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万人迷师尊听见心声[穿书]》作者:椰子白   文案:   季闻意穿书了,穿成一本棠家红眼掐腰师尊文中的小炮灰。   书中的师尊沈淮夜体弱美强惨,清冷破碎大美人,徒弟和反派都想‘欺’师灭祖,师兄师弟各大门派都对他爱而不得。   好消息:剧情系统加持,熟练掌握各种情报。   坏消息:只提供消息,不提供修仙加成,没有修炼秘籍,拒绝金手指!   季闻意:……我都快死了,我真的不想知道叛逆师兄预谋扑倒娇软师父的细节!   -   寒川殿内,沈淮夜练功走火入魔吐血,大师兄悉心照料。   沈淮夜感叹:“还是大徒弟细心体贴,为师甚感欣慰。”   季闻意边端茶倒水边在内心翻剧情:【哇哦!大师兄暗恋师尊已久,只能借照料拉近距离,触碰师尊,缓解相思煎熬!】   陡然被碰了腰还摸了锁骨的沈淮夜:……   不对,有点不对劲。   众人只见大师兄被一脚踹出寒川殿外,在台阶上滚了两圈,鼻青脸肿。   大殿里还传来怒吼:“给本尊滚得远远的!”   -   幻境修炼,沈淮夜一拖三却陷入迷幻,二徒弟拼死相救。   沈淮夜深深感动,还是二徒弟好,忠心耿耿,一片赤诚!   “回去之后,为师一定答应你的所有要……”   季闻意:【哇哦!师尊肯定不知道,二师兄家里有皇位继承,已经秘密在京城打造一座黄金屋,想将您金屋藏娇。】   沈淮意一把撒开,破碎大美人叉腰怒吼:“给老子爬!”   -   仙魔战争,反派率领魔众与沈淮夜对峙:“师尊,若你后悔当初将我逐出师门,我就接受和谈。”   沈淮夜:大丈夫能屈能伸,承认一下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   季闻意:【啧,居然打着和谈时反水的主意,要么带走师尊,要么发动战争,带走师尊日夜口口口口,反派你口味好重啊!】   沈淮夜脸色瞬间黑了,灵力暴增,七进七出杀了个天昏地暗。   谁说本尊不能打了?   本尊搅动仙魔大乱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季闻意:【哇哦!师尊知道仙魔大战的对手至今抱着他的小相睡觉吗?】   沈淮夜表情裂开:闭嘴!师尊不听!   -   回过神来,季闻意觉得这剧情越来越不对了,大师兄被罚去极寒之地,二师兄谋反被抓,反派被揍得毫无反抗之力。   师尊他,越来越强了!   也越来越变态了!   沈淮夜欺近季闻意:“来,陪师尊好好练练。”   季闻意大惊失色:【您说的是哪个练啊?我不想天天早起练功!】   沈淮夜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你想走捷径?”   季闻意:【打住,和谐净网,不可以瑟瑟。】   沈淮夜咬牙切齿:“……为师只是想净化你脑子里的废料!”   ***阅读指南***   八卦吐槽受|美人师尊攻   1v1he   轻松沙雕文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系统 甜文 穿书 爽文   主角视角:季闻意 沈淮夜 配角:玄门 魔教 三教九流   一句话简介:红眼破碎仙尊他突然暴躁   立意:透过表面探寻真相 第1章 穿书   天色破晓,幽兰照夜居里灯火通明,安静地落针可闻。   烛火映照着今年参加遴选的弟子,毕恭毕敬地站着,屏息凝神。只有几个胆大的,小心翼翼抬头,望向木榻上端坐的男人。   男人一头青丝如瀑,随意束在脑后,余下几缕,散落在白衣上。他有一副出众的好相貌,额头挺阔,鼻梁高挺,长眉凤目,眉宇间透着凌厉。眼下手中正拿着遴选名册,不知在想什么。   前排弟子壮着胆子,目光在男人面上多停留了片刻,仿佛被蛊惑一般,久久挪不开目光。   季闻意站在最后一排,离得远,看不真切,只能凭感受断定:【是个美人师尊。】   【连着三天都让我们卯时来拜见,来了以后又不说做什么,只让我们罚站。】   【说什么磨炼心性,好莫名其妙。】   他站得脚酸,打了个哈欠低下头,没注意木榻上男子猝然皱起的眉心。   季闻意看了看左边的同门,统一制式的青色衣袍,埋着头掐着手,紧张得小腿发颤:“师尊……师尊好像看我了……”   季闻意悄悄看了他一眼,对方却有些不在意,无奈地看了季闻意一眼:“一个傻子懂什么。”   季闻意:……   差点忘了,原身是个傻子。   清衡宗收徒两年一次,弟子们在清衡宗外院学习一月,通过遴选考核方能正式收徒,季闻意阴差阳错成了弟子中的一员。   这一个月来,不光要学法术,学画符,还要听宗门老古板将宗门规矩。   季闻意一知半解,好在有傻子身份作掩护,混在弟子中间过了一个月,相安无事。   眼下众人前来拜见清衡宗师尊沈淮夜,季闻意站在众弟子里,困得眼冒金星。   季闻意强忍困意,翻了翻系统:【今日八卦上线——】   【昨晚金家少主金朔,上厕所没带纸占着茅坑,差点和陆家三少爷陆添打起来。】   【这两人都是天龙人,偏偏不是冤家不聚头,都不想落下风。】   【咦?昨晚掌门偷藏私房钱被夫人发现?罚不许吃晚饭。掌门半夜饿得锤墙,门溜去厨房找吃的,差点被掌勺大师父用锅铲暴揍。】   沈淮夜坐在软榻上,屈起手臂支在额头上,面前放着一盏温度刚好的茶,昳丽俊美的面容透着些病态苍白。   他扫了扫站在第一排的金朔和陆添,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又来了,这道声音又来了。   接连几日,在他面前大肆编排宗门,或弟子,或长老,或掌门,就连厨房烧火师傅一天如几次厕都不放过。   聒噪极了。   偏他还不得不听,沈淮夜身为清衡宗师尊,何曾遭遇过这样的情形。   【哦哦哦,还有……!】季闻意心音陡然拔高,看到激动之处,心情难以抑制。   【昨夜子时三刻,大师兄慕迟潜入师尊房内,趁安神香起效,悄悄拿走师尊的玉佩,藏在贴身衣物里,日夜相贴。】   沈淮夜一愣,握着茶盏的手背突起青筋。   他那向来守规矩的大徒弟,偷拿他的玉佩,还藏在贴身衣物里?   绝无可能!他可教不出那等龌龊弟子。   一定是这声音胡编乱造。   他伸手向腰间一摸——   空空如也。   骨节分明的手顿时僵硬住,想起每日衣袍换下来,都是慕迟送去浣衣处的。自己的一应器物也都是慕迟在打理。   又想起今晨慕迟躲闪的眼神。   沈淮夜眼神闪过一抹犹疑。片刻后,他抬起头,透过袅袅檀香,锐利的视线在弟子脸上一一扫过。   这人就藏在这群弟子当中,大胆放肆,言辞怪诞,大有挑拨师徒信任的嫌疑。   近日来魔道蠢蠢欲动,说不定是魔道安排过来的奸细,想要趁机乱他心神。   若是让他揪出来,定要扔去后山喂蝼蚁虫蛇。   偏那心声还不收敛,甚至更为放纵——   【可惜啊,一片痴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不对,慕迟算什么明月,顶多是朵黑莲花。】   季闻意在心中摇了摇头。   季闻意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大半个月以前,季闻意穿进一本书中。   季闻意原本是一名996的普通社畜,日常公司出租屋两点一线,除了工作,唯一的娱乐就是看小说。   恰巧最近被网友推荐一本牡丹文学网的师徒文学,名叫《红眼师尊,霸道徒弟轻点爱》,一看就是鲜香四溢的狗血文学。虽然是一本辣文,作者却非常擅长拉扯,三个徒弟和师尊之间的你进我退让人欲罢不能,虽然没有正餐,每章都只有拉扯暧昧,仍旧让季闻意爱不释手。   这三个徒弟各怀鬼胎,走向也昭示必有大虐。   但没关系,谁让他生在牡丹家!   狗血虐恋阴谋诡计什么的,摩多摩多!   直到季闻意追了九十九章,作者开始频繁断更,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无良作者,该不会要鸽了吧?   可他的正餐还没上啊!   退钱!!!   就在季闻意在评论区声嘶力竭地声讨作者还钱时,一道闪雷劈过,季闻意穿书了。   季闻意:……   作者,我和你什么冤什么仇。   再度醒来,季闻意穿成了同名同姓的待遴选弟子,原身家境殷实,无奈自小缺一魂一魄,形容傻子。因总招致邪乎事,被家里送到清衡宗保个平安。   书中世界是灵气充沛的古代背景,这里是最大的修仙宗门,清衡宗。师尊沈淮夜是整个玄门最天赋异禀的存在,修为深不可测,因曾击退魔道而被奉为师尊。沈淮夜先后收了三个徒弟,大徒弟慕迟,二徒弟慕容秋,三徒弟卫珩。   慕迟常年相伴左右,是沈淮夜最得力的臂膀,日久生情。   慕容秋是皇室子弟,争夺皇位只为得沈淮夜青眼相待,携手帝后。   卫珩叛入魔道,誓要用魔道鲜血染上沈淮夜的白衣。   季闻意叹了口气,小说和现实不同,小说看得过瘾,到现实中又是另一番感想,穿书系统只留下一句拯救沈淮夜就了无音讯。   季闻意呼叫系统:【系统系统,我什么时候能回到现实世界?】   系统:【滋滋……】   季闻意换了个问法:【能开金手指吗?突破金丹,提升修为,给点修炼秘籍也行啊!】   系统:【滋滋……没……滋滋……】   季闻意:【……没有修仙加成,没有修炼秘籍,拒绝金手指,只有八卦,要你何用!】   系统:【滋滋……啪!】   系统彻底断掉,再也没有音讯传来,季闻意叹了口气,望天认命。   拯救师尊,谈何容易?   季闻意悄悄抬眼看向沈淮夜,暗自腹诽。   【沈淮夜虽说是万人迷人设,但素来挑剔,深沉难测,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沈淮夜长眉倒数,居然敢如此编排他。   他拿起手中的遴选名册,点到:“方子期。”   季闻意眼角余光看见身旁仁兄膝盖一抖,脸色涨得通红:“在……我在!”   沈淮夜的视线落在方子期身上。方子期一看沈淮夜望向他,顿时脸色通红,神情紧张,仿佛他多说一句话就要激动得晕倒。   不是。   那声音猖狂得很,骂他时可半点不怵。   沈淮夜目光右滑,落到方子期后面的那个名字上。   “季闻意。”   季闻意露出认真恭敬的神情:“回师尊,弟子在。”   沈淮夜寒潭般双眸看向他,有些意外。这个弟子不是玄门出身,几次考校中灵力低微,约等于无,却生了一副清贵的好样貌。面容白皙,远山般的眉,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身形修长灵秀,像一竿空山新竹。   那双清澈瞳仁了无杂质,心思和灵力一样空空。   他想起掌门同他说起过,这次有个缺一魂一魄的肉体凡胎,送来清衡宗为着求个庇护,遴选时不必多加关照。想来这肉体凡胎就是他。   不是。   沈淮夜料想此人藏在人群里,善于伪装,灵力高深,甚至有普通人难以接触的高阶法器。   怎么可能是个傻子?   恰巧此时,前方弟子前来禀报:“回禀师尊,掌门及四位长老请师尊移步议事堂。”   沈淮夜合上遴选名册,目光微寒。此人狡猾,需徐徐图之,既入了清衡宗,他便不可能轻易放过。   沈淮夜:“知道了,这就去。”   他起身,不再理会这群弟子,拂袖前去。   等到沈淮夜要走出幽兰照夜居,众人站得都有些酸罚,季闻意也跟着轻轻跺脚。   接着心声如潮水袭来——   【吓死我了!!!】   【师尊终于走了。】   【还好我现在是个傻子人设,应该不会太引人注目。】   沈照夜刚踏出幽兰照夜居的门槛,表情一空,这声线片刻前才点到过,不是那个灵力空空的傻子还有谁?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季闻意,神情裂开。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加油][撒花][彩虹屁]   《满朝文武都跟我穿回来了》   文案——   沈棹言当了十年宣朝太傅,含辛茹苦把一众皇子拉扯大,却在夺嫡大战中以身祭天。   随便挑了把最锋利的剑自刎——好死不死,正是那位阴鸷偏执三皇子的佩剑。   再睁眼,他回到了现代高三教室。   沈棹言狂喜:终于摆脱了优柔寡断皇长孙、白切黑二皇子、把他当棋子用的狗皇帝……以及对他虎视眈眈三番四次囚人的三皇子!   直到——   “这是你叔叔家的儿子,以后住咱家。”父母笑着介绍。   玄关处,身量修长的俊美少年缓缓抬头,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沈棹言,神情晦暗不明:“太傅,别来无恙啊。”   沈棹言腿脚一软——这不是在他自刎后血洗皇宫的三皇子谢衡吗?!   他怎么来了!   -   不光如此,数学课上,课代表突然拍桌而起:“反贼哪里逃!”   ——是被他忽悠去守边疆的二皇子!   历史课上,班里学渣怒斥老师:“你懂什么帝王心术!”   ——是拿儿子养蛊的老皇帝本尊!   更可怕的是,校篮球队长是曾被他退婚的镇北将军,学生会会长是被他坑过的丞相之子,连校医都是给他下过毒的质子……   满朝文武都跟他穿回来了!!!   沈棹言:这学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jpg   -   卧室补习时,谢衡将人抵在书桌上,指腹摸索着他脖颈上那道前世留下的疤:“太傅当年教孤治国守民,怎么自己先做了逃兵?”   沈棹言被指腹磨得皮肤发烫:“你现在是借住我家的客人……”   “所以更要……”谢衡咬住他颤抖的喉结,“好好报答收留之恩。”   -   上一世,谢衡杀进皇宫,血染宫阶,却在登基那日被沈棹言撞剑而亡。   那人以命为谏,溅在他龙袍上的血,鲜红夺目。   此后二十八年,他成了人人称颂的仁君。   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为着沈棹言那句“以政为德,仁爱子民”。   临终前,他偏执地下令,要求与沈棹言合葬一处。   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   再睁开眼,竟来到沈棹言的时代。   ——那个不惜一切死在他剑下的太傅,如今成了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同桌。   谢衡眸光沉沉:   “当年你用性命教孤学会放手——”   “现在该教教孤,怎么才能把你锁得更牢。”   阅读指南:   1V1,HE,温润粗神经受X偏执疯批攻   平行世界脑洞,被穿身的同学们无大碍   全员穿越,微群像,微火葬场 第2章 心声   季闻意被沈淮夜直勾勾地望着,不明所以,露出一道茫然表情。   沈淮夜惊疑不定,不敢相信一个傻子将他耍弄这么久。尤其看到季闻意眉眼翻飞间露出灵动神色,更加确定。   沈淮夜俊美的脸色冷若冰霜。   什么傻子。   他看是被奸细夺舍了!   他负手而立,踏回门槛,围着季闻意转了一圈,目露审视。   面前青年的身量刚到他下巴,身形修长细韧,长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   这奸细倒是会挑身体。   潜入清衡宗想必不是说两句闲言碎语这么简单,况且这奸细现在还不知道他能听见心声。   沈淮夜决定先不打草惊蛇。   周围弟子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两人身上,季闻意就这么在众人视线中,被沈淮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   他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师尊?”   接着,他就看见沈淮夜用一种温和得有些可怕的眼神看着他,季闻意感觉浑身汗毛直竖,凉气从脚底往上冒。   就在季闻意要撑不住的时候,听见沈淮夜说:“不错。”   殿中唯一废柴,竟然被师尊亲口夸了,就连金朔和陆添也没有此等待遇。嫉妒惊诧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传来,如果眼神能化作利剑,季闻意早被扎死了。   沈淮夜又对众人说:“都随我去议事厅。”   季闻意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不错?】   【我一点灵力都没有,这也能叫不错吗?】   沈淮夜走后,季闻意被弟子们团团围住。金朔上下打量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你哪里不错了?竟然让师尊另眼相看。”   季闻意满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   兴许是沈淮夜抽风了呢。   打量了一圈,金朔突然狠狠瞪了他一眼:“小白脸!”   季闻意:?   他不禁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   沈淮夜进了议事厅,与掌门和四位长老共同听分舵主汇报各地情形。   清衡宗除了宗门外,在各地还设有十二个分舵,眼下正聚集在议事厅汇报进来动向。   议事厅外,春寒料峭,季闻意站在廊檐下瑟瑟发抖。眼下虽已开春,仍然寒意不减。清衡宗上下从长老到低阶弟子,都有灵力护体,能抵夏暑,能防冬寒。   季闻意忍不住搓了搓手,两手交叉缩进袖笼里,保存一点可怜的热气。   金朔站在对面,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了。   “能不能把你的手伸出来,这幅样子,蠢死了。”   季闻意无辜:“我冷啊,你不冷吗?”   金朔翻了个白眼:“你在说笑?入了清衡宗,竟然连区区御寒术都不会,简直丢人现眼。”   季闻意眨眨眼:“那你很棒棒哦。“   金朔一噎,顾及四周有人,把脸别到一边去,眼不见为净。   季闻意往阳光里挪了挪,正好听见议事堂内的动静。   议事厅里,沈淮夜坐在首座,左边是掌门曲同阳,两边是符咒、阵法、术法、炼器四位长老。厅内站着六七位分舵主,逐一汇报事务。   “启禀尊上,西南分舵来报,西南黔州等地出现起尸伤人,已经被平息,目前已无大碍。”   “启禀尊上,冲灵山妖灵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怀疑是魔教魔头所为,属下正在带人调查。”   “启禀尊上,听闻皇宫内有妖邪作乱,皇帝正网罗天下能人异士,清除妖物,最后发现是暹罗进贡的猴子变异了……”   季闻意偷听得津津有味,边听边翻阅系统。   【黔州当地瘴气浓重,不少人迷失在瘴气中死亡,被当地一个术士做成起尸,作乱害人。如果不抓到那个术士,恐怕还会有起尸出现。】   【冲灵山妖灵被灭就复杂了,竟然涉及魔道与皇家术士勾结,原文中还没这么多细节呢。】季闻意越翻越上瘾,连连赞叹,【哇哦,皇宫里的猴子不仅变异了,还变成异域风情的妃子深夜出现在老皇帝的床上,牛哇!】   沈淮夜猝不及防得知事情真相,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难以想象,老皇帝抱着一只猴子的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此时,庐阳分舵主刘钧站出来,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左腿微瘸,但却满脸喜色:“尊上,掌门,各位长老,犬子和掌门千金婚事定在下月初八,还请各位赏脸。”   提起女儿,掌门脸色瞬间缓和:“不错,还请诸位赏脸,来喝小女的喜酒。”   沈淮夜点点头:“一定备下厚礼。”   【喜酒?】季闻意的心声又响起。   不知为何,沈淮夜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刘钧一门攀高枝,到了这一代,竟然和掌门攀上亲了。半点不管自家儿子是什么货色,勾引寡妇,强占民女,害怕事情暴露,就将那姑娘锁在柴房……】   沈淮夜一怔,视线落在刘钧身上。   他记得这人是掌门亲手提拔上来的,当年仙魔大战出力不少,差点毁了一条腿,虽然十几年过去了,右腿还落了残疾。这些年兢兢业业,从没听过不好的传闻。   季闻意继续翻阅,脸色露出愤怒的神色:【还不止呢,那姑娘好不容易逃出去,半路被刘钧带人抓回去,关在义庄。】   沈淮夜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有些错愕,一时间难辨真伪。   玄门常年与怪力乱神打交道,义庄经常会成为重点照看的区域。一个普通姑娘家被关在义庄,日日面对死尸,即便不吓死也要疯了。   【好在那姑娘逃出来了!】   【刘钧前往清衡宗述职,守卫松懈,那姑娘抓住机会,半夜里假扮女鬼,吓得守卫六神无主,趁乱才跑了出来。】   【呼——好险好险。】   沈淮夜跟着季闻意松了一口气。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被季闻意的心声牵动,沈淮夜不动声色喝了口茶,眉心微皱。   他印象中刘钧是一个相当和蔼好说话的老好人,怎么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举动?   季闻意有些纳闷,【刘钧特地派人在义庄看守,照理说,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姑娘,不至于如此,好像有些大费周章了。】   【怪不得!】   【原来如此!】   沈淮夜耳朵一竖,目光落在刘钧身上。   掌门和刘钧正说着成亲事宜,看见沈淮夜一动不动地看着刘钧,喝茶次数也比往日多些,不禁问:“尊上有何见教?”   季闻意也伸长脖子看向沈淮夜。   众目睽睽,沈淮夜清了清嗓子:“无事,你们继续商量。”   眼角余光瞥向议事厅门外鬼鬼祟祟的季闻意。   季闻意缩回脑袋,总感觉刚才被沈淮夜瞪了一眼。   沈淮夜一双凤眸染上薄怒。   怪不得什么?   快说啊!   季闻意动了动鼻子:【好香啊,是不是要开饭了?】   【昨天做的菜特别好吃,不知道今天大厨会做什么,就是素的多荤的少,想吃肉了。】   沈淮夜脸色一黑,就知道吃。   季闻意想了一圈吃食,又继续腹诽。   【说回来,原来刘钧带人抓那姑娘是因为被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沈淮夜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屏息凝神。   刘钧这个老实人,竟然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当年仙魔大战,刘钧为救掌门腿上被魔道中人砍伤,落下残疾。靠着这一层的恩情,被掌门提拔做了分舵主,又结了亲,以后恐怕还能争个长老的位子。】   【实际上……诶等等。】   沈淮夜一口茶喷了出来。   又说到一半?   众人被这动静惊到,纷纷看向沈淮夜,就见一向端方持重的师尊竟然罕见地失了态。   沈淮夜掏出帕子擦了擦,示意众人无事。   此时,季闻意的心声又响了起来,语气激动不已:【太牛了这姑娘!她已经追到清衡宗门口了,还要向清衡宗讨个公道!】   沈淮夜还来不及质问刘钧的瘸腿,又被新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一股匪夷所思的感觉从心底浮现,清衡宗开宗建派以来历经百年,还从没出过这种荒唐事。   就在此时,一名弟子急匆匆敢来禀报:“回禀尊上,掌门,各位长老,有一女子在清衡宗外喧哗,说要我们还她一个公道,还……”   掌门和长老们面面相觑:“怎么吞吞吐吐的,还什么?”   弟子不敢抬头:“那姑娘还说了,不远万里前来,是要找掌门您讨个公道!” 第3章 拆穿   “什么!”曲同阳惊呼一声,“找我?”   曲同阳快速回顾自己前半生,确信没有与庐阳牵扯。   弟子:“正是,那姑娘看着远道而来,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还有鞭伤。”   曲同阳更加疑惑,不知道自己怎么和一个陌生姑娘有关系。   “多半是上门耍无赖的,轰走就是!”刘钧对那名弟子道,“什么人都能来清衡宗讨公道,宗门又不是衙门。”   曲同阳有些为难:“还是将人带进来问话吧。”   刘钧面上闪过一丝疑虑,上前劝阻:“此等小事,不必劳烦掌门和尊上费心,让弟子带她去衙门就是了。”   季闻意看着刘钧的举动,在心中冷哼一声:【做贼心虚,料刘钧也没想到,那姑娘竟然能从庐阳义庄逃脱,还一路找到清衡宗来。】   【掌门对刘钧太过信任,说不定真能被他糊弄过去。】   【事到如此,只能指望师尊了。】   【不要放过这个刘钧啊!】   沈淮夜唇角轻勾,就在掌门要点头的时候,突然出声:“慢着。”   “将人带进来问话。”   刘钧嘴唇动了动,碍于尊上威严,最终没敢再说话。   季闻意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好,差点就把重要人证放走了。】   不多时,那女子被带到议事厅堂上,众人吓了一跳。   这女子浑身是血,衣衫破烂,身上数道血淋淋的鞭伤,皮开肉绽。一双脚更是惨不忍睹,脚底水泡长了磨,磨了长,伤口触目惊心。   女子太过凄惨,众人不由看向掌门。   掌门一脸惊恐:“我不认识她,真不认识!”   众人目光明晃晃的不信。   炼器长老阴阳怪气:“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背着嫂夫人在外头拈花惹草。”   掌门:“冤枉啊!”   “咚”的一声重响,女子往大殿上一跪。这一下跪得结结实实,众人纷纷露出肉痛的神情。   掌门自觉很冤,忍不住问:“这位姑娘,你要找我讨什么公道?”   女子跪在地上,语调悲肃:“民女薛芷,特来讨个公道,您的亲家公刘钧,残害民女!”   “残害民女,哦哦……嗯?亲家公,不是我!”曲同阳一脸劫后余生,下一秒就结巴了,“刘舵主残害你?”   薛芷满脸悲色:“正是!”   曲同阳下意识否决:“怎么可能?”   刘钧在薛芷出现在议事堂的那一刻眼神就阴沉下来,“一派胡言,你竟敢跑到清衡宗恩将仇报!”   他转身对曲同阳说道:“曲兄,莫要被这女子花言巧语迷惑过去,这女子原是我夫人在庐阳救下的一孤女,带回府中好生对待,几乎如同亲女儿一般。谁知她劣性不改,偷盗府内灵宝勾结外人买卖,其中就有曲兄当年送我的法器,叫我怎能容忍。”   “她不是我玄门众人,我将这女子扭送官府,官府依律判处鞭刑,我便不再追究,谁想她竟然劣性不改,竟找到宗门毁我名声。”   这番言论落在季闻意耳中,如同惊雷炸响:【太不要脸了!!!】   薛芷悲愤不已:“颠倒黑白的分明是你!”   沈淮夜凤眸一转,忽然抬手打断二人:“既然你们各执一词,不如另选裁决。”   曲同阳连忙问:“尊上,这是怎么说?”   沈淮夜抬手一挥,一面镜子出现在大堂上空:“最近新得了一个宝镜,据说能断是非,辨真言。不过这宝镜灵力特殊,只有金丹修为以上的人,才能听见它说的话。不妨让它来试试。”   季闻意没想到还有这种东西,不愧是玄门大宗。   刘钧干笑两声:“老夫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区区一个镜子。”   他倒是听说过有人用法宝炸人真话诓骗钱财的事,恐怕这也是同样的招数。还从没有听说过法器能判断真假。   沈淮夜视线瞥了一眼门外露出的淡青色身影,不动声色道:“这镜子据说通晓天下事,不如让它来答一下,昨晚掌门干什么了?”   季闻意没想到沈淮夜还有这种法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由自主在内心道:【掌门子时偷溜到厨房找吃食,被掌勺大师傅用勺子揍了。】   在场筑基以上除了沈淮夜以外,只有掌门,长老,舵主,他们听见这道凭空响起的声音时,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齐刷刷看向曲同阳。   曲同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老夫……老夫那是饿了!”   【那是因为掌门偷看香艳话本,被夫人发现了,不仅没收了话本子,还罚一晚上不许吃饭。】   四位长老当中不知道是谁,忍不住憋出了笑声。   曲同阳脸色涨红,闭眼嚷嚷:“不就看个话本子,又没有伤天害理!”   符咒长老摸着胡子笑得促狭:“没想到这镜子还真神通广大。”   声音被证实,在场的人都信了七七八八。   沈淮夜嘴角牵起一抹弧度,看向门外淡青色身影,这小奸细还没有怀疑。他用术法设了禁制,改变声线,让议事堂舵主以上能听见心声的同时,弟子们却听不见。   他看向薛芷:“薛芷,你要讨什么公道,当着宝鉴说出来吧。”   薛芷跪在地上,交代了事情经过,和此前季闻意的心声如出一辙。薛芷本是庐阳地界一个沽酒商贩的女儿,被刘钧儿子当街看中,掳掠回家。刘钧夫妇溺爱儿子,坐视不管,等到要与曲同阳攀亲的时候,又怕纸包不住火,把薛芷关在刘家柴房打算生生饿死。   没想到薛芷福大命大,竟然趁着守卫不备逃了出来。正准备独自逃到邻县,却在城门口被刘钧抓住,关到义庄,与死人同屋。刘钧前往清衡宗以前,吩咐手下斩草除根,好在天不绝人,被薛芷拼死跑了出来。   刘钧脸色一变:“我发誓,绝无此事,我不过是个瘸子,一时同情她身世可怜,谁知道竟找来如此祸患,好人没好报!依我看,直接扭送去衙门,省得她在此颠倒黑白。”   【说谎,颠倒黑白,衙门那边恐怕都打点好了。】   一时间,众人也有些分不清,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刘钧盯着宝鉴:“这宝鉴信口开河,尊上还是莫要被骗了,不拿出证据,何以服众?”   【证据?】季闻意一阵寻找,【唔,倒是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   刘钧的心脏提了起来,右手藏在袖中,慢慢握紧。   【当时刘钧抓回薛芷,被薛芷咬伤了左臂,咬痕能对上。】   众人纷纷看向刘钧的左臂,炼器长老向来铁面无私:“刘舵主,得罪了。”   谁知道,刘钧却一脸轻松:“我当是什么,你看就是了。”   炼器长老撩起刘钧的袖子,目光停留在他的左臂上,沉默了。   他放下袖子,对沈淮夜说道:“回禀尊上,刘钧左手臂虽有一道疤痕,但已经看不出是怎么伤的,说是齿痕,确实有些牵强。”   刘钧笑了,还好他早有准备:“我说什么来着,这宝鉴不足以取信,还是把人绑了见官。”   沈淮夜不由看向门外拿到淡青色身影,忍不住身体微微前倾,在心中催促,快说啊。   季闻意正在埋头翻系统,既然咬痕一事行不通,说不定有其他的突破点,忽然,他注意到一点。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   季闻意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义庄!!!】   刘钧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众人则是一头雾水,这和义庄又有什么关系,玄门中人和义庄打交道并不奇怪。   刘钧试图阻止,然而为时已晚,季闻意已经完全沉浸在义庄中,甚至发出惊呼:【原来如此!】   众人心急。   怎么就原来如此了?   义庄到底发现了什么?   沈淮夜前倾的上身坐直了,还有闲心刮一刮茶沫。   【清衡宗长老每十年选一次,长老修为皆在化神以上,各地分舵主的修为也在元婴以上,只有刘钧至今还未突破元婴。】   【是啊,长老怎么也得化神才行啊,金丹修为连悟性高一些的弟子都比不上,难以服众。】   【按照刘钧以往的修炼进度,十年能跃升元婴就不错了,化神可就难上加难了!】   听到这里,曲同阳露出愧疚之色,刘钧之所以修为难以增进,都是他的过错。   【当然,刘钧会说,都是因为当年仙魔大战留下的残疾。】   曲同阳愧疚的表情一僵。   这话是什么意思?   【每当这时,掌门就会送给他一大堆灵宝。】   正有此意的曲同阳浑身一僵,头一次怀疑地看向刘钧。   刘钧硬着头皮:“这镜子一派胡言!”   季闻意:【破防了。】   【实际上他天赋奇差,当年靠走后门进的清衡宗,仙魔大战根本没有出力,眼见着要结束了上去救了一把掌门捞了个功劳,从此以后靠着对掌门莫须有的救命之恩潇洒了十年。】   【顺便说一句,十年前他就是金丹修为,十年后还是金丹修为。这么多年掌门给的天材地宝一点用都没有。】   曲同阳目瞪口呆。   什么叫莫须有的救命之恩?   难道……   四位长老朝曲同阳投去同情的神色,早说了刘钧有点古怪,偏掌门被救命之恩蒙蔽,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其他舵主则扼腕叹息。   那么多天材地宝,要是给了他们,早就突破了。   刘钧却连元婴都未突破,简直是暴殄天物。   【眼见三年后有一个长老名额,刘钧急了。】   舵主们纷纷投来鄙夷之色,这些年,刘钧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甚至还插手他们地盘食物,一直以来颇有微词,只是碍于掌门情面,没有明面挑破,谁知道刘钧竟然还惦记上长老的位置了?   刘钧脸色涨红:“胡说,之所以迟迟没能突破,那是因为我有旧伤!心里有疾,所以才难以突破!”   舵主们默默无言。   这倒也是,刘钧到底瘸了一条腿,身体有疾,换到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曲同阳眼中的愧疚更是要化为实质了。   刘钧眼中闪过一抹得意,腰背再度挺直。   谁知刚积攒的气势,就被两句话破解了——   【假的。全是装的。】   【当年就是普通骨折,早就好了!】   众人:!!!   曲同阳不敢相信地看着刘钧的左腿。   长老们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舵主们更是瞳孔地震,这么多年是装的?!!   刘脸上冒出冷汗:“这是信口雌黄,我的腿每年都有医师诊断过——”   【假的,医师早被买通了。】   【当然,即便经络无碍,还可以说腿瘸造成心疾。】   正打算如此开脱的刘钧不吭声了,脸色难看起来。   【不过,如果他铁了心装瘸,谁也拿他没办法。】   刘钧笑了,没错,这种事情只要他一口咬死,谁也拿他没办法。   十年前的旧事,谁还能去追究。   况且,腿疾与薛芷一事又没有关系,刘钧眼神又坚定起来:“我看这镜子也不没有什么厉害的,东拉西扯,浪费时间。”   季闻意思绪拉回来:【哦对,又跑题了,应该说回义庄——】   刘钧顿时感到牙酸,眼底多了些焦躁,神情也没有那么淡定了。   【刘钧眼见提升修为无望,就打起了别的主意,那义庄是刘钧用来搜罗殒没修仙人士内丹的地方。庐阳常有修仙人斗法,时不时便有人殒命。】   【薛芷无意间撞见他吸食内丹,还发现他的瘸腿是假的,因为这个,刘钧才要把薛芷关在义庄灭口!】   话音一落,众人到抽一口冷气,确实有歪门邪道不潜心修炼,反倒靠吸食别人的灵力提升修为,多见于魔道,在清衡宗万万不允许,与魔头何异。   沈淮夜讶然,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看向刘钧的眼神也不善起来:“刘钧啊,真有此事?”   刘钧瞬间脸色惨白,嘴唇嗫嚅了一下,想为自己辩解,可那声音接踵而至。   【可惜啊——】   【就连吸食别人内丹,他都没能把修为提升上去!】   【芜湖!终于有证据了!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刘钧吸食的内丹来源各异,其中误入一枚魔道教徒内丹,被他吸食后,无法相融,若能看见他的内丹,就会发现缠绕黑气。】   “住口!!!”刘钧不顾众人在场,脸色暴怒,当场尖叫起来。   甚至变出一支袖中剑,朝镜子射去。   “一派胡言!这妖镜蛊惑人心,我替你们铲除!”   刘钧竟然不管沈淮夜和宗门在场,想要当众毁了镜子。   袖中剑被沈淮夜轻而易举打落——没办法,刘钧区区金丹,对上沈淮夜,实在是弱的可怜。   一道术法自沈淮夜手中飞出,刘钧腹中内丹形貌出现在众人眼前,果然缠绕着挥之不散的黑气。   一左一右两名舵主上前将他制住,其余人还在目瞪口呆,只觉得刘钧想提升修为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又忍不住悄悄地想,这么多天材地宝灌下去,甚至直接吸取别人的内丹,做到这种地步,都没能提升一丝一毫!   真是——   太废了啊!   一名舵主忍不住问:“他……都这样了,可他当初升金丹期可是最快的一个,当时大家可都说他是修仙奇才。”   季闻意又翻了翻:【哦哦哦,有了。】   刘钧瞳孔骤然一缩,几乎破口大骂:“你这妖镜,住口!”   季闻意才不管刘钧说什么,反正骂的是镜子,他只是一名吃瓜群众而已。   【原来是这样!】   众人拳头都捏紧了,究竟是怎样!   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   【原来金丹修为压根不是靠自己突破的,当年他爹因病去世,将一身修为渡给刘钧,也就是说……刘钧现在的内丹还是他爹给的?】   【听说过家产能继承,没听说内丹也能继承。】   “噗——”术法长老禁不住憋笑出声,“怪不得能想出这种阴损法子。”   不怪术法长老嘲笑出声,这种靠别人传修为,自己却多年没有长进的事情,确实有些登不上台面。   玄门修仙,虽说各凭本事,但也得实打实地飞升才行啊。   老底被掀了个底朝天,刘钧面如死灰。   曲同阳五味杂陈,他万万没想到,他一向信任的友人,竟然欺骗他至此。   “你果真……腿是好的?”   刘钧索性装也不装,冷笑一声:“只怪你蠢。”   曲同阳感觉以往十年的信任全然崩塌,只是被欺骗虽然痛苦,但刘钧毕竟救过他。   跪在一旁的薛芷不明所以,犹疑着开口:“那我……讨回公道了吗?”   符咒长老终于插上话,对她道:“你放心,此事已经板上钉钉,清衡宗不会坐视不管。”   薛芷撑着地站了起来:“那我可以走了?”   符咒长老将她扶起来,语气十分和蔼:“不急不急,你伤势重,留在清衡宗养伤,宗门有最好的大夫,定不会让你留一道疤。”   就在这时,季闻意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眼睛一亮。   【等等!薛芷这是……修仙奇才啊!】   【我就说嘛,能关在死人堆里还毫发无损肯定不是一般人,要知道,义庄关押她的停尸房里,有几具尸体都尸变了,硬是被薛芷徒手干掉了。】   【而且还自动化了几枚内丹?那内丹甚至是主动被化……这是什么超绝天赋,短短时间,就从一介凡人突破了筑基后期,离金丹只差临门一脚?】   【天才啊!】   众人:!!!   你不早说!   符咒长老手臂发抖,看向薛芷的目光顿时狂热起来:“薛姑娘啊,你就在我那住下,好多师兄师姐都能照顾你,没事打小师弟玩也行。”   “还是去我那,我那保管你药到病除!”   “还是我那好!”   几位长老目光中涌现收徒的狂热,要知道收徒容易,收到根骨奇佳的徒弟可太难了!   掌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被友人背叛的悲痛中走出来,走到薛芷面前:“刘钧害你至此,但一切也和我脱不了关系,你去我那里,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四位长老齐刷刷瞪着掌门:“不要脸!!!”   薛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也能修仙?”   沈淮夜慢悠悠地盖棺定论:“当然,你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薛芷满眼茫然:“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沈淮夜难得露出柔和的神情:“那你想不想潜心修炼,斩妖除魔,捍卫正道,让刘钧这样的人暴露于天下?”   薛芷愣住了。   她只想到修仙可以摆脱眼前的窘境,过上另一种人生。   却没想到修仙一事,本就肩负拯救苍生的重任。   薛芷脸上忽然展现让人难以忽视的光彩,慢慢握紧手指,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   “凭什么!!!”刘钧突然爆发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凭什么我付出那么多心血都没有回报,却让这个贱人捡了便宜!”   刘钧吼得惊天动地,连外面的弟子们都被惊动了。   季闻意只觉得这人无药可救。   【天天想着吸别人内丹,连常人内丹和魔道内丹都区分不出,还想要什么回报?】   左右两边架着刘钧的舵主差点没笑出声。   就是,连这么浅显的东西都分不出来,还想当长老,真是丢宗门的脸。   【不仅如此,还纵容儿子胡作非为。当然,儿子也是个废柴,多少天材地宝灌下去都没用。】   【当初刘钧儿子抢来薛芷,本打算用灵力制服,霸王硬上弓,谁知道……薛芷根本不怕他的灵力,还差点把刘钧儿子打成猪头。】   丑事被一一揭露,刘钧大破防:“啊——”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气急攻心,被拖了下去。   季闻意见真相大白,事情圆满解决,不由摸了摸肚子。   【好饿,该开饭了吧?】   【怎么还不散会?】   众人一惊!   不说是宝鉴吗?怎么宝鉴还要吃饭?   还敢骂尊上?   沈淮夜脸色一黑,这小奸细,简直胆大包天。   他掐断心声,抬手将宝鉴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求收藏:《大美人只想单O生育》:   林之羡身为豪门长子美人Omega,只有生孩子才能继承家业。同时继弟带了个Omega回家,并扬言三年抱俩,拿走全部遗产。   林之羡表面云淡风轻,内心气极冷笑,不就是生个孩子?他要单O生育!   摆在眼前有两个难题:   1.他闻到alpha的信息素就想吐。   2.他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怀上alpha的孩子。   直到在某次事故中捡到失忆一个alpha,无亲无故,沉默寡言,还有点傻。   最重要的,他的信息素没有味道。   林之羡弄来恢复记忆的药剂,决定一怀上孩子,就让他恢复记忆滚蛋。   -   三个月后,林之羡为了拿到项目被迫参加商业酒局。   酒局上,林之羡一手摸着肚子,一手端起酒杯,看着坐在主位剑眉星目的孟淮,眉尾一道浅浅疤痕,忽然胃液汹涌,冲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不好,孟总好像孩子的傻爹。   第一次有人对着孟淮的脸吐了,孟淮按着合同,冰冷地质问林之羡:“林总对我的眉上的疤有意见?”   林之羡心虚地将手背在身后:“……不敢。”   他挠的,怎么样?   孟淮患有信息素失控症,在即将失控时他选择自我毁灭,却意外失忆。   恢复记忆后,他的失控症奇迹般痊愈,只留下眉梢一道疤痕。   他看向眼前的林之羡,眼神危险:“要是找出留下疤痕的那人,我定要……”   话音未落,林之羡忽然抱着肚子脸色煞白:“我肚子痛!”   孟淮大惊失色,立刻召来医生,哄着道歉:“对不起,不该吓你。”   林之羡抱着肚子偏过头去,满脸得意,看你还敢逼问我。 第4章 男德   刘钧被关押进清衡宗地牢,以及刘家亲眷的罪行,由长老商议后统一处理。沈淮夜本想亲自废去他的灵力,然而区区金丹修为,实在不必劳烦他亲自动手。   议事堂结束后,曲同阳早已命人备下宴席,沈淮夜落座在首位。此外,专为弟子们设的席就在不远处。   沈淮夜一坐下,就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堪称狂热。   沈淮夜:?   曲同阳热泪盈眶地看着他,激动得想要握住他的手,要不是尊上眼神能下刀子,早就握紧了。   “多谢尊上!若不是尊上及时使出法器,恐怕我稀里糊涂就把小女嫁出去了。”   高贵冷艳的仙君头一回露出心虚的神情。   应该谢的不是他,是季闻意。   也许他应该重新审视奸细这个身份。   “小事一桩,不必挂齿。”   沈淮夜顿了顿,又将其他几个地方发生的玄门案件交代给曲同阳,让他给各地传信。   曲同阳面露讶色:“又是宝镜说的?”   沈淮夜别开目光,点了点头。   “尊上,”曲同阳咽了咽口水,目光期待,“那宝镜如此灵光,可否借我用用?”   话音一落,周遭目光更加狂热。   沈淮夜目露警惕:“你要做何用?”   曲同阳“嘿嘿”一笑:“我家夫人总是疑心我,让宝镜证实向夫人证实我的清白。”   “尊上,我也想借!”几位长老心生向往。   季闻意听见动静,从饭里抬起头来:【喔~想看看沈淮夜平时如何修炼。】   “尊上,我们……也!”几位舵主眼巴巴。   季闻意:【喔~是想看成为清衡宗长老最快的办法吧。】   沈淮夜:……   “不借。”   “小气!!!”   季闻意眨了眨眼:【我也想看,想知道怎么才能让沈淮夜认清现实,接受徒弟们各个心怀不轨。】   沈淮夜:???   “呵,一个都不许看。”   小奸细,又皮痒了。   -   一顿饭,宾主尽欢,季闻意吃饱喝足,回了弟子院。   谁料,刚踏进弟子院,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拦下。   五六个弟子将季闻意团团围住,看样子来者不善。   季闻意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看见当中走出来一个年轻弟子,高束着发,黑眸倨傲,高昂着下巴将季闻意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不是金朔还有谁。   季闻意只好停下来。   自从早上季闻意被沈淮夜莫名其妙地夸了一句,金朔就看他不顺眼,眼下又带人兴师动众地来堵他,来者不善。   这群遴选弟子里,金朔家世最好,灵力最强,季闻意还不想和他起冲突。   “金公子,找我有事?”季闻意佯装没看见他那副怒气蓬勃的模样,平心静气看着他。   一双未弯三分笑的眼睛看得金朔火大。   “你到底给师尊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你去幽兰照夜居侍候。”   季闻意:……   季闻意心生疑惑,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无名小卒,剧情里都查不到的人物,什么时候入了沈淮夜的青眼,接连两次注意。   他好看的眉心微微皱起,清凌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疑虑。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季闻意抬眸看向敌意明显的金朔,漆黑眼眸一动,果断道:“你想去?那让给你。”   金朔咬牙切齿:“你说什么?本公子需要你让?”   完了。   两人僵持住,金朔的表情像是要把他吃了。   季闻意舔舔嘴唇。   金朔这个傲娇怪,吃软不吃硬,明晃晃地让了反而更伤他自尊心。   “那……”季闻意清亮的眼珠一转,“要不然,就说我生病了会传染病气?我毛手毛脚的,恐怕惹恼了师尊,定不如金公子来的手巧。”   金朔抬着下巴,狐疑地看了季闻意一眼:“真的?本公子手巧?”   季闻意见金朔语气松动,一开口就是彩虹屁:   “真的不能再真,金公子手最巧了。”   金朔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两人正要说定,忽然周遭场面一静,一位幽兰照夜居的侍从站在弟子院门口,越过众人看向季闻意:“季闻意,尊上指名要你,还不随我来?”   金朔瞬间表情冒火,季闻意干笑两声,跟上侍从。   -   加上这次,季闻意一共来过幽兰照夜居三次,之前两次都是跟着弟子们一块进来,并未多加留意,这次跟着侍从前往沈淮夜的起居住所,才发现别有洞天。   幽兰照夜居从外面看是一处不起眼的幽居。进入内部,才能看见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看似随意布置,又好像遵循某种规律。季闻意看不懂五行阵法,只觉得进来以后身心舒朗,连呼吸都畅快许多。   最后到了一处幽静小院,匾额上只写着“兰室”二字,院内遍地兰草,正应了匾额。   踏进院中,季闻意忍不住问道:“请问……师尊为何要我来?”   那侍从停下,转身看向他:“你叫我兰草即可,师尊自有师尊的道理,莫要多问。”   其实师尊只说了句让他挑个顺眼的,并没有说挑谁。   “也许……”兰草上下看了他一眼,害羞浅笑,“是你身上很舒服吧。”   季闻意呆了一下,他很舒服……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兰草神情过于真诚,简直像是调戏。   兰草疑惑:“你不知道吗?你很凉快。”   季闻意不明所以:“凉快?”   是因为他的极阴体质吗?   兰草将季闻意引入外间,兰室内静悄悄的,就连季闻意都察觉到不同寻常。他想起来,沈淮夜在仙魔大战时受伤,此后便频频发作,发作起来头痛欲裂,拖久了,便容易走火入魔。   怪不得院子里一丝声息也无。   兰草低声道:“你进去以后,给尊上按头即可,以往这些都是大师兄做的,眼下大师兄外出未归,所以才找了你来。”   季闻意讶然,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去啊?   季闻意原想这么问,还未等问出口,刚才还站在眼前的侍从已经化作一缕流光落到院子中的兰草里。   速度之快,好像生怕他问完一样。   季闻意目瞪口呆,原来兰草不是人。   【跑得这么快,好像有洪水猛兽,更吓人了。】   满室灯火通明,却一丝声音也无。季闻意亲眼目睹大变活人,不,是大变活草,禁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走进疑点重重的内间。   【总感觉没这么简单。】   “……师尊?”   内间里安静得可怕,入内正对着一扇屏风。屏风精美异常,看着就价值不菲。上面绣着竹林,竹林下卧着一头猛兽,那猛兽像一头白虎,体型庞大而凶悍,背上生着很长的翅膀,猛兽的眼睛慵懒半眯着,好像在打盹。   季闻意走过时,眼前一晃,恍然间好似看见一双凶狠震慑的眼睛,耳边传来鸣啸,再定睛一看,那怪模怪样的老虎仍旧眯眼垂头。   【吓死我了。】季闻意拍了拍心脏。   【刚才居然幻听了,这怪老虎好像真的一样。】   季闻意连在心里念了两声“子不语怪力乱神”,像要给自己打气一般,鼓足勇气瞪了怪老虎一眼,这才穿过屏风,进了内间。   窗户大敞着,外面阵阵兰香透过凉风吹进来,满室清幽。   窗边软榻上躺着一个人,赤足,散发,雪白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无端惹人遐想。男人披散的头发还湿润着,脸颊染上不正常的酡红,寒潭般的锐利眼眸此刻安静地阖上,冲淡了锐气,却更显得俊美妖异,令人不敢直视。   季闻意下意识放缓了呼吸,视线在内间逡巡,瞧见楠木架上挂着一条薄毯,顿时眼睛一亮。快走几步取下薄毯,又走到软榻前,将沈淮夜从脚后跟到下砚删停巴颏,盖了个严严实实。   沈淮夜灼痛的指尖一动,从头痛欲裂中醒来,觉得身上热得透不过气来。   乌黑凤眸缓慢睁开,垂眼一看,就看见季闻意正将薄毯拉到他下巴处。   好似嫌不够一样,还往两边掖了掖。   沈淮夜眼眸凶厉,缓缓升起疑问。   季闻意见沈淮夜醒了,语重心长:“师尊,春寒料峭,风寒侵体,您发烧了。”   沈淮夜忍着头痛,按捺着仅存的耐心:“没有。”   说着,就要把薄毯扯走,被季闻意一把按住。   季闻意语气认真:“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季闻意对沈淮夜这种行为感到头痛,不禁暗暗吐槽:   【引狼入室就罢了,还无知无觉。】   【虽然徒弟各个不守男德,但师尊你这样真的很危险。】   沈淮夜脸色一黑,到底在骂谁不守男德?   “怎么是你?”沈淮夜脸色很难看,毯子把清冷仙尊裹得像具干尸,非常没有面子。   季闻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将兰草来找他的经过说了一遍。   沈淮夜听明白了。   兰草大概是禀了掌门,要挑一名弟子来兰室侍候,但他并不知道挑谁,凭借花草喜阴的本能挑中了季闻意。   只是沈淮夜也没想到,兰草误打误撞地竟然挑中了奸细。   不过也好,正合他意。   沈淮夜忍着浑身灼痛,耐心几欲告罄,眼眸寒气森森地看着季闻意。   将小奸细放在眼皮子底下,给予可乘之机,不怕他不露出马脚。   更何况,是季闻意自己撞到眼前的。   季闻意还不知道自己被沈淮夜盯上了,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不经意间滑下的毯子,很想把沈淮夜从头到脚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5章 慕迟   季闻意看着滑下来的毯子,眼神跃跃欲试,想要将毯子盖好。奈何师尊表情很凶,一直找不到机会。   沈淮夜再度强调:“本尊不冷。”   刚说完,沈淮夜感到一阵无力,窗外月华斜斜落在他薄红的眼角,深邃黑眸中闪过一抹激恼。   这是冷不冷的问题吗?   以下犯上,胆大妄为。   季闻意听话地收回手,因为他后知后觉地看出来了。沈淮夜如玉般脖颈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季闻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绝不乱瞟。   【原来师尊不是冷,而是热症,不是只在发作时头痛欲裂吗?】   季闻意想起原剧情中并无这一设定,文字中许多信息都被一笔匆匆带过。看来真实世界发生的事情,远比剧情复杂。   季闻意乖巧立在一旁,没有看见沈淮夜眼中复杂的神色。   沈淮夜从软榻上起身,眼神冷凝,看来方才季闻意的动作只为试探。对方已经知道他有头痛之症,却不知道更详细的,才派了这个探子来。   偏生……小奸细从表情到心思都纯良无比。   凭空一股割裂感油然而生,一时间,沈淮夜竟然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他轻轻闭眼,撂下一句:“你在此守夜。”   接着虚空画了一道灵符,放着博古架的墙壁自动打开一道门,沈淮夜闪身进了暗室。   他有意在奸细面前打开暗室,暗自忖度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季闻意看着沈淮夜消失在暗门当中,发出一声低呼:【噢噢噢!里面就是暗门后的冰泉池,沈淮夜平时喜欢泡在池子里,缓解体内灵力冲撞。】   暗门合上,沈淮夜站在暗门后,表情微微皲裂。   连这个都知晓?   清衡宗还有没有秘密了?   心音忽的一转:【大徒弟慕迟平日里贴身伺候,自然也时常进入冷泉池。每当沈淮夜在池水里泡着,慕迟就在岸边等候。】   【咳咳,当然少不了看师尊泡澡。】   【!!!有时候沈淮夜还会大度地让慕迟一起泡澡?】   那心声倒抽一口凉气。   沈淮夜手掌撑住一旁石柱,神情变幻。   一起泡澡怎么了?   这冰泉池是清衡山千年寒泉,有清心静体,提升修为,防止走火入魔的功效,难道让他一人独享吗?   他堂堂师尊难道是那等小气之人?   【太危险了!!】   【多少擦枪走火是直男无知的一起泡澡引发的!!】   季闻意脑海里不禁想起数条经典片段。   暗门外,季闻意清隽的眉心蹙起,好似遇到难题:【不成,该怎么说服师尊不要和别人一起洗澡?】   【慕迟明天就要回来了。】   【万一……】   沈淮夜猝不及防接收一阵过快的心音,像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直直撞进脑海,将他冲撞得灵台一晃,表情空白。半晌,木然将手从石柱上放下。   在此屹立数十年,不曾晃动分毫的石柱轰然一塌。   竟是碎了。   沈淮夜面无表情踏进冰泉池,最终没有脱掉外衣。   胡说八道。   他一个字都不信。   慕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最是沉稳听话,怎会做出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祸行?   一定是这小奸细企图挑拨离间。   更何况慕迟前往登州历练,至少也要三天后才回来,不可能明天回来。   可见字字句句都是无稽之谈!   沈淮夜合衣坐在冰冷的泉水中,将周遭打量一圈,表情有些不自然。   片刻后,冷冷的泉水表面腾起一层水雾,好似云遮雾绕,将池水朦胧地罩了起来,沈淮夜端坐池中的身影越发模糊,难以看清。   季闻意睡在软榻上,盖着薄毯,思索半天没想到提醒沈淮夜的好法子,打算届时见机行事。   屋内兰香袅袅,熏得人睡意渐浓。   夜半时分,暗门无声开启,白衣胜雪的仙尊从中走出来,目光落在窗边。   窗户已经关上,隔绝了一室幽静。窗边软榻上睡着一道纤细人影,明明是来守夜的,却自顾自沉沉睡去。   沈淮夜周身灼痛感被压制些许,走到榻边,低下头,细碎水滴顺着发梢滴落在小奸细的脸上。经月光一照,露出一张灵动清绝的脸,与月华相比竟也不逊色。   沈淮夜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扯了扯他的脸颊。   指尖触感温热软绵。   没有易容。   可惜了一张脸,竟长在一个奸细身上。   睡在月光里的人鼻尖被发梢搔得一皱,忽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正对着刚沐浴完的仙君。   罪魁祸首丝毫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哼唧两声又睡得很香。   沈淮夜只听见小奸细的心声断断续续地。   【谁……谁在骂我。】   ……   沈淮夜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   这奸细心大得很,敢在尊上卧房睡得这么香,到底是谁给谁守夜?   沈淮夜决定探一探。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季闻意,伸出手,搭在季闻意的额头。半晌后,指尖毫无动静。   沈淮夜面色古怪地收回手指。   竟然连识海都未曾开启。   随即,他又施法,一道蓝色光华自修长指尖凝结,飞进在季闻意的眉心。   光华消失的瞬间,季闻意睁开漆黑漂亮的眼睛,行尸走肉一般坐起来,温吞的声音响起:“师尊,您有何吩咐?”   季闻意被强行用术法唤醒,带着一丝鼻音,语调微拖着,松松软软的。   沈淮夜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你究竟是谁?”   “我是季闻意,四季如春的季,闻道的闻,意境的意。”   季闻意一丝不苟地回答,像被夫子点名的学生。   沈淮夜又问:“你为什么来清衡宗拜师?”   “我爹说,我体质特殊,不拜师学艺,会死。”   沈淮夜蹙了蹙眉。这倒不假,季闻意极阴体质,一招鬼,二招妖灵,对于那些脏东西而言,是绝佳的美味,若能吃拆入腹,片刻不会怠慢。   沈淮夜继续问:“你如何知道这么多秘密?”   季闻意平静脸容忽而一动,眉眼一弯,露出嘿嘿一笑:“我是手握剧情的男人。”   “什么剧情?”察觉到话里可能有关键信息,沈淮夜视线紧锁着季闻意。   季闻意笑容愈发飘忽:“从前有一个师尊,他收了三个徒弟……”   沈淮夜微顿,一个师尊,三个徒弟,说的不就是他?果然与他有关。   “嘿嘿,就不告诉你。”   沈淮夜脸色一黑。   他换了个问法:“你是魔教奸细?”   季闻意先是茫然,接着像是恍然大悟,又露出一道难以形容的笑容,透着点难以言说的偷感:“我是好饭好饭,摩多摩多教。”   沈淮夜脸色猛地一沉,昳丽面容结霜。   这奸细分明是在乱说一气。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术法产生怀疑,浑身散发嗖嗖冷气:“胡言乱语。”   季闻意努力反应了一下,漆黑眼眸慢慢聚焦,落在咫尺前方沈淮夜肌理分明的胸膛,目光顿时凝住。   接着,他慢慢抬起手,将沈淮夜的衣襟拉起,十指翻飞,胸前系带打了好几个死结。   安静的兰室中,只有季闻意嘟囔的声音。   “都说了,男子也要保护好自己。”   沈淮夜低头看着拉着自己衣襟的手,月光下白皙纤细,像上好的瓷器。   他唇角拉平,真是好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双手。   屏风上的穷奇一动,翅膀挥舞,一声龙吟虎啸自竹林中传来,好像要突破屏风的结界,看看敢在仙尊地盘胆大放肆的是何来头。   沈淮夜抓住那双不安分的手,转头看向屏风,低声喝道:“不许轻举妄动。”   穷奇抖了抖毛发,好像在嘲笑。   沈淮夜撤回术法,任由季闻意软软倒下,走到屏风前,眸色深寒:“胆子肥了?”   穷奇趴在地上,很不服气地打了个响鼻,对着软榻上的人影虎视眈眈。   沈淮夜按住它的翅膀,冷声命令:“也不许吃。”   猛兽讪讪,讨好地蹭了蹭沈淮夜的手心。   -   季闻意一觉睡到天亮,从软榻上坐起来,揉了揉脖子,好像有些落枕。   昨夜竟然在软榻上睡死了,内间床铺无人,外间传来动静。季闻意连忙起身。   沈淮夜躺在外间,依旧是一副头痛模样,季闻意快步走到沈淮夜身边:“师尊。”   沈淮夜冷淡瞥了他一眼。   季闻意乌润的眼眸闪过一抹心虚,放软声音:“师尊,弟子给您按摩穴位吧。”   沈淮夜目光一顿,正要点头,兰草忽然进来通传,语气如释重负:“回师尊,大师兄回来了!”   沈淮夜眸间掀起一抹不可置信,瞬间坐起。   慕迟回来了?   比预计快了整整两日。   沈淮夜心头响起昨晚季闻意的心音,说的正是今日回来,他当时还觉得荒诞,现在成了真。   季闻意叹了口气:   【慕迟知晓沈淮夜每月头痛发作的时间,特意卡着时间回来,路上还耽搁了一日。】   【为了给沈淮夜一个惊喜,并未提前告知。】   【沈淮夜果然很惊喜啊。】季闻意又忧愁了。   沈淮夜面无表情。   他哪里是惊喜?   分明是惊吓。   季闻意鼓足勇气,走到沈淮夜面前:“师尊穿上鞋吧!”   沈淮夜:?   季闻意不由分说地将沈淮夜鞋子穿好,衣服拉好,甚至还把腰带紧了紧。   沈淮夜被勒得差点背过气去。   刚整理好,一道高大身影就踏进兰室,来人一身玄衣,风尘仆仆难掩清俊容颜,快步走到软榻前单膝跪地:“听说师尊头痛,徒儿便立马赶回来了。”   室内光影笼罩在两人身上,一个高大健硕低沉内敛,一个俊美无俦仿若谪仙,一黑一白形成强烈对比。   季闻意早在慕迟进来之前就退到角落里,这种场合很容易发展成为修罗场,他得明哲保身。   沈淮夜看着自己一手栽培的大弟子,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没换,一片孝心感天动地。可一想到季闻意的心声接二连三被应验,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疑虑,这孝心该不会变质吧?   他试探着问:“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可还顺利?”   慕迟一月未见师尊,陡然看见师尊容颜,内心情绪翻涌,却只能压抑着,恭敬回道:“一切安好,念着无人侍候师尊,所以快马加鞭赶回来。”   沈淮夜触及慕迟那双满是敬仰的眼睛,顿时觉得自己被季闻意传染了小人之心,为刚才那抹疑虑感到十分愧疚。   是拳拳孝心,没有变质。   他就说嘛,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怎么可能包藏祸心。   都怪奸细乱他心神。   沈淮夜露出轻快宽容的笑意:“平安回来就好,不必总是挂怀为师。”   慕迟只感觉眼前冰雪消融,心脏“砰砰”跳动:“徒儿自愿的。”   沈淮夜目露骄矜,他的徒弟贴心极了。   慕迟备受鼓舞:“师尊头又痛了?徒儿为师尊按按。”   慕迟坐到软榻上,抬起沈淮夜的头落在枕头上,十指熟练按摩额头穴位。   头痛稍解,沈淮夜发出一声喟叹:“还是你按的好。”   慕迟唇角轻勾:“别人毛手毛脚的,终归不比徒儿熟练。”   季闻意站在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将两人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没谈过恋爱的老处男……太纯情了吧。】   沈淮夜:?   【慕迟的手都要摸到腰了,居然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啊!边界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突破的。】   【可恶,要不是慕迟不安好心,这狗粮我就磕了。】   沈淮夜:???   他正想反驳的时候,腰间突然覆上一只手,正搭在腰腹处。沈淮夜瞬间睁开眼。   沈淮夜盯着那只手,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   不可能……   慕迟眼中心虚一闪而过,语气平常:“师尊衣裳乱了,徒儿为您整理。”   沈淮夜淡定地点了点头:“不要紧。”   男人之间碰一下,不至于那么大反应。   是小奸细太敏感了。   沈淮夜忍不住瞪了角落里的季闻意一眼。   季闻意很无辜,他什么都没干,师尊又对他有意见。   慕迟顺着沈淮夜的视线,看见了一个陌生弟子,这弟子站在角落里,眉眼却像上好狼毫小笔勾勒似的,让人过目不忘。   慕迟心中一紧,不由问:“兰室怎么多了陌生面孔。”   季闻意心里咯噔一声。   【不好,还是被慕迟注意到了。】   【该不会要对我下手吧?毕竟是倚仗沈淮夜的信任,将所有侍奉弟子都赶走的男人。】   沈淮夜眉梢轻扬。   终于让他抓住了错处,那些弟子是他不喜吵闹才遣散的,与慕迟无关。   沈淮夜将此判定为纯纯抹黑,他教出来的徒弟怎么会是气量如此小的人。   沈淮夜心下稍安,轻轻扯唇:“今年的遴选弟子,我见他机灵,调来跟前侍(看)候(管)。”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6章 完了   慕迟抬眸看向季闻意,声线低沉平稳:“昨夜可是你在此守夜?”   季闻意对上慕迟黑沉眼珠,眼睫上下一颤,心里打起鼓来。   【来了,还是来了。】   【回答的不好会被大师兄刀掉。】   季闻意眼眸低垂:“回慕迟师兄的话,弟子昨夜被传唤来侍候师尊,师尊夜半不在,弟子守了一宿。”   【大师兄明鉴,我对师尊半点心思都没有。】   【清清白白!】   沈淮夜脸色一黑,难不成他堂堂清衡宗师尊还会对一个灵识未开的奸细生出歪心思?更何况,明明他才是师尊,为什么季闻意独独对慕迟怕成这样?   甚至还敢对他动手动脚。   季闻意压根不敢理会沈淮夜,忐忑地抬眸看了慕迟一眼。   慕迟忽然扯起一抹笑,那笑容不及眼底:“你好像很怕我。”   季闻意内心咯噔一声。   【慕迟果然洞察力惊人,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摆脱眼前的困境才行。】   【有了!】   季闻意舔了舔唇,佯装惶恐:“弟子只是过于仰慕师兄,一时无措,还望师兄切莫误会。”   季闻意此时只想打消慕迟的念头,脸上浮现敬仰崇拜:“听闻大师兄是宗门最具天赋的弟子,十四岁就能独当一面,是弟子一直以来的榜样。”   说着,他脸上浮现腼腆神色:“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大师兄,弟子……弟子还没有心理准备。”   兰草立在一旁,看着季闻意这幅害羞神色,忍不住笑了:“我就说嘛,大师兄是最好相处的,为人最是可靠和善。”   季闻意内心痛心疾首,好迟钝的师尊,好单纯的小草。   慕迟眼底的警惕终于褪去,换上一副温和神色:“过谦了,我也只是替师尊分忧,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来问我便是。”   季闻意露出感激一笑:“那就多谢大师兄了。”   【好险好险,还好机智如我。】   沈淮夜听见季闻意整个心路历程,眉梢一抬。   这张脸极具欺骗性,,很容易便将人骗了过去,哄人的话语更是张口就来,偏偏配上这张纯良的脸真诚得不像话。   他倒是能理解为什么送他来做奸细了。   彻头彻尾的谄媚小骗子。   慕迟不经意又问:“我观你毫无灵力,兰室一应俗事可不轻松,能吃得消吗?”   季闻意眼睛一亮。   【好机会!】   【趁慕迟提出来,我正好推说吃不消走人。】   季闻意正要开口,却听沈淮夜那道可恶的声音响起:“有什么好吃不消的,难道为师很难伺候,为师看他伺候的尚可。”   季闻意呆住了。   【师尊……好阴险!】   听见季闻意气急败坏的心音,沈淮夜唇角轻勾。   想跑,可惜师尊不答应。   慕迟一顿,深沉似海的眼神压抑地看了沈淮夜一眼,化作滔天醋意,努力露出一抹笑意:“看来师尊很喜欢你。”   季闻意浑身僵硬如鹌鹑,很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弟子……蠢笨……”   慕迟轻笑:“师尊喜欢你,难道不是好事?”   季闻意嘴唇颤了颤。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瞬间就被沈淮夜打回原形。   季闻意欲哭无泪,硬是挤出一抹笑:“……多谢师尊赏识。”   【完了。】   【全完了。】   【要被慕迟刀了。】   季闻意感觉自己霉运当头,按照慕迟做事滴水不漏的性格,他要想下手,恐怕下在哪里都难以预料,就算能预料到也会有苦难言。   想到之前得罪慕迟的弟子,季闻意越发心头瑟瑟。   【几年前,一名在清衡宗的弟子侍候的好好的,就因为沈淮夜说了一句他茶泡的好,每天被慕迟安排超额训练任务,练得四肢颤抖,再泡茶时不慎将茶具摔碎,就这么被遣散了。】   【光是莫名其妙做错事的就被遣散了七八个。】   【还不止呢,沈淮夜夸赞一名弟子长相颇有仙人之风,根骨佳,隔了半月那弟子就起了满脸红疹。】   【更别提两年前了,一名弟子从小把沈淮夜当做偶像,好不容易能来兰室服侍,天天崇拜地看着沈淮夜。时隔一月,那弟子就在一次外出历练时身中毒瘴双目失明。】   【好惨,也不知道我会遇到什么。】   悲伤之余,他又忍不住心中愤慨:【都怪沈淮夜!】   沈淮夜俊美面露错愕,黑眸闪过一丝怒意,心中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这奸细编故事真是越来越离奇了!   分明是那些弟子毛手毛脚,还有的生了病,难道他还能强留不成?   幽兰照夜居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难道来过的弟子都没有好下场?   何况慕迟身为清衡宗的大师兄,向来尊老爱幼,爱护弟子,平时外出历练,慕迟救过的弟子不计其数。   除了编排,沈淮夜想不出其他理由。   这小奸细太可恶,沈淮夜身为师尊,有必要证明自己徒弟的清白。   沈淮夜收敛眼中薄怒,薄唇轻扯:“好了,这有什么好争的,慕迟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季闻意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兰室里,只剩下沈淮夜和慕迟二人,慕迟问:“我看那弟子毫无灵力,师尊为何单让他来幽兰照夜居?”   沈淮夜本欲和盘托出,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这奸细好生可恶,等他一一查证,好让他无话可说。   “为师自有主张。”   沈淮夜凝神思索着,没有看见慕迟脸上转瞬即逝的阴鸷。   -   回到弟子院,季闻意心中不安,好在这几日弟子院的课业很忙,他告了假,不必再去幽兰照夜居侍奉。   最好让慕迟早点忘记他。   秋梧斋是平日里弟子们听长老授课的地方,季闻意难得好好听讲。   金朔几人原本就看不惯他,因着侍奉一事,又多次使绊子。不过季闻意记挂慕迟的事情,并未放在心上。金朔见季闻意这几日总是深思不宁,又不再去幽兰照夜居,以为被赶出来了,内心又高兴了几分。   这日,长老授完课,弟子们纷纷从秋梧斋散了。金朔几人一出来就看见慕迟等在书院门口。   看见慕迟,金朔顿时又惊又喜:“慕迟师兄回来了!听说你在登州抓了好多魔道邪佞,令人好生敬佩。”   金朔入清衡宗,第一崇拜沈淮夜,第二崇拜慕迟。在他心里,自己这辈子是与师尊的修为无缘了,努努力应当还是能赶上慕迟的。   慕迟面露微笑:“哪里,不过是抓了几个魔教中人,金公子过奖了。”   金朔:“是慕迟师兄太过谦了!”   慕迟同几人聊了几句,见季闻意出来,撇下众人,径直走到他面前:“季闻意。”   金朔面色一变,愤愤盯着季闻意。   季闻意连忙站住脚步,佯装镇定:“慕迟师兄?”   慕迟身形高大,容貌俊朗,光是站在秋梧斋门口,就吸引了不少弟子的目光。弟子们纷纷驻足,想看看慕迟找季闻意做什么。   偏生慕迟好像没看见一样,唇角微弯:“我就知晓你在此处,师兄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周遭目光顿时羡慕,这可是慕迟师兄,能搭理他们这些还未正式进入宗门的弟子已经很给面子了,竟然还要送东西。   季闻意看着慕迟那张端正俊脸,心中警铃大作,慕迟要送他东西?   他诚惶诚恐:“弟子还未入门,不敢收师兄的东西。”   慕迟笑意加深:“什么入门不入门的,都心向玄门,便是一家。那日我见你灵力未开,特意送你一道灵符,可助你精心修炼。”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制作精美的符纸,符纸上用金色毛笔画着符咒,笔画弯弯曲曲,走势深澳。   众人目光顿时眼红,金朔更是牙关紧咬。   先是师尊召唤,现在连慕迟师兄都送他灵符。   又让季闻意出了风头。   慕迟好心提醒:“你不接吗?”   众目睽睽之下,季闻意不接是倨傲怠慢,接了是深渊莫测,进退两难。   季闻意无法,只得伸手颤颤巍巍地接了过来:“多谢慕迟师兄,弟子天资愚钝,恐怕会辜负师兄的好意。”   “怎会?”慕迟声音温和,“师尊那般赏识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我随时都在。”   那笑容落在季闻意眼中,无异于催命符,他还不得不答应。   “谢……谢谢师兄。”   沈淮夜与掌门曲同阳正经过此处,看见慕迟和季闻意说话,两人驻足停在树下。   曲同阳和蔼笑道:“这些弟子中,就属慕迟天赋最好,修为最高,待师弟师妹们也是最好的,心地纯善,从来不吝赐教。”   沈淮夜亦是骄矜,夸徒弟就是夸师父,他调教出来的弟子,当然是极好的。   季闻意那般想法,恐怕是因为做贼心虚。   -   季闻意好不容易告别了慕迟,顶着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快步离开秋梧斋。   他怀揣灵符,避开众人耳目,走到后山一处幽静无人的竹林,挑了一处隐蔽锁在,忧心忡忡地将符纸埋了。   慕迟敢在众人面前给他符纸,恐怕并不怕别人查,那问题就出在别的地方。也许是纸,也许是墨。   季闻意不敢掉以轻心,他将符纸埋起来,若是慕迟追问,他就说弄丢了。   左右他是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季闻意将翻新的土结结实实地踩了几下,又找了些落叶干草洒在上面,确保没人能发现以后,才忧心忡忡地往回走。   等到季闻意走出竹林,竹林间显现白衣仙尊的身影,正落在掩埋符纸的地方。   沈淮夜垂眸看了那块欲盖弥彰的地方,低哼了一声:“小人之心。”   他捏了个诀,手指一动,便轻而易举翻开浅坑,符纸像是有生命般飞到他指尖。   沈淮夜食指和中指夹着那道符纸,符咒完好无损。上等的符纸,是慕迟惯常用的,符咒是改良后的养心符,有平心静气,提升修为的功效,千金难买。   小奸细不仅不识货,还有被害妄想症。   今天,他倒要验证看看,这心音有多少可信度。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7章 打脸   沈淮夜刚走到符修长老住所,就听到一阵激烈的争辩,门口弟子面露为难:“恭迎师尊,师父正和药修吴先生辩论,弟子进去通传一声。”   弟子正要进去,被沈淮夜抬手制止:“无妨,我也进去听听。”   弟子只好停下:“是。”   沈淮夜踏进堂中,就听见两道声音喋喋不休,咄咄逼人,谁也不肯让谁。   “画符就画符,在符咒上下药,那是下三滥才会用的招数。”符修长老气恼拂袖,“我不干,谁爱干谁干!”   吴道白指着符修长老也气得够呛:“那咋啦,能制敌就行,制敌不了全是百搭。你在符咒上下软筋散,符箓不管用,还能把人药倒,双管齐下,才能万无一失嘛。”   符修长老:“下作!”   吴道白:“古板!”   两人这才看见沈淮夜进来了,沈淮夜长身玉立:“为了何事争论不休?”   符修长老凑到沈淮夜旁边:“尊上来得正好,您来评评理,在符咒上下药可是君子所为?”   沈淮夜正色:“自然不是。”   符修长老双手叉腰,昂首挺胸看向吴道白:“你听听,尊上都说了,不是君子所为!”   吴道白很不爽,简直是不知变通。不忿间忽然瞥见沈淮夜负在身后的手中拿着一张符箓,他动了动鼻子一顿猛嗅:“等一下。”   吴道白眼前一亮,顿时斗志昂扬:“师尊都这么用,你这死老头还犟什么?”   符修长老一惊:“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两人齐刷刷的视线看向沈淮夜。   沈淮夜脸上神色一变,问吴道白:“你说什么?”   吴道白一撸袖子,小心翼翼地从沈淮夜手指尖抽出符纸,放在鼻端轻轻一嗅:“不会有假,老夫和魔道打了这么多年教导,怎么可能闻错?”   沈淮夜眉心一蹙:“魔道?”   吴道白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这符咒上浸染魔蛇腾和幻魂草的汁液,这两种毒药多炼制于魔道,虽然用量微少,但对师尊的热症而言,少不了难受些时日。”   沈淮夜神思有一瞬间的裂痕,他向来十分信任慕迟,这信任却在一张小小符纸面前摇摇欲坠。他袖中右手紧握成拳,面色冷凝:“有没有可能是无意中染上的?”   “绝不可能!”吴道白斩钉截铁,“不光如此,这药还是冲着尊上来的!此人至少知道用何种药物对付师尊,绝对是有意为之。”   吴道白的话犹如惊雷当头劈下,沈淮夜有些站立不稳,伸手扶助一旁桌沿,脑海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   慕迟害他?   那个他从冰天雪地中救起,一手带大的徒弟?   沈淮夜像听到天方夜谭一般久久不能回神,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符修长老和吴道白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好像遭到了莫大打击一般,还从未见过尊上露出这般神情。   沈淮夜双手紧握,用理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细细说来。”   吴道白不明所以,但还是一五一十告知:“这药正与尊上的病症冲撞,虽然药量轻微,但时间越久,药效侵体越是难受。这人应当熟知尊上的病症,对尊上虎视眈眈,且心思阴狠,下手歹毒,不是魔道中人还能有谁?”   沈淮夜闭了闭眼。   心思阴狠,手段歹毒,魔道中人。   字字句句,皆是凶恶。   只是他从来没想到,这些字眼会用来形容慕迟。   慕迟将这符纸交给季闻意的时候,是他亲眼所见。季闻意离开秋梧斋一路走到竹林,他隐身跟踪,他清楚,季闻意没有下毒。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性。   是慕迟早有准备。   沈淮夜心情复杂:“如果有人将这符箓送给我身边的侍从,为何?”   符箓长老瞠目结舌:“还能为何,借刀杀人呗!”   沈淮夜笑不出来了。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借刀杀人。   慕迟为了除掉季闻意,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暗算自己的师尊。   难道季闻意心声都是真的?   吴道白见沈淮夜脸色难看,小声问:“尊上这是怎么了,这符咒究竟从何而来?”   沈淮夜没有回答,只是让吴道白封了上面的药效,收起来。   他看着那张符纸,低声:“无事,心中有疑惑待解开。”   将符纸收好,他又看向吴道白:“我记得两年前有个弟子曾在兰室服侍,后来外出游历中了毒瘴,双目失明,可有此事?”   沈淮夜这话问的突然,吴道白也是一怔:“尊上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沈淮夜:“你只管回答。”   吴道白叹了口气:“确有此事,那弟子名唤云墨。”   沈淮夜气血上涌,热毒灼烧着每一寸经脉,几乎眼前一黑。   又是真的。   他用力压下体内的灼烧,问:“他现在如何了?”   吴道白叹了口气:“在我那处休养着。”   沈淮夜黑眸沉沉:“我想见见他。”   -   吴道白平日里配药修炼的地方是一片草庐,草庐中间晒着许多药材,空气中都是草药的味道。   药材中间坐着一名弟子,看脸还很生嫩,约莫二十不到的年纪,脸上突兀用白布蒙住双眼,正用手摸索着药材,一一分辨。   吴道白站在院门外,可惜地看着云墨。   他叹了口气,对沈淮夜道:“云墨这弟子原先是要做剑修的,可惜中了毒瘴眼睛一直没好,我试了很多药材,治不完全,只能看见一点灰蒙蒙的亮光。”   “说起来也是可惜,云墨长相不错,眼睛长得尤其好,师尊还夸过呢。”   沈淮夜远远地看着云墨,心情一步步跌入谷底。   是否因为他夸的那句,导致这样的灾祸?   院子里,云墨手中动作一顿,听见了什么,高声喊道:“可是师父回来了?”   吴道白解释道:“失明以后,云墨就在我这治疗,我发现他颇通药理,就收他做了徒弟。他眼睛虽然看不真切,听声辨位倒是很在行。”   沈淮夜心情沉重:“我与他单独说几句话。”   吴道白不知道沈淮夜为什么突然对云墨上心,没有多问:“尊上轻便。”   沈淮夜推开院门,缓走到云墨身旁,看着这个弟子他已经不记得长相的弟子。   云墨耳朵动了动:“你不是师父,你的脚步声比师父轻。”   沈淮夜站在他面前:“我是沈淮夜。”   云墨一愣,随即露出笑颜:“原来是师尊,弟子曾在兰室服侍过的。”   沈淮夜看着他的笑意,脸色很不好看:“你于两年前中了毒瘴失明,当时事情经过还记得吗?”   提起毒瘴,云庐露出苦涩的笑容:“当然记得,一辈子也忘不了。”   云庐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当时在滁州,有一伙妖物祸害人间,大师兄领了我们一行八个弟子前往除妖。那妖物藏在竹林中,我们走散了,我寻着声音走到竹林深处遇到妖物。本来以我一人,难以抵抗,被妖物喷出毒瘴迷晕,好在大师兄及时赶到,除去妖物,救下我一条性命。”   “什么妖物,还记得吗?”   “是一只成了精的武蚣。”   沈淮夜面色复杂,他想起来,慕迟曾经接了宗门任务,去除一只为祸滁州的武蚣,那武蚣成精将将三年,慕迟杀之,不需耗费多少力气。   事后慕迟来向他请罪,说自己掉以轻心致使一名弟子受伤,却并未提及云墨的名字。   若依照季闻意的心声,那便是慕迟有意含糊其辞,隐瞒真相。   沈淮夜脸色冷冰,看来有许多事他不知晓。   他对云墨说道:“我知晓了,你的眼睛,我会治好。”   云墨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真的能治好吗?”   沈淮夜:“定会。”   沈淮夜走出院子,问吴道白:“云墨的眼睛,如何才能治好?”   吴道白搓了搓手:“这毒瘴难解,不过我已经想出了方子,还差一味药材。”   沈淮夜:“好寻吗?”   吴道白愁眉苦脸:“难呐。”   沈淮夜:“交给我吧。”   -   沈淮夜一连消失了好几日,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慕迟叫到兰室。   慕迟一进兰室,就闻见一股血腥气,他心头一紧,快步走到内间,看见沈淮夜左袖染了斑斑血迹,惊呼一声:“师尊受伤了?”   日照西斜,沈淮夜大半脸孔都在昏暗中:“不是为师的血。”   慕迟这才松了一口气:“师尊连个口信都没留下就消失了,让徒儿好生担心。师尊去做什么了?”   沈淮夜白衣染血,却好像没看见一样,静静地看着慕迟,眼眸深邃如渊,犹如寒潭一眼望不到头。   低沉的声线缓缓问:“你果真想知道?”   慕迟心头一顿,下意识回避沈淮夜的眼神:“徒儿只是担心师尊。”   沈淮夜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子:“两年前有一名弟子因中了妖兽毒瘴双目失明,如今想要复明还差一味药材,我亲自去了冥海寻药。”   慕迟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冥海危机重重,师尊怎可为一名弟子以身犯险?”   沈淮夜语气平静:“一切冤孽,因我而起,总要还的。”   慕迟神情一怨:“是他命不好,何须师尊损伤自身换他复明?”   “啪!”   一道清脆巴掌响起,沈淮夜抬手毫不犹豫打在慕迟脸上:“放肆。”   “为师教你心怀天下苍生,你就是这么做的?”   话音一落,那张熟悉的符纸扔到慕迟面前,沈淮夜满面冰霜:“如今,你连为师也不放过了。”   慕迟嘴唇一抿,硬着头皮:“徒儿不知师尊何意。”   沈淮夜:“这是你给季闻意的符纸,上面浸染毒药,竟然巧合的专与我冲撞。”   “不用说是季闻意搞的鬼,我本疑心他是魔道奸细,故而那日一路隐身跟踪,他并未下毒。”   慕迟脸色一白,“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师尊,徒儿知错了,徒儿不知道那毒瘴会让人失明,并非有意害人,至于这符纸,弟子不知这药的厉害,只是想给季闻意一点教训。”   “徒儿只是不想让其他人霸占师尊。”   慕迟眼睛发红,目眦欲裂:“师尊也知晓,徒儿从小只有师尊一人。”   沈淮夜看着慕迟,只觉得陌生极了,一手养大的好徒弟,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清衡宗门规,心念苍生,友爱同门,你一次犯下数条门规,为师今日就替天行道,你可有怨言?”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晚点还有~ 第8章 捏捏   承叙十八年冬,沈淮夜途径阴山脚下一处荒凉小镇。   此处常年征战,亡魂不计其数,百姓流离失所。沈淮夜只身前来收敛一具故人骸骨,夜半宿在白骨镇。   这镇子原叫灵泉镇,因镇内有一条发自阴山的泉水得名。   后来被铁蹄踏破,连年征战,白骨累累。   那日沈淮夜正在茶楼喝茶,冰天雪地,暮色将迟,忽然下了鹅毛大雪,扑簌簌的,盖在亡魂不息的古战场。   茶楼对面是一座酒楼,酒楼出入豪绅将领,欢声笑语,推杯换盏间充满阴谋计算。一个浑身褴褛的小乞丐被酒楼打将出来,怕污了贵人眼睛。   天寒地冻,不久便奄奄一息。   沈淮夜端茶的动作一顿。   茶楼伙计见状,劝说沈淮夜:“客官莫看了,这种事在白骨镇,每天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要不是这些将领还来光顾,咱们都得歇业。”   白衣仙尊眼神清冷,从茶楼一跃而下,将雪地里的小乞儿用大氅包裹住,带回客栈救活。   苍生难救,难道还救不得一人?   小乞儿醒来,黑漆漆的眼看着他,第一句话:“你是神仙吗?”   沈淮夜将买了御寒衣物放在他旁边:“我不是神仙,只是通一些法术,你若有心,以后就唤我一声师父,我会教你修炼。”   清衡宗那帮老骨头,整日让他收徒,这徒弟不就送上门来了。   小乞儿懵懂:“跟了师父,以后我就能成仙了吗?仙人是不是就不用挨饿受冻了。”   沈淮夜耐心道:“修仙不是为了成仙,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   眼见着小乞儿眼睛黯淡,他难得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喂饱你的肚子还是没有问题。”   能让一人吃饱穿暖,怎么不是拯救苍生?   小乞儿不懂成仙,不懂苍生,只知道能填饱肚子,转眼间破涕为笑。   “徒儿拜见师父。”   后来那小乞儿成了清衡宗大师兄慕迟。   往事历历在目,沈淮夜枯坐兰室,手搭在琴弦上,弦柱呜咽,出口支离不成调。   兰草立在一旁,今日尊上心情不好,弹的曲子呕哑嘲哳。   要是季闻意在说不定还能逗尊上笑一笑。   -   季闻意一早起来右眼皮就总是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季闻意总感觉要出倒霉事,毕竟他最近运气很差。   这几日沈淮夜和慕迟都像失踪了一样,很难让人不怀疑是想憋个大的。   思来想去一天,等秋梧斋放人,季闻意就绕过众人耳目,偷偷溜到了竹林。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他埋的符纸,他得看看还在不在原处。   季闻意在竹林里绕来绕去,终于找到自己当初挖坑,蹲下开挖。   然而直到挖出小臂深的坑,都没有找到那张符纸。   “不对啊,我明明记得埋在这里了。”季闻意喃喃道,“就算腐烂也会有痕迹,怎么凭空消失了。”   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   “你在挖什么?”   季闻意吓得差点跳起来,浑身僵硬地转身,就看见一身白衣的沈淮夜站在三步之遥,脸色冷若冰霜,好像要吃人。   【啊啊啊啊!】   【师尊怎么来了!】   季闻意支支吾吾:“东西丢了,来找找。”   沈淮夜体内灼痛难忍,不知不觉走到此处,想到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事端,再看见季闻意,心情复杂。   他不想承认自己成了别人口中的糊涂师尊,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可事实犹如铁证,由不得他不认。   脸又疼又肿。   此时看着季闻意躲躲闪闪的表情,沈淮夜冷声冷气:“找什么?”   季闻意可不想被沈淮夜抓住把柄,漆黑瞳眸一转,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捧到沈淮夜眼前:“回师尊,弟子在找钱。”   【银子丢了来找,非常合理!】   沈淮夜第一次知道人气急是会反笑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蠢的,还是被气的。难道季闻意以为他是瞎的,没看见他从袖中掏银子的动作?   季闻意眼尖地看出沈淮夜心情不好,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差到了极点,他可不想往枪口上撞。   季闻意狗腿道:“师尊来竹林散心?弟子就不打扰了。”   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却被沈淮夜一把拎住衣领。   季闻意:【!!!】   季闻意一把被人扼住要害,像个鹌鹑被沈淮夜勾着领子拉回来。   “想跑?”清冷师尊声音温柔得瘆人。   季闻意一慌,眼神就到处乱看,像一只被人捉住还要伺机逃跑的小雀。   【混蛋师尊要干什么???】   沈淮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下意识把人拎住了,实际上他并不想干什么,只是心里不舒坦,很想找个什么东西欺负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落在季闻意白皙的脸颊上。   他才发现,这小奸细长得容貌出众,肤色白皙似玉,乌眉秀目,灵秀清绝。可那副搅乱全局还浑然不觉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季闻意惊恐地发现,白衣胜雪容貌俊美得好像女娲毕设的清冷仙尊,在动手——捏他的腮帮子?!   灼热的指尖捏了一下还不知足,又用力捏了好几下。   【!!!】   【干……干什么?】   【师尊变态了?】   沈淮夜恶狠狠地捏了两下,留下两道红红的印子。   小奸细,让他的世界都颠覆了,非常可恶。   “师尊……您……这是干什么呀!”季闻意努力将自己的脸颊肉解救出来,翻了翻系统,想知道沈淮夜抽得什么风。   然后——   发出一阵惊天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道心崩塌了。】   【不过……好惨,到今天才知道,还无端替徒弟背了黑锅。】   【小云墨也好可怜,好在还能治好。】   【道心破碎的沈淮夜在兰室枯坐一天,尽折腾那破琴,魔音入耳,兰草都被吵跑了。】   沈淮夜仿佛自虐一般听着季闻意心声嘲笑自己。   他活该,他是师父,他没教好。   所有罪责他都该承担。   但话说回来,小奸细笑成这样就不可恶了吗?   季闻意笑完了,又开始同情起来。   【唉,师尊也挺惨的,摊上这样的徒弟。还好及时保住了贞操。】   沈淮夜脸色一黑,虽然慕迟所作所为被证实,但他拒不承认存在超出师徒的关系。师尊生涯已经够黑了,不能再被抹黑。   小奸细脑子里装了太多废料,身为一宗师尊有必要肃清。   “你心不净,本尊要罚你。”   季闻意瞳孔地震。   【捏了我还要罚我?这是什么道理!】   沈淮夜冷哼一声,师尊自有师尊的道理。   “把门规抄五遍。”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希望季闻意明白,当奸细是没有好下场的。   早点回头,师尊会饶你一命。   季闻意在心中发出无声呐喊:【坏人啊!!!】   -   清衡宗后山雷鸣洞里,惊雷作响。   慕迟已经生生挨了三道雷劈。   这雷鸣洞是沈淮夜和几位长老共同设下,为的是惩罚宗门犯下大恶的弟子,每一道雷都有千钧之力,不亚于飞升雷劫。   慕迟不能使用法力,全凭内力硬挨,身上血痕深重,猛地吐出一口血。   雷池无人,只有慕迟一人受罚,他卸下脸上的伪装,滔天醋意扭曲了他的脸,心底却有一道名字越发灼热。   十道雷过后,慕迟趴在地上,身躯颤抖,头发散乱,漆黑的眼神阴沉沉的看不见底:“师尊……”   他从四岁时被沈淮夜带回清衡宗,他天天跟在沈淮夜身后,崇拜他,仰视他。他知晓自己是沈淮夜的大弟子,立志给全宗门做好表率,不能丢师尊的脸。对自己严格异常,不到二十,便已突破筑基。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师徒情谊变了味道,他看向沈淮夜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仰慕敬爱,多了一种无处诉说,无法示人的背德。   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也许是他越来越高,已经到了不需要仰视就能看清沈淮夜容颜的时候。又或者是沈淮夜收其他徒弟的时候,看着师尊对其他弟子也露出同样的笑,他才知道,原来那种赞赏的笑容不只属于他。   日日夜夜,他被这蚀骨焚心的情愫折磨,渴望师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直落在他身上,甚至渴望师尊也能对自己露出一丝不一样的神情。   只是现在一切都毁了。   慕迟麻木地从地上撑起来,眼神空洞。   就在慕迟起身时,一道人影从暗处走出:“不过是处置了几个不长眼的弟子,沈淮夜就这般惩罚你,你还要死心塌地?”   慕迟一愣,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藏在此处。他目露警惕,看向戴着黑色兜帽的人,冷声道:“与你何干。”   黑袍人发出奇怪的冷笑:“与我何干?慕公子接药的时候不是很爽快吗?明知道有损师尊,还是毫不犹豫下手,果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慕迟抿唇,想起沈淮夜责备的神情,脸色很难看。   黑袍人继续蛊惑:“眼下沈淮夜对你已经没有了信任,你想到达目的恐怕难上加难,不如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慕迟冷眼:“不需要。”   他不需要别人帮他,也能赢得沈淮夜。   黑袍人紧追不舍:“最近的那名叫季闻意的弟子好像很是得宠,难道你不怕他抢走沈淮夜的注意?极阴命格,群魔窥伺,该说不说,沈淮夜当初能救你,就能救他。”   “知道你为什么达不到目的吗?因为在沈淮夜眼里,你和天下苍生,并无分别。”   慕迟表情一瞬间被刺痛。   “看似心怀天下,实则才是最无情的人。你若不抓住机会,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慕迟没有说话,过了良久,才转身正面看向黑袍人,眼神有些癫狂:“你有什么法子?”   也对。   既然示好无用,既然守在身边当个人人称赞的大弟子得不到任何回应,甚至还被揭穿受罚,那他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苦等了。   黑袍人露出满意的笑:“放心吧,我已备下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9章 下药   遴选之期将近,弟子们中间以金朔为首,已经产生了明显的结盟,为了遴选比试,已经开始各显身手。只不过这些都与季闻意无关。   此时季闻意正在挑灯夜战,抄写门规。   一盏如豆灯火照亮季闻意的面颊,季闻意握着毛笔,面前摊着清衡宗门规,厚厚的一本,条例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啧,清衡宗门规也太多了,不能夜不归宿,不能聚众喧哗,不能饮酒过量。不能薅掌门胡子,嗯?”   清衡宗自建宗以来,历经数百年,积累的门规长篇累牍,大大小小,细细碎碎,季闻意看得哈欠连天。   他想到什么,将门规从头翻到尾。   “咦?”   “怎么没有禁止师徒谈恋爱?”季闻意很想给个差评。   季闻意用毛笔笔杆支着脸防止睡觉,脑海里蓦地浮现沈淮夜那张可恶的嘴脸。   他伸手摸了摸脸颊,还有些酸酸的。   “狗屁师尊。”   季闻意提笔在空白纸上画了个猪头,猪头上写着沈淮夜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第二日,季闻意顶着黑眼圈,将抄写的门规放在沈淮夜案头,忐忑地站在一旁。   兰室无人,沈淮夜拿起季闻意抄写的门规,入眼就顿住了。洁白的宣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狗爬一样的字,甚至连字都写错了不少。   “连三岁幼童都不如。”沈淮夜下了结论,多看一眼师尊都会折寿。   季闻意微微赧颜,他只是一个连繁体字都认不全的古代文盲,能抄这么多已经很努力了。   【还好我机智,知道挑着抄,写了这么多张,估计沈淮夜也不会一条一条对着看。】   沈淮夜脸色一黑。   晚了,现在知道了。   沈淮夜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笔画比别的都大些,看得出写字之人写到这一行尤为情绪饱满。   满页只写了一句话:   ——禁止师徒谈恋爱!   歪歪扭扭的狗爬字很是嚣张地爬满了整张纸,并且重复十遍。   最下面还画了头简笔画猪。   季闻意心头一紧,警铃大作,连忙想去抢,被沈淮夜避开。   “做什么?”沈淮夜冷声问。   季闻意焦急地舔了舔嘴唇:“没什么,字写的太难看了,怕污染了师尊眼睛。”   沈淮夜偏要去看,季闻意伸长脖子,瞧见猪头上的“沈淮夜”三个字不知怎么的已经模糊了,才松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差点被沈淮夜看见画他是猪头。】   这下沈淮夜的脸色彻底黑了。   骂他?   胆大包天!   比起画猪,明晃晃地夹带私货已经不算什么了,季闻意心中稍安。   【虽然但是,快把这条加进去。】   【师徒大防大过天。】   自觉安全的季闻意换上了一副千年老古板的嘴脸。   沈淮夜冷笑一声。   该抄的不好好抄,门规里没有的写这么大干什么,字吵到他的眼睛了。   师徒不可相恋是伦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难道儿子还能和老子相爱吗?无稽之谈。   自古以来不得违背的规矩,这叫常识,难不成吃喝拉撒还要明文规定?   沈淮夜笃定小奸细在无理取闹,更别提还骂他,冷酷无情道:“重抄十遍。”   季闻意顿时手臂一阵阵发抖。   【什么?】   【又要抄十遍?】   【好狗的师尊!】   季闻意从兰室垂头丧气地出来,当晚又是挑灯夜战的一晚。   季闻意在心里将沈淮夜骂了八百回,刚抄了两遍,胳膊就抬不起来了,干脆将笔往桌子上一扔,蒙头睡大觉。   抄不完就抄不完,难道沈淮夜还能打他吗?   再说了,这回沈淮夜可没说多久抄完。   就在季闻意迷迷糊糊要睡的时候,窗户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外面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布谷——布谷——”   幽深寂静的夜色里,声音虽轻,却难以忽视。   好吵。   季闻意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脑袋。   无垠月色洒在窗纸上,投下一片白光,这时候,窗户又被石子打了一下。   季闻意终于无法忽视外面的动静,一次可以当做巧合,两次就不能了。   有人在找他。   季闻意带着起床气下床,决定去外面看看到底是谁。   夜色深浓,已经过了子时,弟子院里都入睡了,一片静悄悄的。季闻意推开门,寻着布谷鸟叫声绕到弟子院后面的一片园子。园子里假山林立,草木丛生,经月光一照,增添阴森神秘的氛围。   季闻意往里面走几步,伸头张望,布谷鸟叫的声音消失了。季闻意舔了舔嘴唇,搓搓手臂,这景色怪吓人的,还是回去睡觉吧。   夜黑风高,看起来很不安全。   季闻意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脖子上多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季闻意浑身汗毛直竖,尤其是贴着锋利刀刃的皮肤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你是谁?”季闻意听见自己嗓子颤抖得像风中残烛。   来人声音低沉沙哑,阴森古怪地低笑一声:“这么快就忘了我了?”   季闻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却还不忘腹诽一句。   原身是个缺了一魂一窍的傻子,他能记住才怪了。   这人穿着一身黑衣,蒙面,一双倒三角眼自带阴狠。季闻意适时露出一副傻子神情,直愣愣地看向他:“啊?”   黑衣人冷笑一声:“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傻子。”   季闻意一怔,他刚穿过来不久,这人竟然就知道了。   除非这个此人平时就藏在清衡宗,而且是能接触到他的地方,才会对他了如指掌。敌不动我不动,季闻意警惕地看着他,谨慎地选择不开口。   黑衣人放下匕首:“算你识相。”   “我让你办的事,怎么还没办?”   季闻意茫然了,他压根不知道还有这茬,系统也没有任何提示。   黑衣人低声:“沈淮夜最近对你颇有兴趣,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   季闻意心念一动。   原来是让他害沈淮夜啊。   沈淮夜是魔教的眼中钉,冲着沈淮夜来的,这人多半是魔道无疑。   季闻意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原身是魔道安插在清衡宗的奸细。想通这一层后,季闻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的处境比想象中还要危险。   季闻意犹豫着开口:“你太抬举我了,我半分灵力都没有,让我对付沈淮夜,岂不是蚍蜉撼树?”   黑衣人意味深长:“你懂什么,有时候看似最没有威胁的,才是最毒的利器。”   “况且,”黑衣人手握匕首,肆无忌惮滑过季闻意光滑的脸蛋,琼鼻秀目,天生笑眼,“你这张小白脸,很符合沈淮夜的审美。”   季闻意:???   大兄弟你眼瞎吗?   他哪里是小白脸了!   季闻意禁不住扶额:“都是误会。”   黑衣人冷笑一声:“少废话,再不下手,三日之后,你将暴毙而亡!”   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只黑色的小盒子,对着黑色盒子轻声念了几句咒,季闻意先听见盒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狂了一般爬动,紧接着腹中一痛,翻江倒海,犹如刀绞。他额头冷汗直冒,弯下腰捂着肚子,眼前一阵阵白光闪过。   “好痛!”   黑衣人又念了一句咒:“这下知道厉害了?”   季闻意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苍白如纸:“住手……”   “你肯乖乖听话就好。”   黑衣人塞给他一只小药瓶:“你如今在沈淮夜身边近身伺候,将这瓶中的药粉下在他的饮食里,我自有安排。”   季闻意接过药瓶,嘴唇发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不能刚穿过来就死在这里,况且死了以后去哪里他还不知道。   “三天后,你会给我解药吗?”季闻意抖着嗓子问。   “那是自然。”   季闻意握着药瓶,眼睁睁看着黑衣人从眼前消失,踩着月光回到房间,怀里的药瓶自带温度,灼痛手心。   季闻意满心惶然,下不下毒好像都是死路一条。   真是前路艰险。   -   慕迟被罚一事,还是在清衡宗沸沸扬扬地传开了。所有弟子都不敢相信,慕迟竟然还会犯错,还被师尊罚得那么重,听说从雷鸣洞里抬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   季闻意听说的时候,也有些惊讶,看来沈淮夜对慕迟做的那些事也无法容忍。   慕迟重新回到幽兰照夜居时,沉默了不少,依然像往日一样教导弟子,侍奉师尊,只是再也不曾近沈淮夜的身过。   连兰草都觉得奇怪:“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慕迟唇色苍白:“身为弟子,不应与师尊举止过密。”   兰草不解,看了看师尊,又看了看心不在焉的季闻意,怎么今日大家都好生奇怪,一个两个的,好像都藏着心事。   沈淮夜则是松了一口气,慕迟能想通最好。   许是他从小养大慕迟,让他有一种对父母般的占有欲。如果能从此摒除杂念,一心向善,说不定还能及时改邪归正。   至于季闻意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自然不可能。   沈淮夜目光不动声色看向季闻意,希望能从他脸上发现点什么,不料他竟然在出神。沈淮夜眉心微皱,这小奸细又在想什么。   季闻意正在神游天外,先是看向沈淮夜面前摆着的果盘,果子新鲜,却并未动过。   【不好,师尊早已辟谷,平日很少吃饭,看来药不能下在饭菜里。】   【如果以补身体为由煲汤,下在汤中……不行不行,太刻意了。】   【唔,师尊好像喜好饮茶,下在茶水里应当有机会。】   沈淮夜握着茶盏的手顿时用力,瞳孔一缩。   季闻意真的是奸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宣一下预收文,宝宝们点点收藏哟:《满朝文武都跟我穿回来了》   文案——   沈棹言当了十年宣朝太傅,含辛茹苦把一众皇子拉扯大,却在夺嫡大战中以身祭天。   随便挑了把最锋利的剑自刎——好死不死,正是那位阴鸷偏执三皇子的佩剑。   再睁眼,他回到了现代高三教室。   沈棹言狂喜:终于摆脱了优柔寡断皇长孙、白切黑二皇子、把他当棋子用的狗皇帝……以及对他虎视眈眈三番四次囚人的三皇子!   直到——   “这是你叔叔家的儿子,以后住咱家。”父母笑着介绍。   玄关处,身量修长的俊美少年缓缓抬头,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沈棹言,神情晦暗不明:“太傅,别来无恙啊。”   沈棹言腿脚一软——这不是在他自刎后血洗皇宫的三皇子谢衡吗?!   他怎么来了!   -   不光如此,数学课上,课代表突然拍桌而起:“反贼哪里逃!”   ——是被他忽悠去守边疆的二皇子!   历史课上,班里学渣怒斥老师:“你懂什么帝王心术!”   ——是拿儿子养蛊的老皇帝本尊!   更可怕的是,校篮球队长是曾被他退婚的镇北将军,学生会会长是被他坑过的丞相之子,连校医都是给他下过毒的质子……   满朝文武都跟他穿回来了!!!   沈棹言:这学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jpg   -   卧室补习时,谢衡将人抵在书桌上,指腹摸索着他脖颈上那道前世留下的疤:“太傅当年教孤治国守民,怎么自己先做了逃兵?”   沈棹言被指腹磨得皮肤发烫:“你现在是借住我家的客人……”   “所以更要……”谢衡咬住他颤抖的喉结,“好好报答收留之恩。”   -   上一世,谢衡杀进皇宫,血染宫阶,却在登基那日被沈棹言撞剑而亡。   那人以命为谏,溅在他龙袍上的血,鲜红夺目。   此后二十八年,他成了人人称颂的仁君。   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为着沈棹言那句“以政为德,仁爱子民”。   临终前,他偏执地下令,要求与沈棹言合葬一处。   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   再睁开眼,竟来到沈棹言的时代。   ——那个不惜一切死在他剑下的太傅,如今成了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同桌。   谢衡眸光沉沉:   “当年你用性命教孤学会放手——”   “现在该教教孤,怎么才能把你锁得更牢。”   阅读指南:   1V1,HE,温润粗神经受X偏执疯批攻   平行世界脑洞,被穿身的同学们无大碍   全员穿越,微群像,微火葬场 第10章 守株   翌日,沈淮夜在兰室盘膝修行,季闻意一人候着。   从清晨到午时,季闻意格外殷勤地换了茶水,擦了地板,换了床单被褥,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四处掸灰。   人一旦心虚起来,就会格外地忙。   兰室里里外外一尘不染,别说灰尘了,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药还藏在他衣襟里,三日之期一过,季闻意只能等死。除非他找到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沈淮夜下药。   我也不想这么做,季闻意痛苦地想。   给清衡宗师尊下毒简直是为难他一届废柴,先前还暗自高兴慕迟陷害弟子的事被发现,遭了雷鸣洞十道雷劫的处罚,谁知道转眼就轮到自己。谋害师尊可是比陷害弟子还要重百倍的罪名,惩罚恐怕就不止十道雷劫了。慕迟能用内力扛下十道雷,轮到他,恐怕一道雷没劈完就死得透透的。   季闻意一边痛苦,一边忍不住瞟向沈淮夜面前的茶壶。   【沈淮夜每日卯时初起身,起身后先喝一杯清茶漱口,洗漱完毕,再沏一壶上好的云雾茶。过午不食,若是无事便再换一壶茶,下午可能要与掌门长老们商议宗门事务。晚上睡前还会再饮一杯温茶。】   这几日季闻意在兰室服侍,已经将沈淮夜的日常起居牢记于心,沈淮夜几乎不吃东西,茶水倒是一日三次从未落下。   因为记得太清楚,就知道从哪里钻空子,更加坐实了奸细身份,有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委屈,这一认知让季闻意更痛苦了。   茶壶就放在案头,上好的汝窑天青瓷器,清润润的颜色,好像能透光。   季闻意捏了捏手指,一狠心:【今晚下在茶水中,让沈淮夜喝下去,我就回去拎着包袱跑路,之后就生死有命了。】   沈淮夜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敢下药,还想妄想逃走?   方才季闻意时不时鬼鬼祟祟偷瞄他案头的茶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瞟得自以为没人知晓,却不知被他尽收眼底。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亲耳听见奸细打算怎么谋害他,这情形着实新鲜。   季闻意又想:【包裹都已经收拾好了,只有平时的换洗衣服。原主的爹还在夹层里塞了好些银票,等到他出了宗门,就拿着银票雇一匹快马,到偏远县城找间不起眼的客店住下。】   沈淮夜内心冷哼一声,这是连逃跑路线都想好了。   “季闻意。”沈淮夜忽然出声。   季闻意这声音,吓得心中一突,手中鸡毛掸子差点掉了。   “师尊有何吩咐?”季闻意走过来,低眉顺眼的。   沈淮夜将茶盏放在一边,看着季闻意做出的假乖神情,唇角轻扯。   “近来弟子院可有什么事情发生?”沈淮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季闻意:“没……没啊。”   “可有什么新奇的人?”   “弟子……弟子不知。”   沈淮夜又问:“门规抄完了吗?”   季闻意如临大敌:“还没有。”   沈淮夜眉梢一扬:“想来你将这事忘了,今晚留在兰室把门规抄完。”   这么长时间,若季闻意有心,总该告诉他吧。   季闻意没想到这还能留堂,又想起下药一事,忐忑地应下了。   半夜,兰室只留季闻意一人侍候。沈淮夜似乎格外事多,不是要添茶,就是要倒水。   季闻意惴惴不安,因此一丝困意也无。   夜半,沈淮夜突然喊渴,兰室里只有季闻意一人,看着眼前的茶壶,季闻意双眼一闭,将药粉倒入茶水当中。药粉无色无味,很快便与温热茶水混在一起。   “师尊,茶来了。”   沈淮夜从床上坐起,乌发半披胸前,蚕丝睡衣松垮,露出大片肌理分明的胸膛,他接过茶水,凤眸闪过一抹冷意。   枉费他今日多费那般口舌,竟然还是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底。   这个奸细,当得还真是称职。   季闻意眼睛不敢乱瞟,低着头看着地板。   “这茶,好像凉了。”   “怎么会?”季闻意下意识道,分明是他刚倒的,冷热适中。   沈淮夜长眸眯起:“怎么,你不信?”   “我……”   季闻意还未说完,就被沈淮夜扣住手腕,唇间蓦地贴上光滑的茶盏边缘,微凉唇瓣被温热瓷器烫得一哆嗦。   紧接着,沁香扑鼻的茶水滚入喉咙。   季闻意下意识一咽。   完了。   彻底完了。   季闻意瞳孔一震,抬手摸了摸喉咙,不敢相信:“你……?”   他竟然喝下去了!还是沈淮夜亲手强制灌进去的。温热的茶水在胃中流转,温柔而强烈地攻陷他的五脏六腑。季闻意惊恐得捏着喉咙,干呕两声,想要把茶水吐出来。   “呕……”   茶水牢牢锁在胃中,一滴也吐不出来。   一股凉气后知后觉从脊椎往上升起,季闻意脸色发白不敢看沈淮夜,手腕还被他扣在手心。   季闻意哆哆嗦嗦:“师尊早就知道了?”   沈淮夜冷笑一声:“你那点伎俩,还想瞒过本尊?”   季闻意眼神绝望了。他万万没想到,沈淮夜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但他在外间下药的时候沈淮夜明明在内间打坐,怎么会这么快就知晓,难道他哪里出了纰漏?   药效很快就发作起来,季闻意浑身热意攀升,呼吸急促,一双眸子水光熠熠,白皙面颊染上薄薄一层桃粉。他万万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光被沈淮夜识破下药,还反将药灌给了自己。   完蛋了,季闻意这下真觉得自己要死到临头了。   沈淮夜冷冷地看着他药效发作。   药效比季闻意预想的还要猛,他浑身发烫,呼出的热气都是烫的,后背渗出的汗已经打湿衣服,贴在身上更加难受。浑身上下唯一能够感受到凉意的就是沈淮夜扣着他的手腕。沈淮夜的手扣得很紧,好像生怕他跑了,在手腕处留下一圈红痕。   季闻意濡湿的眼睫一颤:“敢问师尊……准备怎么处置弟子?”   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啮咬,季闻意额头满是热汗,难受得闭眼:【自作孽不可活,要不给个痛快的吧。】   沈淮夜低磁声线轻蔑一笑,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你放心,本尊现在不杀你,留你还有用处。”   季闻意忍着热意,毛骨悚然地睁开眼:“师尊要做什么?”   季闻意几乎是半跪在床沿,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交缠间,季闻意感觉自己脸颊越来越热,呼吸越来越急促。   只有扣着他的那只手凉得像玉的触感。   季闻意挣了挣,没有挣开,反被越扣越紧。紧接着,那双手用力一拖,季闻意感到一阵天翻地覆,再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床上。   而沈淮夜衣衫整齐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季闻意脑海嗡的一声,不知道沈淮夜这是何意。   【不会……吧。】   季闻意脑海里忽然闪过一种可能性。   【总不可能是要对我霸王硬上弓?】   沈淮夜理了理一尘不染的白衣,俊美昳丽的脸上布满讥诮:“不要想入非非,留你在此不过是要引蛇出洞,别太抬举自己了。”说完,沈淮夜手指一抬,用术法将季闻意双手双脚束缚住,又盖上被子。   季闻意神思已经有些迷糊,怔怔地看着沈淮夜的动作。   他真是糊涂了,以沈淮夜的骄矜性子,自然不会对人霸王硬上弓,但引蛇出洞……?   【等等!】   电光火石间,季闻意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双眸猛地睁大。   【沈淮夜这是要守株待兔!】   【等会来的人是……】   沈淮夜冷笑一声,等下来的人自然是季闻意的团伙。幕后主使竟然敢铤而走险威胁季闻意给他下药,就不可能简简单单地只把药下了,更何况还是这种下三滥的春-药。   季闻意脸色涨得潮红,浑身被燥热折磨着,脑子也逐渐混沌起来,他拼着力气咬了咬舌尖,唤醒一丝清醒,费劲地翻了翻身,却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着急地喊出声:“师尊……沈淮夜!”   情急之下,甚至叫了沈淮夜的全名。   “嗯……”   季闻意想对沈淮夜说一件紧急万分的事情,一出口却扭曲成了哼哼唧唧的奇怪声音,季闻意脸上更热:“我……!”季闻意刚张口,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他惊恐地盯着帐顶,舌尖能动,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就像是被法术禁言了。   ???   禁言!   【不让我说完,你会后悔的。】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   季闻意很快就失去抵抗,意识被燥热吞没,声音被禁,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不得章法地在床上扭着,陷入滚滚热潮,找不到一丝出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室内除了季闻意徒劳无功的喘息,什么动静也没有。就在季闻意感觉自己快要被热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那敲门声起先有些犹豫,在听见屋内急促喘息时顿时加快。   季闻意一惊,艰难睁开一条缝,只能看见一个淡淡的人影。   屋内喘息声越发剧烈,似乎在遭受莫大折磨,又让听者控制不住心潮。门外那人片刻犹豫过后,果断拉开了门。   月光下投下一道拉长的高大人影。   季闻意躺在床上满面潮红,露出惊恐的神情。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季闻意呼吸越来越急迫,直到来人停在床前,眼中饱含深沉欲色,膜拜神明般看向床上隆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今天晚点还有一更,补上昨天的请假,嘿嘿~   感谢支持,今天两章评论区有红包掉落~ 第11章 待兔   来人一身玄衣,被深浓夜色包裹着一身尘埃。   他紧紧盯着卧榻上的纤细身影,漆黑眼眸翻涌着让人心惊的痴狂:“师尊莫怕,徒儿来为您解毒。”   他的声音宛如呓语:“醒来后您要打要罚,徒儿绝不后悔。”   低沉的声音像一道道催命符,季闻意蒙在被子里,浑身湿淋淋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看着眼前状若癫狂的慕迟陷入绝望。   【看清楚啊,床上躺的不是你的好师尊!】   季闻意在心底无声呐喊,他想敲醒慕迟他根本不是沈淮夜,可是声音被禁,连话都说不出,只能干着急。   慕迟浑然不觉,听见床上人喘息更加急促,反而越发痴狂:“这春断肠无药可解,若无人双修,便会暴毙而亡。徒儿先为师尊解毒,事后要杀要剐,全凭师尊心意。”   季闻意咬着舌尖勉强维持清醒,对眼前的情形万分绝望。   原剧情中,慕迟第一次暴露真面目就是此刻。沈淮夜被混入宗门的奸细下了春断肠,这药是魔道炼制的,霸道无比,必须双修才能解毒。另一边,奸细找到慕迟告诉他此事,让他选择要不要救。   这药的霸道程度和狗血程度一样,纯粹为了推动感情。   慕迟一番天人交战,还是决定自己来。   然而魔教还是低估了沈淮夜的法力,最后关键时刻,沈淮夜硬是凭借意志力,将春断肠逼出体内。   这里也是季闻意看小说时第一次破防,效果堪比脱了裤子放屁。   现在想想,这本小说好像有两股力量互相拉扯,每次关键时刻,总有一双手将剧情推向离谱发展。   季闻意惊恐地看着慕迟越靠越近,头发已经垂下来落在枕畔,灼热粗重的气息朝他脸上喷洒着。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过来啊!!!!!】   【混蛋师尊,怎么还没有反应!】   沈淮夜隐了气息站在屏风后,浑身石化,一动不动。   在认出来人的一瞬间,他如遭雷劈,好像当头一棒重重劈下,劈得他五脏六腑一片空白,顿在原地好久没有找到知觉。   是慕迟。   竟然是慕迟。   他猜测过会是某个在清衡宗卧底已久深藏不露的奸细,那人定然熟知他的日常起居,熟悉他身边的人,所以才能轻易拿捏季闻意。   但做梦也没想到是他的大徒弟。   想到季闻意日日提醒他的心声,沈淮夜心头一阵抽搐,脸色青白。   他不是不知晓慕迟的古怪之处,不是一句徒弟对师父的占有欲能解释的。   甚至得知季闻意是奸细时,他内心松了一口气。好像如果季闻意是奸细,就能说明慕迟就没有超出师徒关系的心思,而他就可以继续做个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师尊。   如今这一切发生在他眼前,板上钉钉,不容辩驳。   沈淮夜神色木然,以往他自以为的师尊身份轰然崩塌,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大徒弟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一向清冷自持的仙君忍不住在心底问了一句:   他到底做什么了?   他平日里的教导都喂了狗吗!   如果季闻意能听见沈淮夜的想法,他一定会点头如捣蒜,可不喂到狗肚子里去了。然而季闻意眼下自身难保,浑身燥热难忍,眼见着慕迟一点一点挨近,那眼神想把他生吞入腹一般,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大喊:   【狗屁师尊去哪里了,救命啊——】   再不出现,他的贞操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慕迟已经上了床,眼见着就要压到床上,季闻意绝望地闭上眼。   就在季闻意视死如归时,一道法力弹到慕迟身上,下一秒,慕迟被巨大力量惯到墙上。慕迟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就见沈淮夜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衣冠整齐,面若寒冰。   季闻意终于松了一口气,泪盈于睫,好险,就差一点!   不过应该没他什么事了,看戏!   慕迟压根没想到床上的人不是沈淮夜,他见鬼一般看向床上,就瞧见季闻意顶着一脸潮红鬼鬼祟祟探头,心间一空,床上的人竟然不是师尊!   他脸色瞬间惨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一切。   “师尊……徒儿……”慕迟嘴唇颤抖,试图解释,“徒儿只是路过,想看看师尊。”   沈淮夜脸色沉下来,眼眸森然:“不仅路过,还知道本尊被下的什么药?慕迟,你当本尊是傻子?”   听见沈淮夜称呼的变化,慕迟脸色灰败:“师尊,您听徒儿解释!”   “不必解释了,”沈淮夜神色冷峻,眸中带着戾气,抬手在空中画了一道印。   慕迟瞬间瞳孔紧缩。   季闻意起先还没有看懂沈淮夜这是什么意思,直到那道印变成一道散发蓝色的法阵,法阵聚在慕迟头顶,像牢笼一般将人锁在其中。接着他看见慕迟身上冒出白光,像什么东西被法阵吸走一般。季闻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淮夜竟然废了慕迟的法力。   慕迟在法阵中发出一阵阵痛苦哀嚎,沈淮夜却脸色不改,直到尽数废去慕迟一身法力,沈淮夜才停手收了法阵。   “你的法力全是本尊传授,如今废去你一身法力,留你一条性命。”   慕迟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底最后一丝希冀也被抹灭,从人人敬仰的清衡宗大师兄,到毫无灵力的废物,竟然只在沈淮夜一念之间。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震颤:“师尊……好狠的心。”   沈淮夜冷睨着他:“来人,将慕迟关入地牢,此人勾结魔道,谋害师尊,需得严加审问。”   兰室外应声闯进来数名高阶弟子,当即将慕迟牢牢捆住。   慕迟虚弱地被架起来,喃喃道:“师尊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我来投网?”   沈淮夜容颜冷冰:“我原没想等来的是你。”   慕迟脸色彻底灰败下去,被弟子抬走,投入地牢。   季闻意目睹全程,头一次感到沈淮夜的可怕。慕迟好歹也是清衡宗首屈一指的大弟子,修为已在许多人之上,竟然被沈淮夜轻而易举地就废了修为?他一边感叹沈淮夜功力深不可测,一边快要被药力烧没了。   他仍被捆在床上,束住手脚,体内一阵阵热浪袭来,像一种猛烈绵长的折磨,浑身全是湿漉漉的汗水。   而沈淮夜自料理完慕迟以后,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仿佛凝固成一尊雕塑。   虽然废了慕迟一身灵力,但毕竟留了一条性命,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沈淮夜到底没能下手到底。而他的师尊生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大规模泥石流,沈淮夜俊美面容上流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   沈淮夜自言自语:“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季闻意浑身燥热,难受得想一死了之。   【混蛋啊啊啊啊,枉费我偷梁换柱把春肠断换了。】   【呜呜呜呜好热好想死。】   【慕迟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他早就对你虎视眈眈了,若不是这次被发现,接下来还要继续勾结魔道下手。】   “往日里我那般悉心教导,让他熟诵清规戒律,潜心修炼。”   【大概是清规戒律背多了,脑子才容易出问题。】   “我可是他师尊!”   【欺师灭祖,多刺激啊。】   沈淮夜目光似霜刀,淡淡瞥季闻意一眼。   “闭嘴。”   季闻意悲愤欲绝,浑身被捆,热得像被架在锅上烤,小腹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啮咬。   【不对啊,我什么时候说话了?】   【不行了……】   【我要烧死了……】   小小室内,冰火两重天。   沈淮夜手指一弹,解除了季闻意的禁言术。   “我……嗯……”   季闻意发现自己能说话了,然而话音出口的那一瞬间,季闻意羞愤欲死,人居然还能发出这么羞耻的声音。   身下的床单都湿透了,季闻意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汗,整个人像是泡在水里。浑身皮肤透着红粉,耳垂更是红得滴血。一双眼睛更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几乎要沁出水来。   “救我……”   季闻意迷迷糊糊地想:【不对啊,我明明和配药的大夫说,只需症状和春断肠相似,没让他真配春-药啊?奇怪,我怎么这么热。】   沈淮夜冷笑一声。   蠢货。   那大夫多半是玄门药师,听说是下给修仙大能,按照修仙之人的体质配的。于修仙之人最多脸多红片刻,但换到普通人身上,那可真变成断肠春药了。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季闻意见沈淮夜冷冷地睨着他不说话,迷糊之下,哀求道:“师尊,劳烦您松绑。”   沈淮夜说风凉话:“松绑你又待如何?”   季闻意悲愤欲绝:“我自己解决还不行吗!”   沈淮夜冷冷地:“想得美,本尊的卧榻,岂容你造次。”   季闻意红透的脸染上薄怒:“劳烦师尊松绑让我回自己的住处,省得污了师尊的地方。”   沈淮夜唇角轻勾,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看着欲仙欲死的季闻意:“我有更好的法子。”   季闻意:【……?】   季闻意看着沈淮夜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有的人在遭遇极度刺激的时候,往往会干出非人的举动。   或者用一种行为覆盖另一种行为。   不会吧……   沈淮夜该不会要对他……   片刻后——   兰室暗门被打开,“哗啦”一声,季闻意被扔进冰冷的水池,由火入冰,浑身颤栗。   沈淮夜居高临下地看着季闻意:“冰泉水,对付你中的春-药绰绰有余。”   季闻意用一种极其尴尬的狗刨式泡在水里,看着沈淮夜仙气飘飘离去的背影,愤怒的爪子拍打在水面,溅了一脸水花。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红包明天发出哦~~~小天使们点点收藏嘿嘿 第12章 狐媚   季闻意在冰泉里活生生泡了一晚上,再爬出来时,整个人像被冰泉水从外到内洗干净了一半,眼神里一点杂念都没有。   什么心猿意马,什么燥热难耐,全都被洗涤一空。   季闻意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遁入空门。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这幅被吸干精气的模样,非常满意,并且大发慈悲地准季闻意一天假。   季闻意两眼空空,越看越觉得,沈淮夜哪里是清冷仙尊,分明是蛇蝎美人。   -   幽兰照夜居近旁的千年桃花树下,聚拢了一群清衡宗弟子。   “陆师兄,你快说说,昨夜到底在兰室瞧见什么了?”低阶弟子眼巴巴地看着一名高阶弟子,抓耳挠腮地想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师尊竟然废了慕迟师兄的灵力,还把他关入地牢。   高阶弟子也是一脸心有余悸:“这我就不知晓了,我们到的时候,师尊已经废了慕迟师兄的灵力,让我们直接押入地牢。不过……”   高阶弟子名叫陆斐,是清衡宗内有名的八卦精,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脸上露出迷之神情:“昨天晚上,在师尊的兰室内间,我看见师尊床上躺着一个人。”   “什么!!!”   一众弟子被这消息震惊得瞳孔地震,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师尊床上竟然有人?”   “竟然有人爬了师尊的床???”   “是谁!!!”   一名眉清目秀的弟子咬牙切齿:“凭什么,到底是谁?”   身旁弟子到抽一口气:“莫非你也?”   那弟子含羞带怯:“那可是师尊,光风霁月,高岭之花,难道你们不仰慕?”   “可是……”弟子们忽然好奇,“师尊不是不动凡心么,会不会是有弟子故意的?”   陆斐一脸的高深莫测:“我看是师尊留的人,毕竟慕迟师兄都被废了灵力扔进地牢,没道理单留那人。”   “看清楚那人长相了吗?到底是谁?”   一道苍老好奇的声音插入,众人吓了一跳,齐刷刷回头就看见掌门捧着蜜饯,边吃边伸头扎进人堆里。   “掌……掌掌掌门!”   一堆弟子们吓得脸色煞白,陆斐更是猫着腰准备偷溜。   “怕什么?有什么是本掌门不能知道的,陆斐,问你呢,看见是谁了没?”掌门一脸好奇。   陆斐说话都结巴了:“没没没……没看见,那人裹在被子里,什么也看不见。”   掌门好生懊恼:“竟然没看见,那是男是女?”   陆斐惭愧道:“也,也看不见。”   掌门痛心疾首:“太可惜了!”   好不容易老树开花,竟然没看见是谁。   就在掌门和一众弟子抓耳挠腮时,幽兰照夜居的门忽然从里面推开了,一道纤细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掌门和弟子们瞬间在千年老桃树后藏好,看着那人慢慢走出来,缓缓睁大了眼睛。   那人虽然气息虚弱,脸色苍白狼狈,但脸蛋漂亮俊秀得惊人。不仅如此,他头发还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清洗沐浴完的样子,更别提走路还踉踉跄跄,一脚深一脚浅。   掌门手中的蜜饯撒了一地。   弟子们的下巴也掉了。   竟然是还没入门的弟子季闻意?   -   季闻意忽然不知一路上被人议论纷纷,且事态朝着栓不住的方向一路疾驰,眼下他只想回去暖被窝,好好睡一觉。   却不料被人拦住。   金朔带人守在季闻意住处,瞧见季闻意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湿着,走路的姿势都不太顺畅,还面带桃花,瞬间花容失色:“你……你你你!”   季闻意又冷又困又茫然:“你们这是……”   “你果然玷污了师尊的清白!”金朔一脸悲痛欲绝,活像季闻意玷污的是他。   “啊?”季闻意愣住了。   季闻意正要解释,被金朔打断:“不要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你这小白脸果然狐媚功夫了得,我们走!”   说完,金朔就带着一帮人走了,徒留季闻意在风中凌乱。   季闻意无力理会,回到屋中裹上被子就睡了,一直睡到下午时分,被门口的动静吵醒。   “来了。”   门口摆放着一个又一个箱子,整整齐齐地码着,几个弟子站在门口。   季闻意不明所以:“这些是什么?”   掌门拨开弟子走出来,目光和蔼得诡异:“闻意啊,这些你都收下,我还让厨房煮了滋补汤,也趁热喝下。”   说着,一碗热乎乎的汤就塞到季闻意手中。   季闻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实在饿的前胸贴后背,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弟子收过空碗,季闻意擦了擦嘴巴。   汤甜滋滋的,好喝。   紧接着,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只五脏六腑被什么东西一撞,鼻端一热,两行热意流淌了下来。他一怔,抬手去擦,手背上擦下来的红色鲜艳得刺眼。   他这是,流血了?   掌门和众弟子瞬间露出惊悚的神色,第一次,师尊下手这么狠吗?   季闻意无暇理会众人反应,只觉得腹中剧痛,浑身无力,眼前发黑。   快要晕倒前最后一刻才想起来,糟了,今天就是第三天了。   混乱中不知谁找来了沈淮夜,季闻意迷迷糊糊之际,看见沈淮夜白衣飘飘的身影。   没想到在临死前,最后见到的人竟然是沈淮夜。   他想,虽然沈淮夜是个很挑剔很难伺候,还时不时发神经的人,但本性良善,是个好人。   他张了张嘴,气若游丝:“师尊……我好像要死了。”   沈淮夜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墨色深眸如寒星一般,藏着一团幽寂的火。   眼见着从兰室走出时还有气力骂他的人现在半死不活,他冷冷道:“不是好像。”   季闻意一哽,伸手拉住沈淮夜衣裳下摆:“临死之前……弟子想告诉师尊一件要紧的事。”   【说了也算没有白穿一趟。】   沈淮夜脸色更加难看,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   “闭嘴。”   他握住季闻意的手腕,往他体内注入灵力。   季闻意感觉一股奇特的热意注入自己体内,他想说些什么,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机会说出来了,因为他逐渐感到浑身热得像岩浆,经脉像被火烤一般。   众目睽睽之下,季闻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曲同阳吓了一跳:“尊上,他晕了!”   沈淮夜脸色沉沉,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注入灵力。   季闻意脑海中一片漆黑,寂静得像世界从未存在过。   这就是死亡吗?   如此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黑逐渐过渡到白,季闻意发现自己在一个白色看不到边界的空间,和一只通体火红的秃头鸟大眼瞪小眼。   季闻意有些迟疑:“我……死了?”   “宿主你还没死。”火红色小鸟心虚说道。   季闻意:……   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季闻意有点懵:“你是谁?”   火鸟语气更加飘忽:“我是你的系统。”   “就是你?!”季闻意瞪大眼睛,他还以为系统是一组代码呢,竟然有头有脚的。   火鸟有些不高兴:“我当然有头有脚。”说着,它从火红色羽毛中抻了抻嫩黄的小爪子。   季闻意更加奇怪了:“你能听见我想什么?”   “当然啦!”火鸟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我可是系统,当然能听见宿主在想什么。”   季闻意忽然捂脸。   不会吧,那他昨晚在兰室……   火鸟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放心吧,我又不会说出去。”   季闻意拍了拍脸,等降下温度,又问:“你说我还没死?”   火鸟:“离死也不远了。”   季闻意:“……”   火鸟扑棱两下翅膀,一副成竹在胸:“不过,沈淮夜肯定会救你的。”   季闻意惊恐:“万一救不回来?”   火鸟气急败坏:“不可能!那可是沈淮夜,救你区区一个凡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季闻意:……   倒也不必如此。   季闻意:“……那你找我来是?”   火鸟拢好翅膀,正色道:“我是来告诉你,你和沈淮夜命运相连,如果沈淮夜死了,你也会死。”   这下季闻意轮到惊讶了:“沈淮夜……会死?”   沈淮夜都活了几百年了,不应该长生不老吗,竟然还会死?   火鸟语气有些低沉:“人又不是仙,人都会死,仙也会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火鸟的形象忽然晃动了一下:“我得走了。”   “等一下!”季闻意叫住他,“我有点好奇,你是什么鸟?”   这么红,像火烧过一样,还这么秃。   火鸟一双黑豆豆眼顿时暴起怒意:“你秃,你才秃,你全家都秃!”   它振翅飞起,愤怒地在季闻意头顶一阵猛啄。季闻意还未感觉道疼痛,眼前画面就如同水中波澜一晃,瞬间消失了。   季闻意一愣,随即像是被投入了冰窖,浑身刺骨冰冷。   奇怪了,这梦竟然还有这么真实的触觉。   他睁开眼,惊恐的发现居然不是梦,他真的被扔到了冰泉池。   岸边沈淮夜正沉着脸看他,眸若寒冰。   很快,季闻意就被隔空捞了上来,沈淮夜手掌抵在他后背,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力,岩浆一般渗入季闻意的经络。   季闻意只觉得这股热意比昨晚中的春-药还要难受上百倍,就像成千上万只虫子在血脉经络处啮咬,痛苦锥心。季闻意全身发颤,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他心头瑟瑟:【沈淮夜在干什么……是要杀了我吗?】   沈淮夜脸色铁青:“闭嘴,不许说话。”   季闻意发出死前恼怒:【我哪里说话了!】   后背上的手掌一滞,沈淮夜声音冷得像能杀死人:“气沉丹田,试着把气汇聚起来。”   季闻意迷迷糊糊地想:【丹田,丹田是哪里?】   他努力回想秋梧斋听讲时长老们讲的那些枯燥无聊的句子,试着聚拢丹田。   【哦哦哦,脐下二寸。】   热到极致的时候,“哗啦”一声,季闻意又被投入冰泉池中。   季闻意:……   【能不能给个痛快的……】   【真的要死了。】   如此反复三次,季闻意觉得自己就算不是中蛊毒身亡,也会被冷热交替折腾死。   最后一次从池子里捞出来,季闻意终于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黑血,黑血里是涌动的蛊虫,被沈淮夜一抬手灰飞烟灭了。   “好了。”   季闻意彻底晕了过去。   曲同阳撤掉护法,很不赞同地看着沈淮夜:“虽然是为了救人,你你你,你也不能把人这样啊,更何况昨晚才……”   他老脸一红,没想到沈淮夜这么多年孑然一身,老树一开花,就这么生猛。   沈淮夜不知道曲同阳忽然脸红什么,皱着眉道:“清衡宗潜入了魔道奸细,上下彻查一遍。”   曲同阳神色凝重地应下,又问:“对了,你昨晚竟然废了慕迟一身灵力,还关入地牢,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沈淮夜眼神犯冷:“他该关。”   沈淮夜向来做事有理由,曲同阳见状,也没有多问,又看了看晕过去的季闻意,语重心长道:“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淮夜淡淡扫他一眼:“那就别说。”   曲同阳险些被噎住,还是没忍住:“尊上,既然做了,就要负责到底,清衡宗门规,不得始乱终弃。”   沈淮夜眉头一皱,脸色能冻死人:“你在胡说什么?”   曲同阳见沈淮夜油盐不进,重重啧了一声:“言尽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求收藏:《大美人只想单O生育》:   林之羡身为豪门长子美人Omega,只有生孩子才能继承家业。同时继弟带了个Omega回家,并扬言三年抱俩,拿走全部遗产。   林之羡表面云淡风轻,内心气极冷笑,不就是生个孩子?他要单O生育!   摆在眼前有两个难题:   1.他闻到alpha的信息素就想吐。   2.他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怀上alpha的孩子。   直到在某次事故中捡到失忆一个alpha,无亲无故,沉默寡言,还有点傻。   最重要的,他的信息素没有味道。   林之羡弄来恢复记忆的药剂,决定一怀上孩子,就让他恢复记忆滚蛋。   -   三个月后,林之羡为了拿到项目被迫参加商业酒局。   酒局上,林之羡一手摸着肚子,一手端起酒杯,看着坐在主位剑眉星目的孟淮,眉尾一道浅浅疤痕,忽然胃液汹涌,冲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不好,孟总好像孩子的傻爹。   第一次有人对着孟淮的脸吐了,孟淮按着合同,冰冷地质问林之羡:“林总对我的眉上的疤有意见?”   林之羡心虚地将手背在身后:“……不敢。”   他挠的,怎么样?   孟淮患有信息素失控症,在即将失控时他选择自我毁灭,却意外失忆。   恢复记忆后,他的失控症奇迹般痊愈,只留下眉梢一道疤痕。   他看向眼前的林之羡,眼神危险:“要是找出留下疤痕的那人,我定要……”   话音未落,林之羡忽然抱着肚子脸色煞白:“我肚子痛!”   孟淮大惊失色,立刻召来医生,哄着道歉:“对不起,不该吓你。”   林之羡抱着肚子偏过头去,满脸得意,看你还敢逼问我。 第13章 遴选   季闻意再次睁眼,已经是三天以后,在昏迷期间被连人带被褥搬进了幽兰照夜居。   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落到床上青年的面颊上,暖洋洋的。季闻意眼睫一抖,睁开了双眼,感觉力量又流经四肢百骸。   他不禁感叹,活着真好。   一旁兰草见他醒了,面露喜色:“你都昏睡三天了,可算是醒了。”   季闻意从床上坐起来,有些讶异:“已经三天了?”   兰草点点头:“是啊,师尊为你逼出蛊虫就用了三天,你又昏睡了三天,整整六天呢!”   季闻意一愣,竟然已经过去六天了。   “你也挺厉害的嘛,”兰草双眼亮亮地看着他,“很少有人能遭得住师尊这样折腾,更别提你灵识都没开了。”   季闻意想起沈淮夜给他注入灵力,又将他抛入冷泉,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感受真是苦不堪言。   他苦笑一声:“也算我福大命大了。”   他抬起手,阳光照耀下,手臂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虽然看起来一切如昨,但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简单来说,感觉浑身轻了不少。之前穿来这具身体时,总觉得身体重重的,神经滞塞,现在整个人都轻快了。   他将变化告诉兰草,兰草歪了歪脑袋:“我也不懂,不过师尊为你注入那么多灵力,总该有点作用吧。”   注入灵力……季闻意忽然想起,他第三次被投入冰泉池时,无意中瞥见沈淮夜苍白的脸色,除此之外,短暂一瞥,好像还看见沈淮夜浑身被火焰包裹着。   那情形,好像地域修罗被火焰灼烧。火焰中,沈淮夜脸色被染上了艳丽红光,眉宇间有种超脱世俗的悲悯。整个人俊美异常,容颜妖异,乍一看甚至像远古大妖,只瞥见一眼,季闻意就心头震动。   奇怪,他怎么会看到那样的景象,简直像是凭空产生的幻觉。   也许是他当时糊涂了吧。   季闻意又问:“那师尊现在何处?”   提起这个,兰草蔫头耷脑的:“师尊闭关啦,可能是因为慕迟师兄犯了事,又损耗灵力救你,师尊要闭关休养吧。”   季闻意一怔,心尖上升起一股愧疚。   原剧情中,沈淮夜就是个清冷易碎的仙尊,时不时吐血昏迷。但现实好像比剧情还要复杂,他翻了翻系统,却发现系统中关于沈淮夜的消息几乎是空白的。   别的不知晓,只知晓沈淮夜身体损耗不小。   季闻意又想到昏迷时火鸟说的话,一时间不解其意,只能暂时抛到脑后。   一连几天,沈淮夜都没有出现,也没人让季闻意搬出去。   所有人都默认他在幽兰照夜居住下一样,连掌门也笑眯眯地让他在此好好养伤。他找过兰草询问,兰草只说是沈淮夜吩咐的。   季闻意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他在此无事,经常去兰室打扫。可能是出于愧疚心理,兰室都快被他擦得锃光瓦亮了,连兰草都自叹不如。   只是每回打扫时,兰室的暗门都紧闭着,没有一丝要打开的动向。   季闻意忧心忡忡地看着博古架间的暗门,喃喃自语:“劳烦师尊耗费心力救我,我愿意好好侍奉师尊报恩。”   “师尊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让我往南,绝不往北。”   说完,季闻意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如果实在无理取闹的话,还是可以商量商量的。】   不过一想起沈淮夜知道了他是奸细这件事,不仅没有惩罚,还损耗灵力救他,季闻意又有些心头惴惴。   【唉,我真是做贼心虚。】   季闻意惆怅完,正准备走,路过屏风突然停了下来。   他第一次来就觉得这屏风非同一般。   “总觉得这屏风有哪里不一样了。”季闻意怎么看都有些不对,他凑近了屏风上那只穷奇,眼尖地发现穷奇两条前爪间多了一只猎物,“上次看,穷奇好像没在吃东西啊。”   窗外吹进来一阵风,恍惚间,季闻意好像听见风中传来一声不满地啸鸣,还发出马一样尥蹶子的喷嚏声。   “奇怪,什么声音在叫?”季闻意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   他又凑到屏风前,伸出手指摸了摸穷奇的脑袋。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这货叫穷奇,是一种上古凶兽。   不过绣在屏风上,再凶也是死物,大老虎还挺呆萌的。季闻意在穷奇头上摸了两把,这才心满意足地退出去。   季闻意退出去的瞬间,屏风上的穷奇瞬间活过来,抬起爪子猛摸了两下头顶,目露凶光。   小小凡人,竟然敢把它当大猫摸?   直到第三天,沈淮夜终于出关了。   一出关,就将季闻意叫去了兰室。   季闻意到兰室的时候,沈淮夜正站在屏风前,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淮夜的脸色,见他脸色如常,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真怕沈淮夜嘎了。】   沈淮夜淡淡瞥他一眼,眼神中饱含质疑。   什么叫怕他嘎了?   救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还不至于。   季闻意恭恭敬敬地走到沈淮夜面前:“多谢师尊搭救,弟子才保住性命。”   沈淮夜淡淡“嗯”了一声。   季闻意深吸一口气,开始坦白:“弟子被奸人以三日之期蛊毒发作威胁,逼我给师尊下药。弟子不敢害师尊,又心存侥幸以为能骗过奸人,所以让山下药铺里的大夫重新配了药,发作起来面上与春断肠相似,但绝对不是有意害师尊的。”   眼见着沈淮夜淡漠的眼神看过来,季闻意举起三根手指头对空发誓:“是真的!!!”   沈淮夜眉梢一抬:“本尊也未曾说是假的。”   季闻意瞬间卡壳了,这几日在兰室反复练习滑跪的话瞬间烂在了肚子里,万万没想到沈淮夜竟然不追究。   季闻意有些感动,【师尊是个大好人!】   沈淮夜心头一动,他又是好人了,先前为他驱毒时还说他要杀人。   “师尊神通广大,肯定知晓徒弟不是故意的,弟子多谢师尊明察秋毫!”季闻意连忙吹了一通彩虹屁。   “好了,”沈淮夜懒洋洋坐在椅子上,“遴选比试定在两日后,你好生准备。”   季闻意怔了一下,没想到沈淮夜会提起遴选比试。   【说起遴选比试,便宜老爹早就打点好了关系,不管结果如何,应该都能留在清衡宗。】   【也就是说,通过比试,轻而易举?】   【反正便宜爹交了保护费,也不占其他弟子的名额,我只是在清衡宗求个庇护而已。】   季闻意瞬间就乐观了。   沈淮夜听见季闻意的心音,冷笑一声,轻而易举?   他淡淡开口,语气云淡风轻,但一开口就要了季闻意的命:“你既然是从幽兰照夜居走出去的,可不要丢本尊的脸。”   季闻意下意识反驳:“我什么时候成幽兰照夜居走出去的了?”   话一出口,季闻意自己也愣住了。   他现在可不就是住在幽兰照夜居吗?   “这……这不能算吧?”季闻意硬着头皮道。   沈淮夜皮笑肉不笑:“谁说的本尊让他往东决不往西?”   季闻意:!   他说过吗?   完了,好像说过。   季闻意感觉记忆有点淡淡的混乱,他每日来兰室打扫,指不定什么时候自言自语被沈淮夜听见了。   他欲哭无泪:“弟子……弟子灵识未开,恐怕要辱没师尊的期望了。”   沈淮夜不语,只是指了指桌上的花瓶。   季闻意脸色慢慢变得惊恐:【这是什么意思,要是我丢了沈淮夜的脸,就要变成破碎的花瓶?】   季闻意真要破碎了。   沈淮夜唇角轻勾:“理解能力不错。”   -   距离遴选考核还有两天,参与遴选的弟子明显紧张起来,表面的紧张之下,季闻意还发现了些别的东西。   比如,有人开始结盟了。   金朔那帮世家子弟开始频繁地聚集在一起,每天每晚地扎堆商议,搞得大家神经都很紧绷。其他并非出身世家的也没有闲着,经常神神秘秘地进进出出。   季闻意从藏书院出来,想到沈淮夜那天说的话,一阵忧愁。   “季闻意,你离师尊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能分享,咱们可以结盟啊。”一名弟子追上季闻意。   季闻意摇了摇头:“师尊什么也没有说。”   “不可能吧,你都住进幽兰照夜居了。”他满脸质疑。   季闻意想起来,这人叫方子期,对沈淮夜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崇拜。   季闻意手里拿着几本书,如实道:“真的什么也没说,我也是来看看有没有能临时抱佛脚的法子。”   沈淮夜只说让他好好准备,却也不说如何准备。季闻意没有修炼过,只在学生时代考过试,思来想去也只能来扒拉几本书,也许他有没开发的天赋奇才,一晚上就能自动吸收突破飞升了呢?   方子期很认真地看每本书的书名,看完以后肉眼可见地失望,并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季闻意:“你都还没锻体吧?估计难了。”   季闻意艰难露出一笑。   何止没锻体,他压根就没开灵识。   是啊,他菜。   想到沈淮夜的威胁,更命苦了。 第14章 废柴   转眼就到了遴选这一天,众弟子齐聚霄云台,紧张地等待考核开始。   每年的考题都是由掌门和长老们共同拟定,再由沈淮夜亲自挑选。沈淮夜递出考题纸条后,掌门脸色微微凝固,看向遴选弟子的目光多了一丝同情。   他抬手示意,很快,几名清衡宗高阶弟子就去领考题了。   眼见掌门的脸色变化,遴选弟子们的脸色也跟着七上八下,站在季闻意身旁的仁兄已经忍不住哆嗦开口:“感觉不太对劲,不知道今年的考题是什么?”   剧情里倒是没有详细交代这些,季闻意不明所以,悄悄问仁兄:“每年的考题都不一样吗?”   身旁仁兄已经掏出帕子擦额头渗出的冷汗,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都青了:“去年的遴选考试,考验如何从一对巨石里找出灵石最大的。”   “前年的考题,考在一座废弃凶宅里找到罪魁祸首,结果凶手是最开始引路的小女孩。”   “再前年的考题,让弟子进入幻境幽灵谷,谁能最快从环境出来,谁就能当选弟子。谁知道,出了幻境还有幻境,据说有人最终逃出了十八层幻境,才回到现实”   季闻意:……   【好狗的考题,哪个狗比想出来的?】   季闻意忍不住翻了翻系统,片刻后露出吃屎的神情:【是沈淮夜啊,合理了。】   沈淮夜冷不防被骂,还骂得如此不客气,居然没有生气,懒懒地扫了一眼从地牢牵着铁链出来的考题,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季闻意冷不防接触到沈淮夜的目光,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一根蜡烛。   【如果没通过,沈淮夜是不是要把我埋了?】   饶是如此,在季闻意看见一个个考题被牵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爆了粗口:“我草草草!”   【这是一群……人?】   周围的遴选弟子,在看清考题之后,脸色全部刷白,就连一向自诩甚高的金朔也变了脸色。   “走尸?”   那些被牵着走的,是人的模样,只是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各个面色发青,行动迟缓,眼睛只剩下白色的眼球,皮肤上更是布满了烂疮。虽然已经没有了气息,但却能像人一样走动。   季闻意以前只听过湘西赶尸,或在游戏里见过,但游戏也不会做的如此真实。他看着眼前的走尸,没忍住朝身边的仁兄靠了靠:“你看见没有,中间那只走尸,好像在啃他的兄弟。”   仁兄吓得魂飞魄散,一跳三步远。   季闻意:……   他又不是走尸,怕他干什么?   很快,为首的高阶弟子开始宣读考题“上个月,商南县陈家村出现走尸,一夜之间,全村六十四口人,全部沦为走尸,至今尚未查明原因。考题便是,查出村民沦为走尸的原因,以及谁是第一个走尸。”   话音一落,全场都静了静。   就连掌门都忍不住对沈淮夜说道:“这题是不是太难了,这些都是刚入门的弟子,恐怕太苛刻了些。”   沈淮夜不为所动:“将来要入我清衡宗的门下,资质是第一关,况且,今年我要收徒。”   此话一出,在在场所有人中投下一枚巨石,掀起巨大的波浪。   掌门和四位长老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半天才反应过来,掌门揪着胡子:“你终于肯收徒了?”   沈淮夜身为清衡宗的师尊,至今只收了三个徒弟,更别提一个是皇子,被朝堂召了回去,一个来路不明,半路判出师门,如今眼前只剩下慕迟一根独苗苗。哦,还被逐出师门了。   “收徒好,收徒好,今年这些苗子不错,应当能选出合适的。”   底下的遴选弟子们更是炸开了锅。   “今年仙尊竟然要收徒了,怪不得这么难。”   “要是能入仙尊门下,我死而无憾了!”   金朔踌躇满志,更是对沈淮夜的徒弟之位势在必得。   其他出身大家,此次本着沈淮夜而来的弟子们,也跃跃欲试,眼中多了些野心。如果能入沈淮夜门下,今后在玄门必将扬名天下,更重要的,能得沈淮夜的青眼,那是资质和天赋证明!   此话一出,遴选弟子们再无抱怨之词,反而一改疲态,摩拳擦掌,全都想要争得魁首。   金朔率先问道:“只要能查明原因,什么方法都可以用吗?”   沈淮夜点点头:“不错,不拘方法。遴选考试,正式开始。”   这话一出,弟子们便纷纷动作起来。   季闻意看着刚才身旁那位仁兄从怀里掏出罗盘,将六十多具走尸一一用罗盘验过,然而一无所获,罗盘一靠近那些走尸,就疯狂地转动,根本没有章法。   季闻意既没有绝佳的灵力,也没有出奇制胜的法宝,只好翻了翻系统,看看这位仁兄何方神圣。   【唔,儋州人事,家中三代祖传算命卜卦,祖传罗盘,据说是太爷爷开了光的,能辨别一切妖邪。】   【……太爷爷说谎了,所谓开光就是他八岁往罗盘上尿了一泡童子尿。】   还有一位仁兄,从怀里掏出一把符,往每具走尸的额头都贴了一副。   一边贴一边崩溃:“不是说这符能医死人肉白骨,让所有妖邪乖乖开口说真话吗?”   走尸:“乌拉乌拉乌拉!”   季闻意:【……】   【光州人事,为了糊口投拜玄学门下,提前打听了历届清衡宗遴选考题,为了考题特地花光所有积蓄从一位神秘人手中求得万能符,不仅包治百病,还能让妖物开口。】   【还有这种好事?拿去卖岂不是赚翻了?】   季闻意眼前一亮,顿觉发现一条致富之路,连忙又翻了翻系统,非常失望:【假的,遭人骗了,这符只能强身健体。】   心音刚落,就见被贴了符咒的走尸眼中红光暴动,手脚挣扎,像是要挣开锁链。   【……强身健体确实有用。】   炼器长老皱了皱眉:“这符咒倒真有两下子,只可惜起了反作用,让这些凶尸更难对付。”   旁边符修长老的目光莫名有些躲闪。   “看你在旁边看了好久了,怎么不上去试试?”一道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季闻意耳边想起,季闻意一愣,转头去看来人。   来人身长八尺,样貌倒是不错,皮肤有些黑,一个小麦色帅哥,正冲季闻意挤眼睛。   季闻意不动声色往旁边移了一步。   【别以为对着耳朵低音炮就会让我放松警惕。】   他主动介绍,胳膊像往季闻意腰上搭,顾及众目睽睽,收了回去:“我叫江临,你是季闻意对吧。”   季闻意眼角余光扫过他收回的手,装作平常:“有什么事吗?”   江临指了指还站在原地的人:“你看那些世家大族出来的,都按兵不动,等着那些资质平平的人先去试探。”   季闻意:“昂?”   江临笑笑:“我只是个普通人,不像他们,要么出身玄门世家,早早修炼,要么财大气粗,身上的法宝法器功力不凡。我想通过遴选考试,只能靠自己。我见你面善,又不与他们为伍,想必和我一样,不如我们结盟。”   高台上,掌门和长老们也在低声讨论。   “历来玄门世家的收徒遴选,都是同样出身玄门的弟子包揽,至于普通人,一无门路,二无法宝,能入选的,都是凤毛麟角。”   炼器长老不同意:“玄门修炼,本来靠的就是本事,这本事既包含自身天赋,也包含身家背景,如何不公平?”   术法长老:“话不是这么说,不过是投了个好胎,算什么天赋。”   掌门饶有兴致:“道理都知晓,只是难以改变,说不定这次有所不同呢?”   四位长老陷入了沉默,最终灵修长老忍不住暴跳如雷:“因为太难了啊!”   那些出身玄门世家的弟子,都一时难以下手,更别说乱碰运气的普通弟子了。   沈淮夜依旧不动声色,倒是目光往季闻意和江临身上看了看,听见江临要与季闻意结盟,沈淮夜面色略淡。   炼器长老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比如那个季闻意,其他人至少还开了灵识,他连灵识都未开,怎么比嘛,还是趁早回家去当个闲散公子哥,省的丢了玄门的脸。”   炼器长老话音一落,全场一片死寂。   掌门像看尸体一样看着炼器长老,敢说尊上的人你不要命了?   其他三位长老则面面相觑:怎么,没人通知他啊?   炼器长老感到莫名其妙:“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符修长老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少说两句,为你好。”   没看见尊上脸色不大好看吗?   炼器长老:?   霄云台上,角落里,季闻意看了看江临:“好啊,你打算怎么结盟?”   江临:“我略通玄门术法,我先去查探走尸。若有危险,你负责提醒我。”   季闻意看着江临好像看着一尊金光闪闪的菩萨,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那我不是白嫖你了。”   江临一笑,一身黑皮露出一口白牙:“比起那些高傲的世家子弟,我更愿意和你做同门。”   季闻意想了想,多个盟友比没有的好,于是应下来:“多谢了。”   【不过抱大腿通过可能师尊不会满意。】   江临顿时摩拳擦掌:“那就开始吧。”   季闻意跟着江临,一一检查走尸,而那些玄门世家的子弟也终于开始动作。   炼器长老看着动向,忽然道:“那个叫江临的,倒是有几下子,查看走尸很老练。跟着他的季闻意,”炼器长老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简直是拖后腿,狗屁不通!”   三位长老齐刷刷地盯着他,老伙计,一路走好吧。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全然不通的背影,语气淡然:“且再看看。”   掌门一激动,直抠大腿。   瞧瞧,尊上已经护上了。   被一致认为狗屁不通的季闻意,跟在江临屁股后面,靠近看凶尸。这些尸体还穿着活着时候的衣裳,早已在推搡撕咬中撕得破碎,衣不蔽体。眼前这具女尸衣裳看起来要好些,年岁不大,生前样貌姣好,应该是家中疼爱的女儿,季闻意有些不忍,将她的衣服拉了拉,遮住要紧部位。   江临一怔,翻找尸体伤口的动作停下来,凑到季闻意身旁:“你真细心。”   季闻意不着痕迹地躲过:“谢谢。”   要是不想着摸他腰就好了。   江临将女尸身上的伤口指给他看:“你瞧,这是咬伤,从伤口大小来看,齿痕整齐,并无脱落,应该是成年男子咬的。刚才还几具尸体上,都看见了这个咬痕。”   那伤口在脖颈位置,季闻意仔细瞧了瞧:“也就是说,找到那个男子,能追到最开始咬人的凶尸?”   江临点点头。   季闻意自言自语:“要是这尸体能说话就好了。”   江临没忍住笑了:“恐怕要修仙大能才能让凶尸开口说话了。”   说着,两人就要往下一具尸体走去,刚走出半步,季闻意忽然感觉衣服被扯住了。   季闻意下意识低头一看,就见衣角被一只布满青紫尸斑,半腐烂状的手勾住。   季闻意眼皮一抬,一张腐烂面容放大在眼前,双眼蒙上一层白翳,呈现死寂般的白色。   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人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滞。   季闻意看着那张几乎要贴到自己鼻尖的脸,身体僵硬,下一秒撒开脚丫,拖着江临跑到三米开外。   “有鬼!”   季闻意吓得魂飞魄散,抓着江临袖子嗷嗷叫:“有鬼啊啊啊啊啊!”   江临看着那具容貌不俗的女尸又朝季闻意转过来,神情有些裂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你被漂亮女尸缠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隔壁《协议结婚后我被投喂了》开始缘更,填坑中,感兴趣可以追一下~ 第15章 贴贴   季闻意一脸惊悚。   江临语气幽幽的,姿态仿若怨妇:“她为什么选你不选我?”   季闻意震惊:“这你也要争?”   两人说话间,女尸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一只手又搭上季闻意的衣角。一双充满白翳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季闻意   江临:……   季闻意:……   “我真不知道。”   “别说了。”   江临一脸郁卒,看看季闻意,又看看女尸,一脸自暴自弃:“不应该啊,你哪里好了,又不会术法,又手无缚鸡之力。难道我不帅吗?”   季闻意:……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季闻意面无表情道:“可能是你黑吧。”   江临一脸受伤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能不能不要这么扎心?我哪里黑了?”   周围凶尸开始躁动,但偏偏都无视江临,好几双眼睛朝季闻意看去。季闻意再看看江临小麦色有些反光的皮肤,沉默了。   江临抹了把脸:“艹了。”   他这明明是时下最流行的古铜色皮肤。   高台上,掌门和长老注意到下面的动静,有些不敢相信。   “这女尸,喜欢小白脸?”同样皮肤黝黑的炼器长老摸着胡子瞪眼睛。   一旁灵修长老不怀好意地憋笑:“说不定只能看见白的,看不见黑的。”   “你!”炼器长老吹胡子瞪眼睛。   倒是阵法长老瞧出些别的:“这个叫季闻意的,虽然毫无根基,倒是很招这些东西喜欢。”话正说着,眼睁睁瞧着几具凶尸都朝季闻意靠近。   沈淮夜淡淡开口:“极阴命格。”   话音一出,四位长老都静了一瞬。   随即,阵法长老叹了口气:“可惜啊,本来是极好的苗子。”   炼器长老也点点头:“就是一窍都不开,注定与修炼无缘了。”   ·   另一边,季闻意被女尸勾着衣角,有些不敢动,不仅如此,旁边的凶尸也像闻见肉包子味的狗,朝他缓慢移动。   季闻意:【这对吗?】   【我又不是肉包子,跟着我干什么!】   【沈淮夜混蛋!】   无辜躺枪的沈淮夜发出一声冷哼。旁边低声讨论的掌门长老们像被按下静止键,面面相觑。   谁又惹仙君生气啦?   季闻意鼓起勇气看向跟着他的女尸,方才他和江临又检查了几名凶尸,这女尸一直跟在她后面。季闻意看向女尸,这女子生前恐怕年岁不大,还留着未出阁姑娘的发髻,应当是个很清秀漂亮的姑娘。   季闻意心里有些不忍,也不知道凶尸能不能听见他说的话:“姑娘,你一直跟着我,我要没办法活动了。”   女尸没有动静。   季闻意翻翻系统,只给出很短的信息:【陈老汉的独女陈阿吉,待嫁,二月四婚期,夫家是隔壁县的屠户,一月二十五定下的婚期。】   季闻意一怔,叹了口气:【竟然还是待嫁女,这婚事也太仓促了。这姑娘要是还活着,应该是个爱笑的姑娘。可惜了,竟然遭到这样的灾祸。破系统除了挖八卦什么也不会!】   【要是她能说话就好了,说不定能给我指认凶手。】   季闻意往周遭凶尸看了看,一个个面目狰狞,支离破碎。金朔和其他世家子弟已经开始强行用摄魂术,又用阵法让凶尸重演死前发生的事情。   看着这些世家子弟施法,季闻意啧啧称奇:“不愧是世家大族出来的,法器都厉害上不少。”   沈淮夜微微意动,没想到季闻意还能看懂一些。   “你看那罗盘,居然是包金的,还镶嵌宝石!”   “这得值多少钱啊!”   沈淮夜:……   他就知道。   江临投来无语的眼神。   季闻意看着那群子弟,忽然感觉有些奇怪:“江临,你觉不觉得,这些凶尸有些奇怪?”   江临看向他。   季闻意指了指他旁边的女尸:“好像只有这一个年轻女子。”   江临的目光一一滑过凶尸:“刚才光顾着检查咬痕,这么看来,果然如此,都是年老的男女,或青壮年男子。”江临眉头一皱,“不对劲。”   “这个女子,好像还是待嫁女。”季闻意低声道。   江临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他咬牙切齿:“看起来她确实很喜欢你。”   季闻意:……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江临摸了摸下巴:“整个村子只有一个年轻姑娘,有猫腻,”   “你看这个,我知道先被咬的是谁了。”   江临指了指面前的凶尸,一个壮年男子。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第一个,但也是最早被咬的人之一。”   季闻意看向男尸,面部已经损毁半面,看着十分可怖。   衣袖忽然被扯了扯,季闻意回头一看,就见女尸扯着他想往后退,眼睛现出红光,看起来焦躁不安的样子。   季闻意翻了翻系统给出的八卦信息:【赵友元,年三十四,家贫,嗜赌,半年前突然暴富。】   【看来这姑娘就是被他咬的。】   那边江临也发现这人是个赌鬼:“这人拇指食指指腹磨损得厉害,看样子是个赌鬼,最近没少在赌坊消磨啊。”   “近半年暴富。”季闻意装若无意说道。   江临面无表情:“又是女尸告诉你的?”   季闻意卡壳:“呃,你也知道,她比较喜欢我。”   女尸一脸无辜,只是一味贴贴。   日过中天,天气忽然阴沉下来,配合凶尸,很有种恐怖片的氛围。季闻意除了将所有村民的八卦一一过一遍,就是期待江临能得出最终的答案。   这些八卦包括但不限于——   【啊,别说,丧尸之夜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哇哦!村长和村东头寡妇有一腿,寡妇是前些年丈夫死了来投奔娘家的,一来二去和村长眉来眼去上了。村长老婆是个凶悍的婆娘,以为是寡妇勾引的村长,谁知道真正的小三是寡妇弟弟!】   【哦摸,村长搅基!】   【村长儿子也是gay,还把相好的男扮女装带回家,因为很多金所以村长夫妇喜欢的不得了。啧啧,出事那晚正发现媳妇是个男的,村长老婆自己跑去被咬,回来咬了全家人。】   【好狗血!】   沈淮夜看着陷入一片焦灼的遴选现场,耳边声音却愈发兴奋,猝不及防听了太多凡尘俗物,好像严肃正经的遴选现场瞬间被拉到村口巷尾,连修仙台气派的装饰都显得俗气积分,不由额角青筋直跳。   这人哪里是来遴选的?   分明是掉进八卦窝爬不出来了!   【还有还有啊!村里的富户一直想生儿子,偏偏生了五个女儿,第五个女儿出生的时候差点要把孩子摔死,逼得夫人差点大出血。终于在第二年生了个儿子,从小当个宝贝眼珠子宠爱。】   【哦莫,直到凶尸那晚,富户发现自己和儿子血液不相融,不是自己亲生儿子!】   【有一说一,滴血认亲是假的。】   【但儿子确实不是亲生的!】   沈淮夜看着富户的凶尸,感觉绿光直冒。   不是,那是谁生的?   季闻意在凶尸群里找了找,好半天,找到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壮年男子,【原来是这位仁兄,这不是富户爹的私生子,小叔子吗!】   江临看着那位仁兄,咽了咽口水:“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人和那小孩长得挺像的?”   季闻意呵呵:【能不像吗,这是亲爹啊!】   【原来富户夫人恼恨这些年富户的所作所为,为了报复,睡了富户最讨厌的小叔子,这么多年全在给别人养儿子!】   【顺便一提,富户之所以发现,是因为这孩子长得和小叔越来越像了。】   【夫人一看事情败露,干脆带着大家团灭了。】   【好一出灭门惨剧啊!】   连台上的长老们也被吸引了,视线一直跟着季闻意在凶尸群里打转,一边看着宗门除妖留下的记录。   “什么,儿子不是亲生的?”   “什么!滴血认亲是假的?”炼器长老大惊。   其他几人纷纷看向他:“你不知道吗?”   炼器长老支支吾吾:“那我娘说我和我爹血液相融……”   其他人:“啊?”   “我爹出海修仙三年,回来我就出生了。”   其他人:“……”   活该你这把年纪都没老婆。   炼器长老不敢相信,求证地看向沈淮夜。   沈淮夜看着场面重心完全被季闻意带跑,脸色发黑,按了按太阳穴:“假的。”   炼器长老:“嘤嘤嘤!”   季闻意看完八卦,啧啧称奇:【真是丧尸之夜,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问题来了——】   【到底起因为何?】   季闻意陷入沉思,按照八卦给出的信息,陈家村的未婚少女可不少,怎么现场只有陈阿吉一人?   江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凶尸中间,冲着季闻意挥了挥手,季闻意连忙扯着女尸走到他旁边。   江临:“你看,这几人,还有刚才那个赌鬼,身上都有不少钱财。”   季闻意也发现了,并且八卦系统也都指向一条线索,陈家村本是个闭塞穷苦的小村子,这些人却都突然暴富。他正要检查凶尸,忽然感觉天旋地转,一头栽进女尸怀里,女尸顿时手足无措。   江临:……   沈淮夜:……   掌门、长老们:……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感谢宝宝们的支持!!! 第16章 嫁妆   季闻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脸朝下,埋在新鲜湿润的泥土里。   努努力想翻过身,却发现不能动弹,还有点斗鸡眼。   他有点懵,这是给他干到哪里来了?   “呜呜呜呜呜爹,女儿不想嫁人。”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呜咽啼哭。   男子叹了口气:“爹也是为你好,再过几天就是出嫁的日子了,爹给你好好准备嫁妆。”   这男子听着上了年岁,应该是一对父女,季闻意努力分辨二人的相貌,发现这女子正是陈阿吉。还未被尸毒侵损的容貌,清秀明丽。   一阵冷风吹来,顺着窗户缝隙吹进屋子。   季闻意跟着风飘飘荡荡,贴到了窗纸上,他从对面镜子里发现,自己好像是……一枚纸铜钱?   季闻意连忙牢牢扒住窗户,打量屋子的情形。他现在在纸铜钱里,这铜钱是按照当朝形制剪裁,天圆地方,圆圆的形状,中间是四方的钱眼。他就从钱眼里看周遭的景象。   怪不得感觉自己像是斗鸡眼。   这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农户,屋子窄小,陈设简陋,家中只有陈老汉和独女陈阿吉。   两人正在商量出嫁的事,看得出来陈阿吉并不想嫁人,但陈老汉出于某种原因必须要急匆匆地将女儿嫁走。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很重的脚步声,陈老汉急忙吹灭蜡烛,招呼陈阿吉:“快,快,躲到柜子里。”   陈阿吉吓傻了,连忙拉开柜子钻进去。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重重的敲门声。   “咚!咚!咚!”   季闻意贴在窗户上,感觉耳膜都要被震碎了,如果纸钱也有耳膜的话。   他艰难挪动纸钱身体,将自己贴在窗框之间的缝隙,差点被阴风吹走。稳定好身形以后,他小心翼翼朝外探去,想看看敲门的是何方神圣——   刚将身体挪出窗缝,季闻意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将纸钱的钱眼调整过来,直直对上一面白墙。   ?   白墙?   下一秒,季闻意感到有些不对,那不是白墙,而是像翻白鱼眼睛一样能活动的东西,贴上窗框的地方被压下凹陷。   和陈阿吉凶尸一样充满白翳的眼睛,闪着红光。   瞬间整个血液倒流到头顶,季闻意浑身凝固,寒意直蹿上来,如同无数细小冰针扎入皮肤。   凝固间,一只腐烂发绿的手指顺着窗缝用力掏着,好像要把纸钱掏出来。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头皮处炸响。   指尖粘上身体那一刻,季闻意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季闻意晕得七荤八素,想吐……但没有嘴。   季闻意麻木地发现他好像附身在招魂幡上了,举幡人好像心不在焉,好几次歪下去,又猛地扯回来,怪不得颠得他想吐。   他就不能附在活的东西上吗?   季闻意忍着恶心,眯眼瞧了瞧,这是一支送葬的队伍,都是陈家村的人。季闻意的目光一一扫过队伍里的人,村长一家领头在棺木前,陈老汉和陈阿吉走在最后。很难想象,这群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变成面目全非的凶尸。   村长和村长儿子扶着棺,两人都神情低沉。棺椁好像很重,四个抬着的人显得很吃力。   季闻意翻了翻系统,死的是村长女儿,和儿子是一双龙凤胎。只是这家人看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伤心,甚至,还没有陈阿吉伤心。   季闻意往后一看,陈阿吉的眼睛都哭肿了,死去的姑娘名唤芳语,正是她的手帕交。   陈家村四面环山,是个群山环抱中的小山村,去镇子上只有一条路,而且年久失修,每逢雨水季节就无法走人。照理说应该是个贫困的村子,但看村长夫人身上,却是穿金戴银,甚至和村长相好的寡妇,穿得也不是乡下常见的粗布衣裳。   一行人将棺椁抬到墓地,村长看着被野兽肆虐过的墓地,脸色有些阴沉,指使着村里青壮年在选好的位置挖坑。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季闻意眼见着日头都快要西沉了,坑才挖好。   眼见着棺椁快要下地,季闻意感觉自己不做什么,都对不起自己这天崩地裂的附身。他借着阴风,用力往前荡了一下,扑上举幡青年的眼睛。   那青年本来就心不在焉,被这么一吓,竟然浑身发抖,慌不择路撞上了棺材。棺材板被撞开,露出一角,季闻意连忙用布料缠上棺材角,往里面看了一眼。   “怎么毛手毛脚的!”村长怒吼声在耳边响起,指挥人手忙脚乱地将棺材板合上。慌乱中,招魂幡被丢到一边,季闻意感觉自己脸上被人重重踩了好几脚,再次失去意识。   ·   季闻意感觉天翻地覆地,脸火辣辣地疼:“谁踩我的脸了……”   方才在幻境中被踩,明明没有感觉,怎么这会儿火辣辣的。季闻意皱着眉睁开眼睛,就看见沈淮夜刚刚收回去的手。   沈淮夜冷声:“醒了?”   季闻意茫然醒来,发现自己原本倒在陈阿吉身上,不知怎么的,现在确实一个奇怪的姿势。呃,半趴在地上,双手抱着柱子……   他还有些神思没有归位,只感觉这柱子有些不一样。   【这柱子好细好长,怎么还硬硬弹弹的?】   季闻意迷迷糊糊地摸了摸,就听见周围一阵到抽冷气的声音。   “以下犯上,还不快松手!”一道气急败坏的男声传来。   季闻意迷迷糊糊地想:【好像是金朔的声音,嘶——有杀气,嗯?让我松手?】   季闻意一个激灵,抬头顺着怀里抱着的“柱子”往上,就看见一双修长的腿,一段劲瘦窄腰,倒三角的胸膛,修长的脖颈,再往上——   一张俊美出尘,足以让人忘记一切只剩下冲击力的脸。   “啊!”   季闻意惊呼一声。   【我我我,我抱了沈淮夜的大腿?】   众人就见季闻意猥琐的姿势趴在地上,恬不知耻地抱着师尊大腿,还从下往上将师尊全须全尾地看了一遍。   怎么看——这都是调戏吧!   沈淮夜脸色冰凉,浑身散发着嗖嗖凉气。   季闻意知晓他有洁癖,自己还不知死活地抱着他大腿,沈淮夜没当场发作,已经十分给面子了。   “你睡得倒是很香。”沈淮夜阴阳怪气地留下这么一句话,回到高台上。   季闻意摸了摸后脑勺:“我刚才,好像晕了。”   江临一脸惨不忍睹:“何止是晕了,你香喷喷地睡了一个时辰,叫都叫不醒,是这位尸……不是这位姑娘一直守着你,现在比试已经结束,要说结果了。”   陈阿吉一直守在他身边,见他醒来,还眨了眨眼睛。他居然从凶尸的脸上看出了羞涩的表情。   季闻意有些不好意思:“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比试结束,凶尸被高阶弟子带走,陈阿吉还看着季闻意恋恋不舍。季闻意冲她挥了挥手。   江临欲言又止:“你们……”   季闻意:“不要误会。”   最后要将每个人得出的答案写在纸上,江临很快写完,看见一旁的季闻意还在抓耳挠腮:“想到什么写什么即可。”   季闻意叹了口气,忽然感觉腰上有什么东西咯得慌,他伸手去摸,发现腰带里有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只簪子。   季闻意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起笔蘸了蘸墨汁,开始奋笔疾书。   前来收答案的师兄,看见他的字迹,一脸惨不忍睹。   答卷交完以后,在场半数人都泄了气。   “太难了,肯定没希望了,我除了咬伤什么都没发现。”   “我的罗盘根本不起作用!”   “是不是村长咬的人,是不是村长咬的人?”   “啊?不是陈老汉吗?”   “啊啊啊啊啊啊!”   在场一片哀嚎,只有几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胸有成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季闻意问江临:“你呢,怎么样?”   他晕过去一个小时,也不知道江临查探得如何了。   江临:“我没找出最先咬人的是谁,不过总体上七七八八。”   “你呢?最后那具女尸和你说了什么?”江临又问。   季闻意惊讶:“她没和我说话。”   江临一脸地不信。   季闻意:“不过她确实告诉了我点什么。”   江临一脸不忿:“我就知道,难道我真的太黑了看不到我的美貌吗?”   季闻意:“……”   高台上,掌门和四位长老看着弟子们的答卷,陷入沉思。   炼器长老:“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掌门也有些犹疑:“要不给尊上过目吧。”   沈淮夜一一看过各个弟子的答卷,直到停在一张鬼画符似的答卷上。   笔走龙蛇,满目爬虫一般的字迹,一时间众人竟然认不得写的是什么。   炼器长老:“我看,这个季闻意就是乱写一通,他灵识未开,半点灵力都没有,又不通五行卜卦之术,多半是胡编乱造,以为写满就能通过遴选,做梦!”   沈淮夜手指在答卷上敲了敲,目光一厉:“我一直想问,他究竟怎么进来的?”   掌门和几位长老目光顿时闪躲起来。   沈淮夜冷笑一声:“依照清衡宗收徒惯例,遴选弟子需在清衡宗受教导一月,方可正式参与遴选,不拘泥出身,只选有修行天赋的弟子。”   “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掌门硬着头皮站出来,轻咳两声:“这个事儿吧。”   沈淮夜冷眼看他。   “还和尊上有莫大的关系。”   沈淮夜眉头一皱:“我?”   掌门讪笑两声:“尊上有所不知,自从你灵识受损,深中热毒,日日需泡冰泉疗养。前些日子,你不是嫌泡冷泉泡烦了,正巧,有一个富商家中得了一块百年寒玉,以此为束脩,希望让家中独子到清衡宗拜师学艺。”   掌门说到此处,搓了搓手,神情中带上不一样的揶揄之色:“据说,那百年寒玉本是要留给儿子娶媳妇的。”   沈淮夜愣了,神情越发复杂,语气冰凉凉的:“所以他不光是走后门进来的,还是走的我的后门?”   掌门浑身汗毛一竖,瞬间哭惨:“您尊上所不知,清衡宗要养活这么多人口,用的银子甚多,那寒玉床若是买,也是有市无价,实在是囊中羞涩,好不容易有个不要钱的,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术法长老嘿嘿一笑:“尊上不必恼,季家只说能入清衡宗即可,想来是想找个庇佑,并无其他要求。”   沈淮夜看着弟子中的季闻意,冷笑一声:“索性你们就将我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闻意:师尊,那百年寒玉床,是我的媳妇儿本!   预收文求收藏:《大美人只想单O生育》:   林之羡身为豪门长子美人Omega,只有生孩子才能继承家业。同时继弟带了个Omega回家,并扬言三年抱俩,拿走全部遗产。   林之羡表面云淡风轻,内心气极冷笑,不就是生个孩子?他要单O生育!   摆在眼前有两个难题:   1.他闻到alpha的信息素就想吐。   2.他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怀上alpha的孩子。   直到在某次事故中捡到失忆一个alpha,无亲无故,沉默寡言,还有点傻。   最重要的,他的信息素没有味道。   林之羡弄来恢复记忆的药剂,决定一怀上孩子,就让他恢复记忆滚蛋。   -   三个月后,林之羡为了拿到项目被迫参加商业酒局。   酒局上,林之羡一手摸着肚子,一手端起酒杯,看着坐在主位剑眉星目的孟淮,眉尾一道浅浅疤痕,忽然胃液汹涌,冲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不好,孟总好像孩子的傻爹。   第一次有人对着孟淮的脸吐了,孟淮按着合同,冰冷地质问林之羡:“林总对我的眉上的疤有意见?”   林之羡心虚地将手背在身后:“……不敢。”   他挠的,怎么样?   孟淮患有信息素失控症,在即将失控时他选择自我毁灭,却意外失忆。   恢复记忆后,他的失控症奇迹般痊愈,只留下眉梢一道疤痕。   他看向眼前的林之羡,眼神危险:“要是找出留下疤痕的那人,我定要……”   话音未落,林之羡忽然抱着肚子脸色煞白:“我肚子痛!”   孟淮大惊失色,立刻召来医生,哄着道歉:“对不起,不该吓你。”   林之羡抱着肚子偏过头去,满脸得意,看你还敢逼问我。 第17章 第一   掌门干巴巴地笑着:“怎……怎么能是卖呢,季家老爷说了,他仰慕尊上多时,就希望宗门能照拂一二。”   沈淮夜没有说话,面前摊着季闻意那份答卷,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霄云台上,此时又是另一番光景,有人垂头丧气,有人胸有成竹。   金朔和世家子弟很快成了被包围的中心,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金朔是这次遴选考试的热门人选,基本上板上钉钉能入清衡宗,只是不知道能拜到谁的门下。   金朔目露骄矜:“要入自然是入尊上门下。”   “尊上最多只收一个徒弟,必然是我。”陆家小少爷陆添也很不客气地说道。   金家和陆家是多年来的老对头,到了这一辈,金朔和陆添更是旧恨添新仇,都对沈淮夜徒弟的空缺虎视眈眈。   就在这时,宣读考题的那位高阶弟子走出来,目光在众人身上看了看。方才还喧闹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每个弟子都希望师兄的目光能落在自己身上。   金朔和陆添虽然互不相让,到底年纪小,对师兄恭敬有加,甚至语带讨好之意。   金朔作揖:“敢问师兄,不知是否这次遴选有了结果?”   那名高阶弟子圆滑地笑笑:“还未出来,各位稍安勿躁。”   陆添毫不客气地对金朔开嘲讽:“听见了吧,都让你稍安勿躁了。”   金朔报以不客气地瞪视。   就在这时,高阶弟子的目光落在季闻意身上:“季闻意,师尊唤你问话。”   话音一落,全场静得一丝声息也无,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季闻意身上。目光中怀疑,不信,甚至鄙夷,季闻意直接在凶尸中间睡了过去,怎么会点他的名?   就连江临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季闻意莫名:“怎么了?”   【怎么都露出这幅眼神?】   【说不定是师尊嫌弃我玷污他老人家的玉体,想当面教训我。】   沈淮夜听见这句坏话,冷笑一声,还敢哪壶不开提哪壶。   高阶弟子催促道:“季小师弟,还是快进去吧,别让师尊等久了。”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季闻意硬着头皮进了大殿,刚走进大殿,就见掌门长老一众人都在看着他。   季闻意有些不清楚状况,跨过门槛的脚步都迟疑了。   掌门率先开口,指着他的答卷:“季闻意,你这纸上写的什么?”   季闻意万万没想到是因为他的考卷评委看不懂,一瞥洁白考卷上那些弯弯曲曲如同蚯蚓般的笔画,脸色一红,伸出手指逐字逐句将内容复述了一遍。   掌门和四位长老脸上浮现震惊。   炼器长老沉不住气:“你怎么知道村长家的棺材有问题?”   季闻意收回手指,如实道:“我看见的。”   “你看见的?!”炼器长老差点没爆粗口。   不仅是炼器长老,就连掌门和其他三位长老都面露异色。   沈淮夜的手指敲了敲答卷:“细细说来,究竟怎么回事。”   面对几人紧追不舍的目光,季闻意咽了咽口水,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炼器长老嘴巴微张,一脸痴呆:“原来你不是睡着了。”   术法长老早在季闻意说自己附身铜钱的时候就坐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要不你来我门下,今年,我破格再收一个!”   “你不是早有人选了,还是让我来!”符咒长老不甘落后,“你灵识未开,在术法一道上未必能有大出息,但跟我学画符就不一样了!包教包会的!”   阵法长老一拍桌子站起来:“还是我那好,师兄师姐直接带你起飞!”   炼器长老傻眼了,没想到遴选比试前谁都不要的季闻意竟然成了香饽饽。   那可不!   毫无灵力但能通灵,一百年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天赋奇才。   菜点怎么了,菜点单纯啊!   “来我这!”   “我给你最好的法器,最好的秘籍,把我全部所学全部传给你!”   甚至连掌门都意动了:“要不,来我这试试?我培养你做长老哇!”   其他四位长老纷纷露出鄙视的眼神。   “我我我,来我这!”   “你个黑皮,你那么黑,徒弟能看见你吗?还是来我这。”   “我看还是我这比较妥当,你还老爱喝酒发酒疯,小心带坏徒弟。”   “我呸!你个老不修,你自己都藏酒还好意思说我。”   末了,还是掌门笑眯眯地主持大局:“季闻意,你说说,你想选谁。”   季闻意震惊了:【天上还真能掉馅饼,堂堂玄门第一大宗,竟然让我自己挑师父吗?】   原主体质特殊,出于保命的原因来清衡宗,季闻意原本想要混吃等死,现在看来。   【哇!可以抱个大腿混吃等死了!】   至于沈淮夜先前威胁他的那番话,季闻意眼珠飞快转了一下:【等我在其他师父那里学成了,再来报答沈淮夜的救命之恩吧。】   季闻意翻了翻系统:【唔,四位长老都德高望重,在玄门名声很大。术法长老灵力高强,术法高深,但酷爱苦修,已经辟谷二十年,所收徒弟也都和他一样喜欢苦修,平时厨房最多只有蔬菜瓜果。】   【那不行的。】季闻意快速过掉灵修长老,接着又开始看阵法长老,【阵法长老那里的伙食倒是好多了,但卷啊!师兄师姐们没日没夜背阵法,练阵法,解阵法,踏进阵法长老的地盘,一不小心就是死穴。】   【算了算了,小命要紧。】   【符咒长老倒是不错,吃的好,睡的好,每天练画符。但是符咒长老太爱喝酒,喝完酒就拉着徒弟发酒疯,清衡宗有戒律,禁制饮酒,徒弟们还得帮长老打掩护。咦~羞羞。】   【还有炼器长老,是个老古板,但对自家徒弟特别好,特别护犊子。就比如他有一个徒弟和别的宗门弟子打架,结果技不如人打输了,长老亲自上阵!——结果被人家师父教育了。人家师父都八十多了,炼器长老实在不好意思,灰溜溜地薅着徒弟回来,谁都没敢告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淮夜脸色黑了,他没想到自己当初千挑万选的四个长老,竟然这么不靠谱。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埋着头,双眼发亮,冥思苦想,好像某种狡黠的小动物,斤斤计较哪个窝能躺得比较舒坦。   过了一小会,那颗脑袋惊喜地抬起头来。   【看来看去,还是掌门好!】   【不仅有单独的小厨房,而且爱好美食,清衡宗山上山下好吃的都能吃到。掌门夫人也特别好,美丽慈祥,尤其喜欢给新进门的弟子投喂好吃的。师兄师姐也特别好相处。】   【芜湖~】   【反正不选沈淮夜就行,吃不好睡不好,师兄各个虎视眈眈,师尊脾气又差。】   季闻意看着掌门,双眼放光,激动地舔舔嘴唇:“既然这样,那弟子不才,斗胆想选……”   就在季闻意激动得想要说出“掌门”两个字时,忽然被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打断:“我收了。”   话音一落,全场寂静。   季闻意呆住了。   【什么收了?怎么就收了?收了谁!!!】   沈淮夜满意地看着季闻意呆住的样子。   季闻意嗫嚅道:“弟子,弟子不才,灵力未开,恐怕要给师尊丢人,师尊还是看看别人吧。”   沈淮夜抬眼看着季闻意,勾唇浅笑:“为师不介意,定能将你调教成清衡宗的好弟子。更何况,你是从幽兰照夜居出来的,还想选谁?”   这话落在季闻意耳中简直是恶魔低语。   他万万没想到,“从幽兰照夜居出来的”竟然是这个意思!   季闻意拒绝三连:“不,我不……”   沈淮夜眉梢一挑:“你要拒绝本尊?”   季闻意试探道:“能吗?”   沈淮夜皮笑肉不笑:“不能。”   季闻意绝望了。   【那你问什么!!!】   季闻意只好看向掌门。   掌门早在沈淮夜要收季闻意时,眼珠子就转开了,他笑眯眯道:“能入尊上门下,是你的缘分,万不可推诿。”   季闻意心碎了。   沈淮夜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谁都没有想到,最终是季闻意拜入沈淮夜门下。   得知这一消息,遴选弟子们炸开了锅,尤其是金朔和陆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金朔脸色难看,高声道:“为何是季闻意得了第一,还请明示。明明我解出了全部问题,怎么只排在第三?”   掌门和几位长老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掌门起身说道:“这次的遴选比试,只有季闻意一人全部答对。”   季闻意排在第一,江临第二,金朔第三。   谁都没有想到,名不见经传的两个人,拿到第一和第二。其他遴选弟子都在窃窃私语,若是金朔和陆添,本就出身玄门大家,自小修习,灵力高那是自然的,没有人会怀疑。   但季闻意和江临两个人,在这个月的修习时,明明毫无存在感,更别说季闻意,那是有名的吊车尾。让季闻意选上了,比自己没选上都难受。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就季闻意?他睡了一个时辰,怎么还能拿第一?”   面对明显不服的众人,掌门清了清嗓子:“推断出事发经过的,共有十五人。”   “找出事件缘由的,共有五人。”   “找出第一个被咬的,只有季闻意一人。”   金朔脸色难看:“不可能,我明明推断出,这村子人用年轻女子向邪神献祭,后来村中年轻女子非嫁即死,最后一个被强迫献祭的,就是陈老汉的女儿陈阿吉,而最先尸变的是村长。”   “原因是向邪神祭祀,最先尸变是村长,有什么不对吗?”   掌门笑眯眯道:“季闻意,你来说。”   “唰”的一下,所有人都看向季闻意,目光之锐利,犹如霜剑。   万众瞩目之下,,季闻意硬着头皮道:“原因确实是向邪神祭祀,但最先尸变的……是村长家的女儿芳语。”   “芳语和阿吉是手帕交,原本阿吉是要先被献祭的,是芳语把阿吉藏了起来,自己被献给邪神,惨遭尸变,愤而屠村,她最先咬的……是她爹。尸变传染很快,阿吉被同村男子咬伤时,是芳语将她救了下来。”   “所以……阿吉还有人的神识。”   金朔不敢相信:“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江临很不要脸地拉仇恨:“都说了陈阿吉喜欢他啊!谁让你没有我们闻意长得俊俏可爱。”   金朔脸色都气红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宣一下预收文,宝宝们点点收藏哟:《满朝文武都跟我穿回来了》   文案——   沈棹言当了十年宣朝太傅,含辛茹苦把一众皇子拉扯大,却在夺嫡大战中以身祭天。   随便挑了把最锋利的剑自刎——好死不死,正是那位阴鸷偏执三皇子的佩剑。   再睁眼,他回到了现代高三教室。   沈棹言狂喜:终于摆脱了优柔寡断皇长孙、白切黑二皇子、把他当棋子用的狗皇帝……以及对他虎视眈眈三番四次囚人的三皇子!   直到——   “这是你叔叔家的儿子,以后住咱家。”父母笑着介绍。   玄关处,身量修长的俊美少年缓缓抬头,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沈棹言,神情晦暗不明:“太傅,别来无恙啊。”   沈棹言腿脚一软——这不是在他自刎后血洗皇宫的三皇子谢衡吗?!   他怎么来了!   -   不光如此,数学课上,课代表突然拍桌而起:“反贼哪里逃!”   ——是被他忽悠去守边疆的二皇子!   历史课上,班里学渣怒斥老师:“你懂什么帝王心术!”   ——是拿儿子养蛊的老皇帝本尊!   更可怕的是,校篮球队长是曾被他退婚的镇北将军,学生会会长是被他坑过的丞相之子,连校医都是给他下过毒的质子……   满朝文武都跟他穿回来了!!!   沈棹言:这学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jpg   -   卧室补习时,谢衡将人抵在书桌上,指腹摸索着他脖颈上那道前世留下的疤:“太傅当年教孤治国守民,怎么自己先做了逃兵?”   沈棹言被指腹磨得皮肤发烫:“你现在是借住我家的客人……”   “所以更要……”谢衡咬住他颤抖的喉结,“好好报答收留之恩。”   -   上一世,谢衡杀进皇宫,血染宫阶,却在登基那日被沈棹言撞剑而亡。   那人以命为谏,溅在他龙袍上的血,鲜红夺目。   此后二十八年,他成了人人称颂的仁君。   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为着沈棹言那句“以政为德,仁爱子民”。   临终前,他偏执地下令,要求与沈棹言合葬一处。   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   再睁开眼,竟来到沈棹言的时代。   ——那个不惜一切死在他剑下的太傅,如今成了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同桌。   谢衡眸光沉沉:   “当年你用性命教孤学会放手——”   “现在该教教孤,怎么才能把你锁得更牢。”   阅读指南:   1V1,HE,温润粗神经受X偏执疯批攻   平行世界脑洞,被穿身的同学们无大碍   全员穿越,微群像,微火葬场 第18章 脱了   遴选考核的结果出来以后,入选的弟子各自有了师父,江临毫不犹豫投拜炼器长老门下,临走前还冲季闻意眨了眨眼:“输给你,不亏。”   季闻意本来正感动着,屁股上方陡然被江临拍了两下,瞬间两眼一黑。   入选很好。   不觊觎他的屁股就更好了。   金朔则拜师掌门。不能拜沈淮夜为师,掌门对他来说是退而求其次的最好选择。   遴选拜师的事就此定下,于明天正式进行拜师大典。   弟子们又在一起聚了聚,留的留,散的散,有人欢喜,有人伤感。等季闻意回到幽兰照夜居时,已经是薄暮时分。刚回去,兰草就来说,沈淮夜召见他。   兰草欢天喜地地:“真好,你成为尊上的小徒弟了。”   季闻意摸了摸脖子,总觉得沈淮夜的徒弟是某种高危职业。   季闻意走到兰室,推开院门,院里兰花开得正好,夜晚幽香,他站在廊下扯着领子猛地闻了两下。晚上弟子们同聚,喝了不少酒,他虽然不喝,但难免沾染上酒气。等夜风又吹了片刻,他才抬步走进兰室。   沈淮夜斜支在内室软榻上,室内兰香幽幽,面前摆着一壶清茶,一本书,人像是睡着了。   季闻意轻手轻脚地走近,立在屏风前面,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叫醒。   【也不知道会不会计较选师父的事。】   嘴快一时爽,爽完修罗场。季闻意轻轻打了个哆嗦。   “来了?”沈淮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   季闻意连忙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到沈淮夜手边:“师尊请喝茶。“   沈淮夜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抬手接过茶。季闻意有心拍马屁,目光落在摊开的书上:“师尊读的什么书?师尊真是博学多闻。“   沈淮夜茶杯端到嘴边,动作一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只是一本普通话本。“   季闻意继续拍:“师尊读的怎么会是普通话本,这话本定然有其过人之处。”   沈淮夜喝了口茶,语气慢条斯理:“里面讲一户人家的妻子红杏出墙,被丈夫发现的故事。”   季闻意浑身一僵:“那……那后来呢?”   “家破人亡。“   季闻意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   【!】   【这么可怕?】   沈淮夜反问:“你是不是想爬墙?”   他半笑不笑,好像要是季闻意回答说是,就能立即提溜着让他从幽兰照夜居滚到霄云台的三十六级台阶,再滚下来到掌门门口跪地求饶了。   季闻意立即矢口否认:“弟子原是想选师尊的,只是怕才疏学浅,辱没了师尊门楣,绝无爬墙之意!”   他满眼信誓旦旦,甚至竖起三根手指,就差对天起誓。   沈淮夜冷哼一声,阳奉阴违的小骗子。   不过想到这里,季闻意又忧心起来。   【要是我修炼不济可怎么办?】   【到时候还不是被扫地出门?】   沈淮夜抬眼看着季闻意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中好笑,季闻意竟然也会担心修炼不过关?   他道:“听说你从藏书阁借了几本书?拿过来瞧瞧。“   季闻意不明所以,只好照做,依言取过来。   沈淮夜从几本书中挑挑拣拣选出一本《修炼入门》,放到案上,起身对季闻意指着软榻:“盘腿坐上去。“   季闻意更加糊涂,不敢违抗命令,乖乖坐到软榻上,双腿盘起。   “脱衣服。“   【嗯?】   【什么!脱衣服?!】   季闻意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会从沈淮夜口中说出,双眸震颤,在沈淮夜居高临下的目光中,慢慢伸手抱住了自己。   沈淮夜没理会他,捏了个变物口诀,化出一面镜子。那镜子足有一人多高,正对着季闻意摆放。   镜面光滑,倒影清晰,将软榻上盘腿而坐的人照得一览无余。季闻意双眼睁大,脑海里瞬间开过几辆有关镜子道具的车,还有各种奇怪的play。   【这不好吧!】   季闻意感觉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头顶落下一声冷笑,沈淮夜神色奇异,恨不得敲开季闻意的脑袋看看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你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季闻意脸色一红:“我……”   “我什么?”沈淮夜有些不耐“还不快脱?”   季闻意只好委委屈屈地屈从于对方的淫威之下,解开上衣扣子,脱掉外衣,里衣,内衣,直到露出光裸白皙的上半身。季闻意身上很白,从镜子里看,如同一块光滑无暇的白玉一般,身上覆盖着一层很薄的肌肉。脱完上衣,手又放在裤子系带上。   沈淮夜额角青筋一跳:“够了。”   季闻意松开手,顺带着松了一口气,随即脸上微微发烫,看来是自己误会了。   夜风侵袭,他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哆嗦。   脱完以后,沈淮夜站定在离他一臂之遥的地方,抬起手,手指落在他身上。指尖滚烫,烫得季闻意又是一个哆嗦。   这下他彻底疑惑了。   【这是要干什么,就为了……摸我?】   镜子里,软榻上坐着的人衣衫半褪,白玉般的耳廓蔓延上淡淡红意,黑发垂在脑后,和白皙皮肤形成强烈对比。另一人站着,一身白衣,冷淡出尘,却挑起指尖,在脱衣那人身上慢慢地游走。   蜡烛静静地燃烧着,时不时噼啪一声,炸开灯花。   季闻意感觉脸颊慢慢烫起来,一双眼睛低垂着,不敢乱看。   “此为灵台。”沈淮夜的指尖停在胸腔中段位置,又继续往下,“此为祖窍,心位、中黄、绛宫、月窟……”   “灵台方寸心,是最为要紧的地方,灵力经由这些经络运转,汇聚丹田。”   指尖继续向下,落在小腹位置:“此为丹田。”   指腹轻轻按了按,硬邦邦的。沈淮夜眉心一皱,又按了几下,结果小腹那处越来越硬,还跟着一哆嗦。他有些疑惑地问:“吸什么气?”   季闻意猛地呼吸一口空气,脸色涨红:“师,师尊,好烫。”   他不是故意的,而是沈淮夜的指尖热得发烫,落在他的皮肤上一点一点往下游走,热意跟着向下,还用力按了按。他紧张得不行,大气都没敢喘。   沈淮夜捻了一下手指,指腹还残留着细腻的皮肤触感。   “啪”的一声,沈淮夜一掌拍在季闻意后背,季闻意“嗷”的一声差点跳起来,睁大眼睛冤屈地看向沈淮夜。   沈淮夜冷笑一声,将手负在身后:“我看你是不专心,按照书上内容,将灵力在周身运转十遍。”   “哦。”季闻意伸手到后面摸了摸被拍的地方,翻开书开始练习。沈淮夜翩然坐在旁边喝茶。   经过沈淮夜这么一点拨,季闻意看起书来好像能理解了,按照书上的提示聚气,慢慢地感觉到体内有一个真气在游走,穿过经络,四肢,每一寸骨骸。不多时,额头就渗出细密汗珠,周身大汗淋漓,好像费了千钧之力。   这才勉强走完一遍。   季闻意双臂发颤,两腿发麻,忍不住看了沈淮夜一眼,却见他手中握着茶盏,也不喝,只是握着,入定一般,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闻意忍不住抬手,竖起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丝反应也无。   竟然半睁着眼睡着了?季闻意有些愕然。   正要收回手,却被当空一握,手腕被一只灼热发烫的手掌箍住。沈淮夜睁开眼,极黑的眼珠看着季闻意:“还有九遍。”   【!】   【哪里是睡着了,分明诈我。】   季闻意指尖蜷了蜷,能屈能伸,顿时求饶:“师尊,我错了,我这就练。”   沈淮夜冷哼一声,松开手。   季闻意抽回手,连忙再练。等练完十遍,已经是月上中天,蜡烛都要燃尽了。季闻意四肢酸软,两股战战,浑身被汗水浸湿,累得像跑了很长的路。然而毛孔却像张开了一样,浑身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松快感。   他将衣服穿上,汗水贴在身上虽然难受,总比受冷风吹的好。   刚穿上衣服,季闻意就看见沈淮夜指尖释放一道灵力。很快,半空中出现一张图,图是牛皮纸的样式,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他眼尖地看见最上面一排全是清衡宗掌门长老的名字,每个人下面都跟着一长串徒子徒孙,按照修为等级的不同,纵向排布在不同的位置。最上面的名字,是沈淮夜。   “这是什么?”   “宗门灵力修为图,看看你在哪儿。”   季闻意耐心地在图上找寻,最后才找到最末一排最末一个名字,赫然是季闻意三个字。   季闻意脸色一红,瞪着图。   【这和高中月考成绩排名有什么不同?简直是公开处刑。】   上学时成绩稳居学校前五十的季闻意,头一次尝到学渣的滋味。   季闻意又仔细看了看,发现沈淮夜下面的徒弟名字了,除了他,只剩下两个,一个是慕容秋,如今的三皇子,一个是卫桁。然而细看又有些不同,慕容秋的名字和其他人一样,是饱满浓黑的墨色,而卫桁两个字却灰得发淡。   “师尊,为什么卫桁师兄的名字是灰色的?”   冷风骤起,兰室里的蜡烛蓦地晃动一下,沈淮夜神色淡淡,只说了四个字:“死而未死。”   季闻意一愣,还从来没听过沈淮夜用这种语气评价谁,直觉告诉他,这个名字是禁区,不能再问了。   他戳了戳系统,结果大同小异,他能翻到卫桁跟着沈淮夜拜师学艺,也通晓剧情,然而中间大段空白,许多空缺连不上。季闻意没有纠结,对这张图的好奇心压过了一切。   他惊奇地发现,金朔排在上面一截,而他的好兄弟江临,竟然比金朔的修为还高。合着就他一个废柴。   不止如此,他的目光落在最上面沈淮夜的名字上,三个笔力虬劲的字竟然也有些灰,只是不如卫桁明显。季闻意瞧了瞧沈淮夜若有所思的脸色,一时踟蹰,心知不该问。   “想问为什么我的名字也是灰的?”   沈淮夜看穿了他的心事。   季闻意面皮一热,点点头。   沈淮夜唇角扯起一道讥诮弧度:“等你的修为追上为师再说吧。”   季闻意目光淡淡错乱。   【在开玩笑吗?追上你?】   【我怎么不投胎成玉皇大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   本章有红包掉落~~~爱你们[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 第19章 喜欢   季闻意抱着那本《修炼入门》脚步虚浮地出了兰室,他的房间在前院,和沈淮夜的院子当中隔了一堵月洞门。脚步踏过月洞门的门槛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兰室里的灯还未熄灭。   兰室内,沈淮夜坐在软榻上,身旁的青玉烛台上蜡烛烧得只剩拇指大小一截,他伸出指尖,触了触蜡烛的火焰,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季闻意那截凹陷下去的腰窝。蜡烛亮光罩在那截腰上,皮肤白皙滑腻,往下忽然凹陷一截,阴影浓墨重彩。   一声重重地响动落地,屏风上握着的穷奇一跃而下,自来熟地跳上软榻慵懒地卧在一旁,抬眼看着沈淮夜玩火自焚。那火焰不仅分毫没有伤到沈淮夜,反而蹿得更高。   “你撑不了多久的。”穷奇甩了甩尾巴,凶厉眼神半眯着,像头养精蓄锐的猛兽。   沈淮夜收回手,淡声道:“撑得比你久。”   穷奇恼怒地打了个响鼻,忽然奔着窗外一纵而出,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说不过沈淮夜,还不能去欺负他的小徒弟?   沈淮夜看着轩窗外穷奇身影消失,没有说话,径自吹灭烛火。   季闻意练了一晚上灵力运转,沾到床就沉沉睡去,然而却没能睡安稳,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境极为真实,他一睁开眼,看着周围宁静祥和的村庄,愣了一下。没想到梦里竟然回到出事前的陈家村。   这里看样子是座观音庙,庙里杂草丛生,断壁残垣。唯一一间屋子供奉着一座观音像,观音像已经破败不堪,手掌断裂,头颅当中裂开一道缝,一副很久没人祭拜的惨状。   外头传来动静,季闻意下意识躲在开裂的观音像后。   脚步声走近,一个拎着供品的姑娘走进来,端端正正地摆上供品,点心,果子,一个手掌大的白瓷瓶装着酒。摆好供品后,她跪在观音像面前,虔诚拜了三拜:“观音菩萨保佑,保佑阿吉平平安安,吉人自有天相。保佑早日铲除奸邪,换村子一片安宁。信女愿一辈子安守清贫……”   那姑娘抬起头来时,季闻意才认出来,她竟然是芳语。   眼下芳语还是个活人,肤色白净,面容姣好。   外面一阵阴风乍起,吹得观音庙里灰尘四起,一片灰蒙蒙的,庙里悬挂的祈福带早已褪色,舞动得像数不清的手臂,想要抓住什么紧紧攀附。季闻意拂开脑袋上的飘带,有些不胜烦扰。险些要打个喷嚏。   就在这时,芳语身后突然多了一道黑色身影,一身黑色,外面罩了一件黑色斗篷,整个面容都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晰。季闻意一愣,竟然没看见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拜神佛拜妖魔,你就算在这里跪上三天三夜,菩萨也听不见的愿望。”黑袍人的声音沙哑得诡异,像被车轮狠狠碾过一般。   芳语脸色一白。   “你想救陈阿吉,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黑袍人声音蛊惑。   “再犹豫,明天她就会像以前那些未嫁女一样,一顶红轿抬进邪庙,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芳语神色动了动,合十的手掌隐隐发颤:“我……我答应你,然后呢?”   黑袍人:“这一切都会彻底结束。”   话音一落,芳语好像受到某种触动,眼底深处迸发一阵摄人的亮光。   季闻意躲在观音像后,看着两人对话,一动不敢动。头顶上飘带浮动,带起灰尘钻进他的鼻腔,他忽然感到鼻腔内一阵奇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声音刚出,他就感到不对劲,芳语和黑袍人齐刷刷朝他的方向转过身。季闻意连忙捂住口鼻,然而再一抬头,眼前景象惊骇得他说不出话来。   刚才还满脸血色的姑娘,此刻脸色发青,全是白翳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季闻意的方向。   季闻意悚然一惊,想到找个地方躲起来,然而为时已晚。   芳语凶尸的十指不断变长朝他猛地伸过来,那速度非肉眼能辨认,等季闻意反应过来时,脖子已经被紧紧掐住,触感冰凉诡异,指甲嵌入肉中,呼吸困难。   “救命……”季闻意眼前一阵阵白光闪过,濒死感牢牢攥住他的喉咙。   “芳语……你醒醒……陈阿吉还在等你……”   芳语已然入魔,毫无反应。   就在季闻意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忽然一阵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剧烈的风中传来一声凶厉的虎啸。季闻意只觉得眼前被庞然大物遮蔽视线,陡然一暗,再一看,转眼之间的工夫,芳语凶尸已经被扔出观音庙。   脖子上一松,季闻意顿时活了过来,跪在地上握着喉咙大口大口地呼吸。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他眼前出现一只巨大的野兽爪子,白色皮毛,锋利的黑色爪钩。他一愣,顺着爪子往上,看见一只长着翅膀的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那老虎慵懒垂眸,眼中浓浓不屑。   鬼使神差地,季闻意伸手摸了摸那只毛茸茸的大爪子,喃喃道:“穷奇的爪子这么软的么?”   穷奇瞪了他一眼,一爪子拍到他身上。   那瞬间,天旋地转,季闻意像从万米高空坠楼,心脏猛跳,瞬间睁开了眼。   ——再睁眼时,观音庙景象全消,回到前院的房间里来。   梦醒了。   季闻意心跳得快要鼓出来,浑身惊出冷汗。   这梦好生厉害。   等呼吸慢慢平稳,季闻意才发现,屋内灯亮着。   视野中蓦地出现沈淮夜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季闻意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沈淮夜站在床前,脸色不大好看。   季闻意刚刚在梦中经历两场凶险,正愁无人诉说:“师尊,我做噩梦了,特别可怕。”   【吓都吓死了!】   【做梦被丧尸追,简直是最可怕的噩梦,也不知道沈淮夜听了会不会不耐烦。】   “梦到什么了,说说吧。”沈淮夜瞥他一眼。   季闻意眼睛一亮,没想到沈淮夜真愿意听他说,现下瞧着沈淮夜那张冷脸也没那么可怕了,倒豆子一般将梦里的经过讲了一遍。   末了,他有些担忧:“梦里面,芳语被人神秘人唆使,一定是在邪神庙里做了什么,只是后来没有看到了。那神秘人还说,会结束一切。”   沈淮夜眼里闪过一丝惊异,慢慢将事情结果讲给季闻意听:“那人便是始作俑者,邪神庙里供奉的是一具血煞。那只血煞在深山里靠吸食坟内新尸和猎户为生,经年累月,照着神佛模样给自己捏了个人形,下山来到陈家村。陈家村村长一伙人贪图享乐,供奉邪神获得金银财宝。血煞喜阴,要求供奉村里未出嫁的女儿。村长一次酒后说漏嘴,被芳语得知真相,为了结束这一切,她自愿成为供奉,却在被血煞吸食之际,用法器杀死血煞,可惜自己已经被咬伤,成了新的煞。”   季闻意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也就是说,芳语还活在世上?”   沈淮夜点点头:“面目全非,虽能行走,终究不是人。”   季闻意有些唏嘘。   一切事情皆因贪念而起,却要无辜的人以命终结。   季闻意又问:“师尊有抓到那个幕后主使吗?”   沈淮夜摇摇头:“还没有头绪。”   “不过……”沈淮夜眉心微冷,“他还会再出现。”   季闻意不说话了,只是陈家村这一桩,就死了这么多人,若是再出现,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正怔忡间,一个白玉瓷瓶从衣服前襟骨碌碌滚落,季闻意一愣,看清楚那瓷瓶模样后头皮发麻,浑身血液倒流,瞬间跳下床躲在沈淮夜背后,死死抓着他的衣袖。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梦!”   “!!!这个瓶子!我在芳语给观音供奉的供品里见过!”   “当时还以为是供奉给观音的酒,这东西怎么跟着我来了?!”   他明明亲眼所见,芳语将这瓷瓶放在观音像前供奉,怎么会在他衣服里!   沈淮夜被抓得浑身一僵,深深吸了一口气,念在季闻意刚受了惊吓不与他计较,弯腰捡起瓷瓶,打开一瞧。   “是什么?”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到眼前,“看不见。”   沈淮夜有些无语,明明害怕,凑得倒是紧。他将瓷瓶里的东西倒在手心,两颗黑乎乎的药丸。   季闻意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粒药丸:“黑泥丸子?这是什么意思?”   药丸躺在沈淮夜手里,微微泛着光泽,沈淮夜面无表情说道:“应当是给陈阿吉解煞毒的药丸,明天让她服下,便可痊愈。”   季闻意将药丸对着光看了看,黑乎乎,平平无奇。他有些不解:“还能活命的只有陈阿吉一人,为什么有两颗药丸?”   沈淮夜顿了顿,将两颗药丸装回瓷瓶,盯着季闻意看了片刻,神情古怪地笑了一声:“可能她也像陈阿吉一样,喜欢你呢。”   季闻意彻底愣住了。   【?】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什么好喜欢的?不对啊……】季闻意难得琢磨,【就算都喜欢我,师尊你这是什么语气?】   沈淮夜冷笑一声:“受宠若惊?”   季闻意目光幽幽:“承蒙抬爱,受之有愧。”   他忍不住想:【被鬼喜欢有什么好呢,师尊又不喜欢。】   沈淮夜一怔,没想到季闻意有此一问。   【平日里没一个笑脸。】   季闻意脑海里浮现沈淮夜对他笑成一朵花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算了算了,笑起来更可怕。】   沈淮夜脸色一黑,眼刀似仞,忽然眼皮一敛,嘴唇浮现一抹轻笑。   这一笑,恍若冰雪消融,春花盛开。   季闻意一呆。   “门规抄十遍。”   【!】   【混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闻意:说师尊冷并不准确,手明明是热的。好一个面冷……呃……身热。   上一章的红包都发出来,爱你们[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 第20章 上山   沈淮夜临走前点了安神香,这回季闻意睡得安稳,一夜无梦到天亮。   第二天是授师大典的日子,可惜天公不作美,从早上起来就阴沉沉的。不光如此,季闻意得知他们的授师大典是在清衡山上时,先是随口一应,随后查看系统位置,惊掉了眼珠子。   清衡山上啊!   知道清衡山是什么地方吗,大周朝地界内五大名山之一啊!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清衡山不光有仙,不光有名,还特别高!   爬到半山腰,季闻意腿肚子一阵阵发抖,大学的时候跟同学一起爬过四川峨眉山,最后互相扶持爬到金顶。他看着眼前比峨眉山还要高的山峰,双腿都软了。   【谁定的授师大典要在山顶上举行啊?说是为了天人合一,不忘修行本心。】   【哦,是沈淮夜,合理了。】   【虽然身娇体弱但能爬……嘶……差点都忘了身娇体弱这个设定了。】   季闻意觉得这个设定多半有问题,沈淮夜身体是有毛病,但绝对和娇弱沾不上边,更别提当初惩治慕迟时直接将人摔出去了。   那一摔,重得哟。   清衡山是名山高山,当中修了万级石阶,直通玄云台。沈淮夜一边带领众人登山,一边听到季闻意内心蛐蛐,脸色微黑,什么叫身娇体弱?   况且,爬山怎么了?不爬万级台阶,怎么能显示心意诚恳?   季闻意不光爬山,作为沈淮夜刚收的弟子,还务必要站在队伍前列,不能给沈淮夜丢脸。他左边是江临,右边是金朔和陆添。江临充分发挥黑皮体贴暖男特性,左一个“闻意你渴不渴。”右一个“闻意你累不累。”   季闻意目光虔诚:“又渴又累。”   江临怜悯地看着他:“忍忍吧,掌门和长老们都没喊渴喊累呢。”   季闻意:???   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旁边金朔就不客气了,他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打从娘胎里就开始听老父念修仙法门,仙龄比年龄还大半岁。他闻言很是不屑:“这才哪到哪儿,就喊渴喊累,真是给尊上丢脸。”   江临很不客气地翻了白眼:“就你能,就你厉害,听说你打娘胎里就听你爹念修仙法门了,怎么没入尊上门下?”   金朔怒火中烧:“季闻意!!!”   季闻意目瞪口呆:“他损的你,为什么喊我的名字?”   金朔冷哼一声:“蛇鼠一窝。”   江临闷头嘿嘿直笑:“他骂咱们蛇鼠一窝,你是蛇还是鼠?”   “鼠吧,我属鼠。”季闻意下意识说,说完也乐了。   “那我是蛇,专咬乱放屁人的蛇。”   金朔气得拔剑就要动手,被陆添抬手拦住:“他们懂什么,何必和他们计较,没得脏了自己的剑。就他们这修行,能不能爬到山顶还难说呢。”   金朔冷哼一声,将剑按回去:“敢比吗?”   江临笑了:“既然如此,那就比比?”   季闻意一听,顿时就要摇头:“我不……”   谁料还没说话,就被江临一把捂住,冲金朔挑衅地挤眼:“算季闻意一个。”   金朔冷笑一声:“好啊,不过赌注是什么?”   江临:“输了的人在拜师敬茶的时候学狗叫。”   金朔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江临竟然敢玩这么大,但他与生俱来的性子不允许他服输:“好,比就比!”   “唔唔唔唔唔唔!”季闻意被江临捂着嘴,面露惊恐。   江临一锤定音:“就这么决定了!”   【混蛋!我根本没有答应啊!】季闻意对着江临怒目而视!   江临这才想起手还捂在季闻意嘴上,嘿嘿一笑收了回来:“你没意见吧。”   季闻意双眉倒竖,现在还有他拒绝的份吗?!   【完蛋了,要是我输了,给沈淮夜敬茶的时候学狗叫,沈淮夜会杀了我的。】季闻意望着眼前长长的台阶,这哪里是上山的路,分明是他人生最后一段路。   在前方与掌门商谈宗门事务的沈淮夜蓦地听见这一句,眉梢一挑。   谁输了谁狗叫?   沈淮夜忽然偏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掌门和炼器长老。   掌门&炼器长老:?怎么了,尊上怎么突然看他们?   沈淮夜面色古怪了一下:“没什么。”   没多时,掌门和炼器长老也听说了此事,先是痛骂一番新收的弟子不省心,接着又齐齐看向沈淮夜。掌门讪讪笑道:“徒弟们不懂事,我去阻止他们。”   明摆着季闻意要输,这不是打尊上的脸么。   沈淮夜眼神淡淡凉凉的:“不用了,看他们各自造化。”   炼器长老顿时一拍大腿:“这可是尊上说的啊!尊上可不能偷偷帮季闻意作弊!”   沈淮夜于峰林处回望一眼季闻意,瞧见他愁眉苦脸的。沈淮夜铁面无私:“自然。”   其他三位长老:嘿嘿,又有好戏看了。   金朔自负灵力修为,虽然不能直接飞,但脚下生风,很快便拉开众人一截。江临倒是义气,拉着季闻意一起,甚至提议:“要不我背你上去吧。”   季闻意拒绝三连,输了就已经够丢脸了,被人背上去简直丢大脸。   不过好在金朔虽然使用灵力,但他的灵力天赋没点在这里,三人没拉开太大差距。   掌门面露谦虚:“看来是我徒弟要赢了。”   炼器长老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掰开江临拽着季闻意的手,又怕尊上输的太丢脸不高兴。   谁料沈淮夜面色变都没变,依然脚步稳健地爬山。   季闻意眼见着落后太多,对江临说:“你先爬吧,别管我了。”   江临却道:“那不行,是我拉着你打赌的,扔下你太不义气了。”   季闻意不光双腿酸软,还觉得越来越口干舌燥。他忍不住问江临:“你觉不觉得口渴。”   江临摸了摸脖子:“我还好啊。”   季闻意感觉嗓子都快冒烟,频繁地吞咽唾沫,仿佛不是在青山绿林中徒步,而是在沙漠里前行,渴得舌尖都粘在上颚。不光如此,还感觉丹田处热涨得厉害。   江临也察觉出不对劲来,皱眉看着季闻意额头渗出的汗珠:“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季闻意苦不堪言:“好热啊。”   江临用一种你怕不是出毛病了的眼神看着他:“热?已经爬过半山腰,冷的不行了。”   季闻意茫然地看着四周,越往上爬气温越低,他见到有的弟子已经开始抱紧胳膊。   江临抓住他的手腕搭脉,刚摸了没几秒就紧皱着眉:“奇怪,你体内怎么有一股灵力到处乱窜。”   季闻意更加一脸懵逼:“什么灵力?”   他只觉得要炸了。   忽然间,他周身爆发一股真气,连江临都被震到三步开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   季闻意感觉周遭一切都看不见也听不见,视野中只有天门那处红色牌坊越来越清晰,脚下像被火烤一样,往前飞快地爬,只有发泄出来,才感觉丹田那处舒缓些。   金朔身边被一阵风席卷而过,看见季闻意的背影时,差点一个踉跄。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季闻意的背影,脚步迅速,仿佛能日行千里。   “怎……怎么可能!”   紧接着,身边第二道风袭过,是追着季闻意爬得飞快的江临。不用拽着季闻意以后,他才展现出真正的灵力天赋,丝毫不亚于金朔,甚至更胜一筹。   金朔脸色一下子白了,整个人陷入崩溃:“怎么可能!!!”   掌门和四位长老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掌门甚至眼带怀疑地看向沈淮夜:“尊上……你真的没有帮他作弊?”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的身影如同灵巧的动物拾级而上,坦然对上掌门的视线,摊开手心,上面赫然是一道停滞灵力的符纸:“真的没有。”   几人自然相信沈淮夜的话,可还是不敢相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行人快要爬上山顶玄云台,眼见着季闻意已经横冲直撞到身旁,沈淮夜将人拎起飞上玄云台,念起法诀,手腕翻转,指尖汇聚蓝色光芒,光团越聚越多,被手指推开,那蓝色光芒便落在季闻意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季闻意终于在一团火烧中稍微冷静了下来,恢复意识后,抬眼就看见沈淮夜。忽然说不出来的委屈,口型无声喊道:“师尊……”   “我体内突然有一股灵力乱窜……”   沈淮夜眼神里闪过一抹虚色,面上不动,声线低沉平稳:“试着按照昨晚练习的那样运转真气。”   季闻意被冲撞得耳朵一阵嗡嗡,差点没听清沈淮夜的话,嘴角一撇。   【什么运转……怎么运转,一点儿不听使唤。】   周围山林风动,吹起两人同色白袍,沈淮夜差点气笑,这季闻意,竟然在这里跟他使小性子。   他竟然也耐下性子,哄也似的低语:“还记得昨晚同你说的关窍吗?将灵力顺着全身经络运转一个周天……会舒服的。”   刚刚飞上玄云台的掌门险些摔倒,不敢相信地看着沈淮夜对眼前弟子低声说话,那语气,和哄着也差不多了。   何曾见到这般语气的沈淮夜?   看来之前的猜测都是真的!掌门面露了然,连忙拦着其他人不让近前。   季闻意迷迷糊糊,耳朵一软,听进去了,下意识跟着沈淮夜的音调慢慢运转灵力,一个周天过后,丹田灼热感慢慢缓解。他继续运转两遍,那股热火终于平息,像被抚平了的波澜,化作一汪平湖。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浑身汗湿,鬓发黏在脸侧。他睁开眼睛,才看见沈淮夜一直在对面为他护法。   “师尊……这究竟怎么回事?”   沈淮夜清咳一声:“是为师之前给你注入的灵力,眼下你已经消化了这股灵力。”   没控制好,一不小心输多了。   季闻意恍然大悟,是那次为了救他输入的灵力:“原来如此!多谢师尊!”   沈淮夜冷笑一声:“还知道谢?我可受不起。知道自己菜,还要和人比?”   季闻意脸色一红,小声狡辩:“不是我要答应的。”   “若是输了,可想好后果了。”   季闻意连忙道:“我咬死不说,谁也不能撬开我的嘴。就算我丢脸,也不能丢师尊的脸!”   “那倒不至于。”沈淮夜慢条斯理起身。   季闻意眼神一亮,不禁感动,连忙跟上去:“真的?师尊对弟子真好。”   沈淮夜走到玄云台上。   举头白日浮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眼前尽是茫茫云海,峰群林立出其间,树随风动,仿佛有生命般发出低吟。   季闻意跟在他身后,不明所以。   沈淮夜当着他的面指向台下万丈深谷:“这里风水绝佳,可保五代以内荣华富贵,清衡宗还没有人有此殊荣。”   季闻意瞬间头皮发麻,山高谷深,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师尊,弟子知错了!”   沈淮夜转过身来,吓唬目的达到,嗤笑一声:“开个玩笑,山里葬的都是些老家伙,恐怕会嫌弃你扰了清净。”   季闻意悄悄松了口气,心中忽然一痒,大着胆子问道:“那现在我赢了,有奖励吗?”   沈淮夜眉梢一挑,没想到季闻意竟然没有杆也能往上爬,刚才还怕得要死,现在胆子就肥了?   看见那双一错不错望着他的清亮眼睛,沈淮夜难得思索起来。   既入了他门下,当有一件趁手的法器。   季闻意激动地望着沈淮夜,心中胡乱许愿。   【比如不用修炼就能把灵力拉满的丹药什么的。】   【或者睡一觉就能修为大涨的办法!】   沈淮夜脸色一黑,抬手就敲在季闻意的额头:“一口吃不成胖子,为师今日奖励你下山第一名。”   季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比心][比心][比心]这篇文应该很快就要入V了,会和编编商量一下入V时间,到时候文案通知大家,爱你们~~~   宣一下新鲜出炉的脑洞预收,包有意思的!   《朕要耕这万里河山》   裴宁玉一朝穿越,成了大夏朝最纨绔的傀儡小皇帝,挥金如土,后宫万千佳丽,打摄政王出气……不存在的!他绑定了饥荒预警系统——三年后天下大旱,饿殍遍野。   为了活命,裴宁玉白天装暴君:“把这群废物给朕叉出去!”   晚上卷起裤腿:“这亩杂交水稻再施点肥……”   没想到——   种出的改良大米被当成贡品送入宫,摄政王凤眸微眯:“陛下最近……很爱吃米?”   一手奶大的崽子被当成私生子,摄政王捏碎茶杯:“解释清楚,这是谁的种?”   就连在御花园偷中的两颗白菜,都被摄政王连盆端走:“陛下夜夜来此,就为私会这两……颗菜?”   裴宁玉欲哭无泪:我真的在搞农业救国啊!   -   摄政王没想到他越来越看不懂小皇帝了。   东街抓的菜贩子神似小皇帝。   中州偶遇的种田大户酷似小皇帝。   就连在沿海渔船带着七个娃的寡夫渔夫都和小皇帝有七分相似。   他一定是病入膏肓花了眼,看谁都像小皇帝。   直到摄政王真的抓到池白,看到他手上的茧子……瞳眸震颤:“真的是你?!”   裴宁玉猛搓脸蛋。   菜贩子是我,种田大户是我,带七个娃的寡夫渔夫也是我!   怎样!   摄政王轻轻吻上他的指尖:“以后,我都陪你。” 第21章 扑倒   季闻意被警告过后,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呆在众弟子中间,等候拜师大典的举行。   登上玄云台,除了拜师大典以外,还要举行每年的祭天大典,弟子们摆上祭天供品以后,掌门上前念祭稿。   祭稿是古语,季闻意听不懂,只觉得听了之后灵台清净,他悄悄看了眼其他人,却见所有人都是一副恭敬聆听沉醉其中的神情。   【都能听得懂?只有我听不懂吗?】季闻意惊呆了。   听又听不懂,季闻意只好百无聊赖地翻了翻系统,差点乐出声:【喔!破案了,除了师尊掌门和四位长老,没人听得懂,大家只是特别给面子。】   写了祭稿的本尊沈淮夜眉梢一挑,目光在弟子身上来回看了看。   被扫视到的人无不挺胸直背,目光坚定,神情虔诚得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沈淮夜唇角轻扯,这分明是一篇欣欣向荣的祭稿。   掌门念了两刻钟,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季闻意已经有些走神,一边看着掌门被风吹起的小胡子,一边下意识翻起八卦。   【掌门和夫人感情甚笃哇!作为全宗门唯一一个有老婆的男人,掌门上山前悄悄吩咐大厨房的师傅炖汤。】   【嗯?鹿鞭汤!】   【而且怕夫人发现特意没在自己院子炖,让大厨房的师傅偷偷炖的。】   沈淮夜不禁看向掌门,眼神中浮现一抹难以置信的神情。   鹿鞭汤?那不是……壮阳之物。   曲同阳念完祭稿之后口干舌燥,刚舔了舔嘴唇润燥,就看见沈淮夜盯着他看。曲同阳下意识看了看手中的祭稿,难道他念错了?   他眼神有些不坚定,有可能啊,毕竟是古语写的,念错了也再所难免嘛,反正没几个人能听懂的。   祭祀结束以后,正式开始拜师仪式,拜师仪式只需要每个弟子对师父跪地嗑三个响头即可。从长老们新收的徒弟开始,季闻意排在最后一个。   术法长老第一,弟子徐清风出列,满脸喜色,“嘭”得一声跪到术法长老面前,开始“砰砰砰”磕头。   季闻意眼神由敬佩转为惊恐。   【这位仁兄你嗑得太用力啦,额头都流血啦!】   三个响头磕完,徐清风额头流下一道血痕。   术法长老吓了一跳,连忙掏出手帕递给他:“擦擦,快擦擦,破相了可不行啊。”   接下来是符咒长老的弟子,两腿发抖得走到师傅面前,差点将符咒长老扑了个满怀。符咒长老眼疾手快丢出一张符,才把人身形稳住。   【爬山爬得腿抽筋了,还好有惊无险。】   第三位轮到江临,就见他腿部酸气不喘,玉树临风地撩开袍子在炼器长老面前一跪,动作流畅地磕了三个响头。   炼器长老满脸骄傲,长得黑点怎么了,瞧他徒弟长得多周正哪!   接下来是陆添,拜法阵长老为师。   然后就轮到金朔,金朔脸色苍白,神情慌张地走到掌门面前。   江临冲着季闻意眨了眨眼睛,无声地用嘴型道:“要开始了。”   金朔跪在掌门面前,三个响头已经嗑完,只等兑现打赌诺言,他感觉身后一道道视线全部落在他身上,浑身如芒在背,脸色涨得通红。   虽然屈辱,但他金朔可不是输不起的人!   金朔缓缓抬头,看向曲同阳,目光坚定得像要赴死。   曲同阳眼神闪躲,想要制止这场闹剧,金朔丢得起脸,他可丢不起。   就在这时候,天边一道惊雷炸响,金朔眼睛一亮,趁着这股雷声,小声地:“汪!”   雷声过后,春雨应声而下,金朔趁乱灰溜溜地溜回了队伍当中,脸色红得滴血。   最后终于轮到季闻意。   雨丝淋在脸上,像轻柔的手拂过面颊,不大,但下得快。季闻意顶着风雨,走到沈淮夜面前,恭敬乖巧地喊了一声:“师尊。”   沈淮夜轻轻颔首。   季闻意轻轻跪在青石板上,准备拜师。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两人身上,一站一跪,一高一矮,两人容貌出奇的和谐,画面竟然有些美轮美奂。   沈淮夜衣衫被春雨沾湿,容貌更加俊美出尘,有弟子悄悄咬着手帕,红着脸看向师尊。   季闻意双手按着青石板地面,弯下脖子,正要磕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宿主,小心有人行刺,右手方向——】   是那只火鸟的声音。   季闻意下意识道:【行刺?】   身旁一阵冷风袭来,他下意识伸手一捞,握住了……一个人?   他惊诧万分,抬起眼睛看向来人,有些吃惊,这人竟然是陆添——凉州陆家小少主。   此刻他正牢牢抓着陆添的靴子,整个场面为之一静,季闻意陷入凌乱,这姿势真的怪异得可怕。   “您……高抬贵脚?”   【这是谁,怎么突然乱入啊啊啊啊啊!】   季闻意飞速翻阅系统:【完蛋了,好像是伪装成陆添的魔道奸细,就是让我下药那个!】   他竟然没想到,魔道奸细敢伪装成陆添在宗门潜伏。   沈淮夜看着“陆添”神色一厉。他正愁抓不到人,竟然敢到他面前自寻死路。   “陆添”面色一怒,作势要踢:“滚开!沈淮夜,拿命来!”   沈淮夜面色一寒,灵力凝聚指尖,直接朝“陆添”被抓住的腿袭去。“陆添”甩不掉季闻意,又躲不过沈淮夜的攻击,腿上瞬间鲜血如注。   剧痛袭来,“陆添”忍着痛楚,眼见着杀死沈淮夜的任务完不成,只能逃。他一手施法攻击沈淮夜,一手像拎鸡仔一样抓住季闻意的后颈,将人扔向沈淮夜,扭头就逃。   季闻意大声呼喊:“抓魔道奸细!!!”   眼前两道光撞在一起,一道紫黑,一道青蓝,青蓝色击退了紫黑色,他眼睛也要闪瞎了。   清衡宗一帮人蜂拥而上,施法的,放咒的,拳打脚踢的,转眼间,假扮的陆添就被众人制服,捆成了粽子。   另一边,季闻意浑身失去控制,离弦的箭一般扑向沈淮夜,青石板地滑,两人齐齐摔倒地上。等到众人将奸细料理完,再转身,所有人的下巴齐刷刷地掉了。   就见沈淮夜半支着手臂倒在地上,右腿支起,衣衫散乱。而季闻意就屈膝摔在沈淮夜两腿间,左手撑在师尊胸膛,右手撑在师尊小腹。两人被雨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隐约间还能看见沈淮夜肌理分明的上身。   曲同阳:“啊这!!!”   江临:“牛!”   金朔:“不要啊!”   季闻意只觉得倒地之时额头被又硬又软的东西托了一下,没有直接嗑到头,紧接着就觉得脑中一阵嗡嗡的,眼前一阵白一阵黑,想要撑起来,双手胡乱摸索着,由上到下。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这弟子真是不要命啦!   曲同阳嘴唇上的小胡子一阵抖动:“年轻人,这大庭广众之下的……”   太生猛了。   季闻意摸到一半,才觉得不对,掌心下是热的。   一抬眼,对上沈淮夜灼亮如星的双眼。   “啊!!!!”季闻意惊叫一声。   他连忙从沈淮夜身上滚下来:“师师师师尊!弟子错了,弟子再也不敢了!”   【我摸了什么?】   季闻意控制不住在脑海里回想刚才的情景,随即倒抽一口气:【不得了了!】   沈淮夜脸色黑如锅底,也不管季闻意还有没有磕完三个响头,拂袖而去,直接下山。   路过奸细时,他脚步顿住,双眼寒浸浸地盯着魔道奸细,如同恶魔冷笑:“给我抓回去,本尊要好好拷问拷问。”   魔道奸细本来还想叫嚣,触及沈淮夜的神情,竟然打了个哆嗦。   季闻意苦着脸,看向曲同阳:“掌门师父,我是不是要惨啦?”   曲同阳干笑两声,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对沈淮夜上下其手,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他拍了拍季闻意的肩膀:“听天由命吧。”   春雨中,季闻意哆嗦了一下。   下山以后,厨房早已备下驱寒汤,弟子们一人一碗地喝了。   季闻意顶着众人目光喝完以后,没敢立即回幽兰照夜居,在门口转了一圈,又绕回了厨房。这时候,弟子们已经喝完驱寒汤各找各师傅了。   他走到后厨,问掌勺师傅:“师傅,驱寒汤还有吗,我想给师尊也端一碗。”   “有,灶台上,自己端便是!”师傅抬手一指,季闻意顺着方向就看见一碗热乎乎的汤。   “多谢师傅!”   季闻意找了个食盒放着,怕一路上凉了。他双手拎着食盒踏进兰室院子,兰草冲他挥了挥叶子,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动作暗示。   季闻意深吸一口气,到了内室,把驱寒汤端出来。   沈淮夜已经换了身衣服,坐在软塌上,看也不看他。   季闻意将汤放在小桌上,麻溜儿滑跪:“师尊,弟子不是有意的!”   沈淮夜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冷笑一声:“胆大包天,你何错之有啊?”   季闻意冷汗直流:“总之,弟子就是错了。”   【不敢说不敢说。】   【谁能想到奸细来了那么一手,谁能想到地……它那么滑!】   沈淮夜一噎,倒还真不能怪季闻意,只是一想起就糟心。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汤碗:“这是什么?”   季闻意内心一松,连忙道:“厨房刚做的驱寒汤,大家都喝过了,弟子特意给师尊端了一碗,师尊快趁热喝吧。”   “弟子喝下去就不冷了。“   “师尊快些喝吧,弟子的歉意……总之,都在汤里!“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有些烫红的手心,语气淡淡:“难得你有心。“   他端起碗一饮而尽。   汤是热的,就是有股奇怪的味道,他皱眉问季闻意:“这是驱寒汤?“   季闻意脱口而出:“自然。“   【厨房师傅亲自指给我看的,错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啦,今天有点卡卡的~   对啦,明天断更一天,后天周四要入V啦,到时候有万字更新哟,谢谢宝宝们的支持,爱你们![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 第22章 三合一   沈淮夜没有再计较。   季闻意又哄了好些好话,终于让沈淮夜放过他,回到自己房内睡觉。   半夜,兰室内。   沈淮夜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刚将慕迟从白骨镇带回来。那时候慕迟还是一个乖巧向上的小少年,心思单纯,眼神清澈。忽而画面一变,慕迟身量变成八尺高,抬手将兰室大门紧闭,眼神火热地走进内室:“师尊……徒儿想您……”   沈淮夜眉头轻皱,正要说:歪歪腻腻的,成什么样子?有话直说便是。   话还未说出口,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清亮好听,却可恶至极:   【师尊,他是断袖——断袖——断袖——】   像是存心印证一般,话音刚落下,慕迟忽然朝他逼近,边靠近边抬手脱下一层一层的衣服。   沈淮夜神情染上薄怒:“你在做什么,成何体统?”   慕迟哑声低语:“体统,体统算什么,我要做什么,师尊真的不知道?”   沈淮夜忍无可忍,抬手捏了一道灵诀,击中慕迟。   击碎瞬间,沈淮夜顿时惊醒了,感到这梦境简直荒唐至极。尤其是那道声音处处拱火,令他烦躁不已。   正要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又落入另一道梦境,这里红墙琉璃瓦,宫墙高深,一派森严皇城景象。一名宫中内侍在前面带路,将他领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梦古怪,沈淮夜没有轻举妄动,眼见着宫殿深处走出一道修长身影。走近了,他才认出是自己的二徒弟慕容秋。大概是许久未见,才出现在他梦里。   慕容秋满眼孺慕奔过来:“师尊,您终于来看徒儿了!”   沈淮夜松了一口气,这个徒弟虽然心思多,但本性还算乖巧。   他难得露出一张笑脸:“为师早该来看你了。”   慕容秋笑容晏晏:“徒儿这刚建了一处花园,师尊可要瞧瞧?”   沈淮夜看他雀跃的样子,不想让他失望,遂点点头。   谁知那道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去了可要被金屋藏娇哦~】   那声音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好生可恶。沈淮夜正要踏过门槛,忽然觉得不对,慕容秋在皇室并不得宠,哪里来的手笔建花园。   慕容秋见他脚步停下:“师尊,怎么了?”   沈淮夜看着眼前的人,语气古怪地问:“果真要去看花园?”   慕容秋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不是花园,难道看藏娇的金屋吗?”   沈淮夜脸色一寒,大手一挥,梦境被打碎了。   画面又是一转,他站在地底满是火焰的石山上,空气都被烤得发烫。   他那叛出清衡宗,归入魔道的三徒弟卫桁转过身来,那双充满邪气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师尊,徒儿知晓你现在难受得紧,不如让徒儿来让您快活快活。“   沈淮夜冷眼看他,等着那道心音再度出现。   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等却迟迟不出现,仿佛存了心戏弄他。   沈淮夜眼眸微寒,抬掌劈向卫桁,卫桁身影开始消散。消散之际,他形容古怪地笑着:“三生有幸结为连理,师尊对喜房的布置可还满意?“   卫桁突然消失,周围变成新房模样,入目皆是红色,喜房,喜烛,喜床——喜床上睡着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沈淮夜看着满眼的红色,忽然从下腹处烧起一股火焰,隐隐有燎原之势。他想要弄清楚这古怪来源,往床边走去,伸手抓住被子。被子里的人发出一声宛若幼猫的低吟,若有若无,像猫抓人。   沈淮夜下腹微紧,眼神却更冷,宛若六月飞霜。   他抓住大红喜被,用力一扯扔到旁边,床上的人完全暴露于眼前。   被子底下躺着一个衣衫不整满脸红粉的年轻男子,扯散了衣服趴在床上无声喘息。似乎被下了噤声的禁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一双水濛濛的眼睛无助地看着他。   还张开红润嘴唇,无声地比着嘴型。   没有声音,沈淮夜却看懂了,他说的是——师尊,汤好喝吗?   汤?什么汤?   沈淮夜看清楚床上之人的样貌时,瞬间惊醒。   黑暗兰室里,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沈淮夜一时怔忡,满是燥热,回想刚才的古怪梦境,清冷仙尊慢慢涨红了白皙的面容。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的。   他掀开被子,额头渗出热汗。   浑身滚烫,五内俱焚,好像内心升起一股虚火,烧得他做了一夜怪梦。   沈淮夜脸色微沉,坐起来运行一周天的灵气,最后疑惑地睁开眼睛。   这股燥热无关灵力,更像是某种身体病症。   难道是有人给他下毒?   沈淮夜瞬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他辟谷已久,滴米未进,宗门内潜藏的奸细也被抓住。   凝神苦思中,脑海里忽然浮现季闻意躺在鲜红床铺,无声地问他——汤好喝吗?   汤!   他瞬间想起季闻意端来的那碗汤,当时他就觉得味道古怪。   沈淮夜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季闻意!”   -   爬了一天山,季闻意几乎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再加上沈淮夜回来竟然没有教训他,还喝了他赔罪的驱寒汤,烦心事全消,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睡着睡着,忽然感觉有道视线像猎物一样盯着他,而且那视线越来越灼热,好像不把他烧穿不罢休一样。   他皱了皱眉,从美梦中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床头站着一道黑乎乎的人影。   季闻意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啊!!!”   “有鬼啊啊啊啊!!!”   “兰草救命啊!!!”   兰草在院子里吸收月光灵气,颤巍巍地抖了抖叶子,表示无能为力。   季闻意猛地揉了揉眼睛,借着窗外月光,看清楚那人眼中冒着绿光,呼吸粗重。   ——不是沈淮夜还有谁!   “师尊?”季闻意刚要跳出去的心脏又被按了回去,松了一口气,有些纳罕,“这个时辰,师尊怎么来了?”   【大半夜的,吓死我了。】   “嘭——”夜风猛然将门吹开,发出一声巨响,又“嘭”地一声猛然关上。沈淮夜长身玉立,像来自地狱的修罗,目光幽幽冒着冷光:“你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汤?”   季闻意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怎么问起汤来,如实回答:“驱寒汤啊。”   他才看见沈淮夜的异样,脸色通红,额头冒汗,一双眼睛亮得摄人,盯着他仿佛经验狠辣的猎人盯着笼子里的小羊羔。季闻意眼睛慢慢瞪大,不敢相信地伸手碰了碰沈淮夜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背。   手背蓦地沾染一片凉意,沈淮夜被激得一闭眼,反手扣住他不安分的手:“作什么?”   季闻意有些委屈。   【我没做什么啊?】   沈淮夜盯着他冷笑一声:“造作。”   季闻意小声:“冤枉啊。”   安静的室内,只有沈淮夜呼吸的声音喘重,沈淮夜活了几百岁,还是头一次遭到这样的事情,荒唐得可笑。   “师尊,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季闻意不明所以。   【难道是驱寒汤不奏效,发烧了?】   沈淮夜冷笑一声,他何止是发烧,简直要烧干了。   又做了那样古怪的梦,梦里罪魁祸首还问他汤好喝吗?   季闻意不明所以,联想沈淮夜的种种反应,好像——好像他中春药的症状。季闻意忽然后背发凉。   【……不会吧!】   【驱寒汤还有这种功效吗?】   此时,有人悄悄敲响了季闻意的房门,声音压得很低:“季闻意……你醒着吗?”   季闻意没想到大半夜的还有人敲他的门,听声音像是掌门门下的大弟子。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在接收到沈淮夜逼迫回答的眼神后,咽了咽口水:“没睡呢,有什么事吗?”   那弟子鬼鬼祟祟,声音几乎压成气声:“你今天是不是在厨房端走了一碗汤?”   季闻意下意识看了沈淮夜一眼,在接收到沈淮夜想要杀人的眼神后,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对……对,怎么了?”   门外声音问:“喝了没事吧?”   季闻意猛地一抬头,瞪大眼睛,声音都结巴了:“能……能有什么事啊?”   门外那人压低声音:“没事就好,掌门吩咐炖的补汤被人端错了,那汤药效有些强劲,寻常人喝了可能补过头。”   门外脚步声逐渐消失,季闻意浑身僵硬,感觉自己大难临头了。   【我艹艹艹艹!】   【是鹿鞭汤!】   他脖子像是没上油的齿轮,咯吱咯吱僵硬回头,一回头,就对上沈淮夜想要吃人的视线,一双炙热凤眸死死地盯着他。   季闻意毫不怀疑,沈淮夜眼下的怒气能像拍蚊子一样把他拍在窗户上,连血都不带流一滴的。   季闻意裹砚删停起被子,一骨碌在床上跪下,伸出三根手指向天,哆哆嗦嗦:“师尊,我对天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   沈淮夜眼眸黑极,墨色如云翻涌,俊美妖异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掌,灼热发烫的指尖在季闻意脸蛋上轻轻滑过:“不是故意摔到我身上,不是故意给我端的汤?”   季闻意瞳眸猛地颤动,声嘶力竭:“真不是!”   【虽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但真不是啊啊啊啊!】   如果不是听见季闻意的心声,沈淮夜当然不会相信这么简陋的发誓。   可他能听见。   沈淮夜凉凉地轻笑一声:“本尊相信。”   季闻意乱颤的眼瞳定了一下:“真的?”   【师尊竟然真的相信……】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沈淮夜这么相信我……555师尊人怪好的,我一定会孝敬师尊的。】   “然后呢?”沈淮夜语气危险地说道,眉梢挑起,整个人隐在黑暗中,面白唇红,仿佛脱胎于魑魅魍魉的玉面修罗。   季闻意已经在心里许诺到了给沈淮夜养老送终,蓦地被这简短一问掐住了脖子。   “师……师尊?”季闻意眼神乱飞,“不是相信弟子的吗?”   沈淮夜气极反笑:“我说相信,可没说放过你。”   季闻意瞳眸一惊:“师尊要怎样?”   他看着沈淮夜这幅隐忍模样,想来忍得难受,真诚地建议道:“师尊,我上次……那冰泉水特别有用,要不……您试试?”   沈淮夜脸色更差:“还用你说?”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这幅眼神飘忽,心头乱颤的模样,又想起自从季闻意来了以后,一而再再而三,桩桩件件,过往种种,他忽而呵笑一声:“既然如此,数罪并罚吧。”   季闻意:!!!   -   第二天清衡宗宗门总是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满脸疑窦,又或者突然兴奋。归根结底一个问题——   掌门吩咐厨房炖的鹿鞭汤被谁喝啦?   “掌门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喝这种大补汤?”弟子八卦中的兴奋压都压不住。   旁边的人拧了他一下:“就是一大把年纪才要喝呢,你见过哪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喝的?”   那弟子有些委屈:“我就是没见过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兴奋地八卦,还顾及门规里的不得聚众喧闹刻意压低了声音。   议事厅里,沈淮夜坐在上座,掌门和几位长老都到齐了,本要商讨宗门事务,却歪到了八卦上。曲同阳一路走来被弟子八卦不够,几个老东西还拿他开涮。   他干脆自暴自弃:“喝个汤怎么啦,总比你们几个老东西连老婆都没有的强!”   几位长老齐声一嘘——   不害臊的老东西!   “不过?”符咒长老满脸八卦之色,“那汤到底被谁端走啦?”   “就是啊!”其他三人眼睛从来没有这么亮过。   曲同阳气得不行,那东西可是他央求药修好久才寻来的,就这么没了。   “不知道!不许再问了!”   几人顾着争吵,都没看见沈淮夜眼中闪过一抹虚色。随即又想到季闻意,想到他出门之前对他的惩罚。   这时候,术法长老面色凝重地呈上来一枚幽兰令,众人见到令牌,面色一凝。   炼器长老看着那枚墨玉质感的幽兰令:“外头竟然还有兰叶令流传,这枚是从哪里来的?”   术法长老:“灵州顾家。”   几人面面相觑。幽兰令本是清衡宗开宗立派之初发出的令牌,只有区区几枚,可在紧要关头召清衡宗的人前去处理玄案。令牌传回,没有小事,其中一定牵扯数条人命。   而顾家这条,是沈淮夜给出的。   沈淮夜抬手拿了令牌:“我去。”   药修有些担心:“让别人去就是,何必劳烦师尊。”   沈淮夜摩挲着手中的令牌:“正巧刚收了徒弟,也该带出去见见世面。”   几位长老有些讶异:“事情危险,带刚收的徒弟是否冒进了些?”   沈淮夜不为所动:“既然入了门下,迟早要经历的,就这样说定了。”   -   今日清衡宗两件头等大事——   第一件,掌门昨晚炖的鹿鞭汤不翼而飞,不知道被谁端走了,成了一桩悬案。   第二件,尊上刚收的徒弟被罚了,惩罚的法子十分别致。   幽兰照夜居门口一反常态的热闹,不管是这个掌门的还是那个长老的弟子们一窝蜂地聚在门口,将中间满头簪花的人团团围在中间。   江临两眼放光,当众吟诗一首:“牡丹芍药蔷薇朵,都向美人头上戴。妙,妙极!”   季闻意满头各种颜色的兰花,迎风招展,脸色红得要滴血。   他很没有底气地喊道:“喂,不要笑了……”   兰草在一旁嗤嗤笑个不停,腰都直不起来。   季闻意幽幽瞪他一眼:“你也笑。”   还以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想这兰草往他头上插兰花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兰草羞涩一笑:“男子簪花,自古有之,更何况小公子带着分外好看。”   季闻意脸上烧得更烫,心里将沈淮夜埋怨了个千百遍。   【想什么惩罚的法子不好,非得要作弄人,这下纯纯社死了。】   沈淮夜和曲同阳从议事堂出来,远远在路口停下,好整以暇地欣赏季闻意被众人围观的窘境。让他陷入那种境地,他也得讨回来才是。   众人哈哈大笑,压根没人理会季闻意的抗议。   金朔昨天刚经历好友变奸细的惊吓,又颇为缩头乌龟地狗叫一声,对季闻意更加敌意深重,开口就是嘲讽:“师尊让你在此受罚,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惹恼师尊,笨手笨脚的。”   季闻意干笑两声。   【说出来吓死你。】   一众师兄师姐笑得直不起腰来,伸手摸了摸季闻意头上的花。   “尊上真是风雅,罚人还要罚戴花,这兰花开得真好。”   季闻意一面讨饶,一面心中吐槽。   【沈淮夜哪里是风雅,分明是要让我社会性死亡。】   【不仅如此,还不准掉一朵,掉一朵罚抄一遍门规。】   曲同阳捋着胡子笑道:“许久未见宗门这般热闹的场面了。”   沈淮夜淡淡“嗯”了一声。   曲同阳看了一眼季闻意,又狐疑地看了一眼沈淮夜:“不过,你怎么忽然想起这样的法子罚你徒弟?”   沈淮夜眼中闪过一抹虚色。   曲同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抹虚色,眉头一皱:“等等,难道是——”   “你”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沈淮夜冷淡一瞥噎回去了。   沈淮夜冷呵一声:“怎么,难道本尊还要喝你的壮-阳汤?”   曲同阳泄了气:“也是,你一届孤家寡人,壮给谁看?”   沈淮夜脸色一黑:“胡言乱语什么。”   那厢季闻意被簇拥着在宗门内绕了一圈,围观弟子越来越多,头一次见到这样新鲜的惩罚法子,都颇为新奇地看着。   等季闻意回到幽兰照夜居的时候,沈淮夜已经从议事堂回来了。   季闻意低眉顺眼地走到沈淮夜面前:“师尊,弟子知错了,弟子再也不敢了,师尊就绕过弟子这一回吧。”   沈淮夜半垂视线,瞧着眼前满头簪花的季闻意,一头红粉白蓝,色如皎月,容光奕奕。   “五朵,抄五遍。”沈淮夜铁面无情。   季闻意一噎,哭丧着脸。   【抄不过来了,真的抄不过来了。】   沈淮夜凉凉看他:“先不急着抄,暂且欠着。进来,我有事吩咐。”   季闻意见他神情严肃,连忙收了神情,摘下兰花交由兰草,跟着沈淮夜走进兰室。   -   “外出历练?”站在兰室里,季闻意满脸茫然。   沈淮夜点点头:“具体事由去找术法长老了解,这次你和金朔随我同去。”   季闻意更加茫然了:“金朔也一同去吗?我们两个刚入门……恐拖了师尊后退。”   沈淮夜唇角轻扯:“菜就多练。”   季闻意:……   【等等,为什么金朔也一起去啊?他不是拜了掌门门下吗?】   不过季闻意也只是心里这么想想,并没有问出来。   沈淮夜神情一顿:“掌门平日事务繁多,他的徒弟都要到我这里历练。“   季闻意明白过来,只是没想到沈淮夜竟然主动解释,有些受宠若惊。   当着季闻意的面,沈淮夜铺开一幅黄纸,抬笔蘸墨,提笔在纸上画上一道符箓:“学会它。”   沈淮夜留下这句话,就闪身进了暗门。   一连几天,季闻意都被拘在兰室画符。期间他找术法长老询问此次任务,得到的消息不多,只知道灵州以做傀儡面具为业的顾家出了怪事,接连好几个下人暴毙而亡,故此请沈淮夜出山摆平。   而金朔那边似乎也被掌门拘着练习术法,都在为这次外出历练做准备。   季闻意除了吃和睡,就在兰室画符。   沈淮夜将符箓随意写在一张黄纸上,很长的一串,季闻意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笔迹力透纸背,收锋透了些凌厉,和外界流传的师尊形象有些出入。   季闻意不认得这符写的是什么,做什么用的,只知道要临摹一百张。他拿起毛笔,舔了舔墨,在符纸上临摹起来。按照符咒走势一字一画临摹,不像是画符,倒像是涂鸦。   期间沈淮夜走进来看了一次,盯着他画的那张符看了好一会儿,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又出去了。   季闻意大概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看了看手里歪歪扭扭的涂鸦,心想,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直到画完十张符纸,开始画第十一张的时候,季闻意额头渗出了汗珠,不知道怎的,画符的笔越来越重,胳膊越来越抬不起来,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压住。   季闻意抓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双手颤抖,嘴唇发白。   撑着一口气画完最后一笔,季闻意累得趴到在桌子上,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沈淮夜和曲同阳走进来,看见季闻意趴在桌子上睡觉,沈淮夜抽出符咒,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   “你看看。”他将符咒递给掌门。   曲同阳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顿住了,随即看向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季闻意,面露讶异。   “多数弟子当初画到一百张,才开窍,就自以为天赋卓绝了,没想到还有十张就能开窍的人。”   沈淮夜扫了季闻意一眼:“极阴命格,福祸相依。”   曲同阳还是忍不住多嘴:“你这次真要带金朔和季闻意?顾家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从一个地方商贾突然和皇室搭上关系,其中必有内情。对了,不如让你那皇子徒弟慕容秋打探打探?”   沈淮夜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挑眉看向曲同阳:“怎么,你怕你徒弟临阵脱逃?”   曲同阳胡子一吹:“那不可能,我那徒弟比我还要面子。”   沈淮夜没说话。   曲同阳:“也好,我平日里俗务繁多,让他跟着你出这趟玄案,恐怕回来要脱胎换骨。”   他又忍不住问:“弟子遴选的时候,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要收徒了?难道真是被慕迟串通奸细打击到了,决定再收个乖巧伶俐的小徒弟?你不觉得收得太突然吗,极阴命格有你护着当然好,可你也不是滥发善心的人呐?”   沈淮夜冷淡笑笑:“难道我是见死不救的人?”   曲同阳被噎到:“我也没那么说。”   沈淮夜垂眸看着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季闻意,睡得人事不知,侧脸沾上墨迹,也不知晓。他撂下一句:“有意思。”   曲同阳大感震惊,有意思?这是什么理由!   -   季闻意一连画了七天,终于画完了一百张符,有些紧张地等待沈淮夜检验。   沈淮夜却没说他画的好或不好,只是挑出十张符递给他:“这些带上。”   季闻意拿着符咒,忧心忡忡地出了兰室。   他虽然不知道灵州顾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根据系统提示的剧情来看,一个月内死了四个人,都是晚上不知不觉间被人勒死的,身上还有浓重的鱼腥味。   季闻意不懂玄学灵异,但他光看这些也知道。   大凶!   绝对是大凶!!!   晚上,季闻意溜到炼器宗找江临,江临正跟着师兄师姐学最初阶的炼器,看见季闻意来了,连忙把人拉过来:“你看,这些是我们新练出来的法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季闻意受宠若惊:“送我?”   一旁的师兄师姐嘿嘿笑:“反正这些师父也瞧不上,谁来都送。”   大有一种清仓甩卖,不要白送的气概。   季闻意:……   想到要出远门,还是凶案,季闻意忍不住道:“有没有危机关头能保命的?”   江临:“怎么了?”   季闻意就将要去灵州顾家的事情说了,众人到抽一口气:“什么?你都能跟着师尊出门了?”   江临一脸羡慕嫉妒恨:“我也想。”   师兄师姐们:“我们也想!!!”   “不过,”一个年纪稍长的师兄说道,“我老家是灵州旁的县城,对这个顾家倒是有所耳闻,顾家在当地富甲一方,是以做傀儡面具出名的。这些年一直乐善好施,很受当地人敬仰,没想到竟然出了凶案,不寻常。”   季闻意连忙追问:“怎么不寻常了?”   师兄道:“你初入玄门,可能不知道这一行的规矩,凡事有求到清衡宗来的,若是寻常小事,就让我们自己接单处理,若是凶险的,便由师叔师伯长老们出面,只有极度凶险的,才会劳得师尊出面。”   “听说这次,对方送来了一枚幽兰令,师尊当场就接了。”   季闻意求知若渴:“幽兰令是什么?”   师兄解释道:“幽兰令是清衡宗建宗之处送出的令牌,令牌一出,清衡宗必须出面摆平。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没有人会消耗这枚令牌,可见这次的玄案非同一般。”   说罢,师兄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样刚入门的弟子,很容易送死的。”   满屋子的人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来吧!这些法器随你挑!”一旁师姐非常大度地拍了拍手中的法器,“这个,能抵挡妖邪一刻钟,要不要试试?”   季闻意欲哭无泪,感觉前途一片昏暗。   最后季闻意被塞了一个瓮,这瓮平平无奇,黑不溜秋,像腌咸菜的坛子。   季闻意语气幽幽:“瓮中捉鳖?”   师姐嘿嘿笑了两声:“这瓮能放大缩小,关键时刻把自己装进瓮里,能隐匿气息。藏在你师尊衣袖里,说不定能躲过一劫。”   季闻意张了张嘴,大呼牛逼,师姐真是太聪明了。   说不定会被师尊打死。   江临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确实是这一批里最成功的了,你一路顺风。”   季闻意将瓮收到怀里,喃喃道:“希望我最后的归宿不是在这只瓮里。”   不过江临还是临时塞了一把灵药给季闻意,表达好兄弟的拳拳关心。   季闻意:我谢谢你。   -   第二日,三人便骑马上路了。   悲伤的是,季闻意不会骑马。   季闻意说出“不会骑马”这四个字的时候,明显感觉沈淮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十分不善。   最后沈淮夜砚删停一锤定音,由金朔骑马带着季闻意。   两个人,一个不愿意带,一个不愿意坐。   季闻意坐在金朔后面,看着他后脑勺散发一阵一阵地怨气。   季闻意在金朔身后,马在路上一路疾驰,沈淮夜和金朔骑惯了马不觉得有什么,但季闻意就惨了,尤其大腿内侧被磨得火辣辣的。   季闻意忍不住小声轻嘶着,金朔彻底被惹毛了:“你在鬼抽抽什么?”   季闻意理直气壮:“腿疼。”   金朔翻了个白眼:“装,你再装,骑个马疼什么?”   季闻意把手放在裤腰带上,面无表情:“你真的要看?”   金朔不知道想明白没有,脸突兀地红了:“滚啊!谁要看!”   季闻意:“哼,你想看我还不给你看呢。”   从小没有骑过马,一来就急速飞奔,季闻意坐了一天,感觉大腿内侧已经磨得没有知觉。   到了日暮四合,三人终于找了一间沿路客店住下。   好巧不巧,客店只剩下三间客房,正好一人一间。季闻意灵机一动:“我睡走廊尽头的房间吧。”   沈淮夜淡淡瞥他一眼,拿了房间木牌。   这家客店开在官道旁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生意却不差,在此处打尖住店的人不少。季闻意拿着木牌跟着小二拉开走廊尽头房间的门,正要关门,忽然被叫住。   沈淮夜站在房门口,偏头看着他,两个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季闻意。”   季闻意回头看他,乖乖地:“师尊有什么吩咐?”   沈淮夜淡声问:“符呢?”   季闻意从袖子里哗啦啦掏出一把符:“都带了。”   说话间,一个东西咕噜噜地从季闻意的袖子里滚出来,滚到沈淮夜脚边。沈淮夜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一只手掌大小的黑色陶瓮。   小瓮圆滚滚的,肚子大,下面小,最上面口也收的小小的。入手质地粗糙,仍在路边摊都没有人会多看一眼。   季闻意:【啊!师姐给我的小瓮。】   【必要时刻可以钻进去藏进师尊袖子里。】   季闻意看了看沈淮夜的袖子,感觉还没近身,这瓮就能被劈碎了。   沈淮夜盯着小瓮看了看,抬起头古怪地看着他:“你知道这瓮想什么吗?”   季闻意不明所以。   沈淮夜似笑非笑:“倒有几分像骨灰坛子。   【!】   季闻意头皮顿时炸开,漆黑的瞳仁微微放大:“师尊……此行这么凶险吗?”   沈淮夜:“嗯?”   季闻意:【嗯什么嗯,当然是保命要紧,赶紧跑啊!】   不过季闻意也只是想想,来都来了,好奇心大过一切,他并没有打算打道回府。   季闻意有些踌躇:“听师兄师姐说,幽兰令带来的玄案,非同一般,弟子灵力低微,怕拖师尊的后腿。“   季闻意见沈淮夜没有反应,小心翼翼瞄了瞄他的脸色,声音放软:“毕竟弟子要是哪里闯了祸,丢得也是师尊的脸面。”   沈淮夜负手而立:“无妨,大不了把你塞在瓮里带回来,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季闻意蔫了,在心里将沈淮夜骂了好几遍。   【混蛋师尊。】   【不干人事。】   沈淮夜:“骂我?”   季闻意瞳孔地震:【!沈淮夜怎么知道?】   沈淮夜眉梢微挑:“你以为瞒得过我?”   季闻意脸一下子红了。   “我错了师尊,我会尽量不拖后腿的。”   沈淮夜脸色和缓了些,轻咳两声:“有我在,怕什么。”   季闻意神情动容:“真的?”   沈淮夜唇角牵起一抹笑:“保你全尸。”   季闻意:“……”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沈淮夜拿过那只黑瓮,对着它念了一串复杂的咒语,还给季闻意:“拿好,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对了,晚上别睡得太死。”   季闻意一怔,总觉得最后这句话怪怪的。   只是沈淮夜已经回房间,他也不好意思敲门问。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裹着被子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季闻意是被渴醒的。   可能是换了地方,往北行进了不少,气候比清衡宗干燥一些,白日里顾着赶路也没能喝上一口水,现在季闻意渴得不行。   他翻身下床,借着窗纸透进来的月光摸到桌子旁,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喝完水回到床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忽然感觉不对劲。   脸上被柔软的东西搔到,痒痒的,鼻端多了一股血腥气。   季闻意在被窝里咽了咽口水,握紧手指,继续装睡。   但那柔软的像头发一样的东西还是持续骚扰着他,先是拂过额头,接着眉心,然后是鼻梁,最后是嘴唇。   季闻意死死扣着手。   不是,怎么还调戏他。   【这什么玩意儿,不会是鬼吧?】   【完蛋了,今晚不会交代在这里了吧?】   千钧一发之间,季闻意竟然还想起来,这回真有可能要装在瓮里回去了。   等那头发一样的东西绕回鼻尖的时候,季闻意终于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趁对方愣神间,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快速跑到门口拉开门,动作一气呵成。   拉开门转身的瞬间,借着月光,他看见了站在他床头的东西。   月光惨淡地照着,投下一片阴影。   阴影里,一张似笑非笑的傀儡面,厚涂白粉的面颊被月光照得白得惨淡,柳叶般黛青的眉毛,细长如狐狸般的眼睛阴冷地看着他,黑色头发垂下来,快速变长,伸到门边,变成凶狠的捕猎工具,朝季闻意袭来。   季闻意浑身变冷,一阵毛骨悚然。   刚才就是这些头发落在他的脸上,慢一秒,恐怕就横尸一具了!   季闻意“嘭”的一声把门关上,转身疯狂敲打沈淮夜的门:“师尊!师尊!救命啊!”   敲的时候,那头发已经撞开房门追击出来,白色傀儡面冷冰冰的看着他,忽然露出满是鲜血的獠牙阴狠地笑。眼见着头发就要碰到季闻意的时候,门瞬间被拉开。   季闻意一把抓住沈淮夜的手。   霎那间,在头发快要追上季闻意的那一刻,一声凶狠的虎啸从天而降,巨大凶兽眼神燃烧着熊熊火焰,坚硬的牙齿咬住层层叠叠的黑色头发。   那些黑色头发像被火烧一般,尽数截断。   月夜之中,仿佛有声音在半空中哀嚎。   尘埃落尽,刚才的傀儡鬼面好像做梦一样。   季闻意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巨大的猛兽,愣愣地呢喃:“穷奇?”   穷奇呛了几口烟雾,打了个响鼻,目光不屑地看着季闻意。   季闻意满脸卧槽,松开抓着沈淮夜的手,着魔了一样走到凶兽面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对方的爪子。   “哇,大老虎的爪子真是毛茸茸的。”   穷奇:……好不怕我的臭小子!   穷奇一顶,将季闻意顶了个屁股墩。   季闻意坐在地上愣神半天,突然惊呼:“真有劲啊!”   穷奇:……这人有病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更新来啦~~~   谢谢宝宝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周五周六停更两天,周天周一两天双更补回来,V后会日更哒!   评论区有红包掉落~~~   宣一下预收文:《满朝文武都跟我穿回来了》[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   文案——   沈棹言当了十年宣朝太傅,含辛茹苦把一众皇子拉扯大,却在夺嫡大战中以身祭天。   随便挑了把最锋利的剑自刎——好死不死,正是那位阴鸷偏执三皇子的佩剑。   再睁眼,他回到了现代高三教室。   沈棹言狂喜:终于摆脱了优柔寡断皇长孙、白切黑二皇子、把他当棋子用的狗皇帝……以及对他虎视眈眈三番四次囚人的三皇子!   直到——   “这是你叔叔家的儿子,以后住咱家。”父母笑着介绍。   玄关处,身量修长的俊美少年缓缓抬头,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沈棹言,神情晦暗不明:“太傅,别来无恙啊。”   沈棹言腿脚一软——这不是在他自刎后血洗皇宫的三皇子谢衡吗?!   他怎么来了!   -   不光如此,数学课上,课代表突然拍桌而起:“反贼哪里逃!”   ——是被他忽悠去守边疆的二皇子!   历史课上,班里学渣怒斥老师:“你懂什么帝王心术!”   ——是拿儿子养蛊的老皇帝本尊!   更可怕的是,校篮球队长是曾被他退婚的镇北将军,学生会会长是被他坑过的丞相之子,连校医都是给他下过毒的质子……   满朝文武都跟他穿回来了!!!   沈棹言:这学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jpg   -   卧室补习时,谢衡将人抵在书桌上,指腹摸索着他脖颈上那道前世留下的疤:“太傅当年教孤治国守民,怎么自己先做了逃兵?”   沈棹言被指腹磨得皮肤发烫:“你现在是借住我家的客人……”   “所以更要……”谢衡咬住他颤抖的喉结,“好好报答收留之恩。”   -   上一世,谢衡杀进皇宫,血染宫阶,却在登基那日被沈棹言撞剑而亡。   那人以命为谏,溅在他龙袍上的血,鲜红夺目。   此后二十八年,他成了人人称颂的仁君。   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为着沈棹言那句“以政为德,仁爱子民”。   临终前,他偏执地下令,要求与沈棹言合葬一处。   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   再睁开眼,竟来到沈棹言的时代。   ——那个不惜一切死在他剑下的太傅,如今成了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同桌。   谢衡眸光沉沉:   “当年你用性命教孤学会放手——”   “现在该教教孤,怎么才能把你锁得更牢。”   阅读指南:   1V1,HE,温润粗神经受X偏执疯批攻   平行世界脑洞,被穿身的同学们无大碍   全员穿越,微群像,微火葬场 第23章 撸猫   一人一兽坐在客店走廊里大眼瞪小眼,猛兽虎视眈眈,偏坐着的那人还不死心地盯着人家的大爪子。沈淮夜对这场面忍无可忍:“别起腻,都给我进来。”   季闻意正想穷奇这么大的身体怎么进去的时候,它已经自动缩小了身躯,浑身散发着上古神兽的王霸之气,走进房间,往地毯上一卧。   穷奇懒洋洋的,威猛的外形和独属于上古凶兽的气概却不容小觑。季闻意眼馋地看着那一身毛茸茸,想起之前在兰室里见到穷奇姿势变化,果然不是他眼花了。   季闻意跟在穷奇身后——   【嘶——大尾巴毛茸茸的,看上去手感真好。】   穷奇翻了个身,季闻意眼睛瞪圆了:【哇,肉垫还是粉色的!】   沈淮夜挑眉,就这么喜欢大老虎?   季闻意眼神紧紧黏在穷奇身上,刚才摸了一把爪子,触感还留在手心。   【要是能撸个痛快就好了,不过穷奇是上古凶兽,我还是在一边看看吧。】   已经是后半夜里,一个没大没小的老东西,一个望眼欲穿的小东西。沈淮夜按了按眉心,将季闻意往前一推:“要摸赶紧摸。”   季闻意陡然扑进毛茸茸的肚腹绒毛里,整个人像一头扎进软绵绵的云彩里,温热的毛肚皮充满弹性,稳稳地托住他。   【好爽!】   穷奇:!   穷奇不敢置信地看向沈淮夜,挥了挥前爪示意:你不管管?   沈淮夜安稳坐在床铺上,还能气定神闲地喝茶,气得穷奇瞳孔倒竖,抬起爪子要拍在季闻意背上,却被沈淮夜飞来的一个眼刀制止。   季闻意浑然不知两者交锋,偷偷rua两把大老虎的肚子。   虽然看起来威风凛凛,躺倒时肚子不还是软绵绵的?季闻意埋在毛绒绒里深吸一口,感觉整个人都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了。   穷奇感知到季闻意的心情变化和动作,浑身僵硬,表情滑稽,谁能想到沈淮夜收的小徒弟对上古凶兽穷奇的毛爱不释手?   吸完了以后,季闻意从穷奇肚子抬起头来,将被揉乱的毛发用手指轻轻梳拢归位,不好意思地看向穷奇:“不好意思……一时失控了。”   穷奇翻了个白眼,起身抖了抖毛发,向着夜空中的月亮腾起一跃,消失在银盘般的月亮当中。   房间内只剩下季闻意和沈淮夜两个人。   沈淮夜放下茶杯:“好了?”   季闻意继续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好了。”   沈淮夜扔了一床被子在地上,翻身上床,桌子上留了一盏灯。   季闻意看着地上厚厚的被子,看着沈淮夜宽阔的背影,安静地铺好被子,钻进被窝,好在地毯很厚,睡上去也不觉得太硌。   沈淮夜躺着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沈淮夜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你在动什么?”   季闻意动作一顿,被子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腿磨破了,有点疼。”   沈淮夜:……   季闻意最终还是坐起来,从江临给他的那堆药里找出伤药,一转头看见沈淮夜看着他,有些脸红:“师尊……劳烦您转过去,我上个药。”   沈淮夜扫了他一眼,背过身去。   季闻意脱下裤子,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沈淮夜闭上眼睛不去理会。   过了半天还是没好,沈淮夜冷声问道:“还没好?”   季闻意发现大腿内侧已经磨破皮了,他擦了擦渗出的血迹都疼。   “快了快了。”   【也不知道哪瓶是治疗外伤的,万一用错了。】   【头痛……早知道问问清楚了。】   就在季闻意一个个瓶子扒拉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沈淮夜已经坐了起来,正冷冰冰地盯着他看。   季闻意白花花的大腿暴露无遗。   沈淮夜脸色一红,别过去。   季闻意吓了一跳,连忙把自己白花花的大腿盖住:“师……师尊?”   沈淮夜面无表情,伸手:“药瓶拿来。”   季闻意如蒙大赦,连忙将药瓶摊开:“师尊,您帮徒儿看看,哪瓶才是治疗外伤的药。”   沈淮夜骨节修长的手拿起一个瓶子,扒开瓶塞闻了闻,直到第四个瓶子。他将灰绿色瓶子扔给季闻意:“这个。”   季闻意大喜:“多谢师尊!”   【不然我要一个一个试了,看来师尊也不是全然不近人情嘛。】   沈淮夜平躺在床上,冷厉的嘴角抬了一下。   季闻意终于涂好,将裤子穿好躺在被窝里,又问:“师尊,你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个带着傀儡面具的东西。”   沈淮夜闭上眼睛,双手放置于腹前,淡声道:“看见了。”   “那是什么东西?”   “很快你就知道了。”   沈淮夜卖了个关子,季闻意料想是与此次灵州顾家有关。   -   第二天一早,季闻意醒来的时候,沈淮夜已经起身了。他穿好衣服,又将地上的床铺整理好,这才准备出门。   门拉开,四目相对,金朔露出人神俱灭的神情:“季闻意?!你怎么在这里!”   季闻意恍然觉得金朔这幅表情应该出现在捉奸在床的时刻,他有心解释:“昨天晚上我房间进了脏东西,来师尊房间打地铺,你不要误会。”   谁知金朔眼睛更加红了。   他咬牙切齿:“下次可以来我房间。”   季闻意没想到金朔可以大度到这个份上:“下次一定。”   金朔:……   三人在客栈一楼吃过饭,继续上路,直到走进灵州城,金朔都没给季闻意一个正脸。   又在路上走了半天,终于到了灵州城。   灵州城是中原地带一个繁华的州城,从城门入,立即有顾家家仆来接,一直走到一处深宅大院。   季闻意一下马,就感觉顾家的古怪。   青天白日,深宅高院,大门紧锁。那么热闹的春日嬉闹声,都传不到此处,仿佛被无形的结界隔开,喜丧两别。   顾家小厮让人将马牵去安顿,对沈淮夜三人道:“请随小人来。”   小厮没有带他们从正门走,反而是走了偏们,金朔皱眉,见状就要阻拦,却被沈淮夜按下:“无妨。”   季闻意再迟钝,也能察觉出不同寻常来,三人从偏门踏进顾家宅院。   季闻意几乎是一踏进顾宅,就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不适。细究起来,大概就是有人的喜欢香水,有的人不喜欢,而这宅子里有一个若有似无的香味,让季闻意本能地排斥。   沈淮夜停下:“怎么了?”   季闻意眨了眨眼睛,又闻了闻:“好香啊,香的有点晕。”   那小厮听了却有些不高兴,有些拿乔:“你懂什么,这可是上好的相思醉。”   “相思醉?”季闻意好奇发问,“是酒的名字?”   小厮好像有些被冒犯了似的:“你连这都不知道,相思醉是顾家最有名的香,就连宫里的娘娘都爱不释手。”   “顾家最有名的傀儡面,都是用相思醉熏过的,经年不散,不过你鼻子倒是很灵,站在这里都能闻见。”小厮悻悻道。   小厮还要斥责,一个中年男子迎出来:“阿泽,不得无礼!”   来人就是顾家现任家主,顾淮山。身后还跟着管事。   这是一个世故圆滑的中年人,面上看着福泽深厚,待人宽大,季闻意只是看了看他,又看向沈淮夜,心里觉得很是奇怪,暗自翻了翻系统。   【这顾淮山倒是个十足十的大好人,十里八乡口中的大善人,生辰八字和面相都是大大的福泽深厚,有道士曾经给他算过,能活到一百零八呢。谁也看不出他都五十八了,瞧着好像四十多岁。】   顾灵运正要寒暄,沈淮夜却打断了他的寒暄:“带我去看出事的地方。”   顾灵运一腔好话被压在肚子里,脸色说不出的精彩纷呈。   “请各位仙师跟我来。”   顾淮山和管事在前头给沈淮夜带路,季闻意和金朔跟在后面,在顾家转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一处上锁宅院前停了下来。   顾家家大业大,占了灵州城风水最好的一块宝地,一路走来雕梁画栋,分花拂柳。季闻意虽然看不懂五行八卦,但觉得处处有讲究,更有许多他见所未见的奇花异石。   这宅院位置偏僻,周围陈设简陋许多,应当是家仆住的地方。院门上挂着门环和栓扣却不用,反用木棍粗的精铁锁链缠了一道又一道,生怕什么东西闯出来一样。   “咣当”一声,锁开了,门上铁链抽出发出一阵刺耳铮鸣。   顾淮山脸上闪过片刻踌躇,方才拉开门。   铁门打开那一瞬间,季闻意几乎立时感到一股刺骨寒意扑面而来,下意识搓了搓手臂:“好冷啊……”   自打出事后,院中几乎无人居住,此时冷风一吹,阴森森的。   顾淮山一副心有余悸不愿意踏进去的模样:“沈仙师,我一靠近就觉得身体不适,还是让管家带你们进去吧。”   沈淮夜并不在意,管家说了句:“各位仙师请。”   管家带进人走进一间屋子:“屋子都是大通铺,顾家家仆众多,这里一间要住四个人,出事的就是四人当中的一人。”   沈淮夜淡声问:“什么时辰怎么死的?”   一说起这个管家就心有余悸,脸色发白,嘴皮子发抖:“夜里子时死的,还是被鬼勒死的。”   金朔忍不住说道:“你怎么知道是鬼不是人?”   管家小腿肚子都发抖了,根本不想在此处多待一刻:“小仙师,这事我也不能骗你啊!出事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发现人死在地上,脖子上被勒紫,凶器至今都还没找到。无冤无仇的,这几个还是同乡。更别说不止一人受害,是三个人!”   管家说的也有道理,季闻意扫视了一圈屋内环境,最终眼神定在桌子旁。那处隐隐散发着黑气,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不舒服。他蹲下来,手指碾了碾地面的泥土,一股寒意渗入指缝。   沈淮夜又问:“出事的时候,可有异常发生?”   管家:“只知道诡异得很,大半夜伙计们都睡熟了,按理说挣扎的动静应当不小,却没有一个人听见,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金朔忍不住催促道:“快说!”   管家道:“这人倒下的地方,有一滩水……就是那位小仙师看的地方。”   金朔一扭头,就见季闻意蹲在地方,若有所思。   他忍不住脸色一黑。   沈淮夜扫了一眼季闻意蹲着的地方,又问管家:“尸体何在?”   管家的让人把尸体抬上来。很快,三具尸体就被抬了上来。   季闻意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三具尸体的面目表情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恐惧至极的情况被人果断勒死。   不仅如此,他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水腥味,和昨晚闻到的很像。   他仔细观察这些死者的脖子,像被极细的线割了很多遍,血肉模糊。他仔细观察着,直到在一个死者的领口处发现一截水草的叶子。   季闻意拿起来就要给沈淮夜看。   没料想金朔就在旁边,吓得跳了三步远:“什么东西!”   季闻意满脸无辜。   沈淮夜走过来,拿起来看:“是水草。”   他立即问道:“附近可有河流?”   管事的回答:“有啊,当然有,灵州城当中有一条河流穿城而过。不过今天天色已晚,要去也等明天再去吧。”   沈淮夜点点头。   季闻意正要说什么,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老爷,救救吾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宝们,今天状态有点不太好,先单更一下,后面找一天补回来。 第24章 顾家   季闻意眼中立刻浮现八卦的神色:【顾夫人,顾淮山只有这一个妻子,平日里夫妻琴瑟和鸣,十分恩爱。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还不等季闻意翻完,已经走到院子外面,就看见顾夫人哭的满面红肿,容貌憔悴:“老爷,快让仙师救救钧儿吧。”   顾淮山叹了一口气:“各位仙师,还得麻烦您看看我的独子。”   沈淮夜面色微冷:“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带路吧。”   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人有心思说话。就连金朔都被沈淮夜刚才那句话的气势震慑到了。   季闻意走近了,悄悄问沈淮夜:“师尊,刚才可有看出端倪?”   沈淮夜极黑的眼珠水波流传,落到他身上:“你看见什么了?”   季闻意犹豫片刻,如实道:“屋子里,有黑气,还有一股水腥气。”   沈淮夜点点头:“不错。”   季闻意又道:“和昨晚客栈,我屋子里那个……气息很像。”   季闻意恍然大悟:“这就是师尊说的,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沈淮夜眉头轻皱:“那东西是邪祟,你最近小心些,不要离我太远。”   季闻意明白,立即亦步亦趋地跟着沈淮夜。   沈淮夜一僵:“不是让你紧跟着我走。”   季闻意不好意思地一笑:“哦哦哦。”   一行人走到顾家长子顾钧的屋子中,屋子很是气派,然而里面却有种阴森森的氛围,窗帘紧闭着。   季闻意一进去就吓了一跳,顾家长子这屋子里,挂了整整一面墙的傀面。脸色白,眼睛极黑,细长妩媚,樱桃红的嘴唇裂开笑着,呈一样的弧度,一动不动地看着来人。   他惊出一身冷汗。   在他身后进来的金朔看他脸色有些苍白,不屑一顾道:“连大名鼎鼎的灵州傀面都没见过,吓成这样?”   季闻意默默无言地看着金朔,忽然说道:“你不觉得……”   金朔面容一凛:“觉得什么?”   季闻意自顾自嘟囔着:“就是奇怪。”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沈淮夜身后:【还是老老实实跟在师尊旁边吧。】   沈淮夜瞥了一眼季闻意,让金朔也过来。床上躺着的正是顾家长子顾钧,顾钧躺在床上,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脸色苍白,眼圈发黑,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沈淮夜对二人道:“你们来看,能看出什么说什么。”   金朔率先开口:“神魂离身,像是魇住了。”   沈淮夜又看向季闻意:“你说说看。”   季闻意缓慢地眨了眨眼。   【说……什么?】   【顾钧看着马上就要死啦!】   【——这话一出,顾夫人还不得晕过去,罢了罢了。先前就看见死过人的那间屋子有淡淡的黑气,眼前这顾家大少床上的黑气浓得更重……不过,居然没死?】   沈淮夜眉眼一抬,露出轻微讶异。   季闻意迟疑道:“能掀开被子吗?”   话音刚落,顾夫人就严词制止:“那可使不得,大夫说了,害风寒害得严重!”   站在一旁的顾淮山露出两难神色。   沈淮夜道:“令郎看着不像患了风寒,你若真想治,不如掀开看看。”   顾夫人还想说什么,顾淮山劝阻道:“就听仙师的吧。”   得到顾淮山的许可,季闻意上前,轻轻掀开顾钧的被子。他掀开被子的时候无意中碰到顾钧的肩膀,只觉得顾钧肩膀冷得像冰块一样。等到他将被子掀到腰上的时候,在场人倒吸一口冷气。   顾钧手中握着一张傀面。   与其他傀面不同的是,这张傀面左额画了一朵娇艳动人的牡丹花。   顾夫人一把夺过那张面具扔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都怪这个妖孽,祸害均儿不够,还阴魂不散!”   谁知道方才还昏迷不醒的顾钧忽然睁开眼睛,一把从地上捡起那张傀面:“芸娘,我的芸娘……”   金朔口直心快:“芸娘是谁?”   谁知道,周围的人包括顾淮山都遮遮掩掩的。   季闻意忍不住翻了翻系统:【哦,顾钧娶的妾室,本是傀戏班子的花魁,两人两情相悦,顾钧不顾众人反对硬要娶芸娘,谁知道后来芸娘生产时一尸两命。】   沈淮夜一语挑破:“还不直说?是顾钧娶的妾室?”   顾淮山讪讪笑了笑:“不错,正是犬子的妾室,只可惜她命薄,生产时一尸两命。”   顾夫人愤愤道:“自从这件事以后,顾家大灾小灾不断,接连死了好几个人,都怪这个芸娘,就说娶了戏子要倒霉的。”   顾淮山看向沈淮夜:“这芸娘的面具,可是那不祥之物啊?”   沈淮夜视线一一扫过众人:“让他拿着无妨。”   得到的是这么个结果,除了在场的人,季闻意有些愕然。   他有些纳闷:【明明黑气这么重,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沈淮夜拿出几张符纸递给顾淮山,吩咐道:“将这些符纸贴在门楣、窗户、房梁处,可保顾钧性命无虞。”   顾淮山千恩万谢地接过符,又忍不住问:“那家里那些仆人又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能彻底把这邪祟清除,需要布坛做法吗?你要多少都可以!”   季闻意耳朵一竖:【多少都可以!不愧是玄学这一行。】   沈淮夜挑眉轻瞥一眼季闻意,就见他简直是将财迷两个字写在脸上了。沈淮夜清了清嗓子:“想要彻底清除邪祟,还需要你好好配合才行。至于报酬,酬劳的事问他。”   季闻意就见沈淮夜指了指自己,猛地咽了咽口水。   【哇哦,我要变成收钱的了?】   顾淮山听见沈淮夜前面那句话时,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又恢复自然,面带笑容看向季闻意:“这位小仙师莫要客气,尽管同我说。”   季闻意眼神为之一凛。   【那我可就不客气啦!】   季闻意伸出一根手指。   顾淮山:“一百两?”   季闻意纹丝不动。   顾淮山脸上露出肉痛的神情:“那一千两?”   季闻意眼神明显地颤动一下。   【一千两?!】   【这么赚吗?】   顾淮山深吸一口气:“要是能彻底铲除,一千两黄金不在话下。”   季闻意彻底震惊了。   一千两黄金,那可是黄金啊!   他连忙看向沈淮夜。   沈淮夜只是微微抬了抬眉毛,一千两黄金又怎样,很多吗?   天色已晚,管事给三人安排在一间院落,正好三间卧房。今晚住一宿,明天再去灵州城内各处查探。   晚上,季闻意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   好在一墙之隔就是沈淮夜,这让他稍微有点安心。   【今天晚上不会有脏东西进来了吧。】   季闻意将被子拉到下巴上方,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师尊有没有睡着。】   沈淮夜当然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帐顶,耳朵边全是季闻意的声音。先是嘀嘀咕咕的怕鬼,接着像是为了壮胆,直接唱起歌来。   ——什么团结就是力量。   ——什么五星闪闪。   ——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音调慷慨激昂,支离破碎,跳跃极快,宛如魔音入耳,搅得沈淮夜脑内一阵嗡鸣。   季闻意唱着唱着,可悲的事情发生了。   他越唱越精神了。   ……   【啊!睡不着啊!!!】   心里刚喊完,门就被无情地踹开了。   季闻意一惊,抱着杯子往里头缩,把自己包得活像个粽子。   粽子一伸头,就看见沈淮夜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他瞬间松了一口气:“师尊?您怎么来了?”   沈淮夜冷声冷气:“睡不着。”   季闻意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然后呢?】   沈淮夜将他连人带被拎回自己房间:“你就在这睡。”   季闻意抱着被子恍惚:【啊这,虽然是不害怕了,可我也不想打地铺了哇,硌得腰到现在都还疼呢。】   沈淮夜忍耐再三,大发慈悲:“可以睡床上。”   是夜,季闻意本本分分地缩在自己的被子里,离床沿只有两根手指的距离。季闻意一偏头就能看见沈淮夜流畅俊美的侧脸。   他惶恐地收回视线。   【我竟然和沈淮夜睡在一张床上,简直跟做梦一样。】   【我不要命啦!】   沈淮夜正闭目养神,听见最后一句话眉梢挑起。   什么叫不要命了?   季闻意想起沈淮夜那两个徒弟,幽幽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算了,反正也没人知道。】   沈淮夜心头更加升起异样的感觉,什么叫没人知道?   难道他很见不得人?   一室无话,季闻意忽然觉得心头安静下来,鼻端闻见沈淮夜身上的淡淡兰草香,恍然间感觉自己置身兰室,周身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季闻意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看了旁边,就见床的另一半已经没有了沈淮夜的踪影。   季闻意起身,抱着被子推开门,要回到自己屋里去。   恰好此时金朔推门出来,正看见季闻意从沈淮夜屋里出来,顿时嘴唇一颤,瞳孔地震:“你……你又去尊上房中睡觉,你,你不知羞耻!!!”   季闻意:???   “不知羞耻……这从何说起啊?”季闻意一脸无辜地看他,“再说了,这回可不是我要去的。”   金朔浑身一颤,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不是季闻意自己去的,难道是尊上让他去的?   他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更一章,调整下状态~22章的红包都发出啦~~~[比心][比心][比心] 第25章 相思   一大早上,季闻意顶着金朔审视的眼神,手里拿着着暄软的包子,两颊塞得鼓鼓的。顾家虽然处处透着古怪,但厨子手艺却不比清衡宗的差,尤其这五香牛肉馅的包子,更是一绝。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这幅宛如河豚成精的模样,淡声道:“慢些吃。”   又将最后一个包子推到季闻意面前。   “咣当”一声,筷子落桌声音响起。   季闻意抬起脑袋,看着金朔满脸愕然的神情,将最后那只包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你想吃?那你吃吧。”   金朔一噎,不敢相信:“这是尊上给你的。”   季闻意咽下包子:“我吃饱了。”   金朔倒抽一口冷气,狠狠咬了一口包子,恃宠而骄是吧!   用完早膳,季闻意收拾好东西,跟着出了顾宅,准备到灵州城里查探查探。   顾淮山虽然装的密不透风,可别人也不全是傻子。顾宅处处布局风水绝佳,是极旺家族的卦象。越是这样,越是透着古怪,更别提顾淮山面对病入膏肓的儿子顾钧,并未表现出过多的伤痛。   顾家管家得知几人要出门:“今日是灵州城的女儿节,街上应该很热闹,几位仙师出去逛逛也好。”   出了顾家,季闻意寻思道:“女儿节?那不是有很多姑娘家?女儿节一般都做些什么?”   金朔努努嘴:“多半是郊游踏青,放放河灯什么的呗。”   等到出了顾家这条清净无人的巷子,走到灵州人流众多的街上,才知道什么叫人声鼎沸。年轻姑娘如云烟飘过眼前,结伴而游,煞是热闹。   刚走到街上,季闻意眼前忽然飞过一个物件,从人群中,直直砸到——沈淮夜身上。   季闻意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粉色香囊砸中沈淮夜肩头,那香囊绣工精致,香气扑鼻,满是一腔女儿家心思。香囊落入沈淮夜手中,修长如玉的手掌里一抔如晚霞烟云的粉。   季闻意正要瞧,忽然“嘭嘭嘭”几记闷响,几只红的粉的蓝的绿的香囊直直砸到沈淮夜身上,滚落到地上。   再一看对面,一群姑娘驻足,各个脸上挂着红晕,扯了帕子遮脸,低低羞涩地笑。   一旁金朔倒抽一口冷气:“这灵州城的姑娘,太大胆了!”   季闻意下意识抬头去看沈淮夜的脸色,就见他盯着手中香囊,若有所思。季闻意不禁在心中惊叹:【灵州民风开放,女儿节这天若是有中意男子,可直接朝那男子掷香囊,表达心意。】   就这点功夫,又有四五只香囊砸中了沈淮夜,落在脚边的香囊已经有不下十几只了。   有胆大姑娘红着脸上前:“郎君可是仙师?可有婚配?”   季闻意眼见着沈淮夜眉头微微皱起,冲上去拦着几位姑娘,满脸堆笑道:“诸位姑娘,不好意思,师尊他老人家早已经断情绝爱了,恐怕要令各位失望了。”   沈淮夜被季闻意挡在身后,明明比他还要矮一个头,却一副护着他的模样。沈淮夜轻轻挑眉,他什么时候断情绝爱了?   还有,老人家?   季闻意本以为姑娘们会心灰意懒离去,谁知道更加狂热——   “仙君,仙君看我啊!”   “冷面冷情的仙君,果非凡人。”   “断情绝爱啊,更像仙人了!”   沈淮夜站在人群中,一身白衣鹤立鸡群,宛如九天上的清冷仙君落入凡间。凡路过的无不驻足惊叹,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完美的人。虽掌心躺着一枚粉色香囊,但那清冷的神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世间情爱。   季闻意目瞪口呆。   【啊?】   【啊??】   【你们清醒一点啊!无情道就那么吸引人吗!】   转眼间,三人周围已经被人群团团围住,就连季闻意和金朔身上都被砸了不少香囊来。大的断情绝爱,万一小的还未斩断春心呢?   季闻意被人潮挤着往后退,脚步凌乱,手无支撑,直到后背抵上一具温热的胸膛。季闻意一怔:“师尊?”   “我在。”沈淮夜声线低沉,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声浪越来越高,一手将季闻意拦腰提起,一手抓起金朔,凭空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陡然离开地面,季闻意惊呼出声:【啊啊啊啊啊啊!】   “别喊,吵。”沈淮夜语气凉凉的。   季闻意冤枉:“我喊了吗?”   沈淮夜:“……心里喊得也不行。”   片刻后,一家成衣店中,季闻意左挑右挑,挑了一只与沈淮夜衣服瞳色的白纱幕离,献宝一样递给沈淮夜:“师尊,您带这个试试。”   【师尊这张脸也太能招蜂引蝶了。】   幕离递过去,沈淮夜却不认账了,险些气笑:“让本尊带这个?本尊的脸有问题?”   季闻意杏眼圆睁:【还不乐意?】   他舔了舔舌尖:“师尊长这幅模样,出去连路都走不动,真不带?”   那话里带着几分哄意,沈淮夜瞥他一眼,虽然心中有些受用,但还是不愿意:“本尊凭什么要遮。”   季闻意看了一眼外面,金朔和掌柜的在外面,里面只有他和沈淮夜二人。季闻意心里嘀咕道:【师尊吃软不吃硬啊,怎么这么不乐意呢。】   沈淮夜头一次听人在心里琢磨他的心思,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心中升起,只是拿着乔,目光看向别处,还想听他能说出些什么。   季闻意拉了拉沈淮夜的衣袖,软声道:“师尊天人之姿,本就耀眼夺目,今日又是女儿节,灵州城的百姓们没见过师尊这样的相貌,恐怕还会被堵得走不动路。咱们今日还要查探呢,师尊行行好。”   沈淮夜垂眸看着季闻意拉着他衣袖的手,白皙洁净,指盖浑圆。手软,话更难得的软。虽然是存心哄他,不过听着心里舒坦。   “好吧。”沈淮夜抽走幕离,带在头上。   金朔见沈淮夜果真带上了幕离,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跟在沈淮夜身后,他一个劲地拽着季闻意,压低声音,却又难以置信:“你怎么说服尊上的!尊上明明不肯的!”   季闻意眨了眨眼:“师尊……自然是以大局为重。”   金朔摆明了不信:“不可能,肯定是你灌的迷魂汤!”   季闻意对金朔信誓旦旦说他灌迷魂汤表示这纯粹是污蔑——【我哪里能给师尊灌迷魂汤,不反喂给我就罢了。】   白纱遮住沈淮夜的容貌,他凤眼上扬,不是迷魂汤是什么?   方才软声软语的,是虚假的不成?   带了幕离,这一路走的果然顺了很多,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庙前,这庙香火很旺,进进出出的多数为年轻女子。   金朔拦住一人问,才知道这是城中的仙女娘娘庙,不少姑娘来此求姻缘。   季闻意翻了翻系统:【这娘娘庙十分灵验,据说求了十个里面能成一二对,香火连绵不绝。咦,顾钧也是常客?还是在此邂逅的芸娘。】   跟着人流走进庙中,周围不少人对他们三人侧目相看,虽然沈淮夜戴上了幕离,可季闻意和金朔仍然扎眼得很,不少女郎悄悄看过来。   有女郎摸出香囊,对准了季闻意,却被季闻意敏锐地捕捉到,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身旁带着幕离的人。   女郎一愣,脸色通红,拉着身旁姐妹的手:“那带幕离的……该不会是他的夫君?管得可真严。”   季闻意跟在沈淮夜旁边先进了庙,庙里供奉着一尊五彩的仙女像,这像身上挂着五彩批帛,红色花冠,手中托着一瓶盛开的鲜花。   斜旁一道声音插进来:“这庙十分灵验,灵州城里的年轻姑娘郎君没有没来拜过的,几位施主不妨拜拜,可求姻缘。”   金朔自然不拜,沈淮夜也无意,唯有季闻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金朔瞪大了双眼:“你你你,你竟然要求姻缘?”   季闻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放在额心前,虔诚许愿。   【仙女娘娘在上,信男许愿,我想平平安安地回去,不要被装进瓮里。】   幕离下,沈淮夜眉梢轻抬,这种事情竟然去求莫须有的仙女娘娘,不来求,难道他不更灵验?   走到季闻意身边,明知道,偏还淡声道:“求的什么?”   季闻意眼珠一转,露齿一笑:“求平平如意,身体康健。还求,唔,宗门蒸蒸日上。”   沈淮夜:……小骗子。   拜完以后,季闻意和金朔又被庙祝叫住:“两小郎君可要卜卦?”   金朔对拜仙女娘娘不感兴趣,倒是对卜卦颇感兴趣:“你能卜出什么?”   庙祝摸了摸胡子:“就比如旁边这位小郎君,想必是戴着幕离这位郎君的……夫郎吧?”   他极其顺手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符递给季闻意:“不过这夫夫之间嘛,要想举案齐眉,也需经营。我这有一道符,免费送给小友。”   沈淮夜冷呵一声。   季闻意连忙摆手:“可不要乱说话啊,什么夫夫,这是我师尊!”   庙祝一噎,竟然是师徒?谁家徒弟冲师父笑得像朵花一样?   “对师徒修炼亦有益处!”   季闻意随意将符放进袖中。   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途遇一座桥。桥身上阴刻着“相思”二字,桥上桥下站了不少女郎,相思桥上寄相思,一只一只亮着的河灯缓缓推入河中,整条河像坠着星子的银河一般流动着。   季闻意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些新奇地跑上桥。   就连金朔也站在扶手旁边,安静地看着众人往河中放灯。   “师尊,你瞧,真好看。”季闻意偏头看向沈淮夜。   沈淮夜抬手拨开幕离,瞧着眼前的美景。   暮色慢慢降下,河水缓缓流动,带着一城情意飘向天边。   一片静好中,忽然桥上一阵骚动,一个小乞丐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带的周围女郎一阵惊慌失措,人群波澜起伏。   季闻意只感觉身后被人推了一把,天旋地转,跌下桥——   【师尊,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555[比心][比心][比心] 第26章 落水   【谁,谁在推我!】   变故发生的极其突然,季闻意压根没有预料到后背有人挤他,桥上栏杆不高,他脚下一空,转瞬间跌了下去,跌下去之前,他吓得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手指勾到一片柔软纱布,下意识一扯,才发现抓着的是他给沈淮夜买的幕离。   幕离扯开,沈淮夜那张欺霜赛雪的面容暴露在众人面前,众人正要惊叹,忽然听人惊呼一声,就见那白衣仙人一跃而下,同那落水男子一起,齐齐落入水中。   “季闻意!尊上!!!”金朔在岸边急得团团转,河水湍急,天色昏暗,只有河灯往东流,转眼间季闻意和沈淮夜的人影就见不着了。   他抬起脚撑在栏杆上就要往下跳,被周围的人一把拉住:“小郎君,可千万别冲动啊!”   金朔使劲挣了挣:“放开我,我要找人!”   “这么黑的天,你跳下去能看见什么?会游水吗?”   金朔挣扎的动作瞬间顿住了,他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啊!   季闻意落入水中,河水哗啦啦地涌入口鼻,他呛了好几下,浑身被水挤压着,心脏嘭嘭跳动,就在这时,他往河面一望。天色黑暗,只有河面上的一盏盏河灯发出光亮,像头顶的星星一般。   就在季闻意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忽然感到周围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季闻意心想:【难道是快要嗝屁了,怎么感觉这么平静?】   就在这时候,异象陡升,季闻意忽然感觉一阵阴冷,眼前蓦地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慢慢地游进。季闻意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拿到白色人影越来越近。   离得近了,那人影停在他三米外,季闻意只觉得浑身血液发冷,只能愣住看着她。   那东西脸上覆盖着一张白色傀面,眼尾上扬,媚眼如丝,唇红入血。   那东西停在那里不动了,静静地看着他。   季闻意心脏漏掉了一拍。   不仅如此,周围数道白点像他涌来,一张张的傀面出现在他眼前,效果堪比恐怖片一般。   【这……这是什么?】   【是我的幻觉?】   【怎么这么多……是人还是鬼?】   季闻意不敢动,那些戴着傀面的东西也没有动,就在季闻意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所有傀面都朝他冲了过来,速度之快,好像根本没有流水阻力一般。   季闻意心脏瞬间缩紧:【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啊!!!】   然而那些东西朝他越来越近,开始伸出长长的头发缠绕上他的身体,四肢,阴冷无比的触感紧紧包裹着他。季闻意有些惊恐:【我该不会要死了吧!】   就在这时,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冰冷的河水里,那手掌格外灼热。紧接着,他被那只手用力一拉,扯出了水面。身上缠绕的发丝四散。   季闻意被抓住手腕的时候,以为是傀面鬼袭击他,在水中拳打脚踢:【啊啊啊啊啊走开!】   沈淮夜漂亮的眸子蕴含怒气,连他都认不出来?   那些傀面仍在跟着,他抬手捏诀,水中一道火焰流光闪过,直直击中那些傀面,瞬间白影在昏暗水中四散开去。   手里抓着的人踢中他的小腿,沈淮夜抬手捏住季闻意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灵力汇聚成声音:“看清楚,我是谁。”   季闻意听到熟悉的声音,瞬间一怔,随即鼻头一酸,万般委屈涌上来:“师尊……”   他一开口,水流顿时涌了进来,本就屏住呼吸,很快就感觉肺要撑炸了。季闻意惊恐万分地手脚缠住沈淮夜:【师尊师尊师尊,救命啊!】   沈淮夜眼神一沉,手掌箍住他的腰,用力一带,两人出了水面。   一刻钟后后,灵州城郊野,河边的树林空地中,季闻意牢牢巴在沈淮夜背后,被沈淮夜从河中背到河岸上。他趴在沈淮夜的背上,牢牢抱住他的脖子,还不时回头张望,生怕被那些东西追上来。东张西望完了以后,又把下巴搁在沈淮夜肩膀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亮光都没有了。   沈淮夜没想到他平日里表面装乖内里嚣张惯了,竟然还有这样一面,难免起了捉弄心思:“说不定还会跟上来。”   季闻意一慌,搂紧他的脖子往后面张望。   沈淮夜唇角轻勾:“瞧你这点出息。”   季闻意反应过来:【好哇,师尊炸我。】   他哼哼唧唧的:“就这点出息怎么了?”   这话说的有点撒娇的成分,说完季闻意也有点不好意思,从沈淮夜身上下来,又趴在地上吐了两口水。两人浑身湿透,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颇像劫后余生,死里逃生。   “师尊,你有没有看见刚才的东西,白色的,带着傀面,好生吓人。”   沈淮夜捡了些柴在地上升起火,坐在一块石头上:“残魂。”   “残魂?”季闻意不明所以,“残魂为什么会带着傀面?难道与顾家有关?”   沈淮夜:“脱不了干系。”   两人脱掉外衣在火上烘烤,季闻意笨手笨脚地支了个架子,将两人外衣挂在上面。一蓝一白,暖橙色火焰燃烧着,时不时发出木料燃烧的噼啪声,照亮了季闻意的脸颊。   沈淮夜拨了几下火堆,偏头看见季闻意抻了抻白色外袍的袖子,心头升起一股异样感觉。   季闻意原本专心地烤干衣服,忽然看见河边沿岸飘上来一块白色的东西,季闻意本能地吓了一跳,仗着沈淮夜在身边,大着胆子又去看,发现那东西有点眼熟,好像是他从沈淮夜头上扯下来的幕离。   季闻意顿时放下衣服,快步跑到河岸,将幕离捡了起来。   好在还没有破,烤干应当还能用。   季闻意将幕离捡回来,对着火烤。   沈淮夜挑眉:“丢了就丢了,捡回来做什么?”   季闻意将白纱上的水挤了挤,又摊平:“这幕离可是五两银子买的,上好的银纱幕离,扔了可惜了,烤干了明天继续待吧。”   沈淮夜眉梢一挑:“在河里泡了这么久,还要让本尊戴?”   季闻意知道沈淮夜挑剔的毛病,心道:【还不乐意戴呢。】   “师尊真不戴?”   沈淮夜冷哼一声:“不戴。”   季闻意不说话,自顾将幕离烤干:“哼,不戴就不戴,大不了你这几天都不出门。”   沈淮夜凤眸微扬,季闻意竟然拿敢威胁他,他眉梢挑起:“你敢?”   季闻意在心里小声逼逼:【怎么不敢?】   眼见着沈淮夜要发作,季闻意道:“师尊身上带银子了吗?”   沈淮夜一噎,堂堂仙君出门,带什么银子?   季闻意脸上露出得意一笑:“师尊没钱啊。”   沈淮夜挑眉看着季闻意这幅得意的模样,他一辈子没有为银子操心过:“如何?”   季闻意嘿嘿一笑:“没钱,就买不了幕离,买不了幕离,师尊就出不了门,您还是将就着吧。”   沈淮夜险些气笑,即便没有幕离,他也有一百种法子解决此事,难道还会低声下气地求人?只是看着季闻意这幅开怀模样,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哪里出了毛病,他竟然硬生生忍了。   两人对着熊熊燃烧的火堆,一时间没有说话,岸边松林送风,松针气味清香。   衣服已经半干,沈淮夜突然问:“你是怎么突然落水的,仔细跟我说一遍。”   季闻意没想到沈淮夜问的这么突然,一五一十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当时站在桥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将我往下拉一样,落了水以后,那些东西……就像鱼闻见饵一般,所有东西都朝我围了过来。”   季闻意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   沈淮夜忽然脸色一沉:“不对。”   季闻意有些懵:“怎么不对了?”   沈淮夜问:“那个庙祝塞给你的符,在哪里?”   季闻意一怔,从怀里拿出那张符,他一拿出来就愣住了,他在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和术法,这符纸竟然并没有湿。季闻意手里拿着那张白色符纸,后背突然一凉。   沈淮夜将符纸拿过来,用手指碾了碾,忽然面色一凛,一道蓝色术法在空中画了一道符文,落到符纸上,那符纸顿时一变,洁白纸面像被火焰燃烧一般迅速褪去,露出漆黑内里,上面用赤红色朱砂写着复杂的符文。   季闻意看得瞠目结舌:“这符纸还能造假?还从来没见过黑色的符纸。难道就是这符纸害的我?”   沈淮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略沉:“能害你,也能还别人。”   季闻意恍然大悟:“河底那些带着傀面的亡魂,难道都是为人所害?”他目光微顿,想起河底那些东西的数量,头皮发麻,喃喃道:“那也太多了些。”   河水流动着,夜色已经深,还有几盏零星的河灯途径此处。季闻意难以想象,若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一次,人声鼎沸时,那些妙龄少女跌落河中,成了河水里的亡魂。   “师尊,那我们要怎么办?”季闻意不免心中一悲,感同身受。   沈淮夜面无表情拿起外袍穿上:“走,先去一趟县衙。”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比心][比心] 第27章 夜闯 第二十七章 衙门   三更半夜,县衙朱漆大门被“轰”得一声踢开,季闻意看着沈淮夜六亲不认的神情,咽了咽口水:“师尊,要不让我来吧。”   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沈淮夜心气正不顺,瞥一眼季闻意:“你有什么好法子?”   季闻意眼珠一转:【再这么踹下去也不是办法,恐怕知府没叫出来,我们就要被抓去坐牢了。】   季闻意生怕出乱子,将沈淮夜请到一旁:“师尊,弟子有办法,您再此等着就是。”   沈淮夜瞟他一眼,看他有什么办法。   季闻意知道沈淮夜天生骄纵,脾气大,吃不了俗世凡尘的亏,更不屑去理这些弯弯绕绕,这事最好速战速决。季闻意瞧见府衙门口放着一面打鼓,旁边放着鼓槌。   他黑漆漆的眼眸一闪,灵州知府有料啊,有料那还怕什么。   黑乎乎的半夜,天上几颗星子百无聊赖地眨眼,灵州府衙昏昏欲睡。突然间,一道响亮的鼓声将夜幕敲得一惊,紧接着,一连串的鼓音敲响。   “咚咚咚!”   灵州知府张悬明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吓得一个激灵:“谁,是哪个不长眼的大半夜敲鼓!”   衙门衙役全被惊醒,一时间纷乱无比,张悬明披上外衣,怒气冲冲地奔至大门,一拉开门,就见外头站着一个面带笑容,浑身半干的小郎君。   “你是谁,大半夜敲鼓做什么!”这人瞧着面生,看着像个外乡人,张悬明气不打一出来,“你当衙门是什么地方,你想敲鼓就敲鼓?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   又骂:“门房呢,干什么吃的!”   门口值夜的衙役溜出去吃酒,屁滚尿流地滚出来:“知府大人饶命,小的现在就把这不长眼的捆起来!”   季闻意退后一步:“且慢!!!”   他昂首挺胸,毫不怯场。   张悬明眉眼倒竖,气得牙痒痒:“你还且慢?”   季闻意露齿一笑,笑得阳光灿烂:“知府大人今夜没去洛湖上会相好的?”   张悬明脸色瞬间一白:“你说什么?”   季闻意眨了眨眼:“洛水上那位柳姑娘,可是齐大人的入幕之宾,知府大人好大的胆子,也敢去勾连?就不怕齐大人发现了,给你小鞋穿?”   张悬明额头冷汗都下来了,上去就要捂季闻意的嘴:“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怎么会知道这些?”   季闻意清了清嗓子:“知府大人您别误会,就是我家仙师想找您问几个问题。”   “你们是玄门中人?”   “如假包换。”   张悬明不敢大意,他那偷偷摸摸的事情都能叫对方知道了,恐怕来头不小。再见到沈淮夜的时候,他态度满脸堆笑,大献殷勤,恨不得把沈淮夜奉为座上宾:“原来是仙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季闻意偷偷朝沈淮夜挤了挤眼睛。   沈淮夜看着张悬明这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样子,眉梢一挑,没有说话。   季闻意飞了沈淮夜两记眼刀,对张悬明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仙师平日里都住在九霄云外,不理凡尘俗物已久,此次途径此地,偶然发现异象,特意前来询问。若是大人肯如实相告,仙师自有礼物相送。”   张悬明眼睛瞬间亮了:“九霄云外的仙师……可是,可是清衡山上那位?”   季闻意这下倒是有些意外了:【没想到啊,师尊的威名都传到此处了,连庙堂中人都知晓。】   沈淮夜眉梢微动,当他这些年是白混的吗?   沈淮夜一眼看出张悬明是个得过且过的糊涂官,淡声开口:“这么啰嗦干什么,来这只不过想问一件事,城中洛河每年落水死亡的人多吗?”   张悬明没想到沈淮夜如此开门见山,一愣。   季闻意在心里将沈淮夜唾骂几遍,端着温和神色解释:“师尊正是为此事而来。”   张悬明沉吟片刻,在两人身上打量着,神色几变:“洛河是贯穿灵州城的河,自西向东,每年落水之人都不少。灵州不少人习水性,即便不慎落水,也能爬上来或被路过船家搭救。不知道两位想问的是……”   “落水而亡的女子。”   “这……”   “有还是没有?”   “有,当然是有。”   “有多少?”   问到这句时,张悬明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他眼前两人,一个师父一个徒弟,徒弟在问。师父一语不发,一张脸颠倒众生,可身上的气度骗不了人,不好相与。至于那个徒弟,瞧着好说话,但仗着师父的威风,并不怕他,且还知道不为人知的秘辛。   张悬明不敢得罪,虚笑两声:“不少。我任灵州知府三年,每年都有年轻女子落水身亡,仅是这三年,就有不下十来个。”   “不过,”张悬明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这也不稀奇,你们可知晓洛河上那座相思桥?”   季闻意一怔,看来这桥有来头:“知晓。”   “那桥上,年年有女子跳下去。”   季闻意瞪着双眼:“这还不稀奇?”   张悬明嗤笑一声:“一时想不开殉情嘛,自古有之。有被情郎抛弃的,有殉情的,有被夫家磋磨过不下去的,人世间这种事多了去了,难道我还能一个个拦着不成?”   季闻意皱皱眉头,对张悬明这番话不敢苟同。   沈淮夜忽然开口,将两人吓了一跳:“之后呢?可有什么不寻常的。”   “之后?之后就家里领回去安葬呗。至于不寻常的……”张悬明说道这里,忽然想起来,“对了,灵州城里有风俗,枉死的未婚女子不能直接入殓,需得带上特殊的面具才能下葬。”   “戴面具下葬?”季闻意吓了一跳,“这算哪门子风俗?”   张悬明抓起茶杯润润喉:“我此前也从未听说过,不过不少地方都有未嫁女枉死不利家族的传言,倒也不稀奇。这戴上面具花环,像仙女娘娘一样下葬,往后能福泽家族,还有不少文人雅士传为美谈呢。”   沈淮夜冷笑一声:“无稽之谈。”   这笑得人背后凉凉的,张悬明顿时想被掐住了嗓子的公鸡,一双下垂眼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不敢乱说话了。   季闻意连忙追问:“面具可是出自顾家?”   张悬明点点头:“顾家可是灵州城的大善人,寻常大户人家遇到这种事情,哪个不是躲得远远的。”   季闻意和沈淮夜对视一眼,果然和顾家有关。   问完话,从衙门堂中出来,张悬明一路跟到门口,赔笑道:“两位仙师,刚才不是说,若下官肯答,有礼相送吗?”   沈淮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张悬明挤出一句:“比如……长生不老的仙丹……什么的。”   沈淮夜又要发出一声冷笑,季闻意连忙截住,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这枚仙丹虽然不能长生不老,但也能延年益寿。”   张悬明顿时如获至宝地收下,连声道:“多谢仙师,多谢仙师!仙师下次再来啊!”   两人走出衙门,东方已经出现鱼肚白。   沈淮夜语气冷飕飕的:“你倒是手头阔绰,什么都往外送。”   季闻意嘿嘿一笑:“不过是让他拉上三天三夜的拉肚子药,师尊夜恼这个?”   沈淮夜不禁侧目,没想到季闻意竟然耍了那糊涂知府一道,他心下舒坦了些。   “本尊没什么可恼的。”   东方黎明,灵州城大街小巷里已经多了早起出摊的小贩,清晨的街景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季闻意手中还拿着那顶白纱幕离,瞧见路边馄饨铺子出摊了,偏头看向一语不发的沈淮夜:“师尊,早上了,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话音刚落,季闻意肚子传来“咕隆”一声。   季闻意脸蛋微红:“一,一晚上没吃东西了。”   【师尊,饿饿!】   【求辟谷的师尊大人赏脸一起吃个饭吧~】   尾音落在沈淮夜耳朵里,微微拖长,似有满腔委屈。沈淮夜唇角微抬:“去看要吃什么。”   季闻意欢天喜地地坐到馄饨摊,要了两碗皮薄馅多的馄饨,一碟小菜。   眼下时辰尚早,只有早上出苦力的青壮年来此吃馄饨,摊子上陡然多了这两个面生俊美的男子,连摊主都不由地多看了两眼。在摊子上端茶送水的摊主女儿更是不由得频频看向两人,只觉得神仙画似的,好看的紧。   到底是饿久了,季闻意干瘪的肚子被馄饨香味勾起食欲,馄饨鲜美,一口咬下去胃里都熨帖了。季闻意埋头吃了半碗,一抬眸就发现沈淮夜慢条斯理地吃着,动作矜贵优雅。再一看,就看见摊主女儿在旁羞煞一张脸。   季闻意蠢蠢欲动,很想让沈淮夜把幕离带上。   沈淮夜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不得造次。”   季闻意心思歇了,小声道:“弟子哪儿敢啊?”   沈淮夜唇角轻扯:“你还不敢?县衙里扯着我的名头不是挺敢的么?”   什么住在九霄云外,不理凡尘,听得他都牙酸。   季闻意耳垂微红,嘴里咬着馄饨含糊道:“那不是权宜之计么。”   沈淮夜垂眸看着这小骗子,一碗馄饨就吃得他眉眼舒展,面皮白皙,耳垂薄红,那两片开开合合的唇瓣更是被馄饨烫得鲜红,柔软得不禁折磨。   “对了师尊!”   季闻意突然拔高的音调打断了沈淮夜的思绪,沈淮夜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一惊一乍的,说吧。”   季闻意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猜那些落水亡故的姑娘里头,应当有不少同我一样的境遇,先在仙女庙被那黑心庙祝塞了伪装的黑符,仙女庙就在相思桥不远处,应当是不少人的必经之路。那些姑娘走到桥上,被河底的东西感应到黑符上的阴气,将人拖下水溺亡,造成不慎落水的假象。这些枉死的姑娘再由顾家制作面具入殓。”   “还是讲不通哇,为什么会留下残魂呢?”   碗中馄饨已空,沈淮夜停了筷子:“这就要问顾淮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爱你们[比心][比心][比心] 第28章 挖坟   吃完馄饨,回到顾家,金朔看见他们回来,堂堂金家少主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你们可算回来了!你们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死了!”   他看着两人这幅被糟蹋的样子,又心生疑窦,跟着季闻意:“你们昨晚干什么了?”   又嗅:“吃什么了?   季闻意如实回答:“馄饨摊和师尊吃了两碗馄饨。”   金朔痛悔,两人一同落水大难不死,还一起吃了早饭!   金朔来不及私下质问季闻意,火急火燎道:“不好了!!!昨晚发生事了!”   小院里关起门来,沈淮夜面色沉沉:“说说看,发生什么了?”   金朔:“昨天晚上,又有一名家仆差点死了。”   沈淮夜沉声道:“带我去看。”   季闻意连忙跟上,金朔带路去家仆住的临近街旁的下人居所。   昨晚动静闹得不晓,据金朔说,又是撞门又是淹水的,差点死了两个人,好在他用曲同阳给的符镇压下来。季闻意进了两名家丁住的屋子,果然见到两个人都昏迷了。   地面湿漉漉的,屋子里阴冷无比。季闻意惊讶道:“感觉那些东西更凶猛了。”   顾淮山急匆匆地赶来:“沈仙师,快救救顾家吧!昨晚上那东西又来了。再这样下去,人心惶惶,我们这个家还怎么活啊!”   沈淮夜看了看床上躺着两名家仆,又看向顾淮山:“你可知晓昨夜来的东西是什么?”   顾淮山颤声道:“这我如何得知,左右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沈淮夜眉目染上几分讥诮:“那东西是阴灵,生前枉死,死后便伺机报复回来,凡是被盯上的,多半会遭到成倍的报复。顾淮山,你可有惹上什么东西?”   顾淮山一怔:“老夫平时靠手艺吃饭,能染上什么东西,多半是同行眼红嫉妒,想要陷害于我。”   季闻意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这灵州城哪里还有顾家的同行,就算整个大周,顾家也是榜上有名,连宫里的娘娘都赞不绝口呢。】   顾淮山老泪纵横:“我这上有老下有下,全都指着一门手艺吃饭,仙师,您可救救我们吧。”   就在这时,季闻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目光炯炯地看向顾淮山:“那些被害死的家仆,是寻常家仆,还是跟着你做傀儡面具的帮手?”   顾淮山忽然像被扼住了咽喉一般:“这……”   沈淮夜有些不耐:“有什么不可说的?要命不要?”   顾淮山看着沈淮夜颇不好相与的模样,咽了咽口水:“是给我做傀儡面具的帮手。”   季闻意验证了心里的猜测。   金朔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些人并不是无缘无故地被害,而是与傀儡面具有关。你那面具难道是金子做的?”   一旁管家忿忿不平:“说是金子做的也不为过了,宫中的娘娘喜欢,顾家每年进贡,连带着香料也水涨船高,别人自然眼红,对我们下手,也不足为奇,只是手段太狠辣了些!”   管家满腔不平,顾淮山沉默不语,季闻意心中思忖:【说来说去,还是与傀儡面具和那名叫相思醉的香料有关,难道宫中进贡是那么容易的?我来看看——】   【嗯?宫中那位丽妃娘娘擅跳傀儡戏,本来在宫中默默无闻,自从在皇帝面前跳了一出傀儡戏,皇帝爱不释手,欲罢不能,天天在丽妃宫中流连忘返。】   【那相思醉功不可没啊。】   顾淮山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恐怕就是如此,有歹人盯上了顾家这块肥肉,想方设法地要作恶,仙师,您千万要救救我呀。”   沈淮夜扫了一眼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季闻意,点点头:“也好,今晚我在此守着,不会让阴灵有得逞之机。”   顾淮山千恩万谢。   顾淮山走后,几人回到小院中,沈淮夜让管家拿来两把铁锹,示意季闻意和金朔。   季闻意不明所以:“师尊,铁锹拿来做什么?”   沈淮夜脸上展开一抹轻笑,慢条斯理道:“挖坟。”   季闻意和金朔顿时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见了惊恐。   “挖坟?”季闻意咽了咽口水,“挖什么坟?”   沈淮夜:“那些落水女子的坟。”   【不,不要啊!】   季闻意叫苦不迭:“一定要去吗?”   沈淮夜道:“今晚我要在顾家守着,你们二人一同前去。”   抗议无效,季闻意只好忧心忡忡地拿过铁锹,又忍不住问沈淮夜:“师尊,万一徒弟挖坟的时候出了事……”   沈淮夜轻柔笑道:“记得把自己装进瓮里,为师会给你收尸。”   季闻意一哽,满脸哭丧。   终于到了晚上。   季闻意和金朔扛着铁锹,从顾家后门溜出,深更半夜,天边一轮残月。野风阵阵,两人在月光照耀下到了一处坟岗,一个个坟包,没有立碑,伫立在荒郊野外,莫名凄凉和诡异。   季闻意数了数,总共有十一个,他揉了揉手腕,有些绝望。   这得挖到什么时候啊?   阴风阵阵,草丛里传来一声响动,季闻意心里一紧,身旁的金朔却突然鬼哭狼嚎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堂堂金家少主,平日里眼高于顶,从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竟然被一点动静弄得满地乱窜,最后贴到了季闻意身边,浑身还在轻轻打摆子。   季闻意很诧异:“你不是出身玄门世家,怎么还怕鬼?”   金朔抓着他的胳膊不放,四下看着周围野坟野草,刚才那处响动的草丛溜过一只硕大的老鼠,瞬间钻进地下的洞中。金朔松了一口气,撒开了抓着季闻意的手,浑身上下一张嘴:“怕鬼怎么了,怕鬼不行啊!”   季闻意估计了一下工作量:“行行行,先干活吧。”   其实撬别人坟这件事,季闻意也是头一次干,毕竟太缺德。不过是沈淮夜吩咐的,自然有他的用意。季闻意大概知晓这里的坟埋着那些相似桥上枉死的姑娘,他冲着坟说了一句“莫怪”,用力将铁锹扎进干结的泥土,挖出一道浅坑。   两人扛着铁锹,沉默地开挖,夜风阵阵,天上月亮蒙上淡淡的云彩,只有两人越来越狼狈的喘息声。连挖了三口棺,两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两人将铁锹扔到一旁,坐在地上休息。   金朔一身尘土,望着刨出的三口棺材,神情沧桑:“还以为跟着尊上出来历练会斩杀最厉害的怪物,谁想竟然深更半夜来挖坟。”   难得心平气和地相处,虽然两人各自看对方都有些不顺眼,不过眼下一起挖过坟的交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季闻意问他:“那你们玄门世家平时干什么呢?”   一提这个,金朔又有力气了:“给人看风水,布宅子,除阴灵,扫鬼怪。能让我们金家出面的,都是非同一般的人,就连京城皇宫,也请我父亲出山过好几次。”   金朔望了望天上的云彩:“父亲要是知道我半夜挖了别人的坟,肯定会不高兴的。”   金朔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沦落风尘,若是有根烟,恐怕他能抽成老烟枪。   两人又休息片刻,将坟全刨了,其中多亏金朔的灵力,才能挖得这么快。   季闻意感激道:“你灵力高强,挖坟挖的真快啊。”   金朔一脸崩溃:“闭嘴啊,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十一座坟全被刨了,季闻意和金朔累瘫了。两人躺在坟堆里,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淋漓,身上没有一丝力气,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两人静静躺着,季闻意大口喘着气,金朔难得没有呛他。   “开棺吗?”   “开吧。”   季闻意拍了拍刨坟的尘土,和金朔合力开了一口棺。“吱呀”一声,棺材改呗掀开,看清楚里面的情形时,两人吓了一跳,尤其是金朔,简直魂飞魄散。   棺材里躺着的姑娘,栩栩如生,没有一丝腐烂,和活着的时候看不出半分两样,连腐烂的气息都没有。更让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尸身脸上都戴着面具。上挑妩媚的狐狸眼,染上鲜血一般的微笑红唇尤其显得诡异。   金朔脸色急剧苍白:“这是什么!”   其实季闻意也怕的要命,沈淮夜又不在,他摸了摸怀里的小瓮,要是有什么不对的,他随时准备把自己装进去。   “都是相思桥上落水枉死的姑娘。”季闻意将前因后果简单地和金朔解释了一遍,谁想到金朔脸色更白了。   “这也太离奇了,”金朔哪里还有半分目高于顶的模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季闻意后面,一双眼睛里惊慌警惕:“现在要干什么?”   “把面具掀开。”   “谁……谁掀?”   季闻意突然就起了坏心眼:“金公子身份高贵,灵力高深,当然是金公子来掀。”   金朔顿时跳开:“我不!我不!”   季闻意故作为难:“那怎么办?”   金朔咬牙:“季闻意,早看出你是个黑心肝的蔫坏,竟然在这时候把这么可怕的事情推给我。不行,一起掀!”   季闻意见好就收,两人一起掀开最近那副棺木中的面具。   冰凉的面具被揭开,面具底下的姑娘好像永远静止在死亡的瞬间,保留着苍白完整的容貌。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面具被揭开几息的功夫,那张堪称姣好的面容皲裂腐烂,很快变化为一具红颜枯骨。   两人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金朔惊恐地看着手中的面具:“这……还要继续吗?”   季闻意语气沉沉:“继续吧。”   两人不再说话,沉默着将剩下十口棺材中的面具全部揭开,所有尸身无一例外地化为枯骨。 第29章 阴灵 第二十九章 阴灵   两人惊骇得说不出话,心头猜到了些什么,金朔脸色苍白,季闻意也好不到哪去。两人将面具收集好,沉默着将棺材板盖好,坟堆埋了回去。比起挖的时候,感觉轻松了不少,心里头却更加沉重了。   等到全部料理完,东方已经翻起鱼肚白。   季闻意又拿出沈淮夜交代的明纸,冲着坟堆点燃。明纸熊熊燃烧着,火苗舔舐极快,赤红色火焰窜至人高,照亮两人的脸庞。两人在火焰中交换了一道视线,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一丝宽慰。   火焰烧尽了,地上剩下厚厚一地纸灰,忽然间狂风大作,卷得纸灰向空中四散,顷刻间,踪影无迹。   季闻意脱下外衣,将面具裹起来,两人沉默着走出荒坟坡。   下山路上,两人一身浪费,灰头土脸,金朔那身价值不菲的衣服上满是泥点草叶,季闻意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沾了不少灰。   走到城里,东方晨曦乍放,城里小摊贩,早起做苦力的脚夫挑夫走街串巷,看见两个形容狼狈一看昨晚就没干好事的年轻人,偏生衣着不凡,一身贵气,都不由多看了两眼。   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季闻意和金朔不由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嫌弃。   “你真脏,离本少爷远一点。”金朔莫名傲娇。   季闻意气笑了:“大少爷,要不要看看你有多干净呢?”   金朔被噎住,想起昨晚自己吓得躲在季闻意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哪还有半分金家少主的威风。他脸色一阵阵发烫,恼羞成怒:“要你管。”   刚刚还和谐的氛围瞬间降到冰点,两人一路无话,走到馄饨摊子前,季闻意忽然停住脚步。   金朔回头看他:“又怎么了?”   季闻意指了指馄饨摊子:“你饿吗?”   馄饨铺子鲜香的香气传出来,金朔的肚子瞬间咕咕叫起来,他脸色一红,偏生道:“不饿!”   季闻意一把拉住他:“我饿,说不准师尊也饿了,昨天师尊在此吃完了一整碗馄饨。”   金朔瞬间止住了脚步,甩开季闻意,抬腿就朝馄饨铺子走过去。   两人各点了一份馄饨,又点了汤包,蒸包,大饼。就连这些还不够,最后又点了两碗汤。熨帖地下肚,浑身暖起来,季闻意摸了摸肚子,彻底饱了。   季闻意又要了一份馄饨带走,掏出钱袋子一并付钱,摊主女儿脸色红红地收过钱,又找了几枚铜板,忍着羞涩问:“小公子,昨日那位公子怎么没有一起来?”   季闻意接过铜板,黑眸一转,抱歉地笑笑:“可能是赖床了吧。”   金朔在一旁睁大的眼睛。   小姑娘圆圆的杏眼满是讶异:“怎……怎会,神仙一样好看的公子也会赖床?”   季闻意忍着笑:“可不?”   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年纪,还是不敢相信,又问:“那你们是兄弟吗?”说完小姑娘脸色又是一红:“你们都这么好看。”   季闻意更加想笑了,抬手掩着嘴对小姑娘悄悄道:“你别看他年轻,他都活了几百岁了,那是我祖宗,估计……也就是能当你曾曾曾祖父的年纪吧。”   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季闻意,愣愣的,好像没法消化听到的东西。金朔在旁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直到摊主叫小姑娘端馄饨,她才大梦初醒一般逃走。   两人走出馄饨摊子,拎着馄饨往顾家走。   一路上,金朔欲言又止地看了季闻意好几次,走到一半实在忍不住问:“你平时都是这么跟尊上相处的?”   季闻意感到莫名奇妙:“什么?”   金朔终于爆发:“你竟然敢编排尊上!”   季闻意眨了眨眼:“怎么能是编排呢。”   “那是什么?!”   “当然是阻止小姑娘误入歧途了。”   “哈?什么叫阻止小姑娘误入歧途?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大善人?”   “那也太夸张了,顶多也就是个普普通通小善人。”   “……,你要不要脸!”   燕山停“金少主,刚才可是你白吃白喝。”   “季闻意!!!”   两人一路拌嘴回到顾家,刚踏进顾家大门,就感觉气氛格外凝重,两人歇了斗嘴的心思,对视一眼,问了下人,才得知顾钧快要不行了,沈淮夜正在顾钧院子里。两人拔腿就跑。   到了顾钧院子,果然气氛凝重,顾淮山一干人全都站在院子里,神情焦急。顾淮山见到两人,急忙道:“两位小仙师,快看看我儿吧!”   季闻意忙问:“我师尊呢?”   顾淮山:“正在里面做法呢!”   季闻意和金朔踏进房间,就看见床上躺着的顾钧浑身苍白,形销骨立,看着比上次还要严重,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季闻意和金朔看见顾钧的样子齐齐讶异,没想到一天没见,顾钧竟然成了这幅模样。   沈淮夜站在床边放出去几道符纸,屋子里昏暗气息越来越重。   季闻意一踏进屋子,就感觉一股寒气从头包裹到脚。外头明明是满目春光,却一点也照不进来。这寒气冷得他直哆嗦,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他忍不住说道:“师尊,这里好冷啊……”   沈淮夜分出余光看了一眼冷得哆嗦的季闻意,脱下外袍扔给他:“冷就裹上。”   季闻意捏着沈淮夜的外袍,手心一暖。   沈淮夜应当是一夜未睡,连衣服都不曾换,这外袍还是落水时那件,他亲自烘干的,此刻衣袍上沾着沈淮夜的体温,在寒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温暖。   季闻意冷得受不住,不愿意在这方面亏待自己,从善如流地披上身。那股温度几乎是瞬间驱散了寒意,季闻意不由裹得更紧了些。   金朔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个随手一扔,一个毫无顾忌地披上,这么自然默契的动作,哪里像是师徒,竟像是……   金朔差点扇自己大嘴巴子,看了看仙人之姿的沈淮夜,又看了看心安理得裹着沈淮夜外袍的季闻意,神情天崩地裂。   简直像是恃宠而骄的狐狸精!   季闻意不明所以,专心致志地看沈淮夜的动作。   八枚符纸飞出,分别贴在房间的不同五行方位,一瞬间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变了。不光是季闻意,就连金朔都感觉到一股彻骨寒冷,如同冰窖一般。不光如此,季闻意还惊恐地发现,窗户纸上出现密密麻麻的手印,湿哒哒的,往下渗着水。屋内昏暗,所有光亮都被手印遮蔽一半,仿佛深夜。   那些湿手印一路延伸,到屋中地上,房梁,柱子,一直到顾钧的床上。整个房间变得湿漉漉的,好像被水浸泡过一样,鼻端都是潮润的湿气。   季闻意立即看懂了,这地方,昨晚被阴灵入侵过,要取顾钧的性命。   然而顾钧身边有沈淮夜护法,那些东西近不了身。   窗户像被无数道手印拍打冲撞,密密麻麻的撞击声传来,窗户像纸糊的一样摇摇欲坠。那些阴灵见顾钧无法近身,似乎被激怒得更加猛烈。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看不清的细密发丝从四面八方伸进来,似乎看出季闻意和金朔格外好欺负,直朝着两人袭来。金朔立即拔剑,斩断一股发丝。季闻意就没有那么好运了,眼睁睁看着比琴弦还要锋利的发丝朝自己涌过来,心脏跳到嗓子眼,招架不住。   然而就在那团发丝触碰到他身上的时候,忽然像被火烧一般尖叫着后退。季闻意有些愣怔,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纸。   是来灵州之前,沈淮夜逼他画的那十张符。   当时他不明所以,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现在看来,这符纸应当能抵御阴灵的入侵。趁这时间,季闻意梳理了一下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这顾钧倒是个善人,给乞丐施粥,捐钱建桥,活像一个富贵之家出来的善财童子,这辈子唯一一件让人诟病的就是娶了一个傀儡戏花魁,可那也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这么倒霉?】   沈淮夜眉眼一厉:“滚!”   房间内耀眼的蓝色光芒慢慢覆盖整个房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猛然撞开,那些发丝像被烈火灼烧一般逃到屋外,屋内终于褪去了那股潮湿阴冷的湿气。   季闻意裹着外袍,松了一口气,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上次师尊说顾钧手里的面具有用来着。】   他连忙上前,掀开盖在顾钧身上的被子,果然见到顾钧双手之间空空如也,那只傀儡面具不翼而飞。他想,果然那面具是在保护顾钧,可能是死去芸娘仍然在保佑他吧。   “面具呢?”金朔跟上去一看,惊呼出声。   顾淮山和夫人管家走了进来,闻言顾夫人抽噎道:“我以为那东西不详,害的钧儿害病,就给扔了。”   顾淮山悔不当初:“夫人,你糊涂啊!既然是仙师让留下来的,自然有它的用处,你怎可擅作主张。”   顾夫人哭道:“我哪里想得到那么多,自从那贱人出事,顾家就没有一天安生过,更何况……更何况还生下了死婴,我想着大不吉利,才将那面具扔了。”   顾淮山唉声叹气:“好在现在钧儿无事,夫人也别自责了,以后莫要如此了”   季闻意翻了翻系统:【咦?不对啊,分明是那日顾淮山从顾钧房中出来就一直嘀咕面具不吉利,夜里顾夫人思来想去放不下心,才来把面具拿走,让下人扔得越远越好。】   【这顾淮山,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比心][比心][比心] 第30章 超度   沈淮夜脸色很差,直接看向季闻意:“昨晚让你们挖的东西呢?”   季闻意立即会意,将怀里外衣包裹着的面具全部扔到顾淮山面前:“顾老爷,你看看这些是什么。”   顾淮山抖一看见散落一地的面具,脸上血色尽失:“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季闻意毫不客气:“挖坟挖出来的,听说这些面具都是你亲手做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眼熟?”   顾淮山眉心一跳,脸色苍白,失声惊叫:“你们都干了什么!“   季闻意偏还专门往他的肺管子上戳:“哎呀,这面具可真是个好东西,那些姑娘的尸身经久不化,残魂困在水底,连投胎都不能。面具一摘,那经久不化的花容月貌顷刻间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顾淮山目次欲裂,胸膛上下起伏:“你们怎么敢的!”   沈淮夜冷眼讥诮:“怎么敢的?”   “顾家老爷子在世时,凭借一门手艺名扬四方,到了你手里,手艺不见长,歪门邪道倒是不少。仙女庙的庙祝,相思桥下亡魂,面具上的相思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顾淮山仍在狡辩:“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淮夜冷声:“不知悔改。”   顾夫人更是被这变故弄得头晕目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和老爷有什么关系!”   顾淮山握紧顾夫人的手:“就是啊,仙师,你可不要污蔑我!”   沈淮夜冷声:“顾家到了你顾淮山手中,险些半死不活,后来借宫中丽妃娘娘的东风起来,难道真是因为你的傀儡面出神入化,让圣上一见钟情?恐怕不是吧,你那相思醉究竟是什么来头,你心里清楚。”   顾淮山没想到已经被沈淮夜参破,露出诡异笑容:“那又如何,那些女子枉死水中,我不过用她们的魂魄做些好事。”   顾夫人不明所以,云里雾里:“什么?”   季闻意忍不住道:“顾夫人,你可知道,顾钧半死不活是因为谁?”   顾夫人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季闻意:“你这顾宅里,一草一木都按照五行阴阳布置,处处敛财保平安,保的是顾淮山的平安。顾钧一辈子没与人交恶,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那些阴灵偏偏找上他?”   顾淮山脸色一厉:“你不要胡言乱语!”   季闻意偏偏要说:“顾钧是替顾淮山挡的灾!”   顾夫人瞬间愣住了,眉头紧皱:“怎么可能,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顾淮山疾言厉色:“休要信口雌黄!”   季闻意冷笑一声:“信口雌黄?顾夫人,你还不知道吧,他可不止这一个儿子。”   顾夫人失声道:“你说什么!”   顾淮山狡辩:“夫人,他是在污蔑我!”   季闻意慢悠悠地,胸有成竹:“洛河以南的百里巷,往里走一段,有一家姓柳的孤儿寡母,你可以找人去看看,那孩子已经十岁,是不是和顾淮山长得一模一样。”   顾夫人心神俱乱:“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管家!”   她看向管家,却正对上管家惊慌逃避的眼神,一瞬间,她什么都明了了,季闻意说的是真话。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淮山,椎心泣血:“你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顾淮山终于褪去脸上的伪装:“夫人,我也不瞒你……确有此事,现在均儿已经不行了,你要是容不下柳娘,我就将孩子抱回来过到你的膝下。”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甩到顾淮山脸上:“你还要不要脸!你把我当成什么,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带回来!”   夫妻撕开丑陋面目,莫过于此。   顾淮山有恃无恐:“这是最好的法子!”   沈淮夜冷声讥诮:“谁说顾钧要死?”   两人齐齐一静,顾夫人瞬间扑过来:“你说均儿还有救?”   沈淮夜冷涔涔地看着顾淮山:“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东西自然要找罪魁祸首索命。”   顾淮山脸色一白,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胸口,心下稍定。   季闻意留意到他的小动作:“顾淮山,你投靠的人和给庙祝黑符的是同一人吧?”   顾淮山浑身一僵:“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了?”   金朔冷笑一声:“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能瞒过我们?那黑符举世罕见,你一个做傀面的,哪有本事画出那样的符咒?可是那人还给了你什么保命的东西?”   顾淮山眼睛转着:“不……不,你们想错了,老夫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顾淮山转身就要走,沈淮夜却拦住季闻意和金朔没有追。   没有人追上来,顾淮山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当他冲到院门口的时候,一列捕快冲了上来,拔出寒光四射的刀将他团团围住。   一道声音从外头传进来:“顾淮山,庙祝已经供认不讳,你还是跟本官走一趟吧。”   顾淮山睁大眼睛,没想到最后来收网的竟然是衙门的人,他有些心急:“张大人,你不要忘了,我与齐大人素来交好,难道你想得罪齐大人?他可是你的上官!”   张悬明抱着胳膊:“齐大人我自然不想得罪。”   顾淮山松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张悬明又道:“但你,我非抓不可!”   张悬明命人将顾淮山捆了个结实,又从顾淮山的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如假包换的一张黑符。顾淮山一直都没有着急,直到此时,简直撕心裂肺:“不要碰我的东西!”   张悬明毫不客气地抽走符纸,眯着眼睛笑了:“那就由不得你了。”   季闻意双眸微睁,这不是张悬明?   他连忙上前接过那张黑符,交给沈淮夜。   顾淮山见那张黑符被拿走,整个人宛如大势已去,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张悬明吩咐衙差把顾淮山带走时,还不忘折回来对沈淮夜说:“仙君的灵丹妙药果然有用,下官现在浑身神清气爽。”   沈淮夜颔首点了点头。   等张悬明走过以后,季闻意好奇地问沈淮夜:“什么灵丹妙药,不是拉肚子药吗?”   沈淮夜唇角微抬:“不先给他点苦头,怎么知道什么是甜头。”   季闻意瞪大双眼:“师尊……太坏了。”   季闻意又道:“不过张悬明不满他那位姓齐的上官已久,有了这件事情可以借题发挥,恐怕他也乐见其成。”   金朔看了看两人说的话,悄悄皱了皱眉:“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   顾淮山被带走以后,顾家显而易见地清爽起来,顾钧当夜就发生了好转。顾夫人许是经这一遭变故看开了许多,缩减了家业,守着顾钧好转。   灵州大牢里,顾淮山一改往日有恃无恐,意气风发,整日缩在牢房角落,口中喃喃自语:“别害我,别害我。”扰得左邻右舍不胜烦扰。   “这人撒癔症了。”   “就是,整天疑神疑鬼的,哪里有鬼,晦气!”   “听说这人是灵州富商,恐怕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   夜半时分,顾淮山整日惊惶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在睡梦中突然感觉无限寒意逼近。他惊恐地睁开双眼,就看见潮湿水意弥漫进来,牢房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手印。   他惊恐万状:“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然而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数道白色带着傀儡面具的女子慢慢飘到他面前,上挑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眼珠黑沉沉的,仿若无机物。   顾淮山像被攥住了喉咙一般说不出话来。   那些傀儡女子一语不发,只是将顾淮山团团围住,接着黑色发丝从四面八方伸出来,将顾淮山包裹起来。那些发丝比琴弦还要锋利,顾淮山瞬间皮开肉绽,衣服被搅碎,皮肤瞬间溢出血痕。发丝越缠越紧,顾淮山想要呼叫却发不出声音。   顷刻间,他的五脏六腑被切碎,血雾瞬间绽放在阴湿昏暗的大牢中。   -   另一面,沈淮夜带着季闻意和金朔再次登上相思桥。   这里是那些无辜姑娘被害的地方。   沈淮夜站在桥上,抬手结阵,顷刻间,洛水河面结起一片淡蓝色的光雾,沈淮夜口中念着季闻意听不懂的咒语。季闻意眼见着河底那些戴着面具的东西渐渐浮上水面,大梦初醒一般纷纷丢掉面具,浓重的黑气慢慢散开,那些残魂的身影也越来越透明。   沈淮夜念完最后一声咒语,轻声道:“投胎去吧。”   做完这些以后,季闻意忽然看见沈淮夜身形晃动了一下,他顿觉不对,上前撑住沈淮夜的胳膊,却看见他唇角溢出一丝血痕,隔着衣服的皮肤热得发烫。   季闻意担忧地看着沈淮夜俊美的侧脸:“师尊……”   金朔也惊呆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法力无边的沈淮夜也会受伤。   沈淮夜面色自若地抹去血痕:“无事。”   季闻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却也无从查证,脑海里又想起火鸟那番话,难道沈淮夜真的有性命之忧吗?   沈淮夜却拍了拍他的手背:“胡思乱想什么?”   料理完灵州顾家的事,一行三人启程回清衡宗。与来的时候不同,回去雇了一辆马车,金朔在外面赶车,季闻意在车厢里照料沈淮夜。   沈淮夜一直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一连两天滴米未进。   他的皮肤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苍白,墨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与苍白肤色形成对比,更添几分透明感。此刻他双目紧闭,脸上没什么表情,时不时轻咳两声,双颊染上薄红,似乎在极力忍耐。   季闻意收起干粮,忧心忡忡地看着沈淮夜,总觉得自打超度过后,沈淮夜的状态就不太对劲。   好在离清衡宗只剩下半日路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31章 识海   季闻意几次觉得沈淮夜状态不佳,然而沈淮夜一副不想说的样子,季闻意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沈淮夜瞥他一眼:“怎么,怕我死了?”   沈淮夜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古井无波,看得季闻意心神一凛。   【怎么可能,你可是清衡宗尊上沈淮夜。】   季闻意:“师尊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您当然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沈淮夜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我已经活得够久的了。”   这话说的很怪,季闻意听在耳朵里,却不敢接。   三日后,三人回到清衡宗。   宗门师兄师姐师伯师叔立即围上来嘘寒问暖,曲同阳围着沈淮夜看个不停:“怎么出去一趟脸色这么苍白?”   药修更是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都瘦了!”   四大长老更是将沈淮夜围了起来。   沈淮夜脸色一黑:“你们够了!“   季闻意则在一旁和江临寒暄。   江临:“这次出去怎么样?“   季闻意从怀里掏出小瓮:“还好还好,没被装在瓮里带回来。“   江临哈哈一笑:“那就好。“   季闻意正和江临约了下山去城里玩,就被不耐烦地沈淮夜拎走,径直回了幽兰照夜居。季闻意还是仔细端详了沈淮夜许久,药修也来了,季闻意见他好像真的没事的样子,才放下心来,回了自己院子。   半夜,季闻意忽然双眼圆睁,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腾的一下坐起来。   季闻意发现自己开了识海了!   季闻意将心神集中在灵府位置,几乎毫不费力地就进入了识海,他的识海是一片山林湖泊,湖泊岸上开着一簇一簇的花,风光秀美,清风悠悠。   不光如此,季闻意在识海里能幻化成不同的模样,一会变成云,一会变成雨,还能在湖泊里畅快地游泳。只是这识海面积不大,仅有眼前这一片山林湖泊,一抬眼就能看见全貌。   他干脆在识海里住下,睡得十足香甜。   第二天,季闻意和江临、金朔一起下山,一路上七嘴八舌讲了这次灵州之行的见闻,在飘香楼怒点五个菜,大快朵颐,吃的心神舒畅。   季闻意又说起自己开了识海的事,遭到江临和金朔的一直嘲笑。   金朔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你到现在才开识海?”   比起这个,季闻意更好奇他们二人的识海是什么样的:“能让我看看你们的识海吗?”   此刻季闻意仿佛玩游戏装扮家园的时候向游戏好友索取访问码,满脸好奇和激动。   江临扶了扶额头,金朔也罕见地卡了壳。   金朔支支吾吾道:“乱说什么,识海不能随便进的。”   季闻意:“我知晓随意让别人进入识海有危险,但我的神魂还能有威胁吗?”   江临和金朔对视一眼:“那倒是……”   “不过,”金朔义正言辞,“不行就是不行!以后不要随意让别人进自己的识海,也不要随随便便就说要进别人的!”   季闻意:“为什么!”   金朔:“不为什么!”   酒足饭饱,三人打道回府,谁知道刚回去,就发生了大事。   沈淮夜昏迷了。   季闻意心中一焦,跑进兰室,就看见沈淮夜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曲同阳和几位长老忧心忡忡地交代药修务必寻找治好尊上的办法。   季闻意守在床边神情惶惶。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沈淮夜是他师父,论相处,他和沈淮夜最熟,只是没想到沈淮夜会陷入昏迷。   这些日子虽然插科打诨,虽然背地里也有偷偷骂过沈淮夜,但不知不觉的,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内心对沈淮夜总归是有依赖的。   屏风里,穷奇跳了出来,捡了个干净的地方落脚卧着,恰在季闻意脚边,他觑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沈淮夜,又抬眼看向魂不守舍的季闻意:“出息。”   季闻意无声地摸了摸穷奇的毛发:“师尊可怎么办啊。”   穷奇甩了甩尾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季闻意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穷奇目光一闪:“他昏迷,是因为吸收了太多的业障,识海混乱,若是有人能为他清理识海,应当能醒过来。”   季闻意连忙追问:“识海能随便进入吗?”   穷奇轻咳一声:“有我在,自然很简单。”   季闻意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虽然他是半吊子修仙,但也知道识海对于修行者来说非同小可,不能让人随意进入的。   况且沈淮夜修为等级那么高,也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   穷奇卧在地上翻了个白眼:“你试试呢,他那么喜欢你,估计不会拦你。”   季闻意:“你在说什么鬼话?”   沈淮夜就算对他有那么一些师徒之间的关怀,也不到喜欢到能让他随意进入识海的地步吧?   穷奇:“你爱信不信。”   季闻意当然不信,沈淮夜是什么人,清衡宗的高岭之花,容得下他进入识海造次?   穷奇烦躁地甩着尾巴:“你到底想不想救?”   “当然想了。”这不是废话嘛,季闻意目露焦急。   情形危急,顾不了太多,季闻意走到床前,弯下腰,用额头抵着沈淮夜的额头。沈淮夜的额头温度极高,烫的季闻意低声惊呼,恐怕再这样烤下去,师尊脑子都要烧坏了。   季闻意小心翼翼地抽出神识,按照穷奇教给他的方法谨慎试探着沈淮夜的识海。   识海是修仙之人最关键要紧的部位,几乎和心脏同等重要,修为越高,识海越博大宽广,若是识海被摧毁,所有的修为都将功亏一篑。比起季闻意那一小块山林湖泊,沈淮夜的识海简直像是烈焰熊熊的火焰山。   他只是在识海外头徘徊,就已经感觉到猛烈的热度,不光热,还霸道无比。他这样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神识,只晃了晃,就感觉要被烤干了。   他的额头渗出豆大汗珠,滚落在沈淮夜的脸上。   神识停在沈淮夜的识海前,季闻意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神识贴在上面。不知道是不是季闻意的神识太过弱小,沈淮夜的识海一点动静也没有。季闻意像敲门一样用力撞了几下,口中振振有词:【师尊乖乖,把门开开。】   紧接着,季闻意感觉那识海好像被这句话激怒一般,里面伸出一股力量,直接将他拽了进去。   拽了……进去?   季闻意已经置身于沈淮夜的识海内部,一脸懵逼。   说好的难以闯入呢,他怎么就进来了?   看清楚沈淮夜的识海以后,季闻意愣在原地。他刚开识海的时候,和江临金朔交流过,他的识海里是森林湖泊,江临的识海是万丈平原,金朔的识海则是姑苏藕榭。照理说,修仙之人的识海应当凝聚了所有修为的精华幻化而出,就算不大,也该挺美的。   然而沈淮夜的识海是一片火焰燎原的黑色焦山,大地上肆虐着火焰,猩红火舌从地苗裂缝中渗出,仿佛被岩浆吞没的大地。一片茫茫无际,望不到边的焦黑和猩红。季闻意在地上落脚,被烫得像个猴子:“好烫烫烫!”根本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他只好又飞到了半空。   即便是飞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要知道,平时就算靠近火焰都会被烤的皮肤发烫,更不要说季闻意现在整个被火焰包围了。   季闻意欲哭无泪:【师尊,我也不知道你平时烧的这么厉害啊。】   看来皮肤上的温度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事到此时,季闻意心底还是升起一股同情的心情,要是换做是他,死了的心都有了,还拯救世界呢。   在空中烤了很长时间,就在季闻意觉得自己神魂迟早要变成烤乳猪的时候,他终于看见大地中央的半空中有一棵树,苍翠的树。   季闻意热泪盈眶,他终于看见沈淮夜的本体了,只是没有想到,沈淮夜的本体居然是一棵树。   他飘到树旁,就看见这棵高大俊美的树正在往旁边噼里啪啦地掉叶子,叶子一掉下去,就被地上的火苗吞噬了。火苗吞噬的越多越壮大,简直像是用沈淮夜的本体滋养一样。   季闻意眼见着叶子越掉越多,开始担心起要是这些叶子都掉光了,沈淮夜会不会变成地中海的可能性,那画面让他哆嗦了一下,不敢细想。   他伸手,接住一片落叶,一片边缘焦黑但形状完美的六角叶片躺在他的手掌心。落在手心的瞬间,季闻意感觉神魂整个被震颤了一下,好像佛寺钟声冲着他的脑袋撞击,嗡鸣声形成一片经久不散的涟漪。   季闻意愣怔地看着手中的落叶,手指都不禁颤抖了起来。   他竟然被震得失神了。   简单来说,来自高修为的降维打击。   只是一小片神魂,就能让他失神成这样,这算欺负人吗?   然而很快,季闻意发现事情有些不一样了,手心叶片原本边缘已经被炙烤焦黑,然而此刻焦黑的边缘却回光返照一样成了淡淡的绿色。   季闻意瞪大了眼睛,感到不可思议,他拿着叶片一阵思索,既然都能回光返照,那能不能长回去呢?   季闻意将叶片放在分岔的枝干上。   那叶子慢慢与枝干融合,生长成为一提,他有些惊讶,这个法子竟然游泳。   季闻意顿时一喜:【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天赋,简直是大罗金仙转世啊!】   有了成功的先例,季闻意顿时放开了手脚,伸手接住一片一片的叶子,再安回去。说起来简单——季闻意每接住一片落叶,神魂就被撞击一次,半个时辰下来,他已经感觉七荤八素,又痛又爽,难以言喻。   然而不止如此,那些叶子似乎感应到季闻意能力挽狂澜一样,好像有生命一般全都朝他飞来,追着他,将他包围在半空中。季闻意忽然感觉神魂一荡,一股强烈的异样感觉冲刷着神识。   不……不对啊!   季闻意作为一个成长于信息时代阅文无数的男人……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他依稀想起,书中一对配角CP进入对方识海中,起先是救人,随后……发生了那种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浑身也开始滚烫起来,圆睁着湿漉漉的双眼控诉地看向苍翠欲滴的树本体,咬牙切齿:【你特么……不要得寸进尺!】   然而那本体好像不懂得什么叫得寸进尺一般,一味地只想要舒服,感到闯入识海的人像是冰凉沁体的冷泉一样,只是被那手掌一捧就已经舒服至极,眼下将人团团包裹着,就像在大火里裹住一汪清泉。   季闻意就没那么好受了,又烫又痛……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爽。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32章 玉床   季闻意好不容易从沈淮夜的识海中退出来,整个人趴在沈淮夜身上,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宛如灵魂被掏空。他没想到进入识海是一桩这么累人的事,更别想到沈淮夜竟然会缠着他……那个。   季闻意连手指尖都在颤抖,方才那种感觉好像有人用一只手掌在他的天灵感摩挲。他被那股力量强硬地团团裹住,不让他有一丝一毫逃跑的机会,要不是他抓住一抹缝隙,恐怕要在识海里被无意识地吃干抹净了。   季闻意还趴在沈淮夜身上,周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沈淮夜被他压得一声闷哼,气若游丝的声音偏偏低沉磁性,烫得季闻意耳垂又是一阵酥麻。   要命了……   季闻意双眼空空地看着沈淮夜,好像进入了贤者时间。   他这是,和沈淮夜……【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住脑啊!】   他还完全没有做好要突破师徒禁忌的准备啊,虽然慕迟已经被关了,但沈淮夜另外两个徒弟更不好惹,他可不想做别人的眼中钉。   【太可怕了,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沈淮夜知道!】   【要是让他是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季闻意撑着沈淮夜的肩膀,看着身下沈淮夜仍然处在昏迷当中,苍白的面色透着病态潮红,额角发梢汗湿,季闻意看得有些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又被蛊惑了。他忍不住捶了一下沈淮夜的肩膀。   【都怪你!】   穷奇还卧在旁边,面露惊奇:“没想到你还真能帮到他?”   季闻意面无表情地转过来:“你也没有十足把握?”   穷奇尾巴甩了甩:“你是至阴命格,正好和沈淮夜识海业火相抵,况且你体内还有沈淮夜灌输给你的灵力,想来应该有用。”   “不过,”穷奇看了看季闻意,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沈淮夜,“你们脸红什么?”   穷奇看着季闻意这幅模样,心里升起一股猜测,面露讶异:“该不会是?”   季闻意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看向穷奇:“不许对师尊说一个字,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穷奇大惊:“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真被我猜中了?”   季闻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家伙,能不能不要这么八卦。   想起识海里的情形,季闻意将经过同穷奇说了一遍:“你说,有没有办法阻止凋零?”   穷奇在兰室里踱来踱去地思忖:“先前沈淮夜为了压制业火,总是泡在冷泉里,不过治标不治本,终究不是长远之计。现在你既然能阻止凋零,说明你定有这方面的天赋,只是需要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穷奇找了半天,终于在兰室藏书架上扒拉下来一本《神农玄学指南》。   季闻意:???   这,难道不是教种地的书?   他翻开这本书,里面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如何用灵力种植一颗草,如何用灵力为花草树木除害,如何用灵力快速催熟。   ……   季闻意绝望地看着穷奇:“你没在开玩笑吧?”   让他进沈淮夜的识海里种地吗?   穷奇打了个响鼻,有些烦躁:“死马当成活马医,先学了再说。”   季闻意任命地翻开书,开始修炼。等到翻完一整本,季闻意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直接在窗边软榻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一阵嘈杂的吵闹吵醒的,兰草钻进来,推了推季闻意:“你快出去看看,掌门送来了一块千年寒玉床,说是你家中送来的。”   季闻意瞬间从床上坐起来,目露茫然,他家送来的?   他推门而出,掌门瞧见他,连忙唤他近前:“闻意啊,你爹派人将这千年寒玉床送来了,还托人给你带了一封信。”   说着掌门将信塞到季闻意的手中。   季闻意拿着信,信封上写着吾儿闻意亲启。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原身的家人产生联系。他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信展开。   上面的字很简短:吾儿闻意,千年寒玉床本是你将来娶亲的聘礼,现奉与清衡宗,你好生修行。   信虽然很短,但足以看出季爹对儿子的拳拳关心,季闻意读完以后感到很愧疚,季爹还不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换了芯子,被他一个外来人鸠占鹊巢。他收起信,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时到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也不知道原身去往何方。也许有朝一日他能找到答案。   季闻意拿着信,看着弟子们将一张宽大的寒玉床送进兰室,那床聘礼被抬进了兰室,曲同阳拉着季闻意叮嘱道:“这寒玉床对你师尊有用,你好生照看着。”   季闻意点头应下,等到众人走后,他将沈淮夜移到寒玉床上。   四下无人,穷奇又从屏风里跳了出来,为着寒玉床走了一圈:“不错,比冷泉水强多了,听说这是你的聘礼?”   季闻意:“是啊,这竟然是我的聘礼。”   穷奇哈哈一笑,满脸扬眉吐气:“恐怕沈淮夜也没想到,他竟然被徒弟用一张床娶了!”   季闻意惊恐地想要捂住穷奇的嘴,这是能说的吗!   想想都觉得荒唐至极!   穷奇又看了看,铜铃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这寒玉床可是个好东西,有市无价的宝物,你家底颇丰啊。”   季闻意正要自谦,又听穷奇啧啧两声:“沈淮夜嫁过去也不算亏了。”   季闻意:……   求求了别再说了。   这寒玉床通体洁白,看着就像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然而靠近才知道这玉极寒极冷,简直是一个超大冰块,带着兰室都降了好几个度,兰草这么喜阴的一棵小草都嫌冷一直不肯进来。   沈淮夜躺在寒玉床上,一头乌发更显病态,像是被冰霜封住一般,瞧不出任何声息。穷奇催促道:“你再进去看看。”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季闻意只好第二次进入沈淮夜的识海。   这次进去的更加容易了,季闻意轻轻松松地进了识海,仍旧是一片火海,然而还是能够看出,这回火海没有上次那么嚣张了,至少他能在黑色石山上蹦蹦跳跳地走了。他沿着记忆找到识海中央那颗大树,叶子依然在凋零,季闻意站在树下,接住一片叶子,熟悉的战栗感传来,那叶子亲昵地挠了挠他的手掌心。   许许多多的叶子飘过来,又将季闻意团团围住。季闻意额头汗湿,灵魂一阵阵震颤,那股又痛又麻又爽的感觉再度袭来,连指尖都忍不住蜷缩。   季闻意忍住异样的感觉,忍不住道:“师尊……能不能别闹了。”   回应他的却是越来越得寸进尺的进犯。   季闻意揪住一片叶子,捏了捏:“不许闹了!”   叶子偏不安生,狡猾地搔弄他的手掌心。   季闻意满脸通红,浑身酥软,还得忍着把师尊哄好。   季闻意小声嘀咕:“可真够不省心的。”   好不容易把叶子送回树上,季闻意回忆这些日子的修行,盘腿坐在树下,双手平放膝头,循着记忆抬手在空中结出一道绿色印记,印记在空中慢慢结成一道巨大法阵,将凋零的叶子轻轻托住。接着,季闻意抽出灵力注入法阵。他也不知道这个法子有没有用,总之死马当作活马医。   就在季闻意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叶子开始重现生机,焦黑边缘开始变绿。他内心一喜,看来真的有用。他感觉灵力产生一丝波动,继续往法阵注入,等到所有叶子都复活以后,将它们慢慢送回树上。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周围火焰又慢慢熄灭了一些,连同温度都不再那么灼烫。   等到叶子已经不再明显凋零的时候,季闻意已经撑不住了,神识抽出的瞬间昏迷过去。   穷奇看着双双躺在寒玉床上的两人,一阵惊慌失措,铜铃般的大眼睛来来回回地看着两个人,坐在地上一阵心虚。   “不会吧,难道这法子不管用?”   季闻意晕了过去,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白茫茫的空间里,他又看见那只火鸟,并且还在一只鸟的脸上看出长舒一口气的表情。   火鸟劫后余生一般看着他:“你终于把沈淮夜救回来了。”   季闻意听见这句话,心中瞬间涌起很多疑问:“沈淮夜为什么会陷入昏迷。”   火鸟啄了啄羽毛:“世间一切讲究阴阳平衡,有善必有恶,有甜必有苦。沈淮夜在用自身清理业障,这些业障就会变成源源不断的业火。”   “一定要背负吗?”   火鸟漆黑的豆豆眼低垂:“每个人都有自身的宿命,逃不脱的。”   季闻意盘腿在它面前坐下,有些悚然:“逃不脱要怎么办?难道要走向毁灭?”   火鸟没有直接回答:“虽然这么说,但世界万物皆有偶然,也许会有转机吧。”   季闻意想问转机是什么,然而见火鸟这幅丧气神情,多半也问不出什么的答案。   “那穷奇呢?”季闻意一时不解,“穷奇不是上古凶兽吗?”   火鸟的表情有些心虚:“这个,等以后告诉你吧。”   “不过,”火鸟忽而愤愤道,“那穷奇天性凶猛,如今沦为屏风上的画,藏头露尾,你也不用对他太客气,狠狠欺负就是了!”   季闻意目瞪口呆,合理怀疑一鸟一兽有过节。   然而火鸟并没有承认。   季闻意又将进入识海的过程告诉火鸟:“我在沈淮夜的识海中,用神农术阻止了凋零。”   火鸟一脸不自然的表情,抓了抓鸟嘴,没有说话。   季闻意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一样,整张脸开始发烫:“你你你,你都知道?”   火鸟心虚地不敢看他,见季闻意那副纠结模样,又抬起头来:“你也不用在意,你不都给沈淮夜下聘了吗?”   “!!!”   “关下聘什么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33章 隐瞒   寒玉床上昏迷着两个人,床下卧着一只硕大的凶兽看守。沈淮夜醒来的时候,目光有些模糊,身下一片寒冰,怀里还抱着一个。定睛一看,是季闻意,他感觉到一股熟悉又奇异的感觉,忍不住抬手捻了捻季闻意的发丝。   柔软,丝滑。   又摸了摸脸蛋,滑腻。   穷奇忍不住吭声:“知道你睡在什么地方吗?”   沈淮夜懒懒扫他一眼。   穷奇哼了一声:“季家的聘礼。你睡在季家的聘礼上,搂着季家的儿子,啧啧啧,哪天你去当上门女婿也不足为奇。”   沈淮夜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身下的寒玉床和怀里睡得正沉的季闻意,脑海里涌出一些拼接不成的碎片,他坐起身,揉了揉额角:“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两夜。”   “可有发生什么古怪?”   穷奇眼神中闪过一抹心虚:“古怪倒是没有,只是没想到你昏迷这么长时间。”   季闻意本来抱着个大型暖手宝睡得正香,谁想到睡到一半那暖手宝竟然自己跑了。他不堪烦扰,一个翻身,抓住沈淮夜的手,另一只手搂住沈淮夜的腰,更是不要命地将腿压在沈淮夜身上。   沈淮夜像整个人被施了咒语一般定住,能闻见季闻意身上淡淡的清香,气息以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熟悉,以至于他甚至没有立即推开季闻意的动作,就这么任由对方在他身上上下其手地造次。   穷奇先是瞪掉了眼珠子,接着觉得自己在这好像过分碍眼,纵身一跃,飞进了屏风。   沈淮夜没有这么简单就被穷奇的鬼话欺骗过去,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识海产生异动,本体的凋零竟然被修复大半,季闻意身上的气息熟悉的仿佛要与他融为一体。他眉心一皱,有些怀疑。   季闻意慢吞吞醒来,一睁眼就对上沈淮夜那张放大的俊脸,漆黑的眼睛离他格外近。不光如此,沈淮夜还就着被他搂住的姿势,一点一点靠近,宽阔俊朗的额头几乎要贴上他的额心。   季闻意呆呆地看着他,沈淮夜漆黑的眼神就像一处深邃的漩涡,他只是看着,就觉得灵体震动,好像要被吸进去,紧闭的识海想要被强行打开一般。   就在沈淮夜贴上他的额头,下一秒就要撬开他的识海时,季闻意瞬间找回了理智,一把将沈淮夜推开。   【不能进去!】   空气瞬间凝滞了,沈淮夜面若冰霜地看着他,俊美的面容好像结了冰。   季闻意后怕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我居然,把沈淮夜粗暴地推开了。】   【眼下和被撬开识海哪一个更可怕,我也不知道啊!!!】   季闻意内心有些崩溃,强自镇定:【不慌不慌,哄一哄就好了,师尊昏迷的时候也很好哄的。】   沈淮夜眉梢轻挑,改变主意,倒是想看看季闻意要怎么哄他。   季闻意咽了咽口水,慢慢地挪下床:“师尊……师尊可好些了?这几日师尊昏迷不醒,宗门上下好生担心。”   沈淮夜明知故问:“那你呢?”   季闻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灵修影响,听见这句有些意有所指的话,顿时眼神乱瞟,心跳加速:“弟子身为师尊的徒弟,自然……自然是极担心的。”   【这话问的怪怪的,难道他发现了?】   他忍不住搓了搓耳垂,不敢抬头看人:“师尊现在可是大好了?”   沈淮夜眉心一皱,发现什么了?   他漆黑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季闻意:“好多了,我的灵识已经修补大半,只是不知道谁有此等灵力,本尊定要好好谢谢他。”   季闻意耳朵一竖:【好好谢谢?】   他很不想泄露那人就是自己,又很好奇沈淮夜究竟要怎么答谢,忍不住问道:“师尊想要怎么谢?”   沈淮夜衣衫半开,就这么下了床,站在季闻意咫尺之遥,低磁的声音饱含蛊惑:“以我半生修为相传可好?”   季闻意没忍住,上前伸手几息就将沈淮夜衣衫整理好,并且将腰带牢牢地打好结:“半生修为,太贵重了,恐怕没人能消受得起。”   【半生修为,直接能成半仙了吧,好生大方。】   季闻意不敢多待,扯了个谎:“掌门和各位长老都担心师尊的伤势,弟子去回禀一声。”   他转身就溜,却被沈淮夜一把勾住后衣领,紧接着,沈淮夜一手扣住季闻意的肩膀,站在他身后,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侧:“季闻意,你可不要骗我。”   季闻意浑身寒毛直竖:“不不不不敢!弟子不敢!”   沈淮夜松开他:“最好如此。”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逃走似的背影陷入沉思,再低头看自己的衣带,想要解却发现系了死结。   不论是什么事情,他都会弄清楚。   季闻意逃出幽兰照夜居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沈淮夜的威压太可怕了。要是让他知道识海里灵修的事,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毕竟慕迟前车之鉴,现在还被关押受罚。他虽然不是主动的,但事情毕竟发生了,他在识海里把师尊睡了这件事情,传出去他可是欺师灭祖!   使不得使不得,他必须把这件事埋在心里,带到坟墓去。他摸了摸怀里的瓮,不然下场就有如此瓮!   季闻意回禀了掌门和长老,沈淮夜已经醒来,一连几日,兰室都被掌门长老和其他门派前来拜访的人占据,季闻意正好趁机躲起来,恰好秋梧斋日日授课,他便整日与江临金朔厮混一处,几乎天天满勤。   江临金朔都是修为天赋很高的那一挂,秋梧斋的课业并不算多难,倒是日日陪着季闻意。又是课上,季闻意专心修习符咒,金朔看着季闻意符纸上的鬼画符,感到惨不忍睹:“你这都画的什么?”   金朔和江临季闻意二人并不对付,不过这次出门,金朔在乱坟堆扒拉着季闻意不放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生怕季闻意传扬出去,寸步不离地紧跟着。然而季闻意好像已经把这件事抛之脑后,金朔虽然已经放下心,但大有一副已经习惯的模样,逮着机会就要损季闻意几句。   季闻意:“清心咒。”   金朔忍不住吐槽:“看着你这手字就清不下心来了。”   季闻意一手字烂的众所周知,好在他自己并不在意。   江临慢悠悠道:“你最近如此勤奋刻苦,怎么像在躲什么人?”   季闻意正心虚,猛地被江临点破,摸了摸鼻子:“哪……哪有。”   江临和金朔异口同声:“有!”   下头的动静惹得夫子一阵不悦,季闻意连忙装作画符纸,小声道:“不要瞎说,没有这回事。”   季闻意正在画符,这符咒是清心咒,有清神静体的作用,季闻意一连画了数张。金朔一边画符,一边百无聊赖,突然说道:“你们听说了吗?琼华洞秘境开了,里面守着的宝物名叫魄玉,据说可以让生灵起死回生。近来不少修仙门派都赶往琼华洞,估计不日掌门就要宣布此事。”   江临眼中兴味浓重:“不过这琼华洞我也有所耳闻,据说内部凶险万分,恐怕取得魄玉困难重重。”   季闻意大感吃惊,魄玉,能让生灵起死回生,那对沈淮夜的灵体会不会有用呢?他连忙翻了翻系统,将所有与琼华洞秘境有关的信息都搜集出来,这琼华洞石上古遗留的秘境,每百年才会开放一次,且每次开放也不一定能找寻到入口,更别提里面凶险万分。   不过,据记载,这魄玉确实有让人的神识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只是太过凶险,以季闻意现在的修为,恐怕进去就是送死。   江临见季闻意额头紧皱:“你有兴趣?”   季闻意松开眉头:“有是有……”   金朔十分直白:“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去,那就是螳臂当车。”   季闻意也有些灰心丧气:“我知晓。”   江临拿起笔在纸上随意画了几道:“也不用这么悲观,听说以往历练都有固定名额抽签,能不能去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听候掌门安排吧。”   季闻意转念一想,他都明白的事情,掌门和长老未必不知晓,若由他们出手,胜算也要大上许多。   兰室里,曲同阳正与沈淮夜说起此事:“琼华秘境开放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魄玉说不得能温养你的神识,此番我率众人进入秘境,一定会将魄玉拿回来。”   沈淮夜面色淡淡,不为所动:“没用。”   “怎么没用!”曲同阳一跺脚,“那可是上古遗留下来的魄玉。”   沈淮夜面色淡淡,不为所动:“何必花这闲工夫,左右我现在死不了。再说了,即便得到魄玉,也不一定能驱使。”   曲同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我也听说那魄玉有灵,需要心甘情愿被驱使,才能发挥出效用。”   沈淮夜点点头:“正是如此。”   曲同阳一拍桌子:“既然如此,还是拿到手再继续研究,这魄玉,咱们清衡宗势在必得。”   沈淮夜泼他一头冷水:“别高兴的太早,每个门派进入名额有限,我向来不参加,全靠你们自己竞争,挑几名弟子同去吧。”   曲同阳点点头:“也好。”   曲同阳走后,沈淮夜坐在软榻上沉思半晌,连兰草进来换茶水都没有察觉。兰草看着他一动不动,才发现神思早已飞走。   沈淮夜进入了识海。   他早已习惯一片焦黑和灼热火苗,识海当中那棵树已经止住了颓势,瞧着郁郁葱葱的,只有他自己知晓,树根扎于地下,日日焚烧,总有一天会燃烧殆尽。   就在此时,一片叶子裹着一股清凉气息缠住他的手指尖,沈淮夜一凛,这是他的识海被人闯入的迹象。   他的识海向来封锁完全,又有诸多禁制,就连曲同阳和四位长老都不能随意进入,如今竟然被人闯入了。   那股气息停留在他的手掌上,沈淮夜漆黑双眸紧紧盯着那股气息,心中升起越来越浓重的疑惑。到底是谁能这么轻松地进入他的识海,似乎还不光如此……能进来,还不怕他,又被他的神识紧紧缠绕,沈淮夜眼神幽深,将那一缕气息存于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34章 秘境   很快便到了抽签进入琼华秘境的日子。   清衡宗虽然是玄门之首,但也不能一家独大,这次有数十个门派参与,每个门派有八个名额。   抽签时,所有弟子都聚集在霄云台上,金朔摩拳擦掌,身为掌门曲同阳的弟子,又是金家少主,总想多历练历练,尤其是琼华秘境这种百年才开一次的秘境。   曲同阳开始抽签:“让我来看看第一个是谁——”   “哦,是本掌门。”   四位长老齐齐翻了个白眼。   曲同阳接着又抽出六个人,江临和金朔赫然在列。   “还有最后一个名额。”   众人都屏息看着曲同阳抽出最后一道签,缓缓展开。   “最后一个名额,季闻意!”   季闻意惊讶不已:“竟然有我?”   八个名额已经选出,曲同阳道:“琼华秘境凶险,各自回去休整,明天一早出发。”   曲同阳与四位长老离去,金朔兴高采烈:“我就知道我会入选!”   江临也面有喜色:“上次看你们去灵州早就眼红了,这回终于也有我的份了。”   江临将手搭在季闻意肩膀上:“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   季闻意没想到自己被抽中进入秘境,既然这样,他就要试试能不能拿到魄玉,修复沈淮夜的灵识。   “你们说,拿到魄玉有胜算吗?”   金朔瞪大双眼:“虽然小爷觉得势在必得,但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想拿到魄玉!”   连江临也有些意外:“去灵州之前,你听课都能睡着,怎么一回来这么发愤图强,难道灵州的山水格外养人?”   季闻意不理会一个比一个损的话:“想要不行么?”   江临忍不住放声大笑:“行,行,太行了,我肯定助你一臂之力。”   季闻意回到幽兰照夜居,有意躲着沈淮夜没往兰室去,倒是偷偷召唤过穷奇几次。进入沈淮夜识海的时候,穷奇曾经给过他一只哨子,只要吹响哨子,穷奇就会知晓。   季闻意想着琼华秘境是个上古秘境,必定凶险万分,说不定穷奇知道些消息,他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盘算着晚上沈淮夜应该睡了,小声吹响了哨子。   不多时,穷奇就出现在了房间中,打着哈欠,很有些被吵醒的不耐:“这么大晚上不睡觉,找我来干什么?”   季闻意早就在地上铺好地毯,请穷奇入座,忍不住撸了两下光滑毛发,问道:“您可知晓琼华秘境?”   这地毯趴着可比屏风里舒服多了,穷奇很自在地寻了个舒服姿势卧倒,瞥了季闻意一眼,好心地没有计较那双不断造次的手:“知晓一些。”   季闻意眸子一亮,看来还真是问对人了:“能说说吗?我明日就要进秘境了。”   穷奇很久远地从记忆中扯出那么一些有用的线索拼拼凑凑:“琼华秘境百年开放一次,里面最值钱的宝贝就是能养护生魂的魄玉,不过这魄玉被一头猛兽守着,你们想要取得没那么容易。不过这些,你还不如直接问沈淮夜。”   季闻意听见沈淮夜这三个字,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已经纷乱的毛发:“那你们谁懂得多?”   穷奇抻了抻脖子:“当然是我。”   季闻意:“那不就得了。”   穷奇:“……”   穷奇抖了抖毛发:“你最近总是躲着沈淮夜做什么?他还能把你吃了?躲着不说,还想拿那魄玉,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不被凶兽吃了算好的。”   季闻意讪讪笑笑,那可不一定,沈淮夜可能真把他吃了呢。   “你没在师尊面前乱说吧?”季闻意不放心地问。   穷奇翻了个白眼:“你也太小瞧我了。”它日日躲在屏风里都不出来了,生怕自己说漏嘴,就这还被季闻意这个小白眼狼怀疑。   季闻意有些紧张,以前他一紧张就喜欢撸猫撸狗缓解,现在不一样了,他竟然撸上了上古凶兽穷奇,一时沉迷摸毛。   过了小半个时辰,穷奇忽然鼻子一动,瞬间站起来:“我得走了。”   说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子里。   下一秒,房门被叩响,外面传来清朗低磁的声音:“季闻意,还不睡?”   季闻意一懵,看向屋外剪影,黑蓝色的修长轮廓映在门上。他咽了咽口水:【是师尊,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还好穷奇走了。】   门外沈淮夜眉梢轻挑,穷奇竟然来过,他还想好端端地这兽跑去哪里了。   季闻意起身开门,月光照在沈淮夜身上:“师尊,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沈淮夜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一圈:“穷奇呢?”   季闻意吓了一跳。   【???师尊怎么知晓穷奇来过!】   沈淮夜瞥他一眼:“有味儿。”   季闻意用力嗅了嗅:“有吗?没有啊。”   沈淮夜走进来,看见地上毛毯上的毛发:“那这是什么?”   季闻意沉默了,心里纳罕:【不是吧,不是吧,穷奇也有换毛季?】   “师尊……看错了,是野猫。”   沈淮夜轻哼了一声:“好大的野猫。”   季闻意手心都要流汗了。   【不是,大半夜的什么野猫家猫的。】   沈淮夜看他一眼:“听说你明日要进琼华秘境?”   季闻意点点头,心想难道沈淮夜是为了秘境一事来的?   沈淮夜:“秘境凶险,你进去以后不要乱来,跟着曲同阳。”   季闻意心想:【我还想拿魄玉呢。】   沈淮夜一怔:“你想拿魄玉?”   季闻意没想到被沈淮夜猜中心事,含糊道:“去都去了,自然是奔着魄玉去的,否则不是白白浪费一个名额。”   【再说了,如果拿到魄玉,说不定还能救一下师尊的神识。】   沈淮夜愣住了,没有想到,季闻意想拿魄玉竟然是为了自己。他的语气放松了一些:“魄玉拿不拿倒也没有那么要紧,你若是把性命交代在里面,才是真的没法交代。”   季闻意羞愧万分,他不过脑子地夸下海口,压根没有想过他要是出丑,丢的可是师尊的脸。毕竟沈淮夜眼前的弟子就他这么一个。   沈淮夜听见心声,一噎,他倒也没有想着丢不丢脸的。   他看着季闻意垂着头,一副伤心模样。鬼使神差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了,不要想太多,尽力而为,保全性命就是。”   季闻意被揉过的地方头皮一麻。   他抬起头,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沈淮夜向来毒舌惯了,这么直白的关心还真让人有点不习惯。他吸吸鼻子:“师尊,我会努力的。”   沈淮夜忍不住说道:“以你的三脚猫水准,恐怕努力也没有什么提升,还是跟着曲同阳。”   季闻意更委屈了,这还是安慰嘛,说什么大实话呀。   沈淮夜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他:“这个名缓传音铃,本是一对,这只你拿着,若是有危险,晃动铃铛对着说话,我可以听见。”   季闻意接过铃铛,这铃铛是水晶质感,晶莹剔透,铃身雕刻着繁复漂亮的花纹。   他拿在手里晃了晃:“真的能吗?我来试试。”   同样的话语从沈淮夜的袖子中传来,季闻意好奇地去看。   沈淮夜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只铃铛,同这只一模一样,里面传来季闻意的声音。   季闻意一喜:【这不就是手机吗?有了这传音铃,异地联系可方便多了。】   沈淮夜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疑惑,手机是什么?   季闻意又摇了摇:“喂?师尊,听得到吗?”   沈淮夜:……   “你不用摇铃铛,我站在这里也听得到。”   季闻意嘿嘿一笑:“这不是觉得新奇嘛。明天要是有危险,我一定第一个给师尊传音。”   沈淮夜唇角轻勾:“不躲着我了?”   季闻意浑身一僵,下意识狡辩:“躲……没,没有啊,弟子怎么会躲着师尊。”   【沈淮夜怎么发现的?!】   沈淮夜眉梢轻挑:“你躲的这么明显,我想不注意到也难。”   季闻意干笑两声:“师尊误会了,是因为最近课业忙,不是有意躲着师尊。”   沈淮夜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季闻意小心看他神色:“这么晚了,师尊可要安寝?”   沈淮夜站在屋内不动:“我昏迷的时候,有人进入我的识海修补神识,你可知晓是谁?”   季闻意心神一凛,扯了个谎:“许是掌门和几位长老吧,要么是药师?”   沈淮夜瞥他一眼:“是吗?”   季闻意咬了咬舌尖:“弟子也不清楚,能进入师尊识海的想必不是普通人,定是哪位修仙大能。”   沈淮夜意味不明:“说的有几分道理。”   季闻意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佯装困倦,打了个哈欠:“师尊,弟子想睡了,明日还要进入秘境呢。”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明显的小动作,眉心微展,到底松了口:“睡吧。”   送走沈淮夜以后,季闻意连忙关上门,还落了锁,松了一口气。刚才沈淮夜问他的时候,他还以为被知晓了呢,还好还好。他搓了搓脸,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希望沈淮夜快快忘记此事。   第二天,曲同阳及七名弟子从清衡宗出发,御剑飞行到琼华山。   季闻意御剑功夫不到家,站在江临后面,看着茫茫云海从眼前急速飞过,第一次感觉修仙这么厉害,腾云驾雾,一日千里。   江临站在前面用术法御剑飞行,不忘同季闻意说话:“你站稳了。”   季闻意紧张地抓着他的肩膀:“还有多久到哇?”   江临驱动剑飞得更快:“下面就是了。”   一行人落到琼华山,其他几大门派也陆续聚齐了,只等曲同阳一声令下,一起进入秘境。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35章 坍塌   曲同阳打开秘境,对众人道:“秘境已经开启,能否夺得宝物,还看各位各凭本事。”   “是!”   进入秘境以后,弟子们都跟在曲同阳的身后,曲同阳嘱咐道:“这琼华秘境凶险万分,你们跟上我,就算分散也尽可能不要落单,我给你们传音符,若是遇到危险用传音符互相联系。”   季闻意进入秘境之后就感觉到一股充沛的灵力,秘境中是一片郁郁葱葱不知边界的森林。   近旁师姐对季闻意几人嘱咐:“你们都是初入门的弟子,行事一定要小心,跟着我们千万不要落单。”   师姐穿着一身绣了八仙花的紫衣,季闻意记得这是炼器宗的师姐,身上总是染着淡淡的花香。三人连忙应是。   季闻意上前领了传音符,和沈淮夜给他的传音铃放在一起。   金朔拿着符纸,冲季闻意道:“遇到怪物可不要哭爹喊娘,记得找小爷我。”   季闻意目色幽幽:“到底是谁哭爹喊娘?”   金朔眼神瞬间慌乱:“不,不跟你说了。”   江临和季闻意走在一起,调侃道:“我可是听说了,某人在乱坟堆里吓得魂飞魄散。”   金朔脸色顿时涨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你你你,你说什么!”   江临做了个鬼脸:“说事实咯。”   金朔怒气冲冲:“季闻意!”   季闻意很是无辜:“我真没说啊,江临,你怎么知晓的?”   江临神秘兮兮地:“我猜的。”   “鬼才信你!”   这里灵气充足,草木生长的都比别处好些,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密林深处。   三人落在队伍最后拌嘴,季闻意下意识停住脚步:“等等,好像有些不对劲。”   金朔还在生气:“你别转移话题。”   季闻意看着眼前的师兄师姐们:“总感觉气息不对。”   他先前明明闻见前面紫衣师姐身上带有淡淡的花香,然而人明明还在前面走着,花香却已经闻不见了。   他目光一警:“师姐,师姐?”   前面的人充耳不闻,丝毫不为所动。   江临眉心一皱,抬手一挥,灵力释出瞬间,眼前的师兄师姐化为泡影。金朔终于反应过来:“是幻象!”   他又皱眉:“怎么回事,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竟然一无所觉。”   金朔掏出怀里的传声符:“掌门师父,您能听见吗?诸位师兄师姐?”   然而传声符毫无动静。   深不见底的树林里转眼间只有他们三个人。   江临看了看四周遮天蔽日的树林:“这秘境里有幻象,多加小心。”   越往里走,越藤蔓森森,地上更是数不清纠缠错节,差点将几人绊倒。江临挥剑斩断朝他们靠过来的藤蔓,季闻意小心翼翼地绕过。   季闻意着被江临斩断的藤蔓,这些藤蔓仿佛有生命一样,被剑斩断以后伤口又愈合,又再度袭来。他拔出随身携带的剑,也是徒劳无功。   越走越深,四面八方都成了藤蔓的天下,三人虽然不停挥剑砍断藤蔓,但源源不断的触手还是从四面八方伸来,江临当机立断,指着远处湖面:“往湖边跑!”并交给季闻意和金朔一人一颗避水珠:“吞下这避水珠,能在水中自如行动。”   三人拼命往湖边跑,一路上季闻意被藤蔓抽打了好几下,手臂抽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他来不及管身体上的疼痛,拼命跑向湖边。   江临和金朔已经入水,身后的藤蔓发疯一般追过来,季闻意不敢耽搁,当机立断跳入水中。   水面惊起一片水花,身后的藤蔓一遇到湖面,就急速地退缩回去了。   季闻意落入水中,吞下避水珠,果然感觉到浑身自如。湖底漆黑一片,他忽然看见眼前有一个光点在闪过。   他心想:【难道这是魄玉?】   他想着,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周围危机四伏,还不如赌一把。显然江临和金朔也是这么想的,三人对视一眼,一起朝光点游去。   等到游到光点处,季闻意一喜,果然是一块玉石的模样,三人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魄玉,难道真是有此机缘?   等三人靠近魄玉的时候,那玉石忽然冒出极强的亮光,闪了一下,紧接着湖水震动,咕嘟咕嘟的水泡从湖底升起,那玉石瞬间消失。   “不好!”金朔惊呼一声,“又是幻象!”   话音刚落,黑色锁链从湖底伸出,将三人牢牢捆住,紧紧勒着他们的脖子。季闻意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不会吧,难道我要交代在这里了?】   锁链向下一扯,季闻意只感觉自己经过长长的湖底隧道,等到睁眼的时候发现在身处湖。这里似乎是在湖面以下,没有水,周围石头墙壁上画着古怪的图腾,似龙似谁,倒像是一座水下地宫。地宫中空空如也,只有中央生长着一棵树。季闻意感到奇怪,湖底长着一棵树就够奇怪了,这树还是通体焦黑,看起来了无生机。   季闻意悬空吊着,四肢和脖子都被锁链缠上,浑身禁锢,难受不已。江临和金朔也好不到哪儿去。   金朔扯痛伤口,睁眼茫然看着四周:“把本公子干哪儿来了?”   江临轻嘘一声:“小声一点,有东西过来了。”   季闻意看见一道黑色的长长的东西飞了过来,看清楚那东西样貌的时候,季闻意睁大了眼睛,这玩意竟然是一条大黑龙。飞至身前,黑龙化作人形,黑衣黑袍,头上长着两个角,容貌年轻而暴躁。   “这秘境刚开,就有人来送死了,正好这一百年我关的无聊,那你们打发打发时间。”   金朔面色微变:“你是个什么东西?”   黑龙轻蔑道:“少在这里给我大放厥词,老子也是你能说的?一会儿我就把你们剁了当肥料。”   季闻意黑龙将他们丢在脑后,走到焦木前,朝焦树施法,枯死的树开始慢慢有了一线生机,濒死的枝干上长出一些新鲜嫩芽,能到嫩芽长成叶子时,突然之间,地宫上方一道惊雷劈下,那发芽的树木又变成黑炭。   反复几次,连季闻意都心生同情:【这和西西弗斯推石头有什么区别?岂不是永远都发不了芽?】   黑龙转过身来,恼怒地盯着季闻意,飞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脖子:“老子在施法,你在这里吵吵嚷嚷干什么!”   季闻意感觉呼吸不畅,但听见黑龙的话还是不由瞪大了双眼:【什么吵吵嚷嚷,我都被绑成这副模样了,我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黑龙眉头皱起,伸手按住季闻意的腹部:“腹语?”   季闻意不明所以:【什么腹语啊!】   黑龙看着季闻意的神情眼中闪过疑惑:“我听见的难道是你的心……”   最后一个字仿佛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黑龙不敢相信:“心!”   “心里的!”   “混蛋!敢耍老子!”   季闻意看着黑龙这幅仿佛面部抽搐的样子,悄悄往旁边移了移:【这黑龙莫不是神经病。】   黑龙松开手,又将缠绕在季闻意脖子上的锁链松开:“老子才不是神经病。”   季闻意更觉得他是神经病了:“你自己都说神经病了……”   黑龙气急败坏:“你闭嘴!我今天就拿你的血施肥!”   季闻意身上锁链松动,被黑龙抓到焦黑树木前,就在这时,江临忽然突破了锁链,剑指黑龙,黑龙一把将季闻意抛开,用法力弹开江临的剑,伸手掐住江临的脖子,将他举到半空:“找死!”   季闻意心中焦急万分:“你放开他,让我试试!”   黑龙:“你懂什么?”   季闻意:“会修补灵识算吗!”   黑龙嗤之以鼻。   季闻意:“让我试试,你又不吃亏!”   黑龙:“行,你要是救不活,我就把你朋友都杀了!”   季闻意站在焦树前,紧张不已,江临看出他的紧张:“你只管做就是,反正本来就要死,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季闻意看着受制于人的江临,现在形式不妙,这黑龙又异常暴躁,他只能尽力试试。   季闻意看着焦黑的枯木,回想穷奇给他的那本神农玄学内容,坐下,结法阵,不多时,枯木开始回春。眼见着天雷劈下,轰的一声,雷光所到之处出现耀眼白光,将整个树木笼罩住。   黑龙目光焦灼,等到白光褪去后,他上前查看,愣住了。   树干虽然还是焦黑色,但长出的叶芽并没有死掉,而是慢慢抽出叶子。   “你真的做到了。”黑龙看向季闻意,“你到底什么来头?”   季闻意浑身脱力,他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做到了。   “这下可以放了我的朋友了吧?”   黑龙将江临放下来。   就在这时,树上突然冒出一道白光,一只莹润白玉落在树下,季闻意大感意外,想来这就是琼华秘境里的灵玉。   黑龙捡起魄玉:“都是这鬼东西,将老子封印在这里上千年,可算结束了。”   季闻意看着黑龙手中的魄玉很是眼馋:“魄玉是我种出来的,能送给我吗?”   黑龙看了季闻意一眼,将魄玉扔给他:“什么破玩意儿,老子还不稀罕呢。”   季闻意接住魄玉,高兴不已,希望这魄玉对沈淮夜的伤情有用。   季闻意还没有捂热手中的魄玉,突然感到地动山摇。江临脸色一变:“不好,这秘境要塌了。”   地宫内石头滚落,上方湖水倒灌进来,江临连忙砍断金朔身上的锁链,冲季闻意喊道:“快跑!”   然而已经没有退路可逃。   金朔脸色煞白:“我们不会要交待在这里吧?”   季闻意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传音铃铛:“我联系师尊试试。”   他晃动铃铛:“师尊,师尊!”   他手指微颤,万一沈淮夜听不见这么办。   下一秒,铃铛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季闻意鼻尖一酸:“师尊,不好了,我们在琼华秘境里,这秘境要塌了!”   沈淮夜转瞬间从兰室消失,出现在琼华山。他飞在半空,脚下正是琼华秘境,秘境外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雾,流光溢彩。而在金色光雾下,山川河流皆是幻象,那幻象从中间为心,向四周开始坍塌,顷刻间,茂盛山林倾塌,碧波湖水倒灌,缀满云彩的天都塌下一角。   曲同阳带着几名弟子出来,看到沈淮夜很是意外:“尊上,您怎么来了?”   沈淮夜脸色青寒:“季闻意呢?”   跟在曲同阳身后的弟子道:“进入秘境不久,季闻意江临和金朔三个人就不见了。我们用传声符也联系不上他们。”   沈淮夜晃了晃传音铃铛:“季闻意,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传音铃死寂,没有一丝声音发出。沈淮夜心脏不停地下坠,他将铃铛握进掌心,大手一挥,打开秘境通道。   曲同阳连忙拦住他:“我去找就是了,你伤势刚好一些,实在不该此时犯险。”   沈淮夜挥开曲同阳:“区区小伤,死不了。”   说罢,沈淮夜头也不回闯入秘境,曲同阳看着他的身影焦急不已。 第36章 陶瓮   在秘境坍塌的时候,季闻意机智地掏出瓮,三个人钻了进去,黑龙幻化出原型带他们逃出秘境。正要逃出秘境的时候和沈淮夜打了个照面。   林中飞鸟惊起,整座山林开始倾塌,湖水淹没进地宫,地宫中的几人看着瞬间涌进来的水,心神俱骇。   黑龙面色一变:“不好,秘境塌了,得快些出去。”   他正要幻化成原形,又看见季闻意几个人,咬牙一跺脚:“不行,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把你救出去。”   季闻意压住内心惊慌:“不行,要走一起走。”   黑龙神情烦躁:“老子带不了那么多人,再磨蹭都得死!”   季闻意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只一直没有派上用场的陶瓮,他咬了一下指尖,将血抹在瓮上,对江临和金朔说:“快进来,挤一挤应当能装进去。”   江临这时候还能苦中作乐:“没想到这瓮真的派上用场了。”   三人身形缩小挤进瓮中,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黑龙瞬间化为原形,利爪扣住陶瓮,在地宫彻底坍塌之前从裂口的大窟窿中钻出去,黑色鳞片与石壁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季闻意在在陶瓮里只听见刺耳的铮鸣声,接着是一阵汹涌的水流,冲出水面那一瞬间,天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那一瞬间,一道剑光劈面而来,黑龙纵身一躲,凶性骤发:“谁敢拦我,找死!”   季闻意眯起眼,恍惚间看见外面有道白色身影,这身影,莫不是沈淮夜?   季闻意连忙喊道:“别动手,都是自己人!那人是我师尊!”   剑光在触及黑龙前一刻硬生生偏转,削平了半座正在坍塌的山峰。沈淮夜的身影出现在天摇地动的山河上方,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血丝。   看清黑龙利爪中的陶瓮,沈淮夜目光一缩,一道剑光劈下,黑龙躲避间松开陶瓮。就在此时,沈淮夜身形快得看不见,等黑龙看清楚时,那陶瓮已经落进沈淮夜的手中。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季闻意在黑暗的瓮里试探着开口:“师尊,可是您来了?”   金朔吓得喘粗气:“尊上,尊上救命啊!”   沈淮夜将陶瓮收入怀中:“落单还往里头闯,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先出去再说。”   回到秘境外,曲同阳等人已经等的焦急不已,见沈淮夜出来才稍稍放下心。沈淮夜将季闻意三人放出来,三人在陶瓮里颠得七荤八素的,季闻意扶着头站稳,看见沈淮夜,惊喜得喊道:“师尊!”   曲同阳连忙问几人有没有受伤,好在只是发生了些冲撞,并无大碍。   季闻意将魄玉从袖中拿出,递给沈淮夜:“师尊,弟子拿到魄玉了。”   沈淮夜眼眸一动,接过魄玉,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眼神晦暗不明。   得了魄玉,季闻意心中高兴:【这下沈淮夜的识海应当能好受些了。】   沈淮夜心神一颤,那人果然是季闻意。   “原来你想拿魄玉是为了你师父啊?”黑龙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你这等灵力,敢闯秘境,胆子不小啊。”   沈淮夜压下心头想法,对众人道:“先回清衡宗。”   -   幽兰照夜居,季闻意数着步子跟在沈淮夜身后,快要走到兰室的时候,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他差点撞上去。   “师,师尊?”   “为什么去拿魄玉?”沈淮夜没回头。   季闻意挠挠头:“抽签抽中了,手气太好了点。”   沈淮夜转过身,眼神想要看穿他:“说实话。”   “……听说能治魂魄损伤,”季闻意低头盯着自己鞋尖,“正好又被选中,还不如博一把。”   【还好博了一把,这不就拿到了。】   清风穿过两人之间,沈淮夜垂眸看着季闻意,他活了几百年,甚至能听见季闻意的心音,但却探寻不到季闻意这么做的缘由。难不成是对他这个师父的孝敬?   他不信,季闻意欺师灭祖的时候还少吗?   “伸手。”沈淮夜淡声道。   季闻意条件反射地伸出双手,随即掌心一凉——是那枚魄玉。   “师尊?”季闻意疑惑地抬眸。   “既是你的机缘,自己收着。”沈淮夜说完就要走,被季闻意一把拽住袖子。   “那怎么行,这可是特意给您拿的,能修补识海……”季闻意后知后觉闭嘴,【不好,竟然说漏嘴了。】   沈淮夜的目光落在他拽着袖子的手上,季闻意立刻松手,却被沈淮夜逼近一步:“果然是你闯入我的识海。”   季闻意吓得后退一步:“那,那是形势所迫!”   沈淮夜居高临下看着他:“终于承认了?”   季闻意心中唾骂自己:【有什么好害怕的,我进入识海也是为了救他。】   季闻意清了清嗓子:“是弟子,弟子见师尊昏迷不醒,所以才进入识海修补您的神魂,法子是穷奇告诉我的。”   见沈淮夜不说话,季闻意漆黑眼眸转了转:“您昏睡着哪里知道修补您的神魂需要花多大的力气,光烫就烫死弟子了,识海里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救了您以后可是夜夜做噩梦自己被火烤呢。”   【我现在也算沈淮夜半个救命恩人了,凶什么凶!】   沈淮夜挑眉:“如此说来,你确实受累了。”   季闻意骄矜地抬着下巴:“是有些累,不过弟子救师尊,也是应当的。”   沈淮夜唇角微弯:“你又是为我修补神魂,又是为我冒死寻到魄玉。为师应该奖励你才是。”   季闻意微微歪头,眼前一亮。   【奖励,奖励好啊!】   “你可有想要的?”   季闻意认真起来:【我想想啊,我不缺金银,也对练功没什么大兴趣,现在又找到了魄玉,啊,我知道了!】   “师尊,弟子想放假!”   【躺个十天八天的。】   沈淮夜眉梢轻挑:“放假?”   季闻意点点头。   “准了,给你五天。”沈淮夜很大度,不过是放几天假而已,“不过……”   季闻意茫然,不过什么?   “不过今晚要来兰室,你不是擅长修补神魂吗,带着魄玉一起来。”   “……哦。”   “带上枕头。”   季闻意:“啊?”   “寒玉床太硬。”沈淮夜声音飘远,“省得你把我当人肉枕头。”   季闻意站在原地,耳朵慢慢红了起来。   -   晚上,季闻意抱着枕头,站在兰室门前,先是摸了摸鼻子,总感觉抱着枕头这个动作怪怪的。不过在顾家的时候,他好几次睡在沈淮夜房间,也算习惯了。   他抬手敲了敲门:“师尊,弟子来了。”   “进来。”   季闻意推门而入,转身将门关好,绕过走到屏风前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穷奇。穷奇调了片叶子在挠痒痒,好像看了他一眼。季闻意绕过屏风,看见沈淮夜正盘腿坐在寒玉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正在运功。   季闻意停住脚步的瞬间,沈淮夜睁开双眼,缓慢的声线在夜风里显得有些动听:“你说你修补了神魂,你是如何修补的?”   季闻意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省去了一些信息。   沈淮夜思忖片刻:“也许是你体质特殊,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季闻意不明所以,拿出魄玉:“师尊,这个要怎么用?”   沈淮夜教给季闻意驱动魄玉的口诀,季闻意一一记下:“师尊,我准备好了。”   两人在寒玉床上相对而坐,季闻意抽出神识,畅通无阻地进入沈淮夜的识海。   这回进入得更加丝滑,季闻意到了识海,心头一紧。识海里的火焰比上次的时候又变大了,树魂也凋零了些。   季闻意忍不住问:“师尊……你到底做什么了,上次修补的被糟蹋成这样。”   沈淮夜:“……”   他只是把秘境翻了翻而已,至于用上“糟蹋”这两个字吗?   “既然身体不行就不要乱来,毕竟您年纪大的可以了。”   沈淮夜险些气笑:“你仗着神识在我的识海里我不能对你做什么是吧?”   季闻意心虚地低咳两声:“弟子就是关心关心师尊,您这么敏感做什么。”   沈淮夜皮笑肉不笑:“呵。”   季闻意飘至树下,念出口诀,魄玉散发出莹润银光,将树魂笼罩起来。季闻意使出上回的术法,有了魄玉加持,果然起死回生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修补完以后,已经止住颓势,季闻意感觉神识有些虚弱,退了出来。   出来以后,神识归位,季闻意感觉有些头晕,被沈淮夜一把扶住:“你感觉怎么样了?”   季闻意摸了摸肚子,双眼失神:“饿。”   沈淮夜提着的那口气松下来:“能吃是福。”   季闻意:???   半晌后,清衡宗厨房,季闻意终于喝上了一口热汤。   季闻意惊奇不已:“没想到师尊煮面的手艺这么厉害?”   他端着碗,碗里是阳春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味道居然还不错。   【谁敢想啊,这竟然是沈淮夜亲手下厨做的,说出去,江临和金朔不得羡慕死我?】   沈淮夜擦了擦手:“出息,不过是一碗面罢了。”   季闻意忍俊不禁:“平日里师尊高高在上,又不是人间烟火,怎么也没有办法把师尊和下厨联系在一起。”   沈淮夜坐到他对面:“果真好吃?”   季闻意认真地点点头:“真的很好吃。”   沈淮夜不免骄矜:“本尊自然做什么都能做成。”   季闻意失笑,捧着碗喝光了面汤。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吃面喝汤,依旧觉得哪里不对,他那日昏迷醒来,分明察觉到一股一样的感觉,与今日修补神识还是不同。   季闻意遮遮掩掩,难保没有继续隐瞒什么。   趁着季闻意吃饱了饭,沈淮夜定定看着他,语带蛊惑:“我昏迷时,你进入我识海的时候,有没有发生别的?”   季闻意眼神一慌,隐隐崩溃:【怎么还问?】   就在这时,屋顶上忽然传来一阵重重的响声,接着那响声落到地上,滚了几滚,踉踉跄跄地趴到桌子旁:“什么味儿,好香……”   季闻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喝得烂醉的黑龙!   他说怎么从琼华山出来就消失了呢,原来是找地方喝酒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比心][比心] 第37章 花酒   这黑龙好生嚣张,当着所有人的面毫无声息地消失,又躲过所有人的耳目这么明晃晃地闯进来。醉醺醺的在厨房里到处找吃的,找到锅里剩下的面汤:“连一根面条都没有,饿死老子了。”   抬头见到沈淮夜和季闻意,晃悠了两下:“你都吃完了,怎么不给我留一点。”   黑龙性子本就暴躁,此刻借着酒劲更是肆无忌惮。他抬手就是一道黑光,轰然炸毁了整只檀木架子,瓶瓶罐罐碎了一地,里面的东西撒得到处都是。   季闻意小声问沈淮夜:“师尊,这可怎么办?”   沈淮夜轻笑一声:“你之前是怎么叫穷奇出来的?”   季闻意瞪大了双眼:“您怎么知道?”   沈淮夜黑眸沉沉:“你可不要骗我,为师什么都知道。”   季闻意漆黑瞳仁转了转:【是吗,我可不相信。】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穷奇给他的骨哨:“不过,这合适吗?”   沈淮夜眉目张扬,袍袖一挥:“有什么不合适的,不懂规矩,就该给他点厉害瞧瞧。”   季闻意将骨哨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哨声并不响亮,却仿佛穿透了虚空。片刻之后,厨房内的温度骤然降低,一阵腥风卷过,穷奇那庞大的身影凭空出现。   “这么晚了,喊我过来做什么?”穷奇铜铃般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红光,声音如同闷雷。   季闻意指着快把厨房翻个底朝天的黑龙道:“想看看你们俩个谁厉害。”   穷奇鼻翼翕动,早已嗅到凶兽的气息。他铜铃双目看向黑龙,浑身凶煞之气骤然爆发:“找死!”   黑龙这才注意到穷奇的存在,醉意顿时醒了大半。两条凶兽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震天咆哮,随即撞破屋顶冲天而起。清衡宗上空顿时风云变色,两道黑影在空中缠斗,龙吟虎啸震得群山回响。术法在空中炸开,五色光华交织,将整个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简直像放烟花一样热闹。   季闻意看了一会两人打架,两方久久分不出胜负,他有些倦,不由地打了个哈欠。   沈淮夜:“回去休息吧。”   翌日清晨,季闻意还在梦中,房门就被人拍得震天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黑龙玄夜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龙角上还挂着昨夜打斗留下的伤痕。   黑龙站在门口,气得吐血:“是你让穷奇和我打架的?枉费老子把你们带出来,恩将仇报!”   季闻意揉着眼睛下床,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你昨晚都快把厨房炸了,你都忘了?”   黑龙目光躲闪:“我喝醉了,想不起来了!”   季闻意见他这副模样,忽然注意到玄夜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他忍俊不禁:“昨晚你说你肚子饿?"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这条威风凛凛的黑龙此刻竟显出几分窘迫:“饿扁老子了!”   季闻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作为赔罪,我带你去山下吃东西吧。”   黑龙眼睛微亮:“真的,那快些走吧!”   两人收拾妥当下山,季闻意才知晓这黑龙名叫玄夜,是天地灵气孕育出的一条龙,因兴风作浪,被关在秘境中,必须要把魄玉种出来才能解脱。   季闻意领着玄夜到城中最大的酒楼,这里他也是第一次来。小二见是清衡宗弟子,殷勤地引两人进来:“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玄夜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大马金刀地往雕花椅上一坐:“把你们招牌菜都上一份!”   “好嘞!”   一盘盘菜流水一般上了桌,水晶肘子,醉花鸭,红烧肉……看得玄夜目不转睛。玄夜太久没吃饭了,陡然尝到人间美味,一发不可收拾。   季闻意刚吃个半饱,桌上已是风卷残云。玄夜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小二,再来一桌!”   “来咯!”   这一吃就从晌午吃到了日暮西山。结账时,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季闻意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感叹这龙也太能吃了。   酒足饭饱,玄夜兴致正浓,拖着季闻意在城中闲逛。等到华灯初上时,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格外繁华的街道。等季闻意看清“点香阁”三个烫金大字时,人已经被玄夜拽了进去。   阁内灯火通明,香风阵阵。鬓发如云的女郎在其间穿梭,大堂中间衣妆精致的女子跳起胡璇舞,暖玉一般的手臂上挂满了臂钏,叮叮当当,和着欢快旋律翩翩起舞,引得满堂喝彩。   玄夜一只妖兽,进了点香阁却像回了快乐老家,落座便要酒药菜。玄夜喝着美酒,佳人相伴。   香风袭来,一道娇柔声音传来:“奴家来陪公子。”   一道皓臂伸展过来,就要往季闻意的脖子上绕。季闻意往旁边一躲,将她的手按下去:“不用陪我,去陪我对面那个吧。”   玄夜见状哈哈大笑:“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古板。”   季闻意才不陪他瞎胡闹:“清衡宗有清规戒律,我可不能随意犯戒。”   玄夜将一壶梨花白推到他面前:“喝酒,喝酒总行了吧,今夜不醉不归。”   季闻意浅尝了几口,酒入喉有些辛辣,他忍不住咳嗽两声,慢慢喝着。   这酒后劲大,不知不觉间,季闻意已经有些醉了。   没想到这时候有人闹事,季闻意扒着栏杆往下看。这点香阁是城中最大的胭脂楼,平日里做生意倒也无碍,但难免隔三差五要出些事情。   就比如现在,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冲进大堂,大声控诉夫君弃孕妇不管,夜夜流连花丛。   那男子被抓住还在狡辩,满脸不耐烦:“是你天天嫌我这个不对那个不对,我不在你眼前烦了你还想要怎样。”   女子哭诉:“我动了胎气让你去抓药,你拿着钱跑去赌,第二天一早才回来,这也不算错?”   玄夜嗤笑一声:“世间败类可真不少。”   季闻意闻言,猛地拍案而起:“败类,该死!”   玄夜一惊:“你是不是喝醉了?”   季闻意双颊绯红,却还嘴硬:“我没醉!”说着竟直接翻过栏杆,轻飘飘地落在那对夫妻面前。   “你夫人动了胎气让你去抓药,你拿着钱非赌即瞟,还嘴硬?”   男子恼羞成怒:“关你一个醉鬼什么事啊!”   季闻意喝醉了不讲道理:“你吵到我喝酒了,怎么不关我的事?”   “还没说完呢,你当人家上门女婿的,还横上了。”   周围人指指点点,原来是个上门女婿,夫人肚子大了让买个安胎药都能来花楼,真不是人。   男子身边的友人看不下去,指着季闻意的鼻子说:“要你多管闲事,你谁啊?”   季闻意淡淡瞥这人一眼:“你现在不知道我是谁,但马上我就是你爹。”   那人气得跳脚:“你说什么?”   季闻意妙语连珠:“好兄弟做了上门女婿,你一边瞧不上一边又羡慕,从中挑拨离间不少吧。最近打起城中孙家铁匠铺的主意,孙铁匠家里只有一个独女,积攒了不少嫁妆,怎么着,你想吃绝户啊?”   男子气急败坏:“你,你说什么!”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这时忽然站出来一个人:“孙铁匠我认识啊,这人天天在铁匠铺前流连,还总是找孙铁匠的闺女说话,我早觉得不安好心了。”   两个男子气急败坏要走,被老鸨拉住付钱,闹得众人哄堂大笑。   不过众人对季闻意越发好奇。   堂下有人问:“你怎么知道那两个人为非作歹?”   “莫非是能掐会算的神仙?”   “天下第一玄门大派清衡宗就在附近,很有可能啊!”   “小公子能通晓人间事?能不能算算我什么时候成亲啊?”   季闻意喝掉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皱皱眉:“不好玩,你们这点香阁藏污纳垢。”   老鸨见季闻意衣着不凡,出手阔绰,连忙招呼姑娘过来伺候季闻意。   周围脂粉缠绕,季闻意还想喝酒,忽然酒壶被人夺过,耳边传来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季闻意。”   这声音冷若冰霜,让季闻意浑身一个激灵。他抬头看去,只见沈淮夜不知何时站在面前,俊美的脸上布满寒霜。   “师……师尊!”季闻意酒醒了大半,连忙推开身边的姑娘。   沈淮夜看着徒弟满身脂粉气的模样,心头不知怎么地腾起一股怒意。他一把拎起季闻意的后领,转眼间就回到了清衡宗的兰室。   玄夜莫名觉得背后一凉,连忙消失。   完蛋了,好像大事不妙!   季闻意就这么被沈淮夜拎着领子出了点香阁,瞬间到了兰室。晕晕乎乎的,看着沈淮夜都有好几个重影:“师尊……”   沈淮夜没好气地看着季闻意:“不能喝酒,还要喝,你可知晓犯了宗门戒律?”   季闻意软声道:“不是准了假吗?”   沈淮夜挑眉:“让你休息不是让你跑出来喝花酒的。”   “弟子没有......”季闻意声音越来越小。   “这一身脂粉味,还需要我提醒你去的是什么地方吗?”沈淮夜步步逼近。   季闻意连忙求饶:“是玄夜非要拉着我去,说那里的酒格外好喝!”   沈淮夜目光凉凉的:“好喝吗?”   “不……不好喝。”季闻意逐渐退到软榻边。   沈淮夜眸光一暗:“那些女子碰你哪里了?”   季闻意求饶:“没,没哪里……”   沈淮夜欺近,将人欺负到软榻上,低沉声线满是恼怒:“分明碰你的脸,肩膀,和手了。”   沈淮夜忽然欺身上前,将人困在软榻之间,声音低沉而危险:“分明碰了你的脸、肩膀,还有手。”   季闻意瞳孔微缩,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淮夜,忽然心跳如鼓。   【怎么连这个都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38章 占有   季闻意仰头看着沈淮夜,露出脆弱的脖颈。沈淮夜眼眸漆黑,俊美的脸仿佛有勾魂摄魄的能力,如云般发丝垂下,一副颠倒众生勾勾手指就能让人轻易上钩的模样,季闻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师尊……你喝酒了吗?”   沈淮夜长眉斜飞:“是你喝的酒。”   喝酒的人没醉,没喝醉的人却像醉了,季闻意圆睁着一双琉璃质感的眼眸,在心中小声反驳:【没喝醉为什么这么……出格。】   沈淮夜心神一震,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占有欲,看见季闻意钻在脂粉堆里,心里便腾起一股无名火,不管师尊仪态地进了点香阁,当众把季闻意带走。   沈淮夜当然没有醉,所以他还可以冠冕堂皇地说道:“你既喊我一声师尊,就当知道清衡宗的规矩,哪一条清规戒律允许你去喝花酒?”   梨花白后劲绵长,让季闻意脑子开始浆糊,直觉沈淮夜的话不对,却瞪着眸子找不出漏洞,有些气馁:“是不允许……弟子说了,不是有意进去的。”   “你也没拒绝。”沈淮夜低沉声线透着淡淡压迫,“花酒好喝吗,姑娘漂亮吗?”   季闻意打了个酒嗝:“好喝,漂亮。”   沈淮夜眉梢一竖,一股邪火从心底蹿起,恨不得当场将季闻意翻来覆去好好教训。   谁给他的胆子,敢这么不要命地说话?真不怕他发怒?   他正要发作,忽然被脸颊被一捧。   冰凉指尖捧住他的脸,像捧了个稀世珍宝,沈淮夜一下僵住。   就听那让人上火的声音软软说道:“没有师尊漂亮。”   沈淮夜对上季闻意干净得透明的眼眸,那眼睛分外认真地看着他,手指沿着轮廓细细描摹,微凉,微痒,沿着额头中线往下,一路经过眉心,鼻梁,落到嘴唇。   那手指还带着淡淡酒香,点香阁的酒确实不错,经久不散,指尖像揉碎凤仙花,微红得惹人怜。   鬼使神差,沈淮夜咬上那截青葱指尖,酒意入喉,激起梨花香韵,蛊得人冲昏头脑。   季闻意眼睛瞪圆,看着漂亮到不可亵渎的师尊含住他的指尖,脑海里一片空白,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良久,他讷讷道:“宗门的清规戒律里,好像没说可以这样。”   沈淮夜微抬起头,齿间松开,濡湿的指尖在月光下发亮,他抬手握住,眉眼之间满是邪肆:“没说的当然可以。”   季闻意又犯昏了,总觉得这清规戒律十分不正经,混乱中,他突然灵光一现:“规矩里说了,师长要爱护弟子,师尊这是……”他动了动被钳制住的手指,眼神无辜:“这是欺负弟子。”   沈淮夜那股无名火烧得更厉害了,眉眼沉沉地笑了:“这算什么欺负?你知道什么是欺负吗?”   季闻意抿抿唇,目光忽然闪躲。他仰躺在软榻上,手脚都被制住,浑身受制于人的感觉分外熟悉。   【我当然知道,识海里就欺负过我了。】   沈淮夜笑意停顿,有些错愕:“你说什么?”   季闻意瞪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带进棺材都不能说,守口如瓶!】   沈淮夜只觉得心如鼓擂,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季闻意清楚知晓,却将他明明白白蒙在鼓里。沈淮夜咬牙切齿,耐着性子循循诱导:“说来听听,我是怎么欺负你的?欺负你哪里了?”   “不行。”季闻意一双眸子水濛濛的,像守着食物的松鼠,偏不松口。   “不用非得说出口,你在心里想想,不说出来。”沈淮夜声线低沉喑哑,像最顶级的猎人,费尽耐心引诱。   季闻意懵着一双水润润的眸子,酒劲上来,眉头一拧,很不高兴的模样:【欺负就是欺负,分明修补了神识,还要缠着我……恩将仇报。】   想完以后,季闻意又可怜兮兮地皱着眉头:“头痛……”   一瞬间,沈淮夜口干舌燥,什么是缠着他,在识海里,还能是什么样的缠着,自然是牢牢圈住不放,逼得那缕小小的脆弱的神魂在空茫火海中哪里也去不了,想跑也无处跑,只能任他抵在树下……为非作歹。   沈淮夜心头一激,只觉得火里凭空扔了一把柴,掀起燎原之势,烧得他不死不罢休。   季闻意缩了缩手,两人相贴的肌肤热得发烫:“好热。”   这些天来无处发泻的占有欲忽然有了出处,沈淮夜看着迷茫的罪魁祸首,磨了磨后槽牙,抵着季闻意蒙上薄汗的额头:“……还敢喊热,分明是你烧起来的火。”   季闻意呜咽一声,下意识想躲,却无处可躲。   “……说了不欺负的。”   沈淮夜矢口否认:“没说过。”   季闻意水雾迷蒙的眼睛控诉地看着他,【这人,这人怎么能这么坏!】   沈淮夜蛮不在乎地一笑,欺近了,两人几乎要额头相抵:“你不经过同意就进入本尊的识海,欺负一下怎么了……况且,那就算欺负了?”   “流……流氓。”季闻意又打了个酒嗝,哼哼唧唧地要躲。   沈淮夜按着他的后脑勺,强势将季闻意压向自己,额头相抵的瞬间,熟悉的战栗感觉传来,两人齐齐一颤。   季闻意酒意朦胧中感觉到灵海被强势撬开一道缝隙,被一股强大而不讲道理的神识钻入,他的灵识下意识要躲,可识海里的地盘小的可怜,他几乎没有躲藏好,就被那股力量包裹住。唇角溢出一丝轻呜,他那刚长出不久的灵识被抵在森林草海深处,里里外外缠了个透。每一次深处相抵,战栗感都如电流般传遍全身,让他头皮发麻。   良久,季闻意眼尾沁出泪水,眼睁睁看着灵海由原先的一小片森林湖泊,轻轻一飞就能到头,到眼下扩大了十倍不止,他的灵识也从这头被欺负到了那头。   不光如此,原本长满遍地不知名野花的湖边,一瞬间开遍幽香扑鼻的兰花,叶片脆生生地伸展着,迎接月光的华露。   季闻意哽住了,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提升灵力扩大灵海。   那股要命的战栗,终于停息,季闻意累得脚指头都抬不起来,瘫在软榻上宛如一条咸鱼,好像每一根血管里的力气都被榨干了,困意深沉地睡了过去。   月落日升,季闻意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天光透过窗隙打在他的眼皮上,留下灼热光华,他眼睫轻轻颤动,睁开一条眼缝,下意识抬手遮住光。   四肢百骸像是打了一架,酸酸涨涨,他伸了个懒腰,手搭在一道缓慢欺负的胸膛上。季闻意毫无防备地朝身旁看去,一张俊脸忽然出现在视线里。   窗户外头,兰花袅袅绽放,引来一室幽香。书案上放着两本没来得及合上的书,屏风里只剩两杆修竹一株牡丹,凶兽不知踪影。   季闻意看了看沈淮夜,又看了看两人几乎睡在一张软榻上,昨晚还做了一些荒唐古怪的梦。他咽了咽口水,将衣摆从沈淮夜身下轻轻抽出,穿上鞋子下榻,做贼心虚一般掩好兰室的门,鬼鬼祟祟跑回了自己的卧房。   要死,他昨天晚上喝多了,怎么和师尊睡到一张榻了!   他回到房间的时候,玄夜也才堪堪回来,身上挂了彩,英俊的脸上被抓了血痕,却蛮不在乎,怀里还抱着酒壶。看见季闻意的时候,他目光有些古怪,将季闻意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昨晚没事吧?”   季闻意莫名其妙:“没事啊。”   玄夜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昨晚沈淮夜面无表情地闯进点香阁,把季闻意当众带走。当时看沈淮夜那副样子,还以为要把季闻意吃了呢。   季闻意打了个哈欠,从他身边经过。   玄夜鼻头一动,忽然面露惊悚:“等等!不对!”   他一个箭步上前,围着季闻意一阵猛嗅:“你身上这味儿……”   季闻意抬起胳膊闻了闻:“什么味儿,我只闻见酒味。”   玄夜目光幽幽:“你身上都是沈淮夜的味,你们昨天干什么去了?”   季闻意努力回想,只记得沈淮夜昨夜把他抓回来,逼问他去点香阁喝酒,还搬出宗门的清规戒律来教训他。后来的事,兴许是酒劲上来了,全不记得了。脑海里钻进昨晚沈淮夜目光幽深逼问他的模样,耳朵莫名发痒。   “就……教训我呗,”季闻意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都怪你昨夜非拉我去点香阁,宗门不让喝花酒,果然惹师尊生气了。”   玄夜抛了抛怀里的酒壶,眼中满是玩味:“是吗?”   季闻意问他:“你呢,昨晚还好好的,怎么身上还挂了彩?”   玄夜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季闻意被带走后,他身无分文,被姑娘抓的。   “没什么没什么,我饿了,我去找吃的了。”   玄夜一溜烟消失,季闻意没心情管他,自顾自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他发现出了大问题。   “我的识海怎么突然这么大了!!!”   季闻意又惊又喜,灵识跳进识海里放开了撒欢,原本只有那一点点树林,那一点点湖泊,现在树林扩成群山,湖泊连成水脉。岸边兰花盛开,幽香扑鼻,一片生机盎然。他像回了快乐老家,查看每一座山,每一处水,比原先扩大了十倍不止。   【难道我真是天才,睡个觉也能增长灵力?】   藏在房顶上睡觉的穷奇抬起爪子摸了摸鼻子,懒懒地喷了个响鼻,瞧见下头沈淮夜特意路过此地,不由露出幸灾乐祸的眼神。   沈淮夜听见这句话,脸色瞬间精彩纷呈。   作者有话要说:   [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 第39章 纸人   沈淮夜眼前一黑,扶着柱子勉强站稳,识海内火焰一阵阵翻涌,抓心挠肝一般不让人痛快,黑沉沉的眸子里浸润火光。   忘了?   好一个忘了。   睡在同一张榻上也能忘了?   季闻意浑然不知沈淮夜就在屋外,施展术法不亦乐乎,他新学了一个招数,身体坐定,神魂抽出变形成一只不起眼的纸片人,顺着门飞出去,一路掠过清衡宗大大小小宫殿,空旷的霄云台,飞入炼器宗。他找了一会儿,找到江临的住处,江临住处简朴,和师兄弟同住在一个跨院,院子一角堆着炼废的破铜烂铁。   江临房门紧闭,他扒拉着窗户缝隙钻进去,没见到人,先听见了一阵水声。季闻意循着水声转过头,看见挂幔后面摆着一只浴桶,朦朦胧胧地见着一个人影。他飞过去抓住挂幔,轻飘飘的白色身体和织物融为一体,居高临下地俯瞰。   大白天的泡澡,这么有兴致?   他正要看清江临,忽然被弹了一粒水珠。季闻意差点呛到,纸片人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是我!”季闻意连忙出声,巴掌大点的小人,差点被一粒水珠干掉。   江临已经出了浴桶松松垮垮地穿着中衣,将季闻意从帷幔上摘了下来:“大白天的来偷看我洗澡?怎么样,身材好吗?”   虽然季闻意习惯了江临偶尔蹦出来的骚话,但这样三百六十度展示腹肌还是让他有点接受不了:“……太油了。”   江临正要将季闻意放在一边,门又被撞开,金朔大喇喇走进来,看见浴桶:“哟,洗澡呢。”   江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们一个两个,有病吧?”   金朔挑眉:“还有谁?”   季闻意从江临手心里站起来,冲金朔挥了挥圆手:“还有我。”   金朔凑近了,才看见江临手心里的纸片人,这纸片人巴掌大小,画着简易五官,手臂末端连手指都没有,圆圆的一团。他坏心眼起,不怀好意地戳了戳纸片人的脑门。   “啪叽”一下,纸片人被推到了。   金朔:“哈哈哈哈!”   季闻意无能狂怒,纸片人的圆手放出一道法诀,黏住了金朔的上下嘴唇。   金朔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惊恐地:“呜呜呜呜!”   季闻意:“哈哈哈哈!”   不过那法诀没能支撑太久就失效了。金朔扑上来要抢过纸片人,被江临躲开。江临奇道:“这才几天不见,你法力见长啊,不光神魂能变形,还能施法。”   季闻意有些累了,跳到桌子上坐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晚上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识海扩大了,灵力也增强了。”   说到这里,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心虚,毕竟一睁眼就和沈淮夜睡在一张榻上,醒来就灵力增强,很有些猫腻。季闻意甚至怀疑过,是不是他睡着的时候吸走了沈淮夜的灵力。   江临和金朔相顾无言,羡慕嫉妒,齐齐伸手戳纸片人。   三人闹过以后,江临才想起来问金朔:“你突然跑来做什么?”   金朔这才想起来正事,从怀里拿出一道书信:“乌雪镇有一户陈姓人家有求于清衡宗,师父说难度不高,让我去处理,你们可要一起?”   乌雪镇离此处不远,附近的灵异事件大多会请清衡宗帮忙。江临忽然饶有兴致道:“听说乌雪镇的温泉是一绝,不如同去泡个澡,我与师父说一声。”   季闻意听见温泉双眼放光:“我也去!”   季闻意操纵纸片人身体飞回幽兰照夜居,先鬼鬼祟祟地贴到窗户旁往里探头看,瞧见沈淮夜躺在榻上,闭着眼睛。   【师尊这是睡着了?】   季闻意仗着自己是个纸片人,慢慢扒着窗户倒腾两条短腿往里走,轻飘飘地落到沈淮夜头上,抓着两根发须荡秋千一般往下跳,瞅准了盘子里的杏果准备飞过去,不料被两根手指一捏。   指尖微热,季闻意撑着指腹抬头,就看见沈淮夜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师尊?您醒了?”   沈淮夜眼珠极黑,灿然如天边寒星,浸润着凉意,冷涔涔地在季闻意脸上扫过。这巴掌大点的小东西什么都不记得还敢在他身上造次。   季闻意也不挣扎吗,任由沈淮夜捏着,两只圆手放在沈淮夜的指腹上,开始游说:“师尊,乌雪镇有人向宗门求助,金朔接了任务,弟子想与金朔江临一同下山历练。”   【绝不是为了泡温泉。】   沈淮夜眉梢挑起,泡温泉?那岂不是要坦诚相见?   “不行。”沈淮夜冷声回绝。   季闻意茫然:“为何?”   沈淮夜冷笑:“当真是为了历练去的?”   纸片人挺起胸脯:“自然!”   沈淮夜抬起指尖轻点纸片人的脑门:“不是为了乌雪镇的温泉?”   季闻意内心惊呼一声:【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那只是……顺带的。”季闻意眼珠一转,“再说了,师尊不是也让人泡过冰泉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淮夜先是一怔,想到荒唐的陈年往事有些脸黑,当时不觉有异,现在简直像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不过季闻意要是想泡冷泉水,难道他不不肯吗?只是想想到泉水,他冷静地不提。   沈淮夜看着手中不知死活的纸片人,满脸无辜,搔他内心一阵痒,怎么有人偏偏不知死活。   “乌雪镇失踪的案子?”   季闻意点点头:“师尊也知晓?”   沈淮夜:“去是可以。”   季闻意一喜:“就知道师尊最好了!”   沈淮夜心底冷哼一声,唇角微抬,拍马屁倒是快得很。   “不过,不许和他人一起泡温泉。”   季闻意眨了眨几乎不存在的眼睛。   【好生奇怪的要求,不一起就不一起呗,反正你又看不着。】   “知晓了师尊。”   沈淮夜一噎。   季闻意轻轻一挣,却挣不开沈淮夜的手指,他在柔软指腹上拍了拍:“师尊,弟子想回去收拾收拾。”   沈淮夜明知故问:“你可知昨晚发生了什么?”   季闻意感觉圆手按着的指腹有些发烫似的,连带着纸人身体也有些升温:“弟子喝醉了,不记得了。”   沈淮夜挠了挠纸人的咯吱窝:“不记得了?”   那一下正搔在季闻意的痒痒肉,他趴在手指上,发出一声爆笑:“哈哈哈哈……师尊……别挠了哈哈哈哈哈!”   季闻意越抵抗,沈淮夜越不饶人,好像要把被忘记的仇一并找回来似的。   小纸人软哒哒地趴在抱着指尖,气喘吁吁,浑身瘫软,双目失神。【太过分了,挠痒痒肉,纸片人就没有尊严了吗?】   【早知道用本体了。】   沈淮夜轻轻挑眉,用本体就能逃过责罚了?   -   季闻意打点好行装,第二天就和江临金朔一起下山,这还是第一次在没有师长庇佑的情况外出历练,好在乌雪镇的事情处理起来并不难。   乌雪镇是隔壁州府下的一个小镇子,傍山靠水,风光明秀,尤以温泉最为出名。出事这家人姓柯,在镇旁便有一个温泉庄子,这家人家产颇丰,夫妇俩年过三十才得一个独子,名叫柯绍安,如今不过十九。半月前起,这少爷去友人家中小酌夜半回来了,就和丢了魂一样,每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既不说话,也听不见,连饭都要强行喂进去。   季闻意几人到的时候,就是这幅场景。   “魂被东西绊住了。”金朔对贺老爷说道,“找到魂使其归位,令郎便可大好了。”   江临掐指一算:“咦,还是姻缘劫。”   贺家父母大惊:“姻缘劫?”   季闻意翻了翻八卦系统,心道不好:【对方还是个男鬼。】   这柯绍安在书塾读书时有个同窗,两人一来二去渐生情愫,后来柯绍安中了举人,同窗未中,加上大病一场,竟然撒手人寰。那夜柯绍安与友人小酌,也是为了纪念这位同窗,还烧了纸钱,望同窗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不想纸钱收了,人没放下。   同窗鬼把柯绍安缠着去结阴亲了。   季闻意不好直接挑破,怕两位老人家受不住:“恐怕这事还要问一问当晚一起喝酒的友人。”   “问了!”柯夫人老泪纵横,“怎么没问,说是祭奠曾经在书院读书病亡的同窗,谁想被路过那个孤魂野鬼抓走了魂魄,可怜我的儿,眼看着大好前程在前头,怎么犯了这样的小人。”   季闻意在心里嘀咕道:【还不知道是谁犯的谁呢。】   江临道:“令郎这样也不是办法,若是肉身撑不住先陨灭,恐怕那魂就真回不来了。”   鬼魂挟持生人魂魄结阴亲,等耗到肉身滴米不进油尽灯枯,魂魄彻底离体,就算大功告成。   几人问了喝酒友人所在,出了柯家,金朔志在必得说:“这差事倒也不难办,找到那鬼魂巢穴,我们斩了那鬼魂,就能将柯绍安救回来。”   柯绍安的友人就住在镇上一家不起眼的客店,也知晓此事,见三人来,将当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那同窗叫柴云,说起来也是可怜,先是落榜,然后大病一场,本以为只是偶感风寒,谁想到就这么去了。他老家是邻镇的,就埋在山上。”   走出客店,季闻意说:“邻镇离这里不到十里,不如晚些过去?”   金朔赞同:“既然要抓鬼,自然得等到晚上。”   江临看着天色还没黑,一路赶过来身上也有些疲乏,趁机提议:“还有时间,不如填饱肚子泡个温泉,养足力气才好抓鬼!”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40章 引魂   乌雪镇遍地是温泉客店,三人都是不差钱的主,挑了一间最气派最豪华的信步走近。   小二布巾一甩过来招待:“三位客官,可是要泡澡?”   金朔直接丢了一枚金叶子:“要最好的温泉池子。”   “好嘞!”   这家温泉店颇为气派,比起现代豪华洗浴中心也不遑多让。不光能泡温泉,还能吃饭用餐,各种点心果子酒水不间断。   到了温泉池,季闻意想起沈淮夜那莫名其妙的嘱咐,小气吧啦地要了个单人汤泉,隔上帘子,隔绝视线。再说了,他也不喜欢和别人一块脱个精光泡澡。   金朔莫名其妙:“嘿,谁要看你啊?你当你是大姑娘家,矫情!”   温泉水温略高,季闻意裹着浴巾下了池子,掩饰道:“三人泡太挤了。”   江临脱了衣服,上身露出水面,浑身瞬间舒展。金朔看着他的八块腹肌,顿生羡慕嫉妒:“你平时练武?”   江临撩了把水:“你不练?”   从小娇生惯养不爱流汗的金朔:“……练。”   江临嗤笑一声:“看不出来。”   “要你看?”金朔有些恼羞成怒地往江临头上泼了一捧水。   江临抹了把水,趁金朔不备,偷袭报复。   季闻意趴在岸边,看两人打打闹闹,这哪里是泡温泉,简直像是打水仗,幼稚。   季闻意趴在岸边吃着瓜果,一派悠然自在。还不忘给沈淮夜穿一道字符,上书:路遇温泉客店名叫枕山,甚好,改日师尊也来试试。泡完便去招魂,苦主是乌雪镇柯家公子,被人强结阴亲。   泡了半个时辰,季闻意感觉有些热,脸色也红润润的,从池水中出来,穿好衣服,擦干头发。三人泡完澡出来,神清气爽,准备去邻镇。   夜色已深,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子时了,从温泉店一出来,周身暖气一凉,五月夜风仍有些寒。   季闻意看了看时辰道:“现在过去时间正好。”   正要走,忽然被江临拦住,从他身上摘下来一道纸片。   “这是什么?”   温泉客店门口的灯光下,季闻意看清楚江临指尖夹着的,一枚圆身方孔的白色纸铜钱,夜风里,白得突兀。   金朔一惊,脸色微变:“这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季闻意也有些懵,今天他们出入的所有地方,并没有人家办丧事,况且这一路走来也没见过明器店。而他们进入温泉酒店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一个半时辰的功夫,从哪里沾上的这东西?   金朔性子莽,顿时找上店家,将掌柜的抓出来:“你们在捣什么鬼,拿纸钱往客人身上糊?小爷我可是金家少主,你去打听打听,我金家专做风水生意,你敢撞我枪口上?”   掌柜的连声喊冤枉:“小公子,我们店可是正经开门做生意的,每天都客似云来,怎么会想这么阴损的招数,小店能捞着什么好啊?”   金朔抓紧他的领子:“真不是你们?”   掌柜疯狂摆手:“真不是,真不是!”   季闻意拉了拉金朔:“应当不是店家做的,松松手。”   金朔松开掌柜,没好气道:“泡个温泉功夫才有的,说不定的脱下来的衣服被做了什么手脚。”   他们虽然都出身玄学门派,但遍地不见丧事的地方,突然沾上这么个晦气的东西,总是不太吉利。   季闻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定是我八字太阴,才总是碰到这种事情。”   “也可能是无意间沾上的,先别多想,赶路要紧。”江临一把火把那枚纸钱烧了。   夜黑月圆,三人用了风火符,一路赶到邻镇,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邻镇墓地都在西北矮山上,一座一座坟包,有的做了墓碑,有的连墓碑都没有。三人顾不上说话,分头找柴云的坟。   几近夏日时节,墓地里蚊子众多,隔着布料,季闻意的腿上被咬了好几个鼓包。他拨开高及小腿的野草,用手擦了擦眼前墓碑上的名字,正是柴云儿子。   “找到了!”   两人跑过来,看着柴云的墓碑,这墓碑看样子立了不久,两三个月的样子,时间倒是吻合。   找到地方,施法将柯绍安的魂魄召回即可。季闻意拿出从柯家带过来的柯绍安出事当晚穿的衣服,是一件天青色直裰,用上好的古香缎制成,他将直裰放在墓碑前。   季闻意翻阅系统,知晓这柯家在乌雪镇是个大户人家,对唯一的独子柯绍安更是宠成了眼珠子,吃穿用度都是上乘。   “这地方荒郊野外的,大半夜的还挺渗人。”江临搓了搓胳膊。   金朔:“怎么,你怕?”   江临挑眉:“我就怕,不行啊,反正有闻意在,我要是被鬼追,他肯定会救我的。”说着,江临扮做一副柔弱相往季闻意身上靠。   不怪江临说瘆人,就连去乱坟岗挖过坟的季闻意都觉得这里阴气很重。   金朔翻了个白眼:“大男人,恶不恶心!”   不过季闻意好歹是第二次闯坟地,心态比第一次好上不少,甚至还有心情听两人拌嘴。   江临嘿嘿坏笑:“要是真有鬼追来了,你这么厉害,肯定不怕了,我可是怕得很,得有人一起才行。”   就在这时,放在地上的直裰突然飘了起来,直往金朔身上扑。   金朔:“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江临不客气地嘲笑出声:“瞧你这出息!”   等看清直裰是江临驱使,装神弄鬼后,金朔气得拔出剑就要教训江临。江临贱兮兮地躲在季闻意身后:“你不是说你不怕吗?”   金朔气得头顶冒烟:“江临,你这个狗东西!”   季闻意连忙分开两人:“行了行了,你们俩闹够了没有,时辰到了,赶紧招魂吧。”   金朔这才愤愤收回剑,拿出引魂灯,又拿出从柯家父母那里要来的生辰八字。先点燃灯,将纸条点燃,转眼间,纸条燃尽,黑色的纸灰飘向空中。这引魂灯一直亮着,能通阴阳,烧了柯绍安的生辰八字,就是为了让他看见,跟着光的指引回到阳间。   季闻意和江临两人分别站在金朔两边,护着灯,三人的眼睛全盯在灯上。灯火一星如豆,在暗夜里燃烧着,季闻意盯着看了许久,也不见这灯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忽然间,灯灭了,周遭一片漆黑。季闻意顿时感觉周身一寒,手臂上顿时起满了鸡皮疙瘩。   金朔脸色难看:“不对,柴云怨念太深,不愿意放人。”   江临:“再试一次看看。”   季闻意感觉此次行事可能没有那么顺利,又翻了翻系统,终于在系统一堆不相干的信息里找到关键线索:这柴云生的好看,唇红齿白,又家境贫寒,在书院里无意间成为调戏对象,后来被柯绍安救下。柴云心生感激,便时常辅导柯绍安的功课,一来二去渐生情愫,夜深人静十分也曾倾吐真心。谁想柯绍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临考之前,告知家里已为他安排一门亲事,等到考中举人,就要回去成亲。   柴云得知以后,肝胆俱裂,上了考场也是浑浑噩噩,本来足以中举的水平一落千丈,就这么失之交臂。万念俱灰之下,一场疾病发作,彻底要了他的命。   季闻意倒抽一口气,这柯绍安,也是渣男一个啊。   金朔又试了一次,这次连灯都没有点燃。   江临面色凝重:“看来对方铁了心不放人了。”   金朔有些烦躁:“那要怎么办?”   江临:“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过有风险。魂灵出窍,到此地的阴界瞧瞧,直接抢人。”   金朔狐疑道:“这招太冒险了吧?”   江临拿出一只法器,状似罗盘,往头顶掷去,直接生出法阵将三人笼罩其中:“当然有后招,这法器能保平安,默念口诀便可顺利回来。”   季闻意问:“口诀是什么?”   江临:……   季闻意难得在江临脸上看见欲言又止的神情:“怎么了,口诀是什么?”   “江临是清衡宗第一美男。”江临挠了挠鼻尖。   金朔白眼要翻到天上了:“滚啊你!”   背下口诀以后,三人魂灵出窍,穿过阴阳结界,再睁眼时,就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入目满是红色,红色喜绸喜字贴了整个屋子,红色喜烛烧着,发出的光却是阴森苍白的烛光。堂中空荡荡的没有人,而外围则围了了一圈人,不,应该说是鬼。   这里竟然是喜堂,只是新人还未出现,台下的看客窃窃私语。   季闻意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是这样的情形,好像和人间办喜事差别不大,只是看着古怪阴森了些。   “造孽哦,坏了人家科考,害了人家性命,被抓来结阴亲也是活该。”看热闹的鬼边磕瓜子边道。   季闻意隐匿了活人气息,看得出来是同埋此处的老乡。   “小云子长得又好学的又好,竟然被这公子哥带坏了,该抓!”   “老子做鬼做太久了,竟然看见两个男鬼成亲,新鲜,有意思!”   季闻意:......   一个男鬼摸了摸金朔的肩膀:“小公子,我瞧着你面生,特意过来凑热闹的吧,死的时候年方几何呀?”   金朔吓得脸色青黑:“你才死......你个死断袖!”   “切,不喜欢就不喜欢,这么凶干什么。”   金朔:“凶的就是你,别乱摸!”   倒是江临和身旁貌美女鬼打得火热:“美女姐姐,今儿这是做什么,这么热闹?”   美女鬼含羞带怯:“当然是看成亲啦,我死的时候还没成过亲呢,改明儿我也要找个鬼夫婿。”   季闻意啧啧称奇,没想到当鬼的生活也这么热闹。   他不免有些好奇:“这么长时间,你们都没去投胎吗?”   这话一出,全场诡异得静下来,所有鬼魂都看向他,直勾勾的,眼里却了无生气。   季闻意鸡皮疙瘩一起,顿感不对。   美女鬼:“哎呀好啦好啦,不要吓唬新来的,小公子,瞧你面善,我就告诉你吧,我们这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死了都投不了胎,只能挤在这里,鬼是越来越多了。”   旁边男鬼警惕地凑近季闻意闻了闻:“我死了才两年,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几个?”   季闻意脑筋直转扯了个谎:“我们是外乡人,游历经过此地,谁想遭歹人劫杀,死的冤哪!”   男鬼悻悻道:“瞧你们穿的不一般,肯定是被盯上了。不过死都死了,什么贫穷富贵都化为尘土了,别往心里去嗷!”   “好了好了,别吵吵了,新人出来了。”美女鬼激动得咬着帕子。   季闻意抬眼朝堂中看去,就见两个遍身红色绮罗的鬼牵着一条红色绸缎从帷幔后面走了进来,红色绸缎中间系着一朵大红花,沉甸甸地坠着。   柯绍安站在右侧,手里抓着红绸子,脸色病恹恹的,眼底满是惊恐。   季闻意再去看柴云,就看见柴云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狐狸般弯起,笑意融融,竟和活着没什么区别一般。眼睛黑得照不进一丝光线,虽然是笑着的,但却让人觉得冰冷。季闻意感觉后背寒气上涌,竟然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41章 喜堂   这柴云确实长得颇为惹眼,身上萦绕着浓重的黑气,像是死前积累了极大的怨念。他苍白的手指牵着红绸,冲柯绍安莞尔一笑:“绍安,今日我们终于能结为夫夫兑现当日诺言,你可高兴?”   柯绍安还残留着生人的意识,面露惊恐:“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柴云脸上笑意瞬间散去,眼尾泛红,眼神阴森无比:“你想回家娶美娇娘是不是?”   柯绍安脸色煞白,求饶道:“柴云,你放过 我吧,人鬼殊途,你想要什么,我每天都烧给你。”   柴云冷声笑了:“我想要你,你肯烧给我吗?”   柯绍安哆哆嗦嗦:“我……”   柴云轻声细语道:“还是别想了,乖乖与我结了亲,以后就在这地府逍遥快活。什么科考,什么美娇娘,以后都一并忘了,好吗?”   柯绍安满脸惊恐,却不敢说话,被柴云牵着开始拜堂。   江临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季闻意身侧,低声道:“若是仪式成了,这阴亲结定,柯绍安就再也走不了了。我去引开柴云,你们俩趁机把柯绍安带走。”   季闻意心神一凛,重重点头。   “一拜天地!”涂了两片通红脸颊的喜婆高声喊道,声线毫无起伏。   两人面朝门口方向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堂上没有高堂,柴云拉着柯绍安拜的是两个纸扎人,一男一女,充当柴家父母双亲。   “夫妻对拜!”   柴云笑意盈盈地看着柯绍安:“很快,我们就永生永世结为夫夫了。”   柯绍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都若筛糠,声若蚊蚋:“我不想……不想死……你放过我吧。”   柴云温柔细语:“那可由不得你了。”   就在这时候,江临陡然冲出来,念口诀施展法术缠住柴云。柴云眼神一厉:“召唤柯绍安魂魄的就是你们?果然来送死了!”   柴云身上黑气更浓,双眼赤红,指尖长出数寸,直朝江临面门袭来。   金朔拔剑朝柴云砍去,两人一鬼瞬间缠斗起来。季闻意连忙把柯绍安解救到一边,柯绍安一把握住他的手:“恩人,可是我父母亲让你们来救我的?”   季闻意一把扔掉他手中的红绸:“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跟我走!”   柴云见柯绍安被季闻意拉到一旁,身上戾气翻涌,竟然挣脱开江临和金朔朝季闻意扑过来。千钧一发之间,季闻意猛地拉住柯绍安,默念那句羞耻度爆棚的口诀,在柴云利爪抓到他的瞬间,消失在喜堂当中。   江临和金朔见状,也连忙念口诀出阵。   季闻意拉着柯绍安出了喜堂,转眼之间回到墓碑前,回想起刚才柴云抓过来的情形,还是觉得有些后背发凉,只差一点,他就被抓到了。   很快江临和金朔也出来了,神魂回归肉身。   “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来了,这回可以交差了。”江临收起法器,看向柯绍安,“我说柯公子,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让人家好好一个俊俏公子怨念深重,都要化成厉鬼了。”   柯绍安支支吾吾地:“哪里有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就是他落榜想不开呗,我能对他做什么?”   金朔眉梢一竖:“你不还是个负心汉吗?”   柯绍安缩了缩脖子:“两个男人,能有什么结果,我家就我一个独子,还要我传宗接代呢。”   金朔唾弃不已:“你都是断袖了,还要去祸害姑娘,你缺不缺德啊!”   柯绍安从小也是手心里捧大的,也不是个由人训斥的主,尤其眼下被救回来了,更是肆无忌惮:“你们管得着吗?本公子有钱,大把的姑娘愿意嫁。”   金朔看着他这幅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不救了,让他在下面待着,还能少一个祸害!”   江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的没错,不如我们把他送回去吧。”   “别别别!几位公子,我知道错了,多谢你们前来搭救,我肯定让我爹娘给你们多付点酬劳。”柯绍安一听要送回去,顿时脸色发白,浑身哆嗦。下面全是鬼,投胎都投不了,他才不去呢!   看着柯绍安这幅模样,季闻意冷声笑了笑:“你最好没做什么触犯国法的事,否则就算下面不收你,衙门大牢也会收你。”   柯绍安浑身一僵,脸上有些不自然:“怎么会呢,我从小连鸟窝都不敢掏,如今又是举子身份,怎么可能做触犯国法的事。”   天亮之前,三人将柯绍安的魂带回了乌雪镇柯家,顺利归位。第二日柯绍安就醒了,柯家父母欣喜不已,对三人连忙称谢,又将原先的酬劳翻了一倍,只是多出的一倍酬劳,谁都没有接。   柯绍安一醒来就嚷嚷着相看姑娘,柯家父母一合计,正好冲冲喜。还想要挽留季闻意几人,也被婉拒了。   三人走出柯家,金朔回头看了眼柯家大门,碎了一口:“我呸,真晦气,这柯绍安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临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是好人命短,坏人命长。”   “谁说命长就是好事?”季闻意忽然说道,“柯绍安可不止骗人感情这么简单。”   金朔凑过来:“你有法子?”   季闻意双眼微亮:“我要去报官!”   -   官府里,季闻意登闻鼓还没敲几下,就看见衙门里走出了老熟人。   “张悬明?”季闻意惊讶不已,“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灵州当官吗?”   张悬明扯着胡子:“别提了,本太爷前儿刚接了调任,怎么又遇见你们?”   金朔不客气道:“这不是张县令吗,在灵州做官做的不顺利啊?”   张悬明瞪他一眼,脸色却并不低沉,反而红光满面:“你们懂什么,本太爷以后前途无量呢。”话扯得越来越远,张悬明没好气道,“你们又敲鼓干什么?”   季闻意:“报案。”   “又报案?”张悬明一见季闻意就头疼,“什么案子?”   季闻意:“谋害举子案!”   张悬明面色一凛,若是平头百姓,关注度没有那么高,但换成举子就不一样了:“怎么回事?”   季闻意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举子柯绍安嫉贤妒能,在同窗柴云饭菜里下毒。他的舅父就是做的药材生意,想要搞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毒药并不难。开棺验尸,一验便知。”   张悬明脸色凝重起来:“果真如此?本官派人去查。”   张悬明转身进了衙门。   江临和金朔早已听得目瞪口呆,等张悬明走了才问:“你怎么知道柯绍安下了毒?”   季闻意面不改色:“你们不觉得柴云死的太过蹊跷?虽说是文弱书生,但他好在也是个年轻男子,怎么感染风寒就死了,这死的也太容易了。”   “确实蹊跷,”金朔道,突然想到什么,“这么说来,你昨晚说触犯国法的那些话,是在诈他?”   季闻意点点头:“本来就觉得柴云的怨气重得有些奇怪了,什么样的怨恨才要抓着活人不得超生,两人读书时又是朝夕相处,若是有意谋害,下毒最方便了。”   江临点点头:“你猜的有道理,我们跟去开棺看看就知道了。”   午时三刻,张悬明带着县衙差役和仵作到了柴云坟前。柴云无父无母,张悬明询问过柴姓族长,一听柴云是枉死,便都同意开棺。   日头正烈着,差役们拿着铁锹开始刨坟,坟不大,也不深,没用多会功夫就露出棺木,几人撬出钉子,合力一抬,棺盖就被掀了起来。里面死去多时的柴云尸骨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柴云是四月十八下的葬,也就是春闱过后的一月。如今才五月,尸骨还未腐烂完全,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周围人不由退了退,张悬明更是捂着鼻子退开老远。经验老道的仵作蒙好口鼻,上前验尸。   过了不久,仵作上来回禀:“回大人话,这柴云生前确实中毒,初步判断来看,应当有落回、曼陀罗、冰蛇等无色无味的毒药,这些都是慢性发作的毒药。药效发作,至少提前三月开始下毒。”   金朔不敢相信:“竟然真是下毒,这柯绍安好狠毒的心肠。”   江临抱着胳膊,眼含悲悯地看着棺材里的尸体:“嫉妒往往是最毒的毒药。”   柴云确是中毒,张悬明先带人查封了柯绍安舅舅的药铺,查出年前柯绍安从书院回来过年时,从舅舅私下里要了这几味药材。都是分次和别的不同的药一起采买,说是卖给来往行商的人,糊弄了过去。   人证物证俱在,官府很快就将柯绍安押回县衙大牢,等候秋后问斩。   柴云的尸首被重新敛好,坟墓也埋好,墓碑前的杂草被清理一新。季闻意在柴云坟头摆了些贡品,又洒了壶酒:“仇已经替你报了,你好好投胎去吧。”   解决了这桩事情,金朔分外高兴,回去路上盘算着:“趁还有时间,再泡个温泉,就能打道回府喽!”   当晚,三人舒舒坦坦地泡了一回温泉,第二日启程上路,等到夕阳之时,就赶到了清衡宗。   宗门山门,站着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   江临和金朔恭恭敬敬道:“参见尊上。”   沈淮夜点了点头:“事情可处理好了?”   金朔道:“都处理好了,多亏了季闻意,才发现其中的猫腻。”   沈淮夜几日不见季闻意,唇角轻弯:“猫腻?都发现了什么猫腻?”   季闻意清风和煦地笑道:“发现柯绍安是个骗子,师尊。”   沈淮夜:“如何发现的?”   季闻意卡了壳:“就,就发现了。”   沈淮夜又问:“我交代你的事情,可做到了?”   季闻意目露疑惑:“师尊交代的,弟子自然要做到的,不知师尊说的哪一件?”   沈淮夜神色一变,抬手一道红色光华闪过,面前的季闻意瞬间消失,数不清的纸铜钱在空中飘飞。   白色纸铜钱在空中翩翩落下,撒了宗门一地。   江临和金朔齐齐变了脸色。   这季闻意竟然是纸铜钱幻化而出,是假的。   那真的季闻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42章 结亲   喜堂里,季闻意看着周遭阴森森的红色布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穿的大红嫁衣,手里牵着熟悉的红绸缎,绸缎中间坠着一朵大红花,他有些欲哭无泪。   他明明在客店里收拾行李,准备和江临金朔一起启程回清衡宗,谁想刚要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突然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回到了喜堂。   堂下依旧挤满看客。   一只男鬼伸了伸懒腰:“嘿,今天换了新郎,这个可比上次那个姓柯的顺眼多了。”   “管他是谁呢,有热闹看不就好了。”   美女鬼咬着帕子:“这位公子都带回来成亲了,能不能把那姓江的公子也带回来,做鬼孤零零的,我也想成亲。”   “做鬼还思春呢!”   美女鬼:“那咋了,我生前就没许配人家,死后还不容我想想?”   红绸另一端,柴云长身直立,大红色喜服穿在身上,黑发竖起,眉眼俊秀精致,唇红齿白,眼珠极黑,说不出的俊美诡异。   季闻意感觉这喜堂里阴风阵阵,吹得他寒气直冒,忍不住开口:“柴公子,柯绍安的仇我们已经替你报了,他秋后就要问斩,你为什么还不肯放下执念?”   柴云声线轻缓,简直像在说动听的情话:“杀了柯绍安,我是能活,还是能如愿中举?况且,我何时让你们为我报仇了?不过是你们一厢情愿。这里寒冷孤寂,我想找个人长长久久地陪陪我,既然你带走了柯绍安,自然要替他。”   他仍然笑意盈盈,可是一双黑色眸子了无生机。   季闻意一怔,竟然找不出一丝纰漏。   不错,柴云从来没有说过要报仇,他只是要和柯绍安结阴亲。季闻意纳罕地看着柴云:“他都那副德行了,你还喜欢他?”   柴云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我不喜欢他了。”他上前挑起季闻意的下巴:“现在我喜欢你。你长得细皮嫩肉,比他好看多了。我孤魂野鬼好生凄凉,有你作伴也算死得其所。再说——”   柴云冰冷的指尖下移,落到季闻意心口位置:“你这里还是红的,不像他的心,是黑的。”   隔着喜服,柴云的指尖抵在季闻意心房位置,季闻意感觉那手指冷得比千年玄冰还要阴寒,尖利得像要刺穿布料直抵心脏,只片刻功夫,他就觉得心脏一阵紧缩。   季闻意哆嗦了一下:“柴兄,这事还有转圜余地……”   “晚了,”柴云面色一冷,收回手,“吉时已到,该拜堂成亲了。”   涂着两个红脸蛋的喜婆再次出现,站在季闻意的右手边,季闻意这才发现,那喜婆眼睛全黑,眼白几乎没有,脸色苍白得像涂了两斤粉,一动脸上的粉就跟着抖落下来,两颊涂了突兀的红色胭脂,连嘴唇也是红色的,一张嘴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   见季闻意看她,喜婆“咯咯”怪笑:“小公子看上婆婆了?”   季闻意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婆婆说笑了。”   喜婆撑着腰,扯着嗓子喊起来:“一拜天地!”   季闻意像提线木偶一般被柴云牵着向前,柴云拜了下去,季闻意笔挺着上身不愿意拜。   堂下窃窃私语起来:“你瞧他不愿意呢。”   “不愿意有什么用,到了这儿就得拜。多一个鬼多热闹啊!”   季闻意耳边听着这些魂魄的窃窃私语,言语间大有拉苦主下水的想法,这些人被困在此地这么长时间,恐怕早已怨念滋生。   季闻意不拜,喜婆忽然变脸,阴森森地瞪着他。穿堂风一吹,季闻意感觉到一股力量施加在自己后背上,那力量很重,重到他无法摆脱,强迫自己弯下腰去。   “二拜高堂!”   季闻意又被压着拜向两张圈椅上摆放的纸人。纸人穿着纸扎的衣服,喜气洋洋,墨点的眼睛盯着季闻意瞧。   还剩最后一拜,若是最后一拜也成了,恐怕他要被困在此处出不去了。   季闻意用力一挣,看向喜婆:“婆婆,你是何时死的?”   喜婆浓黑柳眉倒竖:“好好成你的亲,瞎打听做什么?”   季闻意抵抗背部那股力量,浑身肌肉颤抖:“看样子柴家二老早已投了胎,恐怕是在他们之后出了岔子,留下你们这群孤魂野鬼困在这里,活不了死不了,难道你愿意永远困在这里?难道你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没有丈夫?”   喜婆思绪混乱,脸色一丧:“儿女健在,还不知道老婆子困在这里。父母早已去了阴间,恐怕早投了胎,我那死鬼丈夫……”喜婆捂着大红喜帕嘤嘤哭了起来,滚滚眼泪将红胭脂揉成一团:“恐怕在还地底下等我呢。”   一时间阴风大作,百鬼号丧。   “老子想投胎,老子都在这困了十年了!”   “不知哪个天杀的把我们困在这了,活着的时候就不如意,死了还不能投胎!”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有鬼要冲出喜堂,撞得门咯吱作响。门被撞开一条缝,外面是茫茫浓雾。   柴云面色一厉,他那张唇红齿白有些诡异的脸忽然露出一抹笑:“想走?都给我留下观礼!”   他掌风一起,喜堂的门瞬间关紧。   柴云冷声道:“投了胎又如何,你们以为自己能投到皇家贵胄,还是富商之家?说不定堕了畜生道,来世猪狗不如。”   所有鬼面面相觑,如丧考妣。   是了,谁说投胎就能投到好人家,说不定比这辈子还不如呢?   霎时间,喜堂内怨气暴涨,黑气四溢。   柴云见状,眼中掠过一丝满意,对喜婆道:“继续。”   喜婆哭丧着脸:“夫夫对拜!”   季闻意游说不成,暗道糟糕,背后那股力量已经压着他弯下了腰。季闻意脸色涨得发紫,想要抵住那股力量,然而对面柴云却不给他机会,两人相对,眼见着就要礼成。   季闻意闭上眼睛,心想:【真没想到,我不光被人抢婚,还要死在婚礼上。难道以后就要做孤魂野鬼了?】   可能是濒临死亡的意识太过浓烈,他在心里将所有记挂的人都念了一遍,从江临金朔到掌门长老,还有他素未谋面的爹娘,最后,季闻意想到了沈淮夜。   【师尊,希望他老人家长命百岁。】   【唉,想师尊了。】   【对了……我还有陶瓮。】季闻意伸手摸向怀里,好在里面衣服没脱,只是在外面罩上了喜服。他的手指摸到冰凉的陶瓮,主要施法念诀。   柴云唇角一弯,抬手一点,季闻意就感觉手指不受控制地垂下,耳畔传来柴云幽森的声音:“马上就要礼成了,专心些。”   季闻意脸色一白,有些自暴自弃:“你这是逼婚!”   柴云:“我不介意。”   季闻意:“我不爱洗澡不爱不洗衣服,脚臭还不爱换袜子!”   柴云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做鬼不需要。”   季闻意绝望了。   这男鬼为什么这么想成亲!   “少啰嗦了!”柴云忽然不悦。   季闻意身上那道压制力也越来越大,腰越弯越低,季闻意感觉自己身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抽走一般,视线中的喜堂越发模糊。   柴云的面目好像被一团迷雾裹住,冲他痴痴地笑:“快了,很快了。”   季闻意眼前有些模糊,忽然指尖碰到挂在腰间的铃铛,这铃铛是沈淮夜给他的传音铃,估计这些鬼以为是装饰,才没有拆下来。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晃动了一下传音铃。阴阳两隔,他倒没指望沈淮夜能听见,只是听个响,好在死前有个念想。   “叮铃——”   铃铛响的瞬间,喜堂大门被猛地撞开,众鬼还没反应过来时,数道符纸齐奔柴云而来,瞬间将柴云钉在柱子上。   季闻意感觉身上那股力量瞬间撤走,整个人踉跄了一下,神识归位,脑袋里还有些晕晕乎乎,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经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闻见熟悉的气味,季闻意差点要哭出来:“师尊,您怎么来了?”   沈淮夜身上散发着彻骨寒气,看着季闻意这身人不人鬼不鬼的喜服,黑色长眸腾起一股恼怒,抬手就将喜服扯了下来。   扯下来以后,顺眼多了。   沈淮夜看到季闻意被押着拜堂,心头怒不可遏,此时怒气未消,说话也像冻了冰碴子:“再不来,你就要变成孤魂野鬼了,这拜堂成亲好玩吗?”   季闻意哭唧唧:“弟子小命都要丢了。”   被符咒钉在柱子上的柴云冷眼看着两人丝毫不顾旁人地说话,怨气暴涨,冲开了符咒,朝沈淮夜袭来:“来了就都留下!”   沈淮夜面色一冷,抬袖一挥,闪着光华的银剑飞出,瞬间幻化成无数道利剑,在空中结成锋利法阵,剑气划破柴云的喜服,让他不敢往前一步。   季闻意趁机道:“此地有古怪,十年来这些魂魄被困在此处无法投胎,滋生怨灵。柴云生前……也是被害。”   沈淮夜瞥了季闻意一眼:“生人带着怨气化为鬼魂,大多失去神志,周身萦绕怨气,你瞧他如何?”   季闻意立即领会沈淮夜是在教他,思索片刻道:“怨气重,但控制自如,甚至能化为法力,就连我和江临金朔三人也不能完全控制。”   沈淮夜透过剑阵看向柴云:“新丧不久,能有此力量,万里挑一。”   季闻意很快联想到此地古怪的法阵:“背后还有人?”   沈淮夜驱动剑阵,从四面八方困住柴云,又道:“瓮呢?”   季闻意连忙拿出陶瓮,递给沈淮夜。   那陶瓮外观再平常普通不过,甚至在法器里也算不上上乘,然而过了沈淮夜的手,像受到某种感应般升至半空转动起来,放大数倍,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光,将剑阵中央的柴云收了进去。   收完以后,陶瓮又缩回巴掌大小,沈淮夜将瓮递给季闻意。   季闻意捧着那瓮,瓮里毫无动静,他不禁晃了晃。   沈淮夜唇角微弯:“别把他晃傻了。”   季闻意晃动的动作连忙停下。   堂上还站着满脸惊恐的喜婆,堂下站着一帮孤魂野鬼,季闻意问:“这些魂魄困在这里,恐怕还会害人。”   沈淮夜环视喜堂一周:“既然是阵,必然有解法。”他走到喜堂北面的墙边,旁边喜婆哆哆嗦嗦跑去了鬼魂堆里,沈淮夜不为所动,专心看着墙上的大红帷幔。这喜堂里到处是红色绸缎,将墙遮得严严实实。   沈淮夜抬手一扯,帷幔滑落,露出背后的墙壁。   墙壁上挂着一副画。   季闻意看清楚画中的人时,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43章 败家   画像悬在帷幔后面的墙壁上,足有三尺高,似乎有些时间了,画像一角已经泛黄。画是用上等丝绢做底,裱画精致。   画中的人身着一袭白衣坐在树下抚琴,容貌俊美,凤眸清淡,神情不可侵犯,仿佛天外飞仙。作画之人似乎格外有闲情逸致,一草一木,一衣一带都细细描摹,甚至连白衣仙人腰带上的暗纹都一丝不苟。   画上没有写字,也没有落款或印章。不知道是何人所做。   画工极好,季闻意只看一眼就认出画上的人是沈淮夜。   【画的这么好,如果不是朝夕相处,恐怕画不出这么生动。】   沈淮夜闻言轻瞥一眼季闻意,抬手就要将画像烧毁。   季闻意连忙扑过去将画像救下来,他将画像取下来才发现,画轴竟然是上好的暖玉,两头还镶嵌了两颗拇指大小的宝石。   “别烧啊!师尊您看,这画轴上的宝石价值不菲呢。”   沈淮夜手指一顿,看着季闻意抱着画轴轻轻抚摸的财迷模样,嘴唇轻微抽搐。   季闻意将画像捧到沈淮夜面前:“师尊您看,这画画得真像。”   沈淮夜眉梢一挑,语气讥诮:“哪里像了?”   季闻意咂摸沈淮夜这语气,【咦,不满意?】   他笑道:“都说画骨画皮难画神,这画作只是形似,能画得有几分像师尊,也是画师的福气。”   “小命都差点没了,还有心思拍马屁?”   “弟子才不是拍马屁呢,只是弟子还从没见过师尊的画像呢,只是觉得毁了可惜。”季闻意小心翼翼地将画像卷起来系好。   沈淮夜没好气道:“一副画像而已,重新叫人画就是了,有什么好稀罕的。”   季闻意面上只笑笑,心里补充道:【当然好稀罕,顶级玉石和宝石还不够稀罕吗?】   沈淮夜一噎,凤眸中闪过一丝恼意,朝堂下众鬼看去。   这些魂魄困在这里已久,方才看了一出好戏,此时都眼巴巴地看着沈淮夜,又期待又害怕。   “仙……仙长,救救我们吧。”   “害人的是柴云,我们可从来没有害过人啊。”   季闻意抱着画轴:“师尊,此地魂魄被困,到底是什么原因?”   沈淮夜的目光落在画轴上,眼中冷意一闪而过。   季闻意气声问:“是师尊的仇家?”   沈淮夜身上一阵阵冒出寒气:“一副画像也配?”   季闻意感觉他有些生气:“好好好,不配不配。”   沈淮夜一噎,这种哄孩子的语气和敷衍有什么区别。   沈淮夜手中十二道符纸飞出去,分别落在八卦十二宫位置。符纸落定以后,疯狂抖动,整个喜堂好像凭空捏造,又被死死困住一样。季闻意这才发现,符纸牵动周遭气息抖动,原本挂满的红绸被沈淮夜悉数扯下,露出十二宫位置的异样。每处都放置一枚纸铜钱。   沈淮夜双眼一眯,手中又一道符纸飞出,正中其中一枚纸铜钱,铜钱烧毁的瞬间,季闻意听见喜堂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若不细听,简直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季闻意四处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见,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沈淮夜一把将季闻意推到柱子旁,抽出剑凌空挥出数道剑影,季闻意连他的身形步法都没有看清,就听见数道铮鸣声,接着有什么东西应声而落。他凝神一看,竟然是细如发丝的丝线,他伸手一捻,竟然像在灵州顾家见过的傀儡丝。这些魂魄,难道被这些傀儡丝早就的阵法锁在此处?   沈淮夜冷笑一声:“千丝锁魂阵?为了结成这个阵,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季闻意抵着柱子,手中还拿着一道傀儡丝,查了查这千丝锁魂阵到底是什么。   【锁住魂魄不让超生,吸食怨气增强自身法力,这也太缺德了。】   沈淮夜将十二宫的铜钱悉数打落,斩断傀儡丝,喜堂轰然一声倒塌,化为乌有,众魂魄茫然向四周看去,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雾。   季闻意身边的柱子也消失了,他抱着陶瓮走到沈淮夜身旁:“阵法破了。”   “阵破了?可以投胎了?”   “终于可以投胎了。”喜婆茫然看着四周。   季闻意:“好在阵法破了,不然还不知道他们要在这里困多久。”   沈淮夜:“走吧。”   他抓着季闻意,从这里消失。   出来以后,眼前又恢复了坟地景象,季闻意问:“谁会在这里设下阵法,困住往生魂魄,不得超生?”   【最重要的,还欲盖弥彰地挂了一副师尊的画像,怎么看都有猫腻。】   沈淮夜气结,抬手在他脑门敲了一下:“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季闻意纳罕,委屈:“弟子没有。”   “心里有。”   季闻意狐疑地看着他,伸出三根手指,比天发誓:“没有。”   沈淮夜收回视线:“你可看清楚傀儡丝了?”   季闻意点点头:“和在灵州顾家见过的一样,难道和制作黑符的是同一人?”   沈淮夜:“嗯。”   季闻意:“那我们要到哪里去找这个人?”   沈淮夜拿出一封书信,季闻意接过来,发现这书信是用上好的信笺写的,他拆开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字:   皇宫异动,恳请师父出山平息。   弟子慕容秋敬上。   【是慕容秋!】   季闻意没想到能看见慕容秋的名字,心里一阵小激动:【二师兄上线了!】   沈淮夜:?   这有什么好激动的,看到他不激动,反而看见慕容秋的书信这么激动,难道旁人比他还要重要吗?   季闻意将前因后果串起来:“也就是说,背后这个人在灵州顾家盗走傀儡丝,又在此地设局困住魂灵,顾家相思醉供给给皇宫,指向宫中丽妃。而此时皇宫又生了异动……去皇宫或许能找到此人的蛛丝马迹。”   沈淮夜道:“还不算太笨。”   季闻意抱着怀里的陶瓮问:“师尊,这柴云怎么处置?”   沈淮夜扫了一眼被季闻意捧在手心的陶瓮,冷声道:“带回清衡宗。”   季闻意感觉沈淮夜好像不大高兴似的,身上冷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天色已晚,师尊,你觉不觉得好困啊。”   打从被柴云抓走,季闻意就没有合过眼,又处于高度紧张当中,这会事情扫平,他才觉得浑身乏力。   季闻意眼睛一眯,差点睡过去。   当夜,两人在乌雪镇找了一间客店,季闻意进了房间裹着被子就开始睡觉,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开始睡觉。结果就是越睡越冷。冷得直打哆嗦,让小二多拿了一床被还是无济于事。   小二纳罕:“这都五月天了,你要盖两床被子,要不要给你升个炭火盆啊?”   季闻意嘴唇颤抖着:“要是能那就更好了。”   小二:……   “实在对不住了客官,这都五月份了,小店已经没有炭火备着了。”   季闻意正好关门,沈淮夜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沈淮夜刚出声询问,季闻意就感觉眼前一黑,倒下了。   晕倒前季闻意还不忘调侃着倒霉的命运,睡个觉都能睡出幺蛾子。   沈淮夜将人接住,面色冷凝地从季闻意发间摘下一枚纸铜钱。房间内冷风攒动,像有人在撞击门窗一般,他面色一厉:“找死!”   数道冰剑射出去,各斩一枚纸铜钱,窗户裱纸全被什么东西割断一样,夜风吹进来,夹杂着寒意。   沈淮夜将季闻意护在身后,等把追来的东西处理妥当,起身要走,才发现衣摆一角被季闻意握住。   “冷……”   沈淮夜将手伸过去,就被季闻意紧紧抓住,还放在脸颊边蹭了蹭。许是觉得他周身温度高,像个恒温火炉,一拉住就不肯撒手了。   沈淮夜俯身凑近:“这可是你先动的手。”   沈淮夜将季闻意打横抱起,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在床沿外侧躺下,任由季闻意抓着他的手,还整个人蹭过来汲取温度。   第二天一早,季闻意醒过来,觉得这一觉睡得无比舒坦暖和。他手指微动,掌心里的热度跟着动,低头一看,季闻意头皮一麻。   他什么时候睡到沈淮夜的房间了?   还抓着他的手!   另一只手好死不死抓着一根衣带,而沈淮夜衣衫凌乱。   季闻意连忙甩开沈淮夜的手,下一秒,沈淮夜悠然转醒,睁开凤眸看着他:“醒了?为师的手好抓吗?”   季闻意抱着被子大眼瞪小眼,脸上一阵阵发烫。   【我我我!我昨晚干什么了我?】   【我为什么抓着沈淮夜的手啊!】   【我没有说梦话吧?】   【没有流口水吧?】   季闻意目光羞窘,一时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虽然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不是第一次了,但一而再,再而三,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沈淮夜上身坐起,好整以暇地看着季闻意的神色:“容为师提醒一句,昨夜可是你抓着我不放,占了我的床,还拉着我不让走。为师看你可怜,才好心收留,谁知道你一点不客气,还反客为主。”   季闻意:【……】   季闻意头顶要冒青烟了,这话说的好像他很饥渴一样,羞耻感快要把他淹没了。   【等等……】   季闻意努力回想昨晚,理智回笼一秒:“昨晚我好像觉得很冷来着,站在门口,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晓了……那我是怎么睡到师尊房间的?”   沈淮夜面不改色:“自然是你晕倒之前抓着为师不放,为师不放心才把你搬过来的,你是阴气入体,浑身发冷,冷晕的。为师救了你以后,你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揭不开了,不光如此,你还十分不规矩……”   没说的话是什么内容,不言自明。   季闻意看着他凌乱的衣衫,垂死挣扎:“不会吧。”   沈淮夜懒懒掀起眼皮,凤眸微带薄怒:“你是说,是我这做师父的占你便宜?”   季闻意的爪子还放在沈淮夜的衣带上,被烫到一般松开。   沈淮夜光风霁月地下床:“我看你成日胡思乱想,说不得想了些什么东西,还是把门规抄十遍,清清脑子为好。”   他慢条斯理地理好衣襟,背影潇洒地走了出去,留下季闻意风中凌乱。   “不是吧!!!”   回去的路上,季闻意一直处在无比纠结当中,沈淮夜倒是心情大好,沿途还买了不少东西,说是当作特产带回去。   季闻意恼怒:“花的可都是我的钱!”   【罢了罢了,就当是给昨晚赔罪了。】季闻意心中念起清心咒。   沈淮夜指着他背上背着的画轴:“把这画上的玉石卖了,够换不少银子了。”   逛市集的时候,季闻意才知道这位老祖宗究竟有多么难伺候。   沈淮夜在清衡宗待太久了,太久没有下山,更别提逛街游玩了。   就见这祖宗这个摊子看看,那个摊子瞅瞅,瞧见手钏要买,瞧见面捏的面人也要买,瞧见大姑娘家的桂花头油都要凑上去闻闻。   摊主瞧着沈淮夜这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指着桂花油对沈淮夜说:“公子真识货,这可是城中最时兴的桂花油,用来送喜欢的姑娘家最合适不过,看在公子诚心的份上,就收你……五两银子!”   季闻意:???   一条街走过来至少十家铺子在卖的普通桂花油,居然要卖十两银子,当他们是冤大头啊!   ……哦,沈淮夜确实看着挺像冤大头的。   罢了,谁让沈淮夜是师尊呢。   季闻意都要掏银子了,就听沈淮夜说道:“没有心仪的姑娘家,不要了。”面色冷淡走掉。   店主一脸暴击。   季闻意省了五两银子,莫名欣慰。   正欣慰着,沈淮夜信步走进一家成衣店,掌柜的热情接待,沈淮夜随手一指:“这件,这件,还有这件,通通包起来。”   季闻意到抽一口气,【师尊怎么跟个花孔雀一样,开始花钱如流水了?】   沈淮夜眉梢一挑,随手挑了一件进去换上。   季闻意只好倚在柜台旁等着。   沈淮夜换上了衣服走出来时,整个成衣店里都被按下停止符一样鸦雀无声。好巧不巧,那是一件极其骚包的红衣。里面黑衣红纱,外头是一件罩着黑纱的红色外衣,束腰将沈淮夜的腰线收的细而窄。   季闻意看见沈淮夜的瞬间,愣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平日里沈淮夜都是一袭白衣见人,陡然看见沈淮夜穿着一身红色,那种浓丽张扬的侵略感扑面而来,让他险些不敢认。   沈淮夜状似不经意问:“好看吗?”   季闻意下意识回答:“好……好看吧。”   沈淮夜一拂袖:“付钱吧。”   季闻意回神来以后,银子已经花了出去,三件衣服,一共付了四十两银子!!!   【师尊也太能败家了。】   【花的话还是我的钱,师父花弟子的钱这像话吗?宗门能不能给我报销点着装费啊!】   正心痛着,那边沈淮夜又进了玉器店里,拿起一根白玉簪细看:“不错。”   掌柜不紧不慢:“这是上好白玉打造的簪子,又请了最精通玉雕的匠人,五十两银子。”   一身红衣翩翩的沈淮夜站定,看向季闻意。   季闻意刚踏进来,就听见报价,到抽一口冷气:“什么簪子要五十两银子?”   掌柜的毫不接受还价:“你们若是买不起,就不要耽误我做生意了。”   这时候旁边有人问:“这可是春山先生的新品白玉簪,五十两银子是吧,我要了!”   季闻意看见沈淮夜面色微冷,忽然感觉不行,自己昨天晚上还不知道如何造次,本就矮了一分气势。况且出门在外,面子都是自己给的,沈淮夜可是清衡宗的师尊,面子绝不能就这么被人踩在脚下。   “谁说不要的,要!要了!”季闻意从袖中掏出银票拍在掌柜面前,“五十两,你看好了,一分不差。”   季闻意拿着白玉簪,放到沈淮夜手里:“给。”   沈淮夜结果白玉簪,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季闻意:“送我?”   季闻意不明所以:“不是师尊想要吗?”   【你在说什么,清衡宗的气势不能丢!】   沈淮夜接过簪子,眼珠微动:“哦。”   走出店铺,沈淮夜手中把玩着那根簪子:“其实方才竞价那人,是掌柜的托儿。”   “什么托儿……托儿?!!”季闻意脚步一滞,整个人原地石化:“你说什么?”   沈淮夜将那根簪子插在季闻意头顶,唇角轻勾:“顶多值二十两银子,你上人家的当了。”   季闻意原地抓狂——   “啊啊啊啊啊啊啊!白让他骗了三十两银子!!!为什么不提醒我?”   沈淮夜唇角轻勾,眼睛瞟向季闻意背后背着的画像:“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把这幅画的画轴当了。”   季闻意沉浸在被人坑了巨额财产的痛心当中,看见沈淮夜这幅得逞模样,一咬牙,忽然道:“师尊,您知晓吗?”   沈淮夜瞥他。   “这栩栩如生的清衡宗尊上图若是在江湖竞价,估计能炒到上千两银子。”   沈淮夜瞠目结舌:“你敢!”   季闻意哼笑一声,沈淮夜到底是高岭之花,哪里知道这种做生意炒作的小九九,他轻抚画轴:“师尊从无画像,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孤品,恐怕玄门中人会争个不停休。”   沈淮夜咬牙切齿,抬手点了点季闻意的脑门:“真是个黑心肝。”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44章 入宫   从乌雪镇北上京城,最好的法子是走水路,虽是逆流而上,但比马车快许多。两人乘了一艘行商客船,等到山青水碧天气发热时,终于到了京城渡口。   季闻意从船上下来,看着渡口处往来船只,行脚小贩,两边商行林立,好一番繁华景象。   “哇!这里就是京城!”   沈淮夜从船舱走出,站在季闻意身侧,他一身红衣,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容貌又是罕见的俊美,极度惹眼。   季闻意正想问路,面前就多了两道人影。   两人都穿着低调朴素的灰色衣裳,但肉眼可见面料上乘,季闻意心里嘀咕一声:【慕容秋的动作真快,我们刚下船,宫里人就来了。还没见过这位二师兄,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   沈淮夜听见这道心音,微微垂眸,按了按他的手背:“你这位二师兄……”   季闻意耳朵瞬间竖起来了:【对了,还不知道师尊眼中的二师兄是什么样的?】   沈淮夜突然卡了壳:“七岁拜入门下,十四岁被宫中寻回,如今年过二十,平日只有书信往来,所以现在,为师也认不得了。”   季闻意一噎,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   走至面前的宫人身形顿了一下,不由替自家主子解释道:“殿下被拘在京城出不了远门,还望仙师勿怪。殿下可是对仙师日思夜想,日夜勤于修炼,不敢忘记师恩,盼星星盼月亮,如今终于把您盼来了。”   沈淮夜这才看向眼前的人:“你们是长庚宫中的人?”   长庚是沈淮夜为慕容秋起的字。   季闻意心想:【三位师兄里,师尊好像只给慕容秋起过字。】   沈淮夜眉眼一动,下意识看向季闻意。   难道是醋了?   “是,奴家李德明,在殿下跟前侍奉,殿下一早就让奴才在渡口候着,生怕错过了,没成想仙师仙人之姿,根本无需辨认,一眼就能认出您,也算不辱殿下的嘱托。”   季闻意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德明,心想:【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拍马屁的功夫可比我强多了。】   李德明见沈淮夜旁边还站着一位容貌出众的公子,一直盯着他看,赔了笑脸:“这位当是殿下的师弟了。”   季闻意眼眸微动:【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又是第一次见这位师兄,还是打好关系为妙。】   他冲着李德明双手一揖:“公公好眼力,我是师尊刚收不久的徒弟,我叫季闻意。”   李德明笑道:“仙师的徒弟果然出众。”   李德明备了马车,跟来的那位随从赶车,李德明与沈淮夜季闻意坐在车中。   这马车比季闻意坐过的所有马车都要宽敞,三个人坐也丝毫不拥挤,李德明一直试图和沈淮夜攀话,可惜沈淮夜对生人是个不爱搭理的性子,到了后面,几乎全是季闻意和这位李公公的声音。   “早就听闻慕容师兄天人之姿,又极有天赋,今天终于能见到了。”   “季公子也是极为出众的,我家殿下见了定然欣喜,有这样一位好师弟。”   “也不知慕容师兄喜欢什么,我这一路也忘记备礼……”季闻意露出懊恼的神色。   李公公稍微放下戒备,料想季闻意就是个普通富家公子哥,浑身上下拼不出一个心眼,他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小公子不用费心,既然来了京城,就由我家殿下做东,小公子什么都不必烦心,若是喜欢京城,奴家就安排人陪您到处转转。我家殿下虽然平时住在宫中,但在外也有府邸,那处更便利些。”   季闻意黑眼珠一转:【好哇,这是想支开我?】   沈淮夜眉眼一动,就听李德明说道:   “京城好吃的好玩的到处都是,天南海北的菜肴,各处来的杂耍艺人,简直叫人迷花了眼。再说近来宫中不太平,我看小公子年岁不大,倒也不必冒这个险。”   【听金朔说,京城的脆皮烤鸭是一绝,倒真想尝尝味道。】季闻意眼神发亮。   沈淮夜眉眼一压,感觉满大街的东西都在勾季闻意的心神,竟然还想单独出去住?   “还是算了,我跟师尊一起来的,哪有自己跑去玩的道理,岂不是大大的不孝。”季闻意莞尔一笑,堵住了李公公的嘴。   沈淮夜轻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   李德明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掀起波涛,总觉得仙师和这小徒弟的关系过于好了些,若是这样,殿下岂不是被比了下去?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门口守卫森严,查过身份后才放行。   季闻意撩开帘子,看向外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宫,果然金碧辉煌。   入了宫,需得步行前往,慕容秋住的地方叫昭阳殿,昭阳殿的位置略偏,季闻意跟着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   一进昭阳殿,就看见里面一道人影扑了出来,如同乳燕投怀般扑到沈淮夜身前。   慕容秋长着一副极好极惹人怜爱的容貌,天生贵气,让人见过难忘。一身紫衣紫袍,长发用金镶玉发冠束在脑后,一双桃花眼潋滟多情,只偏眼底一丝精光破坏了整体的和谐度。   季闻意立即回想起原剧情中对于慕容秋的描写——   慕容秋,婉嫔所出,婉嫔是异族公主,被送入皇室和亲,容貌绝美有异域风情,曾经也得宠过一段时间,然而好景不长,老皇帝喜新厌旧,很快就将婉嫔抛之脑后。幼年间,慕容秋随行秋猎时与宫中侍从走散,流落民间,被沈淮夜捡到带回了清衡宗。   慕容秋继承了婉嫔的好样貌,不光如此,他还继承了婉嫔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配上那副眼带桃花的好容貌,更加出众。   只是这份出众在大周皇室却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无时无刻不提醒众人慕容秋的异族血脉,在储君争斗时,他总是被刻意地边缘化。这双蓝眼睛在他小时候更是被视为不详的象征,被皇子欺负,被宫人无视几乎是家常便饭。   季闻意看着慕容秋眼底那抹偏执和疯狂,心中叹了口气。   【这慕容秋也是个小可怜儿,一双蓝眼睛生的这么好看,却成了被排挤的原因。】   沈淮夜轻微地皱了皱眉,季闻意怎么对慕容秋如此关注?刚才一路上和李德明套近乎也就罢了,现在这纠结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这不过是他和慕容秋第一次见面,就对慕容秋的眼睛如此上心?   慕容秋喊了一句“师尊”,见沈淮夜没有反应,他大着胆子隔着衣袖抓住沈淮夜的手腕,那手腕清瘦有力,却很快挣开了。   “七年未见,你长大了。”沈淮夜看着眼前久未见面的弟子,还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慕容秋嗔道:“想必师尊认不出来了吧?”   沈淮夜眉头松开:“那倒不会。这些年来,你在宫中,一切可还安好?”   慕容秋笑笑:“眼下立储形势不明,我倒是多亏了这双眼睛,能落得个安全悠闲,对了,这位就是师尊最近收的小师弟吧?”慕容秋看向季闻意。   沈淮夜点点头:“他名唤季闻意,是你的小师弟,此次同为师一同前来。”   季闻意就见慕容秋脸上浮现和煦的笑容:“来了师兄这里,不必拘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师兄说。”   季闻意面露感激:“多谢师兄。”   沈淮夜问:“你信中说宫中有异动,究竟何事?”   慕容秋叹了口气:“不知师兄可听说过丽妃娘娘?”   沈淮夜点点头:“有所耳闻。”   慕容秋坐下,给沈淮夜斟了杯茶:“三年前的除夕夜,父皇出宫与民同乐,却偶尔撞见一个表演傩戏的姑娘,当晚一见钟情,不顾众臣反对迎娶入宫,冠绝后宫,独宠三年。然而自从两个月前,宫里怪事频出,丽妃娘娘闭门不出,就连父皇也拦在门外。”   季闻意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慢慢喝着,一边听。   【两个月前,那不就是灵州顾家一案了结的时间?没有了相思醉,丽妃娘娘怕被拆穿,不敢见老皇帝吧。】   沈淮夜:“皇帝应允?”   慕容秋苦笑一声:“师尊不知道这宫墙内的事,只要是丽妃要求,父皇没有一件不允的。前些日子丽妃夜夜惊梦,父皇便派人召集天下能人异士来解决此事,我这才趁机给师尊送信。”   季闻意好奇道:“师兄本就是玄门中人,为何不出面查看?”   慕容秋看了季闻意一眼:“我倒是想,能借此机会让父皇刮目相看也好,只是丽妃毕竟算是母妃,我也不好出入她宫中。而且……”   沈淮夜:“皇帝疑心。”   当朝皇帝多疑多思,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慕容秋眼神孺慕:“不错,正是如此。”   “这些日子已经陆续有方士入宫,等到后日父皇一齐召见。我先带师尊和师弟去安顿,明日再去城中好生逛逛。”   慕容秋说带去安顿,然而太后宫中来人传唤,他只得将此事交由李德明,李德明带着他们住在昭阳殿二进院。   “这间最为敞亮,殿下吩咐,一定要好生侍奉好尊上,您先在此休息。”   沈淮夜轻轻颔首。   轮到季闻意的时候,李德明笑眯眯说:“实在是招待不周,昭阳殿地方小,得劳烦季公子住在前院了。”   季闻意眨了眨眼。   【哦。】   【这里和慕容秋一个院子。】   【让我别当电灯泡呗。】   季闻意豁达一笑:“劳烦公公带路。”   沈淮夜唇线拉平,盯着季闻意丝毫看不出半点不高兴的表情,语气沉沉道:“不必,他和我一起。”   李德明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这可怎么办?这可是殿下特意吩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45章 丽妃   季闻意一顿,笑眯眯地露出一道得意神情:“公公,您说这如何是好?”   李德明想起慕容秋吩咐过,千万好生招待沈淮夜,这时候顶撞,恐怕于殿下不利,脸上有些不自然:“既然是仙师发话,自然按照仙师的意思办。”   季闻意:“那我就不去前院了。”   李德明有些吃瘪,但沈淮夜都一锤定音了,也只能讪讪退下。   沈淮夜推开门,侧目看了一眼季闻意:“还愣着干什么?进来。”   季闻意跟着沈淮夜后脚进了殿内,一进殿就忍不住惊叹,布置得极其奢华,一草一木都非凡品。更非同一般的是,供案,长桌,床头放了品种名贵的兰花,屋内幽香四溢。   【师尊喜兰花,这是慕容秋特意命人栽培的名贵品种,真是费心了。】   堂中还挂了一幅画像,是一副月下仙人图。季闻意在画前驻足,看着右上角的题字,轻声念了出来:“我心向明月,明月送风来。”   【哪里是向明月,分明是向师尊吧。】   季闻意盯着字画看,沈淮夜在窗边软榻坐下。   【这!连布置都是仿的兰室。】   软榻上的茶几放着一套精美的白瓷茶器,茶器旁还放着一只上好的白玉茶宠,沈淮夜拿着茶碗端详,似乎爱不释手一样,还将茶碗翻过来细看。季闻意凑过去一瞧,发现碗底下竟然还有落款,正是长庚二字。   季闻意咬了咬下唇,【师尊喜欢喝茶,慕容秋肯定知晓,特意打造这上等的茶器,投其所好。】   【又贴心,又会投其所好,这蜜罐子恐怕师尊要掉进去了。】   【不行,我得给师尊打打预防针!】   “师尊,”季闻意坐到沈淮夜旁边,给他倒了一杯茶,“您猜弟子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沈淮夜不动声色敛去眸中情绪:“什么?”   季闻意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沈淮夜。沈淮夜抬眸看了一眼,册子名叫——《清衡宗门规修改版》。   沈淮夜眉梢一挑,接了过来:“你想修改门规?胆子不小啊。”   季闻意催促道:“您先看看再说。”   沈淮夜意味不明地勾唇,修长手指翻飞,打开第一页——   清衡宗门规第一条:师徒相处不得超出正常范围!!!   三个大写加粗的感叹号力透纸背。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练习无数次依旧歪扭的字迹:“什么叫正常范围,什么叫非正常范围?”   季闻意:“您再往后看。”   沈淮夜翻到后一页,字多起来,写着:   第一,师父与徒弟不能有过密举止,如,共同泡澡,共同睡觉,超出师徒情以外的拥抱。   第二,非必要不进行肢体接触。   第三,徒弟说出超出师徒关系的暧昧语言,师父应立即制止,并告诫弟子下不为例。   第四,严禁有超出师徒关系的情感发生,师父应给予正确的引导和指正。   第五……   第六……   “这么多?”沈淮夜眉梢一挑,他拿起一旁的白玉茶宠在指尖把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回去之后我让曲同阳参详参详。”   季闻意看着被把玩的茶宠,感觉沈淮夜比茶宠的兴趣比门规的兴趣大多了,不禁有些气馁:“总之,若是有人对师尊大献殷勤,您可要提防些,别因为是身边的人就放松警惕。……是徒弟也不行。”   最后一句,他添得有些欲盖弥彰。   沈淮夜眼睫一掀,看向季闻意:“你说的是谁?”   夕阳光线将沈淮夜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被这么一双俊美深邃的眼睛认真看着,季闻意心脏漏跳了一拍,出口的话也磕磕绊绊:“没指谁……就怕您对身边的人太过信任,反倒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沈淮夜收回目光,落在茶宠上:“本尊不是傻子,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季闻意噎住,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一点效用没有,不禁气闷,【榆木脑袋!】   晚上入寝,季闻意睡在窗边软榻,沈淮夜睡在床上,中间隔着一道帘幕。季闻意盯着帘幕盯了半夜,快要将帘幕烧出一个洞来。   -   翌日一早,季闻意刚洗漱完,慕容秋就满脸红光地走进来,吩咐宫女摆上精美吃食。   慕容秋就坐在沈淮夜左手边,夹了一只水晶虾饺递到沈淮夜碗里:“师尊,这虾饺是宫中御厨做的,十分可口,您尝尝。”   沈淮夜动作优雅地咬了一口:“确实不错。长庚,不必顾着我。”   慕容秋笑笑:“好,我便不与师尊客气了。”   “等一下,”沈淮夜目光一顿,“长庚你如今是皇子,更要稳重些才是。”他从慕容秋发间摘下一道树叶。   手指在发上抚过的动作让慕容秋心脏猛跳:“多谢师尊。”   好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季闻意愤愤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肉包子,【昨天说的都白说了!】   用过早膳,慕容秋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我领师尊去丽妃娘娘宫中。”   沈淮夜颔首:“带路吧。”   季闻意眼睁睁看着两人一起走了出去,沈淮夜还拍了拍慕容秋的肩膀,眼眸微微长大。   【这两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勾勾搭搭,完全忘了还有我这个人吧?】   长长的宫道上,季闻意被落在后面,看着沈淮夜和慕容秋并肩走在一起,差点把沈淮夜的后背烧出一个洞。   【白费我写的门规!气死我了!!!】   -   到了丽妃居住的丽芳宫,已经聚集了好些人。宫殿大门紧闭着,门口站着守卫,聚集的人对着大门七嘴八舌。   “这门都不开,我们怎么查看?”   “就是啊,不敢开门,是不是有什么鬼啊?”   守在门口的太监拂尘一扫,尖着嗓子:“肃静!皇宫之中,岂容尔等放肆!”   慕容秋看着紧紧闭着的朱红色大门,对沈淮夜说道:“师尊莫怪,丽妃娘娘这些日子都闭门不出,就连父皇都不肯见,今日恐怕不一定能进去了。”   旁边的方士们蠢蠢欲动:“那还看什么?”   太监横眉冷对:“能让丽妃娘娘开门也算你们本事。”   众人面面相觑,开始各想法子。   “直接用道符,强破了这门!”   “你当这是你家,说破门就破门?再说了,破了又有什么用,摆明了丽妃娘娘不肯让人进去。”   “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我用一道百花琉璃阵,哄丽妃娘娘高兴,说不定她一高兴就肯让我们进去了。”   说话的人掏出法器布阵,就见丽芳宫上方出现术法变出的各色花朵,泛出琉璃般七彩色泽。季闻意看得啧啧称奇,没想到还能用术法哄姑娘开心,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然而那百花琉璃阵放了,里面还是毫无动静。   季闻意渐渐有些无聊,听见慕容秋又对沈淮夜说话:“看来今天也不能开门了。”   沈淮夜不动声色地看了季闻意一眼,对慕容秋道:“许久没见你的法术了,你若能想到对策,为师就将这玉坠送给你。”   沈淮夜解下腰上的玉坠,那玉坠虽然样式简单,却透着一股朴拙之意,跟着沈淮夜几乎不离身。   慕容秋眼神一闪:“这玉坠可是一直跟着师尊的。”   沈淮夜:“无妨。”   季闻意心中咯噔一声,这玉坠可是十分得沈淮夜喜爱的一枚,随身携带,现在要奖励给慕容秋?   他痛心疾首:【在慕容秋眼里,这和送定情信物有什么区别!】   慕容秋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那弟子定当竭尽全力。”   慕容秋走到门前,让丽妃宫中宫女送进去一个盒子:“让你们娘娘看看这个,请她开门。”   宫女收下东西,进去禀报,不多时出来,对慕容秋摇了摇头。   慕容秋脸色一沉,很好地掩饰了过去,回来对沈淮夜苦笑:“我本来想用之前丽妃娘娘看上的宝物换她开门,没想到娘娘不为所动。让师尊看笑话了,看来实在是没办法了。”   沈淮夜看向他手中的盒子:“什么宝物?”   慕容秋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枚千年灵芝。   就在这时,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季闻意伸了个懒腰:“让我试试。”   慕容秋合上木盒,挑眉看向他:“师弟,你不知道宫中的规矩,可不要逞强。”   季闻意气定神闲:“谁说我要逞强了。”   他走向宫女,递给她一张纸条,又低声说了几句话:“让娘娘看看吧。“   宫女脸色一变,连忙进去,连关门的动作都急促几分。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季闻意是什么来头。   倒是有人认出沈淮夜,上前搭话:“你可是沈仙师新收的小徒弟?“   季闻意:“没错。“   “我倒是听说沈仙师收的最小的徒弟是个废柴,灵识都勉强开呢。”   季闻意脸颊一红,怎么他的事情都传这么远了?   慕容秋上前道:“是我的小师弟,他第一次来,还望各位包含。”   “看在二皇子的份上,算了算了。”   季闻意脸色不变,很快,门开了,宫女站定:“请公子随我来,娘娘要见您。”   宫女话音一落,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数道目光落在季闻意身上,就连门口站着的大太监都目露讶异。   “他就递了一张纸条,还什么本领都没施展呢,凭什么让他进去?”   “就是啊,他是会施法除邪,还是会用符咒?这也太草率了吧!”   慕容秋脸色一变:“丽妃娘娘答应让他进去?”   宫女点点头:“不错,丽妃娘娘只让这位小公子进去。”   季闻意轻笑:“多谢这位姐姐,不过,我师尊也得和我一起进去。”   宫女有些为难,看了一眼沈淮夜,最终还是点头:“二位请吧。”   慕容秋脸色一沉,眼见那白玉坠子就要落入季闻意之手,他安排的事情被这新冒出来的小师弟横插一杠,让他很不是滋味。他咬牙看着季闻意和沈淮夜的背影消失在朱红色宫门里,走到一旁,叫来李德明:“这个季闻意,想办法除了。”   李德明看着慕容秋眼底的癫狂之色,心中一惊:“是,奴才设法去办。”   季闻意和沈淮夜跟着侍女走进丽妃宫中,这里果然富丽堂皇,许多奇花异草就连皇宫其他地方也没有,足以看出老皇帝对丽妃是何等宠爱。为了让丽妃不淋雨,所有走廊都挂上了幔帐,幔帐更是用最好的布料制成,不知道涂了什么香料,一路走来,步步生香。   季闻意小声对沈淮夜道:“师尊就不想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沈淮夜唇角轻勾:“灵州,相思醉。”   季闻意吃惊:“师尊怎么知道?”   沈淮夜:“你说要试的时候,满脸胜券在握,除非是以相思醉为引,否则丽妃怎么肯放我们进来。”   季闻意嘟囔道:“师尊早知道了,怎么不用这办法让丽妃开门?”   沈淮夜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反思之意:“若是事事都让本尊来做,要你们何用?”   季闻意一噎,又压低声音道:“但是……弟子没带相思醉啊。”   这回轮到沈淮夜顿住了,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难道本尊会带吗?”   季闻意傻眼了,灵州城的相思醉,不都被沈淮夜处置了吗,就一点没留?   季闻意只好硬着头皮跟侍女走进丽妃宫中。   原以为刚才走进来的一路就够富丽堂皇的了,谁知道里面才叫人惊讶得失去言语。西域宝石,南海珍珠,都仿佛不要钱似的往这里送,价值千金的夜明珠都只用来压帐。   层层叠叠的粉烟色罗帐后,传来一道声音:“本宫要的东西,你们手中有?”   这声音极动听,极柔软。   季闻意听见这声音,好像被蛊惑一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样一把嗓子用来唱戏,恐怕很难不招人喜欢。声音都如此动听,难以想象长着一张怎么样的脸,老皇帝的宠爱也不是全无道理。   季闻意硬着头皮道:“东西自然有,只是今日我们奉命前来查探异象,不方便给,不如等我们查探完了,再双手奉上。”   女子声音陡然尖利:“你最好不要给我耍花招!否则让你们有来无回!”   她语气急切而暴躁,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季闻意没想到丽妃情绪变化如此之快,正想安抚,偏沈淮夜还不紧不慢地加一把火:“若不让我们完成皇上的交代,也是有来无回,左右都一样,端看娘娘怎么选了。”   季闻意听得心惊肉跳,沈淮夜还真是会火上浇油。   罗帐后面气急败坏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女子拨开罗帐走出来,直直走到沈淮夜面前:“你敢威胁本宫!”   丽妃本来趾高气昂,然而在看见沈淮夜容貌时,忽然愣住了:“我只道我是天下第一美人,没想到还有……”   两人相对而立,一个衣着华美,一个白衣出尘。   季闻意傻眼了。   【你们俩……是要在这里比美吗?】   沈淮夜不动声色地避开丽妃的打量。   季闻意并没有看出丽妃到底如何美,因为她带着面具,六月天气,明明已经十分炎热,她却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一片皮肤都没有露出来。   丽妃有些烦躁:“东西到底有没有?”   沈淮夜毫不退步:“让我们查看,否则没得商量。”   丽妃气急,胸脯上下起伏,虽然带着面具,但面具后面的眼睛却压抑着一团怒火。   良久,她古怪得笑了一声:“我知晓,美人都有脾气,本宫最清楚不过。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时间一到,东西不给我,我就让皇上杀了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46章 情人蛊   季闻意看向沈淮夜这个美人:“师尊,我们从哪里开始查?”   沈淮夜道:“刚才一路走来,可有发现什么?”   季闻意:“有钱,特别有钱。全天下的宝物都在这里了吧。”   沈淮夜点头:“入丽芳宫携水绕廊,开门见池,都是阴宅布局。寝殿里,宝石,夜明珠,南海珍珠,都是聚阴的东西。”   季闻意汗颜,他光顾着看有多少宝物了。   两人说着,绕过正殿往后花园去。   季闻意感慨:“宠妃做到这份上,也是独一份了。”   不光是珠光宝气的珍宝,就连寝宫中都有单独的后花园,恐怕连皇后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最蹊跷的是她居然带着面具,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很古怪。”   “你忘了相思醉的功效是什么?”沈淮夜停在后花园水池边。   季闻意恍如被雷劈中:“可保尸身不腐烂。”   灵州城里那些棺椁里的女尸,经年不腐。想到这个,好像许多东西都被接上了,季闻意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那丽妃到底是什么?   后花园里遍地鲜花异植,最醒目的是中间的莲池,水面宽阔,开满了红色莲花,妖冶异常。沈淮夜扔了一块石子到水池里,水下面不知道有什么,仿佛很深。   季闻意好像也看出些门道:“阴地又挖水池,岂不是更阴?”   莲池中央还建了一座亭阁,孤零零地伫立水面中央,只有一条浮桥连到岸上,门窗紧闭着,孤立隔绝。   沈淮夜信手一指:“去那里看看。”   一听两人要去亭阁,宫女连忙拦住:“那处不可去!”   季闻意看着那水亭,孤零零的,四面不靠,岂不是聚阴之处?   “为什么?”   宫女道:“那处是丽妃和皇上赏莲的地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时辰已经到了,二位请回。”宫女毫不留情地请二人离开,身后几名守卫更是握紧了刀柄。   季闻意看着虎视眈眈的守卫,心想:【要不先算了,改日再想办法。】   谁想沈淮夜却充耳不闻,抬步就朝亭阁走去,四面都是水,只能从水面上的廊桥过去,沈淮夜直接飞到近前,抬眸看着上方匾额,双眼一眯,眼神微厉。   原来地方就叫四面亭。   “不能去!娘娘知道要责罚的!”宫女脸色大变,就要上前阻拦。   季闻意没想到沈淮夜直接飞了过去,这祖宗一点不让人省心。不过沈淮夜要是能听话,那就不是沈淮夜了。季闻意只好硬着头皮拦住宫女:“姑娘莫慌,我师尊心中有数,不会做什么的。”   宫女气得脸色涨红:“还没做!他还想做什么!”   季闻意心想,【我哪儿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沈淮夜想做什么,不如这个师尊给我来当?】   季闻意一边拦着侍女侍卫,一边想着沈淮夜快点看完他要拦不住了。   两方争执不下,突然间,季闻意身后传来轰然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那阵势,好像地震了一样。   “啊!!!”宫女惊叫一声,差点昏了过去。   季闻意回头一看,天都塌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沈淮夜用灵力推倒的四面亭:“老天爷……”   守卫甩开季闻意,正要上前发难,等看清推到的亭子时,五雷轰顶一般停住脚步,再不敢上前一步。   季闻意甩开众人,跑到近前,心脏都要飞出来了。   这亭阁和普通亭阁造法完全两样,普通亭子四面为柱,当中井字梁,而这亭阁当中有一根两人合抱的大粗柱子,直通梁心。这柱子无论从建造方法还是风水上都十分不必要,然而却突兀地出现在这座亭子中。   而让他心脏快要跳出来的还不是这个原因,因为那柱子推到以后,截面被当中劈断,露出森森白骨。数不清的白骨浇筑在柱子当中,就连浇筑用的材料都成了暗沉血色。   青天白日,众人冷汗直流,先前拦住他们的宫女尖叫一声,两眼一翻,终于昏了过去。守卫见状,连忙去禀报。   沈淮夜站在柱子旁,脸色极冷。   季闻意看着白骨,触目惊心:“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白骨似乎不是同一时间浇筑的,有的新,有的远。除了邪术,恐怕办法解释这种情况。   “人骨柱。“沈淮夜冷声,“真是找死。”   很快,皇宫守卫赶到,看见这柱子的时候,全吓得脸色煞白。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有这种不吉利的东西在丽妃宫中!”人群簇拥中,一道明黄色身影走出,头戴十二旒冕还未来得及摘,急切走到近前,看见森森白骨差点跌倒,被被身旁大太监扶住,”怪不得丽妃宫中有日夜呼号之声,怪不得丽妃身体每况愈下,原来是这东西在作祟!“   这还是季闻意第一次看见老皇帝,老皇帝今年六十有五,虽然保养得宜,但能看出内里虚空,天天呆在丽芳宫,受阴气影响,不虚空才怪了。   守卫指着沈淮夜和季闻意禀报:“就是这两人推到了四面亭。”   老皇帝看向两人,上下打量一番,目光不定。   慕容秋忙道:“这就是儿臣拜过的师尊,师尊是清衡宗尊上,定是发现四面亭的蹊跷,才推倒了。”   老皇帝眼睛一亮,奔到沈淮夜面前:“仙师!你可一定要救我的丽妃!”   季闻意连忙看向沈淮夜,心中禁不住道燕山停:【我的好师父,你就让让老皇帝吧,毕竟他快要入土了。】   沈淮夜唇角轻勾,收敛神色,看向老皇帝:“陛下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老皇帝对慕容秋道,“既然是你的师尊,你就替朕好生招待,朕去看看丽妃。”   “且慢,”沈淮夜未动,忽然出声叫住老皇帝,“还未恭喜皇上,丽妃腹中有孕,是位皇子。”   这个消息一出,将所有人都砸懵了。   丽妃有孕?   丽妃入宫三年都未有孕,在立储这么激烈的时候,竟然有孕了?   众人神色各异,唯有老皇帝喜极而泣:“有了,有了!朕的皇儿!”   就连季闻意都没有想到,【丽妃居然怀孕了?】   【等等,不对。】   【那她怀的……到底是什么?】   季闻意下意识看向沈淮夜想要求证,却看见慕容秋已经跑到沈淮夜身边,眼底有些担忧:“师尊可有事?这用人骨封的柱子实在凶险,早知道不该让师尊来此涉险的。”   沈淮夜语气轻缓下来:“分内之事,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况且这东西在这里,不知道哪天伤了你。”   慕容秋高兴一笑:“师尊说的是,多谢师尊。”   季闻意嘴角轻抽。   【迟早着了慕容秋的道。】   慕容秋又说:“丽妃有孕,徒儿还得去准备给丽妃娘娘的礼物,还想请师尊给我参谋参谋。”   沈淮夜点头:“那便去吧。”   慕容秋眼中顿时浮现欣喜的笑意,转过脸来看向季闻意:“小师弟先回去歇息。”   季闻意眼睁睁看着沈淮夜和慕容秋走了,想跟上却被李德明拦住,李德明皮笑肉不笑:“跟杂家走吧。”   季闻意没好气地看着沈淮夜的背影。   回昭阳宫的路上,季闻意总感觉没有那么简单,慕容秋师承沈淮夜,名列灵力榜上前排,就不会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难道他没有看出丽妃宫中的异样?   季闻意被李德明带回昭阳宫,关在房间里,又生气沈淮夜居然跟着慕容秋走了,都没想起把他带上,心里不由有些闷闷的。   又看见那副月下仙人图,那套白瓷茶具,越看越觉得心中郁闷。   一直等到晚上,沈淮夜都没有回来。宫女送来晚饭的时候,季闻意朝她打听:“你可知晓殿下和我师尊去了哪里?”   “奴家不知。”宫女眼神闪躲了一下。   季闻意甩出一道真言符,定住宫女,拍手叉腰:“我对付不了慕容秋,还对付不了你?”   “说,慕容秋带我师尊去哪里了?”   宫女木愣愣道:“在摘星楼,今晚有灯火节,听说殿下要放烟花。”   季闻意忽然想到什么:“糟糕!”   慕容秋要对沈淮夜下情人蛊!   这情人蛊分为母蛊和子蛊,种下情人蛊的两人,会控制不了对对方产生爱慕情愫。慕容秋便是要用这个法子让沈淮夜对自己死心塌地。慕容秋这些年特意找苗疆蛊师找情人蛊,再将沈淮夜引到京城,伺机种蛊。   “好歹毒的法子!”季闻意心惊肉跳,“师尊那傻子,这么信任慕容秋,肯定要着了他的道!”   季闻意管不了那么多,冲出门就要离开,谁想他刚推开门,就被门外守卫拦住了:“殿下吩咐,谁都不能出这道门。”   季闻意看着人高马大的守卫,架在他面前的刀闪烁着寒光。   季闻意咬牙切齿地关上门,看来慕容秋早就对他有了防备,这才安排守卫拦住他,怕他坏事。   季闻意冷笑一声:“当我这么长时间学法术是白练的?还真信了别人的话以为我是白痴了?“   他走到书案旁边坐下,铺开纸,拿起笔,一道符咒跃然纸上。接着将符纸在空中点燃,默念口诀:“走!“   霎时间,他的身影在屋内消失,下一秒,他只觉得眼前一暗,接着天旋地转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双脚踩空,伸手紧紧扒着眼前栏杆,低头就看见脚下黑乎乎的河水。   喧闹的声音像潮水一般涌入耳中,叫卖声,嬉闹声,说话声。   “听说今晚二殿下要在城中放烟花,走看看去。”   “走走走,我们也去瞧瞧!”   不知是哪一处京城街道,热闹非凡。   此时天色已黑,周围灯火通明,一片祥和,季闻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周围人瞬间惊叫起来。   “……没控制好,差点掉水里。“季闻意讪笑两声。   在路人看神经病的眼神中,季闻意翻过栏杆踩到桥上,抓住一个路人问:“摘星楼在哪里?“   被抓住那人还一副见鬼表情:“你是人是鬼……往北五条街,往东三条街,最高那座楼就是。“   “什么时辰放烟花?”   “亥时整。”   “谢了!”   季闻意狂奔而去,他必须要在亥时前赶到。   以慕容秋那种骚包疯狂的性子,一定会在放烟花的那一瞬间完成种蛊,他拨开人群疯狂跑向摘星楼。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47章 种蛊   摘星楼最高一层楼里,正好能俯瞰整个京城,慕容秋早已让人妥善布置,乐伶舞姬在堂中奏乐起舞,曲子清雅,舞姿翩翩,别有一番风味。   慕容秋端起酒杯,看向对面端坐的沈淮夜。   沈淮夜穿着一身淡蓝色衣袍,动作清贵优雅,飘逸出尘,宛如高不可攀的仙人,落在这高阁之中。他越是目下无尘,越让人想将他留住困住。   “我敬师尊一杯。”慕容秋借喝酒掩去眼中狂热。   只要过了今晚,他就能永远将师尊留在身边。   从他被沈淮夜带回清衡宗的那一刻起,慕容秋就将这个人刻在心底。本想一辈子留在清衡宗,可他不想只当沈淮夜座下二弟子,那与其他弟子有什么区别?后来他主动向皇宫抛出线索,如愿被找回。   他不光想要这皇子的位置,还要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他希望到时常伴身边的,是沈淮夜。   他在心里默念:师尊,您不要怪弟子,要怪就怪您太招人了。   “来人,将我备好的上好美酒端上来。”慕容秋压抑着激动吩咐道。   不多时,李德明将酒壶和一对崭新的酒杯呈上来。   慕容秋拿起酒壶,将两只酒杯满上,端着两杯酒走到沈淮夜面前,将其中一只递给沈淮夜:“师尊,徒儿敬您一杯。”   沈淮夜端过酒杯,看了慕容秋一眼,抬头一饮而尽。   慕容秋没有想到沈淮夜丝毫不怀疑,手指微颤,脸上笑意加深:“还是师尊爽快。”   一方已经种下,只要他喝下手中这杯,沈淮夜就会疯狂地爱上他。   慕容秋心脏快速跳动起来,紧握酒杯,就要一饮而尽。   谁知道这时,沈淮夜抬手就将他就被拿走。   慕容秋没想到沈淮夜会有此动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酒杯落入沈淮夜手中,那双足以令日月失色的眼睛正垂眸看着酒杯中的酒。   “味道不错,还没问这是什么酒?”沈淮夜轻轻挑眉,似乎对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是玉露白。”慕容秋不知道沈淮夜此举何意,下意识伸手要夺回酒杯,却被沈淮夜轻巧闪过,他脸上笑容一僵,“师尊怎么突然对弟子的酒杯感兴趣了?徒儿还没有敬师父呢。”   沈淮夜依旧没有还给他的意思:“为师不兴繁文缛节。”   慕容秋紧张地看着酒杯,眼底隐隐有些烦躁,只要把这杯酒喝下去,一切都大功告成。然而就被在沈淮夜手里,他又不能硬抢。   他咽了咽口水:“师尊,把酒还给弟子吧。”   沈淮夜掀起眼皮,面如冠玉:“你这酒不错,为师多尝一杯有何不可?”   慕容秋眼底癫狂之色险些掩饰不住,若是一人喝下两杯,子母蛊相融,药效便毫无作用。   这可是他花费数年时间才找到的南疆蛊虫,又借丽妃事件将沈淮夜引来,眼见着就要功亏一篑,他情不自禁握手成拳。   但若是这时暴露异样,以沈淮夜的性子,更加不会喝下。   局面僵持,慕容秋却毫无办法。   他不甘心地闭了闭眼,罢了,就当这次是个意外,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季闻意一路狂奔,终于在亥时前赶到摘星楼,眼见着离亥时越来越近,而楼下守卫森严,季闻意顾不上太多,释放灵力以一当百,楼下乱做一团,季闻意一路闯了上来。   从楼梯爬上最高一层,就看见沈淮夜端着酒杯就要喝下。   那一刻,季闻意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脑海里一片空白,用尽平生都没有过的速度冲到沈淮夜面前,抬手劈了沈淮夜手中的酒杯。   “别喝!”   酒液洒了季闻意一手,冰凉冰凉,酒香四溢。   季闻意气喘吁吁,好在,他终于敢在沈淮夜喝下情人蛊之前阻止一切。他累得气喘如牛:“还好,还没喝。”   富丽堂皇的摘星楼里,沈淮夜目光奇异地看着季闻意。   “季闻意!”身旁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谁放你上来的!”   守卫此时才堪堪跟上来:“回禀殿下,这人非要硬闯,属下没有拦住。”   季闻意微微喘匀气息,才看见慕容秋像被雷劈了一样,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向他的眼神更像是要吃了他。   季闻意:“师兄莫怪,刚才一时情急,对不住了。”   【你还敢贼喊捉贼?】   季闻意没有心思理会慕容秋,急忙看向沈淮夜:“师尊,您没事吧?”   沈淮夜还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季闻意忽然感觉头有些晕,身形一晃:“奇怪,我又没有喝酒,怎么有种晕晕的感觉?”   身旁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啊!!!”   慕容秋死死盯着季闻意:“你,你竟然敢……”   季闻意感觉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接着就看见沈淮夜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季闻意有些莫名其妙:“怎,怎么了,这酒里有东西,所以我才赶来阻止师尊喝酒。”   “你有什么感觉?”沈淮夜声音温柔得堪称可怕。   季闻意:“啊”了一声,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他无法控制地看向沈淮夜,眼神像粘了胶水一样,黏在沈淮夜身上拔不下来:【奇怪,怎么觉得……师尊今晚格外好看?】   沈淮夜眼底温热,垂眸看着季闻意,好似等兔子自己撞上来:“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季闻意晕乎乎的,一不小心说了实话:“师尊今晚,好像……特别惹眼。”   慕容秋瞬间破防,指着季闻意,表情扭曲,眼神阴狠:“来人!来人给我把他抓住!”   守卫受到命令,瞬间拔剑对准季闻意。   慕容秋呼吸不畅,强忍着才没有在沈淮夜面前直接将季闻意撕碎:“师尊,这个季闻意来路不明,居心叵测,您不要被他蒙骗了,今日我就替您清理门户!”   沈淮夜目光一冷,抓住季闻意的手腕将人护在身后:“给我喝的什么你自己清楚,慕容秋,本尊警告你,别走到慕迟的下场。”   他说的不是为师,而是本尊。慕容秋脸色陡然一白。   说完以后,沈淮夜不再理会他,抓着季闻意,直接从摘星楼的最高一层飞下,徒留守卫追到栏杆处毫无办法。   摘星楼内,慕容秋脸上血色尽失,跌坐原地。   “他知道了。”   “他都知道了……”   慕容秋语气低喃,表情扭曲得可怕。   -   季闻意被沈淮夜揽着跳下摘星楼的瞬间,“嘭”的声音响起,烟花瞬间绽放在摘星楼上,声势浩大,照亮整个天空,映照得季闻意眼底全是热烈花火。   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烟花,一时间呆住了。   地上百姓看见从摘星楼飞下来两个人,尤其其中一人白衣飘飘,好像天外来客,不由欢呼:“仙人!是仙人!”   夜风和烟花的声音就响在耳边,季闻意看着沈淮夜的侧脸,线条利落分明,鼻梁高挺,眉眼俊美如画,在烟花光亮映照下,说不出的俊逸。   季闻意无法控制地看痴了。   原来有人这么好看,让烟花都瞬间失色。   【不……不对,我这是怎么了?】季闻意努力将思绪拉回,找回一丝理智。   “师尊?”季闻意被沈淮夜揽住腰间,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努力让自己说出来的话正经一点:“我那册子上写的,师尊全忘了?”   沈淮夜没有回这句,而是问:“你怎么回来摘星楼。”   季闻意嘴角一撇:“二师兄在酒里下了情人蛊,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师尊就着了他的道了。”   “倒是师尊,有了二师兄,就把弟子忘了。”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口,季闻意链接一热。   这话说的三分委屈,七分翻后账。沈淮夜唇角一勾:“你是在埋怨我?”   季闻意:“呃,弟子不敢。”   沈淮夜唇畔笑意扩大:“你怎么知道酒里面是情人蛊?”   季闻意眼珠转了转:“偷听到昭阳宫宫女说的。”   “那你也知道情人蛊的作用了?”   季闻意如实回答:“两方种下子蛊和母蛊,便会控制不住喜欢上对方。”   季闻意又道,“已经破解了,师尊无须担心。”   沈淮夜胸膛震动,忍不住笑出声:“那你可知晓,若是一人同时服下子母蛊,药效相抵,两蛊虫一遇便会死,我已经喝了一杯酒,正要喝第二杯,被你拦住了。”   两人落到摘星楼前的河边,河水倒映着漫天繁星和盛大烟花,烟花绽放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沈淮夜声线娓娓道来,听得季闻意腿有些软,被雷劈了一样目瞪口呆。   【什么!!!】   【沈淮夜已经喝了一杯酒!!!】   【本来已经要解开了???】   “我……我搞砸了?”   一瞬间,季闻意感觉天都要塌了,顿时手足无措:“那师尊身上的蛊……算解了还是没解?”   沈淮夜抓住他的手,让他站稳,目光定定地看着季闻意,不放过他脸上一丝表情:“我还没有说完。”   季闻意磕磕巴巴:“还……还有?”   沈淮夜语气像善于蛊惑海妖:“这蛊不光能通过喝酒种进身体里,沾染皮肤也可以,方才你冲进摘星楼打翻酒杯,酒水洒在你手背上……所以,蛊已经种成了。”   季闻意腿一软,差点摔到地上,被沈淮夜及时拉住。   “什么?”   “种成了?”   “种在师尊身上……和我……”   季闻意表情空了。   【完蛋了!!!】   怪不得他觉得今晚沈淮夜那么惹眼,好像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沈淮夜。   而且,季闻意现在该死的有种想要和沈淮夜十指相扣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更新啦! 第48章 别撩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我怎么还想和师尊手拉手呢?】   沈淮夜笑容更甚,明知故问:“怎么了?”   季闻意一咬牙,甩开沈淮夜的手:“师尊,我们现在都中了蛊,心中所想,手上所做都不是出于真实想法,您还记得我修改的门规吧,您可千万不要越界啊!”   沈淮夜手被甩开,空空的,有些不满:“那要是控制不住呢?”   季闻意手心发汗,不敢正面看沈淮夜:“那,那就……”   夜风送来沈淮夜的声音:“那就,下不为例吧。”   两人在烟花盛放、人声鼎沸的街上走着,中间隔了一臂距离,季闻意脑子里像有东西在搅和,神经叫嚣着想和沈淮夜靠近,但理智让他连一分一毫都不敢逾越。   他心不在焉地走着,一个孩子冲过来,险些撞到季闻意身上。   被撞的瞬间,季闻意被沈淮夜一把拉过,季闻意晕晕乎乎的,又看见沈淮夜的手隔着衣服抓着他。那手真好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   他听见自己心脏在“砰砰砰”地跳,和天上的烟花一样,一下一下的,让人不得安生。   【啊啊啊啊啊!这个情人蛊!太邪性了!】   沈淮夜压住唇角,松开手:“路上人多,小心些。”   季闻意低着头,心都乱了:“好。”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座桥上,这里人烟少些,刚好一朵最大的烟花在头顶绽放,霎时间点亮整个夜空。   季闻意按了按自己的心房,看着头顶烟花:【别跳了……不是,别放了!】   “今夜的烟花,真好看。”沈淮夜和他一起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哈哈……是挺好看的。”   沈淮夜低头看他满脸拉扯:“害怕了?季闻意,学艺不精啊,竟然连小小的情人蛊都抵抗不了。”   “这是害怕的事儿吗?”季闻意咬唇抬起头,正撞进沈淮夜眼里,他愣住了,因为沈淮夜的眼睛比烟花还要好看。   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季闻意瞬间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沈淮夜形状好看的两片唇,脑子嗡鸣一声,心脏快要蹦出来了。   沈淮夜抬手摘掉季闻意发隙碎屑,看着季闻意迷蒙眼神,明知故问:“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你撩的还问我怎么了?】   季闻意趁自己尚有一丝理智,推开沈淮夜的胸口,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有些惊慌地别开视线:“没,没什么。”   沈淮夜看着他,拨开季闻意脸上被风吹乱的发丝:“脸怎么这么红?”   季闻意这才发现自己耳廓发热,浑身皮肤都在发热,他手足无措地抬手碰了碰脸颊,烫地可怕。   季闻意顶着红红的脸颊,眼神惊慌,想要找一个具有说服力的借口:“我,我蛊虫发作了!”   沈淮夜袖中的手握成拳头,才没有笑出声。   昭阳宫是不能再回了,两人在城中找了一间落脚客店。   客店掌柜看两人进来,一人仙人之姿,俊美无双,让掌柜看愣了神,身旁那位则脸颊泛红,眼角眉梢都是情意绵绵。   这客店开了几十年,掌柜的什么人没见过,这两人摆明了一对鸳鸯,当即摆出一副笑脸:“我们这还有一间上好的天字一号房,房间大,床也大,正适合二位公子。”   季闻意理智挣扎了一下:“只有一间了?”   掌柜道:“上房就只有这一间了,普通客房条件一般,恐怕公子身娇体贵住不习惯。再说,今日不少人来看烟花,普通客房也满了。”   沈淮夜:“那便上房。”   季闻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眼下的情况,两人住一间房,不是羊入虎口?季闻意跟在沈淮夜后面走上楼梯,望着沈淮夜的背影,咽了咽口水。   【这不是考验我的定力吗!!!】   天字一号房,果然宽敞,季闻意无意中看见房里里那张十分宽敞的床,顿时脸色一红,思绪连九头牛都拉不住。   【万一我晚上把师尊生扑了,岂不是触犯门规。】虽然那门规他是自己改的,还未正式生效。   【等下,万一是师尊没抵挡住情人蛊,对我……呢?】   季闻意感觉脑海里左右互搏。   季闻意正在天人交战时,沈淮夜已经让客店活计送来洗澡水,沈淮夜指着浴桶,看向季闻意:“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季闻意惊得后退了一步,对沈淮夜的坦然模样十分佩服,但做不到:“师,师尊先洗吧。”   还好房间里有屏风,看不见,总归要好些。   然而砚删停很快季闻意就不这么想了,因为虽然看不见,但源源不断的水声更让人想入非非。   很快,季闻意感觉脸颊又烫了起来。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季闻意在心里默念清心咒,【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师尊怎么还没洗好……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师尊的背好……啊啊啊啊!住脑!】   季闻意拍了拍烧红的脸,感觉实在呆不下去了,【还是出去透透气吧。】   “洗好了。该你了。”   沈淮夜踏出浴桶,穿好衣服,绕过屏风出现在季闻意面前。   季闻意抬眸看向沈淮夜,刚刚洗过的头发还是湿润的,更显得五官清晰,容貌清隽。沈淮夜一步步走过来,季闻意落荒而逃:“我去让伙计换水。”   沈淮夜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笑了笑:“呵。”   轮到季闻意洗澡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快速脱掉衣服,很快在水里囫囵过了一遍,就擦干穿上了衣服。整个过程没超过半柱香时间。   “师尊,我好了。”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如此快速出来,恐怕连洗都没敢认真洗,目光幽幽:“这就好了?”   “好了!”季闻意答得清脆。   沈淮夜表情欲言又止。   季闻意不明所以:“怎么了?”   沈淮夜目光微敛,走到季闻意身前只剩半臂的位置,抬手理了一下他的衣领:“毛毛躁躁的,衣服都没穿好,衣领都乱了。”   温热的气息近在耳畔,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整理衣领。季闻意动也不敢动,感觉脚下生根,艰难地手握成拳:“师尊,您……您得自重!”   沈淮夜皮笑肉不笑:“是你想入非非。”   季闻意咽了咽口水:“没有!”   他忍不住埋怨:“明知道我现在中蛊,师尊怎么……”   “为师怎么?”沈淮夜眼眸极黑,淬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季闻意只敢在心里说,【乱撩。】   季闻意连忙退开,看向那张宽敞大床:“师尊,弟子还是打地铺吧。”   沈淮夜冷笑一声:“这么宽的床,还睡不下两个人?”   他抬手将两个枕头放在中间,划出楚河汉界,轻轻挑眉:“这不就行了。”   季闻意心想:【行吧,都这样了,反而显得我矫情。】   季闻意同手同脚走到床边,快速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除了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哪里都不敢乱看。   “你……”沈淮夜忽然出声,声音在安静的晚上撩拨季闻意的神经。   季闻意目光顿时一凛:“师尊有何吩咐?”   【啊啊啊啊干什么干什么!】   【不要对我说话了,我承受不住了。】   沈淮夜一边听着季闻意的心音,险些破功,一边还佯装惊讶:“为师只是让你把蜡烛吹了。”   季闻意:“。”   季闻意吹灭了蜡烛,房内一片漆黑。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就被无限放大,季闻意一丝睡意也无,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顶。   【怎么办,我和师尊躺在一张床上。】   【我会不会半夜打呼噜啊?】   【啊啊啊啊要疯了!】   【万一我失去理智,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季闻意脑子一旦开闸就像停不下来一样,喋喋不休。   【醒醒,都是情人蛊的原因,破蛊害我!】   季闻意深呼吸调整节奏:“师尊,我们明日还是去问问慕容秋,这情人蛊怎么解吧,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沈淮夜眉梢一挑,想解蛊?   “据我所知,这情人蛊,没有解药。”   季闻意哭丧着脸:“那怎么办?”   沈淮夜:“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找到办法的。”   季闻意突然想起来:“师尊早知道慕容秋有问题?”   沈淮夜侧身,眼前是碍眼的枕头,不过想着季闻意估计会不好意思,他也没有没拿开。他心想:你整日在我耳边说慕容秋如何如何,我还能中他的计?   在慕迟身上走过的弯路已经足够了,人不能两次上一种当。   沈淮夜懒洋洋的:“他先是将我引到京城,又处处把你支开,难道本尊是傻子,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季闻意也侧过身来:“那他……毕竟是师尊的徒弟,师尊可会伤心?”   沈淮夜脸上表情很复杂:“收他为徒的时候,是见他一个人在外流浪,根骨又不错,不想错过一个好苗子才带回清衡宗收为弟子。本尊只教他法术,让他以后有力自保。谁想把主意打到本尊身上了。”   季闻意心想,【还好及时发现了,眼下是下情人蛊,慕容秋的地宫里还准备了金丝笼呢。】   “那师尊打算如何处置?”   沈淮夜目光微冷:“逐出师门。”   季闻意松了一口气。   沈淮夜挑眉:“你很想将慕容秋逐出师门?”   季闻意轻咳一声:“自然不是,只是他对师尊有谋害之心,自然留不住了。”   【是啊是啊!我就是想把他赶出去!】   【不敢走等金丝笼亮相吗!】   季闻意瞬间感觉自己像吹枕边风的小妖精!   沈淮夜哼笑一声,语气意味不明:“如今种了情人蛊,你提什么要求,本尊都会答应的。”   “你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   季闻意的脸又红了,心脏砰砰跳起来,这话说的……也太过分了。   【得寸进尺的要求?】   【不是,我能提什么要求?】   【难道说把中间的枕头移开吗?……啊啊啊啊!住脑!】   季闻意拍了拍中间的枕头,力道之重,好像在告诫自己:“困了,弟子要睡了,师尊放心,弟子绝对不会越界的。”   他一把拉起被子蒙在头上。   这情人蛊好生厉害,简直要让他病入膏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49章 吹捧   第二日,屋子里一片光亮,季闻意晚上睡得极舒坦,迷迷糊糊醒来,睡了个懒腰。京城六月天,已经十分热了,这客栈里倒是凉快得很,好像放了冰块似的,舒服得季闻意有些不想起床。   门外隐隐有客人走动的声音,另一侧窗外传来街上的人声。季闻意渐渐苏醒过来,抱着怀里的冰块打了个哈欠。   等等……冰块?   季闻意回过脸一瞧,顿时魂飞魄散:【师……师尊!】   睡觉之前两人之间的枕头不知道什么被踢到床下,还有一只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原先分盖着的两床薄被,更是卷到床尾,尤其是季闻意盖的那张被子,似乎是他晚上嫌热,直接踢到一边。   沈淮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单手枕在脑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季闻意。   “是谁说……艳小山门规要改改?”   季闻意呼吸一窒,收回逾越的手。   慢慢缩到一边,好像被欺负的是他一样:“意外,都是意外。”   “意外?”沈淮夜挑眉,“昨晚抱着我不撒手……”   “还说抱着舒服……”   季闻意脸上热意难消:“不,不会吧?是不是师尊听错了?”   沈淮夜从床上坐起来,凤眸斜睨:“睡了就不认账,这么说来,怪我这个师尊了。”   季闻意:“那……也不能这么说。”   季闻意下床,在自己认下和沈淮夜不悦之间选择将锅甩给慕容秋:“都怪慕容秋下的劳什子情人蛊,全都是这破蛊的原因!”   沈淮夜眉眼昳丽,定定瞧了季闻意一瞬,轻笑了一声,穿衣修整。   两人走出客店时,听说宫中又传了方士,两人步行走到皇宫前,正遇上李德明。李德明知晓昨夜摘星楼慕容秋大事未成,但面上丝毫不显,一脸焦急朝两人走过来:“你们可算回来了,皇上正四处找二位呢。”   季闻意没想到李德明只字不提摘星楼,只是说老皇帝找他们,看来是丽妃急了。昨日答应的相思醉没能到手,今日便迫不及待了。   更何况,还有沈淮夜亲生放出的一记惊雷,丽妃有孕。   在这儿站着的一会儿功夫,季闻意就看见京城中几位高官在此落轿进宫,估计是为了立储一事。   沈淮夜正眼都没看李德明,阔步走向宫内,季闻意跟上,直接去了丽芳宫。   不过季闻意离沈淮夜隔了好远,自晨起时就将清心咒背了好几遍,哪里还敢凑近。   沈淮夜明知故问:“站那么远做什么?”   沈淮夜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让季闻意背了好几遍的清心咒险些破功,他赶紧垂下脑袋:“师尊还是想想怎么解决丽妃的事吧。”   到了丽芳宫,季闻意二度见到丽妃,依然包裹得严严实实。   丽妃紧紧盯着沈淮夜,眼中像是淬了火。   季闻意看懂了,丽妃想要破口大骂。   “相思醉呢?”丽妃冷冷朝沈淮夜伸手。   季闻意又看向沈淮夜,其实他也不知道沈淮夜有没有。   沈淮夜从袖中拿出一只瓷瓶,放到丽妃手心。丽妃拿到瓷瓶,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凑近鼻端闻了闻,浑身松懈下来。   季闻意惊奇:【还真带了。】   丽妃拿到相思醉,好像放下一桩心事:“好了,你们回吧,有需要本宫会再召你们。”   季闻意看出丽妃并不待见他们,但一时好奇,忍不住问道:“丽妃娘娘可知道四面亭的事?”   丽妃神色有些不自然:“我也是昨天刚知道,那邪性的东西竟然在我宫里,真是可怕。”   “您就一点都不知道?”   丽妃语气满是怒意:“谁给你的胆子这么问我。”   季闻意和沈淮夜要走,又被丽妃叫住,她看向沈淮夜,目光复杂:“你怎么知道我腹中有孕?”   沈淮夜:“观其象,闻其言,不难。你这么着急找我们来,不只是为了相思醉吧?”   丽妃似乎有些犹疑,但看过沈淮夜有相思醉,又能看出四面亭的蹊跷,此人非同一般,她嘴唇抿了抿,目露踟蹰,但是到底没有说什么。   沈淮夜张扬一笑:“你腹中有了龙脉,难道皇帝没有找太医来诊脉?”   丽妃想起昨日皇上定要太医进丽芳宫诊治,她好说歹说才没让人进来,都是拜眼前人所赐。袖中手指收拢成拳,咬牙切齿,忍着性子:“有劳仙师记挂,本宫自有主张,事关皇上的龙嗣,还轮到外人置喙。”   沈淮夜嗤笑一声:“若是需要,可随时通传。”   丽妃语气冷冰:“送客!”   等季闻意和沈淮夜出了丽芳宫宫殿,就听见里面丽妃声音传来:“快,快去叫皇上。”   穿行在华丽幔帐包围的走廊上,各角都放了冰块,即使是炎炎夏日,也不显丝毫炎热。   季闻意忽然想通:“师尊,昨夜根本不是弟子缠着您,是您自降了体温,我以为是冰块,才抱了上去,对吗?”   沈淮夜蓦地被拆穿,耳垂一红,佯装淡定:“没有的事。”   季闻意:【哈!让我抓住了。】   出来以后,季闻意迎面看见慕容秋行色匆匆地赶过来,截住他们,对沈淮夜请罪:“师尊,昨夜都是弟子一时糊涂,请您责罚!”   季闻意看见慕容秋就气:“情人蛊有解药吗?”   慕容秋听见这句话,气得脸色都扭曲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有。”   沈淮夜目色发冷:“我也没功夫惩罚你,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我沈淮夜的徒弟,好好当你的三皇子吧。”   慕容秋绝望了:“师尊,您就这么绝情。”   沈淮夜:“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觉得我还能留你吗?”   慕容秋双眼赤红,指着季闻意:“那他呢?”   沈淮夜眸色更冷,眼中满含威慑:“这是本尊的事。”   慕容秋不敢相信,难道沈淮夜真的对季闻意……   “不可能,”慕容秋看着沈淮夜的背影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一定是因为情人蛊发作,师尊被季闻意迷惑住了。”   季闻意在等着沈淮夜,内心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怪异的情感,季闻意不敢相信:【我居然在吃醋?】   沈淮夜听见这句,唇角轻勾:“等久了?”   “没啊。”季闻意驱散那股古怪的感受,“师尊,这情人蛊真就没有办法解吗?”   沈淮夜舔了一下后槽牙,幽幽地笑,欺近他:“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解开情人蛊?”   季闻意一懵,呆呆地看着沈淮夜越靠越近,他只能在步步紧逼下退到墙角,眼睁睁看着沈淮夜弯下腰,那双深邃眼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一瞬间,季闻意好像有种错觉,眼前这位高岭之花察觉徒弟不正当心思就会断绝关系的师尊,对他动了凡心。   季闻意眼睫一垂,理智挣扎:【如果不解开,假戏成真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他胸口浮过一丝酸涩。   “在想什么?”沈淮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季闻意抿了抿唇:“弟子只是怕给师尊添麻烦。”   沈淮夜低头,想到什么,却笑了:“倒是不麻烦,你是我弟子,我总要罩着你的。”   季闻意看着沈淮夜的笑容,又是一呆。这一笑,好像繁华盛开,冰雪融化,原来真有人的笑能让人舒展愁容。季闻意再次感觉到自己又被沈淮夜蛊惑了。   他深吸了两口气,忽然想起昨晚在大街上随意买的扇子,从袖中掏出来,“刷”的一声展开,挡在沈淮夜脸前。   沈淮夜:“……”   季闻意隔着扇子,看不到沈淮夜的脸,感觉好多了,松了一口气:“师尊,您别对我笑了,本来就中了情人蛊,您再笑,我真招架不住了。”   低磁笑声从扇面后面传来,沈淮夜心情很好的样子。   季闻意脸一红到底。   两人正在说话间,忽然听见方士议论的声音。   “听说当初建造丽芳宫的工匠都要被处死了,皇上大发雷霆,说他们险些害了丽妃腹中的胎儿。”   “好在大皇子宅心仁厚,和皇后一直在劝阻皇上。”   “是啊,本来皇帝独宠丽妃,文武百官都觉得不妥,百姓间也有些流言,现在又要杀死大批工匠,又要是血流成河的局面哪。”   季闻意隔着扇子听这些人的话,不留意扇子被拿走,再看的时候,沈淮夜玉雕一般的手中转着扇子,爱不释手的模样。   沈淮夜眼角含笑:“就当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季闻意连忙打断:“这可不是好说的!”   话音被截断,沈淮夜仍旧笑着,看得季闻意更加一阵阵脸颊发烫。   沈淮夜:“走,看看去。”   季闻意跟在沈淮夜身后,拍了拍脸:“要命了。”   【中了情人蛊的师尊也太会撩了,招架不住啊!】   -   到了工匠居住的地方,整个院子笼罩着惨淡愁云,所有人都哭丧着脸,皇帝亲卫正在抓人:“快点,快点走!”   “父皇!”大皇子跪在老皇帝面前,“此事万万不可啊!”   老皇帝脸色阴晴不定:“这些工匠将那等邪祟的东西放在丽芳宫,是想对丽妃不利,还是想对我不利?尤其又发生在丽妃有孕期间,岂不是要我皇儿的命!”   “你要是再为这些狼子野心的人求情,你也一并受罚。”   大皇子神情一僵,没想到父皇直接将他打成狼子野心之人。   二皇子顾不得和大皇子斗法,跪下来求情:“父皇,请您三思,丽妃娘娘有孕本是喜事一桩,何必让这些匠人血流成河。”   不光是大皇子二皇子,就连文武百官也纷纷求情——   “皇上,此事不可!传出去,皇上定然要落下个刻薄工匠的名声,皇上三思啊!”   “丽妃此时有孕,十分蹊跷,皇上切勿被花言巧语迷惑!”   “皇上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啊!”   老皇帝一拍桌子:“放肆!你们还敢诅咒丽妃。”   年迈老臣不顾残体病躯,撑着一口气上前谏言:“为今之计,应当今早立储才是,大皇子本就是嫡长子,又稳重端方,行事有度,二皇子一表人才,深得民心,都是国之栋梁,恳请皇上立储!”   “恳请皇上立储!”   老皇帝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人,气得揉了揉太阳穴,迟迟不肯发话。   季闻意在匠人院听着,抱着胳膊低声说道:“老皇帝还想立丽妃腹中的孩子当太子呢。”   沈淮夜凉凉地看了一眼老皇帝:“嫌命长。”   老皇帝:“立储之事再议,但这些匠人霍乱宫中,非杀不可!”   一道声音不紧不慢道:“还请皇上稍安勿躁。”   老皇帝一看,正是季闻意和沈淮夜,他连忙走到近前:“仙师,你们怎么来了?”   沈淮夜扫了一眼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匠人:“刚受丽妃召见,途中路过此地,听闻皇上正因四面亭一事责怪匠人,特来说几句话,光凭这些工匠,没这能耐。”   老皇帝看着沈淮夜神情,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有人趁建造之时搞的鬼?”   设计图纸的工匠连忙道:“回皇上,图纸上绝无这道柱子,当初的图纸都在库房里,皇上一查便知。”   季闻意轻咳了一声:“皇上,您想想,这些工匠也只会造房子,哪里懂得哪些连玄门中人都未必想得到的歪门邪道呢。那人骨柱凶险万分,眼下丽妃娘娘又怀了小皇子,当务之急是把这个人揪出来,才能还丽芳宫太平,还龙嗣太平。”   这话说到老皇帝心坎上了,季闻意看出来,只要提到丽妃,老皇帝什么都好说。   老皇帝沉吟片刻:“你们说的是,此事烦请二位仙师务必办成,朕重重有赏。”   季闻意笑道:“皇上肯宽恕工匠,宅心仁厚,草民与师尊定会竭尽所能。”   沈淮夜突然说道:“丽妃娘娘有孕,可有请宫中太医把脉?”   老皇帝正为此事发愁:“唉,丽妃连见朕都不肯,又哪里肯见太医,朕也拿她没办法。”   沈淮夜说:“或许我可以勉励一试。”   老皇帝眼睛放光:“真的!如此就拜托仙师了。”   季闻意轻咳一声:“方才去拜见丽妃娘娘,见娘娘心事重重,诊脉一事,就怕娘娘不同意。皇上有所不知,我家师尊通的是玄门岐黄,四面亭这事邪性,恐怕娘娘也是被吓到了,不过有我家师尊在,定能药到病除。”   沈淮夜轻轻挑眉,看着季闻意当着他的面胡说八道,一通吹捧,竟也没有拆穿。   老皇帝双眼放光:“好,好!朕即刻拟一道旨意,命二位仙师到丽芳宫诊脉。朕虽然纵着丽妃,但涉及皇嗣和爱妃的安危,朕不能坐视不管。”   季闻意拿了皇帝旨意,就不怕丽妃不见了。   工匠终于被赦免,看着季闻意和沈淮夜的身影都充满了感激之情。大皇子和二皇子没想到他们和文武百官都没能说动皇帝,却让两个玄门众人说动了,彼此都起了心思。   走出匠人院,季闻意看着手中圣旨,感慨:“也算做了一桩好事。不过,师尊还会医术?”   沈淮夜面上轻笑,有些促狭:“原本不会,如今倒是略通一二。”   季闻意傻眼:“啊?”   【不会,您刚才说试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更新啦! 第50章 秘辛   第二日在丽芳宫,丽妃得知皇帝下旨让沈淮夜为她把脉的时候,脸色非常不自然。   “爱妃,不可任性,你不让御医来也就罢了,如今仙师诊脉,可不能推辞了。这位仙师可是咱们皇儿的救命恩人。”老皇帝拥着丽妃,如珠如宝似的哄着。   此时丽妃已经拿掉了面具,露出国色生香的一张脸。容貌明艳娇媚,柳叶眉,一双妩媚的眼睛潋滟生波,眼角下方有一颗浅色泪痣,平添几分妖冶动人。   这是季闻意第一次见到丽妃真容,也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   丽妃听见皇帝的话,脸色仍有些勉强,不过还是打着精神:“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妾身也只能遵从了。”   老皇帝欣慰道:“这就对了。”   丽妃伸出白皙柔净的手,放在桌子上,宫女在上面搭了一条手帕:“仙师,请吧。”   沈淮夜抬手,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丽妃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   同样紧张的还有季闻意,视线看着沈淮夜搭脉的手,心里有些打鼓。   沈淮夜把脉的姿势倒是很专业,任谁也不会觉得他在假装。但至于是真会还是假会,季闻意悄悄看向沈淮夜的侧脸。   沈淮夜面色平静,不知道探着哪处脉,眉头轻皱了一下。   季闻意:【嗯?有问题?】   沈淮夜眉头又松了。   季闻意:【嗯?没问题?】   沈淮夜眼中闪过一道促狭。   丽妃也在观察沈淮夜的神色,心情跟着七上八下,娇媚的脸上隐隐有些不耐。   反观老皇帝,对沈淮夜深信不疑。   将几人表情尽收眼底,尤其看到老皇帝急切又信任的态度,季闻意太懂了。   沈淮夜整日白衣飘飘,不落凡尘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又是玄门大派的师尊,唬这帮老家伙根本没有什么难度的。   老皇帝坐不住了:“仙师,这把脉结果到底如何啊?”   沈淮夜收回手,凤眸收敛:“安稳之相。”   老皇帝和丽妃齐齐松了一口气。   “不过,”沈淮夜语气转了个弯,“胎儿在腹中过于安稳,也不是好事,几乎没有动静。”   丽妃脸色一白:“什么意思?”   沈淮夜深邃眼眸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字面意思。”   丽妃嘴唇动了动。   老皇帝连忙问:“仙师,皇儿可有危险?”   沈淮夜似乎有些不耐,挑眉看向丽妃:“最近可有什么地方不适?”   丽妃眼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很踟蹰,最终也没说什么:“没……没有。”   老皇帝十分紧张这个老来得子,催促道:“仙师一定要保住这个皇儿,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什么样的奇珍药材,朕都要他平安出生。”   沈淮夜神色清冷,扯开一道浅笑:“不必担心,待我画一道安胎符,让娘娘好生静养。”   老皇帝双眼放光:“有理。仙师是玄门中人,自然不拘泥于药材,安胎符自然更好。”   季闻意腹诽:【那是因为师尊根本不会开药。】   宫女奉上笔墨纸砚,沈淮夜提笔画符,动作行云流水。很快,符就画好了,季闻意凑过去一看,默了一瞬,看不懂。   沈淮夜将符纸交给丽妃宫中侍从:“这符咒放在丽妃娘娘枕头底下即可。”   侍从顺从地掀开丽妃枕头压在下面。   丽妃仿佛松了一口气:“多谢仙师。”   从丽芳宫里出来,季闻意早就好奇了:“师尊,那符上写的什么?”   沈淮夜:“安神符。”   季闻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沈淮夜拧眉:“怎么了?”   照季闻意对沈淮夜的了解,虽然沈淮夜贵为清衡宗一宗之长,但他的脾性离悬壶济世可差远了,尤其遇见那些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人,恨不得好好捉弄一番让他们后悔,怎么会简简单单就开个安神符?   更何况,这祖宗常有惊世骇俗之举。   听见季闻意心里的评价,沈淮夜凤眸轻挑,眼角含了若有若无的质疑。   惊世骇俗?   “想说什么就说。”   季闻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就觉得,师尊对丽妃挺和颜悦色的,不像以前,由着性子来。”   刚才在寝宫里,他分明觉得沈淮夜在忍耐丽妃。   沈淮夜好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低笑一声:   “若我由着性子来,现在你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不知怎么的,话锋就转到他身上来了。明明是调笑的话语,沈淮夜却说得没有一丝轻挑,反而如平常闲叙,格外……认真。   季闻意瞬间从头烧到脚。   这祖宗……明知道他现在经不起撩。   季闻意自顾自调整气息,突然听见“唰”的一声,沈淮夜展开一把扇子。季闻意那日不过是从集市上顺手买了把扇子,还未细看过,这猛然一看,那扇子上画的是蝶戏牡丹。   【怪不得说是定情信物……这和鸳鸯戏水又什么区别?】   季闻意艰难地闭了闭眼,这两天脸上的热意就没下来过。   【这都什么跟什么。】   沈淮夜招摇地在宫道上大摇大摆地展开扇子,那蝶戏牡丹图又显眼,路过宫中侍从臣子瞧见。有人见着沈淮夜,知晓是清衡宗仙尊,上来套磁:“原来是沈仙师,在下钦天监龚显,仙师昨日救下几十名工匠,慈悲为怀,本官佩服。不知可有闲心,府上……”   府上一叙还未说完,龚显就看见沈淮夜手中那副异常显眼的折扇。   龚显满脸愕然。   他以为沈淮夜这等玄门出世之人,又仙人之姿飘然出尘,怎么也应该用的是梅妻鹤子,或梅兰竹菊等出尘之物。   这蝶戏牡丹分明是思春主题,岂不落了俗套?   季闻意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这么招摇,还要让人看见了!   寻常人会略过不提,毕竟谁也不知道沈淮夜究竟喜欢什么,万一一宗仙师就是喜欢这种大俗大雅的题材呢?   但龚显觉得这是个机会。   “我府上有不少上好的折扇,近日正得了梅林先生墨宝,不如仙师去我府上一叙,我将梅林先生画的折扇赠给仙师。”   沈淮夜摇了摇扇子:“不必了,我这扇子来头更大。”   龚显迟疑了,因为这扇面画工平平无奇,但既然是仙师说的,难道是他眼拙?   “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沈淮夜轻笑一声,笑得天地都为之失色。   “不是哪位大家画的,只是赠扇的人非同一般。”   龚显:“不知是哪位?”   沈淮夜:“能送蝶戏牡丹的,大人觉得是何人?”   龚显恍然大悟:“原来是仰慕仙师之人,这……想必仙师……”   也有意了?   龚显干笑两声:“原……原来如此,是本官唐突了。”   沈淮夜炫耀完了扇子,心满意足,季闻意则快要烧冒烟了。   【没为玄门鞠躬尽瘁而死,也没为家过情怀效忠而死,是臊死的。】   季闻意禁不住捂了捂脸,整个脸都是烫的。   出了宫门,好不容易甩掉这位龚显龚大人,季闻意忍不住拉住沈淮夜的衣角,让他停住。   沈淮夜:“怎么了?”   季闻意红着一张脸,还要强壮镇定:“师尊……收敛些。”   沈淮夜收了扇子,低笑一声:“这么不禁逗。”   京城街道熙熙攘攘,往来人流络绎不绝,两人找了间酒楼,要了二楼雅间,坐下来吃饭。   季闻意向小二要了些招牌菜,沈淮夜要了一壶茶。   沈淮夜几乎没太动筷子,季闻意知道他吃食挑剔,大半都入了自己的肚子。   这酒楼隔音并不算太好,季闻意边吃边听见隔壁动静。   “这丽妃娘娘有孕,朝局彻底乱了。原先大皇子和二皇子为储君之位已经争斗多年,本以为花落其中一家,现在丽妃有孕,还是个皇子,皇上又有意立幼,恐怕京城少不了一场动荡。”   这声音有些耳熟,季闻意朝沈淮夜低声示意:“这不是龚显龚大人吗?”   刚刚分开,这就在酒楼遇见了。   沈淮夜点点头。   季闻意又听隔壁道:“朝中窦相和郁相分别支持大皇子和二皇子,有他们斗法,我们看着便是。”   “你想的容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若是不站队,到时候新帝登基,往外一贬,这辈子仕途就到顶了。”   “说起站队,谈何容易,那些站大皇子二皇子的,能料到今日?”   “唉,说的也是,两方机关算尽,也没算到丽妃肚子里还有一个。且看吧。”   “不过,我还听说一桩秘辛,是我手下人无意中得知的。”龚显压低了声音。   声音低得有些听不清了,沈淮夜甩了一道符纸,瞬间放大了声音。   其他人忙问:“什么?”   龚显:“你们可知丽妃的身份?”   “不是戏班花魁吗?”   “不止于此,”龚显压着嗓子,“你们可知道十五年前的霍将军灭门一案?”   “霍金崇通敌一案,这案子不是十五年前就了结了?我记得当时经办此案的应该是郁相,办理此案以后,他就升了刑部侍郎,又擢升了右相。当年霍金崇功高震主,郁相也是顺意而为,只可惜霍家满门忠烈,落得个灭绝下场。”   “不错,当时霍家满门抄斩,照理说该死绝了,然而,近日我手下偶然发现还有漏网之鱼。”   “这和丽妃有什么关系?”   龚显语气紧张:“当时罪行来势汹汹,霍家上下一团混乱。这混乱中,霍金崇的小妾恰巧诞下一名幼女,名唤霍珠,让家中老奴偷偷送了出去。霍家本来就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没人留意一个身份低微的妾生的女儿。”   “难道,这霍珠就是丽妃?这也解释不通啊,如果丽妃就是霍家后人,怎么可能不报复郁相,然而这三年来,丽妃和郁相素无交集,会不会太牵强了。”   龚显摇摇头:“我也只是猜测。”   季闻意看向抛下炸弹的罪魁祸首沈淮夜,正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品着。   季闻意低声问:“师尊,如果这是真的,你说丽妃接下来会如何?”   沈淮夜:“她坐不住了。”   季闻意连忙追问:“是为了腹中胎儿?”   沈淮夜放下茶杯:“既为自己,也为霍家。”   “今晚子时,丽芳宫后园,守株待兔。”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宣一下预收文,权谋+种田轻喜剧风——   《朕要耕这万里河山》   裴宁玉一朝穿越,成了大夏朝最纨绔的傀儡小皇帝,挥金如土,后宫万千佳丽,打摄政王出气……不存在的!他绑定了饥荒预警系统——三年后天下大旱,饿殍遍野。   为了活命,裴宁玉白天装暴君:“把这群废物给朕叉出去!”   晚上卷起裤腿:“这亩杂交水稻再施点肥……”   没想到——   种出的改良大米被当成贡品送入宫,摄政王凤眸微眯:“陛下最近……很爱吃米?”   一手奶大的崽子被当成私生子,摄政王捏碎茶杯:“解释清楚,这是谁的种?”   就连在御花园偷中的两颗白菜,都被摄政王连盆端走:“陛下夜夜来此,就为私会这两……颗菜?”   裴宁玉欲哭无泪:我真的在搞农业救国啊!   -   摄政王没想到他越来越看不懂小皇帝了。   东街抓的菜贩子神似小皇帝。   中州偶遇的种田大户酷似小皇帝。   就连在沿海渔船带着七个娃的寡夫渔夫都和小皇帝有七分相似。   他一定是病入膏肓花了眼,看谁都像小皇帝。   直到摄政王真的抓到池白,看到他手上的茧子……瞳眸震颤:“真的是你?!”   裴宁玉猛搓脸蛋。   菜贩子是我,种田大户是我,带七个娃的寡夫渔夫也是我!   怎样!   摄政王轻轻吻上他的指尖:“以后,我都陪你。” 第51章 勾引   皇宫后花园里,一到半夜,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宫中巡逻守卫偶尔经过,此外再无人影。   季闻意蹲在一处假山石中,脚蹲得有些麻,他拍了拍腿上叮的蚊子。入夏的夜间,蚊虫多,他的体质莫名招蚊子,在假山洞里蹲了不到一盏茶时间,被咬了一腿包。   沈淮夜凭空捏了道诀,驱散蚊虫。   后花园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季闻意往外头张望了一下,一道人影都没有。他有些热,假山里更闷热,两人挤在狭窄的洞穴里,不经意一转身就能碰到彼此。   沈淮夜站定就像一座雕像,不动如松。   季闻意就没那么好定力了,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季闻意蠢蠢欲动:“师尊,您和二师兄……慕容秋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沈淮夜轻瞥他,低沉笑意从唇齿间渗出:“你想听什么故事。”   季闻意挠了挠头:“父慈子孝的?”   沈淮夜无语地看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季闻意转了个话题:“如果情人蛊不解,回到宗门,该怎么交代?”   沈淮夜:“你很想解?”   季闻意寻了块石头蹲下,山洞外头明月高悬,漫不经心地照在他侧脸轮廓,眼睛清水般微亮。   他也不知道,这些天虽然觉得很乌龙,但……季闻意指尖无意识地在石头上划拉着,那些心跳和欢喜只是情人蛊催生出来的幻觉。   沈淮夜是他的师尊,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于情于理都不合,若是让人知道了……”季闻意眨了眨眼,月光一碎,“后果不妙。”   “你怕了?”   季闻意看着沈淮夜:“现在所思所想,只是情人蛊的作用罢了。”   沈淮夜黑眸在月色里显得越发亮,长发及腰,像黑夜里走出来的妖精,勾魂摄魄。眉眼之间好像蒙上了一层月光,彷如神祇。只是他看向季闻意的眼神,带着一丝侵略性,让九天神祇瞬间拉下凡间。   季闻意看到他的眼神,心中莫名咯噔一声。   “我不后悔。”   仿佛一捧热化了的雪,四个字击穿季闻意纸糊的理智。   季闻意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心脏跳如鼓擂。一枝石榴花成熟了,砸下来,浓艳艳的颜色,不知道暗合了谁的心情。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后悔?】   沈淮夜眉眼含笑:“就是你想的意思。”   季闻意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心脏好像要跳出喉咙,他情不自禁地手握成拳,按捺着,以为听错了,他又有什么长处,能得人厚待?   【还是因为……】   季闻意正想要问那个他不敢问的答案,忽然间,花园里传来一阵响动,季闻意一惊,连忙噤了声。   沈淮夜额角青筋微跳,敛下神情。方才动容含笑地勾着季闻意,谁想他将要上钩之际,却被人打扰。他眼神不善地看向假山洞外,又低头看了一眼神情专注的季闻意。季闻意眼神虽然盯着不速之客,月色下却能看见耳廓通红。   他轻哂一声,罢了。   后花园没有灯影,黑魆魆的,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从边门走出来,左顾右盼地走到后花园桥上。离得近了一看,穿着华丽衣裙,妆容华丽,头饰繁多。不是丽妃还有谁。   季闻意看着她目光犹疑,担心有守卫靠近,但更多像在等人。   他想她等的人一定是能为她解决腹中胎儿的人。   丽妃等着,忽然感觉身后多了一道人影,她急忙转过身,看见带着斗篷的男子,眼睛瞬间有了光亮。   “先生,你快救救我。”   季闻意看不清楚男人长相,只能听见一些对话。   “救你?如何救?”男子语调冷漠。   丽妃咬着娇艳唇瓣:“我腹中胎儿……绝对不能生下。还有,相思醉也用完了,再续不上,我就要……”   男子冷睨了他一眼:“相思醉还有。”男子从袖中掏出一只瓷瓶。   丽妃一喜,从男子手中接过:“那胎儿……”   男子语气依旧很冰冷:“生下来。”   丽妃悚然一惊,急切道:“你明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万一生下来我也会完蛋的!”   “你还想报仇吗?”   “当然!”丽妃眼中迅速被仇恨蒙蔽,咬牙切齿地诅咒,“我做梦都想,这辈子只有大仇得报,我才算没有白活第二次。”   男子低笑了一声,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你既然想报仇,那就不仅要生,还要大张旗鼓地生。”   丽妃皱眉:“什么意思?”   “你附耳过来。”   季闻意听不见两人的话了,只看见丽妃附耳过去,那男子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丽妃那张美丽的脸上先是茫然,紧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最后脸色扭曲,眼中呈现出病态的狂热:“好,就按先生说的办。”   西南传来巡逻守卫的脚步声,丽妃脸色急匆匆的。男子道:“去吧。”   丽妃感激地看他一眼,悄悄从来时候的路走了。   季闻意和沈淮夜对视一眼:“追!”   季闻意一边追,一边放出一道追踪符,然而追到皇宫外头,皇城边缘一座废弃的宅子。   两人停在宅子前,季闻意抬头看着已经废弃多时的宅子,连门头匾额都年久失修掉了半边,灰尘积了厚厚一层,看不出上面写的什么:“到这里就消失了,但追踪符就在里面。”   “这宅子看着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会不会闹鬼啊?”季闻意感觉这里阴气森森的。   沈淮夜冷眼睨了一眼匾额:“进去看看。”   季闻意上前推门,这门也没有落锁,轻轻一用力,两扇风烛残年的门摇摇晃晃的,然后“轰隆”一声,倒了。   ……   季闻意本想静悄悄地推门而入,谁想到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万分抱歉地看向沈淮夜:“师尊,真不怪我。”   沈淮夜看着两扇碎成木片的门:“力气挺大。”   季闻意挠头:“那人听见跑了怎么办?”   两人走了进来,这破败的宅子还是两进院子,杂草丛生,狼藉满地。沈淮夜捡了片干净地方落脚:“无妨,他将我们引来此处,是早就察觉有人跟着。”   季闻意瞪大眼睛:“我们一路上隐匿气息,这也能被发现?”   他皱皱眉:“看来这人很厉害啊。”   沈淮夜看着深深庭院:“应该在后花园的时候就发现了。”   沈淮夜已经大步朝里走,好像丝毫不在意这里会有陷阱一样,季闻意跟着他走到这宅子的后院。后院分正堂和东西厢,门窗都紧闭着。角落里堆放着杂物,一些木工和编织用具,这户人家此前或是做杂物营生。   季闻意感知到追踪符的痕迹,指着正堂道:“就在里面。”   沈淮夜点点头。   季闻意:“可能有危险。”   话音刚落,门就被沈淮夜打开了。   季闻意:……好吧。   他跟着走进去,咽了咽口水,还有些害怕,万一里面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也不是他这个半吊子能解决的。他拔出剑,默念:我不怕你!然后跟着沈淮夜身后走了进去,结果堂中没有一个人。   沈淮夜亮起了火折子,季闻意顺着光线,看见他的追踪符粘在正堂对中挂着的一副画上。   画,又是画?   沈淮夜点亮了画两边的蜡烛,季闻意退后一看,指着画叹为观止。   “又是一副师尊的画像。”   这画的就大胆多了,月下独酌,画中人明显带着醉态。大概人都喜欢看高岭之花动情,把仙人拉入凡尘。   “师尊,仰慕你的人这么多呢?和上次在乌雪镇是一个人。”季闻意目光幽幽地看向沈淮夜,“第二回了。”   沈淮夜没想到进来是这幅光景,堂堂一尊仙长,竟然有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感觉:“你听我解释。”   季闻意抱着话本:“您说。”   一双眼睛清亮清亮的,看着沈淮夜,让人完全说不出重话。   沈淮夜:“我大概猜到是谁,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闻意小声:“是谁啊?”   沈淮夜:“你还有一位师兄……”   季闻意惊了:“那位判出师门入了魔的卫珩!”   沈淮夜:“……对。”   季闻意深吸一口气:“罢了,师尊只有这三个徒弟,还逐出师门,怪不到师尊头上。”   【呵,早看出来了但不说!】   沈淮夜头一次遇到这种解释不清的情形,看季闻意那气鼓鼓的模样,老树开花:“你与他们不同。”   季闻意心念一动:“哪里不同?”   沈淮夜:“我不会让其他人中情人蛊。”   季闻意心头一阵猛跳,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在沈淮夜深邃目光的注视下,手脚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忽然看见画作一角,又是上好的白玉画轴。   他不敢看沈淮夜的视线,转身摘下追踪符,把画作取了下来卷好。   沈淮夜看着他的动作,又听不见心音,有些忐忑:“你在做什么?”   季闻意卷好画,收起来:“值钱的东西干嘛不要。”   沈淮夜唇角轻抽,忘了这是个财迷。   “不过,这卫珩三番几次引导我们来京城,而且就连顾家的事情也和他有关,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季闻意担忧地看向沈淮夜,这卫珩多半是冲着沈淮夜来的。   沈淮夜面色平静:“他判出师门时,已经受了重伤,如今放出的只是一缕残魂,不过他既然引我们来,说明有事情在后面等着。”   季闻意了然,也就是说,丽妃现在的风浪,只是暴风雨前的小风波,更大的还在后头。   第二日,皇宫里果然传来消息。   传来消息的时候,季闻意正在拆画轴。   来人是龚显,不知怎么的,找到了此处,特来拜访,还带来了新消息。   “万万没想到,今日皇帝在上朝时突然宣布昨天上天显灵,说丽妃腹中胎儿乃是紫微星将世,但降临过程却受阻碍,需要做法请其安稳降生。任命郁相督造降星台,需在月余内完成。”   季闻意有些讶异:“老皇帝这么糊涂?紫微星降世的说法没有来由,说信就信了?”   龚显擦了擦额头的汗:“你这就不懂了,这叫投其所好。皇上本来就有意立丽妃腹中孩儿为储,这不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吗?”   季闻意心想也是。   “还不止于此呢!”   “降星台造好以后,还要年纪五到七岁的百名幼童在降星台为皇子祈福,直到出生。”   “嚯?”季闻意拆好画轴,“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吧?”   【这就是昨夜卫珩给丽妃出的主意吧。】   他突然想到什么:“郁相家中可有五到七岁孩童?”   龚显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可不是,两个孙子,一个五岁,一个七岁,平时宝贝着呢。”   季闻意沉默片刻,都说罪不及无辜,可见丽妃对郁家仇恨之深。   龚显看向稳坐的沈淮夜:“仙师,您可得出手相救啊!”   沈淮夜:“紫微星之说被皇帝证实,谁说也没用。”   龚显垂头丧气:“难道我等纯臣,就没有能为朝廷做的吗!”   季闻意倒是想到一个主意:“丽妃这回是冲着郁相来的,倒是可以把当年霍家灭门之事重新查查。”   龚显到抽一口冷气:“你不要命了。”   谁不知道,郁相大权在握,连窦相都不及。   这一个丽妃,一个郁相,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52章 狭路   龚显走后,季闻意连忙凑到沈淮夜旁边:“师尊,果然让您说中了。宫里果然有动作!”   沈淮夜摇着折扇,目露讥诮:“等不及了。丽妃鼓动皇帝修建降星台,命令月内完成,必定不会等到胎儿足月。”   话已经抛到这儿了,季闻意稍微一想:“丽妃腹中胎儿等不了那么久,所以肯定在足月之前要寻由头降罪郁相。”   季闻意不禁想,真是一条毒计,用神鬼之说让郁相身陷囹圄。不过想到当年郁相对霍家做的事,也算冤有头债有主。   “不过是怎么样的法子呢?”季闻意有些不解。   沈淮夜看着窗外明媚夏日:“一月之后,雷雨将至。”   季闻意福至心灵:“要是降星台被雷劈了,就有由头了!”   沈淮夜点点头。   这阵子倒是没人来打扰了,沈淮夜又开始闭门不出,每日闭关。季闻意身上还种着情人蛊,总是忍不住看沈淮夜。   闲下来,看着拆好的白玉画轴,玉质上乘,准备带出门买个好价钱。   他将画轴包起来,看向沈淮夜,沈淮夜也在看他。   “破画轴,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沈淮夜吃味极了。   季闻意小心翼翼地将画轴用布包好:“能卖好些银子呢,今日我就去寻个当铺,把它当了。”   沈淮夜干脆眼不见为净。   季闻意出门,问了客店掌柜何处有靠谱的当铺,将白玉画轴卖到当铺当了,换了五百两银票。   “嚯,这人真是财大气粗,五百两银子,阔气!”   谁知道刚出了当铺门,就被人拦住了。季闻意看着眼前熟悉的李德明,下意识戒备起来,此时李德明来找他,不会有什么好事:“李公公有何贵干?”   眼前这人坏了殿下的好事,害李德明这么长时间也没受过好脸色,早将季闻意骂了八百遍了,此刻他皮笑肉不笑道:“季公子,别来无恙,宫里有请。”   季闻意将银票塞进怀里:“你主子请我去?”   慕容秋从轿子里撩开帘子看向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隐隐有威压之势。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季闻意感觉慕容秋的眼刀子要扎死他了。尤其他种了情人蛊,坏了慕容秋的大好计策。   季闻意丝毫不甘示弱,师尊是向着他的,别做梦了!   李德明讥讽:“殿下有请,季公子还是别不识好歹了。眼下以礼相待,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季闻意心中嘀咕道,这慕容秋葫芦里不知道卖的什么药,还是给沈淮夜传一道消息。他从手中轻轻释放出一道纸人,纸人隐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奔着客店方向。   季闻意重新抬头看向慕容秋,慕容秋是皇家三子,不是他一介平民身份拒绝得了的,与其闹僵,还不如去看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季闻意上了马车,和慕容秋四目相对。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季闻意和慕容秋独处。   慕容秋眼底隐隐有红色血丝,这些日子看起来都没睡好。   “季闻意,我真是小看你了。”慕容秋语气扭曲,“之前慕迟被逐出师门,我还没有往你身上想,如今看来,也是拜你所赐了。你进入师门,先后铲除了两名劲敌,心情很美妙吧?”   季闻意露出无辜神情,这能怪他吗?   一个个狼子野心,被揭穿了不认账,反而来怪他,他多无辜啊。   慕容秋见他不说话,以为被自己说中了:“别装了,都是冲着师尊来的,你又高尚到哪里去。”   季闻意:“我不是。”   慕容秋冷笑一声。   季闻意笑笑:“我是家父非要让我拜入清衡宗,还用家里攒了给我娶媳妇儿的聘礼寒玉床赠与师尊,换来的名额。”   慕容秋目露错愕:“什么,聘礼?”   季闻意摸了摸鼻尖,嘀咕道:“对啊,说起来,师尊可是收了我的聘礼。”   想到这里,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觉得有些甜蜜。   是啊,沈淮夜明知那是他的聘礼,还……季闻意想到这里,忽然想起来,那聘礼是从灵州回来,沈淮夜灵海有恙时送来的,后来也一直摆在兰室。沈淮夜应当是知道的,难道那时候就?   不对,还有那几日总做一些奇奇怪怪让人脸红的梦。   季闻意心脏跳起来,忽然想回去找沈淮夜一问究竟!   “停车!我要下去!”季闻意忽然喊道。   马车丝毫未停,慕容秋脸色难看:“宫里的旨意,你敢抗旨?”   季闻意眉心一皱:“不是你要见我?”   慕容秋脸上浮现一丝冷笑:“不是我,是丽妃娘娘。”   “丽妃要见我。”季闻意有些不解,“她为何要见我,就算要见,也应该要见师尊。”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慕容秋神情阴鸷。   季闻意直觉不对,丽妃要见他,确实慕容秋来接,难道这两人已经串通好了,达成共谋,他们怎么会……   季闻意疯狂搜索系统信息:……   “哈?你们要污蔑我轻薄丽妃?”季闻意露出迷之神情,“难道你不知道我现在喜欢男人吗?”   慕容秋没想到季闻意竟然堪破了他们的计划,按了按眉心,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不对……”   他忽然又想起来,那日季闻意闯进摘星楼,还知道他酒里下了蛊:“等等!那日摘星楼,你怎么知道酒里有蛊虫?”   季闻意没想到慕容秋反应得很快,眼珠一转:“因为本少爷聪明绝顶,你那日将我支开,单独与师尊相处,每天看师尊的目光又十分龌龊,心思藏都不藏。还有啊!难道下蛊很难猜吗?你去书铺里随便买一本时兴的话本子,下蛊可是最常见的手法。”   慕容秋浑身一僵,嘴硬着不肯承认:“那今日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计策?”   季闻意翘起了二郎腿,目露谴责:“丽妃娘娘要见我,却让你来接,还专门挑我单独出行的时候,你们做的会不会太明显了,当我是蠢货?”   慕容秋脸色一黑:“你骂我是蠢货?”   季闻意狡黠一笑:“是你对号入座。”   但他现在真的很想回客店找沈淮夜问问清楚!   什么慕容秋,什么丽妃,他现在谁都不想伺候。   季闻意顾不上管慕容秋的脸色,从马车直接下车不太可能,护卫肯定一拥而上,他有些着急。但着急的时候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   他看向马车正在驶过的这条街,路面齐整,两侧店铺不似普通街道那般庞杂。   这条街叫崇文街,直通达官贵人们居住的府邸,是每日上下朝的必经之路。眼下正是下值时分,定会有位高权重的人经过。   他一把掀开马车帘子,冲着外面喊道:“救命啊!有人强抢民男!我是良家少男,黄花大少爷,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羊入虎口啊,救命啊!!!”   这一喊,可以说是十分豁得出去,十足令人震惊,整条街的人都惊动了,纷纷朝这里看过来。   什么人当街强抢良家少男?   这么刺激!   卖花的,卖菜的,卖古玩奇珍的,卖绫罗绸缎的,听见这等火辣刺激的言语,全部放下手中营生看向马车。循声望去,就看见一辆奢华富贵的马车上,一个容颜精致秀美的俊俏少年郎扒着窗户,冲外面大声呼救。   “救命啊——”   慕容秋坐在马车里,丝毫没有料到季闻意能做出这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举动,瞬间变了脸色:“你要不要脸!”   季闻意紧紧扒着窗户:“你强抢就算了,还问我要不要脸?我看不要脸的是你!”   年迈的窦丞相刚从宫中回来,他入宫拜见皇帝据理力争修建降星台一事,可惜皇上都听不进去,他一把年纪也劝不动,正愁闷地吃着甜糕。陡然听见这惊世骇俗的声音,吓得手中糕点差点掉了:“外头怎么回事?”   赶车的车夫张望一眼,回道:“回老爷,前头似乎是三殿下的马车,上头有个小郎君在呼救,说,说……”   窦丞相:“说什么?”   车夫:“说三殿下强抢民男!”   “还说三殿下不要脸!”   窦丞相手中的糕点彻底掉了:“还有这等事?让我瞧瞧!”   短短时间,崇文街上堵成一片,丞相家的马车,尚书侍郎家的马车,这个国公府的,那个侯府的,尽是些达官显贵。   慕容秋听见外面的动静,气得翻江倒海:“季闻意,你好大的胆子!”   季闻意扒着车窗不肯撒手,还往眼睛底下抹了两滴眼泪:“殿下有话好好说,做什么非要把草民抢到马车上,还不由分说就带走,草民也是清白人家,还要名声呢。”   饶是慕容秋七窍玲珑心,也被季闻意倒打一耙的功夫惊呆了:“你就是这样哄师尊的?怪不得让师尊迷了眼!”   季闻意瞧见有人走近,作出一副愤怒委屈的模样。   窦丞相下了马车,被侍从扶着到近前,瞧见这情形,直言道:“三殿下,老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容秋胸膛上下起伏,而窦丞相已经义正言辞地说起来了:“殿下身为皇家血脉,应当以皇家颜面为重。此事违背礼法,触犯律法,断不可做出此等令祖宗蒙羞之事。还望殿下让这位季小公子下车,以后谨言慎行。”   季闻意抹了抹眼睛,心里给窦丞相叫好。   慕容秋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如芒在背,竟有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感觉。   他咬牙切齿地分辨:“我真没有……”   窦丞相眼含责备:“这位小公子前儿刚为工匠求情,是个有赤诚之心的好孩子,殿下怎可这般不爱护子民。”   季闻意眼泪汪汪地回头看他:“窦丞相说的是,殿下莫要执迷不悟了。”   慕容秋闭了闭眼,心情像被打成了筛子,现在想立即把季闻意碎尸万段。   然而不能,怒声道:“滚!”   季闻意虚假的眼泪一收:“多谢殿下。”   下车之前,季闻意又回头看向慕容秋,低声道:“三殿下,你还是不要与虎谋皮了。”   慕容秋心烦意乱地看了季闻意一眼,眼中是浓浓的警告。   季闻意摇摇头下了马车,执迷不悟啊。   慕容秋松开帘子,冷漠地吩咐:“走吧。”   李德明驾着马车离开了崇文街。   季闻意看着年迈的窦丞相,上前感激道:“多谢丞相大人搭救。” 第53章 心意   季夏时节,烈日当头,匆匆回府的大人们终于能驱动马车回家。   季闻意拜别窦丞相,快步往客店方向跑去。   路边卖花的铺子里,紫阳花开得正好,季闻意心绪来潮,捧了一盆花回到客店,临进门时,竟然忐忑了。   【会不会是我想多了。】   【也许师尊并没有那个意思呢?】   房门近在眼前,季闻意突然生出近乡情更怯的心绪,敲门的手指顿在半空,抱着盆花站在门口发呆。心脏方才还鼓噪着,这会就低下来,不安地跳动。   那紫阳花开得正好,蓝蓝紫紫的一盆,紧挨挨地掩住季闻意的半边脑袋,好不热闹。   沈淮夜听见动静便已经醒了,陡然听见季闻意那两句心音,凤眸快速地动了一下,朝门外看去。隔着门窗看不真切,依稀能看见一道人影站在光线里,抬手要敲门,又迟迟不肯落下。   无端地心头一跳。   季闻意鼓起勇气,正想要再敲门,门却忽然开了,季闻意愣愣地看着沈淮夜站在门内,正抬眸看着他。   “站了这么久,怎么不进来。”   沈淮夜的目光移到他怀抱的那盆花上,瞧着新鲜,抬手捻了捻娇嫩的花瓣:“还抱着盆花。”   季闻意一阵口干舌燥:“我……”   沈淮夜紧紧盯着他那两瓣开开合合的嘴唇,负在身后的右手手心微微发汗。   “你要说什么?”   季闻意看着沈淮夜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心中有很多话想问,真看到了这张脸,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猛地想起手中还抱着这盆紫阳花,他画了三十钱银子从花商那里买的,比不上扇子贵重,甚至没有花当铺那五百两银子。只是看见这清淡秀雅的花,想起那晚沈淮夜揽着他从摘星楼一跃而下的情形。   他手足无措地将花塞到沈淮夜手里:“送给师尊的。”   沈淮夜莫名其妙地接了一盆花,颇重,不知道季闻意从哪里端回来的,一路捧着竟也不嫌重。   这与季闻意在门外那句“想多了”又有什么关联?   “为何送我?”他关上门,高大修长的身躯跟在季闻意身后,像大灰狼跟着兔子。   外头太阳毒辣,季闻意又一路捧着花回来,猛灌了几杯水,才压下渴意。   沈淮夜姿态闲散地捧着花儿,好心提醒:“那是我用过的杯子。”   季闻意抓着杯子,往桌子上一放,猛地转过身来,抬眸看着沈淮夜那双眼睛,语气严肃:“我有事要问师尊,师尊不可瞒我。”   沈淮夜神情也跟着正经起来,依旧抱着那盆花:“你问,知无不言。”   季闻意攥紧了手心,喉头发紧:“从秘境回来,我喝醉那晚……可有发生什么?”   沈淮夜眼眸垂下将他看着,语调轻缓:“你记起来了?”   季闻意口舌发干,心头猛地跳动着,耳边听不见别的声音。不知道是情人蛊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眼神移不开,转不动,声音虚浮:“什么?”   沈淮夜将花盆放在桌上,盛开的紫阳花和汝窑白瓷相得益彰,他双手撑在季闻意身侧,语气满怀蛊惑:“我也有事要问你,从灵州回来的时候,你曾经进入我的识海修补,除了修补灵识,可还有发生别的事情?”   季闻意脸颊瞬间爬上红意:“就……就是……”   季闻意想要别开视线,却被轻轻托住了下颌,轻缓又强势地转向沈淮夜,额头相抵,灵识相交,那股熟悉的战栗感再度传来。季闻意轻轻打了个哆嗦,对面的灵识就撤出去了。而他撑在身后的手几欲发抖。   “是这样吗?”沈淮夜松开他,低磁声线在季闻意耳畔萦绕。   季闻意眼尾潮红,呼吸乱作一团,气息不稳:“那时也是……这样?”   沈淮夜低声:“是你招惹我的。”   “我没……”季闻意正要辩解,却被沈淮夜抢了白。   “我也不无辜。”   季闻意眼睫颤动着撞进沈淮夜深沉的眼睛里:“师……师尊,你早就……”   沈淮夜视线下移,落在那两片微微颤动的嘴唇,微微错开,欺身含住。紫阳花开得正盛,娇嫩花瓣揉成一团,碾出汁液,清逸的花香四溢。   灵识相抵,如鱼入水,烈火浇油,季闻意被这股战栗感裹挟着,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都清醒的缘故,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刺激,季闻意的后脑勺一阵阵发麻,偏又难以摆脱。整个人像被洪水挟带着,冲下悬崖,盘绕险滩,在深邃的漩涡里旋转。   等到洪水停歇时,季闻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到了床上,双目失神,额头汗湿,双颊潮红,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脑海里还残留着战栗,唇上又被亲了一下。沈淮夜好像格外新奇一样,抱着他,眉心,鼻尖,脸颊,嘴唇,慢慢地落下一道有一道吻。   季闻意仰面躺着,一丝力气都没有,脑子里全是:   【这是灵修?】   【这特么是灵修???】   【那之前几次是摇摇椅吗?】   他好半天缓过来,哑着一把嗓子,不可思议道:“灵修是这样的?”   沈淮夜指尖绕着他的一缕发丝,略带鼻音,眼睛微亮:“还想来?”   季闻意眼疾手快地抵住沈淮夜的额头,声音颤抖:“不,不了。”   【太可怕了,够了够了。】   季闻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怎么知道灵州回来那次……”   沈淮夜忽然直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簪,插进季闻意的发隙中。季闻意跟着坐起来,摸了摸那只簪子,不明所以:“怎么突然送簪子?”   沈淮夜没说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心虚。   【你带着这簪子,能听见我的心音。】   季闻意:???   !!!   季闻意咽了咽口水:“师尊,你说话了?嘴巴没动啊!”   沈淮夜点点头:【没错,是我的心音。】   “心音???”   沈淮夜:【对。】   季闻意神经错乱了:“等会儿,等会儿——”   季闻意翻身下床,指着沈淮夜,好半天缓不过来:“这什么意思啊?”   沈淮夜抿了抿唇,向来沉稳的眼神难得透着紧张:“是……礼尚往来。”   季闻意懵了。   “礼尚往来?回扇子的礼?扇子也不会自带心音啊?”   沈淮夜深吸一口气:“自打你来清衡宗约莫月余,我就能听见你的心声。如今,礼尚往来。”   季闻意以为自己听见了天方夜谭:“师尊能听见我心里在想什么?”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隐隐有些崩溃的神色,连忙拉住他的手,生怕他反悔不要这簪子:“你要打要骂,为师都受着。”   季闻意见了鬼一般,艰难道:“哪有徒弟打师尊的道理。”   季闻意甩开沈淮夜的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你是说,我平日里说你的那些话,你都能听见?”   沈淮夜忐忑点头。   “我之前说慕迟那个……你,你也能听见?”   沈淮夜点头:“起先,我以为你是奸细,要挑拨离间。”   季闻意扶了扶额头:“呃……以为是奸细也说得通。”   “嗯?奸细!”季闻意恍然大悟,不可思议地看向沈淮夜,“所以你当初收我为徒,是想看我是不是奸细!”   沈淮夜轻咳一声,俊美出尘的脸上难得有红意。   “这事,原是为师多心。”   季闻意越想越多,越想越不对劲,脑海里将过往与沈淮夜的所思所说全部回想了一遍,脸色白了,险些要瘫下去,被沈淮夜搂住。   季闻意在沈淮夜怀里,圆睁双眸看着他:“我那时候经常说慕迟对你图谋不轨,你怎么不信?”   沈淮夜没好气道:“你成日不是编排我这个,就是编排我那个,让我怎么相信,相信徒弟各个欺师灭祖?”   季闻意好心提醒道:“都应验了。”   沈淮夜眼波含笑:“所以后来我相信了。”   季闻意眼神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几经变化,突然一厉。   沈淮夜看着他的眼神变化,暗道一声:【不好。】   季闻意一把推开他,脸色涨红,一字一句,证据充足:“那你明明听见我说慕容秋的计谋,你还天天和他一处,还不带我!”   沈淮夜:“是我的错,我故意的。”   季闻意清凌双眸圆睁,满是控诉:“还是故意的?”   【想让你看清自己的心意。】沈淮夜在心里轻声道。   季闻意脸色一红。   沈淮夜走近:“除了这些,还听见其他的。”   沈淮夜敢说,季闻意不敢听,抬手捂住他的唇。   可他忘了,簪子带在头上,如今他能听见沈淮夜的心声。   那心声和沈淮夜的声音一模一样:【听见那日摘星楼下,听见你说师尊格外好看。还有从灵州回来,知晓那寒玉床,是你们季家的聘礼。】   季闻意臊得脚指头都要蜷起来了。   【哦,刚入宗门那会儿胆子特别大,敢给我喂鹿鞭汤。】沈淮夜挑眉看着季闻意。   【连凶兽穷奇的爪子都敢摸,恨自己不能摸个痛快,等会了宗门,让他给你摸个够。】   【呵,还有,整日说为师身娇体弱,弱不禁风。】   季闻意小声反驳:“本来就是。”   沈淮夜握着他的手,声音发紧:“如今,你也可以听我的。”   季闻意眼眸一亮,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真的?”   沈淮夜眸色轻柔:“自然。”   季闻意凝神细听,过了好一会儿,狐疑道:“师尊是不是骗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沈淮夜忍不住唇角弯起:“因为我刚才什么都没想。”   季闻意皱了皱眉:“那我岂不是听不到太多东西。”   沈淮夜唇畔笑意扩大:“修仙之人,必先要修心,修炼到一定程度,心无杂念,自然没有太多话。”   季闻意:???   “是我话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54章 卫珩   近来无事,慕容秋不敢对沈淮夜造次,两人便在京城闲逛。   季闻意倒是发现以前不曾知晓的。   比如有一天他从外面买了聚宝斋新鲜出炉的烧鸡,沈淮夜虽然很给面子的动筷子,不过季闻意还是听见他心声道:【有点辣。】   第二天他就换了个甜口烤鸭,这次沈淮夜明显动筷子的频率增加了。   后来他还试着买了些糖果蜜饯,沈淮夜更加给面子。甚至还说了【不错。】   “师尊喜欢吃甜食?”季闻意以为沈淮夜对吃食一向不上心,没想到也有喜好。   沈淮夜轻笑地点点头:“还不错。”   窗台那盆紫阳花开得正好,这几日朝堂因为修建降星台闹得沸沸扬扬,大皇子和二皇子斗得不可开交,慕容秋忙着和丽妃结盟,倒是他们这里清净下来。   趁着时间,沈淮夜又带季闻意去了一趟卫宅。卫宅的位置在京城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巷子里,破败了许多年,无人处理,也没有典卖,就一直荒在这儿。   卫宅门口,两扇门倒在地上,还是上次走时的模样,两边石狮子一只掉了半边脑袋,另一边干脆只剩了下半身。   季闻意旨知道卫珩行事路数诡异,不喜管束,后来叛入魔道,还盘算着将沈淮夜拉入魔道。但没有想过,卫珩是从这处宅院里走出来的。   当年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   季闻意瞧见头顶上摇摇欲坠的匾额,现在天亮着,才看出来上面写的是卫字。沈淮夜也在看。   沈淮夜:“想问什么就问吧。”   季闻意清了清嗓子:“当初师尊是怎么收卫珩为徒弟的?”   沈淮夜半天没说话,好像想了很久:“十三年前,我与几位长老去云州料理一桩灭门案,那家人姓黄,是云州当地一户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平日里行善积德,没有什么仇家,忽然有一天,满门全灭,无一活口。”   季闻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桩凄惨的故事,怔住,真是好人没好报。   两人走进卫宅,白日里看起来更加破败。   “后来我们到了黄家调查,发现一些诡异之处,黄家的人虽然死了,但从死状来看,既不是玄门魔道所为,也不是杀手所为,可以说,不是人做的。”   青天白日里,季闻意站着的院子极其破败,似乎很久以前被大火烧过,然而房屋并未坍塌,只是处处蒙尘,破损的窗纸里黑乎乎的,像有什么东西暗中窥伺。   忽然间墙角传来一阵动静,季闻意正听得入神,头皮一麻。   一只瘦小的耗子钻进腐朽的柴火堆里。   季闻意蓦地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看向沈淮夜:“不是人,难道是鬼?”   沈淮夜眼眸微动,似乎有些悲悯地点了点头。   季闻意感觉一阵刻骨的凉意从背后蹿起:“鬼?”   “云州自古是古战场,折损士兵成千上万,黄家所在的地方附近就有一处古坟场。事发那晚不知为何,古坟场的阴魂聚拢到黄家,大开杀戒。”   季闻意不解:“那这事岂不是很蹊跷?”   沈淮夜:“不错,我和几位长老在黄家搜寻许久,甚至向阴魂问灵,然而一无所获,没有找到一丝凶手的痕迹,只能将亡魂超度,安抚了古坟场的阴魂。料理完这些事情,便准备回去。”   “回去的时候又发生了事情?”季闻意听明白了,又没听明白,“这和卫珩又什么关系?”   沈淮夜:“正要离开黄家的时候,听见柴房有呼救声,打开柴房才发现里面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是卫珩。”   季闻意算是知道卫珩怎么进清衡宗的了,敢情沈淮夜天南海北捡孩子呢。   “不对啊。”季闻意又想起来,“那他怎么离开清衡宗的?”   沈淮夜拨开荒草,走进屋子,里面依旧荒败。不过在季闻意看来,能在京城里有一处两进院,也不算是穷苦人家,尤其看附近这条街上住着的也是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一边查看,季闻意一边听沈淮夜说。   “将他带回来以后,起先他一直很不起眼,不过半年之后就活泛起来,几乎日日跟着我,和普通孩童无异。更何况他天赋异禀,几乎是近百年来清衡宗收的最有天赋的徒弟。后来就让他跟着宗门师兄师姐出去历练。”   沈淮夜的脚步停在后院柴房门口:“也是历练的时候,出了事。”   季闻意咽了咽口水:“什,什么?”   【怎么感觉像在听鬼故事。】   沈淮夜回头一笑:“听得害怕?”   季闻意清了清嗓子:“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沈淮夜抬手摘下季闻意发隙间带上的叶子:“长话短说。那次历练要抓一个欺师灭祖的凶徒,那名凶徒能耐很大,清衡宗弟子抗衡不过,准备在原地修整一晚,请求宗门增派人手支援。然而就在当天晚上,雷雨大作,弟子们发现卫珩不见了,正要出去找时,他回来了,手里拎着凶徒的脑袋。”   “那年他十五岁。”   季闻意倒抽一口冷气:“他单枪匹马把人杀了?”   沈淮夜看向卫家柴房,别处都有火烧的痕迹,只这处没有:“后来发现,那凶徒的尸体被恶鬼啃食,只剩一只脑袋和骨架。”   季闻意脑海里嗡得一声:“那黄家满门……”   柴房的门上了锁,然而锈蚀的锁一扯就开了,沈淮夜推开门,满墙诅咒的符咒映入眼帘,季闻意瞬间说不出话。   这柴房似乎是卫珩小时候居住的地方,墙壁上有深深浅浅的痕迹,似乎是指甲在墙上硬划出来的,看得人触目惊心。有些符咒,似乎是反写的,零零碎碎,不成篇章。   季闻意忽然发现脚下有些不对的地方。   他连忙移开地上碎柴,看清楚地面画的东西时,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什么阵法?”   沈淮夜深邃凤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厌恶:“召阴阵。”   季闻意脑海里浮现一个惊人的念头:“难道卫家人也是被他杀死的?”   “八九不离十。”   季闻意毛骨悚然:“可这是他家里人啊。”   沈淮夜往外走:“未必,我曾经推算出他生来无父无母,还是问问左邻右舍吧。”   两人一边往外走,季闻意看着荒废的卫宅,先是引他们前来,又用画像坐实身份,先前在灵州和乌雪镇也都和此人有关。   “师尊,我怎么觉得,他有意引我们来……不对,应该说引你来。”   沈淮夜脚步微顿,在灰败破落的宅子里依然显得清逸出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若是有一天碰上,必然是兵戎相见的局面,何必多此一举。”   季闻意简直要叹息一声,要说沈淮夜在这方面有够迟钝的,之前慕迟和慕容秋,现在卫珩做到这个地步,无非是想引起沈淮夜的注意。偏偏沈淮夜一无所觉。   季闻意忍不住道:“我知道。”   沈淮夜看他。   季闻意:“他想让师尊看看他来时的地方。”   “在意一个人,自然想让他看看自己的一切,包括来时的路。”   季闻意还是能懂卫珩的心理的。   沈淮夜眉梢轻挑:“那你呢,你来时的路在哪里?”   季闻意一怔,没想到话头引到自己身上,耳垂一热:“我……”   沈淮夜笑了一声:“不想说就算了。”   季闻意心里轻声道:【来自几千年后,想不到吧。】   沈淮夜神情微变,牵住季闻意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来自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   季闻意心中一暖,重重地“嗯”了一声。   卫宅查看完,两人走了出来,隔壁那户人家的老伯推门出来,瞧见两人站在卫家门口,一瞧这场面,连忙就要把门关上。   谁知季闻意眼尖瞧见了,眼疾手快伸脚抵住两扇门:“老伯,问您个事儿。”   老伯满脸抗拒:“我什么也不知道。”   季闻意脸上堆笑:“您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老伯拐杖抵着地面:“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   季闻意:……   季闻意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您行行好,我们就打听打听隔壁卫宅的事。”   一听是卫宅,老伯连银子都不要,就要关门。   就在这时候,宅子里头传来声音:“爹,外头谁啊?”   季闻意顿时觉得这声音耳熟,忽然想起来:“张大人!是我啊!”   张悬明从屋里出来,一看见季闻意,脸色都变了:“你你你,又是你!”   张悬明最近升官回京,最怕见的人就是季闻意。因为一遇见这家伙,不是死人,就是灵异,他不求高官厚禄,就想老老实实地混口官家饭吃,没想到他回京城家里,还能碰到季闻意。   这到底什么天杀的缘分!   “关门!快关门!”张悬明连忙喊他爹关门。   季闻意死死抵住门缝:“张大人,你怎么还翻脸不认人呢?”   一只手伸过来,力道不大,但按住门,张老丝毫弄不动。这人正是沈淮夜。   张悬明是知道沈淮夜的厉害的,见没有办法,只好出来露面:“二位,这又有什么事儿啊?”   季闻意看张悬明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有些乐:“张大人,你还真调回京城来了?”   张悬明没好气道:“是啊,本官被调回工部任职了。”   季闻意知道朝廷工部是掌管营造工程的:“工部?难道调你回来修建降星台?”   张悬明一脸讶异:“这你也知道?”   季闻意面露讶色:“哎呀,张大人,您刚回京,对这降星台还不太了解吧。”   张悬明目露戒备:“怎么了,不就是营造修建吗?”   季闻意拍了拍张悬明的肩膀,露齿一笑:“张大人,咱们又成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了。”   张悬明表情瞬间崩塌了:“什么???”   季闻意简略说了来龙去脉,张悬明脸色一黑,只能硬着头皮把两尊大佛请到家里。 第55章 往事   季闻意和沈淮夜进了张家,季闻意左右端详了一下,这里和隔壁卫宅差不多,都是两进,如今只有张家父母和张悬明住在此处。   他忍不住八卦道:“张大人,你为官这么多年,就没给自己买一处气派的宅子?”   “也没寻个女主人?”   张悬明一阵吹胡子瞪眼:“你当本官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一个月五两银子,除去吃穿用度上下打点,还想买大宅子,知道京城宅院多少钱吗,做梦呢!”   张悬明叹了口气:“本想着回京来能趁修建降星台捞一笔,没想到啊,快成秋后蚂蚱了。”   张老伯瞪了张悬明一眼:“你想干啥,还想捞百姓的税银?”   张悬明苦笑一声:“爹,您怎么还当真了,儿子说笑呢。”   想到自己危机四伏的仕途,张悬明连忙看向沈淮夜:“仙师,救我!!!”   张悬明涕泗纵横,恨不得把沈淮夜供起来:“仙师!您不能见死不救啊,那降星台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古怪,还请仙师告知啊!”   沈淮夜坐着,一派君子端方,不与世俗相争的模样,他抿了口茶:“降星台落成祈福时,可能有异象。”   张悬明脸色唰的白了:“异象?”   皇帝如此在意降星台的修建,事关请降紫微星,若是其中出了岔子,恐怕他们这些修建的人项上人头不保。   “等……等会儿,那天塌下来还有郁丞相撑着呢。”   沈淮夜:“如果他也撑不住呢。”   张悬明哑口无言。   如果连郁连海都撑不住,他这小官又能如何。就算郁连海撑住了,也难保不拿下头的人祭天。   前有狼,后有虎,张悬明哆嗦了一下:“还请仙师指条明路。”   沈淮夜:“你既然摘不出去,暂且按兵不动,合适时机我们会进去看看地基。”   张悬明虽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门道,但隐约感觉和阴阳五行有关,连声应下。   沈淮夜:“此次冒昧登门,想问令尊一些事情,也与降星台有关。”   张悬明:“问问问,那赶紧问。”   事关儿子的仕途和性命,张老伯哪还敢藏着掖着:“是关于隔壁卫家的吧?”   季闻意点点头:“对,就是隔壁卫家。”   张悬明纳罕:“隔壁卫家都空了十几年了,一个小户人家,能和降星台有关联?”   张老伯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将自己知晓的都和盘托出。   “这卫家说起来也是一桩陈年奇事。”张老伯回忆起十几年前那场莫名其妙的火灾,“十四年前,那时候我们一家刚来此处,与卫家成了邻居。卫家也就是京城里一户普通人家,家里上有两老,卫家家主和夫人倒也素来和睦,平日里在京城靠小营生,过得也还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两人一直没有孩子。”   “后来,两老实在坐不住了,找了一个先生算,那先生让他们领养一个孩子,就能生出自己的孩子,于是卫家夫妻俩便收养了一个没父没母的孩子。”   季闻意心中一凛:“您可还记得,这个收养的孩子叫什么?”   张老伯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叫……叫卫什么珩,卫珩,对,是这个名儿。”   “然后呢?”   张老伯叹了口气,皱纹纵横的脸上慢慢浮现惊惧神色。   “这卫家收养卫珩之后,也是好生养着的,果然不到一年,庄夫人就有孕了,次年诞下一对双胞胎儿子,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然而自打双胞胎出生后,领养的老大就一落千丈了,吃也不好好给吃,穿也不好好给穿,还总指使着干活,那会儿小卫珩也才三四岁年纪,被赶去住柴房,整日干活,卫家两口子还经常打骂他。”   “再等到后来,突然有一天,卫家就着火了。”张老伯回忆着那时候的情形,“说来也奇怪,那时候正是秋后,虽说正是天干物燥的气候,但前一天还刚下了一场雨呢。结果那天夜里,卫家突然起了火,我大半夜睡得正沉呢,突然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那声音喊得,真是人让人不寒而栗,就好像……”说到这里,张老伯眼神里涌上惊恐。   “就好像被鬼追一样,喊了好长时间,我起来一看,就看见隔壁起了火光。周围邻居都被这动静吵醒了,得救火啊,大伙儿就要踹开卫家门冲进去。谁知道那门怎么也打不开,好几个青壮年撞门,愣是撞不开。里面那动静闹的,太瘆人了,外头又进不去,当时就觉得,有点古怪。”   “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那门突然又能撞开了,我们连忙提着水桶冲进去灭火救人,谁想到为时已晚,卫家一家六口,都烧死了。”   张悬明眉头一拧:“不对啊,他们家不七口人吗?”   张老伯:“要么说古怪呢,卫家全家都烧毁了,偏偏柴房是好的,一点火烧的痕迹都没有,卫珩正缩在里头睡觉呢。”   张悬明“嘶”了一声:“这么大的火,却没烧着柴房?不可能吧?”   “是啊,当时我们都觉得奇怪,这孩子醒来以后,看见家里烧成这样,一点深情变化都没有,当时我们都以为遭此变故,这孩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没过多久,他就消失了。这宅子也成了凶宅,这么多年都没人进去过。”   张悬明毛骨悚然:“难道是这小孩……不可能吧,三四岁的小孩会什么呀。”   张老伯摇摇头:“是啊,也找不到凶手,不过那年一到晚上,总能听见卫宅里阴风阵阵,隐约能听见哀嚎之声。你那时候在书院读书,所以不太清楚这件事。”   季闻意:“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   张悬明忍不住问道:“这卫珩到底何许人也。”   季闻意轻咳一声:“严格来说,是我的前师兄。”   张悬明讶异:“啊?”   季闻意继续说:“如今是与灵州顾家,乌雪镇,以及此次降星台都有关的幕后主使。”   张悬明脸上的讶异更深了:“当年那个孩子居然有这么大能耐?”   “正是。”   张悬明深吸一口气:“也算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张悬明忍不住又看向沈淮夜:“仙师,您收徒之前就不查查底细?”   沈淮夜一噎:“谁能想到一个四岁孩子有这样的过往。”   顿了顿,又道:“既然是从清衡宗出来的,我会亲自抓了他。”   季闻意合理怀疑,沈淮夜恼的不止是这个原因,还因为卫珩竟然敢图谋不轨。   听见季闻意的心音,沈淮夜看向他的眼神多少有些幽怨。   季闻意被这幽怨的眼神一看,脸颊隐隐有些发烫。   他轻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张大人,这卫珩若是想从中作梗,一定会在修建时动手脚,得劳烦大人您在修建过程中盯着些。”   张悬明沉吟片刻,竟然面露难色。   季闻意:“怎么了?”   张悬明叹了口气:“你们恐怕不知晓官场中的弯弯绕绕,这次皇帝从国库里拨了两百万两修建降星台,层层盘剥,要养饱各级大人的胃口,恐怕有些事轮不到我这个小官做主。”   沈淮夜不懂官场的事情:“你只需盯着有没有人从不同寻常的地方动手脚,至于其他的,你不用管。”   张悬明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敢和郁相那波人对着干:“成。”   和张悬明说定之后,季闻意和沈淮夜离开张家,最后看了一眼卫家破败的大门。回去的路上两人晚霞满天,两人慢悠悠地走着,季闻意好奇地问:“卫珩在清衡宗学艺的时候,师尊就真的没有察觉?”   沈淮夜:“察觉什么?”   季闻意:“他对你有意啊!”   沈淮夜莫名其妙:“师父教玄门术法还不够?”   季闻意:……有理。   快到客店的时候,季闻意眼尖地发现客店门口停了一顶宫中的轿子:“师尊,您猜这是谁的轿子?”   沈淮夜冷眼看着轿子停下:“既不是慕容秋,也不是丽妃。”   季闻意:“这也能看出来?”   紧接着就看见轿子里出来一个人,穿着一身红袍,带着三山冠,养尊处优,形容阴柔。   季闻意:“哎哟,老皇帝身边的人。”他记得这人是老皇帝身边的曹公公。   曹公公一转眼就看见两人,眼睛一亮:“原来两位在此,杂家正巧不用进去找了,就在这宣旨吧。”   季闻意和沈淮夜对视一眼,准备领旨。   季闻意:【师尊,您说这是什么旨意?】   沈淮夜:【降星台落成后,需要有天师做法。】   季闻意;【嚯,咱们和张悬明还真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命沈淮夜季闻意二位仙师为降星台做法请紫微星,钦此!”   两人接了旨,曹公公笑着说:“皇上对二位十分器重,如今丽妃胎象安稳,如今降星台正在建造,还劳二位时时看顾。”   季闻意皮笑肉不笑:“这是自然。”   曹公公走后,季闻意看了看手中圣旨:“这就来了。”   沈淮夜:“明日去看看,顺便会会那位郁连海。”   -   谁知到了第二日,沈淮夜又被丽妃下旨请进宫了,沈淮夜临行前对季闻意说:“遇到情况,用传音铃找我。”   季闻意一乐:【不光有电话,还能心音沟通,太牛了。】   沈淮夜目光疑惑:“什么是电话?”   季闻意:“就是两人相隔千里也能传音。”   沈淮夜饶有兴致:“也是你那个地方的东西?”   季闻意眨了眨眼:“不光有这个,还能视频通话呢,就是相隔千里的人能看到对方。”   沈淮夜思忖片刻,手中化出两面巴掌大的镜子,不知道念了什么口诀,递给季闻意:“试试。”   季闻意眼睛一亮,拿起一面镜子:“喂喂?”   沈淮夜迟疑地拿着另一面镜子,学着季闻意的样子:“喂?”   季闻意挠了挠脑袋:“怎么开启啊?”   沈淮夜唇角微弯:“对着镜子喊我的名字便可。”   季闻意对着镜子喊了一声:“沈淮夜。”   镜子里呈现沈淮夜面带笑意的样子:“喊得真好听。”   沈淮夜手中的镜子里顿时浮现季闻意脸红的样子。   季闻意顿觉脸颊发烫,收起镜子,将沈淮夜推出门:“好了,师尊去丽芳宫,我去降星台,办完事以后回合。”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56章 应验   降星台坐落在皇宫西北,占地颇为阔绰,地势又高,工匠们正在紧锣密鼓地赶进度,季闻意赶到的时候,日头正猛。   终于见到大名鼎鼎的郁相郁连海。   窦丞相年迈,朝中事务不能一一经手,大部分责任便落到了郁连海身上。他又兼任工部尚书,大权在握,如日中天。郁连海如今年近五十,保养得宜,看着只有四十多岁的模样。   季闻意想到郁连海为官之路上所作所为,不仅有高超的站队技巧,还能低谷逢生,左右逢源,踩着累累白骨上位,简直就是奸臣之楷模。   季闻意不禁啧啧称奇,果然要想位极人臣,都得下手稳准黑。   郁连海浑然不知季闻意早把他扒了个底朝天,从外表看,郁连海就是一位高持重,非常具有欺骗性的文臣。在看见季闻意时,郁连海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原来是天师来了,不知有何见教?”   季闻意摆出一副纯良神情:“在下季闻意,拜见郁相。”   郁连海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皇上任命两位天师协助降星台修建,怎么不见另一位?”   刚一见面就兴师问罪,季闻意解释道:“师尊被丽妃娘娘请去了,许是为了小皇子的事。”   郁连海听见“小皇子”三个字,脸色微妙地沉了下来:“原来如此。”   季闻意瞧见郁连海的神色,心中了然。   郁连海一直是站队大皇子,如今突然杀出个丽妃腹中有孕,还是个皇子,瞬间搅得朝局水浑。皇帝老来得子,又是最爱的宠妃怀的,明着要立储君。他为大皇子筹谋十年,如今眼看着前功尽弃,还让他来督办降星台,怎么能不恨?   更别说罪魁祸首就是他和沈淮夜。   郁连海能对他有好脸色才怪呢。   郁连海脸色郁沉:“降星台由本相督造,事关重大,天师可得看清楚了。”   季闻意讪讪道:“是。”   才怪。   卫珩要从降星台动手脚,难保郁连海不想动手脚,他既然想扶大皇子上位,降星台就是绝佳的机会,万一建造时出现些什么,就有机会攻破紫微星之说。   季闻意也不和郁连海客气,先进了地基里查看。刚进了地基,就遇见老熟人张悬明,张悬明冲他挤眉弄眼,上来给他引路:“是皇上钦点的天师大人吧,我领你四处转转。”   季闻意看了看周围忙碌的工匠,低声问张悬明:“有什么异常吗?”   张悬明同样压低了声音:“目前还没有,一切都在按工部安排的进度进行。”   地基当中是空的,季闻意转了半天,一一看了几处要紧角落,一无所获。便准备上去了。出去的时候,就听见郁连海在训斥工匠。   “动作快点!工期之前完不成,拿你们问罪!”   郁连海劈头盖脸地训斥,督办的小官拿着鞭子恶狠狠地抽向工匠。工匠身上落下一道深刻血痕,紧咬着牙,不敢吭声,   郁连海最近气不顺,训斥完工匠,一转头就对上季闻意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部:“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季闻意笑眯眯地,一把抓住郁连海的手,神神在在地看着他的手相:“哎呀,郁相,您最近有血光之灾啊。”   郁连海恼怒,猛地扯开手:“放肆!老夫不信你们这些神神鬼鬼的。”   他掸了掸袖子,好像上面有脏东西一样:“你这是诅咒本官?”   季闻意眼神诚恳:“在下没有一句虚言。郁大人且看是不是真的。”   说完,不给郁连海生气的机会,一揖就退下了。   郁连海看着季闻意的背影,气都不顺了:“一个小小的天师,敢这么对我说话!谁给他的胆子!”   身边官员道:“这两名天师,最近是皇帝和丽妃眼前的红人,大人莫要气坏了身子。对了,大皇子那边,请您去叙话。”   郁连海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暴躁:“走。”   季闻意从降星台离开,在宫道上正遇到从丽芳宫出来的沈淮夜,眼睛一亮,远远喊道:“师尊!”   沈淮夜深情淡漠地对丽妃宫中宫女说了句什么,那宫女脸色微变,转身离开。沈淮夜看向季闻意,脸上淡漠一消,露出笑意。   “在降星台有什么收获?”   季闻意摇摇头:“没有,不过……”   “我给郁连海下了道鱼饵。”   沈淮夜眉梢一挑:“哦?”   季闻意将事情经过告诉沈淮夜,沈淮夜一怔,随即轻笑起来,色如春花:“机灵鬼。”   季闻意:“那丽妃那边呢?”   沈淮夜一边和他往宫门口走,一边脸色微沉:“丽妃用了大量的相思醉,但难掩颓败之相,恐怕用相思醉强撑着,也是一具空壳。丽芳宫中除了那道人骨柱,没有发现卫珩的踪迹,不过……”   “不过什么?”   沈淮夜幽幽吐出一口气:“倒是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慕容秋。”   季闻意顿时目光炯炯有神:“他要干什么?”   沈淮夜:“邀我去他宫中。”   季闻意气咻咻:“他要干什么呀,贼心不死。”   看着季闻意这幅拈酸吃醋的模样,沈淮夜心中一阵受用。他摇了摇头:“我自然回绝了,不过他求我另一件事。”   季闻意问:“什么?”   “眼睛。”   季闻意一愣:“什么眼睛?”   沈淮夜瞥他一眼:“他那双继承自生母的眼睛,他问我,能不能帮他变成黑色的。”   季闻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也能变?”   沈淮夜眸色冷凝:“伪装术十分容易,但只能维持一时,要想完全改变,就没那么容易了。”   季闻意点点头:“这想法倒也不意外,他想争一争皇位,自然会想办法。”   沈淮夜神色有些复杂:“他如今和丽妃走到一处,也许会走旁门左道,最近我会盯着他,见机行事。”   “好。”季闻意说,“明日郁相一定还会来找我,我就在降星台守株待兔。”   -   郁连海从大皇子哪里回来,愁眉紧锁,身上的低气压压得周围侍从大气不敢出。大皇子让他想办法,但他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回到家,从郁府大门入,还没走到内院,就听见一阵噪杂争吵的声音。郁连海脸色一沉,堂堂相国家里,闹成这个样子,简直有失身份!   里面坐着的郁夫人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看着上个月新抬的小妾柔月满眼轻蔑:“你以为仗着老爷宠爱就能在府里翻出风浪来?你肚子里的野种是和外院小厮厮混来的,有辱门风,今日赐你一杯鸩酒,喝下去,免得脏了相国府邸。”   谁想到柔月是个刚烈性子,从袖子里拔出一把亮着寒光的匕首,只冲着郁夫人刺过去:“你想杀我,我先杀了你!”   周围的奴仆没想到柔月还藏了把匕首在袖中,一时间反应不及时,竟让柔月冲到了郁夫人面前。郁夫人脸色一白,下意识抓住柔月的手:“你疯了!”   两人厮打在一起,郁连海一走进来,那匕首一歪,刺中郁连海的手臂。   郁连海惨叫一声:“来人!”   奴仆手忙脚乱地按住柔月和郁夫人,郁连海看着乱糟糟的内院,又看了看手心里的血,突然惊叫一声:“血光之灾!”   晚间,郁连海晚饭也没有吃几口,就一直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他盯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脸色变了又变。   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他忍不住想起白日里那名天师说的话。   血光之灾。   他当时十分轻蔑不以为意。   谁知道,短短几个时辰以后,竟然应验了。   难道……这世上真有能未卜先知之人?   郁连海眼中波浪滔天,如果这人能预知他会受伤,那岂不是也能预知未来皇位花落谁家?   郁连海看着窗外沉沉夜色,目光陡然清醒过来。   “怪力乱神,这一定只是巧合。”   他郁连海能坐上丞相的位置,可不是靠方士占卜得来的。   -   第二日,季闻意照旧去了降星台。到了还没一炷香的时间,郁连海就出现了。   郁连海脸色不妙,手臂也受伤了,昨天季闻意的话果然得到了应验。然而郁连海只是盯着他看,并没有问一句关于血光之灾的事。   季闻意神态轻松,脸上挂了笑意:“郁丞相日理万机,还能每日到降星台督工,实在是尽职尽责。”   郁连海目色沉沉地观察季闻意:“皇上命本官督办,本官自然要每日看顾,不得马虎。”   两人在一旁亭子中坐下,亭子里凉风习习,比毒辣的太阳底下好多了。   季闻意一派悠闲,今天在降星台到处看了看,除了一两处偷工减料,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也不知道卫珩到底要怎么下手。   倒是郁连海坐不住了,时不时看向季闻意。   他手臂那么明显的包扎没看出来?问也不问?   季闻意又把目光投向那些忙碌的工匠,会不会藏在工匠里面呢?一个一个排查起来,也要费不少功夫。   郁连海终于忍不住了:“你在看什么?”   季闻意终于回过神来:“哦,看这些工匠在大太阳底下干活挺辛苦的。”   郁连海冷哼一声:“领着朝廷的银子,自然要好好办事。”   季闻意叹了口气:“郁大人,还是多做善事,善待底下的人吧。坏事做多了,迟早要反噬到自己身上的。”   郁连海眼眸一厉:“你是在教育本官?”   季闻意呵呵一笑:“不敢不敢。”   季闻意看向郁连海行动不太自然的右手手臂:“看来我昨日说的事情都应验了,果然犯了血光之灾。丞相大人没有伤得太重吧?”   郁连海冷哼一声:“区区小伤,不过是巧合罢了。”   季闻意耸耸肩:“郁相不信就算了,不过我倒可以再送大人一卦。”   郁连海看着他,来了,终于来了,他这回倒要看看,这个算命的还有什么招数。   他神情出奇地冷静,然而手心却不由渗出一丝冷汗。   季闻意看着郁连海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儿子要倒霉了。” 第57章 弹劾   郁连海一个字都不信,但是他回家的时候还是疑神疑鬼地找来管家:“子恒、子平呢?”   管家回道:“大公子还没从衙门回来,二公子正在酒楼与刑部大理寺的大人们应酬。”   郁连海点点头,老大子恒在工部任职,最近因为修建降星台和皇陵修缮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老二子平在刑部任职,最近因为案子与大理寺走动较多,外出应酬也属正常。   他微微放下心来,想不出能出什么事情。   难道是有人寻仇,又要见血光?   郁连海脸色风云变幻,人在朝中为官,哪儿能没几个对头。最近朝中局势又乱,难保不会有人想趁机浑水摸鱼。   屋檐外头阴云厚重,云层积压,像那小天师短短一句话压在心头似的,压得郁连海右眼皮跳了两次,到底不放心,吩咐管家:“近日京中不太平,给他们安排些护卫。”   管家应下,忙出去安排。   府里头嫡子庶子七八个,唯有大公子和二公子最出挑,最得郁连海器重。   直到晚上,郁子恒回来了,看见郁连海站在影壁处来回踱步,里面走上前去:“天气热燥,父亲怎么在此处?”   郁连海看见郁子恒,停下脚步问:“最近在工部怎么样?”   郁子恒笑道:“一切都好,如今皇帝命父亲督办降星台,可见对父亲的敬重,儿子跟在父亲身后,时刻勤勉学习。”   郁连海满意地点点头:“好,如此甚好。对了,近日来,可有见你弟弟?”   郁子恒眼中闪过一抹不悦,转瞬即逝,摇头笑道:“最近二弟案子缠身,时常泡在刑部。听下人说,经常后半夜才回来,甚至干脆睡在刑部不回来了。”   郁连海露出欣慰神色,从前郁子平经常吊儿郎当,不着调,经常要他这个当爹的擦屁股。这回把他塞进刑部,没想到竟然收了心,能对朝事这么上心,也不枉他花了那么多功夫。   “他肯为正事费心就好。”   郁子恒扶着郁连海:“有父亲教导,二弟自然会改过自新的。”   郁连海拍了拍他的手:“你这做大哥的,常照看着弟弟些,别熬太晚了,损了身子。”   郁子恒掩过眼中的冷意:“是。”   郁连海放心地睡下,谁知道第二天早上起来,炸锅了。   管家慌里慌张地敲门:“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二少爷被京兆尹逮了!”   郁连海刚从小妾床上醒来,脸色一变,穿衣下床,一拉开门就对上管家焦急的脸色,沉声问:“怎么回事?他昨晚没回来?他不是和官员应酬吗!”   管家哭丧着脸:“昨晚二少爷是去应酬了,去……去了醉仙楼应酬,和侯府世子争一个花魁起了冲突,还……还把人给打了!”   郁连海心头猛跳:“醉仙楼?什么应酬要去醉仙楼?”   郁连海气得胃疼,昨天还以为这老二转性了,谁知道还是死性不改。说住在刑部,谁知道是不是瞒着家里人夜夜笙歌去了。   管家为难道:“这小人也不知道。”   郁连海穿好衣服,一连声又问:“把世子打了?打哪里?”   这侯府世子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不过向来体虚,要是把人打了个好歹,恐怕太后问责下来,没什么好果子吃。   管家脸色发白:“听说……听说就差一口气了。”   郁连海眼前一黑,失声喊道:“快,快去京兆府拦着!我郁连海的儿子,倒要看看谁敢动。服侍我更衣,我现在要上朝。”   朝堂上,兴国侯脸色铁青,控诉郁子平的罪行:“郁子平身为朝廷命官,夜夜流连醉仙楼,带坏刑部风气,不有分说就殴打世子,罪加一等!”   郁连海还不等其他人发难,率先上前面圣请罪:“启禀皇上,下官教子无方,让那混不吝得闯了祸,但此事也不能全怪犬子。听说兴国侯世子是花楼常客,经常豪掷千金,两人为争花魁大打出手,说不得只是为了年轻人一时争口气,何必闹到京兆府,改日我必向侯爷登门谢罪。”   兴国侯气得脸色都白了:“一句争口气就揭过了?我儿子可是没了半条命!郁连海,你真当自己只手遮天?”   御史大夫出列弹劾:“不仅如此,郁子平自打进了刑部,错判误判的案子多如牛毛,京中恶霸欺占民女的案子,也能判恶霸胜出,简直是助纣为孽!”   郁连海脸色一变:“荒唐,案子都由三司共同审理,怎么全成了犬子的过错?”   此时工部侍中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臣也有事奏报。”   郁连海有些懵,他没想到工部侍中这时候站出来,这人是自己的麾下,他能有什么事非要趁此时奏报呢?   面对郁连海的目光,工部侍中丝毫不怯,对皇帝说道:“臣有事奏报,郁子恒在工部负责降星台木料采购的时候,公饱私囊,偷工减料。降星台乃是皇上为了请降紫微星而建,关乎未来河山社稷,何等重要,他连这都敢贪!”   另有御史台出列:“郁子恒贪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到哪里贪哪里。可怜郁丞相为两个儿子殚精竭虑,调了多少个衙门了,还是改不了这习气!”   郁子恒没想到这事会烧到自己身上,顿时慌了:“我没干,你们别污蔑我,爹,您得救我!”   郁连海眼前一黑又一黑,差点站不住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想起来昨日季闻意提醒的那句:你儿子要倒霉了。   郁连海噗通一声跪下了:“皇上,口说无凭,郁家效忠皇上,绝无二心,还望皇上明查。若查出确有此事,要杀要剐,微臣绝无二坏。”   周围人震惊了,郁连海这是打算大义灭亲啊!   郁连海战战兢兢地跪着,位极人臣之后,很久没有今天这样大难临头的紧迫感了。他正等待皇上裁决的时候,忽然听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该查的查,该办的办,不过朕相信郁爱卿定能给朕一个交待。此事不要耽搁降星台的进度。”   郁连海怔住了,心头五味杂陈,一来他儿子项上人头没那么快落地,二来,皇帝真是铁了心要扶丽妃腹中皇子上位。   -   降星台的地基已经搭好了,季闻意坐在亭子里,守了两天,都没发现猫腻,不过守株待兔这活儿,本来靠的就是耐心,季闻意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每日一守完,季闻意就回客店。   最近天越来越热,唯独季闻意身上凉凉的,被沈淮夜爱不释手地黏着。   沈淮夜:“用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耍得郁连海团团转,真有你的。”   季闻意嘿嘿一笑:“谁让他家风不严,儿子又胡作非为呢,想参他们一家的多了去了。”   沈淮夜看了看外面天色,日头尚早:“他一会儿就该来了。”   下朝时分,官员们陆陆续续从大殿里出来,季闻意和沈淮夜相对而坐,一边喝茶一边纳凉,不多时,等来了郁连海。   郁连海脸色前所未有的灰败。   郁连海一进房间,往桌子上放了一个大箱子,一开,金灿灿的。季闻意惊叹一声:“郁丞相,大手笔啊。”   郁连海:“一万两黄金,求仙师救我。”   季闻意心里啧啧两声:【这都是搜刮来的都是民脂民膏,平日郁连海纵容郁子恒贪赃,纵容郁子平枉法,出了事就想花钱消灾,真不愧是大奸臣。】   沈淮夜眉梢轻挑:【贪心不足。】   季闻意:【是啊,而且他那后院有七八个儿子呢,也不差这俩了。】   沈淮夜眼中呈现出淡淡的厌恶。   郁连海看向两人:“二位仙师,救救我吧!”   沈淮夜轻蔑地看了一眼黄金:“你这可不够消灾的。”   季闻意摇了摇头:“郁大人,您不会以为事情到这就完了吧?”   郁连海脸色一白:“还有?”   季闻意冷哼一声:“今日为什么那么多人跳出来弹劾你?难道你不清楚?”   郁连海有些颓然:“怎能不知,如今朝野上下都不知道皇上要立丽妃腹中皇子为储君,大皇子失势,自然我也跟着受牵连。”   郁连海恨不得抓住季闻意:“我之前不信,我现在全信了,你全说中了!”   季闻意:“行吧,让大仙给你出个主意。”   沈淮夜和季闻意一唱一和:“散尽家财,为霍家翻案。”   郁连海脸色变了又变:“不可能!”   季闻意:“那你两儿子,不要了?”   郁连海瞬间眼睛红了:“这和霍家有什么关系?”   季闻意叹了口气:“郁大人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过久了,现在冤魂野鬼来索命,郁大人觉得自己能活多久?”   郁连海脸色变了一下。   季闻意:“降星台建成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郁连海眼中神情变了又变,有些疑神疑鬼:“怎么可能?”   沈淮夜冷笑一声:“阻止降星台建成,你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   郁连海冷笑一声:“你以为那么容易,建成是死,不建成也是死,哪有回头路!”   谈判不欢而散。   季闻意看着郁连海上了马车,回来和沈淮夜面对面坐着:“师尊,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沈淮夜道:“郁连海必定方寸大乱,牵扯的人越多越好,把水搅浑。”   第二日。   客店的门又被敲响了。   季闻意睡眼惺忪地开门,就看见二皇子站在门口。   二皇子一见季闻意,眼睛都亮了,一把握住季闻意的手:“仙师!您可一定要帮本殿下!”   季闻意本就刚起床,被二皇子这异常热情的语气弄得人都懵了。   沈淮夜浑身怨气地走过来:“撒手。”   二皇子下意识撒了手,随即反应过来,正要发难,看清是沈淮夜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仙师!原来是您啊仙师!”   季闻意没想到二皇子是这样的,简直是个二哈。   沈淮夜神色矜贵冷淡:“有什么事吗?”   二皇子让身后的人退下,关上门,才对沈淮夜和季闻意说道:“我知晓两位仙师神通广大,你们能不能帮我算算,皇位到底花落谁家?”   季闻意和沈淮夜对视一眼,季闻意笑呵呵问:“二殿下这话,我们听不懂。”   二皇子:“别装了,我都知道了,郁连海那老东西让你们算准两次了。”   “嚯,”季闻意,“郁丞相不是和大殿下一个阵营的,他身上的事,二殿下这么快就知道了?”   二皇子振了振衣袖:“那当然,本皇子也是有些耳目的。”   季闻意:行,你牛。   接着,二皇子让人把流水一样的礼物抬上来,霸气道:“听说郁连海就拿了一万两黄金,太抠门了,看看我的礼物,价值连城!”   季闻意听着二皇子恢弘的语气,险些想要跟着鼓掌。   二皇子满眼诚恳:“二位仙师,帮帮我吧。”   季闻意和沈淮夜隐秘地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如今就有一个机会放在殿下眼前,不知道殿下愿不愿意了。”   二皇子一喜:“果真?自然愿意!”   沈淮夜缓缓开口:“阻止降星台建成。”   二皇子一愣,脸色神色隐隐有些不快:“这我当然知道,难得是父皇当初不顾朝臣反对都要建,如今建了一半,这个节骨眼上,父皇必不可能听我的。”   季闻意压低声音道:“想成大事,必定要做别人不敢做的。成败都在一念之间。”   二皇子眉头紧锁,心念微动。现在郁家爆出来那么大窟窿,别看郁家贪,可其中不少都输送给大皇子了。如果能毁了降星台,扭转紫微星之说,再趁机打压郁家,这皇位岂不是囊中之物?   二皇子想通了,脸上露出神秘微笑:“受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58章 撒野   送走二皇子以后,季闻意关上门,对着一屋子金银珠宝惊叹。   “二皇子把自己宝库搬来了吧?”   沈淮夜兴趣缺缺,拎着水壶浇那盆紫阳花。   季闻意知道沈淮夜对金银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又见沈淮夜拎着瓷胚温润的茶壶,忍不住:“师尊,你浇花用的什么?”   沈淮夜眉目悠然:“上好的玉露观音茶。”   季闻意瞠目结舌,玉露观音茶,那不是二皇子送来东西里面的上好茶叶吗,据说一两炒到上千金。   不对,这是重点吗?   “师尊,您真的不是在辣手摧花吗?”   沈淮夜慢悠悠地笑着:“当然不会。”   也是,沈淮夜想让一盆花常开不败还不容易?季闻意搬了椅子,坐到沈淮夜旁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许多人似乎是奔着客店来的。   这几日看似平静如水,实际上暗流涌动。他们这里倒是松快了,只是不知道何人散播出去,此处客店住了两位神通广大的仙人,时不时便有人来求见。   然而沈淮夜接活儿条件让人捉摸不透,不看酬劳丰厚,不看位置高低,只捡有兴趣的接。   比如这日城南一户穷苦人家,独生女儿被恶霸看上,投井自尽,井中每到晚上就会传来女子凄切的哭啼。两老夜夜听着哭声,悲痛万分,难以入眠。   沈淮夜接下请求,绕井边走了三圈,口中低声念诀,解脱亡魂。   另一边,季闻意拉来张悬明:“张大人,恶霸逼迫女子投井自尽,得管吧?”   张悬明一噎:“可我是工部官员,管不到这些啊。”   两老眼神一暗,沈淮夜冷声:“管是不管?”   张悬明一听沈淮夜不怒自威的语气就腿软:“管,管管管!”   张悬明咬牙去找京兆尹。   沈淮夜继续超度亡魂,季闻意看见井中有丝丝缕缕的黑气钻入沈淮夜的身体内。   季闻意下意识为沈淮夜担忧,却见他神色如常,并没有从灵州回来时那样病恹恹的。   当夜,嚎哭声便停了,两老登门千恩万谢。   名声越传越开,第二日都有好些人踏破客店门槛,沈淮夜依旧只看心情。   季闻意一直注意着沈淮夜的脸色,生怕他下一秒就晕倒。   沈淮夜看他这幅敏感警惕的模样,不禁好笑:“我又不是瓷做的,哪有那么脆弱?”   季闻意把沈淮夜面前那些请求他出手的信函收走,温声道:“这世界上的能人异士那么多,这些诡案也不能全由师尊经手,还是给别人留个谋生路子吧。”   沈淮夜轻笑一声:“这些是给你的。”   季闻意一懵:“啊?给我的?”   沈淮夜将信函递给他:“左右这些日子无事,趁此机会历练历练,随你挑。”   季闻意看着厚厚一沓,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他硬着头皮挑了几个,犹犹豫豫地看向沈淮夜:“要是我摆不平,可要丢清衡宗的脸了。”   沈淮夜神情悠闲:“无妨,只管去做,有我兜着。”   季闻意瞬间打起鸡血,清衡宗弟子的头衔更鲜亮了。整日顶着日头,或是夜黑风高,奔波于市井街道,深宅大院,破旧小巷,抑或是乱葬岗之中,不亦乐乎。   遇见棘手的,沈淮夜总会在恰当的时刻出现,手把手教他。季闻意注意到,再也没有出现黑气萦绕的现象。   他又有些糊涂,这黑气怎么有时候有,有时候无。又想到近日来清心寡欲,没进沈淮夜识海过。终于在解决一桩棘手事情后回到客店,季闻意问了出来。   沈淮夜轻笑:“这么担心我?”   季闻意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让我进去看看。”   沈淮夜脸颊微红,抵住季闻意的肩膀:“这么心急?小心......纵欲过度。”   季闻意差点道心不稳,沈淮夜躺在他身下,如瀑黑发散乱床铺,眼角眉梢带着情愫的模样,实在太让人难以自持了。更何况还有情人蛊的催化,季闻意只觉得尾椎骨一麻,差点要忘记自己想干什么。   季闻意努力板着脸:“我在说正经事,我要进去!”   沈淮夜眼眸微垂,似乎在思忖,接着抬眸一笑,放下抵在季闻意肩膀上的手,下巴微微抬起,眼波流转:“我还能阻你?”   一副任君为所欲为的模样。   整个房间都被沈淮夜这句话带的暧昧起来,极速上升的温度就连冰块也镇不住。季闻意皮肤发烫,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我,我是正经的。我......我要进去了。”   季闻意倾身覆下来,发丝与沈淮夜的交缠,分不清谁是谁的。他闭上眼睛,贴上沈淮夜的额头,识海大开,一丝壁垒也无,他轻而易举就进去了。进去之后,季闻意愣了一下,好半天没有动作,怔怔地看着眼前犹如琼台幻境般的识海,当中那棵树郁郁葱葱,月亮温柔地照着。   “师尊,你好了?”   季闻意惊喜不已。   季闻意来不及问更多,就被一股强大而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起来,熟悉的酥麻感带来灭顶快感,季闻意喉间溢出一丝低吟,尾音绵延不绝。   这次的灵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只是结束得猝不及防,让季闻意根本就不过神来。   他神识归位,过了好一阵子回过神来,感觉好像一些不对,诧异地看向沈淮夜,小心翼翼地问:“师尊可是修补识海花了太多力气?”   沈淮夜擦了擦他额间汗珠,自嘲一声:“觉得我不行?”   季闻意眨了眨眼,彩虹屁张口就来:“怎么会呢,师尊最棒了。”   沈淮夜垂眸,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你这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季闻意:......   他忍不住轻咳两声以作掩饰。   “我有些担心罢了......”   沈淮夜将他的脑袋掰过来,幽黑凤眸里似有火焰:“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一直灵修,好像也没意思。”   季闻意被这眼神蛊惑:“那,那什么有意思?”   沈淮夜定定看了他两秒,含住他的嘴唇,平日里白晰如玉的手掌好像淬了火,烧得季闻意皮肤节节升温,瞬间被拉入猛烈的潮水中。   季闻意一头扎进潮水,明明沈淮夜动作温柔体贴,他却依然感觉分筋错骨一般,想逃又逃不住,最后奄奄一息之时,他像溺水之人终于攀得一根浮木,唉声求饶:“咝--慢点......”   又胡言乱语:“能不能换一下姿势。”   沈淮夜听见这句话,好像开了某个奇怪的闸,幽深淬火的双眼一亮,亲了亲他的鼻尖,声音温柔得可怕:“好,让你在上。”   季闻意陡然换了姿势,呼吸顺畅了,然后浪头更猛更颠簸,简直要将他冲撞得散架。季闻意才知道什么是自讨苦吃。   他好像哭了,眼泪咸咸的,被沈淮夜悉数舔去。他禁不住求饶:“师尊,不要了......”   沈淮夜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亲了亲他的心口,语气低哑:“可这里不是这么说的。”   季闻意眼角瞬间被逼出生理性的眼泪,本就如同熟透虾子一般的皮肤更加发烫,甚至恼羞成怒:【这破心声!哪有这么出卖主人的!】   他在浪海浮沉里企图装死,又觉得不对,满眼噙泪控诉地看向沈淮夜:“为什么听不见你的?”   头发散乱,簪子不知散落何处。   沈淮夜奇异地看着他:“你想听?”   季闻意莫名倔强地看着他:“对,公平起见。”   沈淮夜低笑一声:“好。”   不知道怎么的,季闻意看着他别有深意的笑容,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他缩了缩:“要不......算了。”   已经晚了。   沈淮夜将玉簪放进季闻意的手心,还叮嘱道:“握紧了,要是掉了,为师会惩罚你。”   听见惩罚二字,季闻意下意识浑身一缩,沈淮夜闷哼一声,埋头继续。   季闻意瞬间攥紧玉簪,脑海里忽然闯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听清楚内容后,季闻意蓦地双眼圆睁,脚趾难忍地蜷缩起来。   【流氓!】   沈淮夜亲了亲他的唇,忙里偷闲一本正经:“食色性也,怎是一句流氓能概括的。”   季闻意这下彻彻底底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直到后半夜,季闻意困极累极,被沈淮夜搂着沉沉睡去。   自这日过后,季闻意白天处理京中大大小小灵异案件,晚上在客店没羞没臊。   张悬明时不时递来最新消息,比如大皇子二皇子化干戈为玉帛,合力劝谏皇上停修降星台。又比如近日有多名工匠上报,夜晚总能听见降星台内传来嚎哭之声。还有降星台修建得好好的,忽然地基一角坍塌,坍塌的正巧还是帝星方位,吓得老皇帝好几天没睡好觉。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沈淮夜自然免不了被请到宫中,老皇帝依然不肯罢休,而沈淮夜每每用一句天意不可违,让老皇帝思量再三。   等沈淮夜回来告诉季闻意,季闻意“啧啧”两声:“这招实在是高啊,一边是还没出生的皇子,一边是老皇帝自己的性命,孰轻孰重,老皇帝不难想清楚。这事是谁干的?”   张悬明在外头大喊:“自然是本官身先士卒!”   季闻意哭笑不得地开门:“张大人,这时辰你不是该在降星台吗,怎么来这里了?”   张悬明满脸喜色地走进来:“成了!皇上终于收回成命了!”   季闻意看了一眼沈淮夜,后者意料之中的神情。   张悬明道:“眼见着各位皇子轮番上阵劝都没用,各位大人又是愁眉不展,这时候我就在帝星方位略动了一点小手脚,这不就奏效了。”   “当然了,”张悬明嘿嘿一笑,“还得多亏沈仙尊的主意。”   季闻意看向沈淮夜:“原来是师尊的主意?”   沈淮夜点点头:“皇帝本就痴迷长生之术,只有点在他最在意的地方,其他人的声势才有攻破点。”   季闻意明白了,让大皇子二皇子及朝中势力结盟,再用帝星之说让老皇帝彻底动摇,这事便成了。   “这么说来,这次应该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张悬明也松了口气:“是啊,我这乌纱帽和人头总算能保住了。”   沈淮夜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否认:“明日我再去一趟丽芳宫,这条路被堵上,他们一定会有其他动作。”   季闻意拉住他的衣袖:“我跟你一起去。”   沈淮夜反手握住他的手:“你手头那些信函还没有处理完,我去便好,不要放松历练。”   季闻意略带失望:“哦。”   张悬明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你们,你们?不是师徒吗!”   季闻意下意识要松开手,却被沈淮夜抓着不放。   沈淮夜眉梢轻挑,眼带威胁地看向张悬明。   张悬明猛地一咽口水:“也,也不离奇,师徒关系嘛......最容易擦枪走火,这事自古有之,哈哈哈哈,工部还有事,我先走了。”   张悬明一刻不敢多呆,脚底抹油地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猫爪][猫爪][猫爪] 第59章 凶险   季闻意越来越熟练,即使没有沈淮夜在场,他也能处理结案。了解了最后一桩历练,季闻意回到客店,却发现沈淮夜还没有回来。   那盆紫阳花娇贵的很,太阳晒了不行,完全不晒也不行。水浇多了不行,浇少了也不行。季闻意浇了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怎么还没回来?”   季闻意拿出传音铃铛,摇了摇,“师尊?”   没有音信传来。   季闻意看着一丝动静也没有的铃铛,眉头轻轻皱起。是丽芳宫有事缠身,没有听见?   不知道怎么的,季闻意有些坐立不安,干脆打算去宫门口等人。刚一开门,就看见沈淮夜推门进去来。   沈淮夜脸色有些发白,季闻意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扶他。隔着衣料,掌心下感觉到发烫。   季闻意摸了摸他的手:“怎么这么烫?”   沈淮夜苍白的唇色使他看起来更加脆弱:“无事,躺一躺便好。”   季闻意一阵心疼,扶着他慢慢躺下。   沈淮夜很快就昏睡过去。   他望着沈淮夜那张脸出神,总觉得自己没有完全看透这个人。平日里沈淮夜已经没有什么异样,但此时季闻意和他手指交缠,白皙皮肤下青色血脉流动,分明感觉到他体温异于常人。   之前在灵州和乌雪镇,还有京城那户人家,都见识过沈淮夜吸纳阴灵浊气的体质,每一次吸纳,他的灵府业火就会烧得更重。然后最近他的灵府分明已经痊愈,今天这是怎么了?偏偏沈淮夜又不说。   季闻意咬了咬唇,抵住沈淮夜的额心,想要闯入他的灵府,谁知道刚抽出灵识,正要进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甩了出来。   那力量凶猛而强悍,完全陌生,好像原始凶性毕露的野兽。   季闻意灵识被弹出时,整个人都被弹出去,踉踉跄跄地站稳脚步,惊魂甫定地看着床上的人。就见沈淮夜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浮现一道道暗纹,血红色,宛如上古凶猛图腾,危险又蛊惑。   季闻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怔怔地看着那些血纹,忽然感觉这些血纹很像沈淮夜灵府里那些烈火焦山中的裂痕。   “季闻意。”季闻意脑海里扑棱着飞出一只身影有些透明的火鸟身影,焦急地呼唤季闻意,“快救他!”   季闻意一怔,心急如焚:“我要怎么救他,发生了什么?”   火鸟来不及解释前因后果,对他急急道:“用至阴之物。”   季闻意眼中焦急,这里既没有冰泉池也没有寒玉床,他要去哪里找至阴之物。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怔住。   要说至阴之物,有什么比他还要至阴?   床上躺着的沈淮夜身上血痕越来越深,他眉宇紧皱着,好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季闻意不敢耽搁一秒,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鲜红血液瞬间渗出。他将手腕放到沈淮夜唇边。   沈淮夜似乎闻见血腥气,无意识舔舐季闻意的伤口,吮吸起来。   火鸟不安地看着季闻意,一双漆黑的豆豆眼满含担忧。季闻意轻声安抚他:“不要紧,我最近都吃胖了,只是耗费一点血而已。”   火鸟的神情却更加悲悯,眉头紧锁,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把你带来这里是不是正确的。”   季闻意看着沈淮夜脸上的血痕慢慢变浅,还有心思和火鸟开玩笑:“看见一只鸟皱眉,真的很好笑。”   火鸟眼神一凶,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要拿我寻开心。”   这下季闻意真笑出声了。   火鸟松开眉头,眼底隐藏一抹深深的愧疚。   “好了,可以了。”   沈淮夜脸上的血痕果然都褪去了,呼吸也变得平缓起来。   季闻意将手腕简单包扎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问火鸟:“小鸟,之前师尊的灵府分明已经修复了,为什么这次这么严重,比之前都严重多了。”   火鸟小声道:“他进宫为霍珠化里死胎,那死胎是卫珩用皇城冤魂炼化而成,是他开启降星台阵法的引子。沈淮夜想斩草除根。”   季闻意愣住:“师尊早就知道?”   这些天所谓的历练,只是沈淮夜为了将他支开?   火鸟将头埋起来:“沈淮夜肯定不想让你知道的。”   季闻意五味杂陈,轻轻握住沈淮夜的手。   他坐在床边陪沈淮夜,一直坐到月上中天,沈淮夜终于醒过来了。沈淮夜睁开眼皮看见季闻意靠在床头睡着了,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   他起身将季闻意抱起来,放在床上。   一有动静,季闻意就醒了,他睁开眼睛,抓住沈淮夜的手:“师尊。”   沈淮夜温声道:“醒了?”   季闻意点点头,不肯放手,眼睛定定地看着沈淮夜:“我们回清衡宗吧,我想师伯们了,还有江临金朔他们。”   沈淮夜脸颊苍白,缓缓扯开一抹轻笑:“好,听你的。”   季闻意不知道沈淮夜经历了什么,但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了。修整一夜,第二天他给客店掌柜一锭银子,请他雇来一辆马车,刚过午时,他驾着马车都也不回地赶出京城。   到了城门,季闻意任由守城士兵查看,准许放行以后,他驾着车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季闻意迟疑的瞬间,张悬明已经骑着马赶到车前,脸色惨白:“仙师留步!皇宫里不好了。”   张悬明眼中满是惶恐:“今早,上朝的大人们陆续进宫,我告假未去,谁知道过了午时,还没有一个人从皇宫出来。我觉着不对劲,差人往宫门口看看,谁知道所有方位的宫门全部紧闭,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季闻意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往车厢里看了一眼,沈淮夜应当在休息,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张悬明的话。   他咬了咬下唇,眼神一冷:“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朝廷斗争与我们无关,眼下该回宗门了。”   张悬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哪像朝政斗争啊,你当真见死不救?”   这时候,车厢里传来沈淮夜有些虚弱的声音:“怎么了?”   季闻意威胁地看了一眼张悬明,声音如常:“没什么,张大人来送行。”   季闻意转过头来看向张悬明,逼着自己不去想他方才的话,声音坚定:“张大人,你自己多保重吧。”   说完,他不再看张悬明一眼,驾着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官道一路向南。   一路走到晚上,暮色四合,季闻意看见路旁有个歇脚客店,停下来,接沈淮夜进去休息。进客店之前,季闻意下意识回头看向京城方向,恍然间看到一片淡淡红光,许是他看错了,又或许是晚霞的余光。   迈进客店,他下意识握紧了沈淮夜的手。沈淮夜拍拍他的手安抚道:“无事。”   季闻意抿了抿唇:“怎么可能无事。”   他又不是傻子。   客店二楼房间,沈淮夜从身后拥住季闻意,轻轻托起他的手腕,低垂凤眸里满是怜惜:“疼不疼?”   季闻意摇摇头,转身抱住沈淮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师尊,这次回清衡宗,你哪里也不许去,好好将养着,聘礼你都收了,早晚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的。”   沈淮夜低声笑起来,胸腔震动着:“好。”   季闻意仰头看着他:“师尊不能言而无信。”   沈淮夜轻轻吻上他的眼皮:“不骗你。”   他的吻轻柔而灼热,慢慢往下,含住季闻意两片唇瓣,唇舌相接,耳鬓厮磨。季闻意抬手搂住沈淮夜的脖子,眼睫轻颤了两下,掩去眸中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头脑一钝,好像被施了术法强行让他失眠一般。   身体意识缓慢抽离,季闻意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淮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着他的衣袖,喉咙迟钝,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你......你答应我的。”   沈淮夜搂着他,亲了亲他的额头,将他放到床上:“等我料理完,就携厚礼去见你父母。”   季闻意抵抗不住,眼皮慢慢阖上。   【沈淮夜,你答应的!】   -   再醒来的时候,季闻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然后,他看见了江临和金朔,两个人一左一右坐着,看见他醒来,神情瞬间紧张起来。   “你醒了?”   季闻意没有理会他们,转身掀开马车上的帘子,入眼皆是陌生景色:“这是在哪里?”   他声音有些哑,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江临和金朔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江临说道:“在回清衡宗的路上,还有一日便到了。”   季闻意心头一跳,也就是说,距离他昏迷过去已经过了一天了。   “你们怎么来的?”   “跟掌门和长老们......”金朔话还没说完就被江临打断了。   江临:“师尊让我们接你回宗。”   季闻意脸色一变:“掌门和几位长老也去了?”   能倾一宗之力而出,京城的事一定非同小可。明明降星台计划被破坏了,丽妃腹中胎儿也被渡化,为什么还是发生了?   “我要回京城。”季闻意脸色都变了,就要下了马车。   江临和金朔一把将季闻意拦住:“绝对不行,师尊特意叮嘱,必须把你带回宗门。”   季闻意心中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沈淮夜将这件事瞒着他,一定是因为事情无法控制。卫珩分明是冲着沈淮夜一人来的,费尽心思将他们引到京城,沈淮夜才是计划中最重要的部分。   “我一定要去找他,你们放开我。”季闻意冷声道。   金朔没想到季闻意身上爆发的气势这么惊人,吓了一跳。倒是江临镇定些,拿过绳子把季闻意捆了:“我们不能违抗尊上的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60章 献祭   季闻意被绳子牢牢捆住,心中五内俱焚,挣扎着:“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师尊。”   江临紧了紧绳子,看着季闻意焦急的模样有些不忍,温声劝阻道:“你别想了,这绳子上施了咒法,你挣脱不开的,不让你去也是为了保护你。”   金朔附和:“是啊,掌门和长老们都出动了,此时非同小可。”   季闻意用尽全力挣脱,连术法都用上了,还是毫无办法。   金朔有些不忍心:“别费劲了,这绳子可是掌门师父下的咒。”   季闻意靠在车厢里气喘吁吁,声线因脱力显得颤抖:“江临,金朔,我求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金朔看了一眼江临,嘴唇蠕动了一下,江临摇了摇头。   季闻意破罐子破摔:“你们还不知道吧,沈淮夜收了我的聘礼,他现在是我的人了,我必须得去找他!”   金朔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季闻意:“你你你,你和尊上?”   季闻意:“对,我和师尊。”   江临神色复杂地看着季闻意:“你还真是……胆子太大了。”   两人还是不为所动,季闻意有些绝望地看着外面景色变化,应该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期间金朔耐不住好奇心,小声问他:“你和尊上,谁主动的?怎么成的?到哪一步了?”   季闻意盯着他看:“我告诉你,你就放了我?”   金朔瞬间别开脑袋:“我不好奇。”   季闻意心中焦急,却毫无办法。   直到脑海里火鸟啼鸣:【不好了,快去救沈淮夜!】   季闻意慌了:【怎么回事,师尊他怎么样了?】   火鸟焦急得快要冒火:【我感觉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季闻意心中像落下一记重重的石头,将他心脏砸出一个窟窿。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低声呢喃:“师尊,你一定不能有事。”   眼见天色变暗,金朔提起在沿路客店歇脚,江临点点头:“好。”   几人下了马车,江临去停放马车,金朔拉着季闻意进客店。季闻意趁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金朔说道:“你解开绳子,我必须回京城。”   金朔艰难道:“不行,江临会杀了我的!”   季闻意深吸一口气:“京城此番非同小可,就连你的掌门师父都不让你去,你就没有想过吗?”   金朔脸色痛苦:“我当然知道,那可是我师父!但师命不可违。”   季闻意继续游说:“你放心,我有办法,这就是我必须去的原因。”   金朔狐疑地看着他:“你能有什么办法?”   季闻意咬牙道:“我和……我和师尊,已经灵修过了,我体内有和他相生互补的力量。”   “你!”金朔脸色瞬间红成一片,咽了咽口水,“真的?”   “当然,你不信我?”季闻意挑眉,“不光如此,我们可是……”   “别说了别说了,我害羞。”金朔捂了捂脸,随即道,“行,但我得跟你一起去。你师尊在京城,我师父也在,我也得去。”   季闻意松了口气:“好,你先给我解开绳子。”   金朔犹豫了一下,看见季闻意信誓旦旦的神情,还是给他解开了。   解开的瞬间,季闻意一记手刀劈在他脖子上,将昏迷过去的金朔安顿在座椅上,从后门跑了出去。   他从马厩里牵了一匹快马,快速朝京城方向一路狂奔。   等到了京城远郊,他才知道为什么清衡宗全宗之力出动。   京城的天全红了,宛如地狱一般,明明是晚上,天色却烧得通红,有一种不祥的征兆。季闻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火鸟看起来很虚弱:“卫珩将整个皇城炼成了血阵,沈淮夜耗费毕生修为要扭转局势,但这样下去……他,他会死的。”   季闻意心头一颤,沈淮夜,会死吗?   他猛地一夹马肚子,快速冲到城门口。城门紧闭着,只听见门内有痛苦可怕的哀嚎声传来,天空更红了。季闻意翻身下马,猛敲城门:“有人吗?开门啊!”   敲了好几遍,都没有人应。   季闻意念了一道诀,凭空发出一道符咒:“走!”   季闻意穿过城门,到了城内。   看见成门内的景象时,他彻底惊呆了。所有人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一样,神情痛苦,口中哀嚎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宛如一具具痛苦的行尸走肉。   而红光最重的地方,就在皇宫。   季闻意顾不上许多,一路往皇宫的方向狂奔。   一路上百姓的胡言乱语中,他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都别出来!各位百姓,呆在家中,千万不要不出门!不出门就不会有事!”   远远的,季闻意瞧见好像是一个人领着几人官门中人在街上大声喊着。   那人身上蒙的严严实实,但是季闻意还是从声音听出来,这人是张悬明。   他急忙走进,喊他:“张大人!”   张悬明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看见季闻意也吓了一跳,连忙将季闻意拉到一处上头有茂密树荫的巷子中:“小心这些红光,被照到就会失去神志。”   季闻意惊魂甫定,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张悬明:“张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悬明目光复杂:“如今京城异象抖生,我带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再回来。”   季闻意有些愧意:“对不起,之前是我执意要走。”   张悬明摇摇头苦笑一声:“是我要强留,京城这么多是是非非,况且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不想沈仙尊留下来。不过,我倒是看见沈仙师了。”   “你看见我师尊了?”季闻意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   “他朝皇宫的方向去了。”张悬明忽然上下打量季闻意,“你好像对红光没有反应?”   季闻意也不明所以:“这红光到底怎么回事?”   张悬明将脸上的蒙面巾往下抓了抓,露出一张脸:“说来诡异,自打你们出城以后,当天傍晚,天空就开始发红。都知道是天降异象,百姓们惶恐不已,宫中大门紧闭,又谁也进不去,徒留我们这帮人在外头干着急。那时候还安慰自己是晚霞。谁知道到了第二天,红光不褪,还越来越盛大,这才察觉不对劲。不光如此,路上的人纷纷开始神志衰退,胡言乱语,极度痛苦。”   “起先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看见一户人家想要出城逃难,谁知道刚出门就发疯,胡言乱语,我才弄明白,被这红光照到的人就会失去神志。”   季闻意感觉一阵齿冷:“那岂不是防不胜防?”   张悬明叹了口气,眼中忧虑重重:“是啊,所以这两日我让家中老父闭门不出,我浑身裹起来,想出来碰碰运气,就看见沈仙师去了皇宫。”   季闻意漆黑的眼珠透着深深的恐惧。   既然事情最先在皇宫发生,沈淮夜就直奔皇宫而去,那么卫珩的血阵阵眼定然是在皇宫内部。   他语气沉了沉:“我也要入宫。”   张悬明吓了一跳:“那你不是去送死吗?”   季闻意眼眸低垂,眼中的神色逐渐坚定了起来:“我本来就是玄门中人,这是我们的职责。更何况……更何况师尊在里面,我必须要去找他。”   张悬明叹了口气:“你们,唉,可以理解。不过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凡事保全性命。我和京中其他人去告知百姓。”   季闻意重重点头,起身朝巷子外面走去。   他想,他既然能对这红光免疫,也许他命中注定要进去。   “季仙师。”   季闻意忽然听见张悬明在身后喊了他一声,他转过头来,就看见张悬明已经重新蒙好了面,对他说道。   “若是咱们都能大难不死,一定邀请本官去喝你们的喜酒。”   季闻意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好,一言为定。”   张悬明朝着反方向跑了,而季闻意看着皇宫的方向,紧紧咬牙,朝宫门跑过去。   师尊,一定等等我。   季闻意跑到了宫门口,大红朱门紧紧闭着,门口的守卫已经疯了,在原地转圈,眼中已经没有了神采,神志被抽空,嘴里一直念念有词,还作势拦着季闻意。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统统不得入内……”   季闻意轻易地绕开了他们,依旧捏了诀从上空飞入宫内。   宫门中一片死寂,头顶的天空红得仿佛新鲜的血色,看得人很容易陷入失神和狂躁。宫里更是一个人也没有,好像一座人去楼空的空城,诡异得可怕。   季闻意问火鸟:“能感应到沈淮夜的方位吗?”   火鸟的状态越来越差了,它匍匐着,鲜艳的毛发已经有些发灰,一双眼睛更是失去了神采,它流出一滴眼泪:“对不起,我也感应不到他了。”   季闻意浑身猛地一颤,喉头哽咽着,眼前有些模糊。他抓着腰间传音铃猛地摇晃,叮铃铃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空道上响起,持续不断的,却没有回音。   【沈淮夜,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   就在他要绝望的时候,忽然听见一抹缥缈的声音:【季闻意,快走。】   是沈淮夜的声音。   季闻意猛地抹了一把脸,眼眶通红:“不,我不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找到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绘制出一副皇宫的地图,大门,中轴,大殿,丽芳宫,东宫……   丽妃腹中胎儿消失,丽芳宫不会是阵眼。   京城龙气,季闻意猛地咬唇,口腔里溢出一丝血腥气。   他双眼一眯,看向大殿的位置,那里正是五行汇聚之处,仔细一看,正是红光汇聚之处,如果朝臣是在上朝的时候被控制,那一定是在大殿。   不对,这里似乎不是红光最盛之处。   等等——   “是降星台。”季闻意狠狠一怔,“我明白了,卫珩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的不是建降星台,而是通过往下开凿地基破坏原本的风水大阵。”   他顾不得其他,往降星台的方向一路狂奔。   【师尊,等我!】   那种不详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季闻意正要穿过拱门到降星台的时候,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将他拦下,季闻意堪堪站住,看见眼前的人时,立即警觉起来:“慕容秋?”   慕容秋站在十步开外,慢慢地朝他走过来,脸上浮现满意的笑:“季闻意,我终于把你等来了。”   季闻意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慕容秋露出一道饱含恨意的笑,“你坏我大事,离间我和师尊,还敢由此一问?”   季闻意手心化出一道术法,背在身后,趁着慕容秋移开视线的时候朝他击中,谁知道却被慕容秋轻松化解了。   季闻意看见慕容秋身上的黑气,愣了一下:“你这不是清衡宗的术法。”   慕容秋浑不在意地收回手,黑雾渐渐消散。他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你知道的太多了,我要杀了你。”   季闻意后退了一步,趁机准备跑,却被慕容秋用术法定住。   慕容秋盯着他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就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慕容秋施展术法将季闻意定在原处,抬手摸上他的眼角。   “当然得要物尽其用,你这双眼睛长得不错,不过今日就是你的丧命之期,还是不要浪费这双漂亮的眼睛了,正好给本皇子用用。”   季闻意脑海一炸,瞬间想起沈淮夜曾经对他说的,慕容秋想要改换眼睛的颜色。看来他早就打好这个主意了,和卫珩结盟,卫珩增长功法,而他拿到眼睛和皇位。   但他没有想到,慕容秋想要他的眼睛。   不过他也并不意外,慕容秋最恨的人就是他了,要他的眼睛有什么好奇怪的。   真到了这个时候,季闻意发现自己反而不惊慌了。唯一急切的就是要找到沈淮夜。他问慕容秋:“你甚至愿意出卖沈淮夜的性命?”   慕容秋笑了:“怎么会,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师尊。只是……他要先吃些苦头罢了。”   季闻意冷笑一声:“可是他快要死了。”   慕容秋笑得古怪:“不会的,他不会死的,只是会耗尽一身修为,不过也好。他没有了修为,等我登上皇位,再将他好好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想要什么要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好吗?”   季闻意感到一阵恶寒。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61章 天道   季闻意不想与慕容秋多说,他先要要紧的是找到沈淮夜,火鸟看着状态非常不好,季闻意心中虽然急,但却不敢表现出来。。   有了。   季闻意突然不挣扎了,看着慕容秋,露出嘲讽的神情:“你真觉得,你和卫珩能达成结盟?”   慕容秋冷笑一声:“你想离间我们?做梦!他达成修炼的目的,我则可以留下师尊,两全其美。”   季闻意笑了一声:“我以为殿下想争皇位是有真本事,没想到愚蠢得可笑。”   慕容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以为骂我两句,我就会中了你的激将法?”   季闻意收了笑容,冷冷道:“我既没有离间你们,也没有用激将法,是你把卫珩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他只是想用那帮老骨头的血提升自己的修为?你以为只有你能打造一座黄金笼,卫珩就不能?”   慕容秋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黄金笼?”   季闻意眼神轻蔑:“摘星楼那晚,我突然出现,你以为是巧合?”   慕容秋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我既然能知道你会在摘星楼下情人蛊,知道你在宫殿里藏着一座黄金笼会是什么难事吗?”   季闻意手心冒汗,他虽然有些把握,但也不能确定慕容秋会不会信。看着慕容秋错愕惊讶的神情,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继续道:“同样的,我知道慕迟的心思,知道你的手段,我也知道卫珩想要做什么。”   慕容秋下意识上前一步:“他要做什么?”   季闻意目露厌恶:“和你一样的想法,卫珩是魔道无方城的人,他自然要把师尊带回无方城。”   “不可能!”慕容秋低吼一声,目光惊疑不定。   “有什么不可能的。”季闻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他能在皇宫开启阵法,这等修为,你对上他能有几成胜算,你步步为营,只怕是给别人做嫁衣,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毕竟在卫珩眼中,你也算个情敌了。”   慕容秋面色一凛,一股寒气从后背升起:“我不信……”   季闻意努力压制发颤的呼吸:“你再不相信,师尊就没了,你那座黄金笼也只能留给自己了。”   慕容秋暴怒:“不可能,收回你的花言巧语,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季闻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那么颤抖:“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你自己的情人蛊吧?子母蛊本来可以互相感应,但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沈淮夜的气息了。”   慕容秋踉跄了一下,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颤:“不会的。”   季闻意想要强行冲破禁制,忽然间,禁制松动了,慕容秋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抹了把脸:“你去吧,如果你能救他。”   他苍凉地笑一声:“我从来没想过师尊会死。”   季闻意深深地看了慕容秋一眼,他对慕容秋没有丝毫同情。他不敢再耽搁,转身往降星台的方向跑去。   一片红色的风暴出现在视野中,季闻意心头一沉,等到跑到近前,他看见原本降星台的位置出现一个陌生的阵台,玄黑色,上面刻着诡异扭曲的纹路,每一道纹路里都透出血红色的光芒。   季闻意看见老皇帝,满朝文武,数不清的宫中侍从堆叠在阵中,哀嚎声传来,他们面色扭曲,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他还看见曲同阳和四位长老盘坐阵法中,脸色苍白,身上斑斑血迹。   他内心一紧,终于在阵法中央看见沈淮夜。他躺在阵法中心,一身白衣染上斑斑血迹。而半空中,一个容貌妖冶的男人腾在半空,那些血雾不断地钻进他的体内,他脸上露出邪佞的笑意。   火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扑棱起来:“不好了,我感觉到沈淮夜的气息在消散。”   季闻意喉头一哽,爬上阵台,踩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冲到法阵中央沈淮夜旁边,把他扶起来:“师尊,师尊……沈淮夜!”   沈淮夜脸上又出现了一道一道的暗纹。   季闻意心头一颤。   他知道,暗纹一旦出现,说明沈淮夜灵府一定受到重创。他看着昏迷的沈淮夜,毫不犹豫划开手腕,将血喂给他。   这次沈淮夜却紧紧咬住牙关,不肯张口。   季闻意心头一急,自己猛地吮了一口鲜血,强行撬开沈淮夜的牙关渡给他。过了一会儿,沈淮夜脸上的暗纹终于被压了下去。   他颤抖着伸出头试探沈淮夜的鼻息,若有似无,季闻意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你醒醒。”   怀里的人似乎感情到他的存在,费力地撑开一道眼皮,看见季闻意那张湿润的脸,慢慢抬起手,擦掉他脸上的泪珠:“别哭。”   季闻意摇了摇头:“我要带你走。”   季闻意扶起沈淮夜,一道黑影堵在他面前:“想走?”   季闻意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卫珩,这个魔道私生子长着一张十分具有迷惑性的脸,浓眉深目,容颜妖冶,如果不是他身上浓重的黑气和血雾,可能季闻意也只觉得他是某个误入歧途的修行者,但他知道,卫珩才是最难对付的那个。   卫珩慢悠悠地踱步到季闻意面前:“正巧,你来了,省得我还要费心费力去找你。可怜师尊想把你这个徒弟送出去,谁想到,你却跑着来送死,正合我意。”   季闻意和他正面对峙:“你想干什么?”   卫珩眼中兴起浓重的意味,他看向沈淮夜,目光中充满眷恋和残忍。季闻意看得心惊,一个人脸上竟然能出现这样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卫珩缓缓道:“师尊,我将您逼到这份上,您宁愿以一己之身吸收业障都不肯现真身,如果你最疼爱的徒弟死在你面前呢?”   沈淮夜面容一厉:“你要干什么?”   卫珩朝沈淮夜拍了一掌,将季闻意薅了过去。季闻意被扣住脖子,瞬间感觉呼吸不畅。   沈淮夜浑身是血,嘴唇还染着季闻意的血液,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满是血污,眼睛却冷得发亮:“放开他。”   卫珩诡笑一声:“希望师尊有本事让我放了这位小师弟。”   季闻意艰难地看向师尊:“我不要紧。”   下一秒就被卫珩扣紧喉咙,发不出声音。   季闻意心急如焚,急忙呼唤火鸟:“怎么办,还能有什么办法挽救局面?”   火鸟一双黑豆豆眼里满是心焦:“我,我也不知道。”   季闻意脑海里忽然抓住了什么:“等等,刚才卫珩说师尊宁愿以一己之身吸收业障,也不愿意现真身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和沈淮夜到底是什么关系?”   火鸟埋了埋头。   季闻意直觉感觉火鸟一直对他隐瞒了什么,急迫道:“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火鸟将头从羽毛中拔了出来:【准确来说,他是我的老祖宗。】   季闻意喉咙还痛着,卫珩下手太重:【我没空跟你开玩笑了,你说他是你的祖宗,沈淮夜同意吗?】   火鸟心虚:【他又听不见我们的话。】   火鸟:【其实,沈淮夜是上古灵凰的血脉。上古众神陨落后,那些神兽命格之期也陆续到了,以神格之身吸收天地间的业障,然后陨落。沈淮夜是灵凰血脉的最后一个,被灵凰一脉从天道手中保存下来,沉睡万年后投胎苏醒,但他注定会延续上古神兽的宿命,吸收净化天地业障,完成使命悄无声息地陨落。】   【但他还没有到陨落之期!卫珩不知从何处知晓沈淮夜的身份,企图夺取他的神力。】火鸟哆嗦了一下,【如果开启神力,沈淮夜就有可能被天道发现诛杀。】   【不对啊,穷奇不是还存在吗?】季闻意忽然想起穷奇这家伙。   火鸟不屑一股地从鼻孔出气:【他算什么,连神力都散得一干二净,全靠那点子蛮力打架罢了。】   季闻意:……他算是懂了,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季闻意又问:【天道到底是什么?】   火鸟解释道:【天道是一种阴阳共生,上古有法力强大的神,也有兴风作浪的魔。如今神和魔都已陨落,如果有法力强大的神再出现,就会被天道察觉抹杀。】   季闻意云里雾里,而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卫珩抓着脖子从地上拔了起来。   他感觉眼前一黑,仿佛溺水一般的窒息感。   【沈淮夜,不要管我了。】   火鸟忽然惊呼:【不好了,他要冲破禁制!】   然而,晚了,沈淮夜的眼中开始呈现淡淡的浅金色,身后多了一双流光溢彩的金色翅膀。季闻意看得有些呆了,他没有想到,沈淮夜会呈现这种模样,让他脑海里下意识腾起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敬畏。   这就是......神吗?   卫珩着迷地看着那一身充满神格的光芒,喃喃道:“这就是你......”   下一秒,卫珩就动弹不得。   季闻意被从卫珩的手中解救了出来,被沈淮夜抱入怀中。   他愣愣地看着沈淮夜,脸上和衣服上的血痕消失得一干二净,那张本来就俊美异常的脸更加颠倒众生,让人不敢靠近,那双翅膀将二人罩在里面,季闻意呆呆地看着沈淮夜,说不出一个字。   沈淮夜垂眸看着他:“吓着了?”   季闻意摇摇头:“没有,就是,就是没想到。”   沈淮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让你不要回来,怎么不听话?”   沈淮夜话音缱绻,温柔得让季闻意鼻子一酸:“谁让师尊骗我。”   沈淮夜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对不起。”   两人落到安全的地方,沈淮夜将季闻意安顿好,又飞到阵法当中,一掌隔空击中卫珩,卫珩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喉咙中发出细碎诡异的“咯咯”笑声:“你终于肯……露出真身了……”   卫珩站在原地,口中念着古怪的诡异的口诀,笼罩在头上的红光更盛,阵法中的文武百官发出一阵阵哀嚎。   “好痛,我浑身都好痛......”郁连海哆哆嗦嗦地砸着脑袋,他看了一眼老皇帝和大皇子,大皇子隐晦地朝他递了个眼色。   郁连海摸到腰间的匕首,眼神晦暗,朝老皇帝冲过去:“臣来救驾!”   老皇帝头痛欲裂:“这怎么回事?”   郁连海爬到皇帝面前:“是丽妃勾结三皇子暗中作祟,要害我们所有人的命!”   老皇帝失声道:“什么?”   郁连海:“皇上有所不知,丽妃乃是霍家后人,本名霍珠,妖言惑众迷惑皇上,就是为了把我们一网打尽,她好为霍家报仇。”   老皇帝不敢相信地看向丽妃:“你是霍家女儿?”   丽妃冷冷地笑了:“不错,我正是霍珠。郁连海,你当年颠倒黑白,害我霍家上百口人命,今天你终于要偿命了。”   郁连海面容扭曲,拔出匕首:“我现在就除去这妖妃!”   郁连海握着匕首朝丽妃冲过去,却只刺中丽妃肩头,汩汩鲜血冒出,霍珠看着她,缓缓笑了:“郁连海,你不光想杀了我,还想杀了皇上,好扶大皇子上位。不过你算盘打错了,如今大难临头,你们一个人都逃不出去。”   郁连海难以置信地低头,看见丽妃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刀,稳稳扎进他的腹部。鲜血从他嘴里流了出去,郁连海到底都不敢相信,他这一辈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丽妃好像感觉不到肩膀的疼痛一般,冷冷地坐着。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语气复杂:“朕真没想到,你竟然......郁连海死了便死了,他近年来很不老实,竟然还敢行刺朕,死不足惜,朕不怪你。”   丽妃的身形却开始透明起来,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抽出匕首,趁众人手脚无力扎进老皇帝心脏:“狗皇帝,若不是你多加猜疑,郁连海又怎么能那么顺利地诬告霍家,如今你们都得死!我早就死过一次了,再回来就是为了复仇,如今大仇得报,我也可以去和家人团圆了。”   众人瞠目结舌,就见丽妃消散在空气当中。   老皇帝捂着伤口,那匕首并未完全扎中心脏,却让他脸色灰败下来:“救命......”   大皇子见事情败露,连忙推脱:“父皇,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老皇帝脸上汗如豆大,气若游丝:“朕老了,你们迫不及待了,一二两个算计朕的性命,也罢,窦老,你听着,朕要写传位诏书。”   窦丞相老迈,撑不住这红光,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皇上请讲。”   二皇子心中激动起来,老大老三废了,京中三个皇子,就只剩下他了。   老皇帝道:“朕想起来还有个儿子被罚去戍守边关,近年来屡次击退蛮夷,颇得民心,朕将皇位传给老四。”   众臣跪下:“臣遵旨!”   老皇帝奄奄一息地昏迷过去。   而另一边,季闻意却感觉到不对劲起来,这阵法的红光越来越浓重了,九天之上传来隐隐的雷声。   火鸟扑棱着,语气焦急:“不好,卫珩要将天道引来,还要将屠戮京城的罪行一并算在沈淮夜头上。”   沈淮夜好像预料到了什么,走到阵法中心,一掌打得卫珩三魂六魄移位。   天上惊雷劈下,正劈到沈淮夜身上。耀眼的白光将所有景象都盖住,季闻意眼前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见。他的脑海和五脏六腑被这道雷电冲击得一片空白。   这就是天道吗?   季闻意心中一紧:“怎么办!”   他看见不远处的曲同阳和几位长老,艰难地爬过去:“掌门,有没有什么办法,快救救师尊。”   曲同阳同阳地忧心如焚,和几位长老对视一眼:“如今我们也和天道拼了。”   几人施展法力,试图抵抗天道,却被更大的力量反击过来,倒在地上。   曲同阳痛苦的摇摇头:“不行,我们越帮,这雷越厉害。”   火鸟忽然道:“阵法,这阵法将沈淮夜困住,又将事态扩大,引得雷来劈他,若他强行抵抗,阵法中的其他人就会丧命,好歹毒的法子。”   季闻意焦急万分,想上前,却被曲同阳一把拉住:“你要干什么?”   季闻意:“难道就任由师尊被雷劈吗?”   曲同阳摇了摇头:“你若去了,他只能分心。”   季闻意心中一苦。   难道他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对。   季闻意忽然想到了什么,这红光对他没用,阵法也对他没用,这是不是说明,他和这东西有相克的作用?   季闻意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忽然萌生一个念头。他划破手心,贴在阴刻的符文上。血液顺着伤口蜿蜒进符文笔画中,仿佛有生命一样,源源不断地吸走,那些符文发出的红光瞬间熄灭。   季闻意眼睛一亮,果真如他所想,这招可以奏效。   他继续划开手掌,比上一道更深,鲜血瞬间喷薄出来。   曲同阳吓了一跳:“你这是在干什么!”   季闻意执拗道:“我要破开这阵法。”   曲同阳大惊:“你不要命了!”   季闻意不再理会曲同阳,一道接着一道化开手臂,大腿,浑身上下,一道接着一道,浑身的血流进阵法当中,化作蜿蜒溪流,所到之处,阵法消失。   火鸟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季闻意费力地笑了一下:“别哭。”   最终,季闻意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视野中只剩那道金色身影。   阵法破除,沈淮夜再不用手制于卫珩,他飞上九天云霄,与天道一博,那些雷忽然褪去了,天空乌云消散,华彩漫天。沈淮夜在九天之上,宛如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神。   就在这时,凭空劈下一道雷,将卫珩劈得魂飞魄散。   季闻意艰难地扯开一抹笑,真好,他们赢了。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消散,沉沉倒在地上。   最后闭上眼睛时,他好像看见沈淮夜朝他飞过来,脸上布满焦急可怕的神色。   他嘴唇动了动。   【沈淮夜,你要保重。】   燕山停第62章 十三   无方城里素来乱,偷鸡的,摸狗的,正道不容的歪门邪道,在无方城里凑了一锅大杂烩。   殷十三从百里巷回来,一手拎着烧鸡,一手拎着桂花糖。右手那包桂花糖不知何故包成了圆圆一包,路过的人除了毕恭毕敬尊称他一声“魔使”外,就是眼含惊恐看着他手里提的桂花糖。   他知道他们想到了什么,无非以为是谁的人头。   他好脾气地笑笑:“这真是一包糖,我们少主子点名要的,店家给太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包成了这样,你瞧,多惹人误会。”   对面屠夫哆哆嗦嗦,“咣当”一声,砍猪大骨的砍刀掉到地上:“魔使……魔使饶命!”   殷十三:……   误会大了。   他正想弯腰帮屠夫把刀捡起来,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嘈杂,人仰马翻,一群魔使列队而行,举着魔宫旗帜,护卫当中一顶轿子款款而行。   为首魔使睥睨四方,语调阴狠:“见到冥夜君还不下跪!”   周围的无方城百姓乌泱泱跪了一地,殷十三跟着单膝跪下,隐在人群当中,在仪仗走过以后,悄悄抬起头看向轿子。暗红色的轿子极尽繁华富丽,四角各压下一只青铜铃,经过殷十三时,一只青铜铃忽然发出清脆的响声。   “停下。”   殷十三听见轿子里传来一道低沉含糊的声音,他悄悄抬起眼眸,看向轿子。   轿子里伸出一只烧焦的手,将帘幕揭开一条缝。他壮着胆子看,却什么也看不到,轿子里的人全然被阴影覆盖,只能看见那只布满焦痕的手。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   他有些可惜,如果没有丑陋的疤痕,应当是一只好看的手。   “你,过来。”   轿子里人说道。   跪在殷十三旁边的屠夫顿时哆嗦起来,满身肥肉跟着颤抖。   很快便有魔使走过来,屠夫脑门的汗珠有如豆大,砸在地上,砸出了一道浅坑。   魔使脚步停在殷十三面前:“叫你呢,上前回话。”   殷十三一怔,叫他?能被大名鼎鼎的冥夜君叫住,难道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从地上站起来,走到轿子旁,犹豫了一瞬:“冥夜君,您唤小的有事?”   轿子里传来低沉的话音:“你叫什么?你是魔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殷十三听过这位冥夜君的事迹,不敢大意:“小的殷十三,是少商主子身边的魔使。”   听见殷少商的名字,周围魔使露出轻蔑眼神,在殷十三身上轻佻地扫来扫去。轿子里的人缓慢的“哦”了一声,“原来是少商的人。”   离的近了,殷十三才听出这人的声带损毁过,好像绞着一根枯木来回拉锯,让人毛骨悚然。他站在轿子旁边,低着头,好奇这位冥夜君的真容,又不敢看。   “少商那里伺候的人不少,不如到我宫里。”冥夜君慢条斯理地提议着,语气充满残忍的玩味。   周围声音瞬间静了下来。   殷十三感觉自己像一只烈日曝晒下的蚂蚁,额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不知道这位冥夜君发的哪门子神经,看上他那点了,要让他改换门庭。他捏着桂花糖的牛皮纸包,咬紧后槽牙。   “多谢冥夜君抬爱。”殷十三斟酌措辞,“还望冥夜君容小的禀过主子。”   轿子又掀开一道缝,一道喑哑诡谲的声音猎猎响起:“听着倒像你不愿意,我冥夜君的地方,还入不了你一个小小魔使的眼?”   一阵肃杀的气息传遍周遭,所有人都哆嗦着埋头。   殷十三瞬间冷汗直流:“小人不是那个意思。”   他手心里全是冷汗,早听闻这位冥夜君不知是人是鬼,喜怒无常,嗜好杀人。也许他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殷十三闭了闭眼,额头汗珠砸到手背。   他不甘心。   “那你是……”   冥夜君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   “——谁要抢我的童养媳!”一只还不到成人腰高的团子砸到队列当中,衣着华贵,一身珠光宝气,活像个暴发户,偏偏气得两颊通红,“殷十三!本少主让你去买桂花糖,你又勾三搭四!好不知检点!”   殷十三听见这聒噪的声音,喉头一哽,下意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还没找好地方,就被殷少商那只胖手揪住了,声音无限拔高:“连冥夜君你都敢勾搭,你真是——真是——胆儿肥了!还想攀上高枝当凤凰?”   殷十三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绝望地闭上眼。   罢了,清白什么的,在无方城又不值钱。   “呵……”低沉沙哑的笑声从轿子里传来,“原来还真是少商的人,既然是童养媳,那我便不横刀夺爱了。”   殷少商两颊还是气咻咻的,冲冥夜君一揖:“多谢冥夜君高抬贵手,我这童养媳是从乡下来的,不懂规矩,您别和他一般见识,等我回去好好教训他。”   冥夜君意味不明地低哼一声:“走吧。”   魔使队列走过以后,殷少商才狠狠松了一口气,将殷十三从地上拉起来,背着手数落道:“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明天就要给你收尸了,知道冥夜君是什么人吗?还敢勾搭,你就是招蜂引蝶!”   一张雪白胖脸上满是轻蔑数落,这幅表情安在一个小孩儿身上,尤为滑稽。   殷十三哭笑不得:“属下哪有那个胆儿啊。”   殷少商从鼻孔里重重出气:“呵,还敢装蒜,上个月的魔君侍卫,上上个月的小白脸,你招的人还少了?”   殷十三不禁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   殷少商余光瞥了一眼旁边傻掉的屠夫,难以置信:“如今连屠夫都不放过了!?”   屠夫瞬间又跪了。   殷十三半推半哄地把殷少商拉走,免得屠夫吓丢了魂:“没有的事,属下……属下不是您的童养媳吗?生是月商宫的人,死是月商宫的鬼。”   他暗暗唾弃自己,为了哄这位胡搅蛮缠的主子,他也是不要脸了。   殷少商哼哼两声,抬着下巴,心情由阴转晴:“好了,记住你说的话。对了,本少主的桂花糖呢?”   殷十三将那包鼓鼓囊囊的桂花糖递给殷少商,殷少商抓了一把糖,慢慢嚼着,婴儿肥很重的腮帮子鼓鼓的。   殷少商虽然三岁年纪,且一身稚气,圆滚滚的,但到底继承已故母亲月姬的美貌,若是不开口,那也是个玉雪可爱的白团子。但要是开口,一口一个童养媳,简直像那个土旮旯跑出来的小流氓。   殷十三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一个凡人三岁小孩模样,居然张口闭口童养媳?不过殷少商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就是哄孩子,他也不觉得怎样,更何况,哄殷少商并不太难。   一年前,殷少商将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带回月商宫,请了魔宫圣手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赐名殷十三——前头还有十二个魔使,轮到他第十三。   他没有任何以前的记忆,只隐约感觉自己从前应该并不在无方城。然而他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谁,叫什么,可有父母,认得过什么人,又经历了什么。   殷十三的一生全是空白,他的起点是从月商宫开始的。   但他慢慢也发现一些不一样的,比如,他看见殷少商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魔君不受宠的私生子,生母是凡人歌姬,已亡。   又比如,殷少商喜欢吃桂花糖,别人从不知晓。所以他很容易投其所好。   但也有他看不出的,比如刚才那位冥夜君。   回到月商宫,殷少商吃过烧鸡,又犯困,缠着他讲故事。他随意扯了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故事,好在殷少商并不介意,听着漏洞百出的故事也能睡着。   他看着殷少商安详的睡颜,叹了口气,殷少商这般年纪,还不知道仙魔两道打个不可开交,听说仙道那位仙师来势汹汹,已经杀得魔道节节败退,就连魔君都奄奄一息。这事也就今天才发生,殷少商都还不知道。   无方城未来如何还未可知,殷少商救了他的命,殷十三盘算着怎么趁仙门彻底攻陷无方城时把殷少商偷出去。至于魔道如何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毕竟是殷少商救的他,又不是魔道救的他。   至于如何把人弄出去,他还没有想好。   趁着殷少商睡熟,他熟练地从月商宫溜了出去,这一年来,他脑海里大致形成了一张无方城的地图,并且在数次偷溜中不断扩大范围。今天仙门那些人攻破了无方城的第一道关隘。   如今整个大陆分为正邪两道,魔道盘踞无方城,仙门则分为各大宗门。以前虽然时有摩擦,但还算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今年不知怎么的,听说仙门那位天赋异禀的仙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发疯,抓着无方城不放,打算除了这座心头大患。   人疯起来可怕,修仙之人疯起来更可怕。   起先无方城以为只是一场摩擦,如今连魔君都无法与之抗衡,恐怕无方城很快就要变天了。   听说那位仙尊修为高深的可怕,出处更是不可考,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比魔道中人下手还要稳准狠。殷十三唯一确定的,就是那人样貌丑陋至极,大人看了半夜都要做噩梦,让殷少商这样的三岁小孩看见了,恐怕要吓死。   所以他决定,先到刚攻破的第一道关隘——坛城,替殷少商先看看。若是形势不对,还能劝他早些逃跑。   除此以外,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这些日子,他将无方城各处都摸了一遍,一丝记忆也唤不醒。那只剩下一个可能,他失忆以前并不属于这里。   他换了一身便服,乔装成百姓模样,跟着落难逃窜的百姓混在城中。坛城素来混乱得很,魔道一撤,仙门接管后,城中百姓战战兢兢,到处流窜。   “我就纳了闷儿了!这帮人跑什么,难道我们还能把他们吃了不成?”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殷十三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衣着华贵,样貌不凡,一看就是仙门世家的少爷,不知人间疾苦。   这些人还能为了什么逃窜?   既然来了魔道地盘,多多少少都有些正道不容的过往,万一被纠察出来,也许会丢了性命。在这些人眼里,魔道嗜杀,正道又不容,两方没什么区别,只要能活命就行。   他哂笑一声,多少有些喜欢不起来这股天真无邪的做派,摇摇头准备往别处瞧瞧。   谁知道正要走,却被那位“天真无邪”叫住——   “喂!你刚才是不是笑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63章 美人   殷十三浑身一僵,这人是狗耳朵?离那么远都能听见。   那位世家少爷在他背后喊:“说你呢,听见没有?”   殷十三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往前走。   “还走?本少爷让你站住!”   说着,那少爷绕到他面前将他拦住,上下打量着他,凌厉双眼一眯:“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谁?”   “回仙师,小的就是普通百姓。”   殷十三微微低头,手指在身后屈起,他不知道这位仙门少爷的深浅,有没有本事一眼看穿他的身份。   离得近了,殷十三才发现这位仙门少爷着实不凡,衣服是外头最金贵的料子,腰带上镶嵌宝石,流光溢彩,头顶发冠也是上乘白玉做的,一身行头,抵得上无方城一家五口三年开销了。   “普通百姓?谁知道你是不是魔道中人。你叫什么?”金贵少爷面露疑色,上下打量着他,似乎不信他的话。   殷十三不动声色,这些仙门少爷,多半是和宗门长辈出来做任务,好为自己长个资历,以后说出去,也算参与过赫赫有名的魔道清剿。   他知道这位少爷爱听什么。   “小的名唤十三,上头还有十二的兄姊,轮到我排第十三。”殷十三随口道,“坛城被魔道统治几十年,家里逃的逃,散的散,百姓流离失所。现在坛城终于被各位仙师解救,小的才敢回来,此番正要寻家人去。若不是各位仙师,恐怕小的这辈子都不能和家人团聚。”   一番话哄得金贵少爷面色舒泰,大度地摆摆手:“行了,去找你的家人吧。”   “多谢仙师。”殷十三弯腰作揖,转身离开。   他一路往前走,走到分岔路口拐了个弯,眼角余光瞥见那少爷走远。等进了一条隐秘的巷子里,他才抬起手。   刚才那位金贵少爷态度倨傲,又一身珠光宝气十分扎眼,他存了捉弄心思,从他身上顺手牵羊了一件东西。拿出来一看,殷十三傻了眼。   “这什么玩意儿?谁的骨灰罐子?”   手里陶瓮灰不拉几的,用料低等,手感粗糙,扔在路边没人多看一眼的货色,也能入得了仙门少爷的法眼?还是里头暗藏玄机?   殷十三探了探陶瓮里头,只有一身旧衣服,什么宝贝都没有。他有些失望,好不容易遇见一只仙门肥羊,竟然一无所获。   他失望地收起来,继续潜入。谁知他混入人群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爆发一声高呼:“抓住那个黑衣服的贼!他偷我东西!!!”   殷十三心中一紧,眼角余光回头一望,就看见那位衣着华贵的公子朝他追过来,一双倨傲清高的眼睛烧得通红,目光灼人,脸色也气得发红。   “糟了,玩大了……”   谁想金贵少爷对一只陶瓮这么上心,没摸着宝贝,还被人盯上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殷十三顾不得许多,撒腿就跑。好在他天赋异禀,入行晚,但学得快,尤其是脚上轻功,没有几个人能追得上他,至少排在他前面那十二个都不行。   他一跑,那金贵少爷喊得更大声,整个坛城都回荡着愤怒高亢的喊声:“抓小偷——”   殷十三咬牙切齿地甩开他,钻进一处荒无人烟的破庙,不就顺他一个破罐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偷的是他家骨灰。   至于吗!   他躲进破庙里,这庙本是坛城被魔道占据后为了收服人心建的魔君庙。如今坛城被仙门收复,魔君庙也废弃了,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至于高高在上的魔君像,被镇压的百姓砸得不堪入目,头顶被砸了个窟窿,还丢了一只手和一条腿。不光破了相,还断手断脚。   也不知道魔君看到是什么表情。   不过魔君连自身都难保,想必没工夫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每座魔君庙都是魔道据点,都提前设计好能藏身的地方。殷十三熟门熟路地启动开关,魔君像背后离开一道口子,他从那道口子走进石像内部,再从内部将开关合上。如此一来不光能藏身,还能从提前留好的小洞中观察外面的动向。   他隐匿好气息,就看见那少爷追进了庙里,右手持剑,左右张望,踏进庙中,站在魔君像前。   “人呢?”他四处仔细看着,“明明看见那贼进了庙里,怎么不见了?”   殷十三占据上方良好视野,看着这少爷在庙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忍不住发笑,捉弄仙门贵公子比想象的还要好玩。   金贵少爷转了好几圈,有些气馁,正准备到别处再找,忽然庙外头有人进来。   “尊上!”   等金贵少爷惊喜叫出声时,殷十三才惊觉那人进庙竟然毫无声息,就连他正对着门口都没有发觉。他额头起了些薄薄的冷汗,他自认修为并不很差,不至于连有人进来都察觉不了。这人应该比金贵少爷难对付的多。   更何况,那少爷喊来人尊上。   难道是清衡宗那位仙尊?   正好看看这位仙尊什么模样,他屏住气息,朝下方看——   清衡宗尊上站在三米开外的位置,他所在的角度正好能将人尽收眼底。当他看清楚对方容貌时,瞬间愣住了。   那人穿着一身洁净的白衣,外头罩着一件斗篷,只能看见面容出尘,额头宽阔,从他角度能看见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尤其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眼,他看到第一眼时就失了神。他一向认为美人最美的应该是眼睛,这双眼睛偏偏让人既忍不住敬畏,又忍不住一探究竟。   殷少商的母亲月姬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但见到眼前这人时,他才知道什么是过目难忘,仙人之姿。   殷十三的脑海里禁不住闪过一些魔道传闻,据说,多年前魔君曾和清衡宗尊上有过一战,后来魔君对此人念念不忘……又比如那位冥夜君,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拜这位仙尊所赐。   从前他半信半疑,今日见到真人,看来流言不全然是假。   这位清衡宗仙尊,美,且十分能打。   那仙尊将斗篷帽子放下来,殷十三心脏忽然一窒。   他的头发,竟然全是白的。   他头发很长,长及腰间,像一道白色飞瀑垂下,整个人宛如冰雪雕刻。殷十三这才发觉,这人面容无悲无喜,明明是个大活人,却又行将就木般笼罩着淡淡的死气。   分明和他无关,他心口却陡然沉甸甸的。   殷十三唇角牵起自嘲的弧度,可能像月商宫的魔使说的,他太过妇人之仁,同情心泛滥。   “你怎么在这里?”仙尊开口,不疾不徐,声线平静。   殷十三怔了一下,这人连声音都结了冰一样。   金贵少爷犹豫了一下才走到清衡宗仙尊面前,低着头:“回尊上,弟子追一个贼人追到此处。”   白发师尊问:“丢了什么?”   金贵少爷垂着头,殷十三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察觉他的纠结迟疑。他纳闷,一个破陶瓮,至于宝贝成这样?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说:“陶瓮……丢了。”   金贵少爷的语气低得有些听不清,眉眼低垂,莫名笼罩着一股悲伤。殷十三一怔,摩挲着怀里的陶瓮,难道这陶瓮真有玄机,莫不是他亲人的骨灰烧制的?   想到这里,他自己先毛骨悚然起来,他可没有乱拿别人遗骸的爱好。   他不敢出声,继续看着底下两人。   就见白发仙尊古井无波的眼神忽然动了动:“是那只陶瓮啊,可有看见是谁偷的?”   金贵少爷边比划着边形容:“一个穿黑衣服的,鬼鬼祟祟,长着一副小白脸模样,还扯什么自己在家中排行十三,所以叫十三。胡说八道!可恶至极!”   殷十三有些无辜,他确实叫十三,还有,他什么时候鬼鬼祟祟了,分明是当着他的面顺的。技不如人,还歪曲事实。   他下意识看向白发仙尊,也不知道他信了没信。视线刚看过去,就看见白发仙尊朝他的方向看过来,一明一暗,忽然对上视线,白发仙尊定定地看了他两秒。   殷十三的心脏忽然猛跳起来,刚才那道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好像已经知道他的藏身之所。   不可能吧。   他安慰自己,他将气息都收干净了,不该有人发现的。   好在,白发仙尊只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并未多加停留。接着对金贵少爷说道:“到外面再找找看吧。”   好像并没有发现魔君像里还藏了个人,两人一并出去了。殷十三又等了一阵子,才扣动机关,从石像里出来。   他松了口气,今晚惊险太多,他准备回无方城。   谁知道刚踏出一部,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谁在哪里?”   殷十三顿时撤回脚步,心脏狂跳起来,惊慌地将自己藏在石像后面。   是那个白发仙尊,这人怎么还杀个回马枪???   殷十三怔惊慌失措着,那人低磁的声音又响起来:“魔道奸细?藏匿在此处想要兴风作浪?你可知我是谁,若是被我抓起来有什么后果?”   殷十三额头渗出冷汗,落到仙门尊上的手里,得扒皮抽筋吧?   脚步声传来,殷十三紧张不已,眼见着对方就要走过来了,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什么,掐了口诀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大姑娘。他这变身术是和月商宫长老学的,轻易识破不了。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鹅黄色的裙子,夹起了嗓子,轻声细语,楚楚可怜:“外面何人?奴家遭了歹人才躲在这里,还望壮士高抬贵手,放奴家一条生路。”   那人脚尖一顿,好半天没有动作。艳小山   殷十三知道躲着不是办法,只好提着裙子走到白发仙尊面前,捂着胸口:“原来是仙师,吓死奴家了。”   白衣仙尊站在他面前,目光落在他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殷十三心中有些打鼓,盯着他看是什么意思?他脸上有花?   还是——   殷十三恍然大悟,这白衣仙尊喜欢这类型的姑娘?   “你叫什么?”白衣仙尊问。   殷十三扭捏了一下:“奴家小十。”   白衣仙尊笑得一脸古怪:“小十,好名字。”   殷十三一噎。   小十算什么名字?这也能叫好?你们仙门中人寒暄起来这么虚伪的吗?   “我叫沈淮夜。”白衣仙尊又开口道,“三点水的沈,淮水的淮,长夜的夜。记住了。”   殷十三莫名:“记住了,仙师。”   玄门仙尊也喜欢撩姑娘?   沈淮夜表情一顿:“我不喜欢姑娘。”   殷十三:?   沈淮夜面无表情:“我喜欢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64章 使诈   殷十三悚然一惊,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的大美人?   殷十三面色滑稽,一个堂堂仙门尊长在他面前说自己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这对吗?   尤其对方还用一种上下扫视,好像要透过衣服把他看穿的目光紧紧盯着他。诡异极了。   殷十三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仙尊爱好……真是别致。奴家就不打扰仙尊雅兴了。”   喜欢男人就找男人去啊!   他提着裙子,准备撤退。   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被沈淮夜拦住,沈淮夜将他按在门上,一双淡漠的眼珠望进他眼里,雪白发丝掠过他脸颊。   沈淮夜的动作太快,殷十三根本来不及反应,又怕暴露法力被认出是魔使。只好“娇弱”地任由沈淮夜将他按在门板上,下颌线绷紧,被迫抬起头来撞进对方冰天雪地的眼神里。   然后对方开始搓他的脸皮——殷十三差点跳起来,搓他脸干什么!力气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好像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但又不小心弄巧成拙,弄得他龇牙咧嘴。   这玄门仙尊,什么毛病啊?   殷十三总感觉自己要清白不保。   “没有易容。”那变态的白衣仙尊低声呢喃。   殷十三咬牙切齿:“你想知道我有没有易容,问就是了,怎么还动手动脚?不知道的,还以为仙师要非礼奴家。原来名门正派也处处藏污纳垢,上梁不正下梁歪,面正心黑,举止粗鲁,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沈淮夜看着他骂,既不放手,也不后退,任由他骂得越来越离谱。   殷十三眼珠转了转,这仙尊八成脑子有点问题,不能与他多纠缠,早点回月商宫为妙。   “我……我早已许配人家,还望仙师松手!”   不知道那句话戳了这人肺管子,殷十三突然感觉箍着他的那只手陡然收紧,箍得他手腕发疼,骨头都要断了。   “许配给谁了?”对方声音冷得可怕。   殷十三吓了一跳,仙门管的这么宽,他皱了皱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人唇线抿直,眼光一如既往地冷。不过倒是比一开始刚见到时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多了,眼里多了一丝人味儿。   他猜,这仙尊可能是老婆跟别人跑了,不知道怎么盯上了他,也许他和这仙尊的道侣有几分相似之处。被戴绿帽子接受不了,情有可原,但抓着无关之人不放就不对了。   “看开点,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殷十三艰难地产生一丝同情,将手抽了出来,揉了揉手腕,眼神一扫,轻咳一声,“你踩着我裙子了。”   沈淮夜面无表情地抬起脚,后退了一步。   殷十三低头理了理裙子,这鹅黄色的裙子穿在他身上也不知道长什么样,让这人误会成这样。不对他,这人不是说了,他道侣是男的。嗯?难道他道侣还有女装的癖好,真吓人。   他一边假装理裙角,一边摸出一把迷药,以极快的手速冲着沈淮夜洒了出去。   就是现在,溜!   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无方城,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刚回到月商宫,殷十三本打算悄无声息地去自己住所睡觉,谁知道一踏入就看见殷少商盘腿坐在台阶上,神情不善,看见他时,瞬间站了起来,脸色气得通红:“你溜去哪儿了,还穿女装!!!”   殷十三额头冷汗瞬间流了下来:“少主不睡觉,坐在这里看月亮?”   殷少商鼻孔朝天冷笑一声:“我在捉奸!”   殷十三:……   三岁小孩,口出狂言。   说起来,当初殷少商救他的时候,他就穿着一身女装,那时候殷少商还要小些,错把他认成月姬。后来殷少商再长大些,决口不提自己曾经认错这件事。   殷十三变回来,坐在殷少商旁边,一共看着天上满月,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的一长一短。   “听嬷嬷说,在外面的世界,满月是团圆的意思。”殷少商看着月亮,小小的人坐直了身子。   殷少商的嬷嬷是跟着月姬一起来的,从无方城以外的凡人世界。殷十三点点头,下意识道:“是啊,月满人团圆。”   殷少商瞅他一眼:“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殷十三:“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总会吃饭睡觉,习惯性的记忆改不了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看着银白色冰凉的月亮,他忽然想起今天那个古怪的玄门仙尊,那人就像这月亮一样,冷得可怕。   殷少商坐着,也不嫌冷,好久没有说话。久到殷十三觉得他已经睡着时,忽然听他说:“我听嬷嬷说,魔君要死了,无方城也要覆灭了。”   殷少商的声线还很稚嫩,说这些话的时候却很平静。殷十三心脏轻轻揪了起来,让一个孩童面对赤裸裸的现实,很残酷。   他将外袍脱下来,盖在殷少商身上:“你救了我的命,我想带你走,你愿意吗?”   殷少商偏过头来,稚嫩的脸颊带着婴儿肥,出口的话却没有一丝孩童的影子:“为什么不跟你走?你在担心什么?”   殷十三叹了口气:“怕你思念魔君。”   殷少商冷笑一声:“他强抢我母亲为妾,又将她逼死,让我以半人半魔的血统住在无方城任人在背后耻笑,我凭什么思念他?”   殷十三又无声地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平日暴脾气的魔君少主也有这样残酷的身世,魔君子嗣不少,恐怕他自己都不能全部认得。   “但我确实不会跟你走。”殷少商站起来,将衣服还给他,“我不能让母亲白死。”   殷十三被他眼里涌现的复仇戾气烧伤,沉默着接过衣服:“你才不到十岁,很危险的,很有可能丧命。”   殷少商冷哼一声:“你只是我的魔使,还轮不到你来管。”说完他径直走进宫殿。   殷十三一个人坐在月亮下,从怀里摸到今日偷的那只陶瓮,这陶瓮实在丑的厉害,不过作为法器还不错。他仔细端详着,脑子里冒出一个主意。   要是殷少商实在执拗要以螳臂当车,不如把他装进陶瓮里带出去。   -   金朔小心翼翼地回来,不想惊动任何人。   他叹了口气,自打季闻意不在,清衡宗就死气沉沉的。他今天还把季闻意一直随身携带的陶瓮弄丢了。   他想找江临再给他做一个,但就算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又有什么用呢,季闻意又回不来了。更别说,江临还留在京城善后,大有不回来的趋势。三个人,一个没了,一个走了,剩下他留在清衡宗,小心翼翼的,谁也不敢提季闻意的名字。   金朔抱着一壶酒,爬上屋顶,对着天边圆月,抱着酒壶自斟自酌。   “月亮又圆了,季闻意啊季闻意,真没想到你真不回来了。”   他酒量本就浅,没一会儿就喝醉了,打了个酒嗝:“原来人喝醉的时候,看月亮是重影的……一个,两个……诶,别晃我眼睛……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他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眶湿了。   他低头,看见手背上一片湿漉漉的,原来是他哭了。   “季闻意,我想你了。”   第二天,金朔宿醉醒来,眼睛肿,头疼的要命,被沈淮夜叫去问话。   金朔不敢看沈淮夜,尤其不敢看他那一头白发。   那时候,他和江临奉命把季闻意带回清衡宗,谁知道半路被季闻意逃脱,等两人追到京城,就看见沈淮夜抱着季闻意尸体的那一幕。   他想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季闻意浑身的血都流干了,安静地躺在沈淮夜怀里,面容那么平静,好像只是累了睡上一觉。沈淮夜好像被抽走三魂七魄,谁来攻击谁,不肯让任何人动季闻意一根头发。最后还是江临说,总要把季闻意带回清衡宗,总归要让他回家。   自那以后,沈淮夜一夜白头,有时候他去幽兰照夜居,看见沈淮夜守着季闻意那口棺材,好像随时都要随风而去一样。他看得难受,心里苦闷,连说都不知道对谁说。   “昨天抢你陶瓮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金朔没想到沈淮夜叫他来是问这个,心头一酸。季闻意的东西都被沈淮夜一丝不苟地收着,只有这个陶瓮在他手里,如今他将陶瓮弄丢了,沈淮夜心里肯定不好过。都怪他没用,居然能被小贼从身上偷走。   金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他心头发涩:“尊上,您罚我吧。”   沈淮夜突兀地笑了一声。   金朔懵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沈淮夜。他以为沈淮夜会罚他,或者会沉默不语,却没想到沈淮夜会笑出声。他心中恐惧更甚,难道尊上已经想季闻意想得疯了?   沈淮夜竟然像能读懂金朔的心理活动,语气四平八稳:   “我没疯。”   金朔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   这才吓人呢。   “昨天偷东西那个贼,你追着他追到魔君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沈淮夜又问。   金朔昨天已经将这人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是个小白脸,行迹鬼祟,恐怕是无方城的探子。”   沈淮夜:“你走后,我在庙里看见他了,他用法术变成了女人,想骗过我。”   金朔眼睛瞬间睁大,急切道:“尊上撞见他了!他果然藏在庙里,尊上可有把他抓住,陶瓮呢,找回来了吗?”   沈淮夜语气平静:“让他跑了。”   金朔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跑……跑了?”   在沈淮夜眼皮子底下跑了?   “那人在尊上眼前跑了,恐怕功力深不可测。”金朔干巴巴道,可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沈淮夜是什么人,神灵后代,连魔君都抵抗不了三招,恐怕整个世界再没有比沈淮夜更厉害的人了。   沈淮夜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笑:“道行一般。”   金朔:“啊?”   沈淮夜摩挲着手中玉簪,目光无限眷恋:“那人有点像他。”   昨天和那人在庙里对峙时,他好像听见一些东西,只是不真切。   金朔头皮一炸,看着嘴角噙着一抹轻笑的沈淮夜,陷入深深的惊恐。   像他?   哪个他?   难道是季闻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开了个新脑洞,年下伪骨科破镜重圆,感兴趣的宝子可以看看嗷~   《明月独照[娱乐圈]》   文案:   十年前的一场车祸,碾碎了两个少年的一生。   纪姜明永远记得,是他那通电话让继父分神,没能躲过生父的疯狂报复。   母亲带着他仓皇逃离岑家时,他回头望见岑不照赤红着眼站在雨里,像一尊被恨意浇透的雕像。   十年后,他回来,成为顶流影帝岑不照的助理。 第65章 灵府   金朔难受了,季闻意才走多久,沈淮夜不光魔怔了,还要移情别恋找替身。他心中苦闷,又无人能说,只能闷在房间奋笔疾书给江临写信。   「有个小贼把季闻意的陶瓮偷走了,气死我了!」   「尊上还要找季闻意的替身,我们意儿命怎么这么苦哇!」   「死江临,你什么时候滚回清衡宗,闷死本少爷了!」   以往江临都要隔十天半个月才回信,金朔写三封信他能回一封就不错了。而这次只隔了一天就收到回信。   金朔恼怒地拆开信封:“我就知道信你都看了,就知道成天敷衍我!等你回来,本少爷非得找你算账不可。”   他展开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想办法找到那个十三。   金朔合上信,嘟囔着:“还用你说?”   他也觉得昨天那个小偷有问题,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术,竟然连尊上都能迷惑。   他得抢先一步,探明这个小偷的底细,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招。   -   殷十三领着一队魔使手下,浩浩荡荡地走在无方城大街上,一路光顾了不少铺子,吃的,喝的,玩的,殷十三手里还拎着林家铺子的甜糕,全是殷少商爱吃的。   无方城里气氛凝重,聚集在这里的人三教九流的都有,有些提早收到风声的,已经各自觅了路子去躲灾。   今天一早,殷少商就被魔宫的人传唤去。这个节骨眼上,魔君召唤所有血脉前往魔宫,殷十三可不觉得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魔君良心大发想要临终嘱托,更何况那位来头不明的冥夜君很得器重,说不定是吹了什么耳边风,把这些子嗣聚集在一起。   他送殷少商走的时候,嘱咐他如果势头不对,立即给他发信号。   眼下已经是傍晚时分,无方城笼罩在落日余晖里,惨惨淡淡的,就连做生意的人都少了。   殷十三带人在魔宫不远处转了一圈,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他怕惊动守卫,带人撤开了些,信步走进卖松子糖的铺子里。   铺子里只有老板和一个六七岁的女童。   铺子老板见魔使来了,神情瞬间一白,手脚仓促,不动声色地将女儿往身后挡了挡:“魔……魔使大人来了。”   殷十三眼神轻轻扫过铺子老板身后的包袱,假装没有看见,在铺子老板战战兢兢的眼神中收回视线:“松子糖还有吗,我家少主最爱吃你家的松子糖,多称些。”   “是……是……”   铺子老板手一抖,称了许多松子糖:“就当孝敬魔使的,不……不必付钱了。”   殷十三拿出钱袋子的手一顿:“那怎么行?”   铺子老板额头冷汗直流。   殷十三从钱袋子里拿出一锭金子,放到掌柜柜面上,从老板僵硬的手里拿过松子糖,低声道:“晚上寅时过后,从百里巷后面那条夜路走,别让人发现了。”   老板一愣,那人已经走了,平静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殷十三走出铺子,抓了一颗松子糖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清甜,满口香。殷少商不爱吃松子糖,这是他爱吃的。   卖松子糖的老板是灾荒逃难来的,手里没有人命,他愿意帮一把,只是可惜了一锭金子。   等到他手中抱着松子糖,被人拉入旁边的巷子时,殷十三已经没有心神去想那锭金子了。   他满脑子里只有,疯了吧?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魔使动手?   再抬眸定睛一看,殷十三吓得手中松子糖都要掉了。   清衡宗仙尊沈淮夜!   他怎么来了???   难不成是来抓他的?   沈淮夜抓着他的手腕,定定地瞧着他。白发垂下,在脑后束住,一双深邃凤眸紧紧盯着他,仔细看,能看见瞳孔边缘一圈浅浅的金色。   被这样一双眼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殷十三不知道怎么的,脸颊竟然隐隐有些发烫,喉间的松子糖也泛出些一样滋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次见到沈淮夜是易容女装,他应该认不出自己才对。   殷十三瞬间将手抽出来,拿出魔使的气势:“你是谁,敢对魔使无礼?信不信我抓你进大牢?无方城大牢里可是……”   沈淮夜垂眸看着他,轻飘飘地打断他的话:“阴冷可怖,有去无回?”   殷十三一噎,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冒出来,看着沈淮夜的目光充满怀疑惊惧,这人,这人怎么连他心里想的什么都知道?   沈淮夜喟叹一声,眼眸中隐忍着想要将眼前人拥入怀中的冲动,却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好像眼前的人是尊琉璃盏,一碰就碎了。   “跟我回清衡宗。”沈淮夜重新抬起眼眸看着他。   殷十三瞬间露出戒备眼神:“你要干什么,我要喊人了!”   说着,殷十三朝外面喊道:“来人啊!有人闯入无方城!”他那些个魔使手下都在附近,只要他喊一声,很快就会过来。   果然,附近的几个魔使已经听见声音,闻风而动,朝这里找过来。   然而殷十三低估了沈淮夜,这人不光丝毫不惧,还伸手揽着他的腰轻巧一转,就到了另一条巷子里。他感觉这人揽着他的那只手十分灼热,透过衣服都能感觉到捂在腰上的热度,殷十三不自在地动了动,感觉这人不对劲。   殷十三放出一道法术,却丝毫不起效果,他恼怒道:“你堂堂玄门仙尊,难道要对我一个魔使动手动脚?”   下一秒,那白发仙尊唇角勾起一抹轻笑,殷十三堂堂魔使,竟然因一个笑容愣神了。接着就听他说:“这也算动手动脚吗?”   沈淮夜将他垂下的一缕头发别到脑后。动作轻柔地搔过耳廓,惹得殷十三耳朵一阵酥麻。   “怎……怎么不算。”   他下意识反驳,只是反驳的声音丝毫没有威慑力。   对面的人轻笑一声。   殷十三硬着头皮道:“我说仙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错把他认成过世的道侣,他连忙思索,难道是他这具身体曾经和对方有过什么纠缠,但他记得,原身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虾米。   不知道他哪一点戳到痛处,沈淮夜眼神一厉:“绝不可能。”   殷十三:……   看来病入膏肓了。   “那我是谁?”殷十三反问。   沈淮夜定定地看着他,面上略过一丝悲意。   殷十三咯噔一声,不知道怎的,可能最近好事做多了,竟然感觉到沈淮夜内心那股巨大的悲痛。他皱了皱眉,对魔使来说,这可不是好事。   接着就听沈淮夜说道,声音温柔得可怕:“你想不起来你是谁没关系,会想起来的。”   殷十三头皮一麻,他听过有人会苦寻转世后的道侣,甚至不惜走火入魔用邪功,眼下这位玄门师尊就很有走火入魔的症状。他小心翼翼试探:“有可能你认错了。”   沈淮夜周身气息一寒,脸上缓缓扯开一抹笑,眼神幽深,仿佛旋涡能把人吸进去。   “不会认错。”   殷十三不语。   沈淮夜忽然低哼一声,凤眸中略过一抹笑意:“你不信?”   殷十三确实不信。   就在他心中说出不信两个字时,忽然被沈淮夜托住脸颊,他一怔,心头警铃大作,这人又要干什么。比武力他是拼不过玄门仙长,但也不能眼睁睁被揩油啊!   下一秒,沈淮夜低下头,他无法动弹,却感觉额头被轻轻抵住。   紧接着,他的灵府被丝滑撬开,毫无抵抗,就被对方明目张胆地侵入了。殷十三头脑一炸!修仙之人的灵府哪是那么容易进的,而他的灵府就像不听他使唤一样,轻车熟路就放人进去了!   还没见过自己背叛自己的!   等他想起来抵抗时,已经晚了,沈淮夜的灵识已经进了他的灵府。   他灵府里是一片不算大的森林湖泊,一角烧焦的厉害,他感觉心累的时候会潜入灵府休息。这还是第一次有外人闯入他的灵府。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自己被摊开了让人看的感觉。尤其是那片烧焦的地方,很丑陋,他一直没有修复完。殷十三的手指禁不住蜷了蜷。   沈淮夜的灵识显然也注意到了那处烧焦的灵府,沉默地看了许久,整个人笼罩着一股低沉的氛围。   沈淮夜站了许久,才露出一抹笑,眼中全是失而复得:“是你……”   殷十三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道:“不知道怎么的烧焦了,我正在想法子修复呢。”   他一顿,险些咬了自己舌尖。   他对一个陌生人解释这个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殷十三正懊恼着,沈淮夜忽然开始释放灵力修复那片烧焦的灵府,充沛的灵力源源不断流出,烧焦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成翠绿的山林,焕然一新。   殷十三愣住了。   一个出身名门正道的玄门仙尊,竟然不惜动用灵力修复一个小小魔使的灵府。他在干什么?疯了吗?   “你不用这样。”殷十三心绪复杂极了。   修复好以后,沈淮夜收回灵力,神情认真地看向他:“感觉好些了吗?”   殷十三眼皮一烫:“好……好了。多谢。”   “那便好。”沈淮夜唇角轻勾,又道,“你说你不相信,我倒是有个办法,兴许能让你想起来。”   殷十三抬眸,看见沈淮夜的面容,隐隐感觉到有些他不能掌控的事情要发生,下意识拒绝:“不,不用了!”   然而由不得他拒绝,沈淮夜的灵识以磅礴充沛的灵力包裹着他,一股陌生的酥麻战栗几乎要占据他整个神识。   不,不对!   殷十三努力找回一丝神志,这是要灵修的节奏啊!   他们玄门的人都这么没有节操吗!   在抗拒中,他又莫名感觉到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他身上发生过,让他在无方城飘飘荡荡的灵魂忽然有了实处一般。   他愣愣地看着沈淮夜,心道,不会吧,难道他真的认得此人?   就在这时,身上灵符忽然躁动起来,越来越猛,让殷十三难以忽视。   他从灵府中找回一丝理智,瞬间清醒过来。   糟了,殷少商那里出事了!   “放开我!”殷十三一把将沈淮夜推开,朝着魔宫方向快速飞去。   沈淮夜双眸一寒:“殷少商?”   他追着殷十三消失的方向跟着消失。   金朔好不容易潜入无方城,又发现了殷十三的踪迹,打听清楚原来是月商宫的魔使,心想终于要抓到这个可恶的贼,迫不及待地追进巷子,就看见沈淮夜拥着那魔使额头相抵,分明是交换灵识的姿势。   那魔使也不躲,甚至沉迷其中,就说他心术不正,有意勾搭尊上!   天空一道惊雷劈过,金朔整个人傻在原地。   “完了。师尊真的移情别恋了。”   “我可怜的意儿啊!!!” 第66章 轻吻   殷十三顺着夜色潜入魔宫。   这里守卫重重,是魔君的巢穴,寻常人等不让靠近,就连殷少商没有传唤也不得入内。   他隐匿气息,顺着屋脊一路爬到魔君殿,正要想办法潜到里面,忽然听见有人在下面说话,声音低沉模糊,听不清楚。他所处的这位置应该还是偏殿,他悄悄揭开一片瓦,往下看。   屋子里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在与手下说话:“阵法马上成了,你去盯着点,别让那些人跑了。”   这人说话声音沙哑异常,像嗓子被火燎过一样。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满是烧伤的痕迹。   殷十三立即认出来,是冥夜君。   殷十三目光一凛,早就觉得这人不对劲,殷少商和其他魔君子嗣突然被召唤入宫,可能就是冥夜君的手笔。   他正要继续听,底下的人忽然若有所察,锐利的视线扫上来。殷十三心脏猛跳,完了,要被发现了。   就在殷十三以为自己要被发现时,忽然腰间被一只手捞起,悄无声息地往旁边一带,落在一处视角盲区。   殷十三心脏吓得一阵猛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以为是哪个不怀好意的人。然而触碰到熟悉的体温时,他忽然安稳下来,他坐在屋顶瓦片上,侧头就看见沈淮夜那头白发。   长发及腰,披满月华,更添几分清冷出尘的味道,好像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的仙人。这想法让他心中生出一股难以描述的刺痛感。   “谢……谢谢。”   沈淮夜眼睫一动:“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沈淮夜的眼神莫名认真,紧紧盯着他好像看着什么易碎的宝贝。天边一勾残月,勾勒出他的轮廓。   这话讲得有些暧昧,殷十三别开视线,没有理会他的话。   不过魔使和仙门仙尊一块偷听,怎么这么怪异呢。   殷十三不安地动了动:“这里是魔宫,你还是快走吧,我得去救少主了。你……你自便吧。”   殷十三说着,便撇下他,自顾自潜入了魔君正殿。   进了殿,殷十三看清眼前景象时,险些把心脏惊得跳出来。所有魔君的子嗣都被捆在一个法阵里,那法阵是暗红色的,透着一股血腥气。当中盘腿而坐的人便是魔君。   殷十三躲在一处帷帐后面,观察着这情形,这法阵太邪了。魔君子嗣不少,他好一阵搜寻,才在人堆里找到殷少商,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   “这法阵吸食其余人的性命来反哺自己,魔君被我打只剩下一息尚存,等到痊愈,恐怕这些人就要丧命了。”   殷十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不知何时,沈淮夜站到他旁边,清冷的气息将他笼罩起来,驱散阵法带来的阴冷感。殷十三险些咳出来,猛地捂住嘴,好险止住了,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沈淮夜:“怎么了?”   殷十三猛地摇摇头:“没,没什么。”   眼看着殷少商昏迷不省人事,殷十三心中略沉,脚步往前迈了一步,想要趁魔君还没有完全恢复将殷少商救出来了。   谁知道他刚迈出一步,就被沈淮夜抓住了胳膊:“你想送死吗?这阵法无论是谁踏进去,都会立即入阵,成为被吸食的对象。”   殷十三皱眉:“那要怎么办,殷少商我非救不可。”   沈淮夜:“为什么?”   殷十三察觉他的声音有些冷,莫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脑海里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你该不会……在吃醋吧?”   沈淮夜一头长长的白发站在那里,仙人之姿,“嗯”了一声。   他就这么大方地承认了,反倒让殷十三不知道如何应对。更别提沈淮夜这样一幅样貌,好像是他欺负人一般。   殷十三不敢相信:“你……”   他抿了抿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殷十三一边搓了搓发烫的耳朵,一边说:“你有什么办法救殷少商吗,我们可以双赢,现在可是你最好的除掉魔君的时机。”   法阵里的形势十分焦灼,魔君已经吸噬了大半能量,有些年长法力强些的,纷纷露出痛苦神情,殷少商仍旧昏迷不醒。沈淮夜恍若未闻,在殷十三耳边轻笑一声:“想要我救他?也不是不可以。”   殷十三心念一动,看着他,心里蠢蠢欲动起来:“我把所有家当都抵给你……”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能有什么家当,话锋一转,“殷少商所有家当都抵给你,殷少商虽然年纪小,熊孩子了些,但也不是不知恩图报的,到时候让他好好报答你。”   沈淮夜不屑一顾:“你倒是说了他不少好话。”   殷十三:“呃……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   沈淮夜目光奇异地一闪:“这可是你说的。”   殷十三咬牙点点头:“一诺千金。”   沈淮夜玉雕般的俊美面容上略过一抹轻笑,抓着殷十三的手十指相扣,将人拉到身前,趁殷十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提前收利息。”   然后放开双目失神的殷十三,身影一跃,跳进阵中。冥夜君千方百计设下的阵法在他眼中宛如纸糊的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开了。   殷十三怔忪抬手,摸着嘴唇。刚才被沈淮夜双唇轻轻一贴,像被轻柔的羽毛搔了一下,唇瓣发烫。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这才多会儿功夫,先是灵修,又被亲,这玄门仙尊竟然对他一个魔使上下其手?   殷十三脸颊发烫,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猛地搓了把脸。   阵法中,原本正在吞噬灵力的魔君突然被打断,反噬的能量瞬间将他打回原形。他睁开双眼,眼睛泛红发狂,一副走火入魔的征兆。看见沈淮夜的瞬间,那双眼睛瞬间被恨意和恐惧吞噬。   “沈淮夜!你怎么进来的,守卫!”魔君强弩之末,无法抗衡沈淮夜,只能叫手下。   大门瞬间被撞开,守卫持刀进来,看见眼前景象,纷纷拔刀冲向沈淮夜。沈淮夜轻轻甩出一道灵力,就将所有守卫全部掀翻,扔到殿外。   殷十三更是看呆了,他知道沈淮夜灵力高强,却不知道他这么厉害,整个魔宫都没有他的对手。他趁乱将殷少商从阵法中抱出来,殷少商双眼紧闭着,他探了探,尚有气息。   “殷少商,醒醒!”殷十三推了推殷少商。   殷少商痛苦地皱了皱眉,终于醒来,先看见殷十三,露出茫然委屈的神色:“你终于来救我了,我差点死了!”   随即看向阵中,眼眸中瞬间掀起惊惧和恨意。   此刻魔君脸色苍白,吐出一口血来,形容枯槁。面前站着的沈淮夜,身上却连一滴血渍也没有。魔君脸上掀起一抹不甘的恨意:“沈淮夜,听说你一直在找你那个小情人。沈淮夜啊沈淮夜,厉害如你,让小情人替你背负万劫不复的下场,滋味如何?”   殷少商一怔,沈淮夜果然有个刻骨铭心的道侣。那他对自己……殷少商明白过来,沈淮夜将他认成了道侣。   沈淮夜面容一寒,抬手就要了结魔君。   “住手!”   此时,一道几岁孩子稚嫩的声音破空响起:“不要杀他!”   那孩子正是殷少商,他站起来,迎着殷十三担忧的眼神,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别开眼神,低声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殷十三确实盘算着要是殷少商打算救魔君,他是该支持还是该拦着。   殷少商走到魔君面前,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无比强大,现在虚弱不堪的魔君:“父君。”   魔君大喜:“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杀了你面前这个人。”   殷少商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父君,您都打不过他,我一个小孩能杀得了他吗?”   魔君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殷少商弯下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扎进魔君心脏:“我只是替我娘报仇。”   魔君脸色瞬间灰败,钻心剜骨的疼痛从心脏的位置传来,他低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扎进他心口的那枚匕首:“你,你竟然弑父……”   “噗嗤”一声,殷少商将匕首拔了出来,喷出的血液溅到他脸上,他用衣服擦干净匕首上的血液:“这把匕首是母亲留给我的,用来杀你正好。”   魔君嘴角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来,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不起眼的儿子手上。   沈淮夜也没有想到,殷少商竟然是想自己解决魔君,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殷十三也没想到情况如此急转直下,他看了看断气的魔君,又看了看有些疲惫的殷少商,拍了拍殷少商的肩膀。   殷少商转过头去不看魔君的尸体,垂着头:“十三,我困了。”   话一说完,殷少商就昏了过去。这一宿,又是被吸食,又是弑父,殷少商只是一个孩童,精神早已绷到了顶点,能撑到此刻,已经很不容易了。   殷十三将他抱起来:“我带你回月商宫。”   走出魔君大殿的时候,殷十三突然想起来,回头看向沈淮夜:“对了,阵法这是和冥夜君脱不了关系。”   沈淮夜没有动,远远地看着殷十三:“我会去寻他,记得你答应我的。”   “等我。”沈淮夜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眸无限眷恋。   殷十三看着他的眼神欲言又止,这位玄门仙尊,真的没有认错人吗?   沈淮夜抬起他的下颌,语气咬得很重:“不会认错。”   殷十三脸颊一烫,踏过门槛险些绊了一跤:“知……知道了。”   都忘了这人能读心了。 第67章 胡闹   魔君被杀,冥夜君不知所踪,无方城上下乱了套,这时候殷少商被扶上位。当然,不是魔君的位子,而是无方城城主的位子。   魔君死后,无方城陷入混乱,玄门直接指派了殷少商任城主。至于这任命是玄门想出来的,还是沈淮夜想出来的,殷十三还是倾向于后者。毕竟魔君那么多子嗣,沈淮夜能记得的,也就殷少商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了。   无方城这么多三教九流,若是真打起来,恐怕会流离失所。如今殷少商当上城主,玄门派人监督辅佐,无方城一经整治焕然一新,倒是阴差阳错有了最好的结果。   殷十三也从一个小小的魔使,升为城主副手,类似于大内总管的位置。   殷少商成为城主以后,雪花般的大小事务传入月商宫,堆在案头。殷少商皱眉将信件推到一边:“我只是一个三岁小孩,我懂什么城中事务,让我当城主?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殷十三眨了眨眼:“不好吗?我倒觉得挺好的。”   殷少商叉腰冷哼:“你喜欢,这些信件你来处理好了!”说完也不管殷十三什么表情,直接溜去了小厨房——殷少商自上任以来做出的最大举措,就是把他喜欢的厨子全纳入月商宫,天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殷十三看着桌子上高高一摞信件,一边任命查看处理,一边担心再这样下去,殷少商岂不是要吃成一个小胖子?   除此以外,就是脑海里时不时闪过沈淮夜的身影,距离上次魔君大殿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沈淮夜再无消息传来。殷十三嘀咕道:“到底等他干什么?”   他摇摇头,处理城中大大小小事件就够他忙活了,哪有心思去想别人?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殷十三发觉自己走在路上好像总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回头一看,背后一派繁华气象,并没有鬼鬼祟祟的人。   “怪了,难道是最近事情太多没睡好的缘故?”殷十三抓了一颗松子糖放在嘴里嚼着,往今日棘手的地方去。   他随意看了看两边的铺子,如今危机解除,生意又好起来。   接着他绕进一条小巷,站定不动:“阁下已经跟了许久了,别装神弄鬼的,出来吧。”   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殷十三转过身来,就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站在他面前,容貌俊朗,只是皮肤略黑。从气息来看,应该是玄门中人。他轻轻挑眉:“如今无方城和玄门已经结盟,仙师不必鬼鬼祟祟的,有话直说无妨。”   那人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不知道怎么的有些红:“听说你偷了我兄弟的东西,堂堂城主副手也会偷东西?”   殷十三莫名心虚,想起月前他偷的那只陶瓮,还带在身上。   他拿出那只陶瓮:“还给你。”然后转身就跑!!!   谁知道那人紧追不舍,直接追到殷十三的住处都不罢休。这人功力不简单,殷十三跑得气喘吁吁,撑着桌子:“喂,东西都还你了,至于这么追着我跑吗,无方城和你们玄门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你还要怎样?”   能不能让人好好活了!   那人也累得不行,气喘如牛:“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叫江临,那天被你偷东西那人叫金朔,想起来什么没?”   殷十三眉梢倒竖,怎么一个两个的,那么想他记住名字。   “想不起来!”   江临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没想到你失忆以后,还挺有意思。”   有没有意思殷十三不知道,但眼前这个叫江临的很欠揍却是真的!   殷十三好不容易甩脱这个叫江临的,谁知道,当天晚上,江临带着酒闯入殷十三的房间,非得缠着他喝酒,殷十三也被激起斗志不甘示弱,两人一醉方休。一早起来,七歪八倒地躺在房间里,目睹现场的殷少商爆发一阵刺耳鸣叫:“你,你,你你竟然带男人回来!”   江临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撸了一把殷少商的头:“你就是新上任的城主,毛都没长齐,知道什么带男人回来?”   殷少商气得脸色通红,眼睛里全是想要烧死江临的火光:“殷十三是我的童养媳,我还不能管他了?!”   “什么?童养媳?”江临先是愣了半天,接着爆发一阵大笑,“哎呦,童养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季闻意居然成了三岁小孩的童养媳?不行了,哈哈哈哈哈!”   江临笑得毫无姿态,眼泪都笑出来了,殷十三一阵无语。   确实很丢脸,但这么猖狂的笑出来,真的很欠揍啊。殷十三追着江临跑了大半个无方城,最后被那个叫金朔的金贵公子拦了下来。   然后,他得知自己原来可能叫季闻意。   “什么叫可能?你就是!”江临斩钉截铁道,“我看过你的灵相,和季闻意的一模一样。”   金朔大惊:“你还懂看灵相?”   江临得意张狂:“天资卓绝,略通一二。”   金朔阴阳怪气道:“是略通,还是心里放不下?早就觉得你有古怪。”   江临脸色一变:“你想多了。”   金朔:“切。”   殷十三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还沉浸在自己可能找到过往。天色已晚,他还要回月商宫,路上,金朔非要送他,送到门口,殷十三忽然听他道:“对不起。”   殷十三莫名:“对不起什么?是我对不起你,我偷了你东西,害你找了许久。”   金朔眼眶瞬间红了,冲上来抱住他,声音哽咽:“只有我没认出来你。”   殷十三一怔,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没事,你不要伤心,我到现在也没想起来我是谁呢。”   金朔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会想起来的,你可能是脑子烧坏了。”   殷十三:……   可真会安慰人。   两人正在对视伤感中,身后爆发一阵尖锐爆鸣。   “殷十三!你出息了!一天换一个男人!”   殷十三:!   他转头看向身后,就见殷少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双眼冒火。   金朔毫不客气:“你就是殷少商,三岁小孩,毛都没没长齐,还学别人养童养媳?”   殷少商迈着步子冲到金朔面前,大为火光:“你又是谁!”   金朔抬着下巴,冷哼一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清衡宗掌门弟子金朔。”   殷少商毫不示弱:“一个弟子罢了,我还是城主呢!”   金朔:“也不看是谁给你封的城主。”   殷少商:“反正不是你!”   两人你来我回地呛声,殷十三目瞪口呆,这两人心理年龄都只有三岁吧!   也不知道殷少商受了什么刺激,第二天就鬼鬼祟祟地瞒着殷十三,召集了他前面那十二个手下,将城主府大刀阔斧地装点起来。大红灯笼,红绸子,各色摆件。殷十三找到殷少商:“这是在干什么?”   殷少商边指挥手下将灯笼挂到一齐:“高点,再高点,务必挂得漂漂亮亮的,别丢了本城主的脸面。”   然后才转过身来,背着手,煞有其事道:“如今无方城焕然一新,城主府也要重新装点去去晦气,怎么样,好不好看?”   殷十三看着挂满红色的院子,忍不住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城主要办喜事了。”   殷少商稚嫩的唇角上扬:“可不就是大喜事吗?”   殷少商行事想一出是一出,殷十三也摸不着头脑,索性随他去了。   直到三日后,殷少商宣布他要把殷十三娶回家,殷十三惊呆了。   “这不是胡闹吗?”殷十三皱了皱眉,看着还没到他腰间的殷少商,“我都能当你爹了。”   殷少商翻了个大白眼:“你可生不出我这么大的儿子。再说了,那些玄门的人天天跑来粘着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变成玄门中人了。把你娶了,正好杜绝他们的念想。”   殷少商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等把你娶过门,你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我全都给你。”   殷十三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过家家呢?   “属下觉得,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殷少商不同意:“还要计议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   殷十三抬头望望天,他是不是应该收拾包袱跑路了。   然而跑路没能成功,殷少商早有准备,将殷十三拦在无方城中。期间江临和金朔得知殷少商真要办喜事,笑得肚子痛。殷十三很是无语:“我们以前真是过命的朋友?你们可别诓我。”   江临笑得捧着肚子:“太新鲜了,一个三岁小孩居然要娶你。”   殷十三长叹气一口气,他倒不是不知道殷少商再想什么。从前无方城处处诡谲,殷少商日日担惊受怕,身边的人也各怀心眼,他真正能说话的除了嬷嬷就只有他了。如今无方城受玄门管辖,他的身世也快要水落石出,殷少商估计怕他一走了之。   金朔倒是义愤填膺:“要不我把那熊孩子抓了打一顿!”   殷十三拦住他:“算了,我去和他好好说说吧。”   殷十三敲门走进殷少商的寝殿,殷少商捧着案牍边皱眉边读,见他来了,才高兴了几分:“快来帮我看看,这些东西看得我头都痛了。”   殷十三走到他身后,给他按了按太阳穴:“城主,娶亲的事还是算了吧。”   “那怎么行!”殷少商顿时不满,他皱了皱眉,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十三,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殷十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是想过要走,至少要找到自己是谁。   如今,他找到了吗?   殷少商一锤定音:“不行,这事没得商量。”   到了第三天,殷十三被迫穿上一身大红色喜服。金朔还笑嘻嘻地往他头上插金簪。   “到时候你示意一下,我和江临包管抢亲的。”   殷十三很无语:“你们还笑得出来?”   江临满眼好笑:“要是换了别人,我们多半已经拼命了,但我们也不能对一个三岁小孩下手啊,只能辛苦你陪他玩一回过家家了。”   金朔挤挤眼:“不过这是要是让尊上知道了……啧啧。”   殷十三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68章 抢亲   殷十三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总觉得这穿喜服的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发生过似的。这喜服做的十分隆重,里三层外三层,就是腰身有些松了,也不知道是尺寸做的不合适,还是他最近瘦了。   举行婚礼的正殿更是装点的隆重异常,处处挂着大红绸缎,红灯笼点起了灯,更显喜庆,长长红毯一直铺到他脚下。   殷十三被人引进殿的时候,发现殷少商甚至把他那些没什么交情的兄弟姐妹都请来了,他一踏进殿,齐刷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搞得他很想撩起袖子遮住脸。   被请来的人看见殷十三后,也傻眼了。   “这不是跟在殷少商身边的跟班吗?”   “是啊,殷少商天天说是他童养媳那个。还真要成亲啊?”   “哎,真是命好,有人什么都不做就能当城主,哪像我们,还不知道以后在哪儿呢。”   两边坐着的人窃窃私语,有好奇,有不屑,有消沉的。   落在殷十三眼里,这情形,简直太诡异了。   殷少商站在红毯尽头,高抬着下巴,昂首挺胸地看着殷十三一步一步走过来,唇角忍不住高高翘起。   这幅得意又嘚瑟的模样看得殷十三一言难尽,什么熊孩子!   殷十三眼珠转了一圈,但什么也没说,走到殷少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三岁小屁孩:“城主可高兴了?”   殷少商高高兴兴地牵起他的手:“本城主自然高兴。”   殷十三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是不是该拜天地了?”殷少商满脸兴奋。   旁边喜婆早就候着了,钱给的足,笑得牙不见眼:“对对对,该拜天地了!”   喜婆一甩帕子,高声呼喊:“一拜天地——”   话音落下,殷少商牵着殷十三就要拜天地,谁知道他刚转过身来,殿内的大红绸缎上就结了一层白霜,外头挂着的大红灯笼更是蒙上一层冰霜,红彤彤的灯笼瞬间变成白色。殿内的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怎么这么冷啊?”   “就是,这才九月份,怎么感觉冷风嗖嗖得比十二月份还冷呢。”   “照我看,肯定是老天爷都不同意这场婚事。”   “那也不对啊,老天爷还管这种事?以前魔君杀了那么多人也没见上天显灵啊?”   连殷少商也觉得不对劲了,瞪大眼睛:“九月飞霜?”   一粒冰花凝结在空气当中,随冷风飘进来,缀到他长长的睫毛上,冻了他一个激灵。   很快,殷少商一身红色喜服蒙上一层白霜,殷少商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小脸煞白:“是,是雪。”   能让天地之间一瞬由热转寒,冻得冰天雪地的,就连魔君都未必有这样的能力。   忽然有一人露出惊恐神情,结结巴巴道:“难道是魔君显灵来找殷少商报仇了。”   殷少商愣在原地,看着殿内的一切都被白雪覆盖,原本喜庆的大殿瞬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他稚嫩的脸庞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喃喃道:“难道……真是的魔君亡灵复仇?”   殷十三皱了皱眉:“别胡思乱想。”   “不对啊!”底下突然有人喊道,“为什么只有殷十三什么事也没有?”   众人一惊,才发现所有人都被风雪侵袭狼狈不堪,只有殷十三好好地站在那儿,身上连一片雪花都没有。   殷十三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片雪花不沾的衣服,对上殷少商疑惑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一个不敢相信的想法。   不会吧。难道是沈淮夜?   这想法萦绕心头,但他又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外面传来动静。他抬头看向大殿门口,看见漫天风雪中,一道红色身影慢慢出现在白茫茫天地之间。来人一改往常习惯,穿着一身白衣,一头如瀑白发垂在脑后,撑着一把红伞,慢慢走进大殿。   有见过来人的已经脸色大变:“沈……沈淮夜?”   殷十三遥遥看着,好像被眼前的景象惊住,脚步生了根一样无法挪动。他看见沈淮夜收了伞,靠在门边,红伞白雪,称得这人长身玉立,一身冷然落拓。   之前几次只见过他穿白衣,一身雪白,像是被往事冰冻尘封一般。   而今天破天荒地换上了红色,越发显得他容颜俊美,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的心脏忽然砰砰砰地跳动起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沈淮夜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在场的人心怀忌惮,毕竟沈淮夜曾经势如破竹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得无方城节节败退,又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魔君,功力深不可测,碾死在场任何一位都不费吹灰之力。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来整治,还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有殷十三愣怔看着沈淮夜一步步走进,目不斜视地走到面前,好像其他人在他眼里只是个摆设。   走近了,只有一步之遥。沈淮夜抬手摘下殷十三发隙的雪花,声音温凉:“不是说好了等我?”   殷十三眼睫轻颤:“谁知道你去了连个消息都没有,我怎么知道等你什么?”   沈淮夜没想到他有此一问,琉璃质的眸子顿了顿,浮现歉意:“怪我,我去给你准备聘礼了。”   聘礼?   殷十三懵然抬头:“什么聘礼?”   沈淮夜大手一挥,殿中铺着的红毯上出现一排整整齐齐的红木箱子。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场面,有人数了数:“足足一百零八只红木箱子,这是,这是要……下聘?”   “等等我!”   外面又传来声音。   曲同阳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气:“尊上,你走得太快了,老夫跟不上啊!”   殷十三眨了眨眼,看向门口穿着仙门服饰的男子,这人足有五十来岁,看着他喘气如牛的模样,殷十三真怕他背过气去。   沈淮夜握住他的手,唇角轻勾:“不用担心他。”   殷十三下意识看了他一眼,目露担忧:“真没事?”   沈淮夜点点头:“他是清衡宗的掌门。”   这下殷十三吓了一跳,竟然连清衡宗的掌门都来了。   曲同阳终于喘匀了气,从怀里掏出礼单,清了清嗓子:“咳咳!今日天公作美,花好月圆,清衡宗特来无方城下聘——”   众人神情瞬间精彩纷呈,哪里来的天公作美,哪里来的花好月圆。分明是九月飞霜,天寒地冻!玄门说起假话来他们魔族可比不过!   曲同阳不理会众人神情,继续念:“南海珍珠一箱,玉如意一对,黄金万两,云锦蜀缎一百零八匹……”   越听,众人脸色越怪。   清衡宗来无方城下聘,还足足一百零八箱聘礼!各个都是宝贝,听得他们都恨不得当场开箱一看究竟。   这聘的是殷少商身边那个不起眼的殷十三?   不是,这不是当众抢亲吗!   足足念了一炷香的时间,曲同阳才把这一百零八箱的聘礼念完,念完之后口干舌燥,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一饮而尽。然后快步走到殷十三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好像生怕哪一点看漏了。末了双眼一红:“好,太好了。”又试探着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殷十三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报以尴尬一笑。   曲同阳好似有些失落,不过又很快振作起来:“不要紧,想不起来也不要紧,人好好的就行。”   殷少商终于反应过来,抖落一身冰霜,气得冒火:“你们干什么!本城主娶亲,你们想抢亲不成?!!”   殷少商看见殷十三和沈淮夜交缠在一起手,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两人的手分开:“不许牵!”   “殷十三,你背着我偷野男人!”还没变声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殷十三眼下非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淮夜眸色一冷,浑身气势越来越冷越来越沉。殷少商感觉到他周围气氛变化,抬眼看向沈淮夜,奈何人太矮,还得踮着脚。   眼见着两人气氛剑拔弩张,殷十三深吸一口气,拎起殷少商的后衣领:“城主,我们还是到后面好好谈谈。”   气势陡然被打断,殷少商被提起来很不服气:“干什么!放我下来!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是不是!”   殷十三“呵呵”笑两声,把殷少商带进内间。   沈淮夜下意识要跟上,被殷十三制止,看见沈淮夜破碎的眼神,殷十三瞬间心软,轻咳两声,低声道:“家丑不可外扬。”   说完,他便拎着殷少商进了内间。   不一会儿,内间传来殷少商哭喊的声音:“殷十三!你胆子肥了,你敢打我屁股!我跟你没完!!!”   “嗷嗷嗷嗷嗷!你给本城主住手!救命啊!”   殷十三无奈地看了看手心:“你嚎什么,我有那么大力气吗?”   殷少商捂着屁股嗷嗷直哭:“我不要面子的!”   殷十三又抬起巴掌:“你一个小孩,懂什么娶亲就要娶老婆,教训你两下还嚎上了。”   殷少商又开始抱着脑袋哭:“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殷十三放下手,幽幽地叹了口气:“就为这个?”   殷少商抱着脑袋:“整个无方城,除了嬷嬷,就你对我最好。我那些兄弟姐妹,都想让我死。”   殷十三沉思,殷少商说的是真的,如今他一个小孩当上了城主,周围群狼环伺,处境并不好过。   “我倒有个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淮夜走进来了,抱着胳膊靠在一边,目光凉凉地在殷少商身上扫过,“不如送来清衡宗拜师学艺,学成了回来管理无方城,有玄门辅佐,应当不是难事。”   殷十三下意识道:“不行!”   沈淮夜挑眉,殷十三在他的目光下缓缓道:“总之不能拜入你门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沈淮夜收徒这件事有着本能的抵触。   沈淮夜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一痛,他很快收敛了神情,走到殷十三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殷少商:“清衡宗能当他师父的很多,与其依靠别人,不如自己变强。”   殷少商狐疑地抬眼看他:“清衡宗……愿意收我吗?我可是魔族的人。”   殷十三也看向沈淮夜。   沈淮夜摸了摸殷十三的头发:“你本来就是清衡宗的人,让他拜你为师,名正言顺。”   沈淮夜这么一锤定音,曲同阳举双脚赞成。   只是当殷十三跟着沈淮夜回清衡宗时,才察觉出不对来:“我能教他什么?”   沈淮夜笑得猫腻:“不管他,扔给曲同阳就是,那老家伙喜欢收徒。”   另一边,无方城里,收拾东西准备前往清衡宗的殷少商忽然反应过来,将手里包袱一扔:“这个阴险的沈淮夜!本来殷十三要当我老婆,现在好了,我成他徒弟了,平白无故降了一个辈分!”   旁边嬷嬷道:“那以后,城主岂不是还要叫那沈仙师师公?”   殷少商一愣,才想起来还有这茬,顿时觉得天崩地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69章 回宗   殷少商这边暂且不提,殷十三跟沈淮夜一行人回了清衡宗,如今他是季闻意了。季闻意——这三个字在他舌尖上转了一圈,依然觉得陌生。   到了清衡宗,果然好山好水,人杰地灵。季闻意一路走过宗门,霄云台,大殿。金朔小心翼翼地问:“能想起什么吗?”   季闻意对上他期待又忐忑的眼眸,有些不忍。   金朔看明白了他的表情,眼眸中划过一瞬间的失落,耸了耸肩膀,让自己振作起来:“没关系,慢慢来。”   沈淮夜一直守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不光如此,季闻意还见到许多同门师兄师姐,还有四位长老。   见过一圈人后,沈淮夜见他有些懵,对众人道:“他刚回来,还需要休息,你们先去忙吧。”   众人退下以后,沈淮夜温声对他道:“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季闻意点点头。   他跟着沈淮夜一路行走,最后停在一处居所,他抬头望了望匾额,匾额上写着幽兰照夜居五个字,字迹遒劲有力。季闻意看着那五个字,试图想起些什么来,想了半天,对着沈淮夜隐隐有些期待的目光,如实道:“有点饿了。”   一直赶路回清衡宗,正赶上饭点了。   “好。”沈淮夜目光柔和,握住他的手,牵着他的手迈过门槛,“我让兰草拿些吃的来。”   季闻意还不知道兰草是谁,等见到面,才发现是一个面容白净的少年。   “呜呜呜呜,季闻意,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面前少年双眼通红,一边哭一边抹眼泪,看得季闻意都不忍心了。   哪怕是面对殷少商哭的时候,季闻意也没这么不忍心过。可能殷少商过于熊孩子,而眼前这个少年白白净净身若青竹,还飘出淡淡的兰花香,第一面就让他心生好感。   “哎,你别哭啊。”季闻意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给兰草擦擦脸上的泪珠,昧着良心道,“我这不是回来了。”   兰草抽噎道:“那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我诓你照料师尊的事儿吗?”   季闻意:……?   “诓我照料师尊?”季闻意看着兰草,没想到一株兰花草也有小心机啊。   兰草眼眶更红了:“你没想起来!”   季闻意轻咳两声,拍了拍他的后背:“会想起来的,会想起来的。”   好不容易安慰好了兰草,季闻意终于吃上了饭,厨房大师父特地做的桂花鸭,清蒸鱼和时令果蔬。季闻意拿起筷子填饱肚子,沈淮夜也难得动筷,只是心思不在吃上,目光看着季闻意。   季闻意打趣道:“原来你是我师尊啊,那咱们这算不算是违背宗门啊?”   沈淮夜眼眸幽深:“我在无方城下的聘礼,和师徒有什么关系?”   季闻意先是愣了一下,放到嘴边的菜都忘了嚼,接着抬起左手,冲着沈淮夜比了个大拇指。   牛。   吃饱喝足,季闻意伸了个懒腰,有些犯困。   “仙师,我睡哪儿?”   沈淮夜正拿着水壶浇花,陡然听见这个称呼,水壶中的水洒完了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季闻意坐在软榻上,看见水珠已经洒到地上,连忙“哎”了两声:“水,水洒了!”   沈淮夜回神,云淡风轻地用法术清理干净地面,好像刚才那一幕乌龙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脸上神情有些惨淡,似乎笑了一下,唇角动了动,但没能笑出来。   季闻意看着他表情有些不对劲,舔了舔嘴唇:“是哪里不舒服吗?”   沈淮夜长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没有。”   季闻意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规规矩矩地坐着。   沈淮夜右手在袖中握成拳,又缓缓松开:“以后不要叫我仙师,生分了。”   季闻意微怔,难道是因为这个在不高兴?   “那叫什么?”   “叫我名字。”   沈淮夜的神情莫名认真,甚至有些执拗。季闻意本来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大不敬,但看到他的眼神后,还是败下阵来:“沈……沈淮夜。”   叫出来以后,季闻意觉得耳廓有些灼烧,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对方名字,总觉得很陌生。   沈淮夜唇角微扬:“习惯就好了。”   “呃,好。”季闻意胡乱点点头,“沈淮夜,我困了,我住哪儿啊?”   沈淮夜目光看向自己的床铺,季闻意连忙摆手:“别别别,使不得使不得。”   季闻意还是下意识看过去,就看见一张寒玉冰床,他“嘶”了一声,好奇心驱使他靠近仔细看了看。这床一看就是上好寒玉做的,入手冰凉,手感细腻。   季闻意一边爱不释手地摸着玉,一边偏头看向沈淮夜:“你睡这个呀?这么凉能睡得着吗?”   谁家好人睡在冰上,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不知道哪里逗笑了沈淮夜,他的眉眼很快地弯了一下:“你不睡这里,不过我这里还有泉池,你要不要看看?”   季闻意惊了:“还有泉池?能泡温泉的那种?”   “对。”   季闻意这下来精神了,他是很喜欢泡温泉的,无方城也有温泉池,但月商宫没有,所以他没泡过。没想到沈淮夜这里就有现成的。   沈淮夜站到藏书柜前,将柜格中的机关指给他看:“按下当中圆钮,就能开启暗门,里面就是温泉池。”   季闻意看他:“我来?”   沈淮夜点点头:“你来。”   季闻意兴致盎然地按下左边第三个柜格中的圆钮,下一秒,当中凭空打开一道门,只在外面看着,就觉得里头空间很大。季闻意好奇地走进去,耳畔听见活水响动的声音,面庞沾染了温暖的水汽。   再走数十步,果然看见一方宽阔的天然温泉池。   “哇。”季闻意惊叹不已,“这是天然的温泉池吧,真不错。”   沈淮夜抿了抿唇,看着季闻意兴致盎然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细碎的笑意:“原本是冰泉池,被我改成了温泉池,想来你会喜欢。”   季闻意连连点头:“谁能不喜欢呢!”   太喜欢了好吗!   “这温泉可以解乏,你要不要试试?”沈淮夜道。   季闻意心动了:“好啊好啊。”   季闻意很快脱了外衣,穿着里面衬衣下了水,这温泉果然妙不可言,一直赶路的疲乏瞬间感觉消了大半。他坐在水池里一块圆润的石头上,朝岸上沈淮夜道:“你要不要也下来泡泡,挺舒服的。”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湿透贴在皮肤上的衣服,眼眸瞬间变深,嗓音低哑:“我先给你找换洗衣服。”   季闻意一边凫水,一边看着沈淮夜离开的背影,有些疑惑,怎么感觉他身形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淮夜取了干净衣物再回到温泉洞穴,看见平静无波的水面身形一滞。   季闻意人呢?   他脸色瞬间白了,岸上,水中,空无一人。方才还活蹦乱跳的人没了影子,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沈淮夜瞬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心气,又回到与季闻意重逢之前行尸走肉的生活。   手中衣物散落一地,沈淮夜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季闻意方才猛地吸了一口气,潜入水底,屏息凝神,准备等沈淮夜下水的时候吓他一大跳,谁知道久久没有等来。但明明听见有脚步声进来的,他偷偷往前游动,往水面上看,看见沈淮夜那抹红色身影。   唔,沈淮夜穿这身红色异常好看。   就是现在!   季闻意猛地钻出水面,水花四溅,季闻意眼疾手快地朝沈淮夜泼了一捧水。   “哗啦啦”的水声溅在石头上。   水沾湿了沈淮夜的衣摆,他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季闻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视线变清晰,这才抬头朝沈淮夜看去。   沈淮夜站在几步开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尾发红,白皙皮肤透着些病态,目光有如深潭,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好像要将他吸入深渊。   季闻意后知后觉有些不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漂在水面上,乖乖认错:“你别生气……我错了,我就是想吓你一吓。”   眼见沈淮夜还是没反应。   季闻意吭哧补了一嘴:“真的……”   话还没有说完,沈淮夜从岸上入水,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季闻意眼前。季闻意看着他越欺越近,白发被水沾湿,显得面容更加俊美无匹,只是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目光好像某种野兽看见猎物紧追不舍的目光。他心头咯噔一声,下意识觉得危险,心中却又有另一股力量让他没有跑。   他潜意识觉得,要是他退缩了,眼前这个男人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来。   沈淮夜从水中抬起手,捧住季闻意的脸颊,语气发颤:“我以为你消失了。”   季闻意一怔,下意识想要解释。可是看清沈淮夜眼中无尽的后悔和后怕时,心脏瞬间像被狠狠扎了一刀,酸楚蔓延开来。   “我……我就是想吓唬你,我没想走。”季闻意心脏抽紧,抬手摸了摸沈淮夜的眉心,“你别皱眉了,皱眉容易显老。”   “……不是说你老的意思。”季闻意想咬自己的舌头,说的这都什么,“你很年轻,呃,龙精虎壮。”   沈淮夜抓住季闻意的手,放在唇边无限怜惜地落下一道轻吻。   他的嘴唇温凉,落到手心却比温泉水还要热。   “不要再离开我了。”沈淮夜抬眸,认真地说道。   季闻意点点头:“我真的不走。”   等到沈淮夜松开他时,他才反应过来,是说不要再死了吧。他之前肯定死得很惨,才让沈淮夜这么有心理阴影。   季闻意心头一软,看着他一头华发,轻声道:“我给你洗头发吧。”   “好。”   季闻意游到他身后,解开他的头发,耐心地撩起水清洗。沈淮夜头发很长,像长长的柔软的缎子,只是全白了,就连一根黑发也找不到。不用说,季闻意也猜到了这头发是怎么白的。   “白头发也挺好看的,一点儿不显老,真的,像神仙。”季闻意爱不释手,“还得是那种隐世上神。”   “不难看吗?”沈淮夜安静地坐在水中,轻声问。   “不难看啊。”季闻意将头发梳顺,“你长成这样,就算染了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也好看。”   沈淮夜想到什么,忍不住轻笑一声:“那很奇怪。”   季闻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忍不住笑了:“是很奇怪。”   两人之间话音停下来,洞穴里只有水晃动的声音。   季闻意忽然听见沈淮夜说:“对不起。”   季闻意握着他的发尾,抬起头来。   沈淮夜转过身,捧住他的脸,低头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唇:“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受那样的苦。”   季闻意脸色有些红:“没关系啊,都过去了。”   季闻意在无方城的时候就对以前发生的事情好奇了,那时候趁着沈淮夜离开,殷少商担任城主,他动用了些关系调查之前的事情。大抵知道当时他为了救沈淮夜命丧京城,不过老天保佑,他倒也没死成,重生到了无方城,成了殷十三。   不过他没有恢复记忆,对以前发生的事没有什么实感。   至于苦和疼,他想不起来也不在乎。   难道人还能一辈子沉浸在过去吗?   沈淮夜眼神一黯,抚了抚他的脸颊:“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第70章 挑衅   季闻意总觉着沈淮夜在这事上心结很大,又总是装作不在意。季闻意盘腿坐在榻上,叹了口气。   这时候,忽然一只庞然大物出现,季闻意先是一惊,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被一个大家伙扑倒。   “什么东西!”   季闻意看着眼前的大猫,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来才知道这家伙叫穷奇,货真价实的上古神兽,搁神话里都是能震慑一片山河的存在。如今潜藏在清衡宗,以画为天地,拱季闻意的手让他摸的样子可跟神兽沾不上半点边。   季闻意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干脆热情洋溢地投入撸猫大业。   不光如此,穷奇还大度地缩成坐骑大小,让季闻意坐在他背上。季闻意就这么骑着猛兽招摇过市。引得清衡宗上下啧啧称奇,就连外面来参加玄门大会的人都被这场景震惊了。   六一剑的掌门拉着清衡宗弟子问:“那是谁?竟然骑着老虎如此招摇?”   弟子道:“那是仙尊带回来的人,如今正在修养,出来散散心。”   六一剑掌门身旁的弟子顿时不淡定了,七嘴八舌,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我听说,沈仙尊和原先的笑徒弟爱得死去活来,谁知道那小徒弟为了救他以身殉道,自那以后仙尊就疯了,一夜白头,到处找小徒弟的残魂。谁知道找了一年,小徒弟没找到,倒是从无方城领回来一个替身。不光如此,还大刀阔斧地修了一处温泉池金屋藏娇,把人宠到骨子里去了,也不知道原先那个徒弟要是知道了,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人都在九泉之下了,还能掀了棺材板打他?连棺材都没有呢。”   六一剑掌门嗤笑一声:“我看沈淮夜也是鬼迷心窍了,为了一个徒弟违背人伦,做出这样的荒唐事,真是可笑。清衡宗再这样下去,也枉为玄门第一宗了。”   季闻意正被穷奇带着上天飞了一圈,直呼好玩,眼尖地看见地面上几个人聚在一起,时不时看上他,窃窃私语的。   季闻意眉头一皱:“感觉他们没在说好话。”   穷奇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季闻意搂紧了穷奇毛茸茸的脖子,咧嘴露出恶作剧的笑:“走,下去吓唬他们。”   穷奇喷了响鼻,兽瞳中闪过锐利的光,头一低,冲着六一剑那几个大嘴巴就俯冲了过去。   清衡宗领路的弟子早有准备,几乎立刻就跳开了。正愁没法让这几人闭嘴,就有人来教训他们了。   六一剑那两个嚼舌根的弟子就惨了,被一只从云端冲下来的庞然大物撅翻,正要撒气大骂一顿,一转脸就对上一双野兽竖瞳,紧紧地盯着他,那种猛兽独有的强大野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话音一出口就哆嗦了。   “救……救命啊——”   两人险些吓得尿了裤子,屁滚尿流地往后撤,六一剑的掌门已经年过百半,瘫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   他活了大半辈子,到底见识广点,看见方才的白虎变成庞然大物,背后还生着一对翅膀,脸色骤然大变:“这……这是穷奇?”   上古神兽穷奇?   季闻意稳稳当当地坐在穷奇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六一剑掌门:“我当是谁,原来是六一剑掌门陈伯阳。听说你几次挑战沈淮夜想当玄门之首,都铩羽而归,现在又蠢蠢欲动了?”   季闻意拖着下巴思索:“第一回挑战沈淮夜,你怕打不过在靴子里藏了暗器,可惜连暗器都没有使出来,你就被打败了。”   “第二回,你已经当上六一剑掌门,还是不死心。但这回你连正面挑战的勇气都没有,想给沈淮夜下法咒让他心神大乱。”季闻意看着六一剑掌门越来越白的脸色,抽了抽嘴角,“哦,还是纯情咒,被下咒的人会天天嚷着找女人,没想到反噬到自己身上了。”   旁边弟子吃惊道:“怪……怪不得那会师父到处找姑娘……哦也不全是,连六十岁老妪都不放过。”   “还被师娘追着翻了三个山头,被打的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陈伯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自己多年老底就这么在沈淮夜的地盘被掀了个底朝天,老脸彻底搁不住了。   “闭嘴,都给我闭嘴!”   季闻意乐了:“老家伙,敢做不敢认呢。”   陈伯阳吹胡子瞪眼,叉着腰指着季闻意:“别以为你仗着沈淮夜撑腰就能无法无天了,你这个无方城来的魔道奸细,迟早会露出马脚来。”   季闻意学他叉腰:“我是奸细,你是什么,阴险小人?”   陈伯阳脸色涨得通红:“你你你……”   季闻意伸手拍了拍穷奇:“吓他。”   穷奇正等着不耐烦呢,听见季闻意的话,瞬间来了精神,猛地吸了一口气,冲陈伯阳张开血盆大口:“嗷——”   上古神兽一吼,哪里是普通人都承受得起的。   陈伯阳吓得坐在地上失了神。两个徒弟经受不住,直接昏了过去。   穷奇打了个响鼻,得意地看着被自己吓晕过去的人。   “季闻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淮夜来了。季闻意看见他,还有些心虚,毕竟是在清衡宗的地盘上把人吓晕了,真论起来,六一剑还是客人呢。   沈淮夜眼眸中掠过一丝笑意:“没吓着吧?”   季闻意那点不好意思也收回去了,摇摇头:“没有。”   陈伯阳怒了,到底谁被吓着了,沈淮夜眼睛看不见吗!   陈伯阳正要出声,就发现沈淮夜已经看向他:“陈掌门,还想比吗?”   比,当然要比!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陈伯阳瞬间起了劲,如今沈淮夜头发全白,肯定身心受到重创,是他重振雄风的最佳时机,岂能错过。   “比就比!”   季闻意有些担心,他拍了拍穷奇放他下来,目光一直跟着沈淮夜:“真要打啊,我就想压压他的气焰,那个,我是不是给你惹事了?”   沈淮夜眼神中泛起笑意,双手掐住他的腰,将他重新放回穷奇背上:“别多想,陪你解解闷。”   季闻意起先还不知道解闷是什么意思,然而等到两人在霄云台上比起来时,他就明白了。   沈淮夜哪里是在和陈伯阳比啊,简直是溜着人玩儿呢。   沈淮夜站在那里,几乎都没怎么动,任由陈伯阳将各种招数使出来,全部轻松化解。   季闻意乐了,纯虐菜啊。   陈伯阳简直要哭了,谁能想到,沈淮夜都这样了,却更强了,完全不是他这幅老胳膊老腿能比的。   季闻意直起腰看向陈伯阳:“陈掌门,你先头对清衡宗出言不逊,怎么样,现在还服吗?”   “服,服,服!”陈伯阳险些跪了,“我服还不行吗!沈淮夜就是玄门第一,老夫心服口服!”   季闻意:“这还差不多。”   这种口无遮拦的人,就得好好教训。   方才领他们进宗的弟子道:“比试一遭,想必陈掌门也累了,我带各位去安顿的住处。”   季闻意从穷奇身上滑下来,被沈淮夜接住:“这几天宗门操办玄门大会,有不少人会来参会,到时候让江临和金朔带你转转。”   “好啊。”季闻意点头,“玄门大会应该很热闹吧?”   沈淮夜:“其他门派都会派人来。”   季闻意刚来清衡宗,还没有逛遍呢,正想着,他忽然脚下一个踉跄。   沈淮夜一把将他扶住:“怎么了?”   穷奇一脸担忧地拖着季闻意的后背。   季闻意打了个哈欠:“就是突然间特别困,我想睡觉了。”   沈淮夜将他抱起:“我送你回去。”   季闻意还是第一次这么青天白日地犯困,甚至等沈淮夜将他带回幽兰照夜居,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刚才在路上,好像看见沈淮夜眼中担忧疑虑的眼神,他强撑着一口力气,轻轻抓住沈淮夜的手:“我没事,就是困了……我睡一会儿。”   说完他就睡过去了。   季闻意做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梦,梦里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季闻意,醒过来——”   “谁,谁在叫我?”   等他追过去,那道声音又消失了。   又睡了不知道多久,季闻意才醒过来了,一醒过来,就看见一个陌生人站在床头。见他醒来,那人道:“还记得我吗?我是吴道白,清衡宗的药修。”   季闻意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有,只觉得睡的这一觉特别累:“吴先生,我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吴道白摇摇头:“一切安好。”   沈淮夜将季闻意的被子掖了掖:“你先休息片刻,我和吴先生说几句话。”   季闻意抱着被子点了点头。   等到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外,季闻意瞬间甩开被子凑到门边,从门缝里看见两人站在廊下,忙竖起耳朵听两人讲话。   难道有什么不敢让他听的?   “他晕倒和之前的事有关系吗?”季闻意听见沈淮夜问了这么一句,他心中有些茫然,之前的事,什么事?   吴道白摇了摇头:“我也拿不准,也许是好兆头,说不准是他的记忆要回来了。但也可能……”   “可能什么?”沈淮夜声音发紧。   吴道白叹了口气:“魂飞魄散。你用神力为交换,集结他的魂魄,可让死人复生毕竟有为天理,万一天道不容……”   后面的话季闻意没再听清,只能看见沈淮夜脸色很阴沉。   季闻意趁沈淮夜怀疑之前,快速回到床上躺下,满腹心事,难道他这条命捡回来不单单是灵魂附身那么简单,是沈淮夜用重要的东西交换而来。   他想到那头白发,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且他这捡回来的小命还不稳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71章 观斗   季闻意躺在床上假寐,见很久都没有动静,悄悄睁开一条眼缝,本以为无人,谁想一张俊脸出现在视野里,吓了他一大跳。   掩耳盗铃地闭上眼睛。   “别装了。”沈淮夜忍俊不禁。   季闻意讪讪地睁开双眼,有些担心:“你为了救我,是不是付出了很多,你怎么那么傻?”   沈淮夜揉了揉他的头发:“都是不重要的东西,舍弃了也好。”   沈淮夜说得云淡风轻,但季闻意知道没那么简单,一夜白头,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能概括的。这些天他断断续续了解到当时的情形,沈淮夜一身神力为天道不容,以舍弃神力作为交换,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可怕。   季闻意突然想到什么,抬手摸了摸沈淮夜的胳膊,有些紧张:“除了舍弃神力,还有其他的影响吗,对寿命有影响吗?身体会不好吗?”   万一那什么鬼天道耍阴招呢?   沈淮夜啼笑皆非:“人都有生老病死,如今我不过是和凡人一样,从生处来,到去处去。”   季闻意满面狐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沈淮夜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弄得季闻意颇为不满地看他一眼。   沈淮夜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想了,如今你回来了,就是最好的。”   季闻意抱着膝盖抬眸看向沈淮夜:“你还能听见我的心音吗?”   沈淮夜摇摇头:“偶尔能听见。”他补了一句,“听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季闻意心念一动:“那以前呢?”   沈淮夜:“所有。”   季闻意抬手挠了挠眼下,那岂不是和透明的没区别了。他以前会不会在心里吐槽,或者夸沈淮夜特别帅?或者不想练功想偷懒?想到这些心事都被眼前这个神祇一般的人听去,还挺有些不好意思的。   毕竟对方也是一个大帅哥。   他又问:“我们真要成亲吗?会不会太突然了。”   沈淮夜面色有些紧张:“你不愿意?”   刚说完,他自己就霸道地否决了:“不可以,我不同意。”   季闻意歪了歪头,刚才沈淮夜给他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眼中一瞬间泄露的锐气不是作假的。之前在无方城,沈淮夜给他的印象很神秘。如今更像是显露出来真实的自己,甚至还有些……孩子气?   季闻意忍不住有些想笑,又瞥见那寒玉床,慢吞吞道:“也是,我们家的聘礼你都收下了,如今也不能反悔了。”   沈淮夜松了口气:“当然。”   沈淮夜又道:“也应该去拜见你的父母才是。”   提到父母,季闻意表情有些空白,对于父母,他可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就连寒玉床下聘的事,还是金朔当笑话讲给他听的。他唯一知晓的,也就是季家父母腰缠万贯,是个富商之家。   想到要回家,季闻意还真有些紧张起来,而且好久没回了,也不能空手,于是第二天,季闻意非常严肃地扯着沈淮夜的袖子:“这次回家,就相当于见岳父岳母了,你有心理准备吗?”   沈淮夜看着他下意识亲昵的举动,唇角微弯,点了点头。   季闻意心想,你有,我没有啊。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父母对他来说特别陌生,他总应该带点什么回去吧?   沈淮夜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吧,掌门会打点好的。”   季闻意还是放松不下来:“那怎么行呢,我还是得自己准备准备。”   不过这事被殷少商的到来打断了。   这几天,殷少商终于赶到了清衡宗,刚到清衡宗门口,就气喘吁吁地叉着腰高声怒吼:“沈淮夜——沈淮夜在哪儿——给我出来!”   殷少商这几天在路上越想越生气,他那么大一个老婆兼副手,就这么被拐跑了?是清衡宗尊上又怎样?他还是城主呢——虽然这城主也是人家扶上去的。   清衡宗这些日子来了不少人,进进出出的人在门口目睹这一幕,尤其听见殷少商直呼沈淮夜的名字,纷纷到抽一口气。   “这是哪来的小孩,竟然敢直呼仙尊的名字?”   “就是啊,太放肆了!”   最后还是江临从外面回来,把殷少商带到幽兰照夜居。   人来的时候,季闻意正在里头鼓捣琴,兰室里一直放着一把琴,也没见沈淮夜弹过,他闲来无事找出来,对着一本基础琴谱依葫芦画瓢地学,吱吱呀呀,扰得穷奇都受不了了,直接从窗户飞出去,盘在南屋顶睡去了。   只有沈淮夜不受影响,始终看着季闻意的动作。到最后是季闻意先无聊了,听说江临把殷少商带来,连忙扔下琴就跑出去了。   一走进前厅,就看见满脸不服气的殷少商,以及一吵架心理年龄就被拉到低谷的金朔——   “你个小屁孩,还看不上清衡宗?你以为清衡宗是谁都能进的?”   “我还就看不上了,把殷十三还回来!”   “是你的吗就让还?还有,他现在不叫殷十三,他叫季闻意。”   季闻意一来就看见两人吵吵上了,连忙制止,殷少商满脸委屈:“殷十三,她们都欺负我。”   季闻意挠了挠腮帮子,不会吧,江临和金朔都多大了,还会欺负一个小孩子?   金朔更气了:“你还倒打一耙,江临好心带你来,你还要和他打架。”   殷少商被拆穿,满脸的不服气,哼哼唧唧:“反正你们都是骗子。”   季闻意走到殷少商面前,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想拜师就不拜了,就当出来玩玩,清衡宗正好在举办玄门大会,你就留在这里玩几天,好吗?”   殷少商眼眸微微睁大:“你不逼颜删汀我拜师?”   季闻意笑道:“我也就三脚猫的功夫,就给人当师父,也挺不好意思的。等你熟悉熟悉这里,要是有喜欢的师父,再拜不迟。”   殷少商眼珠子转了转,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那好吧。等结束了,你跟我回去吗?”   季闻意迎着殷少商外强中干的眼神,不想骗他:“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殷少商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道:“那我就留下来待几天,考察考察再说。”   金朔眉梢一挑:“嘿,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连清衡宗都挑三拣四。”   很快就到了玄门大会。   玄门大会三年一届,是玄门聚集在一起聊聊八卦,交流切磋的好机会。当然免不了宗门之间的比试打斗。霄云台就成了斗场。季闻意被安排在沈淮夜旁边坐着,金朔来来回回把茶水,点心全放在他面前,要不是季闻意婉拒,恐怕连瓜子都放到他面前了。   殷少商本来还等着别人伺候他呢,看着金朔照顾季闻意的样子,顿时不是滋味,非要跟金朔比着来,一会儿端茶送水,一会儿聊天解闷。   季闻意两边都没冷落,感觉自己端水端得十分公平。   沈淮夜看着季闻意忙碌的样子,露出些微笑意。   金朔脸上担忧没逃过季闻意的眼睛:“你还困不?”   季闻意摇摇头:“今天精神头很好。”   金朔顿时松一口气,生怕季闻意无聊,指着斗场对他说:“其他门派的人你恐怕不太认识,我给你讲讲。”   季闻意:“好啊。”   殷少商一个也不认识,显然落了下风,有些不高兴地抿了抿嘴,又实在好奇,也竖起耳朵听金朔说话。   金朔冲着场内抬了抬下巴:“左边那个,六一剑的无风师兄,惯常用剑。”   季闻意认出无风就是昨天嚼舌根的一人,点点头:“我记得他。”   金朔又道:“右边是流云峰的林禅师兄,擅用双刀。”   两人已经缠斗起来,都是各自门派内最为出众的弟子,数十年的积淀,刀光剑影,术法看得季闻意眼花缭乱,周围人更是津津有味。开始时两人不分上下,等到过了半柱香时间,局势才有了变化。   金朔附在季闻意耳边悄声道:“六一剑的无风师兄虽然天资不错,但耐力不足,我赌这把林禅师兄赢。”   这两人都是各自门派的佼佼者,双方门派都想要自己的弟子打赢第一场,博个好彩头。   林禅很快占据上风,流云峰掌门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   然而很快就出现了不对,无风原本被打的无力还手,忽然间像是爆发了斗志,剑气更重更灵活,将林禅打得节节败退,摔在台上,甚至到最后还下了狠手,剑直接刺穿林禅肩膀。   玄门比试,点到即止,曲同阳瞬间施法阻止无风继续伤人的动作。   季闻意眉心一皱:“这个无风,报复心这么重?”   金朔露出鄙夷神情:“这也太过分了,怎么还故意伤人呢!”   流云峰掌门看着爱徒被伤,脸色难看至极:“这就是你们六一剑的作风?”   其他门派也纷纷抱不平:“本来林禅已经输了比试,就应该停止,为什么又故意补了一剑?”   无风狡辩道:“我以为他还要出招,谁想到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六一剑掌门冷哼一声:“比试受伤本就是难免的,害怕就别上来啊。”   围观的人纷纷投去谴责眼神,这些年六一剑行事乖张,上梁不正下梁歪,听说前天刚到,就对清衡宗出言不逊,被沈淮夜教训了,今天还敢这样嚣张。   曲同阳也有些头疼,都是玄门自己人,但又毕竟分了门派,怎么处置都不妥当。   就在这时候,沈淮夜忽然轻轻抬手一挥,无风左肩就出现和林禅同样的伤口,无风瞬间脸色惨白,额头冒出豆大汗珠,捂着伤口哀嚎一声。   沈淮夜淡声道:“原本林禅已经落败,你紧追不舍又补一剑,这剑伤你也受着,以后若有同样故意伤人的,都按此论处。”   除了六一剑都心服口服,本来就应该如此。   角落里,殷少商看着无风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72章 诛杀   比试过后,沈淮夜并未如众人期待般留在宗门接受追捧,反而开始认真筹备前往季家的事宜。这让季闻意既意外又感动,他本想独自下山采买礼物,没想到沈淮夜执意同行。   第一天比试过后,接下来都是一帮老家伙的主场,季闻意兴致缺缺,准被下山采买。沈淮夜也没有再出现,剩下事宜都交给曲同阳,执意和季闻意一起下山。   山下集市热闹非凡,季闻意穿梭在街上,走进首饰铺子,拿起一支雕花银簪仔细端详。这银簪样式清雅,季母应该会喜欢,而且他从前在无方城攒的银子也不算多,能买的起。   “这个如何?”沈淮夜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手中托着一只满水头的翡翠手镯,泛着温润的光泽。   掌柜见状立即堆起笑脸:“客官好眼力!这镯子水头足,颜色正,送给女眷最合适不过。只要五十两银子。”   这镯子实在好看,季闻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看完以后,下意识摸了摸钱袋,五十两对他来说实在不是小数目,拿不出手。   “镯子要了。”沈淮夜已递出银票。   掌柜喜笑颜开地接过:“客官大方!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季闻意扯了扯沈淮夜的衣袖,低声道:“太贵重了...”   沈淮夜将包好的锦盒塞进他手中:“我的就是你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季闻意耳根发热。他别过脸去,小声嘟囔:“……那就不客气了。”   接下来采买的过程变得轻松许多,沈淮夜虽然对人情世故不甚了解,却学得认真,他拿起一盒上等龙井,严肃地问道:“这个,你父亲会喜欢吗?”   季闻意噗嗤一笑:“我爹?他更喜欢喝酒。”   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他怎么会记得季父最喜欢喝酒?   沈淮夜点点头,转身对酒肆掌柜道:“要最好的酒。”   酒水很沉,不便携带,沈淮夜直接让掌柜差人送到清衡宗的幽兰照夜居去。采买事情办完时,已经日落西山。   季闻意又有些困了,两眼皮直打架。沈淮夜见状,俯下身子:“上来。”   季闻意左右看了看,脸颊微烫:“这,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沈淮夜不由分说地将他背起。   “睡吧,到了叫你。”沈淮夜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季闻意迷迷糊糊地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背上,含糊地应道:“沈淮夜……你真好……”   他蹭了蹭沈淮夜的脖子,一秒睡着。   回到幽兰照夜居,兰草迎上来,看见趴在沈淮夜背上睡着的季闻意,小声道:“殷公子方才急匆匆出去了,连外跑都没穿,只说去去就回。”   沈淮夜眉头微蹙,看了眼怀里睡熟的季闻意,轻声道:“知道了。”   他将季闻意轻轻放在床榻上,细心地掖好被角,对兰草交代了几句:“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守着他。”   -   殷少商白天就觉得六一剑的无风不对劲,尤其是最后打败林禅的那一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殷少商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无方城,也只能是在无方城见过。   而今天傍晚的时候,他又感觉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徘徊在幽兰照夜居附近,匆匆追了出来,远远地跟着无风。   殷少商一路追至清衡宗后山,隐匿气息,一路上都没有被发现。追到这里,无风忽然停下脚步。山间雾气弥漫,树影婆娑,四周寂静得只剩风声。   殷少商心头一紧。   无风缓缓转身,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小孩,你跟着我干什么?”   殷少商目光如刀,死死盯着他:“你不是六一剑的人。”   “呵,不愧是魔道出身。”无风低笑一声,嗓音忽而变得阴冷,“我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没想到竟被你识破。怎么,以为拜入清衡宗,就能洗掉你身上的血?”   “关你屁事。”殷少商冷冷道,“你也是魔道中人吧。”   “我倒是想起来了。”无风微微眯眼,“你以杀死魔君做投名状,当上了无方城主,清衡宗自然要给你几分薄面。”   殷少商眸色骤沉:“你果然是冥夜君。”他指尖微动,悄然扣住袖中短刃,“潜入清衡宗,想做什么?”   冥夜君低笑,一步步逼近:“季闻意还活着,藏得可真深啊……你和他关系匪浅,若我上了你的身,杀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你做梦!”殷少商猛地后撤,短刃出鞘,寒光乍现,“就凭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配动我师父?”   “师父?”冥夜君嗤笑,“认贼作师父,倒是痛快。”   殷少商心头一震,仍强压怒意:“你和他有何仇怨?”   “他坏我大事,自然该死。”冥夜君眼中杀意骤现,身形如鬼魅般逼近,一把掐住殷少商的脖颈!   窒息感瞬间袭来,殷少商挣扎着去掰他的手指,却如撼铁石。他用力将短刃插入冥夜君的肩膀,对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冥夜君五指收紧,嗓音森冷:“你杀了你父亲,如今再害死你师父,也算……物尽其用。”   殷少商瞳孔骤缩,脑中嗡鸣,四肢逐渐脱力。一股阴冷气息钻入灵台,如毒蛇般侵蚀他的意识。   他要死了吗?   季闻意会不会为他伤心?   就在他意识即将溃散之际,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来!冥夜君闷哼一声,猛地松手后退。殷少商踉跄着跪地,大口喘息,抬头便见沈淮夜执剑而立,衣角在夜空中翻飞,眸若寒星。   “沈……尊上……”他嗓音嘶哑,眼眶发热,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一同涌上心头。   沈淮夜剑锋寒芒一闪,身形如电,直逼冥夜君而去! 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凌厉弧光,剑气激荡,削去了冥夜君的发髻。   沈淮夜剑指他的心口:“你不是玄门中人。”   殷少商连忙提醒:“他是冥夜君,之前的阵就是他布的。”   蓝色光团在沈淮夜指尖凝结,瞬间释放到“无风”身上,露出一张大半烧焦的脸,殷少商也愣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冥夜君的真实样貌:“好丑……”   沈淮夜握着剑的手陡然握紧了,声音仿佛被冻住:“卫珩,果然是你。”   “你认出我来了,”卫珩低哑得笑了一声,犹如鬼魅,“你还是认出我来了。”   沈淮夜冷冷地看着他:“你的术法是我教的,虽然你改的面目全非,但认出不难。”   “季闻意到底哪点好,你居然不惜耗费神脉,也要将他魂魄聚起来。”卫珩看着沈淮夜高不可攀的模样,狠毒又不甘:“听说他失忆了,恐怕也不记得你了,失忆了的他还是从前那个人吗?”   沈淮夜脸色一变,剑尖直接插进卫珩皮肉。   卫珩闷哼一声,没想到沈淮夜并不上钩,仓促间挥袖抵挡,黑雾翻涌,化作数道阴煞之气缠向沈淮夜。   然而,沈淮夜剑势不减,剑光如雪,竟将那黑雾硬生生劈开!他步法诡谲,瞬息间已至冥夜君身前,剑锋直取其咽喉!   “你——”卫珩惊怒交加,急忙后撤,却仍被剑气划破肩头,鲜血飞溅。   沈淮夜眸色冰冷,丝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剑招再变,剑势如虹,一剑刺向冥夜君心口!   “噗嗤!”   长剑贯穿胸膛,冥夜君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淮夜,嘴角溢出血沫:“你……师父……”   沈淮夜手腕一翻,剑气爆发,冥夜君的身体瞬间被震飞数丈,重重砸落在地,生机尽散!   殷少商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跳如擂鼓。   两剑就把冥夜君刀了!   这就是清衡宗仙尊的实力?   不,恐怕远没有用到真正的实力,沈淮夜刚才的剑招分明游刃有余。   殷少商心脏砰砰跳动,太帅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干脆利落,毫无花哨,却招招致命。   沈淮夜收剑归鞘,转身看向殷少商,淡淡道:“还能走吗?”   殷少商这才回神,强撑着站起身,喉间仍有些刺痛,但他仍挺直脊背,哑声道:“能。”   沈淮夜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脖颈上的淤青停留一瞬,语气稍缓:“冥夜君擅附身夺舍之术,你灵台被他侵入,需尽快调息,否则会留下隐患。”   殷少商心头一震,没想到沈淮夜竟连这都察觉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忽而抱拳,郑重一礼:“多谢尊上相救。”   殷少商哑着嗓子又说道:“听说你和季闻意要去连州季家,你们动身之前,我……我想拜师。”   第二天一大早,季闻意刚醒,就见殷少商走进来了,期期艾艾地走到他面前。   季闻意不明所以:“怎么了?”   “噗通”一声,殷少商直接跪了下来。   季闻意大惊:“干什么呢?”   大清早的就给他行这种大礼,“我可没红包给你啊。”   殷少商神情丝毫不乱:“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原来是拜师啊,季闻意松了一口气——等等,拜师?!!   “你不是不愿意吗?”季闻意不解,“怎么突然想通了?”   殷少商当然不愿意说是昨晚看沈淮夜收拾冥夜君,被清衡宗的厉害折服,只说:“我想在清衡宗好好修炼,有朝一日,成为厉害的人。”   季闻意点点头:“你有这个想法,当然是好的,不过你虽然拜我为师,我却没什么高深的术法能交给你。”   殷少商:“我已经想清楚了,就要拜你为师。”   他从兰草手中端过茶,有模有样地敬茶。   沈淮夜轻轻点了点头,季闻意从殷少商手中端过茶杯,喝了一口:“那我就答应了,起来吧。”   拜完师以后,殷少商就被扔给曲同阳和四位长老轮流带着,又有掌门夫人投喂,越发乐不思蜀。而季闻意这边也到了动身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尾声啦 第73章 回家   季闻意想着要回家,心里又期待又忐忑,他连季父季母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只从金朔哪里得知,当初这幅身体呆呆愣愣好像缺魂少魄,又容易沾染脏东西,这才送来清衡宗。如今他不痴不傻,还学了些本领,也算是好事了。   还带回了一位道侣。   两人已经到了连州观潮县,雇了一辆马车,朝季家走。沈淮夜这头白发很是惹眼,连车夫都或看了好几眼。车里,季闻意嘴里嚼着松子糖,看了看沈淮夜,也不知道对爹娘来说,这是惊喜还是惊吓。   沈淮夜转过眸子看他:“怎么了?”   季闻意上下打量两眼沈淮夜,身高八尺有余,面若冠玉,长相嘛非常不赖。身为清衡宗尊上,事业和社会地位更是没的说。出手也很阔绰。他爹娘应该会喜欢吧?   他还有些不放心,放下手中的松子糖,挨着沈淮夜:“你到我家以后,对我爹娘热情点,我也不记得我爹娘什么脾气,总之,我会护着你的。”   沈淮夜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在自己肩膀上舒服得靠着:“我会的。”   季闻意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伸手掀开帘子往外看,观潮县在连州也是富庶的地方,他们行驶在路上,两边都是林立的商铺,十分繁华,除此之外,耳边能听见江水滚滚流动的声音。   季闻意问车夫:“老伯,这附近可有大河?”   车夫边娴熟地赶车,边笑呵呵道:“岂止是大河,这可是冲云江。传说上古时期,江水连年作恶,后来一天,江中突然漂起一块浮木,接着神鸟现世,治服了冲云江的蛟龙,让蛟龙从此以后不得兴风作浪,百姓这才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这故事很有传说的味道,想来是当地流传的民俗神话,不过神鸟斗蛟龙的传说季闻意还是第一次听说。   “什么样的神鸟,连龙都能打过。”季闻意惊叹,以往他觉得龙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生物了。不过他身边不就有吗,季闻意看向沈淮夜,他记得金朔跟他讲过,沈淮夜是上古灵凰的血脉。   沈淮夜点了点他的鼻尖:“天上神鸟和人间的蛟龙。”   季闻意明白了,神鸟有不同品种,龙当然也有,天上的神鸟能制服凡间蛟龙,想来也不奇怪。   季闻意又拉着他:“那你能变成鸟看看吗?”   沈淮夜:……   面对季闻意亮晶晶的眼睛,沈淮夜抿了抿唇。下一秒,一只缩小版灵凰出现在季闻意手心,通体赤金,头上有一撮长长的毛,翅膀又大又华丽,身后还有长长的拖尾。季闻意忍不住摸了摸他头顶那撮羽毛,轻轻在脑袋上拨了拨:“哇,好软啊。”   灵凰双眼静静地看着他,有点无奈,蹭了蹭他的指腹。   “太漂亮了。”对着迷你灵凰,季闻意声音都变轻了许多,“好像个活的手办啊。”   说完,他愣了一下,手办是什么?   灵凰轻轻啄了啄他的手指。   季闻意用手指将他从头摸到尾巴,尤其是又长又华丽的拖尾,简直让他爱不释手。   只让季闻意过了一会儿瘾,沈淮夜就啄了啄他:“我要变回来了。”   季闻意爱不释手地又摸了好几遍,外头车夫说快到季家了,他才依依不舍道:“好。”   手中灵凰消失,变回来的沈淮夜依旧坐在季闻意旁边,只是耳廓有些红,盯着季闻意看。   季闻意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有东西吗?”   沈淮夜双眼微眯:“你好像更喜欢我原先的本体。”   啊,哪有。   季闻意连忙扑上去亲了沈淮夜两下,才平息他的醋意。   马车也停下来了。   “二位客人,季家到了。”   季闻意掀开帘子,率先跳下车,马车停在季家门口。季家修得颇为气派,古色古香的宅子,匾额上的字遒劲有力,连门口那对石狮子都精神得很。   季闻意对沈淮夜道:“到我家了!”   沈淮夜面上浮现一丝紧张:“你爹娘会不会不喜欢我?”   季闻意:“不会的!”   门口小厮进去通传,很快一对中年夫妇就走了出来,看见季闻意的瞬间,季家夫妇热泪盈眶:“我儿终于回来了!怎么变化这么大?”   宅中出来的季家夫妇已经年过四十,保养得当,看着很年轻。季家祖祖辈辈在此做生意,积累了丰厚的家产,到了季东阳这辈,娶了林芳兰以后,只有季闻意一个独子,可惜先天不足。   季闻意也发现,他的样貌好像逐渐变了,倒是和从前有五分像。   “这位是?”季东阳看向沈淮夜。   季闻意握住沈淮夜的手:“爹,娘,这位是我道侣。”   “道侣!”季东阳和林芳兰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他们儿子从小就心智不全,怎么送去清衡宗拜师学艺,还领回来个道侣?   领回来道侣也就罢了,道侣还是男的!还是个满头白发的男的!   林芳兰一把将季闻意拽到边上:“什么道侣?儿子,你去拜师可别被骗了。虽然他长得一表人才,不可多得,但,但他毕竟是个男的!还有,他多大岁数?了”   季闻意微赧:“我喜欢男的。”   又道:“他本来不是白发,是为了救我,总之说来话长。他年纪比我大些。”   至于大多少,他还是不吓唬林芳兰了。   林芳兰错愕地看着他,季闻意有些紧张,怕爹娘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谁知林芳兰愣了以后,双眸湿润:“罢了,男媳妇就男媳妇吧,你都找回心智了,娘还求什么呢。”   没想到季东阳和林芳兰这么快就接受了,尤其在知晓沈淮夜是清衡宗尊上时,更加惊讶:“尊上?最厉害的那个?”   季闻意重重点头:“没错,整个玄门最厉害的。”   季东阳瞬间激动:“儿啊,你可真出息。快快,进屋说。”   林芳兰连忙让管家去张罗,多准备些两人爱吃的饭菜。   到了正厅,沈淮夜站在季东阳和林芳兰面前,弯腰行礼:“晚辈沈淮夜,拜见二老,这次除了陪闻意探亲,还带了聘礼过来,请您二位过目。”   聘礼?   季东阳和林芳兰面面相觑。   季闻意也惊讶了,哪来的聘礼,当时在无方城不够给过了吗?   沈淮夜面不改色地拿出乾坤袋,接着,整个大厅都被塞满了。季东阳和林芳兰震惊得嘴巴长大,看着从大厅摆到院子里的箱子,眼花缭乱,数都数不过来。   “这是礼单。”沈淮夜将红色礼单送到季东阳手中。   季东阳颤巍巍地打开一看,深吸一口气:“一百……一百八十箱,全是奇珍异宝,儿婿,你这下血本了?”   沈淮夜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彬彬有礼道:“这些年有些积累,不知岳父岳母可满意?”   “满意……满意……”季东阳做梦似的,被林芳兰一拽袖子清醒了,连忙将礼单一推,“我是说,太贵重了!你这些玄门奇珍异宝,价值不可估量,太多了。”   林芳兰也道:“就是啊,我们季家虽然颇有家业,但还是比不了,恐怕回不了同样丰厚的礼。”   沈淮夜轻笑:“季家的礼,我早已经收过了。”   季闻意小声提醒:“寒玉床。”   “害,那就是一张床,偶然得之。”季东阳摆摆手。   沈淮夜滴水不漏:“岳父岳母要是不收,就是不同意我和闻意的婚事了。”   季东阳和林芳兰齐刷刷地看向季闻意,季闻意脸色涨得通红:“那……那还是收下吧。”   “成,我们便先收着,以后还得给你们小两口。”林芳兰做了主。   季东阳和林芳兰找人将箱子抬去库房收好,季闻意悄悄走到沈淮夜旁边,低声问:“怎么这么多啊,加上无方城那些,快把宗门搬空了吧?”   沈淮夜握住他的手,唇角轻轻扬起:“不多,这些都是我的私藏,时间紧,就置办出这么多。”   季闻意松了一口气,要是从清衡宗出的,掌门心里肯定要滴血了。   到了晚上,林芳兰已经让厨房备下丰盛晚餐,季闻意闻见味道就食指大动了,随口问道:“有梅子味的排骨吗?”   林芳兰笑道:“那怎么能少的了,你从小最爱吃的就是这道菜了。”   季闻意看着林芳兰熟悉的笑脸,有些怔住,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沈淮夜,就瞥见他眼中复杂的神色。   “我……”   沈淮夜轻轻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季闻意咽下话音,眸子里闪过些茫然无措,他怎么会想起来了,脑海里时而闪过些幼时候的片段和习惯,全都是进清衡宗以前的。但关于他和沈淮夜相处的点滴,却一个都想不起来。   沈淮夜拉着他入座,林芳兰对二人嘘寒问暖时,“嘭”的一声,季东阳将酒壶拍到座子上:“儿婿啊,陪我喝几杯?”   季闻意一看那坛上好的梨花白,头皮发麻,他记得季东阳酒量特别好,千杯不醉,万一把沈淮夜灌倒了怎么办?   季闻意一怔,又想起来了,好像特定情景会触发他的记忆。   “爹,您少喝点,喝酒伤身。”季闻意只好劝道。   季东阳酸里酸气的:“这还没成婚呢,就替你道侣担心上了?迟早都要喝一遭的,择日不如撞日。”   季闻意真是对季东阳没脾气了,什么择日不如撞日啊,喝得醉醺醺的有什么好的?   没想到沈淮夜一口答应下来:“好,我陪您喝。”   季闻意轻轻拉了拉沈淮夜的衣袖,用气声道:“你能喝吗?”   沈淮夜眉眼一弯,也用气声回他:“应该是能的。”   “什么叫应该啊?”   “没试过。”   没试过还敢答应!季闻意瞪他:“你可别逞能,我爹非常能喝。”   沈淮夜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别担心。   季闻意埋头干饭,林芳兰时不时怜爱地给他夹菜,季东阳和沈淮夜压根没怎么动筷子,一直在喝酒。那酒光是闻着味道就知道是烈酒,更何况季东阳肯定是故意的,要让儿婿见识见识厉害。   季闻意和林芳兰交换了一个眼神,拿起筷子给两人夹菜。   “别光顾着喝酒,儿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带了儿婿回来,你也不好好陪陪他们吃菜。”林芳兰给季东阳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   季东阳不敢跟老婆顶嘴,老老实实吃了。   这边,季闻意给沈淮夜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我们家大厨做的梅子排骨特别好吃,你尝尝。”   沈淮夜放下酒杯,拿起筷子,脸上已经有些红意,动作还优雅得紧。   刚吃完,季东阳又举杯了:“来,再走一个!今晚不醉不归。”   沈淮夜满上酒:“舍命陪君子。”   季闻意和林芳兰绝望了,劝不动,压根劝不动。   地上都是空坛子,两人还没倒,季东阳醉醺醺地指着沈淮夜笑:“好小子,你是第一个撑到现在的,不错,后生可畏!”   林芳兰没好气道:“还没喝够呢?”   “不够……不够……还没分出胜负呢。”   季闻意有些无语,他爹一个肉体凡胎,非得跟沈淮夜比什么呀,而且还不知道谁是后生呢。   正想着,“咚”的一声从身旁传来,季闻意一扭头,就看见沈淮夜倒在桌子上。   沈淮夜竟然倒下了。   “哈哈哈!”季东阳放声大笑,声音粗浑有力,“还得是我!”   林芳兰气得拍了他一下:“就你能,你赢了好了吧,回你的书房睡觉去,一身酒气。”   季闻意推了推趴在桌子上的沈淮夜,对林芳兰道:“娘,您也去休息吧。”   林芳兰:“好,你照看着他些,喝了这么多估计不好受。你爹也是,一大把年纪了,没轻没重的。”   林芳兰扶着季东阳走了,季闻意弯腰看了看沈淮夜,脸色通红通红的,像是醉的狠了,他拉起沈淮夜的胳膊,想把人架到身上。   谁知道刚架到一半,沈淮夜就自己动了。   季闻意吓了一跳:“你醒了?”   这么快?   季闻意看着沈淮夜脸色依旧通红,但没有刚才醉得那么厉害了。   “你没醉?”   不对,也不是完全没醉。   沈淮夜将下巴搁在季闻意肩膀上:“……我怕你爹喝太多,装的。”   季闻意嘴巴张成了O型,没想到沈淮夜刚才演得那么逼真,居然是骗人的。不过——“骗得好。”   要是任由他爹胡来,还不知道得喝成什么样呢。   “有点难受。”沈淮夜将季闻意整个儿圈在怀里,脑袋蹭了蹭,一身酒气。   季闻意架住他,语气不由自主柔和下来,半哄着:“我们回房间好不好?”   “好。”   两人回到季闻意的房间,季闻意把沈淮夜扶到床上,脱去鞋子和外袍,又让下人送了些热水进来,给沈淮夜擦了擦脸和手。最后自己也简单洗漱一番,躺上床。   耳畔传来轻缓绵长的呼吸,季闻意吹灭了蜡烛,往沈淮夜的肩窝拱了拱。   蜡烛灭了,季闻意反而清醒起来,现在时辰还早,还不到他睡觉的点儿,黑夜里瞪着双眼。他伸手抓过一缕沈淮夜的头发,银白色,他放在唇边亲了亲。   想到白天林芳兰问他沈淮夜年岁几何,不由得一阵心酸。   明明很年轻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让白发变回青丝。   沈淮夜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将季闻意抱入怀里,捂住他的眼睛:“不许想了,睡觉。”   季闻意眼睫毛眨了眨,唔,好吧,先睡再说。   -   第二天一清早,季闻意神清气爽地醒来,床畔已经空了。   沈淮夜呢?   季闻意推开门,绕到前院,看见林芳兰:“娘,您起得这么早?”   林芳兰脸色非常无奈:“你醒了,来看看你爹又闹什么幺蛾子。”   “怎么了?”   季闻意走进院子,才看见季东阳正盘腿坐下走廊下。沈淮夜站在他前方,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轻轻戳了戳季东阳的肚子:“腰背挺止,气收丹田。”   季东阳猛吸一口气,腰背挺得笔直。   季闻意问林芳兰:“爹这是干什么呢?”   林芳兰抬手给季闻意塞了个包子,没好气道:“一大把岁数,非得要修炼,人家玄门每次来选人,选得都是十八岁以下的,你爹都四十八了,还修炼呢。”   季闻意吃着香喷喷的包子,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爹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竟折腾小沈。”   季闻意听见这句“小沈”,瞬间咳了个惊天动地。   沈淮夜看过来,瞧见季闻意,对季东阳说了几句,转身走过来:“醒了?”   季闻意点点头。   林芳兰抬手又给沈淮夜塞了个包子:“小沈,你也垫垫肚子,教那不成器的累坏了吧?”   沈淮夜接过包子,迟疑一瞬:“不累,岳父颇有……慧根。”   季闻意差点笑出声,为了讨好季东阳,沈淮夜也是拼了。   季东阳听见这句,瞬间又有精神了:“听见没,小沈说我有慧根!!!”   季东阳究竟有没有慧根,季闻意不知道,就知道季东阳现在喜欢沈淮夜喜欢得不得了,看来父母这关是过了。   用过早饭以后,季闻意本打算和沈淮夜一起出门逛逛,谁知道刚吃完,前头小厮就进来通传:“少爷,外头黄公子找您。”   “黄公子?”季闻意想不起这号人物。   还是林芳兰提醒他:“黄景仁,你从前的朋友,黄伯伯家的儿子,如今在县衙当差。”   “原来是这样。”季闻意记下了,对小厮说,“请他进来。”   林芳兰:“你们去前厅说话吧。若是要一起出去,记得早些回来。”   季闻意拉着沈淮夜一起去,既然是朋友,也该让沈淮夜也见见。但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林芳兰对他这个朋友不是很热络。   到了前厅,季闻意终于见到这位朋友。   黄景仁一见季闻意,上来就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听说你去清衡宗拜师学艺了,怎么样,清衡宗好玩还是观潮县好玩?别都忘了我们这些从前的朋友了吧?”   季闻意想不起来,索性装傻:“怎么会?”   黄景仁瞧见旁边的沈淮夜:“这位公子是谁?”   季闻意道:“是我的道侣。”   黄景仁目露错愕:“道侣?”   说完,黄景仁双臂交叉抱住了自己。   季闻意嘴角轻抽:“放心,你安全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74章 教训   沈淮夜目光凉凉地看过去,黄景仁只觉得浑身汗毛一竖,季闻意带回来的这位道侣莫名让人不敢造次。   一番寒暄过后,黄景仁请季闻意和沈淮夜到酒楼吃饭。这酒楼是观潮县最好的一间酒楼,就开在江边,三人在楼上雅间坐着,开窗就能见到滔滔江水。由于观潮县傍着江水,鱼也是这里的特色菜。   黄景仁对这里很熟,让小二上了酒楼里最有名的菜肴,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今天我做东给你们接风洗尘,都别客气,季闻意你多吃点,都是你爱吃的,尤其这道鱼,可是你的最爱。”黄景仁热情地招呼着。   沈淮夜夹了一筷子鱼肉,慢条斯理地挑好刺,放到季闻意面前。   季闻意见怪不怪,拿起筷子开吃。鱼肉紧实嫩滑,细腻肥美,还带着一丝甘甜,完美没有鱼腥味,满口鲜美。   季闻意赞叹:“好吃!”   沈淮夜又夹了块鱼肉,依旧挑刺去骨,夹给季闻意:“喜欢就多吃些。”   黄景仁看着两人:“平时你们……也这样?”   季闻意脸颊一烫:“咳咳,习惯了。”   席间一直是黄景仁在说话,说从前他们一起玩的事情,季闻意边吃边附和着,沈淮夜既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动筷子。   黄景仁看了一眼沈淮夜:“你这……道侣,吃不惯这里的饭菜?”   季闻意:“修炼之人,早就辟谷了。”   “原来如此,”黄景仁看向沈淮夜,目光中掠过一丝精光,“清衡宗收徒严格吗,我能去修仙吗?”   沈淮夜轻掀眼皮看他一眼:“年岁过大,难有突破。”   黄景仁有些不服气:“季闻意去年拜的师,他年纪也不算小,而且他还……”   黄景仁一时嘴快,差点把心里话秃噜出去。而沈淮夜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看着他的眼神冷冷的。   黄景仁低头将话咽进去。   季闻意打圆场道:“听说你在县衙当差,不比修炼吃苦好的多吗?”   提到县衙,黄景仁脸色好起来:“也是。”   黄景仁又说道:“你还记得其他朋友吗?”   季闻意摇摇头:“不记得了。”   黄景仁笑道:“那没事,改天我带你去见见,大家都想你呢。”   走出酒楼,黄景仁要去当差,季闻意和沈淮夜往回走,季闻意:“我真的一个都不记得了,我从前有这么多朋友吗?你说我要去吗?”   其实季闻意不太信任黄景仁,虽然他说是自己从小长大的朋友,但毕竟他没有那段记忆,也不敢轻信别人。   沈淮夜揉了揉他的头发:“想见去见就是了。”   -   黄景仁热情相邀,季闻意不去也太不给面子了,再说,他也想知道以前的生活。   晚上,仍旧是黄景仁来接的他,两人往酒楼走。   黄景仁感慨道:“这么长时间没见,没想到你小子,竟然人生大事都有着落了。今天那位沈先生是什么来路?看着不像普通人。”   季闻意含糊道:“是挺厉害的。”   黄景仁见他不想多说,也没问,说起观潮县的几位朋友:“你还记得唐进吗?以前你最喜欢跟在他身后玩了,跟尾巴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还有周二,刘五,我们经常聚在一块。”   这些名字季闻意全都没印象:“聚在一起玩什么呢?”   黄景仁哈哈大笑:“还能玩什么,好玩的呗?如今我在衙门做事,能聚的时间都少了。”   “对了,”黄景仁冲他挤了挤眉眼,“唐进听说你回来了,早就想见你了。”   季闻意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这帮人这么想见他,难道真是从小的深厚情谊?   等到了地方,季闻意止住了脚步,讶然看向黄景仁:“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里?”   眼前的酒楼也傍着江,只不过位置远些,到了晚上,一整条街都是脂粉气。这哪里是酒楼,分明是花楼。门口站着花枝招展的姑娘,瞧见黄景仁,立刻迎上来:“哟,是黄公子来了,快进来呀~”   黄景仁显然是花楼常客,嘴里叫着翠莺就搂在了一处。两人显然是老相识,竟然不顾季闻意在场就抱着,季闻意下意识别过视线。   季闻意皱了皱眉,不想进去,转身就要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他不想呆。   黄景仁一把拉住他:“今天晚上特意为你准备的酒席,你可不能走,都在等着你呢。”   季闻意佯装不悦:“什么地方不好,非得带我来这里,你要是提前说了,我可不来。”   黄景仁:“今晚真就是喝酒吃饭,不干别的。”   季闻意挑眉看他:“真的?”   黄景仁连忙点头:“当然。”   季闻意眼睛一转,黄景仁既不事先告知,来了又非得拽他进去,好像他不进去就完不成什么任务一样。这几人虽然说是他以前的朋友,恐怕也是狐朋狗友。恐怕今晚这是一出鸿门宴。他又问:“那咱们以前也常来这里?”   黄景仁:“那可不,常客,不信你问翠莺,是不是常客?”   翠莺拿扇子掩面轻笑:“季公子我可见过好多回呢,怎么今个儿矜持起来了?”   季闻意心中冷笑,一帮人带个有钱的傻子来花楼,什么用意还用猜吗?他换上一副虚伪表情:“原来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进了花楼,里面的装饰富丽堂皇,各色飘着的绫罗绸缎,还有姑娘冲他挥着衣袖,带起一阵阵浓烈的香粉味。还有姑娘要往他怀里扑,被季闻意敏捷地躲开了。只是担心身上沾染脂粉味,回去怎么和沈淮夜交代。   “来来来,就是这儿,大伙儿都在里面等着了。”黄景仁将季闻意带到一间包厢里。   房间里坐着五六个人,穿着都是锦衣华服,不知道在说什么,当季闻意进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看见季闻意时,那笑容一敛,接着重新扬起笑容:“闻意来了,等你可等的黄花菜都凉了!”   季闻意不动声色落座,立即有人调笑道:“唐进,你天天念着季兄,这不终于又见面了。”   唐进哈哈大笑:“行了,别打趣了,这么光聊没意思,都进来吧!”   季闻意眼神一抬,就看见花枝招展的姑娘鱼贯而入,那些公子哥一人怀里搂着一个美娇娘。季闻意身边也站了一个,不过季闻意没动作,那姑娘也不好生扑。   当唐进把一个姑娘往他身上推时,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既然说了沈淮夜是他的道侣,黄景仁也知道,没道理这些人不知道。   黄景仁还火上浇油:“季闻意,你总不能真只喜欢男人了吧?”   季闻意的眼神瞬间变冷,什么朋友,他看是狐朋狗友吧?   从前他心智不全,还不知道被这群人当成什么耍弄呢。他将那个姑娘推开,放下酒杯,脸上冷冷的:“你们要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场面一静,气氛顿时冷下来,有人阴阳怪气了一句:“修仙了不起啊?”   唐进瞪了那人一眼,冲季闻意好脾气地笑了笑:“不喜欢就算了,咱们来喝酒吧。”说着,高进给他斟了一杯酒。   季闻意看着推到眼前的酒杯,周围那么多双眼睛都等着他。   “不会连酒都不愿意跟哥几个喝吧?够不够意思啊?”   黄景仁也劝道:“这酒不烈。”   季闻意唇角轻轻扬起,抬手一饮而尽。   高进脸上浮现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   几个人连番地灌季闻意喝酒,季闻意看着黄景仁和唐进互换了一道眼神,仰头喝完手中最后一杯,佯装醉酒,“咚”的一声,倒头趴在桌子上。   唐进看了一眼黄景仁,黄景仁上前推了推季闻意的肩膀:“季闻意,季闻意?你是不是喝醉了?”   “醒醒,醒醒——”   不管黄景仁怎么推,季闻意都没动静,整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行了行了,”唐进站起来,“就他那点酒量,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黄景仁:“那倒是,从前咱们一灌他,他准醉。只是碍着季家那边不好交代,没下死手。如今季家敢抢唐家的生意,也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周二、刘五在一旁看笑话:“听说如今季闻意成了兔儿爷,还领回来个男人,他也真不要颜面,不怕别人指着他们家脊梁骨嘲笑。”   唐进抬起季闻意白皙清俊的脸,眼神一动:“从前怎么没想过……呵,算了,今天正事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   黄景仁从怀里拿出契约和红印泥,将季闻意的手印按在契约上。递给唐进。   “大功告成,季闻意按了这契约,就要把季家的祖产抵给唐家。”   周二指了指季闻意:“还得让他把今天的银子结了。”   刘五笑道:“周兄多虑了,以前咱们哪回来不是他结的。想来这些年从季闻意身上诓的也得有上千两了,唐兄你们家生意的本金还是从季闻意身上诓骗来的吧?”   “哈哈哈哈那倒也是。”   “来来来喝酒喝酒!”   过了不知道多久,季闻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什么时辰了?”   黄景仁怀里还抱着姑娘,睡意朦胧的,怀里那姑娘早就醉倒了,黄景仁大着舌头敷衍道:“差不过过了子时了吧。”   季闻意慢吞吞地坐起来:“那我该回去了。”   房间里的人睡得凌乱,就黄景仁一个还算清醒,拉着季闻意不让他走:“这就走啊?”   季闻意冲着他笑了一声。   黄景仁脑子被酒糊住了,直觉季闻意这个笑不太对劲,又没有精力细想:“走,走什么呀……”   季闻意抬起手,在黄景仁眼前打了个响指,黄景仁的眼神顿时变得呆滞起来。   “你听好。”   “好,我听好。”   季闻意言语诱导:“今天你们找我来,是来还钱的,欠了一条欠债的契约。你们四个人,一共欠季家一千二百两银子。”   至于这个金额,是季闻意推算的,实际应该只多不少。   季闻意目光一凛:“复述一遍!”   黄景仁呆呆地:“我们一共欠季家一千二百两银子,有契约作证。”   季闻意从唐进身上抽出契约,直接撕毁,然后重新拟了一张,放在黄景仁面前:“按手印。”   黄景仁听话地按上手印。   “把他们的也按上。”   黄景仁又挨个把其他三个人的手印也按上。   季闻意收了契约,又在黄景仁眼前打了个响指,黄景仁瞬间倒下,发出震天的鼾声。季闻意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间,走到楼下大堂准备离开时,被鸨母叫住:“季公子,还没给钱呢。”   季闻意瞥她一眼:“今个儿是我弟兄们给我接风,哪有找我要钱的道理,等他们明天醒了找他们要吧。”   鸨母莫名被季闻意的气势震住,等季闻意走后,她才摇着扇子:“怪道,傻子竟然好了。”   季闻意直接回了家,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突然犯了犹豫,低头闻闻衣服,一股刺鼻的脂粉气。沈淮夜又不是傻子,怎么闻不出来他去了哪里。   要不去找件衣服换了再回来,免得熏着了。   季闻意正要走,忽然听见“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要走?”沈淮夜低沉声音响起。   季闻意硬着头皮转过身来:“不走,不走,正要进去呢。”   沈淮夜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嘴唇一动,就要张口,季闻意率先招了:“我被黄景仁带去花楼了,我不是故意要去的!”   看着季闻意如临大敌的模样,沈淮夜轻笑一声:“我知道。”   “真的?”季闻意狐疑地看着他,“你不生气吗?”   沈淮夜将他拉进房间里:“那你呢,又被欺负吗?”   季闻意蛮不高兴道:“从前我是个傻子,他们欺负我,现在我好了,他们还想欺负我!”   沈淮夜抿了抿唇:“其实……”   季闻意抬眸看他:“其实……你也觉得我是傻子?”   沈淮夜一噎,摇了摇头,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季闻意垂头丧气。   沈淮夜将他外袍脱下来,直接扔到外面去,面色严肃地看着季闻意:“其实,你可能不是季家的季闻意。”   季闻意糊涂了:“什么?还有两个季闻意不成?”   这是什么怪力乱神,两个人岂不是乱套了。不料沈淮夜竟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错,你还记得我能听见你心音这件事吗?”   季闻意点点头:“记得。”   沈淮夜给他倒了杯水:“现在几乎听不见了,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并不是原先的季闻意。”   季闻意咕嘟咕嘟将水全喝了:“那,那我是谁?”   沈淮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季闻意瞬间手足无措:“那,那我爹娘也不是我爹娘了?”   沈淮夜握住季闻意的手:“别慌,你既然在他身体里,应该不是没有缘故的。”   “什么意思?”季闻意追问,季东阳和林芳兰那么好的人,他不愿意看见他们被欺骗,尤其欺骗他们的还是自己。   沈淮夜思忖着道:“以前在季家的季闻意自打娘胎出生便魂魄不全,如果你与他有联系,也许是缺的魂魄补上了。”   季闻意讷讷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是一个人?”   “虽然只是推测,但很有可能真相就是如此。”   季闻意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那就好。”   沈淮夜眼眸轻柔:“好了,别自寻烦恼了,赶紧睡吧。”   季闻意连忙钻进被窝,沈淮夜睡在外侧。   季闻意沾到枕头一秒就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沈淮夜睁开了眼睛,眼中一丝睡意也无。   他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从地上拾起从季闻意外衣里掉出来的契约,他展开看了一眼,最后目光滑到落款四人的名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季闻意果然被欺负了。   -   黑漆漆的夜里,江畔花楼仍旧灯火通明,姑娘们唱着小曲,欢客醉得形象全无。二楼包间里,浓浓的酒气,黄景仁几人睡得不省人事。   一道白色身影忽然出现,抬手对四人施了道咒。   不一会儿,四个人迷迷糊糊地醒了,面面相觑。   “黄景仁,你怎么醒了?”   “不知道啊,唐兄,什么时辰了……”   黄景仁和高进面对面,忽然他的胳膊不听使唤抬了起来,黄景仁愣愣地看着抬起的右手:“诶,我这手怎么……自己抬起来了?”   接着“啪”的一声,响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唐进脸上瞬间出现了清晰的五个手指印。   唐进酒彻底醒了:“你打我干什么?”   话刚说完,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他的胳膊也开始不听使唤地抬起来,五根手指张开,大力挥向黄景仁。   又是一记清脆的巴掌。   两人都懵了,手上的动作却完全停不下来,另一边周二和刘五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形。不知道互相扇了多少耳光,四个人都肿成了猪头。   “是不是闹鬼了!”   几个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忽然眼前一黑,再睁眼,周围的环境与花楼完全不同了。黄景仁不敢相信地左右张望,讶然道:“这……这是县衙。”   几人这才看见旁边的身影。   黄景仁立刻认出来:“是季闻意他相好的!”   唐进立即道:“那还怕什么,县衙可是你的地盘,还不叫人来把他捆了。”   黄景仁立即扯着嗓子喊道:“快来人!县衙闯入贼人了,快来抓人!”   周二刘五顶着张猪头脸:“这下好了,季闻意把祖产抵给我们,相好的也被抓了,以后有他苦日子过了。”   “就是,一个弱智还想过得比我们好?做梦!”   张悬明刚披外衣跑出来,先瞧见四只猪头:“这都谁啊?”   黄景仁连忙走到张悬明面前,指着沈淮夜:“大人,这人擅闯县衙!”   张悬明揉了揉眼睛,瞧见沈淮夜,顿时眼睛一亮,小跑着上前:“仙师!仙师您怎么来了!真是太有缘分了!”   在京城的时候要不是沈淮夜,他这乌纱帽可能就保不住了。   黄景仁几人傻眼了:“大……大人,您认识这个贼人?”   张悬明刚到观潮县半年,早就觉得黄景仁偷奸耍滑:“那是自然,这位仙师也算本官的救命恩人了。”   黄景仁和唐进面面相觑:“可……可他是个妖人。”   张悬明没好气道:“给我闭嘴吧你们。”   沈淮夜神色淡淡,从袖中递出一张契约:“这是这四人欠季闻意的银子,一共一千二百两,如今该还了。”   “季闻意?”张悬明愣住了,接过契约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   “救回来了。”   张悬明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还是仙尊有法子,改日我必去拜访。”   沈淮夜又补了一句:“这几人犯下的事估计没这么简单,有劳张大人了。”   张悬明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四个猪头:“放心,本官查他们个底朝天!”   -   季闻意做了个梦。   梦里他出生在观潮县,自小父母疼爱,只是三魂七魄不全,容易招鬼和小人。比如走夜路必遇鬼,身边围着一群狐朋狗友,每天不是哄着他借钱,就是哄着他戏弄。   后来季东阳和林芳兰将他送入清衡宗,保护他不受脏东西侵扰。再后来……梦境开始变成大片空白,只有一些模糊的碎片。   季闻意努力想要抓住那些碎片,他直觉那些碎片里藏着的就是他想要找的东西。   可是他再怎么努力,还是抓不住。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目光慢慢聚焦,房间里的一切变得熟悉起来。床榻桌椅,从陌生变得熟悉。   这是他的家。   季闻意摸了摸脑袋,他竟然想起来去清衡宗以前的事了,但到了清衡宗以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想起沈淮夜说的话,难道他的确和缺魂魄的季闻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如果是这样,那一魂一魄代表的记忆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   沈淮夜还睡在身侧,季闻意看着他一头白发,心头很是愧疚。   沈淮夜睁开眼睛,柔和地注视着他:“怎么了?”   季闻意将梦境告诉他:“你说我恢复了这部分记忆,什么时候才能……”   沈淮夜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不要紧,慢慢来,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可是……”季闻意咬唇。   “你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沈淮夜语气坚定。   季闻意摸了摸他的头发:“咦?你出去了吗?怎么发梢湿润润的。”   沈淮夜眼神闪躲了一下,他只出去了片刻,并且打扰了一下张悬明,都是小事。沈淮夜搂过季闻意,替他揉了揉太阳穴。   “快睡吧。” 第75章 完结   第二天,季闻意从床上醒来,心中难免有一些激动,找回了二十年的记忆自然很激动了。他推门而出,季东阳林芳兰沈淮夜都在,季东阳还在折腾练功,沈淮夜教了他一些养生心法,多练练能驱除百病,延年益寿。   看着努力找到运功经脉的季东阳,季闻意下意识道:“爹,您是该好好练练,总是跟娘抱怨腿脚僵硬。”   林芳兰:“闻意说的不错。”   季东阳:“是是是,爹多练练。”   沈淮夜轻轻翘了翘唇角。   吃饭的时候林芳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季闻意道:“说起来也突然,你从前玩的那几个朋友,原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黄景仁当上捕快还贪赃枉法,剩下几个不是欠了赌债就是打过人,今天全部被新来的县太爷捉了。原以为他们会死不承认,不承想一股脑全招了,好像屁股后面有鬼追一样。今天还差人送来一千二百两银子,说是还给你的。你昨天还和他们一起,没出什么事吧?”   季闻意:“我没什么事。”   季闻意纳闷,他昨天是把他们教训了一顿,可没报官啊?   他正琢磨着,忽然有了一个猜测,抬眸朝沈淮夜望去。   不会是沈淮夜吧?   沈淮夜轻轻弯了一下眉眼。   破案了,昨晚沈淮夜真的出去了,出去替他报仇了!   季闻意食欲大开,眉开眼笑地吃了两碗馄饨。   黄景仁几个人被料理了,季闻意一时闲下来,整日窝在宅子里,不是陪季东阳练功,就是陪林芳兰莳花弄草,再就和沈淮夜四处逛逛。   这天,林芳兰将他叫去院子:“三天以后就是祭祀江水的日子,咱们观潮县的老传统了,到时候你带淮夜上街去热闹热闹。”   季闻意倒是记得这习俗,不过以往林芳兰是不许他去的。这天人多眼杂,又是祭祀神灵,怕他冲撞过路的东西,所以他也没参加过。   林芳兰拿了两张银票给他:“往年祭祀咱们家都是出钱出力的,明后天你去订些祭品给县太爷送去。这事你去问管家,他都知晓。”林芳兰嘱咐道,“把淮夜也带上,都是年轻人,有什么说不开的。”   季闻意应下,走到院子里就见管家叉腰看着天。   管家又道:“这几天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宅子上头老是有鸟。”   季闻意早上也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他抬头一看,果然好多鸟在盘旋。   “是乌鸦还是什么?”   管家:“不光是,我瞧着还有好些我都不认识的鸟。”   季闻意看的这功夫,甚至还有一只不怕人的鸟落到他肩头。这鸟小小一只,个头不大,胸背呈胭脂色,脑袋翅膀和尾巴都是翠蓝色的,脖子还有一圈鲜艳的翠蓝色围脖,模样很是稀罕。   “这鸟可真好看。”管家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鸟。   季闻意抬起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小鸟也不躲,还拱了他两下。   “兴许是附近山林飞过来的,管家,你准备些鸟食和水,也让它们歇歇脚。”   “少爷心善,老奴这就去办。”   这鸟跟着季闻意不走,季闻意干脆站在院子里请教管家采买的事情,具体事项都了解过后,转身把鸟带去屋里,献宝似的给沈淮夜看:“我们家来了好多鸟,你瞧这只,颜色真好看。”   沈淮夜瞧过来,小鸟缩了缩脖子,纤细的脚丫子往季闻意背后跑了两步,好像害怕沈淮夜一样。   季闻意弯下腰,让沈淮夜将鸟拿下来。   小鸟到了沈淮夜手心,一动也不动,呆若木鸡。   季闻意伸手拨了拨小鸟头顶那撮软毛:“它是不是怕你?”   沈淮夜垂眸看了看小鸟:“不能吧。”   小鸟脖子一缩,战战兢兢不情不愿地啄了啄沈淮夜的手心。   季闻意:……   “你威胁它了。”   沈淮夜将鸟还给他:“刚才胆子不是还挺大的。”   小鸟到了季闻意手中,毛茸茸的胸脯上下起伏了一下,好像人类松了一口气似的,把季闻意都看笑了:“它真怕你。”   季闻意找了点鸟食放在桌子上,小鸟蹦蹦跳跳地低头啄食吃,吃完以后又连喝了几口水。季闻意看得意犹未尽:“真可爱。”   沈淮夜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   小鸟吃饱喝足,一阵踱步,黑亮的小眼睛盯着季闻意上下打量半天,振翅一飞,停在他脑袋上,一双细腿屈起来,竟是将季闻意的脑袋当成了窝。   季闻意有些紧张:“它不会在我头上拉屎吧?”   沈淮夜凉飕飕地瞥一眼小鸟:“它不敢。”   小鸟抖了一下,避开沈淮夜的视线,开始蓄窝。   季闻意就顶着这只鲜艳异常的怪鸟和沈淮夜一块上街采办祭品,季家有好些认识多年的老交情,季闻意按照季东阳告诉他的地址和人名,挨个找。东街卖牛羊猪肉的,西街卖谷物的,南街卖酒水的。   这么走街串巷,不少人被季闻意头顶的鸟吸引住了视线,东街齐掌柜也啧啧称奇:“这鸟看着就不是普通品种,多半是山林里罕见的野鸟,一般这种鸟见着人都躲得远远的,没想到还能跟着你。”   季闻意摸了摸鸟:“谁知道呢。”   齐掌柜又道:“听说你大好了,看来果真如此,你爹都让你出来独当一面了。对了,你身旁这位是?”齐掌柜看向沈淮夜,被那头白发吸引。   季闻意一点都不遮掩:“这位是我的道侣。”   “道道道……道侣?”齐掌柜一时结巴。   沈淮夜轻轻颔首。   季闻意呵呵一笑:“男的,不老。”   齐掌柜顿时一肚子话都憋回去了,可能修仙的人格外不同吧,这年头男人结一对儿也不是没听说过。   季闻意定下牛羊猪肉各一百斤,让齐掌柜在两天后直接送到祭祀的地方。齐掌柜每年都等着这笔大单子,早有准备。   季闻意又挑了些肉想带回去让厨房做些菜。在肉铺看了半天,他对买菜一窍不通。就在这时候,头顶的蓝鸟突然跳下来,扑棱着停在一块肉质鲜嫩的牛肉上。   季闻意看了两眼才明白过来:“你想挑这块?”   蓝鸟高高地挺了挺胸脯。   连齐掌柜都愕然了:“这牛肉是刚刚送来的,现杀的鲜牛肉。”   季闻意下意识看向沈淮夜:“这鸟这么聪明……”   沈淮夜:“有些灵性。”   季闻意一乐:“行,掌柜的给我来五斤牛肉。”   “好嘞!”   回去路上,沈淮夜左手提着肉,右手拎着吃食点心还有鸟食,两只手都沾满了。仙风道骨一个俊美青年,瞬间染上了烟火气,跟在一个头顶窝着鸟的青年后面任劳任怨。周围人见着这幅景象,纷纷称奇。真是一对奇怪的人。   到了家,沈淮夜将牛肉交给后厨。后厨将牛肉炖的软烂,果然特别好吃。   一家四口正聚在一桌吃饭,林芳兰突然指着季闻意头顶:“这是什么?鸟怎么跑你头顶了?”   季闻意:“我也不知道,这鸟特别亲人,赶都赶不走。”   季闻意抬手将鸟拿下来,放在桌子上,让林芳兰和季东阳仔细看。   “这颜色真稀罕。”林芳兰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鸟,仔细端详着,巴掌大的小鸟,两条细长腿,瞧见林芳兰盯着它,还冲林芳兰抬了抬胸脯,逗得林芳兰直笑,“真有灵性。”   “能吃牛肉吗?”季东阳夹了一小片水煮牛肉放在小鸟前面,小鸟毫不客气低头啄食。   “真乖。”   不光如此,盘旋在季家上空的鸟一直没走,管家每日着人一天三顿的喂,季闻意站在走廊下面拽了拽沈淮夜的袖子:“你瞧,这鸟是不是都吃胖了?”   沈淮夜眼神中滑过一抹笑意:“确实胖了。”   小蓝鸟顿时一阵叽叽喳喳地抗议。   这情形一直持续到祭祀这日。   季家人起了个大早,季闻意也跟着早起。   观潮县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出来了,大街小巷里都是人,都在往江边走。季闻意和沈淮夜在人群里,那只小鸟还窝在季闻意的头顶。   “快看!好多鸟!”   周围百姓忽然惊呼起来。季闻意循声抬头,就看见从季府方向飞过来好多五彩斑斓的鸟。   “好漂亮的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鸟!”   这时候,季闻意感觉头顶一轻,胖乎乎的小鸟飞上了天,围着季闻意转了两圈以后,飞进了鸟群当中。季闻意还有些不舍地看着鸟飞走。   沈淮夜握住他的手:“喜欢养鸟?”   季闻意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是,就是觉得这鸟挺有灵性的。”   祭祀的地方就设在江边,提前准备好的贡品,已经摆在江畔。宽阔的江面上,百鸟盘旋,周围百姓像是受到感召:“鸟是瑞兆,是不是今天神仙要显灵了。”   “肯定是神仙显灵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每年观潮县都的祭祀典礼都是由县太爷主持的,今年也不例外,但当季闻意看清县太爷的长相时,脑子里迷迷糊糊感觉有些眼熟,他扯了扯沈淮夜的衣袖:“这人瞧着好像有些眼熟?”   沈淮夜点点头:“你认识。”   不过更多的,季闻意就想不起来了。   祭祀典礼正式开始,张悬明念着祭词,接着上香。周围一片锣鼓声,好不热闹。祭祀典礼不光是祈祷神明保佑,也是百姓欢乐的日子,尤其今年又有百鸟瑞兆,更是和乐一片。   和往年并没有太大不同。   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道明黄色的光在眼前闪过,季闻意眯了眯眼睛,就听见周围惊呼的声音:“那……那是什么?”   “好像是鸟?好大的鸟。”   “神鸟!是凤凰降世了!”   季闻意一怔,睁开眼睛去看,就见一只硕大的凤凰掠江而来,一双璀璨的眼睛看向人群,接着往下俯冲,直逼江畔。季闻意只记得凤凰身形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然后周围一片白光闪过——   季闻意再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没有波涛滚滚的大江,没有熙熙攘攘的人流,祭台和祭品都消失了,周围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白茫茫的空间。   “这是哪里?”季闻意走了两步,什么也没看见,“有人嘛?”   没有声音。   就在这时,空间里忽然响起一声高亢的长吟,像是鸟类发出来的。   季闻意一转身,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金灿灿的鸟,漂亮的不可思议。长长的尾巴一扫,就将季闻意带到近前:“你你你……你是什么鸟?”   巨鸟抬起翅膀搔了搔脑袋,歪着头:“季闻意,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火鸟。”   季闻意一脸茫然:“什么火鸟?浑身着火的鸟?”   巨鸟笑了一声:“我是灵凰一族,和你认识很久了。季闻意,你谢谢你。”   季闻意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谢我什么?”   灵凰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从今以后,鸟族都会爱戴你。还有,你该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紧接着,季闻意就被一阵风掀翻,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他又回到吵吵嚷嚷的人群当中,躺在一个温热的坏热。   “季闻意,季闻意,醒醒!”   是沈淮夜的声音,季闻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沈淮夜那张熟悉的脸,忽然百感交集,数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喉咙一涩:“师尊。”   沈淮夜愣住,呆呆地看着季闻意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想起来了?”   季闻意一下扑到他身上:“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全文就完结啦,后面还有一些番外 第76章 婚礼番外   季闻意和沈淮夜的成亲婚礼是在季家办的,两方聘礼早就备齐了,清衡宗的亲朋好友提前到了观潮县,季家一下子热闹非凡。   曲同阳天天和季东阳一块探讨养生,金朔更是撒了欢的玩儿。   到了大婚这一天,季府整个张灯结彩,换上了大红色的装饰。   季闻意穿着一身红色衣裳,腰身掐得很细,眉目如画。林芳兰给他整理衣服,感叹道:“没想到一眨眼,我儿都要成亲了。”   喜宴在前院举行,很多宾客,季闻意还看见金朔对他挤眉弄眼。   他看见沈淮夜,身材高挑修长,一头白发,穿着红色的喜服,格外俊美,季闻意总觉得这场面有些眼熟,笑着走到跟前,两人各执红绸一端,走进喜厅。   季东阳林芳兰和曲同阳坐在上座,笑吟吟地看着两人走到跟前。   曲同阳开口就一阵别扭:“哎呀,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真是受宠若惊。”屁股上一阵针扎了似的。   沈淮夜抬眼瞥他一眼:“坐好,没人赶你下来。”   曲同阳这才像被点了穴一样定在座位上。   季东阳不明所以,扯着曲同阳道:“曲兄啊,论年纪,论辈分,你坐在这里正合适,都是见证婚礼嘛,有什么坐不得的?”   曲同阳脸色一阵扭曲,真论年纪,论辈分,他该给沈淮夜磕头。如今点腆着脸坐在父母位置上,还真是不习惯。   殷少商探头探脑地,煞有介事地摇头叹息:“哎呀,我师父当初可是差点要和我成亲了,没想到被师公抢走了。”   金朔怼他:“你毛都没长齐就想成亲,再等二十年不迟。”   长老临时扮演喜婆角色,在旁边主持流程:“一拜天地——”   季闻意和沈淮夜各执喜绸对外拜了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面对季东阳三人,又是一拜。   “夫夫对拜——”   季闻意和沈淮夜面对面,看见沈淮夜面带和煦的微笑,两人对拜。礼成。   -   虽然季闻意提前嘱咐过季东阳和林芳兰,沈淮夜不喜欢人闹。季东阳夫妇这边一口应下来,但怎么也没想到,闹的是清衡宗的沈淮夜自家人。   季闻意在房间里等得都打哈欠了。   外头闹得正欢。   也不怪清衡宗这些掌门长老弟子,实在是平日里能接触到沈淮夜的机会太少了,就算接触到也不敢造次,正好趁这时候好好找回来。   曲同阳喝得醉醺醺的,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搭着沈淮夜的肩膀:“没想到啊,你也有成亲的一天,我还以为你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了呢。你说你老牛吃嫩——”   季东阳:“啥老牛?”   沈淮夜眼神陡然锐利,落在曲同阳搭着他的手上。   曲同阳瞬间就醒了,麻溜地缩回手:“天作之合,天作之合,让我们干了这一杯!”   曲同阳跑到角落里伤心地自饮自酌。   四位长老又端着酒杯来了:“恭喜恭喜啊!”   炼器长老两颊通红,醉醺醺地嘟囔:“真是师徒,是不是于理不合呀?”   符咒长老一把将炼器长老拨到身后,和沈淮夜碰了碰杯:“别听他胡咧咧,怪不得当初尊上非要破格收季闻意为徒,原来早就看对眼了呀。”   术法长老:“看来是早就注定的缘分啊,哈哈哈哈。”   阵法长老:“没想到也能讨得尊上一杯喜酒。”阵法长老盯着沈淮夜的酒杯看,“尊上,今天大喜的日子,可不许解酒作弊啊。”   沈淮夜唇角笑意深浓:“不会。”   一圈挨个儿敬完酒以后,金朔刚和沈淮夜喝过,纳闷道:“江临呢,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在这儿呢。”江临慢悠悠地从身后走出来,手中拎着一只酒壶,挑眉看向沈淮夜,“尊上,敢不敢和弟子比比酒力?”   金朔一脸如临大敌,扯着江临的衣袖:“喂,你疯啦,要和尊上比?”   江临目光灼灼:“尊上,请。”   沈淮夜眸光沉沉,喉结滚动:“好。”   他修长的手伸出酒杯,让江临倒满了酒,沈淮夜看了一眼这个眼中满怀挑衅的弟子,仰头一饮而尽。   江临不甘示弱,跟着一饮而尽。   金朔在旁边不敢说话,如临大敌地看着两个人。   “再来!”   两人不知道喝了多少轮,酒壶里的酒早空了,金朔死命拉着江临:“行了行了,别喝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江临眼神复杂:“对季闻意好点。”   沈淮夜:“多谢你接他回去。”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江临笑了一声:“酒壶空了,不喝了,撑得我快吐了。”   -   月上中天,沈淮夜踏着月色回到新房,再新房门外将酒意逼出,才推门进去。   季闻意等得都快要睡着了,听见开门的声音才清醒些,连忙迎上去:“喝了多少,还好吗?”   沈淮夜趴在季闻意的肩头:“还好,估计酒坛子都空了。”   季闻意轻恼:“早知道我和你一起喝。”   沈淮夜轻笑了一声,胸腔震动:“你要是在,他们肯定不好意思这么灌。让他们灌一回,高兴高兴。”   季闻意扶着沈淮夜坐到床边:“我叫人松了一碗醒酒汤,你先喝了。”   他将醒酒汤端过来,一口一口喂给沈淮夜。   沈淮夜脸颊通红,越发显得肤色白皙如玉,乌黑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将一碗汤全喝了。   他凝神看着季闻意:“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季闻意脸色一红:“该……该睡觉了。”   沈淮夜将碗放到一边,偏头亲了亲季闻意的唇角,亲一下,看一下季闻意的反应。没几次,季闻意就脸色通红,双眼一闭,搂着沈淮夜的脖子吻了下去。   沈淮夜仰着头,托着季闻意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明明是季闻意主动的,最后七荤八素的还是他,意乱情迷时被放倒在床上,紧接着额头就被抵住,耳畔听见沈淮夜低磁的轻笑:“我们……还是循序渐进吧。”   话音刚落,季闻意还没有想明白循序渐进是什么意思,就被拉入一震难以挣脱的酥麻,灵府被强势闯入,灵识被缠着,裹着,紧抓着不放,时而升上云端,时而坠入深爱,过山车一样的失重感让他紧紧抓着沈淮夜的手不敢放。   “唔……”   季闻意眼神失焦,额头汗湿,灵魂的战栗感让他想逃离,又忍不住承受。   不知道纠缠了多久,季闻意感觉自己像落水的浮木上不了岸,水下全是涌动的情潮。   “好……好累啊……”   他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沈淮夜亲了亲他的额头:“这就累了?还没开始呢。”   季闻意双目圆睁,还没开始?   沈淮夜一路亲吻他的额头,鼻尖,嘴唇,然后往下,季闻意忍不住轻抖起来,每当他想要逃离的时候,就又被拉入漩涡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抱着沉沉睡过去。 第77章 金朔番外一   听见季闻意死讯的时候,金朔哭的眼睛都肿了。   明明他和江临都接到人了,还是被季闻意跑了,两人战战兢兢加速往京城赶,赶到皇宫的时候,就看见沈淮夜抱着季闻意的尸体。   金朔这辈子都不想面对这样的场面,难受得哭不出来。   回到清衡宗以后,沈淮夜将季闻意的尸身放在寒玉床上,日日夜夜守着,他不敢看,再后来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有一天,江临非要北上京城。他问他去做什么,江临却什么也不说。   剩下他留在清衡宗,也没个知心人,干脆也跑了。   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表面上看起来是出身玄门大家的少爷,实际上遇到一点崩溃就想躲。   他先回了一趟家。   他家在云州,叫云州岐门,既修仙,也有些旁门专门做给人看风水除邪的生意,家学庞杂,与清衡宗这样的正统门派还稍有差别。家里人之所以将他送去清衡宗拜师学艺,也是希望他日后师出有名。   回家之后,先是娘说他瘦了,再是爹说他怎么好端端的跑回家里显然是学艺不上心。不过金朔还是用修炼成果震慑了一下家中的小辈。   金丹后期的修为,可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御剑飞行,斩妖除魔都不在话下。   在家狠狠地躺了一个月,他爹越发看他不顺眼,要打发他去做事。金朔也挺委屈的,他上有挑大梁的大哥,中间有出息的二哥,他这个小儿子招谁惹谁了,休息一下也不行?   不过差事还是接了。同行的是叔伯家的同辈,和他关系素来不睦,名叫金子辰。这人从小勤学苦练,只是至今还未突破金丹,耿耿于怀。对照金朔这个游手好闲的,更加不顺眼。   再加上金家掌门,也就是金朔的老爹向来更喜欢刻苦修炼,对金朔这种半桶水还骄傲得不行的性格很是不喜,整日拿金子辰鞭策金朔。而金子辰的爹也整日拿金朔的修为数落金子辰没有长进。   两人从小到大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这么多年都没解开过。   金子辰一见到他就用一种清高冷眼的态度,金朔也不爱热脸贴冷屁股,两人一路走来,连三句整话都没说过。   这次的差事在沧州。   沧州属于东北地带,地广物博,常有诡物出没。这时节非常之冷,金朔裹着厚氅,一路骑马到沧州地界时,天上正下着鹅毛大雪。   两人住进一间客栈,这客栈设在官道边上,匾额上写着来福客栈四个字,前后都不着人烟,尤其白茫茫地大雪一盖,整个天地一片茫然,连个边界都没有。在这种天气里,辨别不了方位,又容易雪盲,很容易迷失在雪原里成为猛兽的饱餐。   金朔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店小二,进店就嚷:“掌柜的,来一壶热水,炒两个热菜一碗汤,冻死我了。”   “客官稍候,这就吩咐后厨去做!”   金朔找了个位置落座,将桌子擦了一遍以后,金子辰才慢悠悠地走进来坐下。   金朔瞟他一眼,见他仍旧那副多说一句话都难受的模样,也不想搭理他。各到了一杯热水,就这么沉默地啜饮,相对无言。   还是金朔受不了这折磨人的氛围,忍不住开了金口:“这次爹让我们来沧州,为着李伯伯家出的事,你都知道吧?到时候我去处理妖魔鬼怪,你在我后面跟着就行。”   金子辰眉梢一挑,口气很冲:“凭什么呀?谁稀罕跟你后面,我来又不是打酱油的。”   金朔冷哼一声:“就凭你修为不如我。”   金子辰恼怒:“金丹了不起?”   “比筑基强就行。”   “你!”   “我怎么了?”   “修为强不代表能把事情摆平,你得意什么!”   “就得意了怎么着吧。”   两人一阵互呛,大雪封路的天气里,来福客栈里没别的客人,两人争执的声音尤为明显。   “两位客官消消气,尝尝本店的招牌菜。”掌柜端着一道菜上桌。   金朔本来还想继续吵,一闻见菜香瞬间肚子响了,馋虫勾得直流口水。这道菜分量足,盘子足有小臂长,菜是小鸡炖蘑菇,颜色鲜亮,鸡肉金黄金黄,蘑菇是一小个一小个的,是此地味道最好的榛蘑,香气扑鼻。   这一路光顾着赶路了,也没吃到什么好的,这荒郊野岭的客店还能做出这样一手好菜,看得金朔口水都要下来了。   这时候,金子辰的肚子也咕咕叫了两声。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抄起筷子就开始吃。   鸡肉入口的瞬间,金朔感觉整个人都被熨平了。鸡肉肉质极为鲜嫩,炖的酥烂,蘑菇吸饱了鸡汤,一口咬下去,渗出汁水,比鸡肉还要鲜。金朔和金子辰两人埋头苦吃,两菜一汤,全吃了干净。   吃完以后,金朔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好吃,就是可惜了三道菜都是鸡。”   金子辰难得赞同金朔的话:“不错。”   一道小鸡炖蘑菇,一盘白切鸡,一大碗冬瓜薏米鸡汤。   “掌柜的,要两间上房!”吃饱喝足,金朔喊来掌柜的。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擦黑,雪下得又大,还有大半天就能赶到沧州,两人要在客店休息一晚。   掌柜领两人上楼:“楼上有两间上房,我领二位去。”   外头大雪封路,客店里面也静悄悄的,木质楼梯踩起来咯吱咯吱响。日头落下来,客栈走廊也是黑漆漆一片,掌柜手里头点了盏蜡烛,幽幽地照亮眼前几步路。金朔一步一咯吱地走着,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周遭。   金子辰嗤笑一声:“你这怕鬼的毛病去清衡宗也没能改?”   金朔瞬间停止腰杆:“说什么呢,我这是出任务警惕,再说了,那妖物神出鬼没,谁知道这会儿流窜出城没有。”   金子辰冷哼一声:“你就嘴硬吧。”   掌柜忽然插话,一阵紧张:“二位客官说的妖物是什么妖物,小店在这开了十几年,最怕遇到闹事的了。”   金朔憋不住话,况且也想洗脱他在金子辰眼里怕鬼的印象,夸下海口:“沧州城里一个人家遭了灾,据说是妖物所为,我们此行便是去捉妖。掌柜的不用害怕,就算妖物真在附近,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金子辰也不客气:“口气真大,不过放心吧掌柜,就算他不敌妖物,还有我呢。”   掌柜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金朔:“切!”   掌柜停在走廊尽头的两间房,分别开了房门:“这两间就是上房了,二位客官请吧。”   金朔正要进门,忽然注意到正对着的走廊尽头那间房:“诶,掌柜,这间房有人住吗?”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他这间房有点异样。   掌柜点点头:“是啊,今天除了你们,就这间上房有客人住了,不过他比你们早到,已经住了几天了。”   “他晚上不吃饭?”金朔没想到客栈还有人,吃晚饭的时间也没见有人出来。   掌柜:“这位客人不太出来,都是让我把饭菜送上楼。”   金朔点点头,应该是他多想了,进屋点上蜡烛,准备睡觉。   金朔脱下靴子躺在床上,客栈简陋,连炭火盆都没有,但外出办事能有这条件住着已经不错了,金朔运转灵力取暖,被子上还压着大氅,也算凑合。   外头大雪还在扑簌簌下着,金朔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心里头那股难受的劲头又上来了,在云州金家人多事多,在路上又和金子辰一直斗嘴,倒是没觉得多难受。现在夜深人静,孤身一人,难免悲从中来。   “季闻意啊季闻意,你怎么就……”   金朔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决定强行睡觉。   桌子上的蜡烛静悄悄地烧着,只剩下半截,忽然间窗外闪过一道暗影,接着爪子抓挠的声音响起。   咯吱咯吱——   金朔瞬间睁开双眼,保持姿势没有动。这抓挠的声音来自外面,似乎就在窗户底,妖气浓重。难道是冰天雪地找不到食物,闻见客栈里活人气息,想进来?   金朔头皮一麻,悄悄翻身下床,拔出随身佩剑,半蹲挪到窗台下方。等妖物闯进来,他就从背后袭击。   咯吱咯吱的抓挠声越来越重,越来越近,金朔几乎能感觉到他和妖物之间只有薄薄的一片墙,妖物随时都可能闯进来。   头顶窗户被打开了一道缝,金朔暗骂自己,竟然忘记把窗户反锁,让妖物轻轻一推就推开。窗户打开以后,金朔感觉妖气浓得呛鼻,他握紧手中佩剑,随时准备杀妖。   惨白的月光照进来,金朔看见庞然大物的影子,脸色微微发白。这妖物是他遇到过最强的妖物,金朔已经有些后悔,早知道多带点装备出来了。   “嘭”的一声陡然响起,金朔握剑蓄力,正要攻击,却发现那声音是窗户关上的声音。   金朔一懵,发生了什么?妖物怎么突然撤走了?   他站起身悄悄推开一条窗缝,窗外空空如也,就连妖气都被冷风吹散了。   “这是闹什么?”金朔嘟嘟囔囔地将窗户反锁上。   刚锁好窗户,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笃笃笃——”速度均匀的三声叩门声。   金朔浑身寒毛直竖,这个点,谁来敲他的门?难道是金子辰?   他走到房间中间,看向房门位置,目露警惕:“是谁?”   “笃笃笃——”又是三声,无人回话。   金朔握着剑:“金子辰是你吗?是就说话,不是我就把你当妖物一剑劈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我是隔壁房间的,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听见野兽挠窗的声音。”   金朔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你也听见了?”   “是啊,吵死了。”那人声音懒倦,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作者有话要说:   金朔小可爱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