在知道也不晚,而且也不光是食物问题,结冰的时候太冷了,你们部落只有一间房子暖和,总不能都挤在里面,来我们这里住几天也没关系的,我们是互相帮助的部落联盟啊。”   第一次用这种方法,他们没去太远,先在支流汇入大河的河口试了试。   两个部落一个十几个人一起出发,顾篱也跟去了。   冰面上带竹筏不方便,他们用第二个方案。   砸洞的人腰上系着粗绳,绕了好几圈,确保不会滑出,绳子两边都在别人手里,为了好救援,他们选的还是部落里目前最瘦的兽人虹。   他举着大石头抛在离自己大约半人远的地方,冰面砸出一个坑,但没有破,石头还在冰面上,虹左右看看,小心走过去把石头捡起来,再砸了一次。   一共砸了三次才砸开,石头掉进水里,但是洞口不够大。   还得砸。   用了四五块石头才砸出来一个勉强足够下网的洞。   第一网是虹洒的,连着几次都没洒好,泽让他回来,自己缠好绳子走过去撒网,一次就成了。   顾篱啪啪鼓掌。   不愧是族长。   三岛部落的人不知道鼓掌什么意思,但这会儿拍手肯定是夸,都拍得手掌通红。   第一网鱼不多,只有一条比较大的,泽已经很满意,平时下网还不见得每次都有鱼呢。   顾篱说:“要过一会儿鱼才会聚过来,我们先去别的地方再砸个洞,离远点。”   他们一共带了三张网过来,可以砸三个洞。   等三个洞都砸好,他们去竹林子里挖冬笋,来都来了,不能只抓鱼。   回到第一个洞边上,鱼群已经肉眼可见,黑色的鱼脊密密麻麻,偶尔翻起白色的肚皮。   这下别说泽了,让顾篱来撒网都能抓到鱼。   泽一网抛下去,上来就是满兜的鱼,她一个人几乎拖不动。   所有人都流露出兴奋的神色,即便被渔网扰动剩下的鱼群也很快再次聚集,顾篱开心地走过去:“我也要来我也要来。”   他还没成功用渔网抓过鱼呢。   但他没能走过去,被北阳抓住:“你没系绳子。”   顾篱系上绳子忙不迭走过去,泽把渔网交给别人解,她拿另一张教顾篱:“这样收,洒的时候手腕用力手指张开,一起抖出去。”   顾篱认真点头,然后渔网有一半落在冰面上,他尴尬地用脚把剩下部分划拉下去,泽说:“你第一次洒,已经很好了,而且现在鱼这么多,这样也能抓到的。”   她没说错,顾篱把渔网拖上来,果然也有不少鱼,他开心地把鱼解进背篓里,大的几条他几乎都抓不住,在冰面上蹦哒。   抓鱼抓得手通红,脸也被风刮得疼,但所有人都很高兴。   三岛部落的人不说,北阳都说:“如果是狩猎,就算运气好,这么多的猎物也要抓一天一夜。”   而现在只有半天,刨除砸洞等待的时间还没有半天呢。   甚至如果不是他们带来的背篓不够多,还能再多抓一点。   还没走到部落,顾篱已经规划好了:“鱼头用来煮汤,鱼汤做底熬粥,鱼身剔刺做成丸子,可以冻起来慢慢吃。”   粥面咕嘟咕嘟地翻起一个个气泡,表面浮着一层粥油,顾篱用勺子舀起一勺高高抬起浇下,不稀不稠,热气氤氲间米香弥漫。   最后撒上一把葱花,一瞬间,葱花的香味就被热气激发出来了。   顾篱听到了接二连三的吞咽声。   又是打鱼丸又是煮粥,花了不少时间,他们大早出去,这会儿天都黑了,别说其他人,顾篱自己也馋得不行。   他自己盛了一碗就到一边去,天气冷,不用等太久,上层的粥就没那么烫了,筷子尖端小心在表层轻轻刮几下,刮到碗沿,低头俯就一吹一吸,筷子再轻轻一送,晾凉的粥就啜入口中。   等粥吃了一半,温度才变得适口,去咬鱼丸,纯手打的鱼丸筋道弹牙,从中间撕开能看见清晰的肉质纹理,吃到嘴里鲜嫩多汁。   鱼丸放到粥里煮过,表面附着粥油,滑滑的,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滋味在舌尖上绽开,顾篱忍不住眯眼,细细咀嚼。   太好吃啦! 第110章   三岛部落的人会做鱼皮衣, 鱼皮处理起来比兽皮还要繁琐,要去鳞,还因为薄, 很容易破,现在学会了织布, 他们都愿意穿布衣, 不过今天抓到这么多大鱼, 做鱼丸本来就要去皮, 不做很可惜。   他们剥皮去鳞都非常快, 这边鱼丸粥煮好,那边一张张鱼皮已经剥下来, 用热水烫着去鳞刮好贴在木板上,拿到不烧炕的屋子里去阴干。   泽说:“鱼皮衣虽然做起来麻烦,但是有一个好处,它不怕水。”   青鱼看着鱼皮说:“也不会变硬。”   这点跟兽皮衣不一样。   泽点头:“处理好了确实不会再变硬, 你们也用鱼皮?”   青鱼说:“以前兽皮不够多,我阿母会做,我也给小崽做过。”   说起小崽,就有亚兽人自然接话:“你的小崽多大了?一个人留在部落里吗?”   青鱼轻声说:“他没活下来, 我以前有过两个小崽,都没有活下来。”   小崽的夭折率很高, 尤其是兽人小崽, 在能变成兽形之前,比亚兽人小崽更容易夭折,青鱼的话让大家都沉默下来。   青鱼露出歉意的表情,浅安抚她:“这个小崽一定会长大的,你也要好好吃饭, 多吃肉才行。”   大家都附和。   河面冰封原本会让他们失去最重要的食物来源,现在反而让捉鱼变得前所未有的容易,三岛部落的人每天一早就出去抓鱼。   崖山部落的兽人们也不去狩猎了,都学着用渔网,这样好的机会不是时时都有,过不了多久冰层就会消融。   要趁这一阵多抓点鱼回来,不管是直接冻,还是做成鱼丸冻,或者用盐腌上,都是不错的主意。   亚兽人没有兽人这么抗冻,顾篱只出去了一天,手就冻得通红发肿,不敢再去第二次,长了冻疮真的会烂手,留在部落里跟三岛部落的亚兽人学习鞣制鱼皮。   鱼皮摊在木板上晾到半干之后,就可以叠起来了,一层草木灰一层鱼皮,叠上几层卷起来,用木棍锤打。   反复锤打到鱼皮变得柔软富有韧性。   泽说一块鱼皮要锤打很多天才能用。   “太费时间了,不如织布快。”   顾篱也锤得手酸,揉了揉手腕:“但是鱼皮衣防水,我们之前用棕丝做过防水的雨披,棕丝太少了,不够用。”   雨披需要层层叠叠很多棕丝片才能完全防水,如果结合一下鱼皮衣,外层用棕丝雨披,里面再穿一件鱼皮衣,对雨披的要求就没有那么高了。   他们在活动室里干活,一个亚兽人拿着去壳的橡子来用石碓,碓头一下一下砸在橡子上,顾篱回头看了眼,又看看手里的木锤,又想偷懒了。   正好晴在做新的石碓,碓头还没接上,顾篱让他接个木碓头,下面的石臼也换成了凹凸不平的石板,鱼皮直接放上去锤。   跟用石碓舂米捣橡子差不多,锤鱼皮也需要两个人操作,一个人控制碓头,另一个人配合调整鱼皮的位置。   一个人的活要两个人来干,但总得来说效率还是更高,用熟练了,两个人都能一边做别的事一边锤。   顾篱就一边踩石碓,一边搓毛条。   都是北阳身上梳下来的毛毛,不知不觉又够一团了,在用纺锤纺线之前,要先用手把毛毛搓到一起,搓成条,这样才好纺。   他准备拿这个线勾帽子。   三岛部落的人看他锤了没多久就离开,以为他是锤累了,还商量着趁这几天住在这边多弄几片鱼皮出来,最好能缝两件衣服。   哪知道他离开一会儿,回来就跟晴一起搬着个木架子。   石碓他们早就见过,都以为是用来处理食物的,没想到稍微改一改还能用来锤鱼皮。这东西也不难做,回去在岛上也做两个,以后他们抓了鱼,再想做鱼皮衣就容易了。   兽人们带着新抓的鱼回来,原本聚在一起鞣制鱼皮的亚兽人们都一起出去剥皮,鱼皮必须在鱼新鲜的时候剥,不然就会连肉一起剥下来,浪费是一点,后续刮膜的时候也会变得更麻烦。   顾篱剥鱼皮不太熟练,被推去做饭,每天都是鱼,就算变得花样吃,他都要吃腻了,不过其他人没有,尤其是鱼丸。   他找了个省力的办法,鱼肉打成糊糊之后,直接上锅蒸,蒸完切成块,再煎一煎,就变成鱼豆腐了。   这样比捏鱼丸快。   鱼豆腐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拿来煮、烤,都很好吃。   大家都喜欢,所以今天还是做鱼豆腐。   去皮去肉之后,还剩鱼头鱼尾和鱼骨,鱼头暂且冻在室外,留着炖豆腐煮汤,鱼骨和鱼尾上还有不少肉,直接烤了吃。   今天的汤是大杂烩,除了鱼豆腐还有真豆腐、菜干、蘑菇干。   顾篱加了碗橡子淀粉进去,这样煮出来的汤汁更浓稠。   现在天冷,大部分人都在活动室里头吃,有些也会拿回家里慢慢吃。   北阳没有跟别的兽人一起去抓鱼,他去巡视领地了,去得很远,为了能今天回来,早上天不亮就出去,就这样也得到天黑。   顾篱就打了他的那份带回去,再取泡好的橡子粉,调了点儿糊糊出来,准备晚上跟北阳一起吃橡子粉糊糊。   天实在太冷了,烧暖炕,顾篱就早早窝到床上去,拿出毛线团勾帽子,勾着勾着迷糊过去,再睁眼,天都黑了。   北阳还没回来。   顾篱觉得有点奇怪,穿上衣服又出去。   还没等到北阳,先等到天上飞来的大鸟。   天已经黑了,只有零散的火堆向外辐射出微弱的光。   从下往上看,完全看不出鸟的颜色,也无从分辨是谁,鸟在空中盘旋片刻,落到顾篱这边来,可能是速度太快,落地的时候还踉跄了几步。   这会儿顾篱才看清楚颜色,应该是森。   落地之后森也没收起翅膀,一边往他这儿走,一边扑腾,有点不对,他快步走过去,才发现森的一条腿是悬空的,难怪走起来一瘸一拐。   他把森抱起来,带他去病房:“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病房里现在住着三岛部落的亚兽人,顾篱本来想让她们跟森换个床位,但是森一直用翅膀扑腾,示意顾篱带他去自己的房子。   顾篱只好转向,往森的房子走,他现在跟谷雨住在一起。   谷雨更喜欢兽形,跟森一起住之后,在家都是维持人形,这两天森不在,他天天兽形睡觉可自在了。   现在看见顾篱抱着森进来,黑豹立刻站起来,想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又顾忌森怕他,只好在原地转圈。   森确实吓了一跳,但这会儿也顾不上了,翅膀动了动,示意顾篱放他下去。   森单腿立在床上,长长的喙去啄衣服,顾篱意识到他是要变成人形,仔细看了眼他悬在空中的腿,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怎么变形,就招呼谷雨跟他一起先出去。   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顾篱走上前准备去敲门,门从里面打开,森面色苍白地扶着门框,开口就扔炸弹:“独山死了。”   顾篱:!   顾篱惊愕地看着他,黑豹也睁大了眼,尾巴停止晃动。   “你、”顾篱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是亲眼看见的还是?”   “我看见他的尸体了。”森虽然不喜欢独山,想起看见的画面也有些不忍,“脖子被咬断了,流了很多血。”   森说的是咬断,这种攻击方式很明显是猫科,而且体型不会太小,据顾篱所知,附近几个部落也只有山君南风北阳能做到。   连巨石那样的熊兽人都不行,他没有一口咬断脖子的能力。   顾篱皱眉看向他:“你在哪里看见的?”   “在他们部落附近。”   这就更蹊跷了,一个部落的族长死在自己部落附近?   “你有没有去他们部落看看?是他们部落的人杀的吗?”   森摇头:“不知道,我看见他们部落的兽人出来了,他肯定看见独山了,但是没有埋他。”   顾篱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的腿怎么样,需要处理吗?”   “没事,我本来想把独山搬到安全一点的地方去,没有搬动,腿挂了一下,过两天就能好。”   顾篱见识过鸟族兽人的腿伤愈合速度,没有太担心,留下一句:“那你自己处理,痛的话绑竹片固定一下,我去找山君。”   到山君家门口,顾篱下意识往独山之前养伤的屋子看,青鱼住在里面,还在等着独山来接她。   顾篱眼眶一热,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这个噩耗。   他敲了敲门,门很快被打开。   寒十开的,随意穿了件衣服,炕上草堆里团着两只大猫,见他进来,两只大猫如出一辙地抬头,看向他。   山君打了个呵欠,尾巴一甩一甩的。   要是平时看见顾篱肯定已经开始笑,现在却笑不出来。   “山君,森回来了,他说独山死了。”   亚兽人的听力没有那么敏锐,中间又隔着一间房,顾篱说话的声音正常都传不到青鱼那,但他依旧下意识压低了嗓音。   片刻后,四个人重新聚在中间的屋子。   山君问:“怎么回事?”   “森说,是被咬断脖子死的。”顾篱又看了眼墙,没有提独山的名字。   顾篱能想到的事,山君也能想到,对寒九说:“去把南风喊来。”   又问顾篱:“北阳还没回来?”   “没有。”顾篱觉得应该不会是北阳,当初矛盾这么激烈的时候北阳都没有下死手,何况是现在,这没有必要,而且北阳今天去的是矿山那边,离东山部落还挺远的。   南风很快过来,刚刚浅也在,寒九就没说什么事,南风肩膀上还挂着一只小虎崽,他用一只手托着,乐呵呵地问:“怎么了,要值夜吗?”   寒十说:“独山死了。”   南风收敛了笑意:“伤没治好?”   “森说被咬断脖子死的。”顾篱说。   南风知道他们喊自己来做什么了,把小虎崽抱到怀里,轻轻摸毛:“不是我,他从我们部落出去之后我就没见过他。”   山君说:“先等北阳回来。”   顾篱往外看了眼,黑漆漆的,比起弄清独山的死因,他现在更担心北阳。   森没有提独山身上别的伤,说明致命伤十分清晰,就是脖子,东山部落可能来了体型很大的流浪兽人。   他在杀死独山之后会不会到他们部落的领地上来?   北阳有没有遇到他?   顾篱待不住,穿着兽皮衣去值夜的草棚里等,山君也来陪他,让原本值夜的人回去了。他有些焦躁,手上拿着树枝一直在拨弄火堆。   山君说:“不用担心,东寒和南风这个年纪都没有北阳厉害。”   顾篱诧异地看向她,他没见南风和北阳认真打过,东寒就更没有了,只知道他们分别被山君揍过,在他看来,山君是部落里最厉害的兽人。   山君都这样说了,顾篱放心了一点,但还是一直往河边张望。   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等到北阳真的回来,他盯着火苗在发呆,还是山君说的:“回来了。”   顾篱立刻扔下树枝,站起来往河边跑,果然看见大白虎踩着冰面回来,因为踩穿过,北阳十分小心,看见顾篱出来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后腿用力蹬起,冰面碎裂,冰上的白虎一个飞跃,轻巧落到岸边。   顾篱立刻走过去抱住他,揉他的厚实的毛毛,闷闷地说:“怎么那么晚啊?森刚才回来了,他说独山死了,我好担心你。”   北阳轻轻回蹭他:“我没事,遇到一群流浪兽人,已经赶跑了。”   顾篱一听流浪兽人就更担心了,双手在他身上摸索:“在哪里遇到的,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北阳站在原地,没有躲开,等他检查完了才一起往草棚走。   北阳主动说:“矿山那边来了一群流浪兽人,兽形是豺,不大,但是有十多个,已经赶跑了。”   山君点头:“回去休息吧,等天亮,你跟南风一起去东山部落看看。”   北阳应下,顾篱盯着他的尾巴看,回家门一关就抓起来:“你尾巴上少了一撮毛。”   北阳自己都没注意到,回头去看,果然看见尾巴尖上缺了一撮:“不痛。”   十几只豺围着他,不敢正面靠近攻击,挑衅却没有断过,他的爆发力强,耐力未必比得上他们。   他的目标是赶走他们,必要的时候可以杀死,但不能过度消耗,就算知道尾巴尖被咬掉一撮毛,他也不会追着咬回来。   顾篱揉他的耳朵,叹气:“东山部落那边肯定不是豺,之前南风不是说东山部落去过一个虎形兽人吗?我怀疑就是他,就算不是,多半也虎形,不知道有几个。”   “明天你跟南风一定要小心一点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跟青鱼说。”   尤其青鱼现在还怀孕,离生产不远了,骤然听到噩耗,顾篱怕出事。   独山已经不在了,他的亚兽人和小崽留在他们部落,不能再出事。   第二天天蒙蒙亮,北阳就跟南风一前一后出去,他俩平时巡山就是分开走的,要是一起走,整个部落都会知道出事了。   顾篱去找森,跟他对口风,正好谷雨也在,就一起说了:“先不要告诉青鱼,就说最近流浪兽人多,独山被绊住了。”   一鸟一豹一起点头,顾篱心事重重地走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俩都是兽形,摇头笑了一下,很快又叹气。   两个部落的兽人今天都没有出去抓鱼,被山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在部落,另外一部分分成两组出去巡视领地。   三岛部落的领地不用巡视,等到冰融化,回到岛上再检查不迟。   因为要仔细巡视,一天肯定走不完,虹和森都在外出的兽人里面,每天回来一次。带回来的都是好消息。   他们部落有三个强大的虎形兽人长期稳定地巡视领地,流浪兽人闻到气味都会选择绕开,北阳上次发现流浪兽人的地方已经是部落的边缘,这次兽人们在领地内部巡视,没有发现流浪兽人的踪迹。   北阳和南风潜入到东山部落的领地,也隔了一天才回来。   北阳说:“是之前那个虎形兽人。”   南风跟他一起去的,都第一次听他说:“你怎么知道?你问他了?”   北阳说:“我看见他带着小虎崽。”   他们都知道东山部落有个小虎崽。   兽人,尤其是这样一个杀死部落族长的外来的兽人,肯定不会闲得无聊去带别人的小崽,多半小崽就是他自己的。   顾篱忍不住问:“你到进到他们部落里面了?”   不然怎么还能看见带小崽?   北阳说:“他没发现我。”   顾篱还是觉得太危险,但危险换来的消息也很重要,第一次觉得要是自己也是兽人就好了。   南风说:“我把独山偷出来了。”   “偷出来?”顾篱茫然地重复他的话。   “那个虎形兽人可能当了东山部落的新首领,独山留在那边没人管,我把他偷出来埋了。”南风看顾篱这么惊讶的样子,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北阳说你让埋的。”   不然活着救一救还好说,死都死了他才懒得废那个劲,这天气土都冻得梆硬,刨起来可费力了,北阳还潜到东山部落内部去,就他一个人挖坑。   顾篱看了眼北阳,他确实对独山有种因青鱼而起的愧疚感,也后悔没有多提醒他几句,能埋了也好。   “埋在哪里?”   南风说:“橡子林那边,没有过河,还在他们部落。”   “等青鱼生下小崽再告诉她。”到时候她想看的话,就带她去看。   千湖部落方向来了一个鸟族兽人,顾篱没见过,一开始还以为是温泉谷飞来的普通鸟,落在跟前还在想这鸟胆子怎么那么大。   还是北阳说:“这是鸟族兽人。”   顾篱才奇怪地问:“你也是游商吗?怎么没有带交换的东西?”   鸟族兽人冲他叫了声,顾篱给他一块兽皮。   “我不是游商,我是千湖部落来的,巫让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最近有不少流浪兽人,可能是从大河北边来的。如果你们部落人不够的话,我们可以来帮忙。”   “不用,我们现在人够。”顾篱问,“你们部落来了很多吗?”   “很多,大河结冰之后每天都有。”   顾篱想到之前大集会的时候,那个兽人说的烧死,忍不住问:“那你们部落是怎么处理的?”   “打一架,打死就打死,赶跑就赶跑,打死的扔到部落边缘去,给别的流浪兽人看。”   这无疑是一种震慑。   “都是族长带我们去的。”   鸟族兽人提起巨石的时候语气中有些敬佩,巨石虽然之前族长当得一般,毕竟兽形摆在那,保护部落的时候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对了,谷雨,谷雨的伤好了吗?”   鸟族兽人有些为难,来之前族长让他看看谷雨,如果伤好了就一起回去,但是巫又跟他说:“你回来就跟巨石说他伤没好。”   年轻的兽人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不知道该听谁的,期望从顾篱口中听到让他不用为难的话。   顾篱倒是想说谷雨还没好全,但是一转头,黑豹在空地上跟小崽们玩“叼小崽”的游戏。   森也在一起玩,他俩不知道怎么玩一起去的,森也是兽形,像鸡妈妈一样张开翅膀挡在小崽们前面,身后从大到小排着两个部落十来只小崽。   顾篱也没有睁眼说瞎话的厚脸皮,只好说:“好了。”   鸟族兽人露出为难的表情:“那、那我能见见他吗?”   顾篱又看了眼黑豹,才想起来,谷雨在千湖部落一直都是人形,不是从小熟悉的,估计根本不知道他兽形是什么。   也就是说刚才鸟兽人根本没认出来。   坏了,话说早了。   顾篱只好找借口:“谷雨在我们部落找到伴侣了,等天气暖和起来再回你们部落去结婚。”   东山部落那边肉眼可见地还有很多事,千湖部落这边关系不能搞僵,让谷雨来他们部落也得迂回着来,不能明着抢人。   鸟兽人松了口气:“好,我回去跟族长说。”   大河没有一直封冻下去,冰层慢慢变薄、破碎,被水流冲走。   三岛部落的人没有立即回去,东山部落换了族长,越界狩猎比从前更加肆无忌惮了。   山君带着部落一半的兽人去了橡子林附近。   天气依旧冷,流浪兽人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依旧有可能来侵扰部落,三岛部落的兽人就继续留在这里。   活动室里,大家都只穿着布衣,泽拿来一件做好的鱼皮衣:“篱,你来试试,大小可以吗?”   顾篱惊喜道:“给我的?”   他知道三岛部落的亚兽人们在做鱼皮衣,以为她们给自己做的,没想到是给他的。   “给你的。”泽点头,“不是你想的办法,我们根本抓不住那么多鱼,而且用你做出来的那个石碓鞣制鱼皮,比以前快多了。”   她这样说,顾篱就不客气了,套上试了试,鱼皮衣不是用麻线缝的,而是用鱼皮线,鱼皮和鱼皮线都经过充分鞣制,柔软有韧性,两片鱼皮之间还用鱼鳔熬成的胶黏过,严丝合缝的。   膝盖胳膊肘之类容易磨损的地方垫了衬布。   做得非常用心。   顾篱开心地收下衣服:“谢谢你们。”   泽又拿出来一大块拼接好的鱼皮,给坐在织布机前拿着梭子发呆青鱼:“青鱼,这是给你的。”   青鱼茫然地抬头,泽温声道:“给你的小崽用。”   独山的事,部落里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在顾篱的授意下都瞒着青鱼。   青鱼接过鱼皮,笑了笑:“谢谢。”   顾篱说:“我也有兽皮要给你,是兔皮拼接起来的,我用了鞣最好的几块兔皮,拼起来也不大,做不了衣服,但是很软,又暖和,给刚生下来的小崽用刚好。”   青鱼依旧笑着说谢谢,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忽地从眼眶滑落。   她一向不愿意别人看见她的伤疤,此刻却抬头直直望向顾篱:“篱,独山,独山是不是来不了了?”   顾篱看见泪水从她的疤痕上划过,以为是有人说漏了嘴,对上她的视线就知道不是。   自己的伴侣怎么会不了解呢?   他动了动唇,不忍心说是,又不忍心欺骗她。   “他、他部落里、”   青鱼打断他:“我知道了。”   她低头抹去脸上的泪水,却依旧有大颗的水滴落在刚织好的布上,晕出深色的圈。   她轻声重复:“我知道了。” 第111章   “对不起。”顾篱可以隐瞒, 但做不到欺骗,他也没办法让人死而复生。   青鱼摇头:“你已经救了他一次。”   顾篱其实已经做好青鱼迁怒的准备,毕竟北阳让独山受过伤, 离开的时候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她这么理智,他就更不是滋味了, 只能尽可能用平稳的语气说:“南风和北阳去过一次, 把他带出来了, 在部落边缘。”   “是流浪兽人吗?”   这两天部落的兽人们都严阵以待地防备流浪兽人, 两个部落离得那么近, 东山部落多半也有。   顾篱斟酌着说:“南风之前,你们部落是不是也去过一个虎形兽人?可能是他, 北阳看见他带着小崽。”   青鱼愣了愣:“独山说,部落需要强大的兽人。”   那是个流浪兽人,但是和平时遇见的流浪兽人有些不一样,他曾经有过部落, 会说话,可以交流。   独山邀请过他加入部落,他拒绝了,后来他说可以在部落留下一个小崽, 换取他在领地内狩猎,独山同意了。   独山正在壮年, 却被比自己大很多, 跟自己阿母差不多年纪的山君打败了,顾篱能理解他这种心思。   可能后面要南风过去都是从这里得到的启发。   但那个虎形兽人显然不是南风,独山这样是引狼入室。   他的做法让部落对一个流浪兽人失去了该有的防备,不然一个兽人再强大,也不可能打得过整个部落的那么多人, 更不可能让族长死在部落里。   他一定是趁着独山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袭了。   顾篱在心中叹息。   青鱼心中几天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又哭了一场,有些疲惫,浅陪她回去休息,过了一会儿又来找顾篱。   顾篱神情还是有些沉重,在草棚底下削木棍,看见浅过来,他动作也没停:“青鱼去休息了吗?”   “嗯,躺下了,可能也睡不着,但是她想一个人。”浅蹲下来,“篱,青鱼会留在我们部落吗?”   顾篱拿着刀,刀背搁在地上,青鱼这个情况肯定不适合再回到东山部落去,但不知道她自己怎么想的:“她愿意留在我们部落吗?”   “应该愿意吧。”浅托腮,“青鱼第一个伴侣不是独山。”   顾篱没有太意外,青鱼看起来就比独山大一些。   “她是我们部落的人,后来去了别的部落生活,生下两个小崽都没有养活,兽人受伤死了,大集会上独山见到她,看见她脸上有伤,又把她带回来了。”   这么看他对青鱼是挺好的,但顾篱想到之前独山要他们用亚兽人去换盐,有点割裂。   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他叹口气:“我没见独山的时候还挺讨厌他的。”   其实他做的事,放现在顾篱也不会喜欢。   只是独山并不是他以为的无法沟通交流的人,见过他们部落的生活之后,他也会想要加入他们的部落联盟。   他想让族人过更好的日子。   浅说:“小崽发热,我带她离开部落的时候,我也想过如果族长不是独山就好了,他阿母不是这样的。”   顾篱不清楚他们部落的事,没有插话。   “部落里猎物越来越少了,他想要吞并你们部落。”浅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篱不会生气,“他想要部落变得强大,需要更多的人口,更多的领地,但他没有你那么聪明。”   浅从前没有想过这些事,其实仔细想想,如果是她,她也想不到比独山更好的办法,来到崖山部落之后,才知道,原来还有别的选择。   顾篱知道这不是聪明不聪明的事,只是他知道的更多。   他站起来,把一头削尖的木桩子插到地里,捧了块石头过来砸,浅帮他扶着,木桩子被敲进地里固定好,顾篱又双手摇了摇,确定晃不动了才说:“好了。”   浅好奇地看着木桩:“篱,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顾篱说:“学打架。”   浅不明所以:“木头怎么学打架?”   顾篱把之前做好的木刀拿出来,双手握刀劈向木桩,浅看懂了:“这样就学打架了?为什么不去砍树?”   顾篱给她问住了:“近一点?”   每天要做的事还是有很多,距离远了容易懈怠,而且砍树哪有从这么高的地方开始砍的。想了想,他又给木桩缠上一层麻绳。   傍晚做饭时,顾篱问红叶:“阿母,部落里炭多吗?”   “你要哪种炭,平时烧火剩下的基本都在这,”今天的主食是块茎,红叶熟练地把各种奇形怪状的块茎切成差不多大小,“要硬一点的炭的话,在柴堆那边,应该还剩两筐。”   “要硬炭。”顾篱说,“我要用来炼铜。”   “做你那个平底锅?”   顾篱之前说过想再做一口小炒锅,还要一口平底大煎锅。现在却摇头:“先不做,先多做几把斧子砍刀,有多的再做锅。”   红叶略一想,就想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怕有流浪兽人到部落里来?”   顾篱点头:“我们部落不像以前了,没什么遮挡,山不陡,水不深。而且等天热起来,亚兽人肯定要出去采集,就算跟狩猎队一起,也不可能一直跟兽人在一起。”   亚兽人们普遍更喜欢斧头,相对轻便一些,顾篱常用的大砍刀,看起来很厉害,但是也很沉,对大部分亚兽人而言有些负担,还费矿石。   顾篱就决定多做斧头。   锄头和铜锨也可以做一点,耕地能用上,真有什么事用来当武器也行。   其实大集会回来山君就做过一些防备,原先兽人们巡视领地都是往南边去,北边隔着两个山头就是大河,几乎不会往这边看,现在每天都有兽人去山上转。   山君不在部落里,泽也是这么安排的。   顾篱就让他们顺便砍树,他带着兽人们到山上去,圈了块地:“这一块,树都可以砍掉,等天气暖和起来,我们要在这里种麻,大树可以留着先不砍。”   他们带铜斧来的,顾篱说话的时候,鳄尾就挥动斧头砍向一棵手腕粗的树,一斧头下去,树干已经断了一半,剩下的兽人已经可以折断。   他惊奇地看向斧头:“这么厉害?我都没有用力,比石斧厉害多了,你们部落砍树都是用这个砍吗?”   顾篱说:“是啊,用这个砍起来容易一点,亚兽人也能砍动。”   三岛部落只是一个小部落,所有可以获取的资源都被精心规划过,生存才是第一要务,在学会织布之前,鸟族兽人都不会去岛上跟他们交换东西,更没有见过巫刀。   顾篱说铜斧,他们就当成是特别好用的石头,趁着兴头,砍了不少柴,回去拖了好几趟,全部拖回部落之后兴头还没下去,又用铜斧劈柴。   泽到底是族长,见多识广,又被山君带去过巫集会的帐篷,看到金属光泽,就认出来了:“这是巫刀?”   说完就觉得有点不对,如果篱经常用来切肉的大砍刀,还有亚兽人们偶尔拿出来的小刀勉强还能说是巫刀,这个斧头绝对不会是巫刀该有的样子。   其实灶房里的大铜锅,她也早有疑惑,只是难以想象。   “是巫刀,也不是巫刀。”顾篱没有隐瞒,反正等到开始炼铜,都会发现的,“用的同一种东西,是我们部落自己做的,跟巫没有关系,那口大锅也是的。我准备烧点炭再做一批出来,亚兽人们尽量人手一把。”   顾篱说着就把铜斧往她手里塞:“你也是亚兽人,试试?”   泽常年撒网捕鱼,力气不小,轻而易举就劈开木柴,兽人们一片叫好,顾篱才发现新砍回来的树已经要被他们劈差不多了。   “别劈了,这些是用来烧炭的,不用劈那么细那么短。”   抢救下来的柴当晚就裹上泥浆开始烧。   现在部落里烧炭的时候多,很多人都会,顾篱不用再像最初那样看着,交给守夜的人就行。   顾篱拉上北阳去温泉谷洗澡,温泉谷虽然有温泉,但毕竟是室外,没有遮挡,安全不着凉地洗澡也是个技术活。   幸好现在有布,用过一段时间洗过几次的麻布,虽然皱巴巴的,但是吸水性很好,出水就往身上裹,然后快速走到火堆旁穿上衣服。   穿好衣服,顾篱的皮肤还是热的,推推北阳:“你去洗吧。”   北阳稍微走远了一点,顾篱刚才为了热度,离温泉中心很近,北阳不像他这么怕冷,但不喜欢太高的水温,洗完也不像顾篱这样着急地穿衣服,随意擦了擦就走过来。   顾篱在用小刀削头发,不用看也知道削得坑坑洼洼,但是没办法,没有剪刀,也没有好手艺,看着也一样,索性就随便削,不然头发太长了干得慢不说,还很碍事。   他羡慕地看了眼北阳,要是他也能按季节掉毛换毛就好了。   北阳会错意,接过他的小刀,替他削。   他削得小心,不像顾篱扯住一把就削,他是一缕一缕来的,还知道要整理对称,削落的发丝他也拿在手里,没让往顾篱脖子里掉。   顾篱盘腿坐在地上,倒着向上抬手,北阳把头发给他,顾篱像吹他的毛毛那样,放在掌心,呼一口吹掉了。   虽然北阳削得仔细,但顾篱刚才已经有头发掉到领子里面了,刺刺挠挠的,回去一路上脖子没安生过,竹筏一靠岸,他就迫不及待往上跳,想块点回家脱衣服。   但隔壁屋子是亮的。   这间屋子之前松原和阿白住过,后面房子造好就被顾篱改造成他们家的活动室了,中间还有个火塘,不过因为储存了一部分食物的缘故,火塘几乎不用。   这会儿就是难得点上了,红叶阿白青鱼坐在火塘边。   红叶教她俩用钩针。   顾篱推开虚掩的门,探头看:“你们在勾衣服吗?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也来。”   炕是热的,红叶应该帮忙烧过了,屋子里也不太冷,顾篱脱掉兽皮衣,用湿毛巾快速擦了擦脖子,换了件衣服拿上毛线去隔壁。   红叶他们用的都是麻线,阿白看见顾篱手里的毛线有些好奇:“你用的是什么线?”   “北阳身上梳来的毛毛,”顾篱冲她眨眼,疯狂暗示,“松原毛很软的。”   阿白笑了笑:“我试试。”   顾篱余光看见青鱼,笑意凝固,不该说这个的,独山不在了。   青鱼像是没有注意到,勾完一行才抬头:“篱,我能去看看独山吗?”   顾篱看向她的肚子,迟疑:“可是你、外面现在很冷,等你生下小崽,再带你去可以吗?”   “我怕时间久了,就看不见了。”青鱼哀求地看向他,“我可以多穿一件兽皮衣,我想、我想再见他一次。   顾篱意识到青鱼说的想见独山,并不是单纯地去埋葬的地方看一眼,而是挖开土层,最后再看自己的伴侣一眼。   现在天气冷,河水虽然没再完全冰封,但每天早上起来,水缸里还是会有薄冰,独山埋在土里应该还是原先的样子,再过一段时间就说不好了。   她应该有这样的权利,但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   顾篱斟酌着,没有说话,青鱼重新低下头:“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   “没有。”顾篱打断她,“没有不该去,我、我想想办法。”   顾篱认真思考,南风说独山埋在橡子林那边,山君他们最近也在那边,相对来说是安全的。   至于路上,青鱼现在怀孕,天寒地冻的,走过去肯定不行,可以像来的时候一样坐船。   但不能从东山部落走了。   东山部落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保险起见,跟他们之前狩猎采集一样,从千湖部落过去吧。   千湖部落也有流浪兽人侵扰,过去之前最好先打个招呼,免得产生什么误会。   “我们可以坐船去,其他的我都会准备好,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见到独山,也要冷静一些。”   青鱼点头,感激地说:“篱,谢谢你。”   青鱼就是来找顾篱的,他出去了,她在草棚里等,才被阿白和红叶带到屋子里,现在事情说完,她就要回去。   黑灯瞎火的,顾篱不放心,送她到山君家,回来之后问北阳:“你知道独山埋在哪里吗?”   北阳点头,顾篱又问:“那现在过去还能找到吗?”   “能找到,你要找他?”   找一个埋土里的人,说得奇奇怪怪的。顾篱晃晃脑袋:“青鱼想见见他。”   北阳说:“他在东山部落。”   顾篱皱着脸:“我知道很麻烦,但是、”   他看了一眼北阳:“但是她的小崽还没生下来,伴侣就忽然死在外面再也见不到了,很可怜。”   北阳像是看穿了他怜悯的底色,抱住他,保证道:“我不会。”   “南风留在部落里,我跟你们一起去,山君也在那边,我们可以晚上把独山偷过来。”   跟顾篱想得差不多:“那你跟南风安排一下巡山的事,我明天让虹去一趟千湖部落,我们从千湖部落过去。”   虹和森交替,一个人在山君那边,一个人在部落这边。   这两天是虹留在部落。   虹飞得很快,回来告诉顾篱:“千湖部落好像死了几个人,我去的时候他们在埋人。”   顾篱眉头紧皱:“你看清楚了吗?都是兽人还是……”   千湖部落那么多人,如果是跟流浪兽人战斗造成的伤亡,那流浪兽人一定很难对付,如果不是受伤,是生病,那就更棘手了。   虹摇头:“我没有飞近看,看不出。”   顾篱也理解,人家在举行葬礼,大张旗鼓地从头顶飞过,太冒犯了。   “蝶怎么说的?”   “她说可以去,会让几个兽人来保护你们。”   顾篱点头,装了点酱油豆腐黄豆酱带去,准备让人转交给蝶,没想到她亲自来了。   他们撑船过了温泉谷没多远就看见她。   蝶穿着几种兽皮拼接成的兽皮衣,头上也带着兽皮帽,看着就很暖和,看见竹筏,远远朝他们招手。   北阳撑着竹筏靠过去,顾篱笑着说:“怎么是你自己来?”   蝶无奈地说:“没人了,兽人都有事要做。本来你们自己去也没事的,但是最近部落都在防备流浪兽人,有些兽人不认识你们,我怕你们起冲突。”   顾篱拉她上船:“那麻烦你了。”   “没事。”蝶摇头,“篱,你能多换一点布给我们部落吗?”   现在天气冷,大部分人都是穿兽皮衣的,对布的需求其实没有那么大,蝶这会儿说,顾篱有点奇怪:“现在吗?”   蝶点头:“受伤的兽人太多了,包伤口的布不够多。”   如果包上就不再换,那肯定是够的,但是她记得顾篱的做法,每天都要换,要煮。   现在部落里织布快,欠白羽的布已经织得差不多,跟千湖部落换一些也可以。   “可以换,你们有线吗?有线用线换,没有线的话,看你们有什么吧,换给你们十卷布应该可以。我现在要出去,你可以派一个鸟族兽人去我们部落里,让他们送过来,或者拿到温泉谷交换。”   “用线吧。”蝶苦笑,“本来用你的方法收了很多粮食,食物很多,但是流浪兽人弄得我们没办法好好狩猎,之前又结冰,也不太能抓鱼,粮食要省着吃。”   顾篱顺势问她:“你们部落的流浪兽人这么多吗?”   “很多,而且跟以前的流浪兽人不一样,是一群一起来的,最多的一群有四十多个人,晚上到部落里来抢猎物,我们还死了几个兽人。”   大概就是虹看见的那些。   “怎么会这么多?”   在顾篱的印象中,流浪兽人大多强大,所以才能独自生存。   怎么会有成群结队的流浪兽人?   这么多人,随便去找一片没有被占领的领地都能组成一个小型部落生活了,怎么还会“流浪”?   蝶说:“我怀疑他们本来不是流浪兽人,只是失去了部落,你们也小心吧。”   顾篱点头,问她:“你一路送我们过去吗,那等会儿你怎么回来?”   “等会会遇到巨石的,碰到他们之后就换他送你们,我跟其他兽人一起回去。”   顾篱看她有安排就没再多问,去跟北阳交替着划船。   青鱼始终安静坐在船上,没有说话。   划了差不多半天,终于看见巨石他们。   兽形的巨石体型很大,似乎比顾篱之前见过一次的流浪兽人还要大,走过来的时候压迫感很强。   北阳往顾篱身前站了站。   巨石意识到之后停在原地没再走,蝶说:“你变成人形,送篱他们过去。”   巨石就消失了一会儿,顾篱把带来的酱油豆腐给蝶:“这些是送给你的。”   蝶道谢离开,换巨石上来。   顾篱一跟他对上视线,就提前说:“谷雨等天暖了再回来结婚,你也知道的,现在流浪兽人多,我们不像你们部落有这么多人,不能分出人到你们这里来。”   巨石要说的话都提前被他说了,就只能点头。   北阳难得主动跟他搭话:“来你们部落的流浪兽人,有什么兽形的?”   “有很多种,最难对付的一群是豺。”巨石的视角跟蝶不一样,蝶觉得最危险的是那天晚上偷袭的流浪兽人,巨石却不这么觉得,那群流浪兽人兽形都不一样,如果不是人多又偷袭,他们不会有这么大的损失。   那群豺形兽人就不一样,他们配合很好,体型再大的兽人,在他们面前都很危险。   北阳说:“我也遇到了,他们是从你们部落出去的?”   巨石说:“我们只管把他们赶走,不管他们去哪里。”   他俩这一问一答的,火药味都出来了。   顾篱赶紧劝架:“没事没事赶走了就行,以后要是再有往对方部落跑的,咱们就互相说一声,鸟兽人飞一次也用不了多久。”   他这样说,巨石就变得局促起来:“对不起,那天我们只有三个人,杀了他们四个人才赶出去,都受了伤,就顾不上他们往哪走了。”   北阳闻言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再计较。   顾篱却想,听他们意思,北阳和巨石遇到的应该是同一群,巨石他们三个人对付一群都这么艰难,北阳一个人当时该多凶险? 第112章   北阳似乎知道顾篱在想什么:“这不是按人数算的, 如果只有他一个,或许还能少受一点伤。”   巨石也认同地说:“他们会攻击最弱小的人。”   他的兽形,没有白虎这样敏捷, 但皮糙肉厚,很抗揍, 如果是一个人, 确实反而安全一些。   顾篱一想也是, 北阳一个人可以和一群兽人对峙, 付出一撮尾巴毛的代价赶走他们, 但如果他也在,那场面就变成那群兽人围攻他, 北阳想方设法保护了。   快到部落边界的地方,巨石没有下船,而是说:“你们有两个亚兽人,我送你们过去。”   过去不远就是矿山, 顾篱记得北阳就是在这遇到的流浪兽人。北阳和巨石都觉得棘手的流浪兽人,他就更不敢大意了。   “那麻烦你了。”   过矿山这一段的时候,北阳和巨石都很警惕。   顾篱听到口哨声一样的鸟叫,还挺新鲜, 以前没听到过这样的,鸟叫五花八门, 偶尔听到不一样的也很正常, 但北阳和巨石的反应不正常。   他们都看向岸边同一个方向。   顾篱也警惕起来,握紧了手里的刀,但没有出声。   等过了这一段水域,北阳说:“好了。”   顾篱才问:“刚才是流浪兽人吗?”   他学着吹了声口哨,不伦不类的, 北阳似乎笑了一下:“他们不会到水里来。”   顾篱回头看向黑漆漆的山:“不是已经赶走了吗?怎么又来了?”   “这几天没有来这里巡视。”北阳也回头看了眼,“他们把这里当做自己的领地了,有兽人来就警戒。”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部落里兽人就这么多,一部分跟着山君在东山部落那头,剩下的人要守护部落还要每天巡视领地狩猎,本来就已经捉襟见肘,实在分不出人到矿山这边来。   但还是得想办法处理一下,不然他们以后来这边捞矿石岂不是很危险?   而且谁能保证他们是老实邻居,不会越界狩猎。   巨石说:“我回去了。”   顾篱感觉他是知道这些流浪兽人在这一带才会提出送他们过来的。   巨石一开始明显没有这个打算,甚至都没想到提醒他们流浪兽人在附近,但毕竟也送他们过来了,顾篱还是向他道谢:“谢谢你送我们过来,你怎么回去?游回去吗?要不要等天亮?”   巨石摇头:“我从你们部落的山上走回去。”   北阳忽然说:“你多去流浪兽人来的方向巡视,他们会避开强大的兽人。”   他们部落人比千湖部落少很多,但几乎没有受到流浪兽人的侵扰,就是因为他们经常巡视,流浪兽人无法得知部落的规模,但能感知到兽人的强大。   千湖部落人多,巡视领地不用族长去,巨石更多是带领族人和已经入侵的流浪兽人打架。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巨石对北阳说谢谢:“我会去的。”   他们把竹筏靠在河岸,让巨石下去,顾篱坐在小小的船舱口,用小泥炉煮橡子粉疙瘩,这是出来前就做好的,热一热加点调味品就行,还有提前煮好的蛋。   原始版预制菜。   船舱口的帘子被掀开,青鱼看上去有些疲惫,昨晚上应该也没休息好,顾篱给她盛了碗热汤:“你还好吗?来先吃点东西。我们路上不歇,后面都是安全的,你要出来活动一下吗?”   这次的船舱跟之前四面漏风只有个顶的不一样,顾篱用竹条和竹席搭的,搭成一个拱形,像竹筏版的乌篷船。   篷里面垫了兽皮和干草,软软的,可以半躺下,但毕竟小,时间久了还是容易不舒服。   青鱼点头,吃了早饭活动一会儿才又进去休息。   顾篱没休息,他去接替北阳划船。   太阳虽然升起来了,水面还是很冷,他戴着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的。   北阳没有松手:“你也没睡。”   顾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但是我没有一直划船呀,我坐着的,你先去吃东西,然后眯一会儿,我累了就喊你。”   冬天水浅,流速也慢,竹筏卡了几次,天色又一次黑下来,他们就到橡子林了。   山君带着兽人们出来已经好几天,不知道还要待多久,这边只有个木棚和几个小树屋,没有像样的房子。   河边兽人们搭了砖窑在烧砖,准备在这边也盖上房子。   虹飞来说过他们要来的事,有兽人在等。   兽人们普遍手艺不好,东山部落挑衅不断,山君整天带他们狩猎打架驱逐,抽空还要烧砖造房子,食物能弄熟就算很精细了,哪有精力琢磨弄好吃。   听说篱要来,大部分兽人第一反应都是,能吃口好的了。   顾篱一晚上没睡,只断断续续地休息过一会儿,困得几乎倒头就能睡,看见兽人们那么开心地抓了鹿来,还是强撑着给大家煮汤,一边机械地用勺子搅拌一边听兽人们讲话。   东山部落换了新首领之后变得非常嚣张,以前越界狩猎被他们撞见第一反应都是小心离开,不像现在,躲都不躲了,直接带着猎物大摇大摆地走。   北阳问:“那个虎形兽人每次都在?”   “也不是每次,但是他们来的兽人太多了。”   山君不会怕人多,北阳看向她,她说:“他会躲起来偷袭。”   要防备一个有能力一击毙命的虎形兽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顾篱奇怪:“他们部落没有来别的流浪兽人吗?”   不然这么多兽人长时间出来,部落里的亚兽人和小崽们怎么办?   山君说:“人在轮换。”   “那也不对。”顾篱说,“独山以前也老过来狩猎,不这么安排肯定是因为不够安全,他们部落没有这么多人的,现在部落里兽人肯定很少。”   山君说:“我们过不去。”   也不是过不去,而是做不出趁着兽人少去偷袭部落里亚兽人的事。   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还去结过婚,东山部落的聚居地在哪里,山君一清二楚,但领地争端是兽人们的事,除了流浪兽人,没有人会去偷袭另一个部落的亚兽人和小崽。   顾篱其实是想,骤然换了首领,部落里肯定有不乐意的人,看能不能策反一下。   不过从部落里带走一部分人,比偷袭还难。   顾篱感觉脑子已经困成浆糊,放弃思考,搓搓脸:“我睡一会儿。”   山君让北阳也去休息:“等天快亮了,就去河对岸。”   独山就埋在河对岸。   天快亮的时候,青鱼也被一起喊起来,他们划船渡水,差不多到地方之后,山君先下去转了一圈,片刻后,顾篱和北阳也下去。   他俩一人扛了一把锄头挖坟。   天气冷,兽人们夯地基都要挑太阳大的时候,挖土很费劲,好在南风当时挖的坑也不深,挖到太阳升起,就挖出来了。   青鱼从看见一缕毛发开始眼泪就不断落下。   她没法蹲,就跪在地上,伸手掸掉独山身上的泥土。   天气冷,又埋在土里,独山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是脑袋不自然地撇在一边,毛发干硬失去了光泽。   脖子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夺去了他的性命,顾篱也不忍心多看,拿来兽皮给青鱼垫着。   青鱼被他扶着站起来,没有用兽皮,站着往坑里看了一会儿。   这里是东山部落的领地,他们在这其实有点危险,但是没有人催促她。   山君是兽形,趴在一边舔前爪的毛。   顾篱做好了再偷一次独山的准备。   虽然他私心里觉得独山是东山部落的族长,留在东山部落更好,但青鱼是他的伴侣,还是以她的意愿为准,如果她开口的话,他跟北阳就接着挖。   “篱,能不能帮我取一颗独山的牙齿。”   顾篱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取一颗牙齿。”青鱼解释,“我们之前的部落,如果兽人死了,小崽还没有长大,他们会取一颗牙齿给小崽戴着。”   这肯定不是东山部落的习俗,不然浅也该告诉他了,估计是她之前去过的部落。   顾篱点点头,但他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把小刀给北阳,北阳没有破坏太多,取下最长的一颗牙齿交给青鱼,他们就把土盖上。   山君忽然站起来,看向树林方向,压低身体,喉间发出警告的声音。   顾篱才发现,林子里有一只老虎。   离他们不过三十步的距离,这已经在它的突袭范围内。   顾篱深切体会到山君说的“他会躲起来偷袭”是什么意思,连山君都到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他。   顾篱屏住呼吸,双手握紧手中的锄头。   林里光线不算很好,顾篱只能依稀看见他眼睛上好像有道疤。   不知道是被发现,还是因为他们这有北阳和山君,老虎缓缓后退,很快消失。   山君没有放松警惕,依旧盯着林子,北阳看着另一边。   确定老虎走了才重新拿起锄头,顾篱看了眼独山:“还是带走吧,留在这,不知道会对他做什么。”   他们把独山带回领地内重新埋葬。   顾篱问山君:“那个虎形兽人,眼睛上好像有道疤,他只有一只眼睛吗?”   山君说:“两只,应该没伤到眼睛。”   兽人们在讨论今天抓什么,这一片栖息着什么猎物大家其实都清楚,但不会一次性抓完。   本来在领地各个方向狩猎是可以维持部落需求的。   现在东山部落就可着这一块薅,还不像他们这样知道抓一些留一些,每次狩猎都恨不得抓一整群,弄得他们自己束手束脚的,怕这一片猎物都抓完了。   “还是抓猪吧,猪生得多长得快。”   他们今天就吃猪。   青鱼的状态比顾篱预想中好很多,来的时候他甚至做过她在路上生产的预案,兽皮多带了好几块。   现在见过独山,她反而不再像先前那样沉寂,主动问顾篱:“我能帮什么忙吗?”   顾篱说:“你行动不方便,看着火就行,我去边上看看能不能挖点葱。”   天寒地冻的,外面的葱可没有稻草保护,早就枯萎了,不过这一片他们经常来采集,知道葱长在哪里,挖点葱根不费劲。   出来带的盐不多,猪肝就清煮了,用草木灰洗了很多次之后切成薄片再下水煮熟就能吃。   顾篱往里面加了点葱去腥,效果不如姜,但也比没有好。   他给青鱼盛了满满一碗:“来多吃点,补血。”   青鱼没听过这说法,但知道内脏都是好东西,认真吃掉。   兽人们长久在这边,显然也都累了,青鱼看着还行,顾篱和北阳就没急着回去,北阳也去巡视领地,让兽人们能有更多的时间腾出手来造房子。   顾篱跟青鱼一起,用有限的调料给他们做了点肉干。   还编了两只鱼笼出来。   鱼笼编出来不用多管,放在水里每天都会有收获,可以改改口味。   东山部落的新首领很狡猾,山君和北阳同时出现,他几乎不现身。   顾篱原本想找机会看能不能跟他谈一谈,食物不够有很多可以解决的办法,最好还是能减少冲突。   冲突就意味着兽人可能受伤甚至死亡。   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活着已经需要很努力,顾篱不想部落的人再有什么伤亡。   但他不光不现身,森飞来传递消息的时候还说南风巡视领地的时候发现领地的另一边有他活动的痕迹。   而他们在这待了几天,连他名字都还不知道,顾篱坐不住了:“这独眼怎么这样啊?!”   见过那虎形兽人的不多,一个兽人疑惑道:“那个新首领是独眼?”   “不是,我随便叫叫。”顾篱说。   但谁让不知道名字,他一叫,大家也开始喊独眼,连山君都说:“你们回去吧,独眼如果从部落北边进来,南风一个人防不住。”   青鱼也不能在外面待太久,顾篱点头:“那我们先回去。”   其他留下的兽人也想回去,部落里有温暖的房子还有好吃的食物,而在这边,篱一走,他们又要随便对付了。   顾篱说:“我下次过来多带点东西。”   再次路过矿山是白天,没有再听到奇怪的鸟叫。   回到部落,炭已经烧出来不少。   铜斧虽然大家也知道怎么做,但顾篱不在他们没有贸然开始,怕弄不好矿石的比例,只烧了一批模具出来。   有了烧制过的模具,做铜器变得很容易,一天就做出来不少。   铜斧、锄头、铜锨、都做了一些,分给亚兽人们。   山上也清出来一部分地块,顾篱用没有上釉的陶盘撒了一些桑树籽,放在相对温暖的活动室育苗,准备等天气暖和了种到地里去。   千湖部落换布送来过一批线,这么几天又要织完了。   亚兽人们比原先空闲了一点,顾篱就喊她们跟自己一起学习打架,浅问:“像你一样用木刀砍木头吗?”   大家都笑起来。   顾篱在木桩子上绑了粗绳,后面虽然出去了,木桩子也没闲下来,变成兽人小崽们磨爪的好地方。   不光小崽们喜欢,长大的兽人们也喜欢。   顾篱就看见过松原在上面磨爪,还往上爬,爬到顶之后踩着尾巴蹲在上面。   他也笑起来:“可以砍木头,拿斧头去砍树也行,要练得胳膊有力气,一斧头下去能劈断骨头最好。还有……”   他捡了一块石头在手上掂量两下,胳膊抡了半圈,猛的往外扔去:“扔石头也练练。”   “千湖部落来了很多流浪兽人,被驱赶之后,流浪兽人不知道会到哪里去,万一来了我们部落,我们也要能应对。”   部落里一半兽人都不在,一时半会回不来,屋子空出来不少,大家就商量着集中到一起住,可以省一些柴,也相对安全一点。   青鱼是白天生产的,她生过两个小崽,肚子疼起来就知道怎么回事,放下手里的草绳,对顾篱说:“篱,我要生小崽了。”   顾篱比她急多了:“那、那你快回屋子里去,你还能走吗?”   青鱼点点头,浅来扶她回去,她现在换到有炕的屋子里住了,红叶和青霜听说她要生小崽,都立刻过来烧灶的烧灶,铺草的铺草。   顾篱准备干净的刀和布。   青鱼的小崽生得比竹咚快很多,顾篱感觉他这边准备刚做好,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红叶喊他去切脐带。   “是个兽人小崽。”   “嗯。”顾篱小心用铜刀切断小崽的脐带,再用布小心包裹住小崽还给青鱼。   他之前送给青鱼的兔皮派上了用场,小崽躺在柔软的兔皮襁褓里,闭着眼睛,青鱼摸出来一枚兽牙:“篱,帮我把它编起来给小崽戴上。”   顾篱接过兽牙,看看还没一条胳膊长的小崽,犹豫:“我能煮一煮吗?”   青鱼给独山护理过一阵子伤口,知道他的煮是为了干净,点头:“煮吧。”   顾篱拿去处理过,切了一段牛皮绳,缠好兽牙,拿回来挂到小崽脖子上。青鱼笑着说:“在你们部落出生的小崽,就属于你们部落了。”   顾篱也笑着说:“不光是小崽,阿母也是,在我们部落生了小崽,就是我们部落的人了。”   他们从橡子林回来之后,北阳跟南风一起巡视部落,独眼果然就没再来。   森回来说:“山君说,独眼又去那边了,但是很少现身,我也去找过,但他基本都在林子里躲着,很难找到。”   顾篱想不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森摇头:“不知道,山君说那边房子造好了两间,让你安排一批兽人过去换。”   这是以后都轮换的意思了。   顾篱点头:“我会安排的。”   轮换也要讲究方法,肯定不能这一半过去那一半回来,这样会有空缺,只能一部分一部分换。   顾篱把大家聚集起来挑人的时候,泽说:“篱,我们部落的兽人也可以去。”   鳄尾几个点点头:“我们打架也很厉害的。”   “行,你们就坐船过去,正好多带点东西。”兽人们都不太会做饭,他干脆给装了点酱和酱油,有这两样万能调味料在,怎么也能稍微好吃点。   兽人们刚出发,东山部落就又出事了。   有两个重伤的兽人倒在部落边缘,被巡山的北阳发现捡回来,北阳说:“我闻到血的味道,过去看见猪在啃他。”   万幸北阳发现得早,这个被野猪啃的兽人没有缺胳膊少腿,昏迷了两天醒过来,反倒是另一个,伤口不多,但是有一道在腿上,很深,流血实在太多了,天气又冷,被北阳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失温,没有救回来。   青鱼和浅都认识他们,两个兽人年纪都不太大,是一对兄弟,一个叫大丘一个叫小丘,兽形一样,她们也分辨不出哪个是大丘哪个是小丘。   还是大丘醒来自己说的。   发现自己活下来,他甚至没问自己在哪,变成人形就问:“小丘呢?”   照顾他的是谷雨,耿直地说:“你说跟你一起被北阳捡回来的猫吗?死了,埋在外面。”   大丘一听就又晕过去了。   谷雨不知所措地推推他,又摸着他的鼻子感受了一会儿,确认活着才松了口气,去找顾篱。   这次大丘醒得很快,顾篱没让谷雨再说话,跟浅一起去看他,终于知道独山是怎么死的。   跟顾篱猜得差不多,独山不在部落的这段时间,独眼又来了,因为之前来过部落,大家对他没有太大的戒备,同意他暂时留在部落里。   没想到他会在独山回去的时候骤然发难。   那么近的距离,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独山刚到部落,甚至来不及变成人形就死在他的手上。   独眼到这时候才说:“族长死了,我现在是部落里最强大的兽人,族长应该我来当。”   东山部落那么多的兽人,当然不会同意,当下就有人变成兽形攻击他,他又咬死两个人之后说:“不想我做族长的,都可以跟我打,打赢了,你就是族长。你们也可以自己离开,但亚兽人不能走。”   顾篱一下就听出来问题所在,独眼根本不可能同时对付那么多兽人,再强大的兽人都做不到,只能先发制人震慑住他们。   但东山部落的兽人们不知道。   他们都见识过虎形兽人的强大,又亲眼看见独眼一口咬死族长和两个兽人,难免畏惧。   独眼的目的就达到了。   一部分兽人离开部落。   独眼开始带着他们越界狩猎:“独山做不到的事,我会做到,我会带你们征服崖山部落。”   “但是部落里走了一部分兽人,他又带那么多人去狩猎,部落里还有流浪兽人来,陆续死了好多人。有的人被流浪兽人杀死,有的人跟崖山部落的兽人打架受伤之后治不好死了。”大丘说着居然哭出来,“食物不够,阿母出去采集的时候被流浪兽人攻击了,过了两天也死了。”   “阿母没了,部落也不是以前的样子,我不想再留在部落,小丘知道之后要跟我一起走,他同意了,但是在我们离开部落的第一个晚上,他在路上偷袭。”   “他一口就咬死了族长,明明也可以咬死我们,却没有咬死,他咬断了小丘的一条腿,让我看着他死。”   “以前离开的兽人都被他杀了!他根本就没有放走他们。”大丘露出悔恨的神情,“我不该带小丘走的,是我害死了小丘。” 第113章   “你怎么知道, 他们都被杀死了?”   顾篱虽然这样问,隐隐也觉得大丘说的是真的,东山部落跟他们紧挨着, 兽人们离开部落总不会是往东去海上,如果顺利离开部落, 他们多少会察觉。   大丘情绪激动:“我看见了!我在一个坑里看见了!”   毕竟是曾经的族人, 浅也听得十分揪心:“很多人吗?”   “我不知道, 那个坑很窄, 小丘腿受伤跑不快, 我带他躲在里面的时候看见的。”   大丘也流了很多血,虽然醒来了, 还是很虚弱,面色苍白神情萎靡,顾篱没有再问下去:“你先休息吧,你身上的伤口虽然多, 但能醒来就没事,好好休息好好吃,会好的。”   大丘这才仔细观察环境,环视一圈, 看向顾篱和浅:“这里是崖山部落吗?”   浅说:“是啊,是北阳带你回来的, 他在巡视领地的时候发现你、你和小丘, 把你们带回来。这是篱,独山的伤是他治好的。青鱼也在我们部落,现在太冷了,她又刚生了小崽,不方便来看你, 等你好了,可以去看她。”   大丘听到青鱼和独山,又露出自责的神情:“我们应该帮独山报仇的,如果那时候一起上……”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顾篱安抚他:“你好好养伤,独山的仇,以后会有机会报的。”   窗外一只大鸟飞来,在空中盘旋长唳,不用看就知道是白羽,顾篱走出去,站在空地上,朝空中招手:“这里!”   白羽在他身前落下。   顾篱给他指了个空房间,叫他去换衣服。   白羽的藤筐看起来有些分量,顾篱以为他带了交换的东西来,没想到藤筐里都是他的衣服,兽皮衣拿出来,里面就空了。   厚厚的兽皮衣穿在身上,他整个人看起来大了一圈。   顾篱说:“布已经织好了,你随时可以来带走。”   白羽说:“能不能换成食物?”   对上顾篱的视线,他气势有些弱,不过交道打多了,他也知道顾篱这里什么最好使,低声下气地说:“天气太冷了,很多小部落食物都不够。”   “小部落食物不够你来帮他们换?”顾篱已经摸清楚他的为人,“你有这么好心?”   白羽讪笑:“这不是,我的小崽还小吗?他阿母养着,别的部落我可以不管,他们部落不行啊。你们部落要是有多的食物,就换给我一些,我带去养小崽。”   “没有。”顾篱说,“我们部落自己都不够吃,不能换给你。”   白羽摆明了不信,语气有些着急:“你们部落那么多的食物,我亲眼看见过的,怎么会不够呢?我也不要很多,一点就好。”   “独山死了,东山部落换了新、”   顾篱话没说完就被白羽打断:“什么?独山死了?!怎么死的?伤没治好吗?”   “治好了,回去之后被流浪兽人杀死的。现在那个流浪兽人当了东山部落的新族长,天天带着部落里的兽人越界狩猎,我们部落加上三岛部落都没有东山部落人多,又要守护领地,又要防备流浪兽人,没有时间去狩猎,只能吃储存下来的食物。”   “怎么会被流浪兽人杀死?还当了族长?”这要是平时,一个部落族长死了,白羽也不会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影响到他换食物,那就不一样了。   “我也不太清楚。”顾篱说了个小谎,“你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   独眼很警觉,就算是森和虹飞去,也没办法靠近,白羽就不一样了,他是游商,进出部落太正常了。   白羽也很警觉,提防地看着顾篱:“你想让我干什么?”   “不用干什么,你就正常过去交换东西,然后尽可能在他们部落里多待一点时间,跟他们打听打听新首领,最好能跟他说几句话,回来告诉我就行。”   “这么简单?”白羽狐疑。   “就这么简单,你要是去了,原先答应的布还是给你,我再另外给你一点粮食,够你的小崽和亚兽人吃。”顾篱诚恳地说,“我们部落人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要是能说和,让新族长跟我们谈谈,我不管最后能不能谈成,我都另外送你一罐酱。”   白羽有点心动,崖山部落什么都不缺,篱求人的机会很难得,何况还有酱。   他看看顾篱,干咳两声:“我也不是为了酱,我们交换了这么多东西,我肯定希望你们部落好好的。”   “嗯嗯嗯。”顾篱点头,“所以这个事就拜托你了,三岛部落虽然也有鸟族兽人,但是他们对东山部落了解不如你多,你能去实在太好了。”   白羽被顾篱夸得飘飘然,恨不得立刻就上路,顾篱拦住他:“不急不急,现在天气冷,飞过去还挺远的,你就先在我们部落住一晚,明天早上吃饱了再去。”   一向是白羽想方设法地蹭饭,哪有顾篱主动留饭的,白羽欣然答应。   顾篱也真没亏待他,晚上是水煮牛肉片汤,加了葱和花椒,香香的,又暖和,第二天早上是精心熬的排骨粥,还用小块布给他打包了几个米饼。   部落里从来没有剩过饭,这些米饼都是顾篱专门蒸了米饭,团成小团压扁晾干再油炸出来的。   再撒一点点盐,酥酥脆脆,鲜香美味。   白羽已经变成兽形,藤筐还在地上,顾篱把小布包也放进他的藤筐里:“这是我做的米饼,也给你放藤筐里,你要是饿了可以拿出来吃。”   白羽清鸣一声,扇了扇翅膀,顾篱拍拍他的翅膀:“对了,东山部落的新族长跟我们部落一样,也是虎形兽人,脾气不太好,你小心一点啊。”   大鸟整个呆住,脖子机械地转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顾篱宽慰他:“你别担心呀,你长了翅膀,他要是对你动手,你飞走不就好了?等你回来我就给你食物和酱。”   白羽不甘心地看着他,期望他能改主意,但是顾篱也看着他:“不想去的话,你去别的部落问问有没有多余的食物?”   白羽到处交换东西,对哪些部落有多余的食物大概还是清楚的。   就算是大部落,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轻易交换食物。   小崽还在等他,他只好拍拍翅膀飞走。   白羽走后没多久,虹就从千湖部落飞回来。   顾篱问他:“巨石怎么说?”   “他同意了。”虹犹豫,“篱,真的要这样做吗?要不等山君回来?”   顾篱让他去问巨石,能不能合作解决矿山那一边那群流浪兽人,千湖部落的兽人多,负责在山脚包围,无论如何,不要让他们逃入部落领地就行。   而他们负责绞杀。   这样一来,危险主要在他们这边,千湖部落不需要出太多力。   矿山在两个部落的边缘处,有长期生活的流浪兽人,对两个部落来说都是威胁,他们当然会愿意。   虹担忧道:“太危险了。”   “危险也没有办法,不提前解决,等天气暖和起来,部落里的亚兽人怎么办?北阳赶过一次,把他们赶出部落,但他们又回来了,把那里当成他们的领地维护。”   顾篱说得隐晦,但是虹知道,流浪兽人也会有繁衍的需求和本能,会抓走亚兽人。   “况且天还没有暖和起来,万一大河再一次冰封,再有别的流浪兽人来怎么办?山君在橡子林那边抽不开手,到时候我们先对付哪边?”   听大丘的意思,那独眼凶狠狡诈,当了部落的族长,眼里却完全没有族人,这样的人,很难去谈成什么。   他杀死这么多的人,顾篱也不想跟他谈。   泽也说:“篱说得没错,任何一个部落,都不该让流浪兽人长期在自己的领地上。”   她发话了,虹就说:“那我也去。”   山君不在部落,北阳和南风不能同时离开,北阳跟那群流浪兽人对峙过一次,这次也交给他,南风留在部落里。   不过光北阳一个人肯定不够,得再找几个。   不用太多,巨石说过,他们会围攻最弱小的兽人,要确保最弱小的也能够跟他们对峙。   寒九寒十墨青几个都在,他尽可能找体型大一些的兽人,视线从黑豹身上停留一瞬,又快速掠过,选了猞猁和云豹。   “这两天所有兽人都不要外出,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部落里的食物是足够的。”出发前顾篱再一次叮嘱。   泽说:“你放心,这么冷的天气,大家本来也不爱出去。”   怎么说泽也是一个部落的族长。   三岛部落的环境并不算好,她都能带着部落生活,有她在,顾篱确实放心不少。   顾篱笑了笑,想说回来做好吃的,一想觉得有点像flag,还是不说了。   红叶说:“你自己也小心,他们都是兽人,只有你一个亚兽人。”   顾篱上去抱了抱她:“我不跟他们一起,我跟千湖部落的人一起,就在山下等着,没事的。”   “走了。”他挥挥手,跟兽人们一起上竹筏。   几个兽人一起划船,走得比平时快一点,到矿山附近的时候也天刚擦黑,巨石带着千湖部落的兽人们在等。   两边都惦记着留在部落的人,都没有说要留休息一晚等白天。   巨石说:“我跟你们一起。”   顾篱略感意外,不过他愿意帮忙肯定是好的,露出个笑:“谢谢你。”   他们变成兽形上山,千湖部落其他兽人守在山脚,顾篱一个人待在船上,没多久就开始听见口哨声一样的鸟叫。   有远有近,但很快就全部消失了。   顾篱不觉得是都被解决了,虽然看不清,还是站在竹筏上,努力往山上看。   过了一会儿,虹飞下来。   “篱,他们变成人形了,他们……好像会说话。”   顾篱又一次感觉到违和,在他的印象中,流浪兽人只有到了需要繁衍的时候才会变成人形,从没听过在捕食或者别的什么时候变成人形的,更别说,能说话。   “说什么了?”   “他们说的话,跟我们不太一样。”虹不太确定地说,“好像说是从大河北边来的,部落没了,问能不能加入我们的部落。”   顾篱心底有股怒火蒸腾起来:“如果他们是一个部落,他们部落的亚兽人呢?他们的阿母、伴侣、小崽呢?”   顾篱听白羽说过,有些小部落维系不下去,会想办法加入大的部落,亚兽人更容易加入。   如果是零星的兽人失去了部落流浪,顾篱也愿意接纳,但能让北阳和巨石都觉得棘手的兽人群,怎么也不至于一个亚兽人都养不活吧?   “你是说他们,他们抛下了亚兽人?”虹不可置信地问。   “不然他们为什么一个亚兽人都没有?难道一整个部落都没有活下来的亚兽人吗?”   三岛部落最艰难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把小崽和亚兽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怎么会有兽人,抛下亚兽人和小崽逃离部落的?   兽人都走了,这样冷的天气,剩下的亚兽人和小崽,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因为也遭遇过部落被水淹,食物不够多的问题,虹原本还对这些兽人抱有同情,听顾篱说完比他还生气。   也不用再多想了,他变成兽形,拍拍翅膀飞到山上。   天将明时,山上传来三声悠长的呼啸,顾篱就知道,结束了。   他揉了揉冻得麻木的脸,从船上下去,对千湖部落守在这一块的兽人说:“好了,去找点吃吧。”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兽人惊讶焦急地看向他身后,他猛地回头,只见一只黄色毛发,长得很像土狗但是大不少的生物朝他这冲过来。   不是,这豺怎么跟狼一样大?!   千湖部落的兽人立刻变成兽形,但已经来不及了。   顾篱躲闪不及,被它一口咬在腿上,巨痛之下倒在地上。   视野内只剩下尖利的牙齿,顾篱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双手握住腰间的刀,从右向左猛地斜砍,他的刀拿反了,但刀背砸在身上也很疼,那豺被他砸开。   下一瞬,白虎飞跃而下,一下咬断他的脊柱。   豺不再动弹。   一人一虎都在喘气,顾篱松开刀,手都在抖,一把抱住北阳的脖子:“吓死我了。”   顾不上他身上的血腥味,猛猛蹭了几下。   虹也从空中落下,滑稽地围了块没有鞣制过的兽皮:“篱,你没事吧?”   顾篱才松开北阳,摇头:“没事。”   他去看自己的腿,因为穿了兽皮裤,里面还有牛皮做的长筒鞋,伤口没有出血,但有个非常明显的牙印。   他松了口气:“还好没破皮,不然都没疫苗。”   北阳不知道疫苗是什么,只知道篱差点就被漏网之鱼咬了,闷闷地说:“对不起。”   顾篱已经回过神,搓搓他的耳朵:“没事没事,你这不是赶上了吗?”   而且本来他就不负责这边,这是千湖部落的兽人该干的活。   刚才那个兽人也来道歉:“对不起,篱,我没发现他在附近。”   这一片本来是很空旷的河滩,没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那个兽人看过之后注意力都在山上,生怕有一个流浪兽人逃出来。   没想到后面躲着一个。   那个豺就躲在顾篱他们以前来这边炼铜时候挖做出来的小窝里,躲了一夜。   顾篱也是,在船上待了一夜,听到北阳的声音以为结束了才下来,不然他在船上,竹篙一撑就能漂走,其实很安全。   不知道该说是他倒霉还是那个流浪兽人太会抓时机。   顾篱摇头:“没事。你也守一晚上了,吃点东西去休息吧。”   这么多的兽人在,抓点猎物也就顺手的事。   船上有陶锅,顾篱给大家煮了汤,锅小碗少,几个部落的兽人都是轮流来吃的。   听说他早上被流浪兽人袭击,盛汤的兽人问:“篱,听说有一个流浪兽人躲在山下把你咬了?”   “没什么事,我穿得多,腿上有两三层兽皮包着,他都没咬穿,而且我有刀,把他敲开了。”   顾篱只是实事求是地说,故事却不知怎么地越传越离谱。   “篱,听说你把流浪兽人砍了?”   顾篱:?   “篱,听说有个流浪兽人咬了你一口,然后你把他杀了?”   顾篱:??   我有这能耐?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虹先飞回去,等顾篱和剩下的兽人们回到部落,不用他自己动手,就吃上了好吃的鱼豆腐和丸子汤。   红叶还做了米饼。   顾篱拿着米饼吃得咔吱响,松原拿胳膊碰碰他:“听说你砍了一个流浪兽人?”   红叶立刻皱眉问:“不是说你不去吗?怎么还砍上了?”   顾篱瞪了松原一眼,顾不上找罪魁祸首,先解释:“不是,我真的没有去,是他藏着偷袭我。”   红叶一听更担心了,上下看在他身上摸索:“偷袭?咬你哪里了?伤得怎么样?”   其他人也都露出关切的神色。   “没有没有。”顾篱赶紧说完,“太冷了,我不是穿得多吗?他咬在兽皮上,我没伤着,我带了刀,他要咬我脖子的时候被我用刀挡开了,然后北阳就到了。”   “我没事,真没事。”   真实版本没有虹说得那么厉害,但还是很刺激。   亚兽人们听说他用刀挡开流浪兽人攻击,都十分积极地用斧头去砍树,也不笑他的木桩子了,都拿石斧去练习劈砍。   就算不能像兽人那样和流浪兽人正面战斗,能像篱一样,被攻击的时候挡上一下,保护自己少受伤也是好的。   白羽比顾篱他们早出发一天,但是回来晚了好几天,一落地就对顾篱喊:“你必须给我两罐酱!”   “两罐就两罐。”顾篱答应得很爽快,反正大小他说了算,“东山部落现在怎么样?你见到他们新族长了吗?”   “那个流浪兽人太可怕了。”白羽提起来还心有余悸,“他比你们部落三个虎形兽人加起来还要可怕!”   顾篱没计较他的说辞,问他:“怎么可怕了?”   “跟我交换东西的是他的亚兽人,他没有出现。”   “我就按你说的,跟别人打听他的事。我在他们部落待了三天,他一直都没有出现,但是等我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就出来把我扑在地上,要我变成人形。”   “还问我为什么要问他的事,是谁让我去问的。”   “你怎么说的?”   “我说听说东山部落换了新的族长,就想着先打听一下。”   顾篱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果然,白羽说:“他问我是哪里听说的。”   “我没说,变成兽形想逃走。他又把我扑下来,拔了我几根毛,还说我再跑他就咬断我的脖子。”   “我说‘来之后听你们部落的人说的。’”   “他信了吗?”   “不知道。”白羽哭丧着脸,“他的小崽来了,小崽玩我掉在地上的毛,我看他喜欢,自己变成兽形叼了几根给他玩,他跟小崽玩,我才趁机飞走了。”   “那他对小崽还挺好的?”顾篱若有所思,看见白羽愤怒的表情,立刻正色道,“当然,拔你的毛肯定不对。”   安抚完接着问:“别的呢?还有什么?他叫什么名字,是从哪里来的知道吗?”   “不知道,我问了几个人,不是说不知道,就是根本不理我。”   他虽然待了三天,但是除了要走的时候差点咬断脖子,根本就没有跟独眼说上话,当时一心想着逃命,哪里还记得要转达顾篱的话。   担心他反悔,故意把自己往惨了说:“反正我为了你们部落差点回不来,你要多给我一点东西。”   “给你给你。给你两罐酱,半筐粮食,还有鱼松鱼丸,你带回去给小崽吃。”   虽然看起来白羽什么都没打听到,但也足够推测出东山部落内部不太和睦。   独眼这种高压统治,看起来是没人敢反抗,反抗的也都被他逐个击破了,但他自己能够完全放松信任的也只有自己的小崽,亚兽人或许算半个。   估计要是真的打起来,带上青鱼大丘,当场就能策反不少兽人。 第114章   竹筏漂在水面上顺流而下。   顾篱坐在船尾, 把手拢在袖子里,等竹筏撞上礁石卡顿住,他就拔竹篙拿起来撑一下, 撑过了一这一段,放下竹篙, 让竹筏继续自己漂。   部落内的小河不像大河上, 风一大就波涛汹涌, 这里风大最多吹着竹筏横着往岸上漂, 没什么危险, 就是水浅弯多,枯水期划船总这样, 隔一阵卡一下。   北阳划了一晚上的船,天亮被他赶到船舱里去了。   船舱小小的,又铺了兽皮,帘子放下来的时候吹不着风, 对顾篱来说是个很舒服的小窝,把腿缩上来就能睡觉,但是对兽人来说,空间有些逼仄。   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 北阳都不舒服,最后变成兽形, 半个卧在船舱里面, 半个在船舱外,还是脑袋在外面,正对着顾篱。   反正毛厚不怕冷,顾篱就不管他了,自己划船手冷了还能暖暖手。   船上除了一人一虎, 还有些食物,橡子林这边兽人食物太单调,除了每次兽人们轮换的时候带一点过来就只剩下每天狩猎到的食物。   顾篱就带了点肉干鱼丸咸蛋来,给大家改善饮食。   他自己也有点饿了,今天就早上吃了骨头粥,小泥炉放在船舱的另一边,这么大个白虎在中间挡着,他也不方便过去,就一直没再吃。   今天太阳没有出来,天一直都阴阴的,光看天色也看不出什么时候了,只能从路程上判断,应该马上就要天黑了。   天色越来越暗,细小的雪花从空中落下。   顾篱划船急了一点,竹篙带起的水溅在白虎耳朵上,毛耳朵抖了抖,睁开眼,顾篱正好看见,手痒痒的,想摸。   不过在划船,只能先算了。   北阳醒了也没动弹,白虎太大了,卧着不动可以压船,稍微动动船就容易晃。   等划到橡子林边上,天已经完全黑了。   岸边兽人们点着篝火,听见动静就问:“篱?”   顾篱摸黑把竹筏撑到岸上,开始往下搬东西:“是我,下雪了,大家都回来没?”   “回来了。”兽人走过来一起帮忙搬。   听见动静,屋里又走出来几个兽人,把东西分散得搬到屋子里去。   这边跟部落里不一样,部落里是有专门的屋子用来放食物,这里都是分开放的,有时候兽人们会全部出去,房子里不留人,会有獾子猪来偷吃的,放一起不安全。   这边的房子都是临时住,住的又都是兽人,能遮风挡雨就行,修得矮,屋里没有炕,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个没有门板的门洞,用草席柴堆盖着挡风。   只要砖烧起来就盖得非常快,现在已经有五间了。   顾篱跟北阳一路过来没吃东西,就在最初的那个木棚底下架锅烤肉吃。   烤肉的香味飘到屋里,早已吃过的兽人们觉得也还能吃点,木棚边上就趴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毛茸茸。   喂一只,摸一只。   山君还叼了半只鹿出来,顾篱就都一起烤了。   临时烤,他没放太多调味品,但不知道为什么,兽人们吃到嘴里总觉得篱烤得比他们好吃点。   顾篱自己是不爱吃的,他煮了预制的橡子粉疙瘩,吃完随便挑了间屋子去铺草铺兽皮,把船舱里的小窝原样挪过来就行。   北阳一直都是兽形,天气冷,顾篱对他这身厚毛毛爱不释手,躺下之后就埋在他脖子下蹭了好一会儿,又揉揉脸揉揉耳朵才心满意足地闭眼睡觉。   早上起来雪大了不少,地上的雪也已经有一指厚,兽人们基本没有出去,北阳是已经回来,顾篱穿兽皮衣都嫌冷,抓着他的尾巴不撒手。   白虎尾巴很粗,根部比顾篱胳膊都粗,无意识地甩动一下,他都要握不住,北阳就趴在他边上,努力控制自己的尾巴。   山君也穿了兽皮衣,但没有顾篱那么厚实,那么严丝合缝,甚至一边袖子短了一截,小半条胳膊都是在外面的。   顾篱看了好几眼,山君说:“太长了麻烦。”   山君从带着兽人们出来就一次都没回部落,不过有三岛部落的两个鸟族兽人飞来飞去传递消息,部落里的事她基本都知道。   大部分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有一件让她意外:“我以为你会让北阳把流浪兽人赶走。”   或者至少要反复几次才能下定决心。   顾篱说:“他已经赶过一次了,他们又回来,要么是没地方可以去,要么是有别的意图,不管怎么样,他们把矿山当自己的领地了,不能留着,太危险了。”   矿山不是他们主要狩猎的地方,但是矿石很重要,还有一条环绕他们部落的水道,大规模狩猎采集的时候都会经过。   一群流浪兽人在附近,每次路过都要提心吊胆。   顾篱虽然心软,也不会不分对象。   比起对他们生存环境造成威胁的流浪兽人,他更不能接受自己的族人受伤。   山君赞赏地说:“你做得很好。”   顾篱咧嘴笑,很快又想起独眼,笑不出来了:“森有没有跟你说独眼的事,北阳捡回来一个东山部落的兽人,后面大家出去都会注意,但是没有别的兽人了,不知道是没有再离开的还是没有逃出来的。”   山君点头:“说过,但他自己很少出现在狩猎队里,找他很难。”   她这样说,顾篱就知道他们想一起去了。   独眼不能留。   他带着兽人们在这边狩猎,可能不是真的想要吞并他们部落,他虽然兽形强大,但这么强大的他们部落里有三个呢,三对一,有眼睛都知道优势在哪。   独眼多半是为了顺利接管东山部落才把兽人们分开的。   这里是部落边缘,不光是他们离居住地远,东山部落也远。   大量的兽人在这儿,部落里的自然就少了。   真等他们稳定下来,他的小崽也长大一点,或许情况会好很多,但是这中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让白羽去他们部落看过,他连在部落里都不太出现,但是又知道白羽在他们部落干什么,应该是躲起来看的。”顾篱说着说着又皱眉,“一天到晚偷偷摸摸的,也不嫌累。”   其实大猫们狩猎都是偷偷摸摸的,很少会有长距离的追逐,顾篱也知道,抓着白虎的尾巴从左手腾到右手,左手去搓他的耳朵,看起来很舒服。   山君也伸手搓了一下,没掌控好力道,疼得白虎呲牙躲开。   顾篱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看向山君。   山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雪天不容易掩藏踪迹,看看他出不出来。”   她说完就站起来离开,顾篱轻轻揉北阳的耳朵,小声问:“还痛不痛啊?”   北阳在他手底下蹭:“痛。”   顾篱好像从来没听他说过痛,怀疑他说谎,但还是在毛耳朵上亲了一下。   雪只下了一天多,没有上次久,但是很大,一天多的时间就积了两掌厚,体型小一点的兽人已经不能兽形外出了,会整个陷到雪里面。   北阳和山君没什么影响,每天都会出去,但是始终没有发现独眼的踪迹。   东山部落的兽人们消停了几天,大概是食物不够,又出来狩猎了。   这次明显克制许多,抓了猎物匆匆就跑,山君说:“独眼可能不在。”   “不会又去大河那边了吧?”   真给顾篱猜中了。   傍晚虹飞来说,独眼最近在那边活动。   森上次飞回部落之后正好下雪,就没过来,他俩都比较怕冷,天寒地冻的没有重要的事就没过来。   虹说:“南风去看过,应该是在巡视领地,大河要结冰了。”   大河水流量大,结冰会慢一点,这边的小溪下雪第二天就冻上了,只是冰层薄,不能走路。   独眼怎么说也做了族长,部落里的流浪兽人太多对他没好处。   他在大河边巡视也是应该的。   如果大河真的封冻,北阳也要立即回去。   好在到底是没冻上,几个连续的晴天,冰雪消融,溪流水深了一些。东山部落的兽人们又开始狩猎,独眼的脚印也出现过几次,但始终没有现身。   山君开始昼伏夜出,北阳跟她反过来,白天出去,一样的是他俩都开始长时间维持兽形。   顾篱听山君说过,维持兽形需要吃更多的肉,他们一般不这样。   他怀疑他俩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顾篱捏着北阳的毛毛耳朵逼供:“你跟山君在谋划什么东西?”   北阳不说话,转过脑袋舔他的手心。   顾篱轻轻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别舔,问你话呢,山君最近怎么都晚上出去?”   北阳说:“巡视领地。”   顾篱不信:“以前怎么不晚上?”   北阳说:“独眼可能晚上行动多。”   顾篱还想再问,忽然听见一声呼啸。   离得太远了,顾篱只能听出来是呼啸,分辨不出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北阳立即站起来往外跑,硕大的身躯一下把门口堵着的柴撞散,门框上的泥都给他蹭下来一块。   其他兽人也都朝同一个方向跑去,顾篱犹豫片刻,提上前两天新铸的剑,也跑出去。   上次砍豺的时候就感觉单面开刃有点影响发挥,回去顾篱做了把剑出来。   双面开刃,还有剑锋,哪个方向都好使。   兽人们不全是兽形,也有人形出来的,长距离的奔跑,没有人会竭尽全力,顾篱也能跟上,混在兽人中间,寒风吹过,又冷又热。   不需要分辨方向,猛兽打架的动静非常大,循着声音就能到达战场。   但等他们到,战斗已经结束。   三只虎还剩一只,只有山君在,北阳和独眼不知所踪。   剩下的兽人们非常默契,大半分去寻找他们的踪迹,剩下几个人去看山君。   刚才一路几乎是沿河跑的,有月亮,又有兽人们引路,他没怎么摔,最后一小段路在林子,里黑漆漆的,几步的距离,他绊了好几次。   兽人们才发现:“篱?你怎么过来了?”   顾篱顾不上:“山君怎么样?北阳呢?”   “山君受伤了,北阳追独眼去了。”   林子里太阳少的地方雪还没化干净,取火费了不少力气,等到火堆点起来,大家才发现山君伤得有多重。   顾篱在她身上一摸就摸了一手的血。   “山君?”顾篱嗓音发颤,“山君?”   大老虎喘着气,把尾巴往他手边蹭,顾篱又哭又笑地抓住她的尾巴,轻声问:“能不能变人形,这样太大了,回不去。”   立刻就有兽人变成兽形把兽皮衣给山君。   山君说:“去看北阳,我没事。”   “已经有人去了。”顾篱虽然也担心北阳,但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他能做的是处理好山君的伤,“我先看看你的伤。”   “在背上。”   没了毛发的遮掩,伤口一目了然。大部分都在背上腿上,没有致命伤,但是好几道伤口都不浅,难怪流了这么多的血。   山君没当回事,轻描淡写地说:“现在他真的是独眼了。”   她一边说,一边伤口还在流血   “你不要说了,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顾篱也顾不上冷了,解开兽皮衣,从里面穿着的布衣上撕了一大片下来,包裹在她的伤口上,再盖上兽皮。   “先这样,你别动,让别人背你回去,我带了针,回去给你处理。”   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解决独眼的,顾篱带了伤药和弯针,如果不是北阳说打架不是比人多,他还会想办法再跟千湖部落合作一次,让南风也能抽出手来这边。   有之前的经验在,这次伤口缝合快很多,伤在背上,养伤肯定要趴着,兽形会比较舒服,但是山君不想剃毛,就人形让顾篱处理。   清洗伤口疼,顾篱跟她说话转移注意力:“这两天你跟北阳轮流出去就是为了这个?”   “独眼喜欢偷袭,那就让他偷袭。”   山君说话还是酷酷的,但是疼得语调都变了。   晚上视线不好,顾篱用一口碗点的油灯,还是看不清,让边上的兽人又帮忙点了两盏,放近一点照明。   山君感觉背上热热的,问顾篱:“篱,要烫伤口吗?”   在顾篱之前,部落也有用烧热的石头烫伤口防烂的方法。   “不是,我要缝了看不清,灯放近了,太烫了吗?那我拿远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下针了,因为伤口太疼,缝合反而没有太大感觉,山君摇头:“不用。”   有之前谷雨的经验在,顾篱没有缝得很严实,能固定住就行。   背上处理完还有腿上。   伤口清洗包扎就用了不少布,如果不是顾篱早有准备,带了干净的新布来,两件衣服都不够撕。   北阳和其他兽人们回来得晚一些,天都快亮了。   顾篱问他:“怎么样?”   北阳摇头:“没找到,他躲起来了。”   顾篱皱了一下眉,很快舒展,宽慰他:“没事,山君说他眼睛受伤了,肯定不如以前厉害,一晚上没睡,先去休息。”   “阿母怎么样?”   “伤口处理好了,没有伤到要害,最深的伤在背上,是爪子伤的,很长。”   北阳进屋去看她,流了不少血,又是无麻药缝合,山君已经睡着了,北阳进去也没睁眼。   顾篱小声说:“我先带山君回去再来找你?”   山君肯定要回去养伤,这边也不能离人,只能北阳在这。   北阳摇头:“独眼可能在我们部落领地上。”   顾篱一惊:“他没回去吗?”   “我们从那个方向合围,他往这边跑了。”   好消息是他没有回到东山部落,他们要对付的只有独眼一个。   坏消息是独眼非常擅长隐匿行踪,现在又受了伤肯定更加谨慎,他们未必找得到。   “那要不一起回去?山君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没了独眼,东山部落的兽人即便越界狩猎也不会太过分,而且等解决了独眼,东山部落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这边暂时没有人也没关系。   北阳点头,顾篱就对虹说:“你飞回去,对部落里的人说,独眼在我们部落,最近大家都小心一点,部落里食物应该够,不要去太远的地方狩猎了了,等解决了他再说。”   “你们呢?”虹担忧地往山君所在屋子看了眼,“她伤得怎么样?”   “没伤到要害,要回去养伤,我们也回去,坐船平稳一点,你先飞回去,我们过两天就到。”   山君这个情况显然不适合从部落中间穿行,剩下的兽人们也不适合分开,独眼虽然伤了一只眼睛,依旧是很大的威胁。   但都走水路,他们的船不够。   北阳说:“我去砍竹子,你们留在这里。”   “不行。”一个兽人反驳,“知道你厉害,但你一个人怎么带那么多竹子回来,而且竹子砍下来还要修梢才能用,你一个人要花多久?而且你一晚上没休息了。还是我们去,多去几个人,遇到独眼也不怕。”   顾篱觉得也是:“竹林那头远,独眼受了伤,应该不会过去。”   兽人们乘着竹筏结伴离开,这边就剩下顾篱北阳山君,还有另外四个兽人。   北阳白天休息过,晚上先守夜,顾篱也跟他一起,剩下的兽人们都跟山君在一间屋子里。   北阳又变成兽形了,顾篱搓着他的耳朵:“你说独眼怎么想的,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好好的,不想一个人,加入东山部落独山肯定也会同意的,还会对他很好,他为什么非要当族长,当了又不好好当?”   北阳摇头。   顾篱又叹气:“独山没死就好了,我们结成部落联盟,哪里还有这么多事。”   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   顾篱松开手:“我出去一下。”   北阳抬头看他,顾篱说:“嘘嘘。”   北阳起身跟他一起走,顾篱往下游方向走了一点,没走太远,刚要解裤子,北阳忽然警觉地看向树林。   今晚月亮很大很圆,没有遮挡的地方视野还行,但林子黑漆漆的,顾篱看不清。   “上树。”北阳说。   顾篱来不及多想,立刻往最近的树上爬。   这棵树正好就是之前谷雨搭过树屋的那棵,很好爬,顾篱三两下就上去了,保险起见踩着树屋又往上爬了一段。   北阳往林子里走。   枝叶遮挡了视线,顾篱看不清,但知道多半是独眼在那。   他急得不行,想提醒其他人,又不敢发出声音让北阳分心,只能焦急地趴在树上,探头努力往下看,忽然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嘶吼咆哮。   那边屋子里的兽人肯定听见了,情急之下顾篱大喊:“别出来。”   出来当然可能帮忙,但也可能丧命。   独眼受了伤,躲在一棵大树上,被北阳发现之后逼落,原本想要往林子里去,听到顾篱的声音之后又往这头来。   北阳预判失误略晚了一步。   顾篱抱着树又往上爬,独眼一跃而起,抓在树上,一爪拍碎了树屋。   北阳已经赶到树下,后腿发力蹬起,一口咬在独眼的后腿上。   顾篱大致判断了一下高度,松开手让自己落到地上,落地时打了个滚缓冲。   几乎是他刚落地,那边两只虎也同时落地,激起一堆枯枝落叶。   独眼有高度优势,虽然是被北阳半拖下来的,但是落地时在他上方。   一口咬在北阳的背上。   “北阳!”   北阳就是这样伤的独山,那伤口几乎要了他的命。   顾篱也亲眼看见他这样杀死一头大野猪,他知道这样的情况有多凶险,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也顾不上这是两只猛虎的斗争。   他只知道,不能失去北阳。   要帮他,哪怕只能争取微乎其微的一点优势。   他爬起来,拔出腰上的剑,几步跑过去,最后一步高高跳起。   独眼听到身后的动静口中没有松开,但是本能让他身体侧向移动获得后方视野,白虎趁机挣脱,翻过身,把独眼也掀翻在地。   顾篱已经跳起,双手握着剑,紧紧盯着独眼,从担心误伤到剑尖向下插入他的腹部不过是瞬间的事。   几乎是同时,北阳一口咬住他的咽喉,犬齿不断发力。   独眼四肢挣动,铜剑却将他牢牢钉在地上,鲜血从腹部的伤口不断涌出。   咽喉被扼住。   独眼曾经用这样的方式终结了无数生命,从小时候阿父这样教他捕猎,到他跟兄弟为了族长的位置反目成仇,杀了独山、取代他成为族长,又用同样的方式杀了反抗的人,再到他教自己的小崽……   呼吸渐渐变得微弱。   独眼合上了剩下的那只眼睛。   顾篱大口喘气,握着剑柄的手仍旧没有松开,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几乎掐近肉里,双膝跪在地上,鲜血浸透了兽皮衣。   北阳松开牙关,顾不上喘匀气,走到顾篱身边,蹭他的脸:“篱……”   顾篱才松开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北阳。”   屋子里的兽人们出来,远远看见顾篱跪在地上,紧紧搂着白虎的脖子,带着哭腔,一声一声喊他:“北阳、北阳……” 第115章   兽人们快步跑过来, 墨青第一个到:“北阳,篱,怎么了, 是独眼来了吗?”   很快他们就看见独眼侧躺在地上,发生了什么, 不需要多问。   “独眼?这是独眼?”一个兽人蹲下去, 他显然已经没气息, “他死了?”   这才多久?   他们几乎是听见动静就要出来, 篱让他们别出来, 他们才犹豫了一会儿,后面听不见动静实在等不下去, 就直接出来了。   他的体型不比北阳小,听山君的意思,他也没有重伤。   这个速度有点出人意料了。   “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顾篱摇头,抓着北阳想站起来去看他背上的伤, 但是腿软,一下没站起来,只好继续跪地上,手往他背上摸索:“你怎么样?”   北阳躲了一下, 轻轻舔他的手:“没事。”   兽人们严阵以待出来帮忙成了善后。   “篱,这是你的刀吗?”新铸的剑, 跟以前顾篱常用的刀不太一样, 墨青不确定。   顾篱的心跳到现在才慢慢平缓下来,回过头去看,他的剑穿透独眼的身躯,插进地里。   他点头,缓缓站起来, 走过去拔剑,没拔出来。   刚才是带着全身的重量插下去的,现在手软得像面条,哪里拔得起来。   “我帮你。”   但是墨青一下子也没拔起来,他看了眼顾篱,双手握住,屈膝蹲下,才把剑拔出来,还给顾篱。   顾篱接过来,感觉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没擦,也不好收,就这么提在手上:“外面冷,先回去吧,等其他人回来再说。”   北阳的伤也要处理。   走了两步,顾篱看看北阳,看看其他兽人:“……你们先回去,我等一会儿。”   刚才出来是为了上厕所,半途遇到独眼,架打完了,还憋着呢。   回到屋子,山君已经醒了,趴在床上,看起来没有换位置,但是背上的伤口渗了很多血。   不光北阳,她的伤也需要重新处理了。   独眼被兽人们搬到木棚这边来,不然离得远看顾不住,被什么东西啃了也不好。   水凉也要一会儿,他先把自己收拾干净,刚才抱着北阳猛蹭,脸上衣服上都是血,手上也血糊糊的,收拾干净了才给山君重新包扎。   他到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北阳:“独眼是躲在树上吗?他胆子也太大了。”   正常人都不会想到他受了伤还敢来他们的营地,他们也确实不会在这附近找,可见他擅长隐匿,不光是因为五感敏锐反应快,还有这种反其道而行的思维。   山君趴在兽皮上,因为被顾篱要求不能用胳膊撑身体,只好侧着头:“篱,墨青说是你跟北阳一起杀的?”   “嗯。”顾篱其实也有点难以置信,他带刀铸剑是为了自保,从没想过要主动出击,去攻击这样的猛兽更是想都不敢想,“他咬住北阳了,我就没想太多。”   北阳说:“太近了,他就在里面的树上,来不及让你回来。”   河滩边很空旷,那样的距离,万一独眼要攻击顾篱,他未必能挡得住。   顾篱也知道,手不方便,用腿碰了碰北阳的尾巴:“这样也好,不然他这么会躲,还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而且独眼那么狡猾,还会利用他来攻击北阳,他俩要是真的在外面碰上了,不知道要打多久,北阳肯定不止这点伤。   山君的伤口处理好,就轮到北阳。   他也变成人形趴在兽皮上。   他的伤跟山君不一样,山君最严重的伤是爪子挠的,长但是相对规则好处理,对齐缝合就可以。   他这是咬的,独眼咬着他的时候还转了身,除了最长的犬齿扎出来几个血窟窿,周围还有撕裂伤,皮肉外翻,看起来狰狞可怖,还不好缝合。   顾篱仔细用温水给他擦拭干净,缝了三个相对长一点的口子,上药包好。   “还有哪里受伤的?”   北阳坐起来,拉他的胳膊过来看:“还有你。”   顾篱当时怕独眼爬到树上对付他,知道自己未必捱得住他一口,当机立断地下树,还好部落里经常练习打滚,知道怎么摔比较不容易受伤。   但他掉下来的地方毕竟也有一人多高,他又半身落地,胳膊腿挺多地方疼的。   “没事,没伤到骨头,也没出血,过两天就好了。”顾篱收回手,“你别坐起来,伤在背上,不是不碰到就行的,你动一下,伤口都会跟着动,这样好不了,趴着别动。”   山君趴在他们对面,看北阳被摁回去,笑了一下。   顾篱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你们躺着别动,我出去看看汤好了没。”   又打架又治伤的,也没人睡得着,顾篱煮了一锅汤,让墨青他们看着。   他一走出去,就有兽人问他:“怎么样?北阳没事吧?”   “没事。”顾篱蹲下来在锅里搅了搅,“养养就好,就是山君和北阳都受伤,这段时间要大家一起巡视领地了。”   “这有什么,以前北阳还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而且独眼都死了,东山部落的人也不敢再来了吧?”   “东山部落……”顾篱往东看了眼,“这段时间再来就算了吧,第一场雪下得太早,独山又死了,独眼也不会当族长,他们应该是没有储备足够的食物,等过一阵,我去东山部落看看。”   本来大家就很信任山君,信任顾篱,现在更加信任,他做什么决定,都没有人会质疑。   “篱,墨青说你砍了独眼一刀,你那个刀他都拔不出来,你怎么砍的?”   “不是砍的,我那个不是刀,是剑,新做的。”汤还可以再煮煮,他去把剑拿来,用湿布擦干净,才发现剑尖已经断了。   看他不动,兽人问:“怎么了?”   “没事。”顾篱把剑给他们看,“两面开刃的,两边都能砍,头断了一点,本来更尖,不是砍的,是刺下去的,我又跳起来,就刺得深。”   部落里也会磨骨锥石锥来用,松原就磨过鹿角锥。   这样的用法,大家都能理解。   但金光闪闪的剑可比骨锥漂亮多也厉害多了。   比铜斧也好看。   几个兽人互相看看,你推我攘的,问他:“篱,你这个剑,我们也能做吗?”   这可太好看了,又好看,又厉害。   “能做啊,不过部落里矿石用完了,想做的话回去得捞点矿石。”顾篱说。   墨青知道矿石怎么捞,当下就说:“我去捞我去捞,我不怕冷。”   铜矿还好,主要是锡石,得从水里淘。   顾篱往河里看了眼,忽然想到,这里跟矿山那边是同一条河呀,距离也不算很远,那河沙里面有锡石,这里应该也有。   “这边可能也有,等天亮了试试看。”   天亮还有一会儿呢,顾篱把汤端进去给北阳和山君,自己没喝,原本想着坐一会儿,就靠墙睡着了。   去看竹子做竹筏的兽人们天亮就回来了,看见独眼躺在木棚里,一阵喧哗。   顾篱给吵醒了,睁开眼,对面母子两个都变成兽形了,缠绕的绷带乱七八糟,脑袋枕在前爪上看他。   顾篱一下清醒过来,去看他俩的伤口,缝合线都已经崩断,气笑了:“谁让你们变回来的?”   山君耳朵往后折了一下,脑袋转到另一边去了。   顾篱凶巴巴地看着北阳,北阳脑袋探过来拱他。   顾篱不吃这套,捏着他毛毛耳朵往上提:“说了人形就人形兽形就兽形,伤好之前不要变来变去。这样变来变去还想不想好了?”   他虽然捏着北阳的耳朵,说话时却对着山君的方向。毕竟北阳不听话也就一时的,回去他日夜看护,想变也变不了。   山君就不一样,他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   山君耳朵动了动,舔了一下前爪,没转过来。   她的耳朵后面有白色的斑块,像一对眼睛,动起来很可爱,正常配色的老虎都是这样的,北阳因为整体是白色为主,没那么显眼,不过也是白底黑边。   顾篱也轻轻捏她的耳朵:“听见没有啊?”   山君愣住,可能没想到顾篱连她都摸,顾篱不光摸耳朵,还在她脊背上也轻轻摸了两下:“喜欢兽形就兽形吧,我重新给你缝一下。”   又要煮水煮布,这次布不够用了,洗出来的要直接用火烘干才行。   不过外面兽人多,干活也快。   “篱,独眼怎么办?放在这还是带回去?”   放在这,没人管的话会被野兽啃食,他们部落不会这样对待同类,哪怕是流浪兽人。   带回去的话,北阳和山君两只大虎已经要占据两艘竹筏了,再来一个独眼,他们的竹筏不够多。   其实也可以让东山部落的人带回去,虽然顾篱觉得他们可能更愿意带独山回去,还是问山君吧。   他冲屋里喊:“山君,独眼怎么办?”   屋里传来大猫低沉的呼噜声。   顾篱听不懂,问兽人们:“什么意思啊?”   兽人们也听不懂,不过了解山君:“怎么都行吧,要紧的话她会说清楚的。”   顾篱想想说:“先埋独山边上去吧。”   北阳和山君都受伤,还是尽早回去。   两个受伤的兽人都不乐意剃毛,顾篱只好先用布条给他们固定伤口,他俩自己走到竹筏上去,顾篱两边看看,最后还是选了北阳的竹筏,上去就跟他算账:“干什么,山君不听话,你也不听话?回去就剃毛,剃下来搓成毛线给我织袜子穿。”   北阳不知道他跟松原差点因为毛线袜反目成仇,他是不介意毛毛被篱织成袜子的,但是知道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这么多兽人在,回去不用顾篱划船。   他就看着北阳和山君,北阳还算安分,山君有点卧不住,竹筏太小了,想换个姿势都不行,同一个动作趴久了很难受。   好在回去的路也没有很长,早上出发,第二天晚上就到了。   一部分兽人略晚一些,淘了一天的矿砂。   中间森沿着水道找过他们一次,知道了独眼的事,回到部落大肆宣扬,等他们回来,部落里已经流传着顾篱打虎的传奇故事。   比上次还夸张。   “不是我,我就是刺了一剑,是北阳。”   他一说,别的兽人就补充:“是只刺了一剑,那一剑就把独眼钉在地上了,墨青说他一下都拔不出来。”   北阳也说:“我被独眼咬住背了,篱来帮忙我才能反咬。”   顾篱无奈地看他一眼,放弃解释:“北阳和山君的伤都没有处理,先回去,我给他们治伤。”   经历过一次,顾篱不会相信他俩会老老实实用人形养伤,说什么都要剃毛。   先压着北阳剃。   没有兽人愿意被剃毛,太丑了。   看见北阳被压着剃毛,都心有戚戚,篱不愧是能杀虎的亚兽人,还能强压着兽人剃毛。   在他们看来,之前独山的伤那是太严重了没办法,北阳的伤看起来可怕,没到要命的程度,完全没有必要剃毛。   顾篱不知道兽人们快要把他当成大魔王了,专心给白虎剃毛。   北阳安静趴着,还记着他要搓毛线做袜子,一撮毛落到身前,他用爪子捂住了,顾篱捏捏他的耳朵:“别动,这容易划伤。”   到终于剃完,他才松口气,北阳又扒拉回来两撮毛,顾篱疑惑地去看:“你捂什么呢?”   白虎松爪,露出粉色爪垫,也露出下面的毛毛,毛毛一下飞走,他又按住。   “织袜子。”   顾篱要被他可爱晕了,捧着他的脑袋非常响亮地亲了几下,把那几团毛捡起来放回小篮子。   剃秃了两块手掌大小的圈,没有毛发干扰,清理伤口方便多了,再一次缝合好,包扎用了比之前更多的布,要不是部落里布多,顾篱肯定要北阳再变回人形。   白虎那么大一只,包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胳膊不够长。   山君那边难办一点,不光不愿意剃毛,还又变成人形了,不知道谁给她送了个抱枕来,抱着趴在炕上,比平趴舒服一点。   她是族长,受伤了,大家都来看她,红叶也在,泽还说:“过两天我带人去抓鳄鱼给你吃。”   顾篱带着处理伤口的东西过来,大家自觉给他让出路。   他还没说话,山君先说:“篱,你上次,带着兽人们去三岛部落。”   大家都疑惑,怎么这时候提这个。   顾篱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北阳为了找他都找到三岛部落去了,部落里其他人也找他很久。   当时他还想着山君会不会罚他,一直也没罚,他还以为这事过去了,怎么又提起来?   山君说:“我受伤了,不能狩猎,也不能起来,就罚你这段时间当族长好了。”   顾篱:? 第116章   顾篱看她不像是不能起来的样子, 至于狩猎,山君受伤了不能狩猎,难道他就可以吗?   他扎独眼那一下, 算是天时地利人和,换个时间, 让他去捅野猪他都怕被拱。   不过他都敢抢象牙杖了, 山君这样说他也就诧异一会, 很快就说:“这是你说的哦, 那你也要听我的, 变成兽形,把毛剃了。”   山君:“……”   顾篱保证:“我会尽量少剃的, 而且很快的,等到天气暖和起来换毛,新的毛就长出来了,一直人形趴着也不舒服呀。”   话是这么说, 山君的伤毕竟跟北阳不一样,她这是长长的几道,剃毛得把这一块都剃干净,刚剃完, 她回头一看,耳朵都耷下去了。   寒九宽慰她:“没事, 很快能长出来的。”   顾篱看她这么在意, 包扎的时候包得宽了一点,把没毛的区域都用布包进去,这样就看不出了。   处理好两个新伤患,顾篱去看部落里的旧伤患。   大丘身上伤口很多,现在也没好全乎, 顾篱让谷雨看着他,多休养少活动,谷雨就严格遵守,除了上厕所都不让他下地。   听说独眼死了他都只能在床上干瞪眼,一看见顾篱就激动地坐起来:“篱,你把独眼杀死了?”   顾篱程序性地解释:“不是我,是北阳,我没那么厉害。”   “那,那我还能回部落里去吗?”知道了独眼做的事,部落里现在又过得很艰难,大丘觉得自己不应该离开。   部落里需要兽人。   “躺下我看看你的伤。”伤口愈合得挺好,没有发炎,但完全愈合还需要一段时间,顾篱说,“最好还是再养养吧,你现在回去也不好狩猎,还要靠别的兽人养,最近流浪兽人多,路上也不安全。”   他没忘记独山怎么死的。   他们部落领地内应该没什么流浪兽人,东山部落就不知道了。   大丘不是这个意思,但他听出来顾篱好像没有要像独眼一样接管东山部落的意思。   “你、你和北阳,不去当族长吗?”   顾篱反问:“什么时候杀死上一任族长,就能成为新的族长了?”   大丘有些茫然,确实,独山成为族长,是因为他是上一任族长的孩子,他也是部落里最强大的兽人之一。   独眼杀死独山,强硬地成为部落的族长,才让他下意识觉得杀死独眼的篱应该成为新的族长。   顾篱说:“你们部落的族长谁来当,你们自己说了算。”   反正他跟北阳肯定不会大老远地跑其他部落里去当族长,当然要是新族长愿意继承独山的遗志加入他们的部落联盟,那就太好了。   只要邻居不闹事,他是很愿意带着邻居一起过好日子的。   青鱼从小崽生下来开始就吃得很好,每天至少三顿,脸颊肉眼可见的丰盈起来,这么吃着,小崽营养也好,没多久就会变兽形了。   兽人小崽变成兽形,相当于过了最危险的时段,部落里的亚兽人们听说了都去看她。   红叶回来说:“没见过这么快就会变兽形的兽人小崽。”   顾篱倒没有很意外:“山君之前不是说,兽人小崽就是要吃得好才能变兽形吗?咱们部落里食物多,青鱼吃得好,小崽当然长得好。”   他看看阿白:“阿白也多吃点,以后的小崽肯定也会长很好的!”   红叶轻轻拍了他一下:“你不要乱说,阿白听我的,小崽没生下来,不能吃太多,刚好就行。”   顾篱也回过神来,胎儿太大不利于生产:“对对,听阿母的。”   阿白笑着点头。   顾篱那一剑下去,最近部落里的亚兽人们学习打架更积极了,兽人们也开始重视武器,铸刀铸剑很积极,部落里木桩子多了好几根。   闲暇的时候大家都会拿上木刀木剑去练习劈砍,还无师自通学会了对打。   小崽们也很喜欢木桩子,经常能在木桩子上随机捡到小猫。   一桩多用。   山君已经说过不管事了,青鱼抱着小崽来找顾篱:“篱,我想去一趟东山部落。”   顾篱意外:“现在吗?还不清楚那边是什么情况。”   青鱼说:“就是因为不清楚,才要回去看看,我想把小崽放在这,带一点食物路上吃。”   “不行。”顾篱想也不想地回绝,“食物你要带多少都行,但这不是食物的问题,路上遇到流浪兽人你怎么办?”   青鱼也有自己的打算:“我可以划船回去,这样虽然远一点,但是可以安全一点地到部落,我知道兽人们常去狩猎的地方,离河不远的,等到他们就行。”   顾篱还是没有立刻同意:“你等我想想。”   他也是打算去一趟东山部落的,一来告诉他们独眼的事,二来了解一下东山部落的现状。   这时候提供帮助非常有利于联盟的形成。   只是他跟别人去北阳不放心,他又不放心北阳的伤,不肯让他一起去,两个人互相拖着就耽误了。   回去顾篱跟北阳商量:“我跟寒九寒十一起去行不行,还有大丘和青鱼,我们坐船去,他们以前都是东山部落的人,寒九寒十也很厉害,独眼已经不在了,没什么危险的。”   “不行。”北阳还是不同意,“我跟你一起去。”   顾篱也说不行:“你伤还没好。”   一人一虎对视,都不肯让步,又绕回去了,顾篱有些无奈,只好另外想办法,山君受伤,南风肯定是不能再离开部落的。   “小虎崽要是大点就好了。”薅上她当保镖也很安全,可惜小虎崽乳牙都没换好。   僵持不下,顾篱只好说:“等虹回来再说吧。”   独眼不在了,鸟族兽人飞去看一下,没有那么危险,顾篱就让虹去看了,明天应该就能回来。   虹回来面色凝重:“篱,东山部落情况不太好。”   “怎么了?”顾篱问。   “应该是食物不够,这么冷的天,我看他们亚兽人都出去采集了,去水里。”   水里有些藕之类的东西,藏在淤泥底下,天还没有那么冷的时候亚兽人们会采集,但绝对不会是这个时节。   这时候兽人们下水都吃不消,何况亚兽人。   “兽人呢?怎么样?”   “兽人警觉,我没敢跟太久,就是在狩猎,往部落里带食物,连山鼠洞都掏了。”   他们部落掏山鼠洞大多是食物充足的时候,兽人、亚兽人们零散着出去掏,大多是为了玩闹,不是真的缺那口吃的。   天冷的时候,狩猎队出去狩猎,捕杀的都是大一些的猎物,不然出去一趟打的还没吃的多。   东山部落这样,显然就是食物极度匮乏了。   顾篱听得心里难受。   独山在的时候,至少他们日子还能过下去,现在却闹成这样。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的邻居,寒九寒十都是从他们部落来的,还有青鱼和浅,就连北阳和南风也跟他们部落很多人有血缘关系。   不能再等了,顾篱下定决心。   “我要去东山部落,得带一点食物和兽皮过去。虹去看过了,东山部落的兽人亚兽人都吃不饱,我带一点去给他们应急。”   食物和兽皮都是整个部落的资源,不是顾篱的个人财产,他不能说了算,得跟大家交代清楚。   部落里食物是够的,何况他们还能捉鱼狩猎,只带一点去,大家都没意见,但是一点够吗?   泽问他:“这些食物吃完之后呢,怎么办?”   顾篱反过来看她:“剩下就看你了。”   “我?”泽疑惑。   顾篱点头:“他们部落里猎物应该是真的不够,我想请你教他们捕鱼,他们有河有海,学会捕鱼,熬过这段时间。等天气暖和起来,我再教他们种地,食物就够了。”   泽猜到他的打算:“篱,你想让东山部落也加入我们的部落联盟吗?”   “嗯。”顾篱并不担心她反对,他能想到的事,泽肯定也能想到,果然,她说:“这样也好,你们部落以前跟东山部落就很好的,现在再好起来,大家都能好过一点。”   顾篱也跟山君说了这个事,大老虎跟没听见一样,双爪捧着顾篱给她做的镜子看背后的毛。   毛剃掉之后她老是回头看,顾篱怕她牵扯到伤口,用铜给她做了面镜子出来,锡石加得多,铜镜更接近银色,打磨之后还挺清晰的。   她说了这段时间顾篱当族长,她就真的万事不管。   顾篱也习惯了:“那我去了啊,北阳跟我一起去,你好好养伤,寒十也跟我一起去,寒九答应我了,看着不让你出去的。”   山君这才看他一眼。   顾篱笑着说:“我看过了,你伤好得快,等我回来应该就能慢慢下地了。”   顾篱把能想到的事都交代好了,才放心出门。   除了寒十、青鱼、大丘、北阳,虹和泽也一起去,还有松原、墨青和三雪,墨青和三雪都挂着新做好的铜剑,非常招摇。   北阳还是被顾篱要求不能变人形,他们就划了两艘竹筏。   他们到橡子林附近就遇到东山部落的人了,一部分是人形,一部分是兽形,人形不太明显,但是兽形,肉眼可见的瘦。   看见他们的船,兽人们警惕后退。   顾篱看向大丘,示意他说话。   大丘就跳起来招手:“是黑鱼吗?我是大丘,青鱼也在,我们最近都在崖山部落,现在带食物回来。”   顾篱小声问青鱼:“黑鱼是你阿兄阿弟吗?”   青鱼说:“不是,没关系。”   东山部落的兽人商量一下,黑鱼走过来,看见船上不止是他和青鱼,还有陌生的兽人,甚至就有之前咬伤独山的白虎,犹豫着问:“你们真的是回来送食物的?”   他看着北阳,像是想问,崖山部落的人,有这么好心吗?   大丘说:“我之前跟小丘离开部落,被独眼追杀,小丘死了,我也差点死了,是崖山部落的人救了我,青鱼也在他们部落生了小崽。”   黑鱼问:“独眼是谁?”   大丘:“……”   “就是族长。”独眼根本都没说过自己的名字,大丘说,“新族长,他现在已经死了。”   “死了?!”黑鱼惊异地看着白虎,显然跟大丘之前想到一起去了。   顾篱主动解释:“我们不是来给你们当族长的,独眼死了,你们可以自己选一个新的族长,我们给你们送食物,是想让你们不要再越界狩猎了。”   黑鱼脸红了一下。   虽然他们跟着族长越界狩猎,但也知道对错,被人当面指出来,还是有些难堪的。   顾篱说:“我知道你们部落食物不够,我不光带了食物来,还会教你们怎么获取食物,大丘和青鱼也在,你们能带我们回部落去吗?”   还没到里居住地最近的河段,黑鱼也上了船。   但只有他一个人上来了,剩下的兽人估计都提前跑回去通知。   顾篱没有去管,反正他们没有恶意。 第117章   等到了青鱼和大丘说可以停船的地方, 他们没有立即下去。   东山部落现在情况特殊,戒备心重,他们贸然下去不好, 还是等人来接。   没有等太久,就有人来了, 头一个来的兽人体型不大, 躲在树上, 顾篱没看见, 北阳先往那儿看了眼, 顾篱才发现树上偷偷观察的猫猫头。   一对上他的视线,猫猫头就缩回去了。   有点可爱。   顾篱咧嘴笑, 胳膊碰碰松原:“他好像跟你差不多大。”   松原看了眼说:“我比他大。”   顾篱不信:“你长毛他短毛,看起来蓬松而已,要不你等下跟他去比比?”   松原不去:“我又不是小崽了,还跟人比大小。”   顾篱就知道, 肯定是差不多。   那小猫看了他们一会儿就离开了,过不久,河边来了一群兽人。   有的人形,有的兽形, 兽形体型都相对大一些,不过看着有点瘦。寒十离开部落已经很久了, 年轻一点的兽人都不太认识他, 青鱼和大丘下去跟他们沟通,大丘还撸起袖子给他们看伤。   兽人们看向船的方向。   顾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出来他们在犹豫,他也没说话,想着他们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 就先把食物给他们带回去,让泽先教他们抓鱼,等他们定下新的族长再来一次。   但兽人们商量之后最终同意他们去部落了。   顾篱让他们自己搬食物,青鱼大丘他们跟在后面,顾篱和北阳在最后面。   北阳看起来太危险了,虽然身上缠着绷带,脖子上还被顾篱挂了条毛毛围脖,但这么大一只白虎,只是站在那里,压迫感就很强了。   顾篱贴着他走,努力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吓人。   东山部落的窝有点接近顾篱他们在矿山附近搭的房子,天冷的时候会挖得深一点,到天气暖和起来,雨水变多,这窝就不好住了,即便不漏水也会很潮,他们就另外搭房子。   眼下,小崽们大多都在窝里。   亚兽人出来看兽人们带回来的食物,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看见后面的陌生人,又变得警觉。   顾篱伸手碰碰北阳的耳朵,停下脚步,北阳也止步,没有走过去。   等青鱼跟大家说好了,朝他招手,他才过去,北阳跟在他身后。   “篱,这是雪芽,是……独眼的伴侣。”她说独眼的时候含含糊糊的,毕竟不知道名字,在人家伴侣面前这么喊不太好,又对雪芽说,“这是篱,崖山部落的……巫。”   顾篱的身份不太好介绍,他跟普通部落成员稍微有点儿区别,暂时还干着族长的活,但他又不是族长。   青鱼思来想去就说是巫。   反正篱会治伤会做药,治好了独山用巫药治不好的伤。   顾篱尴尬点头。   第一次见面呢,他也不好拆台,而且比起自我介绍,顾篱更纠结,该怎么告诉雪芽,她的伴侣没了。   雪芽已经从兽人们口中知道了,看了眼白虎脖子上的毛毛围巾,才又看向顾篱:“你们杀死了翘尾?”   她看上去很平静,似乎也没什么敌意,顾篱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嗯……他叫翘尾吗?”   “他说他有个一窝的兄弟,他叫翘尾,兄弟叫拖尾,小崽也是翘尾。”   小崽被雪芽放在窝里,可能一个人待久了,就跑出来找阿母。   小虎崽看着跟他们部落里的差不多大,四条腿各管各的,跑起来一颠一颠,看见个大虎,没头没脑地扑过去,撞在北阳的脚上。   北阳轻轻把他叼起来,给顾篱。   顾篱一向喜欢小崽,这次却没有立刻去接,对小崽来说,他跟北阳,是杀父凶手吧?   小崽被叼着后颈皮,四条腿和尾巴都垂着,懵懵懂懂地看着顾篱,顾篱把他抱起来,还给雪芽。   雪芽把小崽接过去,摸了摸他的后颈:“我知道他不是个好的族长,谢谢你们带食物来。”   独眼在的时候,几乎不管部落内的事,很多都是雪芽在努力做,白羽来的时候也是她在协调,他被独眼逮住都是她放小虎崽去救。   现在他不在了,她的身份就有些微妙。   她带着小虎崽回到窝里去,不打算参与部落决策。   顾篱问剩下的人:“你们的族长,一般要怎么选?”   到独山为止,东山部落的族长都是一代传一代,已经好久没有选了,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   有一个上了年纪头发稀疏胡子花白的老兽人说:“要打架,最厉害的兽人才能成为族长。”   这就跟千湖部落差不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族长要保护部落,这么选是说得过去的,顾篱点头:“那你们现在方便选出来吗?独山在我们部落养伤的时候说过,想要带领东山部落加入我们的部落联盟。”   东山部落的人没有听说过部落联盟,顾篱主动解释:“部落联盟就是,维持原本的部落,但是大家像一个部落那样,定期交流互相帮助,一起养小崽,一起抵御外敌度过难关。”   这个时候的食物有多珍贵,所有人都知道,还没有加入部落联盟,他们就带来了食物,又有大丘和青鱼在,顾篱的话可信度很高。   一个亚兽人问:“一定要先选族长吗?”   “也不一定,你们能商量着决定下来的话也可以,不一定非要族长,就是你们同意了,以后可不能选个族长出来又反悔。”   “你们真的能让我们吃饱吗?”一个兽人问。   “不一定,你们部落人多,我们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食物来。”顾篱没说完,那个兽人就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们能带来的食物都在这里了,剩下的要你们自己去抓。”   “我们领地里已经没有足够的猎物了,就算我们每天都出去狩猎,部落里的人,也还是吃不饱。”兽人很沮丧。   “你们可以去抓鱼,这是三岛部落的族长,他们部落长期生活在大河上,很会抓鱼的。她可以教你们抓鱼。”   泽说:“我只会在大河上抓鱼,但我知道海边就有食物贝壳螃蟹可以捡,你们怎么不去捡来吃呢?”   青鱼说:“捡来的食物不够多,而且太远了,如果要带回来,路上就吃完了。如果不带回来,海边都是沙子,不能挖洞,会冻死的。”   东山部落的生存困境是实打实的,而且不是短时间,是早有端倪,不然独山也不会想方设法地要扩大领地。   顾篱问:“你们部落还有多少人呢?”   “算上小崽,还有三百多人。”   顾篱一算,东山部落的领地跟他们差不多,但是人口翻了差不多三倍,难怪这么缺食物,他们带来的这些,恐怕也就够亚兽人小崽们应急吃上两天,要是整个部落敞开吃,一顿都不够。   泽也觉得棘手:“要是大河再结一次冰就好了,用篱的方法,可以在冰面上抓到很多鱼,足够整个部落吃。”   东山部落的人不知道怎么在冰面上抓鱼,对泽教他们抓鱼也不抱什么期望,他们自己也会抓鱼,每天都有兽人抓鱼回来,还是吃不饱。   现在天气太冷了,就算是兽人,也不能在水里面待太久。   顾篱看他们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干脆说:“泽,你带他们去抓鱼。”   这是来之前就说好的,泽带着兽人们回到水边,让他们上船,她自己用竹篙撑船。   路上几次看见鱼,同行的兽人们拿着鱼叉叉了好几次,看见一条大鱼的时候更是差点就要跳下去抓。   泽仿佛知道他们想什么:“我们不靠岸生火,要是不怕冷就下去吧。”   兽人权衡之后还是没下去。   一直到遇到鱼群,泽才终于停下船。   东山部落的兽人并不看好,尤其是最会抓鱼的黑鱼,在他看来,鱼群虽然看着多,但是抓一条剩下的就会散开,还不如抓一条大鱼。   何况他们现在乘船,鱼群被船惊走,一条都要没有了。   他有点疑惑,三岛部落真的是靠抓鱼为生的吗?   泽没有说话,也没再撑船,竹筏漂浮在水面上,东山部落的人这才发现他们到了河面最宽的水域,这里离岸有一段距离,不是所有人都会游泳,有些慌张。   泽拿起渔网,轻声说:“不要动,船不会翻的。”   鱼群重新聚集,泽抖开渔网撒出去,渔网上绑着几块石头,入水就沉,她拖动渔网:“来帮忙。”   这么点鱼,远远比不上在冰面上抓的多,她一个人也能拉上来,但她知道篱的意思,故意找兽人们帮忙。   果然,渔网还没拖上船呢,兽人们看见网里挣扎的鱼,都十分震惊。   “这么多?”   “快,快拖上来,别让它们跑了。”   渔网拖上来,大家手忙脚乱地把鱼从网里解出来,看向泽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泽是族长,部落里刚开始抓鱼的小崽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教学经验丰富得很,立刻就开始教:“抓鱼不是瞎撒网,哪里撒,怎么撒都有讲究的。”   “鱼喜欢在草多的地方,两条河流交汇的地方,有些地方呢虽然鱼多,但是太深的地方网沉不到底,那就不行。”   “撒网要撒得圆,把渔网完全展开,水里捞起来费劲,可以在空地上多练练。”   后面泽又撒了几次网,捉了不少鱼,再回去,大家都用敬佩的眼神看她。   顾篱也是头一次见识到她的厉害。   开阔水域撒网跟冰洞里抓鱼可不一样,一个下午抓到这么多鱼,难怪三岛部落可以在这么小的几个岛上生活这么久。   看见了鱼,再听说都是泽一个人抓的,东山部落的人显然都乐观多了。   泽就教亚兽人们编渔网,顾篱给他们出主意:“你们部落这条河可以到大河上去,大河上鱼更多,可以撑船出去抓。”   刚开始学,抓的鱼肯定没有泽那么多,但是怎么也好过在山里空转。   除此之外,海滩资源也要利用起来。   相比地上有限的猎物,大海才是真的取之不尽,潮水会不断带来新的食物。   顾篱初步有了想法,但是具体行不行还得看看才能知道,今晚就先住在这。   东山部落这段时间少了很多人,地穴有多的,收拾收拾就能住,顾篱已经挑了最大的,但北阳兽形还是进不去。   他想变人形,顾篱不许:“你伤还没好全呢,变来变去又裂开怎么办?而且没带你衣服。”   “那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睡,不冷。”   也只能这样,这天气就算有北阳在,他也吃不消幕天席地地睡。   小窝简单布置了一下,顾篱就钻进去,他还是第一次住完全往下挖的洞,有点新奇,趴在洞口喊北阳。   白虎脑袋钻进来,顾篱亲亲他:“你要不就这么睡?”   北阳没答应,毛茸茸的脑袋离开,过了会儿,长尾巴伸进来半截。   顾篱装作没看见,尾巴尖就一翘一翘地勾引人去抓,顾篱伸出手,还没摸到呢,尾巴又晃走了,被他一把抓回来薅了两下:“你当我是小崽吗?”   第二天,他们跟东山部落的人一起出发去海边。   为了少走一点路,他们是从大河划船去的,这条水路顾篱和北阳走过几次,东山部落的兽人反而是头一次走。   本来就离海不远了,一天就能到河口,再往南一些,就是东山部落主要煮盐的区域了。   东山部落这边的海滩跟他们部落的飞地差不多,也是滩涂,不一样的是,这边裸露的礁石不多,海边也有树林灌木。   食物获取相对容易,但还得带回去。   “天热的时候,亚兽人们会来这边煮盐,捡贝壳水草吃,还有鸟蛋,天冷的时候不行,这里挖不了洞,太冷了。”青鱼说完问他,“篱,能不能在这里造房子?”   顾篱也是这个想法,不过这里都是滩涂,跟他们部落情况不一样,不好打地基,房子不能盲目造。   “可以,不过不能用我们部落的那种造法,房子造起来也没有那么快。”他迅速转换思路,“让亚兽人学捕鱼,兽人来这边捡贝壳吃。”   捡贝壳接近采集,亚兽人们都能做,而捕鱼接近狩猎,一向是兽人们的事,顾篱这样说,东山部落的兽人和亚兽人们都有些奇怪。   顾篱解释:“兽人们来这里,不光是捡贝壳,还要造房子,我会教你们怎么造。现在天气太冷了,这里又不能挖地洞,亚兽人来了没法生活,只有兽人可以,兽人们先把房子造起来,亚兽人再来。”   “至于亚兽人抓鱼,”他微微一笑,“三岛部落每一个亚兽人都会抓鱼,泽也是亚兽人,能学会的。”   “你们部落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获取足够的食物,活下去。”   顾篱的话,大家都没有异议,相处了两天,他们也知道顾篱是什么样的人,一个亚兽人直接问:“篱,你说的房子怎么造?兽人们都来了海边,部落里有流浪兽人来怎么办?”   “房子要先砍树,然后把木桩子打进地里,再在上面架木头,铺木板,墙还是用泥糊,用草茎、泥沙、贝壳粉糊。流浪兽人……”顾篱思索片刻,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青鱼抢在他之前说:“加入部落联盟之后,可以互相帮忙养小崽,三岛部落的小崽现在就养在崖山部落。”   顾篱有些诧异,他确实是要说这个,没想到青鱼会抢先。   来的路上,他就提过这种可能,当时青鱼没表态啊。   替别的部落养小崽是件风险很大的事,小崽的夭折率很高,就算精心照顾,也还是会生病,会出意外。   东山部落又不像三岛部落,是主动把小崽送过去的。   篱愿意帮忙已经很好了,青鱼不能让他承担这个风险,她是独山的伴侣,崖山部落在她最危险无助的时候收留了她和小崽。   有些事就应该也必须是她来做。   流浪兽人会攻击部落的兽人,可能会来部落里抢夺食物伤害小崽和亚兽人。   东山部落现在没什么食物,不用担心被抢夺,最近来的流浪兽人也不像独眼那样强大,对大人来说,只要人多就不怕。   顾篱虽然说的是亚兽人捉鱼兽人捡贝壳,也不是说一定要所有兽人都来海边捡贝壳。方法他提供了,部落里这么多的人,他们也会调整变通。   最大的问题,真的就在于小崽。   小崽不能离开部落,必须有一部分亚兽人在部落里照顾他们,连带着兽人也是。   如果没有了小崽牵绊,省下的食物其实不多,但所有亚兽人都可以外出采集捉鱼,获取更多的食物。   但那是小崽,每个部落最珍视的就是小崽。   青鱼看出来族人们的犹豫,接着说:“我和独山的小崽,现在就在崖山部落,他刚生下来没多久就已经会变兽形了。”   青鱼陪独山去治伤的时候就已经怀孕,部落里不少亚兽人都知道,也大概知道小崽什么时候出生,算下来,现在应该确实是生了不久。   “他已经能变兽形了?”   青鱼点头:“崖山部落很会养小崽的,篱做的东西,不管是兽人小崽还是亚兽人小崽都抢着吃。”   这个大家倒是相信,顾篱在部落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出发之前拿出来点肉干喂小崽,喂得小崽们都围着他转。   “而且有我在,独山虽然不在了,我会照顾好部落的小崽们。”   她说起独山,大家都想起独山在的时候。   虽然天冷的时候,日子也过得不容易,但是大部分人都能活下来。   “青鱼,我相信你。”一个亚兽人说。   “我也相信你,我愿意把小崽送到崖山部落去。”   青鱼看向顾篱:“篱,可以吗?”   东山部落的人也都看向他,没忘记刚才青鱼说的是可以帮忙养小崽,没有说一定养。   “我们部落的小崽很多,有四十多个。”说话的亚兽人看上去跟红叶差不多大,可能在部落里也承担着跟红叶一样的职责。   东山部落的小崽夭折率高,生得多,养大的少,青鱼知道她已经往少了说,稍微大一些,能帮着采集的小崽都没算进去。   顾篱确实有些意外,这都赶上三岛部落整个部落的人口了。   不过小崽吃的没有那么多,倒不至于养不起,他点点头:“快生小崽的亚兽人也可以一起,养到天气暖和起来,你们部落食物充足再回来。”   顾篱记得看见过一个肚子挺大的亚兽人,应该离生产不远,都养这么多小崽了,也不在乎多几个亚兽人。   青鱼又想到他当时对独山说的话,无声笑了笑。   墨青三雪松原跟来,本来都是怕出意外,保护顾篱的,没用上,都留在海边教东山部落的人造房子。   部落里的房子他们都参与建造了,理解顾篱的意思比较容易。   海边是滩涂,要先填砂石再打桩,他们砍了树来做示范,正好海边硬木多,强度够。   虹教他们烧贝壳,拌砌墙用的三合土。   只有北阳因为是兽形,还受伤,什么活都不用干,顾篱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海边没有适合亚兽人栖身的房子,顾篱和东山部落的亚兽人都没有久留,吃饱就回去了。   除了送给东山部落的食物,他们本来也带了自己的,但是顾篱见不得小崽受饿,投喂了不少,他们又比预期的多留了几天,食物有点不够。   东山部落猎物虽然少,抓些兔子山鼠还是有的。   北阳就算受伤也不会让自己的亚兽人挨饿,但是顾篱不让他狩猎。   北阳被他揪着耳朵看他,似乎在问:你吃什么?   顾篱跃跃欲试地说:“你来找,我来抓。”   忙活一天又是挖陷阱又是掏洞的,可算抓到一只兔子,跟北阳分了。泽带着亚兽人们抓鱼回来,看他俩就一只兔子都不忍心了,拿了两条鱼:“篱,北阳,拿去吃。”   被别的亚兽人养了,别说北阳,顾篱也脸红,想了想说:“泽,你在这边再留几天,跟虹他们一起回来,我跟北阳先带小崽们回去。”   一起回去的还有青鱼和十多个怀孕、哺乳的亚兽人,小崽里面也有一些稍大的能帮点忙,不然就他俩,看顾这么多小崽根本不现实。   雪芽除了小虎崽还有一个亚兽人小崽,看着跟牛河差不多大,听阿母的话,看着小虎崽。   但小虎崽精力充沛,知道哪里有好吃的,总是一个不注意就往顾篱那边跑。   他还喜欢玩大虎的尾巴,往北阳身上爬。   小虎崽来了,顾篱就喂他,但是始终没有像抱东寒南风的小崽那样抱他玩。   小虎崽什么都不知道,但北阳看得出差别,也知道顾篱在意什么。   小崽扒拉着他的脖子,企图往上爬,被他一爪子按住,小崽就抱着大虎爪又啃又挠。   “篱,你没错。”   杀死独眼也不是顾篱一个人的决定。   顾篱笑了笑:“我知道。”   北阳的眼神明显不相信,顾篱捏捏他的耳朵:“我真的知道。杀戮不是目的,生存才是,我们是为了更多人活下去,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我就是、”他看着小虎崽叹气,“小崽是无辜的。”   “独山的小崽连阿父都没见过。”   小虎崽挣脱了虎爪,开始咬大虎的虎须,北阳抬起脑袋躲了一下,又把小崽压下去了,他叼着小崽后颈皮,往顾篱那边放。   顾篱拿他没办法,把小虎崽抱起来,喂了一块肉干,对后面船上的亚兽人说:“等会儿河边有我们部落的房子,大家可以稍微歇一歇。”   同行的亚兽人不是怀孕就是刚生产不久,学习划船也就这两天,顾篱不想她们太累,正好橡子林这儿有房子,可以歇一歇。   木棚下面堆着柴,房子里也还有点食物。   小崽们被带进去关好,亚兽人们准备食物。   顾篱又扛着锄头去挖坟了。   这次挖的独眼,他不让北阳变人形,就只能自己挖,挖出来之后双手合十对他说声抱歉:“我拿你牙去给你的小崽。”   他下手没有北阳这么利落,费了点功夫才成功取下犬齿,再盖上土。   只有北阳一个不划船的兽人,他们晚上就不划船了,矿山附近歇了一晚,千湖部落境内又歇了一晚,第三天才回到部落。   顾篱提着小虎崽下船,正好看见竹鸣缩手缩脚来打水,赶紧说:“去找人来帮忙带小崽。”   竹鸣往船上一看就往部落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喊:“大家快来帮忙,篱捡了好多小崽回来!”   顾篱:“……”   他这么一喊,凡是在部落的兽人亚兽人,都来看热闹,连山君都溜溜达达出来了。   因为是在船上,安全起见,能走能爬的小崽们都是用绳拴在一起的,特别小的才躺在小篮子里或者被阿母抱着。   一串小崽从船上牵下来,十分壮观。   三岛部落和崖山部落都不大,从没见过这么多小崽在一起的。   寒九笑道:“篱,你把东山部落的小崽都捡回来了吗?”   顾篱无奈道:“不是捡回来的,东山部落同意加入我们的部落联盟了,他们食物不够,流浪兽人又多,不太好照顾小崽,我就带回来,我们养到天气暖和他们那房子造好,食物又够了,就还回去。”   谷雨难得是人形,听完似乎有点遗憾:“要还啊?”   森就站在他边上:“这么多小崽,当然要还。”   这么多小崽,顾篱一个人也看不过来,就给有照顾小崽经验的每家分了几个。   大部分都是有经验的,只有年纪小的没有结婚的兽人没有经验。   顾篱自己都领回去两个,就是雪芽的两个小崽。   亚兽人小崽大一些,一直不怎么说话,顾篱一开始以为她怕生,后面发现她是怕北阳。   北阳不在的时候,她吃得就多一点,话也多一点。   “你怕北阳吗?没事,他不咬人。”顾篱一边说一边揪北阳脸颊上的毛毛,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怎么像养了只吓人的大狗狗。   小崽还是不说话,怯怯地看了眼北阳,又低头往顾篱身后躲,顾篱没办法,只好把她带去给红叶。   “阿母,小崽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怕北阳,你照顾一下?”   红叶那本来就有个小崽,也是亚兽人,多一个也没关系,点头:“好,另一个呢?”   “另一个没事。”顾篱说。   可能小虎崽胆子都大,加上家里这个,顾篱一共见过四个小虎崽,没有一个怕生的。   他们部落这两个,不光不怕生,还很自来熟,第二天两个小虎崽就玩到一起去了,玩饿了还知道来找顾篱要吃的。   本来是独眼的小崽出生早一点,南风的小崽小一些,变兽形也晚,但是后面养得好,大小居然差不多。   也不像北阳这样毛色鲜明。   顾篱没跟他们熟到可以根据花纹分辨的程度,又不像兽人那样有灵敏的嗅觉。   两个小崽在一起的时候,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喂完一个就要犹豫一下,刚才喂的是哪个。   摸摸小肚子,好像也差不多,就是一点零食,分辨不出。   北阳不在,浅去温泉谷了,顾篱看看两个小崽,默念还小还小,然后随机提起一个小崽后腿查看第一性征。   是小男崽,顾篱松了口气。   找了条毛线来,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   浅回来找小崽,看见两个差不多的小虎崽在一起打滚愣了一下,仔细分辨才看出来哪个是自己家的,看见另一只脖子上挂着毛线,就猜到怎么回事了,笑了一下,问顾篱:“篱,我们打算给小崽取名字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来取?” 顾篱惊讶,“南风同意吗?”   “嗯。”浅摸摸小崽点头,“是你带我和小崽回来的,没有你的话,小崽也不会长这么大。”   原先部落里只有一个小虎崽,不取名字也好叫,现在有两个了,确实也需要分辨一下。   顾篱看看小崽,看看还不错的天气,太阳没有被云层遮掩,阳光毫无阻隔地照耀大地:“叫耀吧,太阳光的意思。” 第118章   三个部落的小崽加一起有六十来个, 晚上小崽们都到寄养家庭过,白天统一放在活动室里。   明明在东山部落的时候没什么存在感,回来的路上也还算安分, 聚到一起之后就没一刻消停的。   哭的哭闹的闹,跑的跑爬的爬。   好在能织得布都织得差不多了, 活动室里不用放织机, 空间比较宽敞, 足够小崽们闹。   谷雨偷偷溜过来看小崽, 一看这阵仗, 伸出的爪又缩回去了。   顾篱哪能放过他:“谷雨!来帮我看会儿小崽,我去做点肉干。”   部落里有大人吃的肉干, 跟给小崽磨牙的不一样,小崽吃不能太硬,不然容易受伤,顾篱把肉打散了加少量调味品, 重新烤成片。   他把肉干放在烤盘架到火塘上才回到活动室,一眼都没看见黑豹,只看见小崽们堆在一起。   担心有小崽被压下面,他一边喊谷雨一边走过去。   小崽堆里发出粗嗓子的咪嗷声。   原来最底下的是谷雨。   黑豹身上挂满了兽人小崽, 脑袋放平趴在地上,已经放弃挣扎。   虽然黑豹有点惨, 但是顾篱发现放个大猫在这还挺好用的, 小崽们都很喜欢,会自发围到他身边去,玩累了当场就睡,用不着时刻看着。   不光是谷雨,任何一个大猫都可以, 北阳南风寒九,甚至山君都被顾篱薅来带来小崽。   兽形小一些的兽人就没那么好用,太小了身上挂不了几只。   山君和北阳的伤口都愈合得不错,毛也长得快,新长出来的绒毛短短的,薄薄一层,还没耳朵上的毛毛长。   不过既然开始长了,就不用担心长不出,山君的镜子闲置了,每天都被其他人拿去玩,后面干脆也放在活动室里。   以前部落里大家照“镜子”都是用水看,现在有了明亮的镜子,大家都喜欢。   亚兽人们一般是来看新衣服、新首饰,兽人们特别喜欢看自己的兽形,顾篱好几次看见兽人们“不经意”间路过镜子。   小崽们一开始也爱玩镜子,不过很快失去兴趣,镜子里只有画面在变,哪里比得上能碰一下就有反应的同伴。   他们还是更喜欢招惹别的小崽。   活动室里每天都有小崽们扑腾来扑腾去,不是换毛季也有绒毛漫天飞舞。   凡是用石碓处理过的食物,都能吃出毛来。   顾篱一开始还努力挑,渐渐妥协,没关系,几根毛,吃不坏的。   尽量让人去用外面的石碓,真用了活动室里的,吃出毛来也能淡定挑掉。   红叶和青霜抬着一筐橡子进来,顾篱熟练地去清理石臼:“橡子粉用完了吗?”   “还有一点。”红叶说,“虹刚才回来了,说你阿兄他们在那边天天吃贝壳水草吃腻了,回来想吃点别的,我想着多弄点橡子粉出来,等他们回来煮锅橡子粉疙瘩。”   “虹回来了啊?还说什么了?东山部落的房子造好了?”顾篱三连问。   青霜笑着说:“去温泉谷了,等他回来你自己问。”   鸟也是需要洗澡的,虹又不是海鸟,整天在海边飞,羽毛里都有盐沙了,河里洗澡又冷,熬了几天,回到部落迫不及待去洗澡。   顾篱往外看了眼,天色还早:“那先捣橡子粉吧。”   活动室里有两个石碓,红叶和青霜踩石碓,顾篱拿着稻草绑成的小扫帚把橡子往石臼中间划拨。   这会儿是午后,小崽们吃过饭都在睡觉。   在兽皮垫起来的大窝里一个叠一个,睡得四仰八叉。   亚兽人小崽们稍微好一些,也是胳膊叠大腿的。   石碓规律的声音并不能吵醒他们。   青霜的小熊崽也在里面,把一只虎崽枕在脑袋下面,脖子上挂了毛线圈,是顾篱跟北阳养的那只。   熊崽的重量青霜心里有数,过去把他提起来放一边,对顾篱说:“篱,你别太惯着他,这么大个,给其他小崽压坏了怎么办?”   顾篱笑呵呵的:“星很聪明的,只压虎崽,太小的他也不压。”   橡子渐渐被捣成粉,顾篱往里面加了点水,反正橡子粉也是要泡水的,加一点水没关系,可以减少飞粉。   那边小崽们渐渐睡醒,一个亚兽人小崽坐起来,揉揉眼睛,冲顾篱喊:“篱,要嘘嘘。”   顾篱过去给她穿衣服,牵她出去,没一会儿,红叶也牵着两个小崽出来了。   等他们带着小崽们回去,活动室里一片狼藉。   青霜一手提着一个小虎崽,看见顾篱跟红叶回来,松了口气:“红叶、篱,快点,两个小崽子打架打到石碓里了,快点带去收拾一下。”   石碓里的橡子粉加了水,都是糊状的,两个小崽一头栽进去,绒毛上都是糊糊,不用说,糊糊里也都是毛毛。   对小崽来说,脏不脏还是其次的,毛毛弄脏了会变得不保暖,湿乎乎的也容易着凉,确实需要快点擦干。   小崽也知道做错了,在青霜手里,一动不动。   顾篱用温水洗了毛巾,给两个小崽子擦毛,擦了三遍才擦干净,又用毛巾擦了一遍,擦完又分不出谁是谁了,干脆都薅过来再擦一遍。   擦完虹都飞回来了。   顾篱问他东山部落的事。   虹说:“房子只造好了一间,不过他们已经学会了,剩下的可以自己造,松原他们也已经回来了,都划船,我直接飞回来,快一点。”   “泽呢?泽也回来了吗?”   “泽也一起回来了。”说到泽,虹就露出自豪的神情,“你们把小崽带走之后,兽人就有一半都去了海边造房子,亚兽人们跟泽学捉鱼,后面有一天,有几个流浪兽人想抢鱼,泽带着亚兽人们就把他们打跑了!”   “这么厉害?!怎么打跑的?”   “用竹篙和渔网。”虹没亲眼看见,但是听别人转述那个场面就已经够好笑了,“泽不是教她们抓鱼吗?她们那会儿正抓鱼呢,抓了一些来,流浪兽人来偷,亚兽人们天天练习撒网,直接撒网把他们罩住了,再用竹篙一通打。”   “流浪兽人好不容易挣脱,直接就跑了。”   一个亚兽人忍不住说:“她们好聪明啊,渔网也能对付兽人?”   顾篱笑着说:“估计是兽形比较小的兽人吧?山君肯定不怕渔网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自从顾篱展示过武器的作用,部落里的亚兽人们都变得武德充沛起来,明明不怎么抓鱼,也跟三岛部落的人学习织鱼网。   兽人们还是更喜欢用刀用剑,还拿去砍树砍柴,部落后面的林子也清出来不小一块,顾篱准备这一块用来种树,茶树桑树果树,剩下还有空余的就种麻。   庄稼还是得种低一点儿,不然不好灌溉。   河边的地也得再开一点出来。   房子也需要造,现在有三岛部落的人,将来可能会有东山部落的人来住,就算不常住,也得多准备几间屋子,不然一来人就要挤也不方便。   顾篱用树枝在地上画规划图。   北阳趴在一边等他。   顾篱用左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怎么了?无聊啦?无聊去带小崽。”   喜欢小崽的谷雨都被小崽折磨得没脾气,何况是没有那么喜欢小崽的北阳,在顾篱手底下蹭了蹭,假装没听见。   顾篱笑起来:“开玩笑的,谷雨在带,怎么了?”   “我可以变人形了吗?”   其实照北阳的标准来看,从不流血不流水开始,伤就已经算好了。但是篱说没好就是没好,别说他,山君也要听篱的。   “我看看?”北阳的伤口现在绷带没有之前那么厚了,只松松缠了两圈,是为了保持清洁,但是剃了毛顾篱怕他冷绷带外面还有一圈毛毛围脖。   解开围脖再解开绷带,巴掌大的两块皮肤上已经长出黑白色短绒毛,只有伤口上没有,顾篱记得头上受伤的话,受伤的地方会长不出头发,独眼脸上的伤也是缺毛的。   他其实有点担心北阳的伤口上以后也不长毛,不过兽人都比较在意毛毛,顾篱就没说。   “是好了,变吧。”   他们从东山部落回来伤口大部分就已经长回去了,顾篱给北阳拆了线,山君拆了一部分,但还是没让变人形。   山君无所谓,她似乎体会到了谷雨的乐趣,天天兽形走来走去,顾篱看着她好像比原先胖了一点。   北阳不行,每天都要问顾篱,能不能变人形。   他一松口,北阳当晚就变了。   小虎崽接回来,到处找大虎,找不到,只在北阳身上闻到熟悉的气味,围着他直打转,还要从脚往上爬。   北阳把他提起来,从头到脚撸了一把,小崽绒毛里掉出来一些碎屑。   他疑惑搓了搓手,顾篱一看,有些无奈:“怎么还有啊?他今天跟耀打架打到石碓里去了,石碓里都是橡子粉糊糊,两个小崽毛上都是糊糊,我擦了好几次还没擦干净,早知道让你给舔舔毛。”   北阳说:“南风才喜欢给小崽舔毛。”   “是吗?你不喜欢啊?”顾篱看他,“我看你经常给小崽舔毛啊?”   “太乱了。”   小崽的毛跟大虎不一样,茸茸的,特别容易炸,在大猫眼里乱糟糟的。南风不一样,他纯粹是喜欢自家小崽,不顾她的意愿,就爱舔毛,舔得小崽都烦他。   北阳提起小崽又逆毛搓了两把,把干掉的橡子粉糊糊搓出来。   顾篱看得发笑:“现在天太冷了,不然带去温泉谷洗洗。”   确实太冷了,小崽的毛毛蓬松柔软,保暖性能也好,但是怕脏又怕湿,完全打湿之后要好久才能干。   天热的时候还行,天冷的时候在外面洗澡太危险了。   顾篱盯着北阳看,北阳无动于衷,顾篱小声说:“放在我们这养的,我总不能送去让阿父舔毛吧?”   松崖和红叶本来就养了一个小崽,还帮他们养了一个,再把小虎崽也送过去,有点说不过去了。   大虎再一次出现,小虎崽非常高兴,又开始在他身上爬,白虎压着他,用舌头给他梳毛,梳顺了才松开。   小虎崽在外面玩一天了,又吃过饭,舔着毛呢,就睡着了。   顾篱把他放到小篮子里去,转身白虎就变成人了,抱着他往腿上放,额头抵着他:“篱……”   他非要变成人形,顾篱就猜到他想做什么,又顾忌小虎崽又顾忌他的伤,他的犹豫在北阳眼里就是纵容。   小虎崽睡得香甜,早上被大虎叼到顾篱边上去了。   既然伤好差不多,北阳就要开始巡山了,他一个人能做的事,换成别的兽人,要好几个一起才行。   山君的伤还得再养养,他能去就去。   顾篱被小崽绒毛蹭醒的,这不同于头发的触感蹭在脸上,吓了他一跳,发现是小虎崽之后就把他抱来薅了两把。   小崽送去活动室给别的亚兽人带,顾篱今天有事要做。   他准备改造一间浴室出来。   冬天不光是小崽洗澡麻烦,大人洗澡也麻烦,温泉谷那边虽然水是热的,水边也不太冷,但毕竟是露天,会有风,还远。   最好还是有间浴室。   浴室有防水需求,地板顾篱本来打算用竹片铺,但是竹片打湿之后太滑了,改成木条,直接用木头搭个架子出来,能把水往下沥就行。   下面再挖通向室外的排水沟,基本框架就在了。   墙面也有防水需求,羊河最近在给小崽们做大小合适的餐具,顾篱没有去麻烦她,自己用陶泥做了巴掌大小,差不多一指厚的方砖,单面上釉。   烧出来贴上就能用。   泽和松原他们回来那天在下雨,他们的竹筏是新做的,没有船舱,作为唯一的亚兽人,居然是泽在划船。   不过她穿着鱼皮衣,剩下的兽人们变成兽形在淋雨。   他们这次没走千湖部落,而是从东山部落进到大河里,一路回来的,这样距离要近一些。   不过泽说:“看起来近一点,其实差不多,大河里逆流太慢了,划不动船,现在水还流得慢,水大的时候还要更费力。”   顾篱深有体会,他跟北阳两次晒盐回来,划船都很费劲。   他忽然意识到,他心心念念的、可以环绕整个部落通行的水道打通了,以后不管去哪个方向,都可以划船去,如果不怕瀑布的话,连从前居住的盆地都能去。   他后知后觉地笑起来:“千湖部落也能走,以后看需求,想走哪边走哪边。”   他开心地把松原从船上抱下来:“走,我带你去找阿白。”   松原:“……”   兽人们回来,今天煮了橡子粉疙瘩,松原运气不好,大概吃到小虎崽掉进去过的那部分糊糊了,吃两口就能发现一根毛。   “怎么那么多毛?”   其实顾篱跟红叶一起淘洗过好几次了,但是小崽的绒毛很细,橡子粉那会儿也已经很细了,真用大量水去冲,会把橡子粉也冲走的,只能就这样。   但毕竟是没弄干净,顾篱有些心虚,先发制人:“有毛怎么了?你自己兽形还舔毛呢,肯定没少吃。”   松原:?   他刚想问,是谁说的舔毛舔多了要吐毛球,非要弄个梳子梳毛的?   顾篱就一块鱼豆腐夹过来,接着是小一些的鱼丸。   他就不计较了,先吃丸子。   “这个鱼丸怎么味道不一样?”   顾篱有些得意:“好吃吧?”   松原点头,自己又夹了一颗,阿白说:“篱在里面加了豆腐和菜干。”   阿白也很喜欢,顾篱说:“我做了挺多的,你们拿回去吃。”   阿白最近胃口不太好,顾篱有点担心她,吃完问松原:“你知不知道阿白喜欢吃什么啊?我看她最近胃口变小了。”   松原想了一会儿说:“蛇?阿白他们部落有块晒不到太阳的地方,那边蛇很多,他们部落很多亚兽人都会捉蛇,她从小就吃,可能是想吃蛇?”   现在天气冷,蛇要冬眠,遇到频率低,确实挺久没吃了。   松原说:“我明天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捡两条蛇回来。”   “你小心点啊,睡觉的毒蛇比平时还要毒。”顾篱想想还是不放心,“你人形去,多穿点,这样被咬了也不怕。”   松原说:“像你上次被流浪兽人咬一样是吧?”   顾篱听出他的嘲笑,冷哼:“比被马蜂追着跑好。”   说到马蜂,顾篱忽然想到:“你知道哪里有蜂窝吗?”   “知道一个,你想吃蜂蜜?你以前不是说天冷的时候不要去偷蜂蜜吗?”松原捏着嗓子模仿小孩说话,“那是小蜜蜂的食物,偷走了,小蜜蜂会饿死的。”   顾篱推了他一把:“谁说我要偷蜂蜜了?我想养蜜蜂。”   松原震惊地看着他,似乎在说你不要命了?   蜜蜂少量蜇几下是没什么关系,偷蜂蜜巢的时候跑得快就行,但是直接把蜜蜂带回来,那一窝蜂是真能把人蜇死的。   顾篱说:“现在天冷,蜜蜂应该不太出来吧,我们弄个筐,直接把整个蜂巢偷回来,放近一点。”   松原在思考可行性,顾篱压根没打算带他,万一不成功激怒了蜜蜂,还得他带着跑路:“捡你的蛇去,我跟北阳一起去。”   松原大声告状:“阿父阿母,篱要去偷蜜蜂。”   “偷什么蜜蜂?蜜巢?”松崖以为他说错了,“现在偷走,蜂群可能会死。”   如果不是那种生病急需蜂蜜的情况,他们部落一般都不会在冬天取蜜,松崖也知道他不会为了一口吃的要蜂群死:“你要蜂蜜干什么?”   顾篱解释:“不是偷蜜巢,是把蜜巢和蜂群一起带回来,养在部落附近,这样以后取蜜方便。”   松崖取蜜的经验多,知道这事如果要做,确实是天冷的时候最合适。   兔子猪鸡鸭都养了,可能蜜蜂也真的能养,他想了想说:“你找到蜂巢了?在哪里?阿父跟你一起去。”   “不知道,松原说他知道哪里有,不过也可能是马蜂窝,那就要再找找。”顾篱故意说。   最后是他们一起去的,顾篱加上松原北阳,松崖也跟着,本来就四个人了,路上遇到听说他要抓蜜蜂也跟着凑热闹的兽人,一大帮子人,一艘船都快坐不下,山君又不知道从哪里溜达回来了,也往竹筏上一趴。   这下彻底坐不下了。   顾篱又去解了一艘竹筏。   他准备了一个藤筐,外面糊了一层泥,糊成桶状,火堆边烘了一晚上,泥已经烘干。   松原说的蜂巢在废弃鼠洞里,离部落不算太远,但是下船之后还要走一阵。   兽人们嗅觉灵敏,顾篱还在问松原:“在哪啊?”   其他人已经闻到气味了。   他们扛了锄头来,直接开挖。   一开始没什么蜜蜂挖着挖着蜂群感知到威胁,就开始往外飞了,北阳把顾篱往后面拦,顾篱在他身后探头探脑:“怎么样?挖到没啊?轻一点,尽量别挖坏了。”   松原之前被马蜂蜇过,并不想再被蜜蜂蜇,除了兽皮衣还戴了口罩,但眉毛还是被蜇了一下,龇牙咧嘴的:“挖出来了,怎么装啊?”   “就用兽皮包着装藤筐里就行。”   但是蜂巢并不容易取,兽人们只带了锄头没带刀,只能扛着蜜蜂蜇,用锄头把蜂巢切割下来。   切下来才发现这个蜂窝比预想的大一些,里面还有一部分。   不过切都切了,兽人们把蜂窝整个兜进藤筐里,迅速盖上布。   他们已经尽可能快了,还是有不少蜜蜂已经离巢。   这就没办法,几个兽人扛着藤筐跑路,每个人都多少挨了几下,连北阳手上都被蜇了,只有顾篱,一下都没被蜇到。   他有北阳护着,又怂,蜜蜂一来他就跑。   他们跑了一阵,很快就没有蜜蜂追了,顾篱停下脚步,回头看,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山君呢?”   山君虽然伤还没好全,那也是山君,不需要时刻关注,不是顾篱说,他们都没发现山君不见了。   顾篱手握成个喇叭,喊了声:“山君——”   不远处传来低沉的虎啸。   他们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一会儿山君就来了。   顾篱刚想问她干什么去了,就发现她眼皮也有点肿,嘴边的毛毛上似乎还有蜂蜜。   哦,扫尾去了。   山君毫不心虚地舔了舔嘴,走到顾篱身侧,抬头。   顾篱会意,弯腰给她把针拔了。 第119章   兽人们大多不是第一次被蜜蜂蜇, 都没当回事,互相把刺挑了就行,就是没吃到蜂蜜有些遗憾, 柳芽频频看向山君,很后悔为什么不多扛一会儿, 反正都是要被蜇的嘛。   现在后悔也晚了, 就算回去估计也没什么蜂蜜了。   “篱, 什么时候能吃蜜?”   “等天气暖和起来吧?”顾篱没养过蜂, 具体什么时候蜜最多也不清楚, 根据常理推断,应该是花多的时候, 花多蜜多,再给小蜜蜂一点酿蜜的时间。   柳芽明显有些失望,顾篱问:“你想吃蜂蜜吗?部落里蜂蜜不多了,要留着做药, 不过柿子糖还有不少,可以泡糖水喝。”   小崽们就很喜欢喝糖水,顾篱每天都会泡一点。   柳芽高兴地说:“我也可以喝吗?我以为只有小崽能喝。”   先前做柿子糖的时候每家都分过一点,剩下就储存在部落的储藏室里没有再分, 柳芽估计是家里的吃完了。   现在天冷,甜味难得, 没看山君都嘴馋么?   顾篱听他这么一说, 顿时觉得有点可怜,不能光喂小崽,大人也要吃好。   部落里稻子多,可以做点糖吃。   做糖需要先催芽,稻芽才刚发起来呢, 冷空气又来了。   这次倒是没有下雪,纯冷。   河水也冻上了,冻得不厚,到中午差不多就能化开,不影响捉鱼,不然顾篱又该担心东山部落饿肚子了。   他本来想做点甜甜的点心,这一看,干脆做了甜冰。   糖水做好倒在容器里,盖上布,在外面晾一晚,就成冰了。   早上起床第一件事,顾篱就去看昨晚做的冰,盘子里的冰结成一整块,敲都敲不下来,只好倒了点儿凉水融开一点再倒出来,然后用刀背敲散。   红叶推门走出来:“叮叮咚咚地干什么呢?”   “阿母,我做了好吃的,你尝尝。”   “什么好吃的?”红叶刚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块冰,整个人都冻精神了,“哎呀怎么这么冰。”   顾篱嘿嘿直笑:“就是冰,我昨晚冻的,好吃吗?”   “嗯……甜的?”   顾篱点头:“我用糖水冻的。”   “这么冷的天,怎么想着吃冰了?”   “天热的时候也做不了呀。”   红叶一想也是,她凉得嘴巴发麻,又觉得这冰甜丝丝的比糖水好喝:“你阿父阿兄应该喜欢。”   松原和松崖都不怕冷,起来果然各自都吃了点,北阳也喜欢。   小虎崽都跃跃欲试想吃,被顾篱提走了,后面看他眼巴巴地瞧着实在可怜,给了他很小的一颗,含到嘴里就化没了。   小崽委屈得嗷嗷叫,说没了都不管用,顾篱只好去大盆里撬了一点。   红叶看见这么大一盆,惊讶:“你做了这么多?”   “给大家都尝尝嘛。”   顾篱把盆端到厨房外的草棚里,来的早的兽人亚兽人都吃上了,来的晚的就只有糖水。   山君兽形来的,嘎嘣一口就咬了一大块冰,还意犹未尽。   顾篱抓住她看了眼伤:“山君,你也可以变人形了。”   山君回头看他一眼,似乎在说知道了,然而后面两天也还是兽形,部落里大家有什么事也还是来找他,连寒九都来找他问狩猎的事。   即便是冬天,天气好的时候,兽人们也是会外出狩猎的。   往常这种事都是山君安排,顾篱哪里知道啊?   他回味过来了,山君一直兽形就是想躲懒。   顾篱去找山君:“你才是族长,我只是去了一趟三岛部落,要罚这么久吗?”   山君不听,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忙一点,她还开始教谷雨和小崽们打架技巧。   在顾篱眼里谷雨打架技巧比一开始好了很多,但是在山君眼里还是跟小崽没什么区别,正好一起教。   她摆明了要耍赖,顾篱没有办法,只好去问北阳,北阳也会参与狩猎,不过他一般只去人很多的大型狩猎。   “以前这种时候是人多还是人少来着?”   北阳说:“看山君安排,天气好,又发现很多猎物的话,会大家一起去。”   这两天天气是还行的,顾篱问北阳:“那你们巡视领地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很多猎物啊?”   顾篱毕竟跟山君不一样,山君即便不狩猎,日常在领地里走走,对哪里猎物多心里都有数了。   顾篱是个亚兽人,亚兽人们在外面采集的时候,经常觉得山林里猎物不多。   林子里最多的就是各种鹿,除了个别大胆冒失的种类,大多十分机敏,人还没看见它们,它们早就听见动静跑掉了。   北阳说:“可以去抓牛,你不是说,想要抓一头牛回来干活吗?”   顾篱眼前一亮:“可以吗?大家出去不抓猎物也没关系吗?”   “可以抓别的猎物。”   北阳这样说,顾篱就心里有数了,对寒九说:“去抓牛吧,最好能抓活的,我们要种的地很多,抓回来可以养着干活。”   活捉跟猎杀不是一回事,寒九觉得有些棘手。   一般抓牛都是山君带着去的,她不光安排狩猎,还会亲自带队,根据实际情况再做安排,这个事,顾篱再厉害也做不了。   他只能出出主意:“要不做个陷阱,就是先挖个坑,然后把牛赶过去,掉下去就好抓了。”   要是抓别的猎物,这么挖坑完全是多此一举,但圣水牛真的是巨大又暴躁的一群,别看他们现在抓起来似乎不难,那是因为南风北阳都长大可以参与狩猎了。以前可没有那么容易,相比之下,挖个坑算轻松的。   兽人们这次出去就带上了锄头,三天之后成功带回来一对圣水牛母子。   据说是他们挖好坑之后,北阳和南风分别埋伏,牛群一听到虎啸就乱了阵脚,开始跑,他们再一冲出来,就有小牛犊掉队了。   正常情况下,这只小牛犊会被兽人们杀死,这次却没有,它被驱赶到陷阱附近一脚踩进坑里。   母牛第一个过来救孩子,被兽人们咬伤了腿。   牛群重新聚集之后,也要往这边赶,被北阳和南风拦住。   几个兽人艰难压制着母牛,小牛犊惊慌失措不停地叫,被兽人们捆住绑到船上,接下来才轮到母牛。   母牛体格大,力气也大,不断地反抗,弄得船都翻了一次。   “后面可算是没力气了。”寒九说。   就是看着也快不行了,兽人们为了压制它,在它身上留了很多伤,即便这样,母牛还是没有放弃挣扎,这是求生本能。   顾篱看着有些不忍:“先把小牛搬回去吧。”   小牛犊比部落里的小猪崽们大多了,除了腿有点瘸,基本没受伤,母牛身上伤比较多,又这么沉,实在不好扛。   兽人们连着竹筏一起拖上岸的,然后直接拖着竹筏走。   拖到给它们准备的新家。   森也在这次的狩猎队里,牛群就是他第一个找到的,抓到圣水牛之后也先飞回部落通知,顾篱早做了准备。   牛棚收拾好了,草料也准备好了。   他给的是高粱杆,母牛两条后腿都受了伤,解绑之前顾篱略微给它处理了一下,松开后它没有立即站起来,看得很费劲,也没有立即去吃草,十分警惕的姿态。   小牛犊还没断奶,没多久就往母牛腹下钻。   顾篱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有点想喝牛奶。   他大着胆子走过去,母牛警惕地望向他,顾篱立即不走了,第二天开始,每天都亲自抱着草去喂食。   喂了几天,母牛可能察觉出他的无害,不再排斥他靠近,顾篱小心观察它后腿的伤,兽人们下手不重,伤口没有很深,天气又冷,没发生什么感染,已经结了浅浅一层痂,再过一阵应该就能好。   又过了几天,顾篱已经可以骗小牛犊出来玩了。   这两天天气好,小崽们没有被关在活动室里,分批带出来放风,看见比他们大得多的小牛犊,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躲开,而是跃跃欲试地扑咬。   食物链的克制大概是天生的,小牛犊惊慌失措。   小崽们更兴奋了。   顾篱养牛不是为了给他们练习狩猎的,也怕他们被牛犊踩伤,赶紧把牛犊带回去,摸摸它的脑袋:“不怕不怕啊。”   母牛不知道是不是从牛犊身上闻到了让它不安的气味,有些焦躁,顾篱试着摸了摸它,母牛躲了一下,但没发脾气。   顾篱笑起来,驯养第一步应该算成功了。   又过了一阵,顾篱跟母牛渐渐混熟,觉得时机成熟了,一早他就带着陶盆去牛棚。   小牛犊还睡着没起来,顾篱摸摸它的脑袋,它也往顾篱手底下蹭,完全不知道这个亚兽人是来抢它奶的。   顾篱把陶盆放在母牛腹下,尝试上手挤,他怕母牛疼不敢用力,挤了几下,什么都没挤出来,小牛犊站起来,在母牛肚子下跟他对视。   顾篱:“……”   他趴下去,企图观察小牛犊怎么喝奶的,忽然看见牛棚外站着几个兽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篱,你在干什么?”   “我想挤点牛奶看看。”   他自觉挺正常的,不知道几个兽人怎么传的话,一整天,顾篱见到个人都要问他:“篱,你想喝奶?”   虽然话是没错,他确实是想喝牛奶,不光想喝牛奶,还想吃双皮奶酸奶姜撞奶呢,但是他们说起来怎么奇奇怪怪的?   连山君都变成人形了,问他:“听说你想吃奶?”   亚兽人们都笑起来,顾篱才后知后觉大家在笑什么,部落里只有小崽才喝奶,母牛的奶本来也是给小牛犊喝的,他这举动确实有点奇怪。   但是山君这么久都不肯变人形,专程变回来就为了说他一句,是不是有点过于无聊了?   顾篱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把象牙杖找出来,往山君跟前一放:“我不当族长了,说好的我当巫。你伤都好了,毛毛都长出来了!”   山君又变回兽形了,绕过他,往外走,顾篱拦在她前面,也开始耍赖:“我不管,反正我不当了。”   顾篱本来以为自己事情已经够多了,当了几天族长才知道,山君平时事情更多,安排人值夜、巡视领地都是她在做。   她甚至不是按照固定分组来的,顾篱都不知道她怎么记住的。   反正他记不住,再这么下去他要“顾篱造字”了。   挤不到牛奶,顾篱去磨了锅豆浆解馋。   用卤水点成豆花,一盆加糖,一盆加酱油,放着让大家自己选。   小崽们都喜欢吃甜的,一个大浅盆放地上,一群兽人小崽围成圈,吃得满脸都是。   天上飞来两只大鸟,地上的兽人们立刻警觉起来,顾篱也抬头看他们,直觉告诉他是兽人。   但是兽人又不一定都是好的,万一是偷小崽的坏人呢。   两只大鸟在远离小崽的地方落下,其中一个有些眼熟,好像是千湖部落的鸟。   顾篱走过去,另一个不知道是谁,比顾篱见过的所有鸟族兽人都要大,巨大的一只,比白羽都大。   如果是他,肯定不会因为虹胖了一点就抓不起来。   另一只顾篱眼熟的鸟,果然是千湖部落的,之前来过,顾篱记不住他的兽形,但对人形还有些印象。   陌生鸟变成人形之后,顾篱也记起来是谁了。   “是你啊,月让你来的吗?”   “我叫空。”鸟兽人说,“是月让我来的,我不知道你们部落在哪,请千湖部落的人带路。”   他是鸟族兽人,就算不知道具体在哪,有个方向,顺着大河飞一飞,也就找到了,让千湖部落的人带路,是为了有个熟人让他们放心吧。   还怪礼貌的。   “月好点了吗?”   “天冷,咳嗽得很厉害,前几天还吐血了。”空说,“不过没有再变瘦,你说的方法应该有用。”   这病确实不好治,能不再恶化也算治疗成功。   “那你是来?”   “月让我过来告诉你,”空皱着眉头回忆,“他见到影子最短的那天了,你是不是用这个看出来的365天?”   千湖部落的鸟兽人听得一头雾水,空自己其实也不懂。   他只知道月总是在看月亮,上次大集会之后,又开始看太阳了,不过看太阳比看月亮好,月亮不一定什么时候出来,太阳肯定是白天。   这365天根本就不是顾篱自己观察出来的,如果不是内天跟老兽人怄气,他也不会直接喊出来。   不过月说的那天,就是冬至么,他点头:“那不是有一段时间了吗?”   “本来要我立刻来,但是那段时间病得重,我不放心。”   顾篱说:“身体重要,你回去跟月说,过了那天影子会越来越长,到最长,又会变短,还有,月亮也很重要的,可以一起看,看好了,可以刻在木板上,等下次见面,我们可以对一对。”   空说好,又问他:“你上次给月的酱,还有吗?他很喜欢,用那个做肉,他都会多吃一点,我想再跟你换一点。”   顾篱没看见他带东西:“你想用什么换?”   空有些为难:“你们要什么?我尽量去找。”   新做的酱油已经可以吃了,部落里现在不管是酱还是酱油都不缺,送一点给月也没问题,空这样说,顾篱就想到月说他治病有个很关键的药,需要最强大的鸟族兽人去很远的地方采。   不用想了,这个最强大的鸟族兽人肯定就是空。   “你去给月采药的地方很远吗?那里有兽人吗?”   “有,我会尽量避开。”空说,“那种草长在悬崖上,附近没有兽人居住。”   “那你下次再去,如果有空闲的话,帮我看看有什么气味特别的东西,果实带一点回来给我就行。没有也没关系,你还是采药为主,不用刻意去找。”   他招呼两个兽人来吃豆花,拿了一罐酱油,两罐黄豆酱出来,还用两个小罐子盛了点豆花,他盛的甜豆花,放凉了比咸的好吃。   酱油和酱都是给月的,豆花两个兽人一人一罐。   “蝶那边的酱油应该还没吃完,这个豆花你带回去给她尝尝。”   兽人觉得刚才空和篱说的话很厉害的样子,本来想回去学给蝶听的,又是吃豆花,又是带豆花的,这么一搅和,他已经脑子糊成一团,只记得看太阳看月亮。   算了还是不说了,蝶也没有要他记。   母牛养了一阵,顾篱始终没有学会挤奶,松原去看过,觉得他是下手太轻的缘故,撸起袖子说:“我来。”   顾篱让出位置给他。   还真给他挤出来了。   但是松原本来就不像他天天喂牛喂熟了,还一上去就那么用力,母牛痛得踢他,幸好他反应快,躲开了。   “哎算了算了,哪有你这样的啊,你出来。”顾篱嫌弃。   松原端着盆底浅浅一层奶,问顾篱:“怎么吃?”   “太少了,吃不了,非要吃的话,煮开了直接吃吧。”   这么点奶,倒到碗里只有将将一碗,他俩还一起盯着煮,红叶都笑了:“不行你们就去挤猪的,猪是从小养到大的,现在小猪也开始吃别的东西了。”   松原也问:“一看就是猪奶多,你怎么不挤猪的?”   顾篱哪知道啊,他一直知道牛奶可以喝,根本没听说过喝猪奶的,小猪出生这么久,他都没想过这个,随口说:“我不要,猪看起来没有牛干净。”   红叶就随他:“那你小心点,不要急,别让踢了,牛踢人不是小事。”   北阳看见那一小碗牛奶,问顾篱:“鹿奶行不行?”   “不知道。”顾篱有些迟疑,“能抓到哺乳的母鹿吗?”   “比牛好抓。”   北阳这样一说,第二天就喊上松原一起去抓鹿。   跟牛一样,也是一对母子。   一般这种情况他们会避开带崽的母鹿,要么直接抓幼崽,这次是先抓的母鹿,捆起来放在一边,过一会儿小鹿就回来找它了。   北阳是兽形,一大一小两只鹿,直接被松原拽着脖子拉回来的。   他们抓回来的鹿的体型比牛小很多,跟羊差不多。   挤奶的时候虽然也要观察它的反应,看痛不痛,但是不用提心吊胆,尝试了几天,顾篱可算是挤出点奶来了。   小罐子里有半罐,不是很多,顾篱也没挤完,不然小鹿没东西吃了。   鹿奶的口感比牛奶更醇厚,但是味道也重一点,松原说这个比牛奶好喝。   顾篱还是更喜欢牛奶,不过比没有好,他把自己的碗往北阳那边送:“尝尝,好喝吗?”   北阳说好喝,但是只喝了这一口。   松崖红叶阿白也只是简单尝了尝,红叶说:“还是豆浆好喝一点。”   本来顾篱还担心不够喝,没想到半罐都没喝完:“那放着吧,我做酸奶。”   酸奶带了个酸字,阿白最近喜欢吃味道重一点的东西,醋也在其中,顾篱一说酸,她就问:“要用醋做吗?”   “不用,放着就行了,跟豆浆一样,它自己会变酸的。”   顾篱把罐子拿到屋里去放着,屋里烧炕,会稍微比外面暖和一点。他一开始放在炕上,感觉有点太烫了,又拿下去放柜子上,对北阳说:“你去拿点草回来,再垫厚一点,今天烧太久了,有点烫。”   浴室的瓷砖贴好,顾篱烧水洗了个澡,洗完感觉身体都轻了,就是水烧久了,忘记调整烟道,炕变得好烫。   北阳抱了大把草回来,原先炕上的也垫久了,干脆一起换掉。   换草的时候,新草放在地上,旧草先拿下来,小虎崽看见个大草堆,一头扎进去,剩个屁股在外面,尾巴兴奋地晃。   顾篱把他连着草堆一起丢到炕上,小崽亢奋地来回跑,一不小心就从炕上掉下来了,顾篱只来得及捞住后腿,还是掉下去了。   好在炕不高,小崽也瓷实,没摔坏。   顾篱看他也不像能睡着的样子,铺好兽皮,把小崽重新放上去,拍拍床,对北阳说:“趴好我看看你的伤。”   伤口大部分已经长好,但还没长平整。   北阳不是没有受过伤,但这么严重的伤还是头一次,肌理紧实背上,这么一圈伤口实在刺眼。   顾篱心疼地摸了摸:“很痛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好。”   “不痛。”北阳声音低低的。   小崽往他背上爬,他忽然就变成兽形了。   小虎崽被大白虎掀下来,还有点懵,马上就更懵了,说是不爱舔毛的大虎,按着他从头到尾舔了一遍。   像是触发了什么睡眠开关,小崽很快就睡着了。   他又变回人形提着小崽放篮子里回到炕上一气呵成。   顾篱看他变成兽形就去拿梳子,想给梳毛,梳子才刚拿出来呢,他又变回来了。   “你干什么啊?”   北阳抱着他倒在柔软的兽皮垫上,在他颈窝吸了口气:“香的。”   一向是顾篱吸他,还是头一次反过来被吸,顾篱脸一下就红了,小声辩解:“是肥皂。” 第120章   天气终于开始回暖, 春雨落下,万物复苏,水边的小草先开始长出嫩芽, 紧接着,休眠了一整个冬天的土地也开始苏醒, 疯狂长草。   该翻地了。   引水渠重新修整, 河水被引入田地, 水田里蓄了小腿肚这么深的水, 把泥土泡软之后再翻会容易许多。   兽人们拿上锄头铲子铜耙去翻地, 顾篱在努力哄骗牛干活。   母牛的伤已经完全养好,除了伤疤, 没有任何后遗症。   顾篱用铜做了个鼻环,不过伸手摸过几次之后决定还是不打了。   成年的牛鼻骨已经长得很硬,就跟成年的猪不好劁一样,成年的牛应该也不太好打鼻环, 顾篱怕出什么意外,给它做了个角套,套在牛角上,也能控制牛的方向。   套上牛角套, 顾篱牵着它往外走,先去草多的地, 放它自己吃草, 适应适应,小牛犊也带上,作为预备役耕牛,提前熟悉工作环境。   牛犊已经开始吃草,不过还没有完全断奶, 母牛也继续提供乳汁,小牛犊吃不了这么多,每天可以多挤一点牛奶。   顾篱做过双皮奶,做过姜撞奶,最常做的还是酸奶,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稳定发酵的菌种,不能养死了。   不过酸奶不加糖就是纯酸,不加点柿子糖或者别的什么果酱的,就不太好吃。   顾篱还想试试做奶茶,正好亚兽人们开始外出采集,顾篱也一起去,这次是青霜带队。   三岛部落的亚兽人们基本不采集,东山部落过来亚兽人里,有一些已经生下小崽,也跟着一起采集。   部落周边用不着组织,大家平时有空自己就去了,采集队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大家先坐船去大河,从竹林开始采集。   春笋都很肥,还会长到泥土上面来,很好找,不过挖起来需要一点力气,吃着又容易饿,本来大家都不爱采集。   顾篱用肉和酱油炖过笋干,吸收了油脂和酱香的笋干咸香油润非常好吃,亚兽人们就挖了不少笋。   挖出来的也没背着走,堆在一起放着,回来还要经过这里,到时候再拿。   竹林一直往南走,会走到他们从前采集出来过夜的那个山洞,顾篱还记得他第次出来就在这里遇到了流浪兽人。   “篱,你不是说要找小油果树?”青霜在前面喊人,“这里走过去我记得有一棵,你看看地上有没有掉的小油果。”   部落里的人还是喜欢管油茶树叫油果树,茶树的果子小一些,也被当成油茶籽采集回来过,后面发现榨不出什么油,就改叫小油果了。   “好。”顾篱也看见那棵长得像茶树的树了,走过去蹲在地上划开落叶,果然看见了茶树籽,“我找到了!”   亚兽人们各自采集能吃的东西,闻言有些好奇:“篱,你不是说小油果不能榨油吗?”   顾篱掐了一枚新长出来的嫩芽,放在手里闻了闻,气味没错。   “不是榨油,我要摘叶子。”   “这个叶子能吃?”一个亚兽人走过来,摘了片叶子就要放嘴里嚼。   顾篱赶紧解释:“不是,不是吃老叶子,嫩叶子。”   吃嫩叶的植物不少,像柳芽、香椿都是。   不过现在天刚有一点点暖和起来,茶树的嫩叶看起来真的太小了,有经验的亚兽人一看就知道,一个人采集一天都未必够填饱肚子。   顾篱也知道,挥挥手说:“我随便摘一点回去先试试,不用管我。”   他只摘了两把,刚冒头的茶叶尖尖,品质应该不错。   顾篱把茶叶放进腰间的小藤筐里,就听到亚兽人的长短不一的口哨声,这是危险警戒的意思。   他一下握紧了剑,小心朝其他亚兽人的方向靠过去,心想他跟这地方是八字不合么,第一次来就遇到熊,后面被南风的脚印吓一跳,现在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了。   他离得远,小心翼翼往离自己最近的竹咚那边走,刚走到,就听见青霜又吹了长长一声口哨,警报解除。   大家都松了口气,顾篱问竹咚:“你看见了吗?”   竹咚摇头。   隔了一点距离,青霜在喊:“篱,这里有个流浪兽人。”   青霜的语气很放松,顾篱还是快步走过去:“什么流浪兽人?”   他自己看见了,河边的灌木里,趴着一只可能是狼的生物,还没之前咬顾篱的豺大呢,瘦骨嶙峋的,卧在地上,看见他们人多,还往灌木丛里头缩。   难怪青霜不怕,这样的流浪兽人,顾篱单手都能提起来。   不过毕竟是个兽人,他还是没有贸然过去:“你是别的部落来的兽人吗?”   瘦狼没说话,虚张声势地呲牙,但耳朵向后抿,身体也在后退。   顾篱看着觉得他像个戒心很重的狗狗,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话,他想了想,扔了块肉干过去。   瘦狼一下就把肉干叼走,嚼都没嚼一下,吞进肚子里。   顾篱忽然想到狼吞虎咽,但他们部落里的虎可不这样吃。   青霜胆子也大,蹲下来,也掏出一块肉干:“我也带了。”   顾篱这次没扔过去,拿着肉干嘬嘬两声,瘦狼居然真的慢慢走出来了。   顾篱把肉干放在地上,但这次瘦狼没有立刻吃,叼起肉干就跑。   青霜哎了两声:“我还以为能把他带回去呢,他看着也没多大。”   顾篱往他走的方向看:“那边是不是山洞啊?他可能不是一个人。等会儿北阳过来,我们再一起过去看看。”   北阳是出来巡山的,顾篱说要来采集,他就跟南风换了方向,这样巡山之后可以来找顾篱。   说好的是傍晚,实际上半下午北阳就来了。   听见虎啸,顾篱就对青霜说:“北阳过来了,我们过去吧,竹林子里还有不少笋,东西太多也不好带。”   青霜几声口哨就把大家召回来,一起往山洞去。   一个亚兽人提着芋头问顾篱:“篱,我挖了芋头,你还种吗?”   顾篱去年种过芋头,不是很多,大部分都留着做种了,没吃多少,今年可以多种一些,闻言说:“留着吃吧,可以用来炸芋头条。”   北阳是兽形,边上有只鹿,大白虎就趴在山洞口用爪子给自己洗脸。   顾篱绕了一圈,绕到他后面,轻手轻脚地靠近,北阳专心洗脸,尾巴晃动的频率都没变,让顾篱成功扑到他身上。   顾篱趴他背上,双手搂住脖子蹭了蹭脑袋毛:“是不是快要换毛了?回去我给你梳梳,换完是不是要瘦一圈?”   北阳最近在家不太变兽形,小虎崽都习惯他人形出现了,有时候会跟耀一起去找南风玩。   顾篱也好久没有撸白虎,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就一直扒着他叽噜咕噜地说话,实际上就是为了摸毛。   亚兽人们背着藤筐往山洞在走,北阳才站起来:“里面有流浪兽人。”   顾篱也站起来:“我就知道他们在这。”   那个流浪兽人的威胁等级跟刚到他们部落的谷雨差不多,有北阳在就更不用担心了。   顾篱跟他一起往山洞走,看见角落的草堆里,躲着两只狼,小一点就是顾篱他们刚才看见的那只,大一点的腿受伤了,看见他们进来也不像小狼那样惊惧慌张,只是有些戒备。   顾篱站在北阳后面:“你们是别的部落来的兽人吗?可以变人形吗?”   大一点的狼叼出一块干硬的兽皮,变成人形,对顾篱说:“谢谢你们不杀我们,我们会快一点离开的。”   “离开到哪里去?你们是大河北边来的吧?说话有点不一样,往南走两三天都还是我们部落。”   兽人有片刻沉默,他们就是感知到强大的兽人才不敢再深入,一直都在河边活动,抓小型猎物为生,但是意外受伤了。   “我们回到大河那边去。”   顾篱惊讶:“你们游过去吗?你还受着伤。”   春天都要到了,就算天气再冷也很难冷到大河结冰足够兽人过河的,要回去也只能游回去。   照他俩这样瘦骨嶙峋还受伤的样子,顾篱不是很看好。   兽人又不说话了,顾篱说:“我听鸟族兽人说,北边有很多小部落没有了,你们也是吗?你们部落的亚兽人呢?”   “她们、去了别的部落,那个部落不要兽人。”   顾篱往前走了一点:“我们部落要的,兽人,亚兽人,我们部落都要的。”   这是很明显的邀请了,吃了他一块肉干还打包的小瘦狼已经在摇尾巴,兽人却看向北阳。   顾篱捏捏北阳的耳朵,笑着说:“你看他干什么?我说了算。”   北阳回头舔了一下他的掌心,算是认同他的话。   兽人问:“我阿弟也不会狩猎,我也受伤了不能狩猎,也能加入你们部落吗?”   还真给红叶说中了,顾篱看了眼小瘦狼,小瘦狼躲开他的视线,似乎有些心虚,又不安地看向阿兄。   顾篱说:“这有什么的?受伤了又不是不能好,小崽生下来也不会狩猎,学学就好了。”   从这里回到大河边,需要走挺长一段路的,大狼走不了,小狼变成人形抱着他走的。他看起来比顾篱预想的要大一点,应该跟柳芽差不多年纪。   但柳芽这个年纪,在他们部落里,抓点小猎物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他怎么看起来几乎不会狩猎的样子?   不过他看起来都这么惨了,顾篱就没再问。   他们兄弟两个一共就一块兽皮,还是块不太大的鹿皮,围在腰间,上身和腿都是赤裸的,即便是兽人,这么长时间的裸露也会冷,走到河边,他身上已经冻得通红。   顾篱让他赶紧变成兽形。   两个兽人都没坐过船,小狼还有点怕水,往大狼那边躲,一边躲一边还想往外看,大狼温柔地舔他的毛。   顾篱虽然带过很多人回部落,但严格说起来都不算捡,只有这次,是真的捡到兽人了。   部落里大多是猫科,东山部落也是,都没怎么见过狼,好奇地过来围观。   顾篱说:“别看了,去把病房收拾一下,他要治个伤。”   顾篱才想起来,还没问名字:“你们叫什么呀?”   但是两个兽人都是兽形,也没法说,顾篱只好对北阳说:“给他们块兽皮行吗?”   北阳去拿了块半旧不新的兽皮来,这兽皮给小虎崽垫窝的,前几天还被他尿过,顾篱蹲在浴室里水洗之后搓了好久才让它保持柔软。   顾篱带他俩去病房,把兽皮给小狼,回去笑北阳:“怎么那么小气?”   北阳说:“兽皮都是给你的。”   “我哪用得完这么多呀?”话是这么说,他倒也没说要再给他们拿一块,他们家的兽皮基本都是北阳猎来鞣制的,顾篱很少沾手,他当然也有支配权,“我去看看牛。”   顾篱不在,其他人跟牛不熟,就没带出去,扯了点鲜草来喂,母牛看见顾篱哞哞叫唤起来,顾篱摸摸它的头:“认识我啦?来我带你出去转转。”   但是牛又走得不太情愿。   顾篱莫名其妙的,红叶在翻地,看见他过来就说:“篱,昨天我去挤奶,它不让,今天也没挤,你自己挤吧。”   顾篱才反应过来:“你是要我挤奶?”   他看着牛有点迟疑,该不会把我也当小牛养了吧? 第121章   那边还有个兽人等着治伤, 顾篱没耽误太久,挤了奶先给阿白煮。   “煮好盖一块布放着就行,我去病房那边看看。”   刚才看过了, 大狼的腿没有明显外伤,看着也没变形, 就是肿, 估计是骨裂或者扭伤, 固定就行。   他带了截光滑树枝和布条子过去。   有了新的兽皮, 两个兽人终于可以正常交流, 兽皮衣穿在大狼身上,小狼窝在床上睡觉, 看见他进来就想站起来,被棘摸了两下,又趴回去了,睁着眼看他俩。   顾篱觉得他有点可爱, 也摸了一下他的头:“饿不饿?吃饭还要等一会儿,饿的话你先去那边小崽很多的地方,问亚兽人讨点肉吃。”   小狼尾巴轻轻摆了摆,看一眼棘, 没有去。   顾篱说:“那就等会儿吧,也快了。”   他让大狼仔细说说他们的情况。   两个流浪兽人一个叫栗蓬一个叫棘, 不是顾篱以为的亲兄弟, 不过也有一些血缘关系。   棘说他们部落很小,一共只有十几个人,族长就是祖母,原本离大河很远,度过一段十分寒冷难熬的日子之后, 族长带着他们向南搬迁,听说越往南,越暖和。   “到了大河附近,有一个鸟族兽人,用两块兽皮就跟我们交换了建造房子的方法。”棘环视一圈,“跟你们的房子很像,他还告诉我们烧火让床变热的方法。”   顾篱知道他说的是白羽:“然后呢?”   “我们造好房子不久就被大水淹了,来不及重新建造,食物也没有储存够,天气又变冷。流浪兽人抢走了我们储存下来的食物,我们抓不到足够的猎物,有一个小崽死了。”棘眼神黯淡,“族长带着我们找到了最大的部落,但那个部落不需要太多兽人。”   “族长带着亚兽人和小崽们留下,我们离开,我阿父他们都还在原先的领地,虽然小,但是离阿母他们那边近,以后可能可以加入。”   “其实栗蓬算是小崽,可以留下,但他想跟我一起。”   顾篱看看栗蓬,欲言又止,看他这个大小,虽然还不算成年,但怎么也不能是“小崽”了吧?   棘不知道他的想法,继续说:“领地里食物不够,我就在大河结冰的时候过来了,栗蓬也跟我一起来。”   “那你是怎么受伤的?”   “捕猎的时候被一头鹿踢伤的。”棘看了眼顾篱,有点担心他追究,毕竟他们是在别人的领地上狩猎。   顾篱点点头,没在意,又摸了一下他的伤腿,确定没有变形,才问:“你想人形养伤还是兽形?应该是兽形好得快一点,但是交流可能不太方便,你自己决定,定好了,就要这样过一段日子,伤好之前不能变来变去。”   棘犹豫片刻:“兽形吧,我想好得快一些。”   顾篱看看栗蓬:“那你要变人形哦,照顾你阿兄。”   栗蓬呜呜地站起来抖抖毛,尾巴甩得欢快。   顾篱就给棘先固定腿,他这伤其实不能算特别严重,跟虹那时候不一样,就算不处理,慢慢养也是能养好的,就是真在外面,伤好之前,他俩可能要先饿死。   顾篱没有吝啬布,带来的布条全用上了,大狼的后腿被捆在木头上,绑成一大条,他有些不习惯,回头看了好几眼。   最后打好一个蝴蝶结,顾篱轻轻拍他的腿:“好了,这样绑着会好得快一点,栗蓬跟我拿饭去吧。”   顾篱给他们拿过来的是兽皮,还没做成兽皮衣,栗蓬就腰间围一块,身上裹一块跟他一起出来,顾篱给他盛了汤:“一碗是你的,一碗给你阿兄,我们今天吃鱼和肉。”   栗蓬好久没吃饱饭了,他们从大河过来之后,虽然猎物变多了一点,但是怕被部落的兽人发现,东躲西藏的,不敢留下自己的痕迹,捕猎都小心翼翼。   棘受伤之后更是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他看着肉不停地咽口水,但是忍着没有吃,棘现在比他更需要肉。   “我能不能拿去给棘吃?”   “你吃你的,他吃他的,我们部落不至于这点肉都没有。”顾篱笑道,“不过你阿兄受伤也就算了,你不能白吃,明天就要一起干活。”   不会狩猎没关系,部落里还有翻地的活可以干,正好大家都不喜欢,比起几乎是在原地重复同一个动作的翻地,所有的兽人亚兽人,都更喜欢出去采集狩猎,能多一个人帮忙,大家应该都很乐意。   栗蓬虽然不是小崽了,但确实也不大,亚兽人们挺照顾他,看他的兽皮就这么一块,到处漏风,还把骨锥骨针给他,让他去缝成兽皮衣。   既然来了,肯定要慢慢融入部落的生活,顾篱没有去干预,确定大家不讨厌他,就回去做奶茶。   茶叶可能在藤筐里放久了,摸着略微有一点潮,就拿出来晾了一晚,第二天才炒。   顾篱印象中奶茶应该是红茶做的,但他不知道红茶怎么做,这新鲜摘来就炒的茶叶应该算绿茶,那就奶绿吧。   现在天气还好,煮过放了一夜的奶没有坏。   炒干的茶叶直接加水,冲出茶汤之后再加奶加糖,比单纯的奶多了一层茶香,稍微有一点点苦,跟顾篱记忆中很香很香的奶茶好像不是一回事,不过他本来也喝得不多,记不太清具体什么味道了。   反正还行。   牛奶有限,奶茶肯定也不够整个部落的人喝,他就放在厨房外的草棚里,先到先得。   青鱼每天都起得很早,把小崽放到活动室里之后出来正好碰上顾篱,顾篱喊她喝奶茶,青鱼喝了一点,咂咂嘴:“好香,喝下去比在嘴巴里的时候更香,是奶吗?里面加了什么?”   “这是奶茶,牛奶里面加了我昨天摘回来的茶,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多摘一点来放着,不过奶只有这么多,没法天天吃。”   青鱼就放下碗,说要给小崽尝尝,顾篱说:“这个茶小崽吃多了不好,就自己吃吧。”   他们说话的功夫,又来了几个人,顾篱一一盛给他们吃。   等一盆奶茶都盛完了,青鱼也没走,顾篱侧头看向她:“你有什么事吗?”   他有些警惕地说:“我的族长已经当好了,你想想你要找山君还是找我。”   青鱼笑起来:“应该是找你吧,我想现在天气暖和起来了,可以开始采集,加上捉鱼,食物已经足够,小崽们可以回去了。”   “这样啊。”当时说的确实是等天气暖和起来就让小崽们回去,不过带了这么久的小崽,顾篱还真有点舍不得,“虹昨天不是去东山部落了吗?等他回来问问,要是食物够了,我们就送小崽回去。”   不光是小崽,还有粮食种子也得送一些过去,让他们找地方开荒种地,多储存一点粮食,这样冬天才够吃。   顾篱想了想:“亚兽人没有生产的就继续在我们部落吧,这两天学一学怎么翻地,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就该种地了。”   青鱼去年是收割之后才来的部落,只从整齐的地块和最近翻地开荒的举动中推测出大量粮食的来源,但是不会种地,闻言十分感动:“篱,谢谢你。”   顾篱笑笑:“这有什么的,东山部落现在也是我们部落联盟的一部分了,我说过加入联盟就是要互相帮助的。而且我们也不是没有好处,东山部落能吃饱,就不会到我们领地上来狩猎了。”   虹是隔天回来的,说东山部落在海边的房子造了一些,现在在原先的居住地造新房子。   “他们说还是原先的地方住着好,海边就让一部分没有小崽的兽人亚兽人住在那边晒盐晒海货。”虹看看顾篱,“他们到现在也没选出来个族长,不知道什么打算,不过说想要重新用海货跟咱们交换东西。”   虽然都是部落联盟,但是虹觉得还是他们三岛部落跟崖山部落比较近,言语上自然有这个倾向。   顾篱发现了,没点出来,笑着说:“可以换,不过先不急,让他们先开荒种地吧。”   三岛部落也要开荒种地,大多种在岛上,顾篱给他们的是千湖部落那些水稻种,长得高一些,不怕水淹。   东山部落就用的他们以前自己育的种,让亚兽人们带回去:“这些粮食不是吃的,一定要保存好,是用来种的,你们回去先翻地,具体怎么种几句话讲不清,等天气暖和起来适合种了,我们再过去教。”   还有几个没有生产的亚兽人还留在这边,青鱼这次就没一起回去。   小崽们一走,部落里一下就安静了许多,栗蓬不明就里,听了个大概,回去跟棘说:“他们好像帮别的部落养小崽,现在小崽回去了。”   棘往门口看,外面进来个兽人,栗蓬吓一跳:“谷雨!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早就在了,是你没有发现。”   谷雨有些得意,他跟小崽们一起学打架,还是学到点东西的,在别人身上体会不明显,在亚兽人和栗蓬这个一样不会打架的兽人身上就很有成就感。   “那些小崽是东山部落的,我们有个部落联盟,天冷的时候他们部落食物不够流浪兽人还多,就暂时把小崽放在我们这边养,现在食物够了,就接回去。”   栗蓬愣住:“还可以这样吗?”   他看看棘,显然是想到,要是他们当时加入的是崖山部落,是不是就不用分开了?   棘显然也想到了,静默片刻,问谷雨:“篱在哪里,我的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谷雨自己受过很严重的伤,又照看过独山,自觉很有经验:“篱很忙的,我先给你看看。”   他像模像样地看了半天,发现棘这个伤跟他们的都不一样,根本看不出来啊,只好灰溜溜地说:“我去找篱。”   顾篱在松崖红叶这边的草棚底下给北阳梳毛。   阿白也在给松原梳,甚至非常少见的,松崖也变成兽形了,红叶在给他梳。   兔狲体型小,梳得快,梳完也就两把,北阳就不一样了,这么大个白虎,一梳一把一梳一把,顾篱已经放满一个浅篮子,还有尾巴没有梳,双手抓着毛毛尾巴往下撸。   谷雨看得也好想梳毛,不过他不傻,知道不能让篱梳,老老实实转告棘的话。   顾篱撸大猫撸得好快乐,嘴角没放下来过,闻言说:“伤好了?这么快,我等下过去看看。”   尾巴尖上的浮毛也搓下来了,顾篱还意犹未尽,搓搓白虎耳朵,又蹭蹭他的脸:“我过去看看,你看今天想吃什么,我回来做。”   棘的伤确实好得差不多了,肿是完全消下去了,用力的时候略微还有一点点疼。   顾篱记得虹的教训,不能一点都不让他动。   “可以拆了,不过你伤在腿上,自己要注意,别太用力,狩猎也不急这么几天,先一起去地里干活好了,或者去开荒砍树,腻了就换个活做,累了就休息,在我们部落,只要干活就好,做什么没关系的。”   “好。”棘感激地说,“篱,谢谢你。”   “不用谢,你们以后就是我们部落的人了,不用想这么多。”   顾篱走到外面,看见谷雨在跟森说话,他也不是故意听的,就是他俩实在不避人,他路过正好就听见了。   谷雨说:“你帮我梳毛好不好,我也帮你梳。”   森骄傲地说:“我们鸟族兽人自己会梳理羽毛。”   谷雨拉着他的胳膊晃:“你帮我梳吧,我让让你。”   森似乎有点生气:“谁要你让,我会赢过你的。”   谷雨说:“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现在打不过我。”   顾篱奇怪:“打什么?你们还打架吗?”   森支支吾吾,谷雨说:“我们说好了谁打赢就在上面的!”   顾篱:???   你俩怎么回事? 第122章   顾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不确定地问:“你们在一起了?”   这下谷雨没说话,森也没说,顾篱觉得他们可能是没有那么正式地在一起, 但是肯定是接近伴侣的关系,不然这个“在上面”总不能是像小崽一样单纯地叠着睡吧?   部落里不说顾篱和北阳, 墨青跟三雪就是两个兽人在一起, 大家都知道。   在一起也没什么, 就是巨石说要结婚才能加入别的部落, 不知道跟兽人结算不算, 要不然还是让山君去一趟?   谷雨不知道顾篱在愁什么,还问森:“要不我们也结婚吧, 像篱和北阳那样。”   “不行。”森立刻反驳。   谷雨问:“为什么?”   森又开始支支吾吾,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看了眼顾篱,顾篱下意识后退一步, 吃一点瓜可以,吃到自己身上可不行!   好在森没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谷雨也没再追究,只是再次提出要森给他梳毛。   比起一开始胆小畏缩的样子, 谷雨现在活泼到不像大猫,像栗蓬的同族。   森烦得不行:“那你自己做梳子。”   谷雨才想起来, 自己没有梳子, 有点可怜地看向顾篱,顾篱说:“我没有多的梳子呀,晴可能有多的,你随便拿点什么东西去跟他换就好了。”   顾篱最早做的梳子放在家,现在跟北阳一起用的是他给北阳的那把角梳。   不过现在做梳子没有以前那么麻烦, 部落里很多人都有竹子和木头做的梳子,精细程度各有不同罢了,晴的手艺应该算是很不错。   谷雨立刻就回家去找东西,他现在跟森一起住的,顾篱怀疑就是住同一间屋子让他们住出了“室友”情。   “森,你跟我来一下,我给你点东西。”   男女生理构造不同,为了不酿成什么惨案,还是应该有点措施,顾篱带森回去,给他一个小陶罐,然后努力绷着脸,这样那样地说了两句。   森还真不知道有这东西,收下带走了。   北阳看见他把芦荟胶给森,似乎也不意外,顾篱问他:“你知道他跟谷雨在一起了吗?”   北阳说:“他们的气味很明显。”   顾篱心想,兽人在这方面真是没什么隐私可言。   上次出去采茶顺便捡回来两个兽人,顾篱就叮嘱大家要是遇到像棘和栗蓬一样的流浪兽人,可以带回部落来,不过北阳和南风都说,他们部落的流浪兽人很少,东山部落可能多点。   他自己没再出去,部落里有更重要的事做——耕地。   母牛渐渐习惯了被牛角套控制方向,顾篱在前面牵它,它的身上套着另外一个木框架,连接着原始版的曲辕犁,后面红叶扶着犁往前走。   这个“曲辕犁”应该不是标准的样子,不过反正能用,效率比用铜锨高多了,用多了发现什么能改进的地方再改改就行。   原本大家对顾篱抓牛干活的事半信半疑的,翻了这么多天地,看见牛套着犁慢悠悠走过,轻松翻过一块地,兽人们已经摩拳擦掌要多抓几只回来了。   不过跟牛一起耕地这事只有亚兽人能做,母牛对兽人有些防备心,顾篱有时候身上北阳的气味太重,它都会惧怕。   清早起来耕完一块地,顾篱牵牛回去休息,小牛犊还不用干活,母牛犁地的时候它在一边吃草,回去的时候一起回去。   牛和鹿都养了一段时间,顾篱就知道为什么牛能够被大规模驯养繁殖而鹿没有了,牛体型大,天生性格稳定,其实没多少“牛脾气”,还很有灵性,养一阵就养熟了。   反而是鹿胆小容易受惊,有点风吹草动就要蹿,养一两只还好,多了不知得有多麻烦。   田地耕出来不少,但是怕天气又变冷,顾篱没有急着播种,把埋了一段时间的肥料都挖出来,均匀洒到地里去。   他们现在不光有人,还有两窝猪产肥料。   小猪长得很快,半年时间已经挺大了,原先那几间屋子有些住不下,猪圈又扩建了五间,这下一间屋子养两三只猪,空间就够宽敞了。   这么多的猪,产肥快,食量也大,好在河滩附近,草非常多,没有外出采集的亚兽人随便打打草也够猪吃了。   等到频繁的雨水落下,天虽然因为光照不足阴雨绵绵有些冷,但不会再霜冻,顾篱才开始安排大家耕种。   冬天室内培育出来的桑树苗都移栽到山上去,麻也可以一起扦插,水田里撒上稻种,豆子小米高粱也一起种下。   今年种得早,收获应该也早,小米或许可以尝试种两季,水稻还是要留一批晚点种,分批次收,不然出点什么天气意外,一起减产影响太大,收割的时候压力也大。   三岛部落的地不多,除了每天去抓鱼的人,都在这边帮忙种地。   部落里不少人去年种过地,用不着顾篱手把手再教一次,他跟北阳青鱼,还有两个生下小崽的亚兽人一起去东山部落。   东山部落也在河边开好了地,但是太靠河边了,有不少地块在汛期被淹没的风险很大,偏偏平坦又靠近水源的地,基本都是这种河滩。   顾篱只能先教他们播种育苗,再在部落里转悠,找适合种地的地方,找来找去,居然是部落交接处,之前两个部落经常对峙的地方最合适,地块平整方便耕作,地势也相对高,这段流域落差大,不太容易蔓延积蓄。   就是附近生活着一大群圣水牛,离东山部落的居住地又远,不太方便照看。   顾篱就问他们自己了:“你们是想在那边种地,还是在部落附近种?在那边种的话最好也搭房子,耕种和收割的时候都很忙,而且那边有一大群牛,万一来把苗吃了也很麻烦,得有兽人长期在那看着。”   或者干脆把整个牛群都收编了,顾篱在心底默默补充。   不知道为什么,东山部落的族长到现在也没选出来,顾篱说完他们就商量商量,尤其是几个去过崖山部落的亚兽人,见过顾篱他们的地,都觉得离部落近一点好。   “我们想在部落附近种,但是篱,你不是说那些地不行,容易被水淹吗?”   “可以离河再远一点,就在这,你们的居住地附近。”   “但是这里只有小溪,水够吗?”   顾篱说:“水不够可以挖引水渠,从上游方向挖出来就行,太远的话,可以在田地附近挖几个蓄水池。”   其实要是有水车就好了,可惜顾篱只知道水车会转,转着转着能把水往高的地方送,对构造什么一点都不了解,只能用这些简单的办法。   顾篱之前给他们带回来的稻种不算特别多,第一年尝试为主,他们现在能抓鱼,有河有海,养活这一个部落小几百人,足足够了,粮食做补充就行。   他们在东山部落待了几天。   东山部落为了快速造好足够的房子,比他们部落要小一些,也没有铺炕,只要能满足最低要求遮风挡雨就好。   顾篱跟北阳现在就住在这样的小房子里头,屋子一共就只有两张床的大小,铺完床就剩一点放东西的地,还挖了火塘。   领地内的植物,季节一到就会长出来,但动物种群恢复没有那么快,除了那一大群两个部落之间流动的牛,东山部落依旧是大型猎物稀缺的样子。   北阳天天去抓鱼抓兔子,他不像亚兽人,抓鱼不用网,就站在水边等鱼来了,就一巴掌拍上来。   小虎崽之前跟他们住过一段时间,显然还记得,经常来找顾篱玩,顾篱就喂他吃烤得很酥的小鱼干,走之前还炒了点鱼松留给小崽们。   青鱼这次带着小崽留在部落,没有再回去,顾篱就知道她的意思了,也明白东山部落为什么迟迟没有选出族长来,他们属意青鱼。   她是独山的伴侣,正值壮年,又在崖山部落学习了很多,她的小崽也是独山的小崽,她来当族长确实合适。   虽然之前说过青鱼加入他们部落,现在要回到东山部落,顾篱也并不介意,挺为她高兴的。   他们走得早,小崽们大多没起来,青鱼带着兽人亚兽人们送他们上船。   顾篱跟北阳都到船上了,雪芽匆匆抱着小虎崽跑来:“篱,等一下。”   顾篱放下竹篙:“雪芽,小崽怎么了吗?”   雪芽摇头:“小崽很好,我是想,能不能,让小崽去你们部落?”   她说完也回头看了族人们一眼。   顾篱很快明白她的顾虑,青鱼回到了部落,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任族长就是她和独山的孩子,小崽的阿父杀死了部落里很多人,偏偏独眼自己不在了,留他在部落里长大,难免会有人迁怒。   顾篱问:“那你呢?你要一起去我们部落吗?”   雪芽跟独眼本来也不是大集会上认识看对眼结为伴侣的,是独山的安排,在顾篱看来她也很可怜。   雪芽摇头,抱起小崽在脸上贴了贴,亲亲他的小耳朵:“我还有一个小崽要养,小崽,需要阿父教他狩猎。”   东山部落没有别的虎形兽人了。   崖山部落倒是有好几个。   顾篱能看出她的不舍,也看出她不想离开部落,她最终在小崽和部落之间选择了部落。   顾篱并不介意养个小虎崽,小崽多可爱啊,虎头虎脑就是可爱代名词。   从部落角度出发,他们部落现在也只有一个小虎崽,再来一个可以一起长大,挺好的,而且这样东山部落就没有虎崽了。   顾篱接过虎崽抱在怀里:“那你给他取名字了吗?”   雪芽摇头:“你们取吧。”   顾篱想到了部落里的小虎崽,正好现在又是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就取个系列名吧。   “那叫辉好了,跟我们部落的小虎崽一样,也是光的意思。”   小虎崽惺忪睁眼,看见抱他的人从阿母变成了篱,有点懵,不过他跟顾篱很熟了,而且顾篱总喂他吃好东西,小脑袋就在他身上拱啊拱。   顾篱抱他转过去:“跟你阿母说再见。”   也不管他懂不懂,强行举着他的小爪挥挥,对雪芽说:“你随时可以来看他,我也会定期送他回来跟你一起住。”   就当小崽上个寄宿制学校,总不能真养到不认识阿母吧?   那不真成抢人小崽了。   小崽不知道什么是离别,现在还太早了,远远没到他起床的时候,跟顾篱闹了一会儿没讨到吃的,就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顾篱抱着小崽,北阳划船,他在一边说:“这下是真要长期养小崽了,你要是嫌烦的话,可以带回去给南风养,反正他们本来就有一个,多养一个也不多。”   北阳确实有点嫌烦,别的不说,跟他们一起睡就很不方便,不过他看了眼顾篱怀里炸毛的小猫猫虫,还是说:“你喜欢小崽。” 第123章   顾篱确实挺喜欢小崽的, 喜欢得人尽皆知,看他带着小虎崽回去,松原呼噜了一把小虎脑袋:“怎么又把人家小崽带回来了?”   “是啊, 咱们部落里有玩伴嘛。”小崽醒着呢,虽然还小, 顾篱也不好说太多, 松原知道肯定不是这个缘故, 要说玩伴, 他们部落的小崽哪里有东山部落多?   顾篱提着小崽去活动室外的草棚。   现在天气慢慢暖和起来, 亚兽人小崽们还要穿兽皮衣,但对长了毛毛的兽人小崽们来说, 已经可以开始户外活动了。   草棚下围了一圈栅栏,里面垫着草堆和竹席,还有些给小崽们磨爪磨牙的木头段子,都是顾篱的主意, 担心小崽们在开阔的环境里遇到什么危险,又怕他们无聊。   辉被放进栅栏里,最开心的莫过于耀了。   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小熊崽开始人形活动, 部落里的兽人跟流浪兽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会说话,长大之后大部分时候都维持人形。   星的兽形皮糙肉厚, 不容易受伤, 他一向都更喜欢兽形,顾篱看见他大部分时候也是兽形。   其实他的年纪,去年就该慢慢学着人形活动交流了,但是去年他们忙着搬迁,等到一切安定下来, 天气也转凉了。   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下去,青霜给星准备了衣服,带他去跟亚兽人小崽们一起玩。   他一走,耀虽然还是猫猫虫状态,但是比其他兽形的小崽大很多,就不能肆无忌惮地玩了,她爪子一抬就能按住别的小崽,要是张大嘴巴,都能把兽形小一点的小崽脑袋吞进去。   辉来了,她就有势均力敌可以随便玩的小伙伴了。   小崽一路吃吃睡睡,顾篱和北阳要划船,回来先补觉,看他跟耀相处不错,附近也有亚兽人看着,就放心离开。   回到家,顾篱先把之前给小崽睡过的小篮子找出来,北阳就在一边看他,表情不那么愉快,顾篱路过他,拿着篮子停下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光喜欢小崽,大崽也喜欢,最喜欢大崽了。”   他亲完看北阳表情,见他明明想笑硬要皱眉的样子,更觉得可爱,又接连亲了好几下,夹着嗓子说:“谁家大崽啊?又厉害又好看?”   他一副哄小崽的语气,北阳反应过来了,来挡他的嘴,顾篱弯腰躲开,继续输出:“是谁呀?又会抓蛇又会抓鹿,抓鱼也厉害,连圣水牛都不怕……”   北阳抓住他,顾篱还不罢休:“是谁呀是谁呀?”   北阳就把他抱起来扔床上去了,四肢一锁,顾篱动弹不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企图朝外伸手:“篮子……”   被北阳抓回来,轻轻咬了一口。   顾篱笑够了,知道他的是真的在意两个人的空间被打扰,摸摸他的头:“好啦好啦,辉现在小嘛,稍微大一点,给他改个屋子出来自己睡,现在就先让他挤挤。”   部落以前都是一家人住一个山洞,北阳确实没有想过还可以小崽一个人一间房,顾篱这样说,他又觉得没问题,只要不是在他们屋里待到可以自己找伴侣就好。   顾篱睡醒北阳已经不在了,他打着呵欠走出去,看见北阳提着湿哒哒的辉回来,一下子瞌睡虫都跑没了:“这干什么去了?怎么湿了呀,快擦擦。”   现在虽然是春天了,水里还是很冷的。   顾篱要去接小崽,被北阳躲过:“跟耀一起跑出来了,泡在水渠里,身上都是泥。”   “耀呢?”顾篱问。   “南风带回去了。”   顾篱找了块大布来把虎崽包进去,搓了两把,再摊开布,果然都是泥:“怎么会跑水渠里去的,不是有围栏吗?”   “看他们的亚兽人说,就进活动室看了眼亚兽人小崽,他俩就不见了。”   顾篱往活动室那边看了眼:“那可能是栅栏不够高。”   “这擦也擦不干净啊。”他放下布,看了眼北阳,觉得舔毛也不太合适,太脏了,那不是吃泥水吗?   “多烧点水,我给他去洗个澡。”   耀也要洗,这两天水已经放完了,水渠很浅,他俩在里面打滚,泥浆都渗到毛毛里层去了,浅本来想带去温泉谷,看见顾篱提着小崽进浴室,觉得还是部落里洗更好,就问他:“篱,能不能一起洗?”   “可以啊,我来洗吧。”   两个人洗,两个人都要打湿。   顾篱一个小崽一个盆地放进去,浅就帮忙加水。   顾篱一个人给小崽搓肥皂、冲水,再用毛巾擦到擦不出一点水,才带到火塘边上搓毛毛。   搓干的小崽焕然一新,毛发蓬松,还有点肥皂味,顾篱抱起来吸了好几口。   这个年纪的小崽,跟他们讲道理也听不懂,这会儿打屁股都搞不清为什么挨打,顾篱就没教育,准备等下次抓现行再说。   倒没人来教他怎么养小崽,红叶和松崖也没插手。   他跟北阳这个年纪,如果能生小崽,现在也差不多该有自己的小崽了。   辉要在他们家待很久,在大部分人眼里,就是北阳和顾篱收养了一个小崽,这种事不少见,小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人养的话,都是会被部落里其他人收养的。   红叶给他做了玩具,是用草和布做的一个小布包,软软的,可以给小崽枕着,也能磨牙。   顾篱和松原小时候也有,不过那会儿是用兽皮做的。   顾篱把小崽放在炕上,小布包给他玩,问北阳:“刚才谷雨是不是来过?我好像看见他了。”   “来要芦荟胶。”   “上次不是给他们一罐吗?”顾篱说完想起来这中间他们去了一趟东山部落,其实好几天了,“下次多做点。”   北阳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想的什么不言而喻。   顾篱看了眼还在炕上压低身形一个猛扑把小布包当成猎物压在身下的小崽,转移话题:问北阳:“你知道他俩为什么不结婚吗?”   他说的谷雨和森,一般这种情况只发生在两个交流不大方便的部落之间。   部落成员看对眼了,但是因为都不想离开部落,就没那么快结婚。同一个部落里的人,就像他当时跟北阳一样,整个部落都觉得他俩年纪一到就会结婚。   现在他们跟三岛部落虽然不是一个部落,但也差不多。   不知道森在顾虑什么。   北阳也不知道,但他知道怎么快速让小崽入睡,变成兽形,拿尾巴逗逗他,再舔舔毛,累了他就睡着了。   小崽睡着,北阳把他放到小篮子里,顾篱搓搓他的耳朵,低声喊他大崽。   大崽记仇,他今天逗了北阳好几次,都还回来了。   虽然已经不当族长了,顾篱还是去关心了一下森,问他为什么不结婚。   “你担心食物吗?还是跟谷雨两个人抓不到鳄鱼?”   这显然也是个问题,不过森的主要顾虑显然不在这,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族长让我赶紧找个亚兽人生小崽,部落里多几个鸟族兽人,以后方便一点。”   这缘故有点出乎意料。   “泽真是这么说的?”顾篱觉得不太像。   森点头,顾篱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她什么时候说的?你跟她说了你想跟谷雨结婚吗?”   森迟疑着摇头:“是东山部落的小崽们接回来不久,她也从东山部落回来,看见我跟谷雨在陪小崽玩,跟我说的。”   顾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告诉她,你和谷雨在一起了?”   “没有。”   “那你担心什么?你去跟她说,她还能逼你跟亚兽人在一起吗?”这方面泽跟独山可不一样。   森却说:“但是部落真的需要鸟族兽人。”   顾篱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森震惊地看着他,显然没想到会挨这一下。   顾篱板着脸:“部落需要鸟族兽人,你就要去跟不喜欢的人生小崽吗?没个谷雨在一起就算了,你们都已经在一起了,你这样对得起谷雨和亚兽人吗?”   “可是……”   “没有可是!部落不需要你们这样做。难不成部落需要小虎崽,我就让北阳跟别的亚兽人去生小崽吗?不可能的。”   至于南风之前,那是他本来就到处谈恋爱生小崽。   “有鸟族兽人,我们传信是方便一点,没有也能用别的方法传。就算要鸟族兽人,谁说一定要自己生了,我们部落以前还没有狼形兽人呢,现在不是有了?”   森有点被他说服了,但还有顾虑:“那谷雨、不是也要跟亚兽人结婚吗?”   “巨石说是结婚,没说一定要亚兽人。”顾篱也不是很确定,巨石看起来像个完全不知道变通的直男,“等我去打听打听,实在不行,山君说了,她去跟谷雨结婚,人带回来再说。”   森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这样。   顾篱笑了笑:“别想那么多啦,你们互相喜欢就可以在一起。”   说开之后,森明显放松下来,在外面也不避讳跟谷雨亲近了,顾篱还看见他兽形站在谷雨身上,一鸟一豹玩闹,玩着玩着不知道谷雨怎么惹毛他的,就扇着翅膀打大猫。   泽也知道他俩关系了,来问顾篱谷雨的事,顾篱就让他俩去抓条鳄鱼,抓到了好去千湖部落结婚。   谷雨跟山君学了点狩猎技巧,森也有抓鳄鱼的经验,他俩就没找人帮忙,两个兽人都抓不到鳄鱼的话,有点太丢人了。   最后合力抓了一条小鳄鱼,还没一人长,但也是鳄鱼啊!   他俩都挺高兴的,泽哭笑不得,没说丧气话,还送了礼物给他们。   顾篱就带着他俩和鳄鱼,一起去千湖部落。   快到的时候,顾篱让森先变成兽形飞走:“你先离远点,等我探探口风,太近了一会儿闻出来你俩身上的气味,就不好转圜了。”   森拍拍翅膀离开,谷雨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北阳在划船,顾篱宽慰他:“别紧张,就算不能让你跟森直接结婚,我也肯定带你回去。”   谷雨点点头,手还是抓着衣角不放,顾篱想起来他小时候的事:“你怕蝶吗?不要怕,我比她厉害。”   他们先见到的是巨石,他看见谷雨就上下打量,还过来拍拍他:“你的伤都好了?”   谷雨想后退,又生生忍住,只是低头。   巨石又说:“壮了。”   顾篱看谷雨跟他说话不太自在的样子,就把话接过来:“我们部落养的好吧?”   巨石说好,他紧接着说:“那就让他来我们部落吧。”   巨石还是说:“要结婚才可以。”   顾篱问:“结婚就行吗?跟兽人结婚也行吗?”   巨石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看了一眼谷雨,虽然好像没见过谷雨的兽形,但他确实是个兽人没错吧?   两个兽人跟结婚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顾篱是做好准备的,巨石如果同意,那最好,让森和谷雨直接在千湖部落把婚结了。   他要说不行,那顾篱就说那个兽人是山君,山君虽然是兽人,但不是常见的男兽人呀。   巨石却看看他跟北阳,明悟般地松开眉心,松了口:“可以。” 第124章   巨石同意, 那就好办多了,不用回去再找山君来迂回一次。   顾篱问巨石:“你们部落,结婚要怎么结?”   巨石说:“我同意就可以了, 再一起去蝶那里,告诉她, 剩下的随意。”   顾篱本来是想问有没有什么庆祝仪式的, 又一想, 他们部落这么多人, 要是每次结婚都要所有人聚在一起大吃一顿, 那可能吃不起。   “那现去找蝶就行了吗?”   巨石又往船上看了眼:“那个、跟谷雨结婚的兽人呢?”   竹筏上一共就两个兽人,一个谷雨, 一个北阳,总不能是北阳吧?   “他没坐船。”顾篱双手合拢成喇叭形状放在嘴边,气沉丹田,大喊:“森——”   一只鸟从枝叶繁茂的大树上飞下来, 收拢翅膀,站在顾篱身边,顾篱介绍:“这是森,谷雨的伴侣。”   巨石点点头, 看看森,看看谷雨, 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你们应该知道路, 直接过去就可以了,我还要去狩猎。”   顾篱就跟他告别,对谷雨和森说:“我们去找蝶吧。”   担心谷雨怕“巫”,顾篱把大鸟端起来,放到他怀里:“变来变去的也麻烦, 你就抱着森好了,你要是有关系好的人,就喊他们一起来吃鳄鱼,要是没有,咱们就把鳄鱼带回去自己吃。”   顾篱的动作让谷雨变得放松了一点,但是到了千湖部落居住的那座山,他又开始紧张,紧紧抱着森。   森轻轻地拿头蹭他。   顾篱轻声问:“你在担心什么?”   谷雨看他一眼,又低头:“我怕我控制不住,不小心变成兽形。”   可以想见,这么多年他在部落里都是这样担心的。   “不会的,你已经不是小崽了。而且就算变了,那又怎么样?蝶不是那样的巫,就算她是,你不相信我吗?还有北阳在呢,我们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   谷雨点头,抱着森默默给自己鼓劲,下船的时候鳄鱼都忘了扛,顾篱本来想让北阳抗,一想谷雨一直都提心吊胆的,估计也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   那就放船上带回去好了,怎么说也是他俩好不容易抓到的。   三人一鸟去了蝶的住所,这会儿部落里人不多,刚才山脚就看见亚兽人在插秧,应该还有不少外出狩猎采集的兽人、亚兽人,跑来跑去的都是小崽们。   蝶坐在石头上整理草药,看见顾篱,打招呼:“刚才族人来说有三个人抱着一只鸟过来,我还在想是谁呢,原来是你们。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好了。”   “不要紧慢慢来。”顾篱在她身边蹲下,“我们过来是为了谷雨结婚的事,巨石同意了,他说要找你。”   蝶停下手里的活,看看顾篱,看看北阳,最后把目光落在谷雨怀里的鸟身上:“他跟兽人结婚呀?”   顾篱说是:“他俩刚见面的时候差点打起来,不知道怎么看对眼的。”   蝶笑着说:“我还没见过两个兽人结婚呢,我们部落有好多两个亚兽人一起养小崽的。”   “都差不多,”顾篱说,“互相喜欢,就在一起过。”   “好了。”蝶把最后一颗草放进藤筐,起身去洗手,“跟我来吧。”   她点起一丛火,戴上一个眼睛、鼻子耳朵都很长的木质面具,手里拿着可能是牛骨制成的短杖,开始围着篝火吟唱。   顾篱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仪式,谷雨已经面色苍白,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了。   大概是因为,仪式都有些共通之处,他的噩梦也源于一场仪式。   顾篱打断蝶:“蝶,等一下。”   蝶停下来:“怎么了?”   可能因为被打断了,她隐隐有些不快,但顾篱直接问:“这个仪式是必须的吗?”   “什么?”蝶皱眉问。   顾篱问:“结婚必须要这样的仪式吗?”   蝶说:“这是告诉兽神,他们在一起了,兽神会庇佑他们生、”   她说着卡了一下,一般兽人跟亚兽人结婚,她会说兽神庇佑他们生下健康的小崽,这两个兽人,似乎也生不了小崽啊?   顾篱还在看她,蝶想了想说:“会庇佑他们一直在一起。”   顾篱说:“可以不要这个仪式吗?”   “为什么?”蝶不解,“你们急着回去吗?很快的。”   崖山部落没有巫,谷雨去了别的部落,她完全可以不做这个仪式,在她看来她做的是一件好事,给他们送祝福。   顾篱说:“森很怕火。”   森配合地缩缩脖子,往谷雨怀里躲,蝶露出疑惑的神情,一个兽人怕火?   “是啊,他小时候掉进火堆里过,毛都被烧秃了。”顾篱睁眼说瞎话。   谷雨始终低着头,蝶戴着面具,视线有一点受阻,弯腰抬头才能看清谷雨的表情,她没有弯腰,只平扫了他两眼,到底是没想起来,点头说:“你们不想要就不要好了。”   她放下骨杖,摘下面具放好。   顾篱笑着说:“麻烦你了。”   蝶有点笑不出来,想起他大集会上他抢象牙杖的举动,忍不住问:“篱,你很不喜欢这些仪式吗?”   至于顾篱说兽人怕火的说法,她显然没信。   顾篱摇头:“没有不喜欢,如果是我结婚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他说的是实话,这样的仪式,别管有没有用,本质上是祝福嘛。   蝶又往谷雨那边看了眼,谷雨仍旧低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吸口气:“好吧,那我没什么能做的了。”   顾篱也觉得有点抱歉,但是也没办法,总不能真让谷雨晕过去。   过来就是为了给谷雨结婚迁户口,事情办完,他们就可以走了,离开之前蝶问顾篱:“篱,你看,我们部落山上可以种点什么吗?”   山下的水稻,很容易受到大水的影响,那一大片的浅水地,一发大水就变成深水地了,以前也经常有稻子很少的情况。   之前他们学着崖山部落种水稻,收获了非常多,就想也学着种点别的东西。   “小米、豆子都能种,小米就是这个,”他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来,“这个好种,撒地里就行。”   之前教种水稻的时候,顾篱算是事无巨细,现在却只有短短两句话,蝶仔细问:“别的都不用做了吗?”   种豆子还有点讲究,种小米确实不需要做太多,两个部落之间主要是生产工具的差别,既然工具不能共享,那顾篱也没法说:“不用做了。”   至于豆子,他还是没有说。   千湖部落的能养活这么多人,就是因为他们部落自然生长着许多水稻,现在都会种稻了,就更不用担心了。   豆子不是必须的。   蝶感觉篱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知道源头在哪,有些为难,她已经把能说的都告诉篱了。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怎么的,隐隐有些不安,她知道那个鸟族兽人不是崖山部落的,应该是三岛部落的。   从她零星得到的一点消息看,三岛部落现在跟崖山部落好像合并了一样。   又过了几天,白羽开始划船在各个部落间交换东西了。   就像他会传递大集会的时间一样,他也会传递一些部落之间的信息。   蝶用一块肥皂的代价,很快知道了东山部落也跟崖山部落合并了,说合并不太确切,白羽说的是部落联盟。   蝶没有听说过部落联盟,问白羽:“我再给你一块肥皂,你说得仔细一点。”   白羽欣然接受,篱可没说这个不能往外说。   “东山部落来了个虎形兽人,杀了他们的族长,然后那个虎形兽人又死了,现在当族长的是原先族长的亚兽人,这个亚兽人还是我当时一起送到崖山部落的呢。”   “我怀疑那个虎形兽人是崖山部落杀的,除了他们也没别人行啊。”   蝶不关心东山部落的族长更迭,耐着性子往下听。   白羽说:“然后我去东山部落交换东西,他们都说不用换了,他们自己会跟崖山部落换的,他们现在是一个部落联盟里面的。”   “这个部落联盟,是什么?”蝶追问。   白羽哪里知道,他就听了这一耳朵,蝶又问:“那三岛部落呢?也在他们部落联盟里面?”   这个白羽能说:“应该在吧,每次去都能看见三岛部落的人,三岛部落现在也不太跟我换东西了。”   他说着有点担心千湖部落以后也这样,那这一大块地方,他都没什么好处了。   “他们那个什么联盟,肯定是部落人少弄起来的,千湖部落这么大,不用搞这些。”   蝶敷衍地应了两声,等白羽一走,她就出发去温泉谷。   巧得很,在温泉谷里,她就碰到崖山部落的人了,甚至顾篱也在里面,亚兽人们在洗小崽。   顾篱挽着裤腿和袖子,把逃跑的小崽抓回来搓肥皂,看见蝶,没留心又被小崽怕跑了,虎崽跑出去两步,就开始抖毛甩水。   小崽还不太会抖毛,摇头晃脑的,毛毛抖不干,但还是甩了顾篱一脸。   “哎你、”顾篱拿手挡了一下,“你要跑就跑远点,跑两步甩水!”   他又把小崽抓回来,这次摁住了,才问蝶:“你来这里采药吗?”   “不是。”蝶蹚着水过来,“我是来找你的。”   顾篱不是很意外,但还是问:“找我做什么?”   “我听鸟族兽人说,你们跟东山部落有个部落联盟,就想来找你问问,是什么?我们部落能加入吗?” 第125章   白羽是顾篱放出去的, 千湖部落的日子不算难过,顾篱就算想拉他们加入部落联盟,蝶也会考虑得失, 他索性不主动去提。   他想带大家一起过好日子没错,但得用他的方法来。   从之前独山的事就能看出来了, 白羽是个大嘴巴子, 让他知道的事, 多半藏不住。不过蝶这么快就来, 还是有点出乎意料。   顾篱摁着又想去扑蜜蜂的小崽:“可以是可以, 不过有条件的,等会儿一起去我们部落谈吧。”   蝶本来就打算去他们部落的, 现在还提到见到顾篱了,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点头待在一旁。   洗完小崽亚兽人们也想洗洗,顾篱就不洗了, 不太方便,割了一圈草放倒,让小崽们在里面打滚完。   蝶看见有两个小虎崽,问顾篱:“南风又生小崽了?”   她在崖山部落住过一阵, 但是感觉这个大小有点不对,多出来的小崽跟另一个差不多大啊。   顾篱随手给小崽搓毛, 让他们干得快一点, 一边搓一边说:“不是南风的小崽,是东山部落的,放在我们这里养。”   他没说太多,不是所有的亚兽人都会结婚,只有阿母的小崽很多见, 但是白羽说东山部落之前去过一个虎形兽人,这个小崽的来历就很容易猜。   她不免猜测,加入部落联盟的条件会跟这个有关吗?   亚兽人们洗完了就喊顾篱:“篱,你要不要也洗洗?我们过来看小崽。”   “不用,我回去洗。”   修好浴室之后,顾篱就更喜欢在浴室里洗了,何况蝶还在这等着呢。   亚兽人们散着头发用布擦到不滴水,太阳晒着虽然不冷了,湿头发捂久了也不好。   大家一起划船回去,这艘竹筏是专门做出来载小崽的,加了围栏。   虽说小崽总是很爱爬,尤其是虎崽和能带出来的亚兽人小崽,这栏杆拦不住他们的脚步,但是大人有了反应时间不至于像没有围栏那样,小崽一滚就滚水里去了。   顾篱熟练地把前爪攀在栏杆上的虎崽捞回来抱在怀里,还未雨绸缪把另一个没爬的也先捞来了。   两只虎崽揣在怀里,他才放心跟蝶介绍:“我们这个部落联盟其实就跟一个部落差不多,大家互相帮助,但是各自又是独立的部落,有自己的族长,不用聚到一起。”   蝶比较关心的是:“你会教他们种地吗?东山部落和三岛部落。”   “会啊,泽也会教我们抓鱼。”顾篱解释,“泽是三岛部落的族长,她是个亚兽人,但是抓鱼特别厉害,渔网撒出去从来不落空,她还教会了东山部落的亚兽人抓鱼。”   蝶问:“那你说的,加入部落联盟的条件是什么?”   “其实好处跟条件是一样的。”顾篱笑了笑,“好处是,我们会互相传授自己部落的技术,部落的东西也优先跟联盟内的其他部落交换,会一起养小崽,帮助暂时有困难的部落渡过难关。”   “条件也是,要把技术传授给别的部落,东西要优先给联盟内的部落交换,要帮助困难的部落渡过难关。”   千湖部落有什么?比起目前联盟内的三个部落,蝶一下就想到了,有她这个巫。   蝶忍不住问:“东山部落有什么?”   如果说三岛部落生活在大河上,很会抓鱼,蝶想不出,同样靠狩猎采集为生的东山部落有什么崖山部落没有的东西。   “他们靠海,晒盐晒海货没有我们这么麻烦。”   顾篱说完,蝶还在等下文,发现没有了:“就这样?”   “就这样啊。”   蝶不能理解:“但是比起你们部落造房子的方法和种地的方法……”   她想说这样交换不公平,据她所知,崖山部落已经有办法获取盐了,东山部落的盐不是必需品。   但随即她想到篱也教了他们部落造房子和种地的方法,他们用以交换的东西,也说不上公平。   “这不是交换,我们是一个联盟。” 顾篱呼噜呼噜小崽毛,微笑,“非要说交换的话,东山部落学会在海边造房子、学会种地、学会捉鱼,就能获得更多的食物,他们有了足够的食物就不会想着要越界来我们部落狩猎了。”   “但那是你们的领地,他们本来就不该来。”蝶眉头皱得紧紧的。   顾篱反问:“不来能怎么办呢?让他们的兽人看着部落里的小崽饿死吗?教他们种地造房子比防着不让他们来容易多了。”   “那如果他们还是来呢?”   顾篱说:“至少现在没有来,小崽也都活过了最冷的时候。”   蝶一时没有说话,巫的传承是严格守密的,她不能理解篱为什么可以这么信任一个原先敌对的部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教给他们?   又有些不安,崖山部落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没办法一下变多,人口不够,不管会什么,注定不能变成大部落。   他们被东山部落这样人口多很多的部落威胁,最好的选择就是加入千湖部落。   但现在不光解决了东山部落的问题,东山部落还反过来加入了他们的联盟。离他们部落搬迁才多久?   篱会的很多,不光是房子和种地,还有巫刀,现在还只是三岛部落和东山部落,如果以后附近别的部落、那些比东山部落人更多,甚至比千湖部落人都更多的部落也加入他们的联盟呢?   竹峰部落的巫,让他的伴侣去找过篱,一起去的鸟兽人回来说,篱给了他酱油和酱,可能不久之后,竹峰部落也会加入联盟。   明明一开始,他们才是跟崖山部落关系最好的部落。   蝶并不傻,千湖部落的选择其实只有两个,现在就加入部落联盟,或者等着,等以后周围部落都学会了种地造房子,变得越来越强大,然后他们也只能加入。   “你让我想想。”她说完就没有再说话。   亚兽人们现在划船很熟练了,顺流、又是轮流划也不累,他就没去插手,在原地轮流陪小崽们玩举高高。   不管是兽人小崽还是亚兽人小崽,兴奋的时候都喜欢叫。   出乎意料的是,人形的小崽叫起来比兽形的小崽嗓门大多了,虎崽太小了,跟猫叫也差不多。   蝶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崽吵成这样了,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竹筏靠岸,靠得不是很好,一头搭在岸上,大半条船都离岸有点距离,手拿竹篙的亚兽人调整了一下方位,大家才领着小崽子们下船。   去的小崽比大人多,平均一个大人要领三个半,去的时候一个个扔上船,现在洗得干干净净可不能让他们沾泥水,就有点抱不过来了。   顾篱除了两个小虎崽,还想再牵个亚兽人小崽,手忙脚乱的,蝶帮忙牵了一个,还捞了一个兽人小崽。   顾篱冲她笑:“谢谢啊。”   蝶也笑笑,跟他们一起把小崽先带到活动室里去。   活动室外有一只黑豹在扑鸟,也没真扑,就是用一只爪子试探地挠,反过来被鸟飞起来扇了好几下。   蝶感觉这鸟有点眼熟,多看了两眼。   顾篱怕谷雨看见蝶看他又要吓得晕过去,不着痕迹地挡住她的视线带她进活动室:“这边。”   小崽们交给其他亚兽人,顾篱给蝶煮了奶茶喝。   蝶喝着甜甜的奶茶,似乎下定决心,问顾篱:“如果加入部落联盟,我要教你做药吗?”   顾篱纠正她:“不是教我做药,是教联盟里所有人做药,包括你们自己部落。”   蝶愣住,怎么都想不到,还要教他们自己部落。   顾篱说:“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是兽神,真的存在吗?”   “但你不是说……”   “我确实知道很多。”顾篱打断她,直白道,“但这些不是什么兽神告诉我的,我也从没见过兽神,你见过吗?”   蝶犹豫片刻,摇头。   “那你在怕什么?是怕兽神惩罚你,还是怕族人对你失去敬畏?”   他的话直白到刺耳,蝶想要反驳,又说不出话。   “你会做药,会给亚兽人接生,会用仪式祝福结婚的人,这些不足以让你的族人尊重你吗?”顾篱往外看了眼,“黑豹是谷雨,他很怕你。”   “为什么?”蝶不解,顾篱说黑豹是谷雨,蝶有些意外,她从没见过谷雨的兽形,她当然没信篱上次说的,鸟兽人怕火的话,但没想到是谷雨怕她,困惑地说,“我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谷雨受伤的时候一直都是人形,他不敢变成兽形,因为他小时候看见过一场仪式。”顾篱看着蝶,“一场巫主持的仪式,他不知道这场仪式的作用,只知道,一个同样是黑色的小兽人,被活活烧死了。”   这种烧死部落成员的仪式,绝对不会多见,蝶只见过一次,上一任巫烧死过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兽人。   那时候她还小,被作为下一任巫培养。   小兽人是部落里的亚兽人和流浪兽人生的,他阿母生下他之后流了很多血,死了,巫说他是被兽神厌弃的兽人,不许部落里其他人随意接触他,那会带来不幸,就像他的阿母一样。   巫先是让几个哺乳的亚兽人喂养他,每次喂养之后,他会让兽神祝福她们。   后来小兽人学会变兽形,他就开始亲自抚养。   他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蝶有时候会替他去送食物,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兽人有些好奇。   巫让她不要做多余的事,这个小兽人要留着仪式用。   她不知道是这样的“用”法,小兽人在部落见过的人不多,几乎只认识巫和她,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她的时候,她没有忍住用巫刀结束了他的痛苦。   她违抗了巫,也受到了惩罚。   但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因为小兽人,她连流浪兽人都没有烧死过。   她想要解释,顾篱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微笑安抚:“不要着急,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   “我只是想说,这样让族人因为惧怕而尊敬,是你想要的吗?” 第126章   蝶可以理解顾篱的意思, 崖山部落的人都非常尊重篱,但他们关系也很好,他会跟亚兽人们一起出去采集, 也会一起去洗小崽。   她连阿母都不太见到。   她也不能像篱一样,跟从小一起长大的互相喜欢的兽人结婚。   巫不是兽人也不是亚兽人。   “如果大家都会做药……”   “那很快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药, 能救更多的人。”顾篱接上她的话, “就像我教大家织布, 但是现在大家用的织布机不是我做的, 是部落里的香桃想出来, 晴做的。”   蝶还在思索,顾篱问她:“你为什么想加入我们的部落联盟呢?你们部落不缺食物。”   “我想让我们部落跟你们一样, 有温暖的房子住,有足够的食物吃。”   顾篱总结:“你想让族人过得更好。”   蝶点头,顾篱就问:“但你不想让他们在生病受伤的时候更容易活下来吗?”   “我当然想,但我不像你, 你会得很多……”蝶苦笑摇头,“如果我教给你,你是不是就会教给所有人?”   “是啊,我希望我的族人们, 在暂时回不到部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也有更多的活下去的可能。”   蝶沉默片刻, 最终还是说:“好。”   “那你回去跟族人说清楚吧, 要大家都认同才好,如果决定好了,可以跟之前一样,派几个人到我们部落里来学习种小米和豆子。”   蝶来了又走,浅来接耀的时候顾篱正送她出去。   浅抱着小崽问:“她这么快就走了?我还以为要跟上次一样住一阵。”   顾篱说:“她来问部落联盟的事, 问完就走了。”   “千湖部落也要加入我们的联盟吗?”她有点意外,“他们部落那么多人,他们加进来,听谁的?”   “商量着来吧,再说还不一定呢,等等再说吧。”   过了两天千湖部落来学习的人就到了,有兽人也有亚兽人,一共八个,有个兽人明显不乐意,直白地问:“篱,要学多久啊,巫在教大家做巫药,我也想回去学。”   同行的亚兽人说:“你傻啊,巫教了这么多人,我们回去问别人就行了,学种地才重要。”   顾篱说:“不会太久的,可以先待两天,过十几天再来一次,也可以直接待十几天。”   刚才说话的亚兽人拍板:“我们就待十几天好了。”   他们八个只住了两间屋子,每天跟部落里的人一起种地,一起吃饭,闲暇时候也会聚在一起说说话。   部落联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浅好奇的问题,其他人也会好奇。   顾篱听见他们在争论,就拿了块米饼在一边啃,一边啃一边吃瓜。   “我们部落人多。”   “但我们部落的兽人厉害。”   “嗯嗯。”   顾篱赞同点头,山君北阳南风,还有没长大的虎崽和熊崽,他们部落的兽人确实很厉害,还很有潜力。   “我们部落大。”   “我们部落也不小啊,我们还有海边的地呢!”   “嗯嗯。”   顾篱继续点头,其实还是千湖部落大一点,不过两边其实都只知道自己部落多大,怎么说都行,看热闹嘛,就没必要反驳了。   “我们部落有巫。”   “我们也有!”   “嗯嗯、嗯?”   顾篱嘴里米饼没咽下去,什么时候有巫了?   大家都在看他。   顾篱:???   他只是在大集会上冒充过一次,没在部落里干过这个活吧?连象牙杖都只拿出来过一次。   前一阵山君躲懒,他当的也是代理族长呀。   大家都默认了他是部落里下一任族长,他自己也接受,但那可不是巫。   他想说他不是,但是兽人们目光炯炯,似乎他不是他们就输了。   嘴里的米饼都不香了,顾篱顶着他们的目光,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左右张望,看见白虎,立刻高声喊北阳,装作有要紧事的样子跑过去。   白虎听见他的呼唤就驻足,跟在后面的小崽来不急刹车,一脑门撞在他的后腿上,摔了个屁股墩。   北阳带辉去后山玩了。   天气回暖之后,到处都能轻松找到食物,不再有流浪兽人渡河来,后山变得安全。   但因为离居所太近,又种了不少桑树和麻,亚兽人们经常采集,还是要定期巡视,大的猎物也不能留。   北阳出去的时候被辉看见了,跟着大虎跑,这种巡视没什么危险,他就带着一起去了。   辉嘴里还叼着一只兔子,这兔子好大一只,小崽叼着很费劲,完全是拖着走,走两步还要被兔子绊一脚,但他乐此不疲,也不嫌嘴巴酸,一直没有松开。   顾篱把剩下的米饼塞白虎嘴里,顺手搓搓耳朵,然后用十分惊讶的语气说:“辉都会抓兔子了?!”   虽然浮夸,但小崽非常受用,费劲地叼着兔子往顾篱这里拖,顾篱摸摸他的脑袋继续夸:“谁家小崽呀,这么厉害?那么小就会抓兔子了?”   这语气太耳熟了,白虎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舔了一下自己胡子上的血迹。   顾篱当然知道这兔子肯定不是虎崽抓的,但是小崽嘛,当然要哄哄,哄哄就厉害了。   虎崽本来已经很累了,被他一哄,又昂首挺胸地叼着兔子继续走,收获了更多夸夸。   他们一路走回家,家里红叶看见了又是一顿夸。   阿白肚子已经很明显,不过他们现在采集不像以前了,不用攀岩离开部落,她还是会参与采集,只是不去太远的地方。   她今天就去摘叶子养蚕了。   之前的蚕卵陆陆续续开始孵化,顾篱冬天就用桑葚籽培育树苗,春天移栽出去活了不少,但都还太小了,叶子一共没有多少,养不了太多蚕宝宝,大部分还是要吃杂树叶。   只能是养活再说,等以后桑树多了再用全桑叶喂养。   红叶和阿白一起在纺线,这些是白羽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线,也是麻线,但是没有好好处理,干硬干硬的,粗细还不一样,不好织布。   白羽自己也知道品质不行,就少换了一点布,估计他收来的时候用来交换的东西更少。   这样的线不好织布但可以用来编渔网。   在三岛部落的影响下,他们部落捉鱼也多了起来,现在肉食里面有三分之一都是鱼。   这个线尽量要弄得差不多粗,太粗的需要重新分,太细的可以两股合一股,总之是个繁琐细致的事。   顾篱一块儿弄了会儿就开始头大了。   红叶把他手里的线拿回来:“我们是没事做来纺线,你也没事做了?”   顾篱怎么会没事做,只要他想,有做不完的事。   “我是没线用。”   他很久没有纺线了,用的线都是红叶给的。   红叶给的麻线,日常用是足够的,织布就不太够了。   听浅说耀已经偶尔会变人形,这个年纪的小崽就是不太稳定,说不好什么时候变人形,什么时候又变成兽形。   他们既然养了小虎崽,衣服总要准备好。   天气热起来,再穿兽皮衣也不合适,他跟北阳也要新衣服,需要不少布,就算他可以不去织,总不能线都不拿去吧?   其实部落里还有布,但那是部落财产,存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像是受伤处理伤口用的新布条就要从里面拿,不到必要的时候顾篱也不能去用。   他一说线不够,阿白立刻说:“我那线很多,你要多少?”   “不用,我是要织布,等白羽下次过来我跟他换吧。”   阿白还是说:“布也有,还有一大块没有用。”   顾篱哪能要她的布:“你的小崽快要生了,布留着生小崽的时候用。”   红叶也说:“生小崽有布好一点,生完小崽也要用,篱要的布,让他自己去换,你不用管。”   顾篱给部落做那么多事,当然也有“工资”啦,以前是兽皮,现在变成布了,但他用一大块布做了床单,铺在兽皮上。   兽皮保暖效果好但不吸汗,也不好清洁,用布就好多了。   再等一等,等天气彻底热起来,床单换成草席,这个布就能拆来做衣服了。   虎崽还在咬兔子,咬到傍晚,顾篱把兔子腿都做了给他吃,其他部分肉少就炒了大家吃吧。   兔子皮交给北阳鞣制,顾篱把兔耳朵单独吊在檐下:“风干了给辉磨牙。”   北阳看了好几眼,他小时候顾篱也给他做过,以为他也想要了。   把辉带回来是顾篱的意思,但养小崽不是一个人的事,北阳也尽心尽力的。   他对小崽说不上喜欢,只是爱屋及乌,越是这样迁就,顾篱就越想要补偿,小崽可以用风干兔耳磨牙,大虎不行,但是可以用别的东西。   顾篱留意了部落里的猎物,这个时节是不抓牛的,最大的牛腿骨肯定不行了,剩下就是猪和大型鹿。   他选了大型鹿的腿骨,风干做成大号磨牙棒。   小崽是很喜欢跟阿父玩的,北阳跟南风不知道做了什么约定,他俩轮流变成兽形带虎崽,南风不在的时候,北阳偶尔会把耀也接来,然后变成兽形带两个小崽。   一个小崽的时候爱玩大虎尾巴,两个小崽互相就能玩起来。   北阳虽然是兽形,其实也就趴着,趴在草棚下,注意着部落周边的气息,部落附近平坦没太多遮挡,人又多,一般没什么危险,北阳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嘴张到最大,被塞了一根大骨棒。   以前北阳在家都是人形多点,顾篱喜欢大猫,但他喜欢跟顾篱一样的人形,外出才会变兽形。   现在是沾了小崽的光,顾篱爱不释手地摸摸他脸颊边的毛毛,看了眼两个专心玩闹的小崽,做贼似的,小声说:“给你的,小崽没有哦。” 第127章   小崽爱磨牙是因为长牙换牙, 爱啃东西,北阳没有这种需求,但是篱用鼓励的眼神看他, 似乎很想他啃的样子。   骨棒上还有没有剔完的肉,能闻出来放了一点香料, 就算不磨牙, 这个肉本身就很好吃。   北阳侧过脸, 用爪子按着骨棒, 啃了一块肉下来。   他吃东西不像小崽, 小崽要是吃这样的大骨头,会使不上劲, 要到处找角度,他就趴在原地,慢条斯理从从容容地舔咬,看在顾篱眼里, 觉得更可爱了。   顾篱蹲在他面前,问他:“好不好吃?我还做了肉干,跟骨头一样是晒的,不下雨的话, 再晒两天就好了。”   北阳往他身后看,两个小虎崽不知道什么时候玩到这边来了, 一个往前扑, 一个倒退,撞到他身上。   养久了,不需要毛线圈,顾篱也能分辨出两个小崽,扑的是耀, 躲的是辉。   顾篱让开路,看他俩打,发现好像是耀进攻的时候多一点,辉大部分时候都在躲。   “辉打不过耀吗?”   两个都是部落里的小崽,顾篱倒没什么希望谁赢的倾向,就是觉得,辉比耀还大一些,打不过是不是他们没养好。   北阳说:“差不多,偏好不一样。”   他这样说,顾篱就放心了,去把虎崽们打架的源头、糊满口水的磨牙兔耳朵捡起来,转头就看见两个小崽虎口夺食要去抢北阳的大骨棒。   这次辉比耀动作快,一口咬在骨棒一头,北阳站起来,他就被吊得前爪离地了,就这样也不松口。   顾篱走过去把小崽提起来检查牙齿:“啃得动吗你就咬?”   顾篱摸摸他的肚子,感觉没有那么鼓了,就给他们去倒酸奶。   部落里的亚兽人小崽吃奶都是吃到能小跑,兽人小崽断奶相对早,但是一般在摄入其他食物的时候也不会停止哺乳。   耀就还没断奶,辉不在阿母身边,顾篱就挤牛奶给他喝,担心乳糖不耐受,还都是喂酸奶。   今天耀也在,就两个小崽一起吃酸奶。   酸奶放在大浅盘子里,以前为了让小崽好好吃饭不要打闹,他还会分开两个,后来发现他们就喜欢抢着吃,要是分开两个,总是自己这份没吃完就去抢另一份,干脆就放一起。   有了更容易吃的酸奶,小崽们的注意力就从骨棒上移开了。   北阳叼着骨棒又趴下,一眼看过来,顾篱就问:“你也要酸奶吗?”   “不要。”   顾篱知道北阳不爱吃这个,剩下的就拿铲子刮到碗里自己吃。   马上就到吃浆果的季节,到时候满山遍野的浆果,又可以做果酱了。   最近花多,小蜜蜂们勤勤恳恳每天飞进飞出地采蜜酿蜜,蜂群不断壮大,天气刚回暖不久,就飞出去过一群,没有飞太远,被兽人们收回来了。   可能是天气暖和蜜源充足,前两天又分了一群出来。   小蜜蜂分群的时候飞得非常快,乌泱泱一群聚在一起,很快就要飞出去,兽人们跟着,在他们聚集的地方罩上蜂桶,又收回来了。   现在部落里有三桶蜂。   后面两桶蜂分出去不久,顾篱担心他们没存够食物,就没有去动,先割第一桶。   上次顾篱一起去的是取整个蜂巢,在那之前,割蜂蜜都是兽人们在外面发现了割回来的,所以严格说起来,他还是头一次围观割蜜。   松崖说取蜜之前要先用烟把小蜜蜂赶跑,可以避免误伤也避免被蜇。   这个顾篱熟啊,他以前就经常用艾草熏蚊子,很快扎了一束干艾草出来,点燃之后,烟气缓缓冒出。   蜂巢的结构一般是上方存储蜂蜜,下方孕育后代。   要是在外面发现蜂巢,兽人们一般也会顺一点蜂蛹,这桶蜂算家养,为了让他们快速繁殖,就不吃蜂蛹了,只取蜜。   他们把蜂桶倒过来,原先的底部用草席盖住,避免蜜蜂飞出来蜇人,顶部用刀划开。   这个蜂桶是顾篱做的,他做的时候不了解蜂巢结构,就没做可分离的顶板,好在藤筐的底不难分,把藤条切断就行了。   切断之后,松崖割开蜜巢和顶板,没有立即把顶板拿下来,而是让松原把艾草拿过去,先熏了一会儿,蜂巢周围都是艾草烟气了他才拆。   顾篱也想往里凑,但大家都不让他靠近,只好站在四五步之外,一会儿踮脚一会儿弯腰地找角度看。   顶板上还有残留的蜂蜜,传了几手传到他手上,他就刮了一点尝。   嗯,清甜可口。   年纪大一点的兽人小崽嗅觉已经发育得差不多,闻到甜甜的蜂蜜,也挤过来,第一个就是小熊崽。   他这段时间都是人形活动,不知道这会儿怎么又变兽形了,可能是知道偷蜂蜜要挨蜇,兽形皮厚扛蜇。   不过这么多大人在呢,怎么也不会让小崽挨蜇的,顾篱用小刀把顶板上的蜂蜜刮到碗里给小崽们尝鲜,然后把他们哄回去,他自己再来围观。   蜂桶那边,小蜜蜂已经被熏得往上跑,松崖拿着刀,一段一段往上割。   蜂巢是一片一片的,这一桶里面一共有五片,第一片因为不知道蜂蜜存到什么位置,也因为空间有限,每次只割一小段下来,割了三次才停,后面几片都是一次割好。   蜂蜜被存到罐子里,蜂巢放回原位。   可能因为这次只是取一点蜜,又做了各种准备,大部分人没有挨蜇,连取蜜的松崖都没有,只有个倒霉的兽人,把蜂巢搬回去原地的时候,被外出回来的小蜜蜂蜇了。   取下来的蜂蜜放了满满一罐子。   给整个部落吃当然吃不了多久,但是如果存着做药用,这些可以用很久。   这只是一桶蜂产的蜜,现在他们有三桶蜂,以后蜂群越来越多,蜂蜜也越来越多,再过不久就可以蜂蜜自由了!   养蜂大业发展得比预想得顺利,顾篱准备再改进一下蜂桶,藤条编出来的桶毕竟不够光滑,最好还是能用木板。   他们现在有铜刀,劈木板不是很麻烦的事,最近晴做出来的家具都比以前轻便了很多。顾篱还记得以前部落没搬迁的时候,他跟北阳第一张床,几乎是用木头墩子做的,又厚又重,挪一下都费劲。   现在他们的桌板基本已经不超过一掌厚。   顾篱托晴去做蜂桶,晴听了他的话问:“你是说要用薄木板做?”   “嗯嗯。”顾篱点头,“不然做好了太重的话,不好搬动。”   顾篱可不光是要在居住地附近养蜜蜂,他想好了,以后小蜜蜂越来越多,要分一些出去放到外面,太重的话,搬出去不方便,取蜜也不方便,总不能每次取都要几个兽人抬着吧?   晴说:“三雪做了很多薄木板。”   顾篱也是找晴找习惯了,晴动手能力强,部落里大部分大型工具都是他在做,一下没想起来别人。   确实,做木板应该找三雪才对。   部落里新房子的窗户,大多是三雪做的,除非实在来不及,或者天冷的时候漆树汁没法取,存下来的又用完了,他都尽量给上漆。   太厚的板翻起来费劲,做窗板也不好推动。   顾篱就去找三雪,要来几块差不多长短厚薄的木板。   三雪这些木板是拼起来做窗户用的,横着加上木条条用竹钉和胶水固定就行,或者精细漂亮一点,木板侧面打孔镶钉钉子连接。   顾篱要围成桶,用钉子不太好使,斜着打这么多孔,怪麻烦的。   他试着拿几块板围起来,因为木板宽度不一样,围起来的圆不是很标准,受力不均,一用力就往里塌。   他只好修了一下木板,在里面加了一圈竹条,外面又用藤条箍住,慢慢固定出一个桶形来。   三雪原本不太能理解他说的“用木板做一个罐子给小蜜蜂住”,现在看他真的做出来了,比顾篱还兴奋,拍拍他的肩,给他竖大拇指。   他拍得太用力了,顾篱轻轻揉揉肩,把桶留给他研究,等下次蜜蜂再分群再用,不然强行给小蜜蜂搬家跟取蜜可不一样,像上次那样,蜂巢整个拿出来,蜜蜂会毫无阻隔地蜇人。   北阳今天去了矿山那边。   现在部落里领地巡视的压力比以前小很多,不光其他兽人不再需要刻意外出巡视,山君南风北阳,也比以前轻松不少。   一方面流浪兽人少了,另一方面,最爱来他们部落领地狩猎的东山部落,食物来源非常充足,不再频繁地越界狩猎,即便偶尔追猎物追过来,也会很快离开。   东山部落的亚兽人经常去大河上捉鱼,三岛部落的亚兽人们还教她们,抓到大鱼可以做鱼皮衣。   除了鱼,三岛部落还很擅长找河蚌之类的水产。   三个部落,三岛部落水产多,东山部落海货和盐多,崖山部落肉最多,有水域联通,也有一样能飞的鸟族兽人,交换不需要通过白羽,他们自己就能换。   这么一交换,各自都丰富了食物来源。   三岛部落今天刚送了蛤蜊来,是东山部落捡来的,虹一路飞着带回来。   顾篱把蛤蜊煮到开壳,煮过蛤蜊的水倒出来大半,下层带少量沙子的就不要了,用来打蛋,这样蛋会更鲜一点。   蛤蜊开口向上放在盘子里,再把蛋液倒进去蒸熟就好,很简单的一道菜,就是费蛋,不过他们现在不缺蛋。   现在是鸟类繁殖季,部落里养的和野生的绿头鸭都开始下蛋,都用不着去温泉谷,家门口的河滩上每天就能捡回来一堆蛋。   顾篱蒸蛋做得多,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崽,都能分到一小碗。   北阳要到天黑才能回来,顾篱给他把蒸蛋盛出来,另外还留了一大块肉。   等天黑下来,他先带辉洗漱睡觉,自己出来到草棚底下等人。   北阳是兽形,水浅河面最窄的时候,这条河他可以不沾湿毛发一跃而过,现在就不行,只能蹚水过来。   顾篱时不时往河边张望,等得久了,就想去河边看。   他没空着手去,带上了陶罐,顺便打水,一天下来缸里的水用得差不多了,晚上打好明天不用打。   游水的声音跟河水自然流动的声音略有些不同,顾篱听见了就往河中间看过去,月色下模模糊糊能看见个往这儿游的影子。   顾篱试探着喊:“北阳?”   北阳往他这里游过来,顾篱才发现他嘴里还叼着个小篮子,因为去得远,早上他很早就出去了,顾篱都不知道。   为了不让篮子翻倒或者整个泡在水里,他这次没有叼提梁,而是叼在篮子的边边上,顾篱赶紧接过来。   “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浆果吗?”   就是浆果,篮子不防水,底下一层浆果被河水打湿了,他也没在意,吃了两颗,还往北阳嘴里喂。   北阳对这种酸甜的小果子没有他那么喜欢,吃了一颗就走到一边去抖毛。   白虎抖毛跟小崽完全不是一回事,顾篱离他几步远都感觉有水珠飘过来,要是离近一点不亚于下了场大雨。   他摸摸白虎还有点潮的毛毛:“回去我给你擦擦。”   北阳回头轻轻用舌头卷他的手指,发出舒适的呼噜声。 第128章   夜色已经很深, 其实南风和山君如果去得这么远,一般就在外面过一晚再回来,一刻不停地走也很累的, 只有北阳,坚持当天去当天回, 每次去得远了就披星戴月的。   北阳刚才下过水, 毛毛还是潮的, 直接趴到地上会沾尘土, 顾篱带他去红叶和松崖屋外的草棚。   这草棚比他们那边宽敞一些, 他们那边因为中心搭了料理台,空间被分割开, 棚底下铺不了这么大的草席,大草席就铺在这。   不下雨的时候草席都不收,虎崽就经常在这里玩,顾篱刚才也是坐这儿等的。   等那么久他已经很困, 打了个呵欠,拍拍白虎背:“你等我会儿,我去拿块布。”   门板转轴处卡了一颗小石子,推门的时候卡卡的。   顾篱下意识去看虎崽, 虎崽睡眠质量绝佳,四脚朝天躺在篮子里, 还打小呼噜。   他笑了一下, 轻手轻脚去拿布,还拿了梳子和篮子,准备给北阳梳梳毛。   现在毛毛没有集中换毛时候掉得多,但是也会有浮毛。   他俩在窗外,红叶推开窗户:“北阳回来了?”   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困倦, 顾篱抱歉道:“吵醒你们了?我们轻点。”   红叶摇头:“我听见有动静以为天亮了,我说怎么还这么困。”   她说完把窗户关上又回去睡了。   顾篱接着给北阳擦毛梳毛,没怎么说话,擦着擦着实在困,趴在他身上,原本是想闭眼休息会儿,没想到睡着了。   北阳轻轻拱他,顾篱搓搓他的毛,嘴里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北阳变成人形,用来擦毛的布围在腰间,把困倦的亚兽人抱回去。   清早,一颗毛茸茸小炮弹蹦哒着落在北阳肚子上。   幸好睡在外面的是他,不然这一下篱不知道要疼多久,北阳也疼。   虎崽还小,但本身体型大,他们又养得好,已经差不多有半个小型豹那么重了,这么蹿上来砸在肚子上,谁来都不会好受。   一大一小对视片刻,虎崽开始往里面爬,北阳伸手抓住他,把他放到外侧,但辉执着得地想往里面爬。   家里是顾篱给他喂食多,而且经常有好吃的,他现在饿了,当然是找顾篱。   北阳提了两次,顾篱睁眼了,看见近在咫尺的虎崽,人还没醒,胳膊已经伸过去了,北阳这才松开。   顾篱就得到了一只热情糊脸的毛毛崽。   毛毛崽在他脸上嗅,柔软的毛发蹭过肌肤,现在气温适宜不冷不热,毛毛糊在脸上也很舒服,顾篱又闭上眼,辉拿爪子碰他的脸。   他现在收爪放爪还不太熟练,伸手的时候又小心翼翼,用力得爪垫都撑开了才控制稳当,轻轻推顾篱的脸。   小崽的爪垫没有那么糙,爪缝里不小心钻出来的指甲也没划到他,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顾篱再次睁眼,看见从窗隙钻进来的光条,知道天亮该喂饭了,捏捏虎崽爪垫:“辉饿了?”   他坐起来,还是有点懵,昨天实在太困,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屋来的,起床之后在屋里空手转了两圈。   辉跟在他的脚边一起转了两圈,不小心撞到他小腿上,他才想起来要干什么,把小崽抱起来,去隔壁储藏室拿吃的。   一般小崽他都是给现做,今天实在太困了,吃点干的接着睡吧。   好在家里不止他跟北阳,红叶和松崖不在,阿白和松原已经起来了,看见顾篱找吃的,阿白喊他:“篱,我们做了吃的,一起来吃。”   顾篱抱着虎崽走过去,哈欠连天地把虎崽往松原手里塞:“我不吃,我再睡会儿,帮我喂一下辉,喂完送活动室里去。”   小崽交出去,顾篱回屋重新躺下,睡到日上三竿,才终于睡够。   第二批水稻苗已经长好,今天可以插秧了,顾篱起太晚,大家已经插得差不多,秧苗还有剩下的,他拿去在水渠边、河边到处找缝隙插下去,插完跟地主似的背着手巡视田地。   第一批种下去的稻子已经长壮很多,水田里的水也清澈,偶尔能看见里面游动的小鱼。   顾篱没忘记要养螃蟹,巡视完回来问森:“你知不知道哪里螃蟹多?”   森挠挠头:“知道是知道,但是现在螃蟹不好吃。”   顾篱说:“抓来养,养到稻田里去。”   森也喜欢吃螃蟹,眼前一亮:“晚上抓好。”   顾篱记得他们刚搬来的时候他跟北阳松原晚上去抓过黄鳝,当时也抓到过螃蟹,这次要正式抓螃蟹了。   不过可惜这两天天气不好,连着下了三天的雨,等雨停,整个部落都知道他要晚上出去抓螃蟹了。   兽人们晚上狩猎也是常有的事,但是抓螃蟹跟专程狩猎不一样,抓不抓得到,抓到多少是无所谓的,算娱乐。   亚兽人也喜欢这样的活动。   晚风吹拂下,几艘竹筏划出去了。   螃蟹河边就有,不用去大河,但是一群人挤在一块儿抓影响效率,所以都乘竹筏散开,顾篱跟北阳一艘竹筏,还有谷雨和森。   松原没有来,红叶说阿白很快要生小崽了,说不好是什么时候,他就没来。   他们出来说是出来抓螃蟹,其实是看见什么抓什么,兽人们仗着夜视能力好,也不做火把,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出来,漫无目的地抓了一会儿才发现,螃蟹喜欢往有光的地方去。   这下原本聚在一起的亚兽人被他们分走,每个带着火把的亚兽人身边都至少有两三个兽人。   顾篱他们一开始就是一起走的,鱼篓子里已经有好多只被绑住大螯的螃蟹了。   森是三岛部落的,又是鸟族兽人,擅长找螃蟹也正常,出乎意料的是谷雨也很擅长,不光螃蟹,黄鳝也抓到了一条。   谷雨说:“千湖部落也有很多可以抓螃蟹黄鳝的地方,我小时候晚上饿,会去抓来吃。”   顾篱想想,觉得他一个半大的小崽吃不饱,还要半夜自己出去找食物,有点可怜,不过没有必要穿过这么久的时光来同情现在的谷雨,他胳膊一挥:“那你们来比赛谁抓得多吧。”   “你呢?”森问。   “我给你们举火把,当裁判啊。”顾篱又不傻,跟兽人比这,拍拍北阳派他出战,“北阳跟你们比。”   谷雨要是也不太会,他们还能分组比,他这么厉害,顾篱不想拖北阳后腿,就给他们两口子拆开了。   他们都围在火把附近,顾篱自己有时候也能看见螃蟹,他被螃蟹夹过,学聪明了,一只手举火把,一只手上捏着一团泥巴,看见螃蟹先把泥巴砸下去闷住,好过用脚踩。   这么着也抓到了一只半个手掌大的螃蟹。   这时节螃蟹都轻,没什么肉,顾篱不会捆螃蟹,让森帮他捆起来放进鱼篓里。   他一共带来两个火把,四个人抓到火把上的松脂烧完,也抓了半篓蟹。   每个人做的火把不一样,燃烧时间也不一样,烧完了就各自回去,顾篱的火把烧得久,回去得就晚一些。   竹筏靠岸,河边有两个亚兽人举着火把张望,顾篱问她们:“大家都回来了吗?”   “回来了,你们是最慢的。”亚兽人说,“你快回去吧篱,阿白生小崽了。”   顾篱:!   他飞快下船,拔腿就往家里跑,心想幸好松原没一起去。   前一阵东山部落的亚兽人在他们这,部落里隔上十天半个月就有人生小崽,并不是每一次顾篱都正好在。   他不在的时候,红叶青霜,还有亲身经历过的竹咚,都会按照他的方法去给亚兽人接生。   绝大部分小崽都活过了七天。   像今晚顾篱不在,红叶喊了两个亚兽人来帮忙,大家已经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了。   屋子里空间有限,红叶加两个亚兽人,还有松原都在里面,顾篱就没挤进去。   小崽迟迟不出生,来帮忙的亚兽人熬了一夜,红叶让她们回去休息了,他才进去换人。   天都亮了。   松原很担心,问了一句怎么还不出来,被顾篱瞪:“你懂什么,生小崽就是很慢的。”   其实他也很担心,但是阿白忍痛已经很累了,他们要给她信心。   只有红叶是真的镇定,对他俩说:“亚兽人生第一个小崽的时候都会久一点的,困了就去睡会儿,篱也是。”   顾篱虽然困,但是哪里睡得着啊,不过也确实坐不住,就说:“我去弄点吃的来。”   他没去外面,就在松原他们这边厨房里煮的,这边不太开火,平时像个储藏室,幸好该有的东西都是全的。   考虑到阿白需要补充体力,他准备煮个鱼汤。   鱼是松崖早上去河边刚收回来的,养在缸里,还是鲜活的,顾篱说要煮鱼汤,北阳就帮他剖出来了。   鱼要先煎后煮,煮出汤来一部分连着鱼一起在灶上温着,一部分盛到小锅里煮粥。   煮汤煮粥都是费时间的活,他在火边盯着,粥还没煮好呢,松原出来说:“生下来了,是个兽人小崽。”   顾篱立刻站起来跟他一起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怎么不早点喊我。”   松原说:“没顾上。”   顾篱出来没多会儿小崽就开始出来,他跟红叶都顾不上喊人,一直到红叶指挥他把脐带切断,他才如梦初醒。   红叶是经历过太多次,顾篱在不在一个样,松原是第一次当阿父,紧张得顾不上。   顾篱也没计较,只要小崽平安生下来就好,他在不在不重要。   屋子里,小崽被包在襁褓里,红红的一个,闭着眼睛,顾篱愣了一下:“不是说兽人小崽吗?”   毛毛小兔狲呢?   “是兽人小崽啊。”红叶都没理解他的意思,只有松原,从小被他撸到大,见多了他人形兽形两种态度,一下猜到他在想什么,似乎翻了个白眼,“兽人小崽也不是生下来就兽形啊。”   顾篱干巴巴哦了声。   忘了。 第129章   没有毛毛小兔狲, 但顾篱愣是从一张皱皱的脸上看出来几分可爱,信誓旦旦地说:“小崽以后眼睛肯定很大的。”   松原看着小崽闭着的眼睛,半信半疑:“是吗?”   顾篱看看他, 再看看阿白,笃定地点头。   屋里有股很明显的血腥味, 顾篱刚进来就闻到了, 这会儿天气挺好的, 大太阳, 外面不冷, 也没大风,他到窗户边推了条缝, 回头问阿白:“你饿不饿,我煮了鱼汤和粥,你想吃哪个?”   阿白说要吃粥,顾篱就去厨房盛粥, 略微还有一点稀,不过米粒已经开花,是锅合格的粥,他撒了点葱花就把粥盛出来了, 另外剥了一个咸蛋,再拿点肉干一起送过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 屋里味道淡多了, 松原出去埋沾了血的草,红叶给阿白擦了身体,抱着用过的布准备去河边洗。   阿白还断断续续地睡过,顾篱自己再厨房也打过盹,红叶是真的一刻都没有睡。   顾篱拦下她:“阿母, 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去睡觉,这个放着我去洗。”   红叶说:“还是我去洗吧,一会儿功夫。”   顾篱急道:“你都一晚上没睡了。”   红叶反过来笑他:“我一晚上没睡没关系,你一晚上没睡才要睡一天。”   顾篱确实是每次熬夜之后都要补足睡眠,但也没一天那么夸张。   他把吃的放下,从红叶手里把几块布都接过来:“反正你不许去,你跟阿白一起吃,我现在就去洗。”   因为有血迹,顾篱去屋里取了肥皂。门口就有河,洗东西很方便,有不少亚兽人在,见他带了布来洗,都问:“阿白怎么样?小崽生下来了?”   顾篱说:“生下来了,是个兽人小崽。”   他说着忽然想到,他自己刚生下来的时候,阿母是不是也以为是个兽人小崽?万一松原和阿白的小崽也是亚兽人呢?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总不至于这么小概率的事接连让他们家遇上。   顾篱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好想要一个毛茸茸的小侄子,想要到都有点患得患失了,毕竟松原小时候是真的非常非常可爱。   亚兽人们讨论着过几天要去看阿白,看他有一块大长布不好绞,就一起帮忙绞了。   以前部落没有搬迁的时候,大家晾衣服,一般就晾在山洞口,到处都是石头,掸干净尘土就可以。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几乎每家都弄了几根竹竿靠墙立着,留几个分叉,再横着搭一根长杆,就是个简单的晾衣架。   顾篱把几块布都放上去,又去松原那看了眼,松原已经回来了,小崽躺在阿白边上的篮子里睡觉。   顾篱朝松原招手,小心往外退,走到门外对他说:“我烧了粥和鱼汤,粥还有得剩,你要是饿就吃点,鱼汤留着阿白醒了吃。我先去睡觉了,有什么事你就来喊我。”   “篱。”松原忽然喊住他,顾篱疑惑回头:“怎么了?”   “谢谢你。”松原是有感而发,话说出来就后悔,果然看见顾篱用怀疑的眼神看他:“你吃错东西了?”   松原:“……”   顾篱回到家,北阳也刚回来不久,亚兽人生小崽,他帮不上忙,就回去带着辉睡觉,早上又给他弄吃的,又带他和耀一起去后面林子玩,等两个小崽都送活动室里给亚兽人看着了,他还去地里除草。   一点都不比顾篱闲。   顾篱跟他一块儿躺,虽然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精神还有点亢奋:“阿白生了个兽人小崽,马上就有小兔狲了!”   北阳问他:“你喜欢小兔狲?”   “当然啊,你不知道,松原小时候特别小一只,毛毛的,尾巴半长不短的,所以我们两个虽然差不多大,但是从小就不太打架,我都让着他。”   他说起来就滔滔不绝,还兴奋地用手比比划划,半晌才回过神来,家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虎呢,立刻找补:“小虎也喜欢,最喜欢大白虎!”   顾篱言行合一,说完抱着北阳亲了一下。   外出采集的亚兽人带回来好多浆果,这东西不禁放,今天就要做成果酱。   果子看起来多,真倒大锅里又只剩层底,他们就没用大锅,而是在小泥炉上架个小锅熬。   顾篱一心二用,一边看亚兽人们熬果酱,一边用大铜锅炒肉片,肉是用酱腌过的,杂七杂八还放了许多菜和蘑菇。   边上的大陶锅里煮着海带豆腐汤,里面也切了一碟子蘑菇。   阿白刚生完小崽,松原把饭带回去给她吃,顾篱问青霜:“明天去哪里采集啊?我想去采点茶回来。”   上次去的时候茶叶还太嫩了,分量很少,这次顾篱想多采一些回来炒干了存着。   青霜说:“那边上有茶树,但我们准备在外面过一晚的,你也去吗?”   顾篱每一次出去北阳都在,闻言犹豫:“我问问北阳。”   北阳没有非要做的事,而且有一小支狩猎队要去他之前捡到棘和栗蓬的地方,他可以一起。   这样顾篱就跟狩猎队一起去了。   两个人晚上都不回来,虎崽送也给红叶和松崖照顾。   上竹筏顾篱才发现棘和栗蓬也在,好奇问道:“栗蓬也能狩猎了吗?”   栗蓬支支吾吾,棘笑着说:“让他学起来,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   顾篱说:“要是不太会狩猎,来跟我一起采集也行。”   栗蓬眼前一亮,看向棘,棘无奈说:“那你跟篱一起采集吧。”   这是棵很大的茶树,嫩叶比上次来的时候不知大了多少,顾篱跟栗蓬两个人,半天采了半筐,炒完应该也还剩不少。   好摘的茶叶差不多都已经摘完,顾篱另外取了一些枝条,准备回去扦插试试。   “走吧。”   他们回到之前那个山洞,其他兽人还没有回来,顾篱让栗蓬先生火,搓个火的功夫,栗蓬看了他好几眼。   一看就是有事要说。   “怎么了?”顾篱主动问。   栗蓬终于搓出烟,赶紧把干草放上去取火,火苗出现之后,采期期艾艾地说:“篱,我们能不能,去大河那头看看?”   原本他跟棘都以为,过河之后很难再有机会回去了,没想到部落里有船,完全可以坐船过去。   棘说部落收留他们两个已经很好了,不能要求太多。   顾篱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想回去看看家人。   “可以是可以的,但就你们两个?大河那边是什么部落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过去没关系吗?”   栗蓬给他问住了,显然没想这么多,顾篱只好等棘回来了问他。   他一问,棘就看向栗蓬,栗蓬眼神乱飘,但还是说:“篱说可以的。”   棘只好说:“我们过来的那块地是没有的,我们部落就在那狩猎,现在我也不知道。”   没有了亚兽人,也没有了他们两个,部落里一共就只剩下五个兽人,实在太少了,不知道领地有没有被边上大的部落占领。   他的话在顾篱耳朵里自动转化成大河对岸有一块领地,领地附近还有大部落,完全可以做一个交换东西的中转站嘛。   “要不你们先回去看看?让三岛部落的人送一下就行,反正现在天气暖和起来了,食物也好找。”   天寒地冻的时候,棘都能带着栗蓬生活这么久,现在肯定更没有问题。   正好回程遇到三岛部落的人了,他俩就直接没回去,去了大河对岸。   狩猎队少人,山君立刻发现,问顾篱棘和栗蓬去哪了,顾篱说:“他俩想回去看看原先的族人,在大河对岸,我就让他们去了。”   山君问:“还回来吗?”   顾篱没有立刻回答,山君音量提高了一点点:“不回来了?”   她不介意救两个兽人,即便不是顾篱,她自己看见了也会带回来,但是说好了加入他们部落又走,那她不允许。   顾篱解释:“不是,我是在想,要不要帮他们部落在大河对岸站稳脚跟,这样有他们在,我们以后要是想跟大河对面的部落交换东西也方便一点。”   山君问:“他们有多少人?”   顾篱说:“他们现在没有亚兽人了,应该不到十个吧?”   “没有亚兽人,人只会越来越少。”山君直白地说,“你想交换东西,帮他们占领,不如我们自己占领。”   “怎么占领啊?”顾篱迟疑,矿山毕竟无主,先到先得。这地,按照棘的说法,应该算他们部落呀,不过山君说的也有道理,没有亚兽人,不能算部落。   山君像是等着他问,顾篱一问,她立刻说:“我去就行了,我不在部落的时候,巡山让北阳跟南风两个人去,族长你来当。”   顾篱:“……”   她一副立刻就要走的样子,顾篱下意识拉住她:“等等、多久啊。”   “十五天。”   那也不算很久,顾篱勉强答应,回去跟北阳说起这个,问他:“山君不在,你是不是又要隔天出去了?”   本来他们三个轮班,可以三四天去一次的。   “嗯。”被窝里热热的,两个人身上都有汗,北阳还是抱着他不撒手,“她要去多久?”   “十五天。”怕吵醒虎崽,顾篱声音很轻。   北阳不说话了。   “怎么了?”顾篱问,“太短了还是太久了?”   “太久了,如果不打架,把领地标记一圈,半天就够了。”   顾篱:“……” 第130章   顾篱吃了一堑又一堑, 天没亮就去找山君,果然没找到,寒九说她连夜就走了, 拍拍顾篱的肩,宽慰他:“没事你就跟上次一样就行, 也没多少事。”   确实没有多少事, 也就是商量商量亚兽人的采集点, 安排一下参与狩猎的兽人和狩猎范围, 再根据参与狩猎采集的情况安排人值夜, 顺便处理部落里的各种突发状况而已。   顾篱很担心给人多安排了或者排漏了,集体生活, 公平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过他跟山君学的,很会责任外包,狩猎的地点让经常在外面的南风和北阳定,采集的地方他可以跟红叶青霜商量着来, 值夜就让经验丰富的寒九寒十安排   这样一来,他要做的事跟以前差不多。   虹飞去看过大河对岸的情况,回来说,山君挺顺利的, 把领地标记了一圈,有棘和栗蓬在, 他们的族人也没有找山君打架。   对他们来说, 有一个不在领地内狩猎,但是留下自己标记的强大兽人,是好事,这样可以防止别的部落或者流浪兽人到领地里来狩猎。   顾篱问他:“那你有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没问,你们没说好吗?”虹反过来问他, “她天天都在河边抓鳄鱼,吃不完还喊我们一起去吃。”   以前山君抓鳄鱼都是在大河南岸,三岛部落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北岸大部分地方都比南岸陡一点,加上他们的岛更靠近南岸,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南岸抓。   北边的鳄鱼洞没有南边多,但是在那挖洞的都是大鳄鱼,要是天天抓,吃新鲜的,那确实是吃不完。   山君自己天天吃鳄鱼,也没忘了他们,让三岛部落帮忙送回来过两只有半条竹筏那么长的大鳄鱼。   她鳄鱼抓多了,几乎都是一击毙命,只有脖子上一处伤口,顾篱试着处理了一下鳄鱼皮,准备做个背包出来。   十五天过去,山君好歹没食言,领着棘和栗蓬回来。   划船的是棘,竹筏上卧着一狼一虎,山君毛发顺滑得能反光不必说,狼怎么圆了这么多?   栗蓬刚来部落的时候身架就比棘小,还瘦得皮包骨头,部落里养了一阵,毛发不再干枯打结,也长了点肉,但看着还是瘦。   顾篱以为狼就是这样,不像猫猫那么容易长肉,现在这个体型没见大,却圆了不止一圈的狼是谁?   该不会换了只狼回来吧?   “栗蓬?”顾篱喊了声。   胖乎乎的狼冲他摇摇尾巴。   顾篱:“……”   栗蓬吃胖了一大圈,回来还被山君安排到采集队。顾篱有些奇怪,虽然他不太会狩猎,但是年纪也不算大,没到不能教的程度吧?   谷雨比栗蓬大,山君也耐心教了。   虽然他们部落不缺一个狩猎的兽人,但兽人不像亚兽人,普遍要多吃一点肉的,他不去狩猎去采集,对别的兽人亚兽人来说,有些不公平。   山君说:“他狩猎不了。”   “嗯?他怎么了?棘不是说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吗。”   “他跑不快,跑快了喘不过气,小时候就这样,从小比别的兽人小,现在也小一圈。”   顾篱本来以为他是单纯的不会,没想到是这样。   想想也是,他们一个小部落,正常情况下兽人不太可能被养成这样。   听起来像是有什么遗传病,这超出顾篱的能力范围了,他也没办法,狩猎改为采集,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也难怪半个月胖了这么多,山君多半是家访完之后拿他当不会狩猎的小崽喂了。   长胖的不止栗蓬,食物充足的季节,食物都一天比一天胖,不管是兽人们捕回来的猎物,还是网上来的鱼,肉都比刚开春的时候多。   飞来飞去的鸟兽人也长了点肉。   白羽带着一批麻线来换布,看着比上次来的时候胖一些,他来得巧,跟千湖部落的鸟兽人撞上了。   之前来学种地的人也学了一点烧陶的方法,不过似乎是失败率比较高,他们更愿意用别的他们更容易获取和制作的东西来交换陶器,尤其是大陶缸。   千湖部落有很多适合编席子的草,这次就是用席子来换陶器。   他们住得离水源不远,但每一次用水都下山还是不如一次性多取一点水放在家门口方便。   这种大缸做起来就很不容易,烧制的时候占据的空间多、需要的燃料多,燃料还是专门烧出来的碳,失败的成本有点高。   就算在崖山部落也只有羊河在内的少数几个人能做好。   他们就约好了用草席草团之类的东西换陶缸。   白羽看见了,感觉有些不妙,以前崖山部落和东山部落交换东西完全是依赖他,跟千湖部落交换很大一部分也通过他。   现在才多久,东山部落成了他们部落联盟的一部分,连千湖部落都自己带着这么多东西来换陶缸了。   他焦急地问顾篱:“千湖部落怎么来跟你们换东西,也加入你们的部落联盟了?”   顾篱说是,又说:“我们两个部落这么近,坐船运送东西也很方便,交换东西多正常。”   白羽当然知道正常,但是这样一来他干什么啊?   “你们该不会要让大河南边这几个参与大集会的部落都加入联盟吧?”   “怎么会呢,”顾篱否认,“大河北边我们也有领地的,要是周围部落想加入也不是不行。”   白羽大惊失色:“你们在大河北边也有领地了?”   “是啊,河对岸就有一块没有部落的地,山君刚去占领的,不过那块地比较小,养不活太多人,只有几个兽人在那里。”   顾篱基本照实说,只是把先后顺序略微倒了倒。   白羽苦着脸说:“我也没有占你们部落很多便宜,你们以后都自己去换,别的部落的便宜也不让我赚,那我怎么办?”   顾篱好笑道:“你们部落连领地都只有小小一块,你到处交换东西非要多占点便宜干什么?放都没地方放,够填饱肚子不就行了?”   “就是领地小,才要趁着能飞多存一点东西,以后可以跟别的部落换食物。”   顾篱好奇地问:“存什么?”   能一直用来交换的东西,差不多就是硬通货了吧?跟货币差不多,他们部落以后要是到处换东西,那确实需要这么个东西。   这次白羽倒是没有瞒着他:“巫刀。”   巫刀不就是铜刀?顾篱若有所思,那这么说他们部落不是可以“制币”了,他看看白羽:“反正你也是为了以后老了也有食物吃,怎么不找一个固定的部落生活?”   “也有的,有的族人会把交换来的东西送去亚兽人的部落,飞不动了去他们部落生活,但是不是每个都真的会被养,有些还是要自己找食物,找不到就饿死了。”   他说完看着顾篱,顾篱也看着他。   他俩想到一块儿去了,但是都等着对方开口,最后还是白羽先憋不住,清清嗓子:“篱,我以后能不能到你们部落里来?”   顾篱唔了声:“你老想占我们便宜,不怕以后不管你让你自己找食物啊?”   白羽被他戳穿,讪讪的,但十分笃定:“不会的,我就没见过比你们更好的部落,东山部落这个样子,你都愿意让他们加入部落联盟,千湖部落也是,草都能换不漏水的陶器了。”   让白羽加入部落也不是没好处,他对周围的部落情况都有所了解,如果想要交换东西,有他在会方便很多。   顾篱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真加入我们部落了,虽然食物管够,但是交换来的东西可就不算你自己的了。”   白羽面露犹豫:“那我还能不能带食物去看小崽啊?”   “你直接把小崽接来都行,他阿母要是同意,亚兽人一起来也行。”   鸟兽人的速度是其他任何兽人都比不上的,但部落里两个鸟兽人,虹跟泽年纪放在那,肯定不会再生小崽了,森和谷雨在一起也生不了,白羽要是能带着小崽来,顾篱还求之不得。   白羽被他说动。   亚兽人跟小崽的部落,天冷的时候食物不够吃,还得他千方百计地找食物送去,小崽养得瘦巴巴,不像崖山部落的小崽,一个比一个胖,虎崽都能扑他了。   这么一想,布也不换了,他留下线,换了些食物飞走了。   白羽留下的线,加上部落里收割的第一批麻线,亚兽人们都开始纺线织布,顾篱留了一批麻放到水里沤,看能不能让线更细腻一些。   麻线就放在河里,用线吊着,顾篱每天打水的时候都去看,涨水的时候要先收到岸边免得被冲走。   大雨一下,水位猛涨,顾篱牵着线,把不断被水流冲刷的麻拽回来。   他拽得小心,但还是有一捆被水冲走了,急得往水里走了几步,水没过膝盖,湍急的水流冲刷下,他有点站不稳,理智回笼,没再往外走。   不过麻还是回来了。   逆着水流,推开浪,往岸边靠过来。   顾篱眯着眼往那边瞧,过了一会儿才看见,那一捆麻后面、浑浊的水面上浮着一对圆圆的白耳朵。   北阳巡山回来了。 第131章   “你怎么回来了!”顾篱惊喜道。   他一向都觉得北阳很厉害, 现在看他更是像救世神,蹲下来,从白虎嘴里把那一大捆麻接过来收到筐里。   刚开始下雨的时候没想到会下这么大, 就没收回去,只是堆在岸边, 现在水一涨就冲走了。   一般雨后两三天才是水位最高的时候, 干脆就先收回去。   北阳走到离顾篱远一点的地方才抖毛, 顾篱身上也湿湿的, 可惜不能像北阳那样抖毛, 风一吹凉飕飕,藤筐也没背, 抱着小跑回去。   红叶在草棚底下拿着一块布等他:“你自己做的雨披也不知道用,弄得那么湿,冷不冷?”   “还行。”顾篱说话的时候又一阵风刮过来,刮得他一个哆嗦,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红叶皱着眉,从灶里取余火点了个火堆出来给他烤。   顾篱说不用:“我换身衣服就行。”   正好新衣服做好了还没穿过。   他的新衣服是件宽宽的短袖,还用麻线在胸口简单绣了一个猫猫头,他给北阳也做了一件差不多的, 北阳早几天就试穿过,他的刚缝好。   他换完衣服出来, 红叶火也生好了, 用小瓦罐给他煮了一锅葱姜水。   隔着几步远就闻到那股冲鼻的味道,不知道放了多少料,顾篱不是很想喝,但在阿母的注视下还是喝了一碗。   瓦罐里还有一些,红叶都倒给他:“还有点, 都喝了。”   一碗下去顾篱都出了一脑门的汗,不想再喝第二碗,左右一看,看见一边的白虎。   “北阳也淋雨了。”   北阳还是兽形,趴在一边整理毛,被他半碗葱姜水灌下去,不停吐舌头。   顾篱心虚地清清嗓子:“我给你擦毛。”   擦完北阳变成人形换上了跟他一样的衣服,松原出来看见他俩衣服上的图案,多看了两眼。   顾篱就想起来他以前做的猫猫头杯盖,松原很喜欢的样子,家里的布再做件这么宽的短袖估计不够了,但是做背心问题不大。   做背心很快的,他从屋里把布拿出来,在外面慢慢缝,红叶和阿白也在缝衣服。   下雨天,除非必要,大家都不出门。   阿白缝的是兽皮的襁褓,天冷的时候给小崽用的,用软和的兔皮。   兽皮鞣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不是每一块兽皮都能鞣得柔软舒适,兔皮多,容错率高,可以从很多兔皮里面挑鞣得最好的。   兽皮缝制要先用骨锥扎个洞,再用骨针缝。   现在有铜锥。   做带孔的铜针不容易,做铜锥就不是什么难事了,顾篱做了几根磨出来,用来给肉扎孔穿线、给兽皮扎孔都挺好用的。   红叶在缝鱼皮衣。   鱼皮衣所有材料都是鱼身上来的,缝合用的鱼皮线,边上还有一碟同样是鱼皮熬的胶,除了用线缝合还要用胶加固,做起来很慢。   顾篱这边一件背心都缝好了,她那也只缝上去两片鱼皮。   松原和松崖都在编草鞋,北阳在编草垫。   两个小崽一个在阿白怀里,一个在顾篱脚边。   顾篱看他们都忙,就放下手里的衣服,轻轻动了动腿,让虎崽有个准备,虎崽本来枕在他脚上,这么一动,他就歪头看向顾篱。   顾篱搓搓他的脑袋,把他提起来放到北阳脚边去。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青霜那时候能提动熊崽了,力气是一天一天练起来的,以前让他提他肯定没法单手把虎崽提起来。   现在长时间提着也还是费劲,但这么挪动一下位置并不难。   顾篱拿了一个浅藤筐在储藏室里搜寻食材,干海带、干蘑菇、瑶柱、黄豆酱、米,还有葱。   这些都放进一个砂锅里,架到火上煮。   松原看了眼天色:“天黑还早吧?”   今天雨没停,天一直阴阴的,但是感官上并没有到天黑的时候。   顾篱解释:“这个要煮一会儿的,先煮着吧。”   这边整锅煮着,他又去拿了别的食材,鱼豆腐、鳄鱼肉丸子、海带、蘑菇、小鸟蛋、全都用竹签子穿成串。   虾要剥皮做成虾滑。   这些虾是用新做出来的虾笼捉的,跟鱼笼有点像,不过更像渔网,是可以收缩的。中间用竹条做出几个圈,外面是一圈渔网,提起来的时候像个桶,比他们常用的鱼笼要大一些,可以沉到水底去,但网织得密,除了鱼还能抓到不少虾。   这些虾虽然小,味道却不错,自带一点甜味,白灼蘸醋就很好吃,又没有刺,吃起来比鱼方便,顾篱更喜欢虾。   不过做虾滑就有些麻烦了。   这么小的虾,光是去皮取肉就要花不少时间。   顾篱一开始还努力用竹签子去虾线,后来努力说服自己,反正都是河里长出来的,纯天然无污染,吃一点不要紧,就开始快速剁头去皮。   红叶也来帮他,两个人一起能快点。   虾头留着熬虾油煮粥,虾肉加蛋清打碎,做成一颗颗丸子,也串起来。   顾篱一开始煮汤,其他人以为要吃火锅,看他穿成串,又有点搞不明白。   “篱,要吃烤串吗?”松崖问,烤串顾篱以前也做过,要用碳烤比较好,“筐里碳可能不够,我去拿点碳来?”   “不用阿父,不是烤串。”顾篱想做关东煮,但这名字放现在听起来莫名其妙的,于是随口说,“我要做串串火锅。”   串串出锅,松原先吃了个小鸟蛋,点评道:“跟火锅有点像。”   顾篱一点都不心虚:“本来就是火锅嘛。”   他们吃火锅没辣椒,吃关东煮没萝卜,有点像也正常。   北阳平时不太喜欢吃虾,但是很喜欢吃虾滑,顾篱小声说他:“吃虾嫌麻烦就不吃,虾滑都是肉你就吃?你是小崽吗?”   辉都没这么挑食,他是来者不拒,顾篱要是不给剥就整个吞。   松原呼噜呼噜地喝粥,那粥用虾头煎的底,还加了瑶柱,很香,没一会儿就喝完了,问他:“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嘀嘀咕咕当然是说悄悄话,不告诉你。”   松原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雨停水面杂物有点多,虾笼被漂来的树枝绊住,网破了,北阳发现就用麻线一个洞一个洞补好。   顾篱看他这么喜欢吃虾,就往稻田里也扔了些虾,虽然可能会被别的东西吃掉,但是虾繁殖起来也挺快的,扔下去,放水的时候多少能收一些吧?   小米种得早,熟得也快,收割就在这两天了。   每一次收割都是整个部落的大事,他们现在人比以前多,三岛部落的人也一起来帮忙,收得比上次更快。   顾篱干脆没去收,在厨房里专心做饭。   部落里养的两头母猪,春天就配过种,有一头没配上,前一阵又抓了头公猪来配,这次不知道配上没,反正公猪使命完成就要上餐桌了。   没劁过的猪,处理起来麻烦,顾篱又是泡水又是腌制,今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猪肉上,最后还是有些味道,不过比直接烤淡很多。   除了猪肉还有小米粥。   刚收下来的小米还不能吃,吃的是存货,今天收小米,顾篱就做小米粥应应景。   白羽运气好,前一阵去接自己的小崽和亚兽人,正好今天到,赶上了部落的丰收大餐,他跟亚兽人一起乘着竹筏来的。   亚兽人穿的是麻线和树叶做的衣服,披着白羽给她的还没做成衣服的布,顾篱尴尬地看向白羽,白羽没接收到他的信号,抱自己的小崽给他看。   “看看我的小崽长多好啊,都开始长毛了。”   顾篱胡乱点头,好在部落里还有懂他的人,红叶带着白羽的亚兽人去安置:“你们的房子准备好了,我带你去。”   亚兽人初到陌生环境,有些警觉,没说话,带着小崽一起离开。   顾篱松了口气,然后问白羽:“你的亚兽人真的是自愿跟你来的吗?我怎么感觉你们不熟啊。”   比浅和南风那时候还不熟,她刚才一直都很警觉。   白羽说:“她们部落都不参加大集会,亚兽人找路过的流浪兽人生小崽,我们虽然生了小崽又没结婚,是我说你们部落有吃不完的食物她才来的。”   红叶带亚兽人放好东西,又一起回来,顾篱才有心思仔细看白羽的小崽。   确实长毛了,肉粉色的身体上,长了一层稀疏的短毛。   顾篱对小崽没什么意见,但是实在是,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这个眼睛有半个脑袋这么大的肉粉色小鸟崽哪里可爱,还不如出生就长绒毛都小鸡小鸭呢。   小崽只是没长开,肯定不能说丑,他只好昧着良心附和:“可爱可爱。”   白羽看出来他的敷衍,努力为小崽说话:“毛长起来很快的,你看他现在已经开始长羽毛了,再等等毛长齐就很好看了。”   这个顾篱倒是信,他记得白羽的小崽好像比耀小一些,不过也有一年了吧?   一年还是光秃秃的样子,难怪需要蚕茧垫窝保暖。   部落里的蚕已经结茧产卵,种下去的桑树长得不错,这第二批蚕有一部分可以用纯桑叶喂养。   不过他想抽丝试试,不能给白羽做窝,就对他说:“小崽也不一定要虫子壳,兽毛也是很暖和的,我们部落里养了兔子,你每天去薅两把兔子毛,攒到天冷的时候也够给小崽做窝了。”   白羽觉得这方法不错,但是看见顾篱用虎毛织袜子之后,他就有了别的想法。   他没胆大包天到打北阳的主意,山君和南风也不敢。除了他们部落里还有不少长毛的兽人,白羽问他们要毛来,像顾篱那样搓成线,织了一个小鸟窝。 第132章   眼下天气还暖和, 就算是光秃秃的小鸟崽也用不上毛线小窝,反倒有避暑需求。   温泉谷已经不大有人去了,兽人们几乎每天都要去水里泡泡, 尤其是午后。   部落里大家都是早起,到中午该做的事情基本已经做完, 可以开始放松, 这时候要是去水面有阴影遮挡的地方找, 大多能捞到几只泡在水里的猫。   就算是松原这种不爱水的, 也要人形去水里冲凉洗澡。   亚兽人大多是傍晚去, 这会儿太阳没有那么毒,洗完澡天也凉快下来, 晚风吹着,不会再出一身汗。   小崽们也怕热,也想去玩水。   他们生活在河边,外出又总用竹筏, 对他们来说,游泳是必要的生存技能。   部落里带崽没有那么精细,确认小崽会游泳之后,大人不会看着不让下水。   顾篱跟北阳从很小就经常跑出去玩水, 轮到他自己说了算了,他就不放心小崽们自己下水玩。   虽说兽人小崽大多生来就会游泳, 只看敢不敢, 毕竟身体构造摆在那,只要四肢划动,脑袋略微上仰就能自主呼吸,连出水换气的需求都没有,但顾篱没有忘记发大水时候被水冲走的小鸭。   小鸭一样生来就能游泳, 还会浮水呢,遇到水急的时候,依旧没有办法。   顾篱也不是不让小崽们沾水,只是不让他们自己去河里玩,趁现在天气合适,正好集中教一教。   三岛部落的小崽也在他们这,部落里十多个小崽,亚兽人里头走路都走不稳的肯定不能去,让阿母带着泡泡水得了,兽人小崽里面不能变成人形的也学不了,可以跟兽人们一起去玩水,剩下的小崽们被顾篱牵走。   顾篱选了一处水流相对比较平静的潜水洼,水深大约到他的大腿,对小崽来说也不会特别危险。   他没有自己教,喊了更专业的人来。   三岛部落的人个个都会游泳、能潜水,水里捞人都会,游泳比他厉害多了。   来教游泳的不是泽,她自己说她最擅长网鱼,他们部落最擅长游泳潜水的另有其人,是一个叫白藕的亚兽人。   顾篱之前在大集会上见过她一次,对她叼着鱼从水面浮出的画面印象深刻,眼下知道了她的名字就想吃藕了。   想去捞藕。   不过小崽们学游泳,他这个监护人兼助教肯定不能离场,也一起看着学。   白藕的游泳技巧都是自学的,没什么特别的教学技巧,就从她觉得最重要的闭气开始教,不停地重复动作让小崽们跟着学。   一群小崽光着屁股手拉手趴浮在水面上吐泡泡。   顾篱也泡在水里,面上带笑,心想要是有相机就好了,这场面太可爱了。   他看得入神,没留心身后,肩膀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碰到了,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往回瞧,看见他们家虎崽歪着脑袋无辜地看他。   “吓死我了。”顾篱拍拍胸口又坐回去,把虎崽搂到怀里,“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辉和耀因为还不能稳定地变人形,都没有进这一期的暑期游泳培训班,跟着兽人们在玩水。   顾篱往虎崽后面看:“耀呢,有没有跟你一起?”   虎崽还不是很能听懂他说话,听懂了也没法回答他,顾篱只好又站起来,刚站起来的时候没有松开虎崽,一出水就又坐回去,搓搓小虎的圆耳朵:“长得真敦实。”   他站起来往远处兽人们那边张望,问他们:“耀在你们那边吗?”   山君叼着一只小虎崽站起来。   顾篱就笑着说:“看见了看见了,没事,辉到我这里来了,就问问耀。”   他俩在水里泡着,没一会儿河对岸又来个大虎,还是他们家的,顾篱本来想藏着等他过来给他个惊喜,却看见白虎压低身体,喝了口水。   顾篱下意识站起来,白虎立刻警觉地后退抬头,看见他之后,动作有一点僵硬。   顾篱几下游到对岸去,白虎在原地一动不动,等他游过来,顾篱揪着白底黑边的毛毛圆耳朵问:“被我抓住了吧,说了不要喝生水,在外面没办法,都到家了,差这么几步吗?”   北阳被抓个现行,没法辩解,等他说够了才别过头,把脑袋主动往他手底下送。   对于篱的喜好,他已经摸得十分透彻,说什么都不如让他摸两下。   顾篱嘴上说着别来这套,手还是实诚地摸白虎脑袋。   “今天在教小崽们游泳。”他拨开草丛,示意北阳往对岸看,看见小虎崽整个趴在浅水窝里,张着嘴喝水。   顾篱:“……”   顾篱立刻看向北阳,北阳说:“不是我教的。”   顾篱也觉得多半不是,应该是跟山君或者南风或者随便什么不讲究的兽人学的。   兽人们很少因为喝生水吃坏肚子,亚兽人也不多见,但是很多寄生虫感染的症状根本不是拉肚子,有些是急性病有些是慢性病,都会影响健康。   看不见的东西谁说得好呢?   即便是在医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一些寄生虫感染依旧是难题,何况现在。   在水里什么都不做也比地上更耗费体力,第一天,白藕没有教太久就让小崽们自己玩,顾篱也过去一块儿看着。   看时间差不多了带他们上岸。   小崽们在水里泡久了,上岸感觉身体有些重,又饥肠辘辘,走路都发飘。   顾篱先给他们弄了点吃的。   傍晚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顾篱说了一下水的问题。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光处理伤口要用烧过的水,平时喝水也不喝没煮过的水,渐渐都有“烧过的水干净”这样的概念。   但煮水毕竟麻烦,大家又一向喝生水,除了跟顾篱同吃同住的人,大多还是按照原有的习惯喝水,尤其是天热的时候。   顾篱指着大水缸说:“水是从河里取来的,咱们上游就是温泉谷,那里这么多的鸟,水里还有这么多的鱼,吃的拉的都在里面,多脏啊。”   他要说水里有小虫大家可能还会反驳没有,但要说水里有鸟屎,那还真是反驳不了。   这个问题不细想就算了,一细想大家都有些膈应。一个兽人问:“那篱,什么水干净,喝天上刚落下来的雨水吗?”   “那倒也不用,煮一煮就行了。”他拿大家都见证过的例子说,“用煮过的水洗伤口是不是更容易好?就是因为火把脏东西烧掉了,煮过的水就是干净的。”   大家一向都很相信顾篱,他这么认真地说了,立刻就有亚兽人说:“我以后都喝烧过的水。”   另一个亚兽人面露犹豫:“篱,现在也要喝烧过的水吗?放好久才能凉的。”   顾篱也觉得,让大家现在就开始养成烧水存水的意识确实有点难。   他想了想说:“咱们部落里隔三差五地就要烧炭烧陶,可以顺便架口锅烧水,烧出来的水就盛在干净的大水缸里,放凉了大家都能喝。   “还有大家平时火塘或者灶空着,都可以烧水,不然火烧着也浪费,烧完放那等它自己凉就行,不过水要烧开才行,不能只烧温。”   “盛水的缸也不能弄脏。”   大家都认真地应好,顾篱又去找羊河定制水壶。   带盖子的陶罐羊河已经能做得不错,他描述了一下进阶的要求:“就是陶罐侧边掏个小洞接一根管子出来,这样倒水更方便一点。”   羊河大概懂了,但不确定能不能做好:“我试试。”   “嗯不急,慢慢来。”顾篱说完看见晴也在,顺口说,“晴也可以试试,用竹筒做水壶。”   晴看了眼羊河说好,顾篱忽然意识到他俩好像总是在一起。   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他抛到脑后。   两个人都不小了,羊河有过好几个小崽,晴差不多死过一次,要什么、怎么做用不着他来教。   最重要的是,松原和阿白的小崽,终于会变兽形了。   山君说过的,兽人小崽变兽形跟吃得好不好关系很大,刚生下来的小崽都是吃母乳,也就是说小崽多久能变兽形,除了他自己,最大的变量就是喂养他的阿母吃得好不好。   在顾篱的精心照顾下,阿白生完小崽没多久就养得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小崽也长得白白嫩嫩,眼睛果然大。   就是这天傍晚,阿白喂过小崽,忽然发现白白胖胖的人形小崽变成了毛茸茸的小兔狲,愣了一下。   松原赶紧过去看,紧张地问:“小崽怎么了?”   看见个小毛毛崽他也愣了一下,刚想伸手去摸,阿白先推推他:“小崽变兽形了,快去告诉篱。”   松原:“……”   变成兽形的小崽略微比人形皮实一点,阿白把小崽直接给顾篱,顾篱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这么小的兽人小崽他还是第一次抱,无从下手,又不敢抓,最后捧在手心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小兔狲比虎崽还小,跟他一只手差不多大,毛毛是灰黑色的,不像虎崽这么鲜艳,但是蓬松柔软,比虎崽还像毛毛虫。   刚吃过奶,小崽闭着眼睛在睡觉,脑袋上方两只小小的三角耳几乎藏在绒毛里,胖胖的小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偶尔还会发出一点小奶音。   顾篱心都要被萌化了。 第133章   小崽虽然小小的, 也能感知到环境变化,顾篱捧了一会儿,它就开始到处嗅闻, 眼睛只睁开一条缝,哼哼唧唧地爬动, 小爪爪软软地踩在掌心, 呼出的气息轻轻落在掌缘, 痒痒的。   “他是不是找阿母啊?”顾篱把他还给阿白, 阿白反推回来, 教他把小崽拢在胸口,小崽不认人, 只是本能地找倚靠。   他一只手捧着小崽,另一只手掩着,小崽果然就不动了,仰着脑袋枕在他的拇指根, 继续打小呼噜。   松原看酸了。   篱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小崽的喜欢,他对兽人小崽和亚兽人小崽一视同仁,但明显更喜欢长毛的,以至于小崽一变兽形, 阿白就让他喊篱来,他自己还没抱过呢。   他也伸出一根手指去摸小崽的毛毛, 忽然有点理解顾篱。   确实好摸, 软软的,难怪他喜欢。   顾篱也轻轻摸小崽的毛毛,小声问阿白:“小崽长牙了吗?现在能吃什么?肉松可以吃吗?”   阿白说:“家里有鱼松,我喂喂看。”   小崽变成兽形之后,最轻松的就是阿母了, 不然要日夜带着,现在可以交给别人带,再大一点,等小崽能跑了,就可以送到活动室里去混养,现在还不行,小崽刚能爬,送去活动室只能当玩具。   一般亚兽人需要人帮忙带小崽的话,都是把小崽交给别的有血缘关系的、或者住得近关系好的亚兽人带,像阿白这种情况正常会交给红叶带。   毕竟她成功养大过两个孩子,而顾篱是个不会生崽的亚兽人。   但出于众所周知的缘故,她出去都把小崽给顾篱。   顾篱给小兔狲也准备了一个浅篮子,问阿白要了松原的毛来垫窝。现在天气热,毛毛的作用主要不是保暖,是为了让小崽安心。   不属于自家的气味让辉感到奇怪。   经常去兔狲崽的篮子里嗅嗅,顾篱虽然很喜欢兔狲小崽,但不会厚此薄彼,不会因为兔狲更小就偏心。   他不能预设立场觉得虎崽会伤害小兔狲,不让他们玩,这样对他不公平。   但辉跟耀毕竟已经开始学习简单的狩猎技巧,顾篱担心他把兔狲崽也当成可以练习的狩猎对象,十分紧张地看着。   好在虎崽只是把兔狲崽拱开,把下面松原的毛毛扒拉出来。   兔狲崽跟虎崽那时候不太一样,他变成兽形早,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被拱到一边去也没醒,翻个身接着睡。   兔狲的毛非常细,这一团又没有经过揉捻,散散的,虎崽一闻,不小心就吸进鼻子里去了,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倒退好几步,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毛毛,爪爪空着挥了几下,不敢再碰。   顾篱看得发笑,把毛毛放回篮子里,给虎崽解释:“这个是弟弟,还小,大一点就能跟你一起玩了。”   虎崽不知道这个兔狲小崽长到最大都不会有他现在大,以为是可以像耀那样跟他玩,已经开始期待了。   小崽们都游泳练习班开到夏天的尾巴才结束,高粱、豆子,和第一批种下的水稻都陆续可以收割,第二批小米和水稻还要等一等。   水稻收割之前照例是放水捉螃蟹,他们陆陆续续养下去很多螃蟹,三岛部落抓到螃蟹也都送过来,水放干之后,这些螃蟹无处遁形,一只一只被抓进蟹笼里。   螃蟹还没到最肥的时候,但他们毕竟要以水稻为主,再过半个月收第二批水稻估计还能肥不少。   稻子一割就离大集会不远了。   白羽老早就开始往外飞,说是要通知大集会,但飞出去了七八天,又飞回来,带回来一个重要消息:“九鱼部落的巫死了。”   “九鱼部落在哪?”顾篱问。   白羽先是形容了一下大概方位,中间带到好几个部落,顾篱听得云里雾里,他又摆手:“哎这个不重要!”   顾篱莫名其妙:“不重要你急吼吼跑来找我干什么?”   “不是,九鱼部落的巫是大巫,从我知道开始,大集会的日子都是他定的,但是现在他死了,那大集会的日子怎么办?”   顾篱还没说话,来接小崽的南风插嘴:“你不知道现在是篱定了?”   顾篱只是被激着定了一次,还准备过一阵大集会把象牙杖还回去呢,怎么到南风嘴里好像成了以后都他定了?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白羽就震惊地问:“你定的?”   “也不算吧?我按照上一次的日子来的。”   白羽还陷在震惊中没有缓过来:“那不是巫才能定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篱有点无语,都在他们部落生活这么久了,怎么还相信巫那一套?   “我会种稻子,巫会吗?我会缝伤口,巫会吗?我会造房子,巫会吗?既然我会这么多巫不会的东西,那我会一点巫会的东西,很奇怪吗?”   他一连四个问句,让白羽想起了更多其他的篱会而巫不会的东西,巫不会做竹筏,不会做肥皂,也不会做这么好吃的丸子。   他渐渐回过神,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篱总不能说老师教的,又懒得找借口,就说:“我就是知道,就跟我知道怎么造房子一样。干你的活去吧,这么快回来,通知了几个部落啊?”   白羽被他提醒,想起来正事:“那你告诉我还要几天啊?!”   这顾篱哪里记得,根据去年的日子紧急算了一下:“还要一个、三十天。”   白羽听篱,点头示意知道了,又有些失望地说:“我还以为没人定了,想回来叫你随便定一个,我出去说呢。”   虽然只是一个日子,不涉及太多,但是天长日久地下来,其他部落听话听习惯了,会下意识尊崇。   白羽既然加入了崖山部落,当然是希望部落好的,也想卖个好,展现一下自己的作用,没想到就是篱定的。   顾篱思考了一下他的话:“有区别吗?”   从结果看当然没有,白羽叹气:“没区别,我去了。”   以前他通知大集会时间也会带一点东西去交换,这次没带,加入崖山部落之后他就没什么自己的东西了,但也没什么缺的。   崖山部落需要线和油茶果这类的东西,他飞去换不了,只能用竹筏运,这次就先约定好,正式交换留到大集会之后。   他天天在外面飞,部落里的小鸟崽羽毛终于长差不多了。   小鸟崽跟小鸭子不一样,没有绒毛过度,直接就长了羽毛,据说出生没有毛的小鸟崽都是这样长的。   小崽跟阿父一样,也是黑色的羽毛,长好之后虽然还不会飞,但脆弱的皮肤有了防御,可以跟阿母一起出来了。   白羽的亚兽人叫高树,刚来的时候警惕心很重,也不爱说话,待了这么久已经融入部落生活,跟亚兽人们一起采集纺线织布了。   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说的顾篱喜欢玩小崽,见他多看了站在自己肩上的鸟崽两眼,就把小鸟抓手里给他。   “给你玩。”   顾篱手忙脚乱地接过来,见高树看着他,他试探着说:“谢谢?   鸟崽还挺好带的,自己会抓在衣服上,不用怎么操心,顾篱就带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找不到高树了,一问才知道去后山割麻了。   在干活,他不好去打扰,只好再带一会儿,轻轻摸摸小鸟脑袋:“你阿母忙呢,一会儿再找她。”   小崽叽了一声。   顾篱难得认同白羽,小鸟崽确实挺可爱的。   小鸟崽不像小兔狲,没法舔食,他吃肉松反而不方便,要直接喂小鱼干,至于他们自己家的虎崽,已经什么都能吃,食欲还非常好,顿顿吃得肚皮滚圆。   顾篱觉得小崽实在太胖也不好,但是又不忍心不给他吃,只好让他增加运动量。   他做了根逗猫棒,一头是细竹竿,一头是麻线吊着小石头和羽毛,羽毛用来吸引虎崽主意,小石头坠着有一点重量更好控制。   虎崽非常喜欢,兔狲崽看见了也会伸前爪,连北阳都会下意识跟着转头。   顾篱对小崽们上心,对自家大虎只会更上心,看他喜欢,第二天就找材料做了个大的出来,为了玩个尽兴,他还特地避开小崽,等辉睡着之后,才悄摸摸喊北阳出去。   月亮挂在天上,晚风微凉,顾篱把长竹竿拿出来:“快,你变成兽形,我陪你玩。”   北阳不是小崽,顾篱一时半会找不到这么多羽毛,就用藤条编了一个比篮球小一点的球挂在竹竿下。   北阳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有,他不是小崽了,被小崽的玩具吸引只是因为下意识关注动的东西,不是真的想玩。   但篱很期待。   北阳就轻轻一跃,用爪子去勾竹竿下的藤球,顾篱立刻把竹竿往反方向挥,北阳又追过去,顾篱再转。   他转来转去都没转出北阳跳一次的距离范围,但北阳每一次都是刚好碰到或者只差一点,顾篱挥竹竿挥得气喘吁吁,也不知道逗的是谁。   他把竹竿立起来,有点挫败:“这样玩是不是不尽兴啊?要不我单独做个球,做得牢固一点,你跟山君南风他们玩?”   北阳走过来,脑袋往他手底下拱:“我喜欢跟你玩。”   这么大个虎,蹭人却很轻,黏糊糊的,顾篱摸摸他,又笑起来,接着挥动竹竿:“那来。” 第134章   顾篱挥动竹竿的幅度很大, 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绕圈,一会儿从空中飞, 藤球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飞舞,留下一道道残影。   为了个北阳上点强度, 他还会做假动作, 先是佯装往前, 又猛地转身向反方向挥出去, 北阳不知道是配合他还是真的被他骗过去, 扑空了。   顾篱也感觉手上一轻。   他当然不至于把竹竿扔出去,是藤球没了, 只剩下一截麻线在竹竿下晃。   “球掉了。”顾篱说着弯腰四下搜寻,夜色阻碍了视线,这个球又不大,他得离很近才能看清。   北阳说:“飞到河边去了。”   “你看见了?”   玩闹难免有些动静, 为了打扰别人睡觉,他俩往外走了一段,确实离河不远,飞过去也有可能。   “嗯。”北阳往河边走去, 顾篱也走过去,河边有一大块草滩, 他们有时候会把牛和猪赶出来吃草, 这会儿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虫鸣。   晚上草堆里蚊子多,草又扎人,顾篱走了两步就开始打退堂鼓:“算了算了回去吧,明天在来找。”   毕竟是临时做出来的玩具, 他又一点都没收着力,顾篱也没指望它撑太久,玩这么会儿已经不算白做了。   “这个不难做,我出去找点好的藤条再给你做一个,比这个结实。”   北阳也就跟他一块儿回去,顾篱把竹竿靠在墙上,打了个呵欠:“水还有点温,我去澡房冲个澡,你洗不洗?”   北阳跟他一起去。   第二天起来顾篱胳膊有点发酸,虽然平时运动量其实不小,但是很少这样长时间地重复用力,这么玩有点遭不住。   推门出去,昨天丢河边找不到的球已经回来了,大猫小猫们在玩球。   兽人们有时候一根树枝都能抢着玩起来,何况这是个会滚的球,一个人踢踢跑跑都能滚好远,你追我赶的快玩成足球了。   南风刚抢到球,就被山君绊倒,两只大猫滚在一起,南风顾不上球去叼山君,山君挠他,他俩打起来球滚到一边,被谷雨叼走。   谷雨也没拿太久,走出去几步就被一只豹偷袭压住,另一只趁机抢走了藤球。   顾篱分不清寒九寒十的兽形,但知道这就是他俩。   兽人们玩得热火朝天,小崽也跃跃欲试,两个虎崽和熊崽是唯三被放进去玩的,但他们反应不够快,跟着球到处跑却从来没有追上过。   两个虎崽一不小心撞在一起,摔了个四脚朝天,都觉得是对方使坏,嗷嗷骂,还上爪,接着就像山君和南风那样,忘记了最初的目的,毫无章法地打起来。   熊崽跑累了,原地一趴,摊成一张熊饼。   空飞来,看见这副热火朝天的场面,一时没找到地方落脚,还是顾篱看见了,在下面朝他招手:“空——”   空看见他了,但没有立即飞过来,而是先转向华翔了段才往他这里飞,快落地的时候正好也顾篱跟前了,他收起翅膀没怎么费力就刹住车,动作比白羽优雅一些。   他是来给月传话的。   “月按照你上次说的,把太阳和月亮刻在板上了,让我告诉你,这次大集会他会带过去。”   顾篱说:“那我也带过去,到时候我们对对。”   空搞不明白他们这些太阳月亮,只知道跟大集会的日子有关,没太在意,他拿出来一个小布包给顾篱看:“这个是我上次去采药的时候捡的,闻着有点香。”   主要是果子壳也很特别好看,有好多个角。   顾篱展开小布包,看见里面的东西,顿时惊呼:“八角?!”   “是八个角吗?”空也凑过来看,“我没注意,本来里面有果子的,放在藤筐里带回来掉了。”   顾篱高兴还没一会儿呢,又开始心疼,扒拉了一下剩下的几颗八角,从里面倒出来少少的五颗种子,又小心用布包回去,问空:“你还记得树在哪里吗?”   “记得。”空主动说,“我下次再去,可以多采集一点带回来。”   顾篱喜不自胜:“你要什么东西,我跟你换?布要吗?或者肥皂、酱醋蜂蜜都可以。”   “不用换,我本来就要去,这个采集起来不难。”空看着顾篱,诚恳地说,“你告诉月的方法很有用,他现在已经能变兽形了,咳血也比以前少很多,我不知道怎么谢你,你喜欢这个,我每次去都可以带一点,也可以帮你找别的。”   顾篱恍惚想起来,去年大集会的时候月好像觉得自己活不过一年了,这就一年过去了。   “那太好了。”他真心实意地说。   这个八角实在太重要了,空虽然说了不要,顾篱还是给他装了不少酱醋蜂蜜,还有各色果酱和柿子糖。   本来还想装点豆腐干和鱼豆腐肉丸,但空是飞来的没有船,带这么多罐子已经挺沉,豆腐这些东西总不能一块两块地送,只好先停手。   “这都是给月的,剩下的等大集会我再给他。”   如果顾篱说给空的,他可能不会收,但说给月的,他就收下了。   崖山部落拿去的东西都很好吃,能让月多吃点。   空飞走,猫猫们已经都到水里去泡澡了。   今天大太阳,加上他们玩了很久,都热得不行。   大人们玩够,终于轮到小崽玩,藤球能浮水,但是浮在水面上不好抓,爪子一拨球就往前,想叼住嘴又不够大。   辉和耀追着球,从这边游到那边又游回来,也不嫌累。   顾篱看他们人多,就没太操心,拿上刀出去割藤条,藤球需要的藤条比藤筐要稍微硬一点,一般编藤筐只有底比较硬,不用特意找硬藤条,过水烘干处理一下就行。   何况部落搬迁之后离竹林近,现在许多东西他们都是竹条做的。   他记得离部落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大山石上爬了很多藤条,去那边看看。   顾篱挺久没有一个人在林子里走,砍了根长树枝拿在手里探草,他没有控制脚步声,林子里的动物大多会主动避人,他弄出点动静来,省得碰面。   也有不避人的。   顾篱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停在原地,没一会儿就看见清早出门的北阳了,身后背着一捆藤条,手里提着一条蛇。   顾篱扔开树枝跑过去:“你回来啦,你去砍藤条了?”   “嗯。”   顾篱从他背上解藤条:“分我一点。”   他出来就是割藤条的,当然也带了草绳,重新把藤条绑紧扎好背到背上,问北阳:“你是不是去大石头那边割的,我本来也要去那里。”   北阳先说是,接着问:“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不远嘛,几步路,我是给你做球,她们又不割藤条,喊来干什么?马上就要开始采集橡子了,忙起来好几天不能休息。”   北阳还想说,被顾篱抢先:“你是不是看见山君他们玩球了?等这个球做好,我教你个新游戏,人形兽形都能玩。”   “什么游戏?”   “不告诉你。”顾篱自己起的话头,北阳一问他又卖关子,北阳看他一眼,顾篱就笑,“好啦好啦,那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叫足、脚球。”   “用脚?”北阳猜测。   “对,可以用脚勾也可以踢,但是只能用脚。”   这规则多少有点针对兽人,他们兽形虽然反应快,但是脚没有这么灵活,顶多横向拍,踢是没法踢的。   为了让藤球耐用一点,顾篱这次是一层一层往外编的,编完自己掂量了一下重量,比预想中稍微重一点,问题不大,等完全干掉还会变轻一点。   部落的空地足够宽敞,顾篱找了个地方做球门,先是在地上打两根木木桩,上面在横着绑一根,固定好之后,找了张破渔网挂上去,简易球门就做好了。   顾篱说了规则之后兽人们大部分还是选择兽形上场,很快就发现兽形虽然力气大、皮糙肉厚抗摔,但灵活程度实在比人形差远了。   比如顾篱拿到球之后,他随便把球往身后一勾再转身一踢,球就传出去了,而兽人拿到球把球往后一勾,球就滚到肚子下面去了,别人抢不到,队友也碰不到,甚至有时候他们自己都找不到。   况且亚兽人在,不能像先前玩球那样直接打架,兽形的优势发挥不出来。   松原因为兽形比较小,怕混战中被别人踩,一开始就是人形,北阳也跟他俩一队,他是兽形上的,主要为了限制对面,不然山君横冲直撞的,他们防不了。   北阳挡住山君,顾篱绕开一个兽人把球传给松原然后立刻转身:“松原!”   松原接收到信号,把球往他那里踢,踢得有点过了,顾篱和寒九一起往球的方向跑,寒九先抢到的,把球往肚子下面藏,轻而易举被顾篱踢出来。   顾篱还在他身上借力,原地起跳跨过他,然后抬脚蓄力,猛地踢出,藤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落入球门   球进了!   顾篱开心地跳起来,想找人击掌,可惜他松原和北阳都有点远,身边最近的是寒九,顾篱就单方面拍了一下他的尾巴。 第135章   顾篱到把球踢进球门才想起来, 他们没有守门员,不过没关系,反正也只有一个球门, 裁判也没有,玩得开心就好。   他没玩太久, 倒不是没力气了, 是后面还有不少兽人亚兽人在排队。   上场的人换了一批, 这次大家都学精了, 人形上场, 竹鸣比较倒霉,好不容易争过别人上去了, 还没碰到球就滑倒,胳膊擦破一大片,他没当回事,爬起来还要接着玩, 被顾篱拉下场:“你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   竹鸣不太情愿,胳臂被他拉着,眼睛还盯着球看:“没事没事, 不用处理,马上就好了。”   在大部分兽人眼里这确实不算伤, 但后面还有人在排队, 墨青幸灾乐祸似的说:“听篱的吧,篱都说让你跟他去了。”   他还假模假样地宽慰:“没事你放心我替你。”   说得竹鸣更不想去了,顾篱反过来笑他:“哪还轮得到你。”   他在这墨迹的功夫,三雪早就上场了。   墨青:“……”   三雪都上了,竹鸣只好跟他去, 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还是舍不得,顾篱无奈摇头:“球在那,每天都能玩,急什么。”   竹鸣不听,催他:“篱,能不能快点?”   顾篱拿凉水出来,提醒他:“可能会有一点点痛,忍一下。”   “没事,我不怕痛。”只怕不能玩球,竹鸣盘算了一会儿,问他:“篱,我能不能不去大集会啊?”   “为什么不去?不想找伴侣了?柳芽问了好几次了,你不想去。”   “不是。”竹鸣诚实地说,“我想玩球,去了就不能玩了。”   “不行。”顾篱冷酷地驳回,“不光要去,你最好还找个伴侣带回来。”   “带不回来怎么办啊?”竹鸣傻傻地问。   “那就下次接着去。”   说话间,顾篱已经用凉水冲了三道,伤口基本已经冲洗干净,但是仔细看里面还有些细小的砂石颗粒,他卷了一点布小心用挑出来。   刚才直接冲水竹鸣都能忍,他这么轻轻挑,竹鸣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忍不住动了一下胳膊,顾篱立刻停手:“痛?”   “不是,痒。”竹鸣恨不得身上挠两下,但也知道不行,在原地转了两圈对顾篱说,“要不还是重一点吧?”   顾篱:“……”   一场接力球踢下来,顾篱数不清给几个兽人处理了伤口,到后面凉水都不够用,现煮开了,整个罐子隔水凉的。   难怪正规足球要在草坪上踢,这么踢也太费人了。   草坪他们种不出,平时还是让兽人们兽形去踢吧。   至于亚兽人,以后夏天可以到水里玩水球试试。   顾篱拒绝竹鸣要留在部落里玩球的请求后,他又来求过一次,顾篱烦了就说:“你去跟山君说,跟你阿母阿姐说,她们说可以那我也同意。”   竹鸣委委屈屈看他一眼,走了。   想也知道她们不可能同意,他还指望篱帮他说话呢。   唯一的希望站到对面去了,竹鸣又想了个办法,他让竹咚帮忙做了一颗藤球,上船出发的时候抱着藤球往顾篱这里瞄,似乎担心他不同意。   顾篱也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个什么形象。   这次大集会,千湖部落也跟他们一起去,等到了三岛部落,东山部落的人也在了,这次东山部落只来了几个兽人,亚兽人一个都没有。   青鱼早让虹转告过,说是东山部落现在有很多小崽,部落里食物没有这么多,暂时就不去参加大集会了,等以后种出来更多的粮食再来。   泽去教过他们捕鱼,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们食物还是不够,关切地问:“你们收了多少稻子?”   兽人抓抓耳朵,不太确定:“十多筐?我们部落粮食不放一起,我也不知道。”   他们第一次种,土地管理不太好,有一块地离水太近,刚种下去河水就满上来了,本来水稻就要在水里长,问题不算很大,但稻子居然被鱼吃了。   不过收成不好也是相对而言,比起全靠采集,这样收获已经非常多了,只是他们人也多。   顾篱说:“等大集会结束,我去你们部落看看,多翻一点地出来。”   泽也说:“我们部落也收了稻子,就不用这么多橡子了,可以给你们一部分。”   三岛部落当然没有橡子,但是崖山部落每次采集后会换给他们一部分,现在用不上了,可以给东山部落。   顾篱说:“你们的就留着吧,天天吃米也腻,可以吃点橡子改改口,东山部落有橡子。”   他们部落里不光是橡子林有橡子,其他地方也零星分布了一些,只是橡子林最多。   即便整个部落都去了,也不可能全部采集回来,顾篱跟青鱼商量了,他们部落集中采集过后,东山部落可以去采集剩下的,柿子也是。   作为交换,他们可以去东山部落采集油茶果。   其实他们以前就去采,东山部落也以前就会越界来采集,不过都是兽人跟做贼一样采集的,亚兽人不来,采集得不多。   现在双方终于都光明正大起来。   千湖部落没有橡子,不过千湖部落是稻子最多的,崖山部落都没他们多,蝶听他们说玩也说:“我们部落可以用稻子跟你们换盐。”   千湖部落的盐都是山上来的,原先够用,现在人越来越多,他们又学了咸蛋的做法,大家都爱吃,就有点不够用了。   兽人有些为难,他说了不算啊。   泽说:“让虹飞去东山部落跟青鱼说一声好了,等你们回来过这里再告诉你。”   蝶说好。   说起盐,泽问顾篱:“篱,大集会之后你们还去晒盐吗?”   顾篱说:“已经去了,这次我跟北阳不去。”   小崽还小,阿白不好走开,松原没关系,他跟森和谷雨一起去的,晒盐三个人足够。而且他们现在跟东山部落关系不错,有什么事或者需要什么东西,森飞到对岸去一趟就行。   从三岛部落离开,蝶跟巨石坐在一艘竹筏上,她手上拿着不知什么东西,自己吃了一口就要喂巨石,巨石直接吃了。   竹筏没有遮挡,顾篱能看见,千湖部落的其他人肯定也能看见。   但蝶和巨石都没什么顾忌,顾篱猜他们的关系应该有了点变化,后面一问,果然,蝶看了眼巨石,笑着说:“等大集会结束,回去我们就结婚。”   顾篱也笑道:“恭喜。”   他有点好奇:“你自己结婚,也有仪式吗?也是你自己来?”   理论上来说,一个部落的巫和族长结婚,仪式应该更隆重,但是给自己主持仪式也太奇怪了。   “可能会找别的部落的巫。”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顾篱,顾篱还以为要找她,脑袋里都已经开始想拒绝的话了,没想到蝶说:“没有也没关系。”   顾篱诧异地看着她,蝶笑了笑,反过来调侃他:“要不你来?”   “来就来,你不怕跟你的仪式不一样就行,不过我不白去的。”   “那我教你做药。我教了部落里的人做药,现在他们已经都会做伤药了,你们部落别的人要是想学,也可以来学。”   这没什么好犹豫的,顾篱立即答应:“好,正好等天冷下来也没什么事做。”   兽人们从船上背下来好几筐兽皮,都放好了,北阳来跟顾篱说,顾篱一眼看过去,八筐都在,点头:“知道了。”   蝶看见问:“你们用这么多兽皮换什么东西?”   “不是换东西,我上次不是拿了象牙杖吗?月告诉我这次帐篷要我们部落来准备。”顾篱越说越觉得象牙杖拿着真麻烦,明天就还。   这次山君没来,只提醒顾篱带上象牙杖,不过南风来了。   来之前她只交代了顾篱一件事:“你去集会的时候,把北阳和南风都带上,不让进的话,让他俩在外面等,你说什么他们都会同意的。”   顾篱本来在挑兽皮,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象皮,只能尽量挑得大块一点,整齐一点,山君说玩,他就懒得挑了。   搞什么形式主义,能挡风就行。   顾篱带兽人们砍竹子搭帐篷,搭完看着长一片短一片,到处漏光的帐篷,他自己都沉默了。   月来得早,看见顾篱就喊他:“篱。”   顾篱回头看,带着口罩看不清脸色,但精神明显比上次见面好很多,笑着说:“你来这么早?”   月说:“我急着见你,就早点过来看。”   他看了眼帐篷,顾篱不好意思地说:“我们部落没有大块的兽皮,只能这样了。”   月忍着笑:“没关系,能围起来就行。”   顾篱轻咳两声,岔开话题问他:“你找我干什么?”   月忽然顿住,接着露出懊恼的表情:“想给你看看我记得太阳和月亮,但是忘记拿过来了。”   这下轮到顾篱宽慰他:“没事,晚点再看也一样。”   帐篷搭好了,其他人该找伴侣的去找伴侣,只有北阳和南风还在原地,过了会儿东寒跟花云一起来了,看见两个弟弟,他明显很高兴,甚至主动说:“等会儿去打架。”   他左右看看没看见山君,问南风:“阿母呢?”   南风说:“没来,你有事跟篱说。”   东寒朝顾篱看来,不知怎么的,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这次小崽没来。”   顾篱有一点遗憾,不过也没有很遗憾,他在部落里天天撸小虎,还有小兔狲呢,不过还是说:“我带了小崽爱吃的东西,你们等会儿跟我去拿吧?”   东寒问他:“那些仪式你会吗?”   顾篱愣了一下,不是因为他不会那些神神叨叨的仪式,而是他忽然想起来白羽说原先的大巫死了。   人都没了,他这个象牙杖还给谁去? 第136章   东寒看他不说话, 知道答案了。   南风很清楚自己来做什么的,勾住东寒的脖子,十分亲热地说:“篱会不会有什么要紧的, 咱们在就行了,是吧阿兄?”   东寒无话可说。   也不需要他表什么态, 他只要不帮着人家一起打, 北阳跟南风两个人足足够了。   他俩都没进去, 东寒也没进, 花云跟顾篱一起进去的。   帐篷里面看, 兽皮高高低低比外面还明显,有的甚至没有裁平, 但顾篱已经顾不上了,他仔细观察每一个走进帐篷的人,思考把象牙杖给他的可能性。   首选当然是月这样的,有真本事在, 又没太多形式上的东西,但是月身体不好,他这个病需要好好休息,肯定不能给他找事。   顾篱决定找个看起来排场大的, 应该会比较乐意。   他看得入神,轻轻碰碰他:“篱。”   “嗯?”顾篱回头, “怎么了?”   “人齐了。”月说完又想咳嗽, 不过忍住了。   “齐了吗?”顾篱大致数了数,好像比去年少,他想起来问,“你知道九鱼部落有没有新的巫吗?”   月摇头:“不清楚。”   顾篱又等了一会儿,看着应该是没人来了才说:“那我上了。”   跟上台似表演前跟和同伴告别似的。   他往中间走了几步, 拍拍手,示意大家看他,其实不用拍手,大家都在注意他呢,他一动,他们就已经看过来了。   被这么多人注视,顾篱清清嗓子:“大巫不在了,大家都知道吧?”   “知道。”   说话的兽人嗓音沙哑,顾篱一下就想起来,他是上次戴头骨项链的那个,不过这次没有戴,这次项链上串的是打磨过的不知什么生物的腿骨。   顾篱说:“那就跟以前一样吧,先坐下来说说重要的事。”   他说完带头坐下。   他没跟大巫一样刻意去选位置,随便坐的,大家也都跟着坐下,坐下之后都看他,看起来像是需要一个会议主持人的样子。   顾篱不想当主持人,他对各种仪式实在没什么兴趣,不过可以第一个发言。   “我们部落和三岛部落、东山部落、千湖部落,组成了一个部落联盟,联盟内就像一个部落一样互相帮助,平时会互相交换东西,欢迎大家加入,想要详细了解的话,等会儿来找我问。”   又是带兽皮,又是搭帐篷,这么多活不能白干,顾篱趁机打了个广告。   他这个广告一打,整个集会的主题都跑偏了,大家不再讨论仪式流程,不再讨论兽神,一个接一个一个地问他部落联盟的事。   这个问他,联盟是什么,那个问他,东西怎么交换的,是不是像鸟兽人那样换。   顾篱本来不想占用开会时间的,但是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只好说简单说:“联盟就是,不是部落但是跟部落差不多,可以理解成关系很好很好的部落,交换东西跟鸟兽人差不多,坐船去换,需要什么就换什么,双方都同意就行。”   还是那个带骨头项链的兽人:“那跟大集会上交换东西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就是随时可以换,不用等这么久。如果觉得不方便,也可以像大集会一样定时定点换,不过不用到这里来,约个方便的地方就行。”顾篱笑了笑,“就当是小集会吧。”   集会的座位大多是根据私交排的,大家都喜欢关系好的人近,很方便讨论,他说完大家就讨论开了。   以前有大巫在,这种乱哄哄的场景只会发生在人没到齐大家各自聊天的时候,坐下来正经开会了,绝对不会这样,即便有什么惊人的消息真的讨论开了,大巫也会那种象牙杖制止。   今天拿着象牙杖的人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无聊地把玩象牙杖,准备等大家说够。   一个亚兽人忽然问:“怎么加入部落联盟?”   帐篷里讨论的声音已经渐渐平息,她的声音非常明显,原本在说话的人也都收了声,听顾篱的回答。   顾篱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问,毕竟更多的好处他还没说呢。他本来想等人具体来问的时候代价好处一起说了,这会儿有人问了也好,省得再一个一个说。   “好处是,联盟内技术共享,代价也是这个。”他直接举了几个例子,“我们部落会种粮食,东山部落加入之后,我们就教他们种粮食;三岛部落会捉鱼,她们族长就教我们大家捉鱼;蝶会做巫药,加入之后她就教部落里的人做巫药,也会教我们部落的人。”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顾篱说完手已经捏紧了象牙杖,谨防有人听了生气来打他。   没人打他,但也没人再问加入联盟的事了。   顾篱不意外,蝶都是过了这么久才同意的,很随意地说:“你们要是不喜欢这样的联盟,也可以自己去搞,规则你们自己定,主要是方便大家交换东西找伴侣嘛。   “我说完了,你们说吧。”   他努力把会议主题引回去,但紧接着又有人问:“种粮食是什么?是把粮食撒在固定的地方吗?”   顾篱叹气:“有点像,但是有更多的办法让粮食多长一点。”   刚才顾篱提到蝶的时候,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看她,她一句话没说,这会儿忽然说:“按照篱的方法,两把稻子种下去,能长出来一筐。”   千湖部落本身种植条件好,地又多,种的时候没有太精心,产量比崖山部落差点,她说法也有点夸张,怎么也没到两把出一筐的地步。   但是不重要了,她说完帐篷里又一阵喧哗。   在场的人不是族长就是巫,很清楚粮食有多重要,刚才还觉得蝶胆大包天被崖山部落那个不讲理的亚兽人哄骗了,现在一听,又觉得情有可原。   还是那个带骨头哑嗓的兽人,冷哼一声:“你帮着他哄我们?”   蝶也不客气地说:“就当我哄你们吧,最好你们都不要加入部落联盟,我们现在会造房子会种粮食会织布会做酱,什么都不缺,你们就算加入了也都是占便宜。”   “谁说占便宜,我们部落的石器是最好的,周围部落都比不上,我们还猎到过象。”   蝶寸步不让:“那一头象够你们吃多久,一群象够你们吃多久?粮食会一直长一直可以吃。”   兽人词穷,另一个头戴牛角的女兽人已经问顾篱:“你们的部落联盟要怎么加入?”   月轻声问顾篱:“你们说好的?”   顾篱也小声说:“没有。”   虽然这场面真的很像。   “我们的部落联盟,想要加入的部落都可以加入,但是要族人们同意,你们会的东西,可以先交给自己部落的人。   “之后鸟族兽人会飞到各个部落去交换东西,真想加入,告诉他就行。   “好了好了,现在大家先继续讲各自部落的情况吧。”   他又一次把话题拉回来,但是大家心思都不在这里了,只简略说了几句,就连刚才那个一直质疑反驳的兽人也是。   一个一个轮过来,轮到月,他说:“大河应该不会结冰,我不能确定。”   虽然他说了不能确定,大家还是松了口气,一直以来大河结冰都很少见,不结冰才是常态,最近老结冰,结冰的河面又会带来太多的流浪兽人。   倒不是说平时没有兽人渡河,大集会的时候就有大河北边部落渡河来,他们还成群结队的。   但天冷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过河,意味着已经没有稳定的部落,找不到足够的食物了。   最大的忧患不存在,帐篷里的氛围变得很轻松。   月是最后一个人,他说完就该走流程了。   顾篱已经忘记上次那个大巫怎么做的,光记得象牙杖指人了,拿着象牙杖就往中间走,像挥逗猫棒那样随意挥了几下,最后戳在中间。   他已经有目标了,就是那个戴骨头项链的兽人,他很爱发言也很有质疑精神,而且神神叨叨的爱戴人骨做成的东西,应该乐意当这个大巫。   松手的时候稍微带了一下,他技术没有大巫这么好,带得有点明显,不少人都看出来了,一开始还疑惑他明明不会弄这个干什么,这下自动理解为他对那兽人不满了。   就像上次大巫这么敲打他一样。   那兽人站起来,捡起地上的象牙杖,顾篱开心地咧嘴:“那就给、”   他话没说完,那兽人弯腰把象牙杖举过头顶,还回来了。   顾篱嘴角的笑僵住。   这跟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一边他也知道为什么之前大巫看他不顺眼要把象牙杖往他这儿指了,这么举象牙杖,对兽人来说都不轻松,何况他这个亚兽人。   兽人举着象牙杖的胳膊微微发抖,顾篱不是故意折腾他,只好先接过来:“我、”   但那兽人没有松手:“你是兽神选定的人。”   顾篱:“……”   还以为他不想还呢,白高兴了。   顾篱破罐子破摔:“什么兽神,我没见过,我不会你们那些仪式,我也不是巫,上次是为了混进来瞎说的。”   这兽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刚才一直质疑他,这会儿又打定主意要他当这个大巫似的,问他:“那如果我们都加入了部落联盟,听谁的。”   顾篱想说每个部落是平等的,爱听谁的听谁的,但大家都看着他。   兽人又说:“我不信别人。”   顾篱觉得他的信任来得有点荒谬,他们一共就见过两面,他耐着性子解释:“每一个部落都听自己族长的,部落之间,有事商量着来就行了,不用听谁的。”   月说:“但是篱,有些事,确实需要有人做决定。”   兽人仍旧举着象牙杖,手抖得更厉害了。   顾篱环视一周,又叹气,看样子这个象牙杖今天是交不出去了。   兽人还是举着象牙杖,身体压得更低了,往前半步,顾篱只需要抬手就能碰到。   他伸手去拿,兽人松开了手,象牙顺利到他手上。   顾篱这次没举,就这么拿在手上。   那兽人刚才像个刺头,现在像个辅佐君王的大忠臣,还没加入部落联盟呢,就关切地问:“我们的部落联盟叫什么?”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们的部落联盟搞起来,别的不愿意加入的部落可能也会有自己的联盟,有了名字才能区分。   顾篱想了想:“那就叫华吧。”   ——正文完—— 第137章   集会开成联盟介绍大会了, 顾篱说得口干舌燥,等大家把能问都问了,终于没人再提问, 他试探着说:“可以了吧?那我们散会了?”   在场的人没听过散会,但是能理解他的意思。   顾篱说完见他们没什么要说的,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掀开兽皮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喊:“渴死我了, 北阳——”   北阳递上他的竹筒水杯。   顾篱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杯才觉得没这么渴了, 擦擦嘴巴,北阳又递上一块肉脯, 顾篱啃了两口,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要喝水的?”   “你嗓子哑了。”   “是吗?”顾篱清清嗓子,他自己感觉还好。   他到这会儿才注意到东寒和南风都是兽形:“怎么变兽形了,打架玩了吗?你怎么没一起?”   北阳说:“去给你拿水了。”   “这么好呀。”顾篱很想亲他一下, 不过这么多人在,怪不好意思的,就勾了一下他的手,“等会儿想吃什么呀, 要不我们去栅栏那边逛逛,看能不能换点新东西来吃。”   南风和东寒看得叹为观止。   兽皮帐篷不隔音, 里面讨论的声音外面也能听见, 刚才他们三个在外面等,听着不像一时半会能结束的,南风就说:“我们来打架吧,去林子里好了,这里动静大。”   北阳和东寒没应, 他再一次邀请:“走啊。”   东寒就跟他一块儿进林子里去了,北阳说:“你们玩,我在这里等。”   他俩没打太久,玩够了就回到帐篷边上,没想到里面还没结束,北阳对他俩说:“你们在这等,我去给篱拿水。”   果然顾篱一出来就要水喝。   他们都有伴侣,小崽都有了,但是跟篱和北阳好像不太一样,说不上来什么区别,就是感觉不一样。   顾篱要是知道他俩在想什么,大概会告诉他们,区别就是他跟北阳在谈恋爱呀。   南风走到北阳那边,大脑袋撞了他一下,又往林子里示意,顾篱觉得他是在邀请北阳去玩,但是北阳已读乱回:“你想吃什么自己去抓。”   花云从帐篷里面走出来,喊了声东寒,东寒站起来的时候,长尾巴晃到顾篱这边来了,顾篱眼疾手快又若无其事地垂下手,指尖蹭过茸茸的尾巴尖尖。   他又笑起来。   说起来很有意思,不管是正常配色的虎,还是北阳这样的白虎,尾巴尖尖上那一撮毛,都是黑的。   只是轻轻的碰到,东寒没什么感觉,仍旧往花云那边走,倒是南风看见他的动作,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尾巴。   顾篱看见大家都从帐篷里出来,赶紧拉着北阳跑:“快走快走。”   再不走又要被大家拉住问东问西。   顾篱欢迎所有部落来加入他们的联盟,交流共享才能进步,但是这么多人,他实在有点吃不消了。   顾篱本来是往他们部落营地的方向去,被北阳往河边带:“要去玩水吗?还是抓鱼?”   “不是说想去栅栏那边逛吗?我把船划过来了,我们划船去。”   “怎么这么聪明啊!”这下旁边没人了,顾篱在他侧脸亲了一下,北阳停下脚步,顾篱也停下:“嗯?”   北阳把脸转过去,顾篱意会,很重地在他另一边脸上也亲了一下:“好了吧?”   北阳似乎不满:“如果是兽形,你已经亲很多下了。”   顾篱才不上当,反过来说:“那你快变兽形,我把你亲秃。”   北阳说:“等晚上。”   最近天气很好,白天大太阳晒着不冷,晚上还是有点冷的。   顾篱忽然想起来:“咱们的兽皮是不是都拿去搭帐篷了?”   部落里没有把好东西囤起来不给族人用的习惯,这次搭帐篷的兽皮只有一小部分是存着用来交换东西或者应对突发需求的,大部分是大家东拼西凑凑起来的,所以看起来才长的长短的短,还有不规则的边边角角,因为兽皮都是越大越好,鞣制兽皮的时候都是尽可能保留。   “一会儿得喊人来拆回去,要不晚上睡觉冷。”   北阳问:“明天不要用了?”   “又不刮风又不下雨的,要什么帐篷。”顾篱还是很不满,“谁让他们都不接象牙杖的,给我那听我的,画个圈得了。”   他提起这个,北阳也想起他在帐篷里说的话:“为什么叫华?”   “华就是,最美的云彩,最漂亮的花,”顾篱仰头看天,又回头看他,“最好的部落联盟。”   他们撑着船往下游去,顾篱忽然想起来:“我们去换东西,你带能交换的东西没?”   北阳从一个小布袋子里面掏出来一把石头,都是从水里捞上来的孔雀石,他把好看一点的留下来了,每一颗都色泽浓郁纹理独特圆润可爱。   顾篱从他掌心里拿了两颗差不多大的往他耳朵上比:“这个不换,给你做耳坠。”   帐篷里开会是巫的事,栅栏这边才是集会的年轻人们最爱玩的地方,越靠近声音越大,他们把船系在岸边上去逛。   顾篱张望了一下,没看见千岩部落的帐篷:“刚才就没看见千岩,这次他们部落没有来吗?”   问了也白问。   北阳一直跟他在一块儿,他不知道的事,北阳也不知道。   不过很快就知道了,栅栏外面有一筐豆子,顾篱走过去问摆摊的兽人:“你是千岩部落的吗?千岩呢?”   兽人咧嘴笑:“她要生小崽了,就没来。”   “这么快?”顾篱脱口而出,随即又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东寒就给北阳和千岩牵过线,上一次见面也是一年以前,一年时间都够小崽出生了,也不能算快。   兽人没在意,千岩是他们部落下一任族长,她要生小崽大家都是很高兴的。   “你是崖山部落的篱吗?千岩说,你来的话就换给你们,要用你们部落好吃的东西来换。”   顾篱有些为难,他们过来只带了孔雀石,但豆子他肯定是要带回去的。   “你换完东西还有事吗?不急的话跟我们回去拿吧,我们只带了石头来。”顾篱伸手给他看,掌心里是刚才从北阳那薅的两颗漂亮小石头。   浓郁鲜艳的颜色让兽人一眼就看入迷了,视线跟着石头走,看顾篱合掌收起来了,还忍不住问:“石头要用什么东西换?我可以跟你们换吗?”   顾篱说:“可以换,不过这两颗不换,我们还有别的同颜色的小石头,你想用什么换?”   “我有一块兽皮,可以换吗?我想换去送给亚兽人。”   石头都是北阳收的,顾篱没说话,看向北阳,让他做决定,北阳从小布包里拿出来两颗石头给他。   兽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时候,只准备换一颗的,没想到他给了两颗,连声说谢谢,宝贝似的捧着小石头收好:“你们部落在哪里,我帮你们把小黄果搬过去吧。”   “不用搬,我们有船。”   因为要换豆子,也不好让人久等,顾篱只粗略逛了几个摊子,换了满满一竹筒的竹虫来。这么多虫,也不知道掏了多少棵竹子。   他们带了油来,不过没有铜锅,直接油炸怕炸锅,顾篱刷了好多油烤的,椒盐一撒,香气飘出去老远。   把部落里的人都勾回来了。   南风一回来就吃了好几条,幸灾乐祸似的说:“阿母不来,没得吃。”   本来他是不来的,山君不来,他就得来。谁都不爱干活,被派出来,他本来很不满的,现在开心了。   顾篱把竹虫用签子串好,往油里一浸拿出来烤,问他:“你上哪去了,不会还去找亚兽人吧?”   顾篱以前一直觉得南风是个很风流的人,这个风流是中性词,算客观评价,但他现在跟浅在一起,要还这样,那就这就是道德瑕疵,顾篱是不会帮着瞒的。   南风说:“没有,我去东寒那里了,花云现在是族长了。”   顾篱动作顿了一下:“她阿父死了?”   南风点头:“应该是吧,东寒说他们晚点过来。”   顾篱说:“那不给他们留竹虫了,反正也没带小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