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写鬼故事爆红全星际》作者︰酸模   文案:   【表面温柔呆萌,实则腹黑暴躁的咸鱼美人受×表面痞帅流氓,实则会照顾人的年下小狼狗攻】   沈昭陵正在天桥上当乞丐要饭,一转眼,发现自己穿越到星际了?   变成一个父母双亡、欠债十万、被未婚夫嫌弃退婚的废物Omega。   系统:你就是当代恐怖大师吧?   现在需要你写鬼故事,在星际发扬恐怖文化!   沈昭陵:我不是,你抓错人了……   而且我就一臭要饭的,从来没写过鬼故事。   系统:……我不管,就你了!   于是在系统的强烈要求下,沈昭陵专写灵异恐怖小说。   什么中式恐怖、民俗奇闻、都市怪谈、规则怪谈、克苏鲁掉san,说来就来,诡谲荒诞,让读者欲罢不能。   读者一:我靠,还有这种好东西?   读者二:家人们,我柜子动了,我不看了!   读者三:我看的背后疯狂冒凉风,但是根本停不下来啊!   读者四:这写作手法?这氛围塑造?这伏笔回收!真的神了!   就这样,沈昭陵火遍了全星际,成为了新一代鬼故事大神。   系统:呵呵,你果然就是恐怖大师!   沈昭陵:???   ——【鬼故事列表】   《坏掉的手机》《循环的孕妇》   《诡异的娃娃》《偷窥的公寓》   《长生村诡事》《我是一名巫蛊师》   -   《我的舌头被绑架了》《鬼久学校》   《茧镇》《燃烧》   《立体机》《萤火相传》   ……   ——【人物】   ●受:偶尔天然呆、腹黑咸鱼、演技美人受   一直想咸鱼,但天天被迫码字   身体柔弱、但不是弱受   性格强势、能力强、掌控力很足,让人看不透   ●攻:金发、爱炸毛的痞气年下小狼狗   酷爱对老婆耍流氓、嘴贱拽王撩人精   对老婆的鬼故事口嫌体正直,又怕又爱看   能打、很强、智商高的隐藏大佬   ——【感情线】   沈昭陵被未婚夫退婚之后,却被未婚夫弟弟淮映勿给领走了,同居。   金发拽王酷弟弟,公狗腰,天生一副散漫不羁相。   绘画机甲样样精通,唯一的缺点就是身为A,没有精神力,闻不到O的味道,更是标记不了O。   淮映勿把枕头扔过去:“敢睡一张床吗?”   沈昭陵表示:“呵,一个没精神力的A,不就跟没有根的太监差不多,能耐我何?”   于是两人乖乖躺在一张床上。   结果在沈昭陵发。情期的当晚,淮映勿把他死死按住,在他白皙的后颈上留下血红咬痕,任他如何挣扎求饶也无用。   事后,沈昭陵暴怒:“你踏马不是没精神力,标记不了O吗?”   淮映勿不紧不慢地给他穿好衣服,坏笑道:“哦,抱歉,忘了告诉你,前不久我偷偷长出来了。”   沈昭陵:?你演我?   -   后来他匿名发过好多的鬼故事,唯独那个人总能从字里行间认出他。   并在他耳边轻声说:   “我会永远认出你的笔迹,   “因为这是你独有的、怪诞惊悚,又妙趣绝伦的想法。”   内容标签:年下星际系统甜文穿书直播   主角:沈昭陵(受) 淮映勿(攻) 配角:淮城南 系统   其它:文中文,双处,纯爱1v1,he,爽文,甜文   一句话简介:既是灵魂伴侣,何须一纸婚契。   立意:用写作塑造自己的灵魂。 第1章 注册笔名   入眼,就是漫天的黄沙。   远方的弧形沙丘之上,托着两个红红黄黄的太阳,就像滴油的咸鸭蛋黄。   而在沙丘之上,有一条青黑色的半圆管道,上面淌着白花花的清水,从上面蜿蜒向下,像一条钢铁长蛇。   一直到了近处,这半圆管道才变成真正的圆形管道,进入一个造型诡异的机械里面。   而那奇怪的铁兽的前端,有一个恰似水龙头的小口,流出汩汩的清水,到那摆在地上的钢铁水桶里。   激起哗啦哗啦的响。   ……   铁兽前方立着一个身穿深蓝色军装的人,胸前挂着好多金色奖章,站得笔挺。   他一头黑发,面容刚毅,饱满的额头下方,是灰色的眼睛。奇怪的是只有左眼转动,闪射出惊人的压迫力。   他薄唇紧抿,看向前方的人们,一言不发。   而他的前方,是许多许多模样各异的人,拍成了长队,在那里挤着靠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水满了,下一位。”那军装男人低头,瞧了一眼水桶,留下这句话。   他前面的须发尽白的老人立马变了脸,恳求着:“雅楠,再给我点水吧……”   军装男人眼皮跳动着,把眼睛瞥向一边,似乎很是为难,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推走了他的肩膀:“下一位。”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头上长了两个触角的红瞳青年嘶吼着:“死老头,别他妈的抢了!说好的,一人一天只能领一桶水。你水都装满了,赶紧滚后面去!”   那一双眼睛里淬着火,几乎要瞪出来,把沙丘烧得更加炎热。   老头瞬间白了脸,什么话都没说,叹了口气,提着个大水桶,脚步艰难地走开了。   穿着破布鞋的脚陷在沙坑里,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像是跳着奇怪的老朽舞蹈。   而另一个头上长触角的红瞳青年,则冷哼一声,把更大的红塑料水桶,放在了铁兽的下端。   叉着腰,哼着歌,任那汩汩清水流进他的水桶里。   ·   沈昭陵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什么……情况?!   “啪嗒!”他手中的蓝色水桶掉在地上,在黄土上滚了三圈。   彼时,他正处于这条队伍的旁边,看样子似乎自己也正要排队去接水呢!   红瞳青年看见了沈昭陵之后,立刻停止了哼歌的动作,脸上瞬间挂上更加戏谑的表情:“哟哟哟,瞧瞧,这不是沈家的大少爷、沈昭陵吗?你不是要当那淮少将的夫人嘛,怎么在这里啦?啊?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人们也都看着沈昭陵一阵哄笑。   “沈家早就被抄了,你一个没有生殖腔的废物omega,做什么青天白日梦?”一个长相妖艳的女人,拢了拢雪白肩头上的绿纱,白了他一眼。   ·   沈昭陵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阵迷糊。   等等,他刚才不是在天桥上拿着个破碗乞讨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的破碗呢?碗里的一张十元钞票和六个钢镚呢?   一阵风吹过来,他被黄沙呛了一脸。   这是哪?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他望瞭望周围,看见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只在身后,有些许的城市废墟。   破败不堪,像是刚刚发生过战争、地震之类的大灾难一样。   天空黄澄澄的,看不见蓝天,那黄色背后还有两个红色的圈。天上还挂着两个太阳?难怪这么热!   还有眼前这些打扮妖艳的妖魔鬼怪是什么东西,cosplay?谁来回答他!   【……滴滴滴,系统加载中——】   【你就是蓝星的恐怖大师邓因心是吧?嘿嘿嘿,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一个清冽的少年音响起。   听见这个名字,沈昭陵的眼神暗了暗:“我不是,我是沈昭陵。”   【沈昭陵……是谁?】   “一个臭要饭的。”沈昭陵臭着个脸答。   【……对不起,当我没说。拜拜!】   “你、给我滚回来。”沈昭陵脾气不好地答,眼皮跳了跳,“你找他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需要一个擅长写恐怖鬼故事的人,来完成在星际发扬恐怖文化的使命!本来我是想找网文大神邓因心的,怎么绑定了你啊!   【这下子还……还……还取消不了了,卧槽!这是我第一次做任务,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哭唧唧~(流泪。jpg)】   “喂!还排不排队啊,你人不是傻了吧你!是不是被淮城南甩了,心里受不了刺激了?”前面的人还在扯着嗓子喊。   而那个身穿宽松黑丝衬衫、宽松牛仔裤的青年立在一望无际的黄土沙滩上。   一头黑色的卷发长发,蓝灰色的眼睛,眼尾下瞥,五官惊艳之中,还带着些许厌世感。   阳光照过来,把那长发映照的如同透明,像是麦芽糖糖丝,如同神明在世,当真是让人晃眼。   众人心里不得不承认,就算这是一个没有生殖腔的omega,光凭这幅容貌,也是世所罕见极品。   难怪那么多alpha想收了沈昭陵去做妾。就算用不了,可当个花瓶,摆在家里看心情也好。   ·   常年看小说的沈昭陵对于穿越或者穿书这一件事,并没有多大的惊讶。   他只是无语地对这个笨蛋系统叹了口气:“行了,笨东西,赶紧把小爷送回去吧。”   【不行!!!】系统立马嘶吼。   【我现在……没有能量了!回不去原来的蓝星了,所以不能把你送回去,也不能把邓因心带回来,那么你现在只能代替他做任务了!   【所以请问……你会写鬼故事吗?】   沈昭陵扯起嘴角,弯起一个恶作剧般的弧度,像一只狡诈的红狐狸:“从来没有,我一个字没写过。”   【啊啊啊啊!那那那,那你写过其他的小说吗?】   沈昭陵眉头紧蹙,轻轻叹了口气:“我光小学六年级蹲了三年,作文没得过超过四十分,常用字都认不全。对不起哦,我也想帮你的。”   【……我裂开。】   光是从系统石化般的声音,就可以想像到他有多崩溃了。实在是笨得有一点可爱。   沈昭陵便轻轻地翘起了嘴角,姿容俏丽。   【没关系,没关系!】系统自我安慰,【现在我们的任务是:注册成为新作者!   【倒计时:10分钟!   【这一步不需要任何的技术难度,快去吧!小沈,快快快!赶紧找个地方,打开你的星网!】   沈昭陵看着地上横躺着的蓝色塑料桶,想了想问:“这是你的任务,又不是我的任务,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不完成任务,我就没有能量!我没有能量,你就不能回家!更何况你到达一个新的环境,不需要一个向导吗?沈大美人,咱俩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沈昭陵想了一下其中的逻辑,觉得有理,就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蓝色塑料桶,握在手里。   他向四周看去,最终在左边看见一个废弃的土墙,于是迈开腿,向那边走了过去。   “你说的有道理。”   走了几十米远之后,他来到土墙的背后,坐在一块扁平的黄色石头之上。   又按照系统的指示,点击自己左手边的黑色手环,而后一个半透明的蓝色显示屏就悬浮在了空中,蓝光晃着他的脸。   沈昭陵进入星网,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网站,里面的APP数不胜数,还有全星系通信频道?   不过沈昭陵现在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情,因为系统一直在他耳边念着致命的倒计时,让他完成任务!   【倒计时:8分36秒!沈哥!沈爷!快!】   沈昭陵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在一个像放大镜一样的搜索网页“众里寻他千百度”上,于虚空键盘上打字:“小说。”   然后发现下载量最大的便是:“零点APP。”   随后见到了一黑色的环形图标,样子有点像“0”,点击下载、安装。   “下载了。”沈昭陵发现,这里的网络跟蓝星的使用步骤差不多,就连下载APP的进度条都谜之相似。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沈昭陵不信。   “所以,我是“穿书”,而不是“穿越”是吧?”   【聪明啊,哥!】系统暗暗佩服,【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你就自己猜出来了?那么再猜一下背景?】   沈昭陵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画面:“有个人他刚才说我是omega。再加上那个头上长触角的人,有点虫的特征,以及队伍中还有机器人,天上有两个太阳这些奇怪的景象,所以这是……星际文?”   【逆天了,哥。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很快学会写鬼故事!我相信你,呜呜X﹏X。】   零点APP下载完成,沈昭陵点击进去,进入主页,看见上面有:   书架、搜索、分类、书城、排行榜、论坛、听书、我的……等一堆功能。   系统生怕沈昭陵不懂,一步一步教他:【点击“我的”,点击“成为作者”!输入你的个人信息!啊,对对对对!就这样!绑定你的星联银行卡,听我说,用一个假名字、假地址。】   名字:伊一   笔名:   年龄:26   性别:男omega   地址:阿尔法星   身份:自然人   星联银行卡号:BC69876619   ……   沈昭陵在这个笔名的位置,迟迟没有下手。系统看不下去了。   【倒计时:5分44秒……   【还在等什么,快动手啊?起个名,就注册成功了!】   沈昭陵右手托着下巴,表情有些恹恹的,长睫低垂,喃喃:“还不知道起什么名字。”   【随便吧!你长这么好看,起什么都好听,要不就随机来一个吧。】   沈昭陵看见那名字旁边的六面骰子,决定听天由命,投出来什么就叫什么算了。   于是他点击那个骰子,随后那图标转了转,立刻出现了名字。   笔名:保加利亚小玫瑰   沈昭陵立刻脸色一黑。 第2章 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   一番辛苦答题之后,沈昭陵终于成功成为了作者,进入了“作者后台”。   【系统任务:成为作者。(√)】   此刻,沈昭陵的笔名“保加利亚小玫瑰”旁边,显示了两个黑色的字:“黑铁”。   沈昭陵指着那里问系统:“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的级别!你现在是最低级的黑铁,成功签约就变成了青铜,然后往上是白银、黄金,最高是白金。也就是白金大神,全网都没有几个。   【当然,这些对你来说还太遥远了。我们现在还是先签约成为小作者再说吧!】   “哦——”沈昭陵依旧表情恹恹的,提不起多少精神的样子,看得系统一顿着急。   不过下一个任务“发表新书”,只需要在今天之内完成就行,现在才下午四点钟,距离晚上时间还早,也用不着那么着急。   他需要先搞清楚自己是谁,在哪。   沈昭陵站起身来,瞧了一眼那个长长的队伍,问系统:“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排队打水?垃圾星又是什么?”   【你现在穿越进了一本背景设置大混杂的星际渣攻贱受文《成为恐怖网文大神后,渣攻他火葬场了》里面。   【你的身份是:贱受沈昭陵。   【你出生在背景设置为abo的阿尔法星。祖上是军家背景。   【你过去是沈家的小少爷,在你母亲孕肚里的时候,就和商家背景的淮家的大少爷淮城南有娃娃亲联姻。也就是军商联姻。   【结果淮城南生下来,是个顶级的S级alpha。而你是一个废物D级omega,且天生残缺,没有生殖腔,无法怀孕……   【总之就是:你根本配不上他!让大家大失所望!   【淮家就一直明里暗里想和你解除婚约。一方面因为不想给淮家落下坏名声,另一方面就不舍得放弃你家的资源,就没有跟你家撕破脸。   【而且你从小就喜欢淮城南,喜欢的人尽皆知,又送礼又当场表白,特别舔狗!   【你为了他使用各种化学药剂、做手术,把你身体都搞坏了,却还是无法升级,无法生育,不信你看看你的肚子!】   沈昭陵听言,掀开自己的衣襟,发现自己肚子上有一个十字刑的疤,像是手术痕迹。   沈昭陵眉头紧锁,不解:“做手术,要不是竖着的。要不就是横着的,像剖腹产一样,怎么会有一个十字体?”   【因为你为了他,做了两次手术……】   听此,他也只是淡笑了两下,就放下了衣服。   【淮城南他骂你自轻自贱、不懂自爱。渣攻贱受文嘛,就是这样!】   听见这句话,沈昭陵面如冷霜,揶揄:   “我为了他,他还这么骂我?他这人挺好啊。”   【对啊。他觉得你听话好骗。于是一边和别人暧昧,一边吊着你,一边冷暴力你,一边PUA你玩。】   “还顺便PUA我……?”沈昭陵皮笑肉不笑,“然后呢?”   【不久前你父母因为涉嫌帝国党争,被白皇帝杀了。单单留下了年龄尚小、不知情的你。】   沈昭陵轻哼一声,心里却没有波澜。   一方面,因为他是从蓝星来的男人,不孕不育这种事情,对他来说非但不是打击,反而是好事。   另一方面,他和原主的父母并没有创建感情,听闻其死讯也不会难过伤心。   “你想说,原主父母是枉死的,我还要替他们报仇?”沈昭陵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这种任务,“找错人了,我可不会权谋,也不会发明科技武器去把阿尔法星给炸了,发动星际战争。”   【那倒不是,原主父母就是正常的政治斗争连坐而已,并不是冤死的。但是……】   沈昭陵:“但是什么?请你说话就一次把话说全。”   【但是当时在王庭之上,白皇帝就说,如果淮城南愿意娶你,他就留你一命。结果——】   “结果呢?”沈昭陵看了一下这个孤寂贫穷的大漠,就瞬间明白了,“他没有娶我,对吗?宁愿我去死。”   【是的。结果整个阿尔法星,竟然没有一个alpha愿意要你。   【第一,因为你是罪臣之子。娶了有损官运。   【第二,你不孕且身体多病。   【第三,你为了追求淮城南,你的脸早都在全星际丢光了!声名狼藉!大家都知道你是精神病。】   “淮城南宁愿让我死,都不愿意和我结婚?   “全星球,没有一个alpha愿意娶我?”   沈昭陵听此,也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只是眸色更冷,   “那我怎么又活了?”   【因为淮家的小儿子,也是私生子,淮映勿,主动站了出来,一个人从垃圾星赶往阿尔法星的王廷,说他愿意娶你。   【全星际都震惊了。   【虽然你不愿意,但是白皇帝还是直接让他把你带走了,你这才来到了垃圾星。】   “淮映勿……”   沈昭陵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这个救命恩人的名字虽然不解其意,却意外的顺口好听。   【淮南的淮、映射的映、切勿的勿。】   沈昭陵嘴角翘起,对这人产生了一丝亲近感:“他是谁?既然渣攻不愿意娶原主,他弟弟愿意,那原主为什么不嫁给他弟弟?”   【那边。】   顺着系统的指示望去,沈昭陵看见山丘之上、队伍之前、铁兽旁边的破旧金属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年。   一头糟乱的、不加打理的淡金色头发,下面是一双懒洋洋的神色恹恹的黑眸。   带着稚气的少年脸,外加小翘鼻。   嘴唇红艳,嘴里叼着一根草,鼻头上甚至有一块黑色的泥土。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从矿洞里挖矿回来。   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不合身的白衬衫,黑色牛仔裤、脚踩一双板鞋。   虽然身形清秀,两腿修长,但看起来有一点不着调不说,模样还流里流气。   沈昭陵:“……”   他直接瘪了瘪嘴,瞬间觉得那个名字——   其实也就一般。   谁知道,对面的淮映勿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立马把嘴里的草根吐在地上,眼神危险地眯起,骂了一句:“看个屁!”   沈昭陵没听见他说的什么,不过看那态度,就知道脾气臭臭的,对自己态度很差。   【忘了告诉你,你不喜欢淮映勿。   【好消息是:淮映勿也不喜欢你。   【而且淮映勿是性冷淡,对O没有任何兴趣和性。趣。所以你们俩根本就没戏!   【你还是准备让他哥哥追妻火葬场,回去再嫁给他哥哥吧!】   “不喜欢我?那他为什么娶我?”   沈昭陵不解,同时还有一点不爽。   合著全星系真的没有一个alpha愿意要他?他到底是有多差劲。   【报恩。淮映勿虽然讨厌你,你俩小时候有过节。但你父母曾对他有恩。为了保你一命,他就不得不撒谎,以身相许了。   【不过放心,你们俩什么都没有!婚礼、结婚证没有不说,他都没碰过你!完全就是陌生人。】   沈昭陵理了一下这个逻辑:“淮城南嫌弃我,和我退婚,我还吃回头草,我是不是有病。我的设置是斯德哥尔摩症吗。   【……不是。】   “我看像,”沈昭陵眸色暗暗,懒洋洋道,“既然是追妻火葬场,那不如把他杀了,送火葬场里炼了吧。还倒是省事。你说呢?”   【……】   系统没说话,大概是不同意。   “对了,原主呢?”   沈昭陵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来。   【原主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就自杀的。所以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哦——”沈昭陵轻轻说了一声,眨眨眼睛,长睫舞动,却并没有发表什么感想,只是拉了很长的音。   当沈昭陵想问更多信息的时候,系统就催促他:   【行了!行了!赶紧发布新书吧!剩下的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你既然不愿意做感情线任务,咱先搞事业行吗?】   沈昭陵拗不过他,就不耐烦地说:   “写啥啊?不会写。”   然后浏览了一下主页的排行榜,看一下题材。只见主页排行榜上面,赫然写着:   推荐榜、订阅榜、阅读榜、打赏榜   、评分榜、完结榜、新人榜……   一大堆有的没的榜单,而新人要扫一眼哪个榜?   当然是新人榜。   因为其他榜单,大多数都是一些有读者基础的老作者。只有新人榜单,最容易看出现在流行着哪个题材。   沈昭陵粗略地扫了一眼。   【封面】:星球、星云、天空、大海、机甲、飞艇、星舰……   【文名】:《卡特兰亚战争》、《胜利的号角》、《虫族荣耀》、《扒一扒那个高冷的S级alpha上将》……   【标签】:星际、战争、机甲、科幻、战斗……   而其他的榜单上,也不外乎如此。审美还真是单一。   全都是战争权谋小说,就连爱情小说都很少,更何况是恐怖灵异小说。没有,一本都没有!   这么来看,写鬼故事是一个死胡同,但也可能是一片未开发的蓝海。   自己就是那星际恐怖小说第一人?   而且,这些书的字数多为几百万字的大长篇,连几十万字的都少有。看来星际人民都喜欢那种正剧大长篇。   可是这样的话,写一本要好长时间,沈昭陵可没有那个耐心。   他要写,就写短篇。见效快,还省事。   既然决定写短篇鬼故事,那写什么。   沈昭陵细细沉思了一下。   【快写吧!沈哥!】旁边的系统已经迫不及待了,在他脑子里疯狂喊,   【任务:发表一篇恐怖小说。   【字数:7万以上。   【时限:7天以内。   【评分:7分以上。   【但是今天必须发布第一章 !】   沈昭陵撇眉:“还他妈还有字数规定?你搞我?”   【我不知道,文豪系统就这么规定的。   【哎~如果换做恐怖大师邓因心来的话,那肯定一点问题也没有,然后随手花一个小时,就能写出一个精妙绝伦的鬼故事!   【但是你……啊!你就脑子里有啥就写啥吧!毕竟我也不会写,星际的其他人都不知道鬼是什么,你写什么他们都觉得新奇。   【所以求求了!(拜托拜托。jpg))】   听完系统的话,沈昭陵不情不愿地发布了新书:   {书名:《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   {标签:爽文、甜文、虐文、BE、HE、OP、恐怖、惊悚、悬疑、剧情、反转、爱情、亲情……   {主角:群像   {立意:温暖人心的睡前小故事。   {简介:只是一篇平平无奇的鬼故事罢了。} 第3章 文中文——《坏掉的手机》   【……】系统沉默许久。   【书名: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真是有够敷衍的。   【标签:又是甜文、又是爽文、又是虐文 。又是虐心结局、又是圆满结局、又是开放式结局。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你自己写的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而主角是谁?群像?   【我的天啊,这一点代入感都没有啊!你连大男主你都写不明白吧,你写什么群像!   【简介:温暖人心的睡前小故事?   【咱们要写恐怖鬼故事!不是哄小孩的睡前童话故事。   【还有简介,啊——完全看不出来你要写的是什么东西,而且看起来毫无吸引力,改改改改改!】   系统没有想到,沈昭陵对于写作这件事情,不仅是一窍不通,就连最基础的逻辑都没有。但是今天,他必须要完成上新人榜的任务。   果然,此话一出,沈昭陵立马臭着个脸,本就显冷的灰蓝色眸子,又暗淡了许多。   系统怕他不做任务,只好费尽心思哄他:【你要不,看一下别人的简介是怎么写的?】   沈昭陵百无聊赖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算了,累了,不写了。回蓝星有什么意思,这里也挺好的,回去睡觉了。”   他垂了垂眸,鸦羽色的睫毛扑闪着,整个人倦怠得不行。   【……你可真是我哥。】   系统没想到,自己的职业生涯交代在这里了。   第一次出任务,不仅绑定错了人,找过来一个完全不会写鬼故事的人,赶鸭子上架去写鬼故事。而且他还懒,稍有不顺心就撂挑子不干。   他这个老板,遇见沈昭陵这样一个业务能力差、工作还不积极的员工,还不能开给他开除了。   只有两个字:憋屈。   【嗯,挺不错的。哇,这个……书名看起来很有创意啊,然后通过有反差感的标签,来达到吸引人的效果,文案也似乎很有深意……一看就是大佬。   【小玫瑰,快写吧,我看好你!】   ——吹不下去,但硬吹。   就当哄小孩了。   沈昭陵听此,果然扯起了嘴角,然后留在了这里:“这还差不多。”   系统赛博冷哼一声。   沈昭陵看了一眼显示屏左下角的时间,才下午四点多,问系统:“这里流量最大的社交平台APP是哪个?是这个吗?”   他发现了一个下载量有一百多亿的APP,名字叫做:颤音。   APP的标识是一个黑色的十六分音符。   介绍是:星际最火的短视频平台。   【嗯,就是这个,现在短视频的流量肯定比小说大很多啊。不过你又不当网红,管这些干嘛?】   “我不能在这颤音上写小说吗?”   沈昭陵抬眸,挑了挑眉。   【可以倒是可以。而且颤音会自动帮你生成机械音和字幕。但是只能写那种很短小的小说!一分钟两分钟就讲完的那一种。   【所以还是别了吧。咱就乖乖在小说平台上写!】   沈昭陵听了之后,翘起嘴角来,眸子里闪动着一丝癫狂,倒影着显示屏的蓝光:“嗯,好。”   但是他还是下载了颤音,那势在必得的模样,使得系统察觉出一丝怪异。   总觉得沈昭陵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颤音APP下载完毕。   沈昭陵很快就返回零点APP上,发布了自己的第一个小说,不过用的是直播的形式。   星际的小说网站功能要比蓝星强很多,还有直播间呢。   直播显示屏上,是字迹,并没有他自己的形象。   ◆   直播间:保加利亚小玫瑰   {书籍:《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   {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   {作者:保加利亚小玫瑰   {引言:求救!我的手机颤音APP里,竟然只能反覆刷到同一个女人的车祸视频!怎么刷也刷不掉,是不是坏掉了?   {友情提示:本篇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这个,就作为短视频的封面,黑底红字的打在图片上方。   系统这么一看标题,《坏掉的手机》?   与目前流量最大的颤音app有关?   有点意思。   手机作为通信工具虽然说年代久远,但是现在的星际人民使用的脑机、智能手环等等,也不过是把手机改造成了更高等的电子机器而已。   所以大家都能够理解手机是什么。   系统开始来兴趣了,往下看。   ◆   {宽大的客厅里,入眼便是一扇落地大窗,遮盖着白色的条形纱帘。   窗户外面没有铁丝网,金属窗开着,泄出一个小缝来,从外面吹起来丝丝缕缕的凉风。   落地窗前是一个黑色L型沙发,上面仰卧着一个身穿浅蓝色长袖睡衣套装的女人。   光线很暗,只有沙发右边的地上,开了一个黑色的钓鱼灯。   手机显示屏倒影出来的光,将她的脸映照的颜色分明。   那个女人,便是我。}   【开头的描写还挺有画面感的,这个结尾,有点出乎意料。而且,怎么第三人称突然变成第一人称了?】   “我突然发现,似乎短篇小说,写第一人称的效果更好。”   沈昭陵尴尬地扯唇笑了笑。   【……继续。(汗颜。jpg)】   沈昭陵接着快速地打字。   ◆   {我叫韩雯静,一名家庭主妇。   今年二十七岁,没有孩子。   因为我丈夫在医院吃午饭,所以平常的时候,我就做做早饭和晚饭。中午懒得动手,都点外卖。   房子虽大,但因为没有孩子闹腾,平时没有客人来,家务就也是随便做做。   衣服有洗衣机、扔进洗碗有洗碗机、扫地有扫地机器人。   因此家里这些事情,我用不上几个小时就能全都搞定。   剩下的时间,我就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   我的丈夫叫赵殿,是一名妇产科医生,平常八点钟医院才下班。   他赶回家的时候,通常已经八点十五分了。   我看了一下手机:   晚上7:35分   现在距离他回家,还有半个多小时。   晚上我还没有吃饭,肚子饿得近乎疼痛。   我们两个已经在外面的饭店定好了火锅,就等着我丈夫下班,我们两个一起过去了。   我给我老公赵殿发了一条飞信:   我:[下班之后,咱俩去尚润大厦里面吃一顿小团圆火锅,我已经订好了位置,双人餐,花券一共299,咱们两个人,价格还挺合适的。然后回家做作业。(吐舌)]   赵殿:“好。”   他说话一向简短。   距离约定时间还早,而趁着现在这个等待的时间,我可以刷一刷手机。   我点开手机的音乐图标,即颤音APP,开始刷短视频。   毕竟,还有什么比短视频更消磨时间的事情呢?}   在线观看人数:9   写到这里,突然有几个星际人民点进来了!这个时间点处于晚饭之前,虽然不如晚上大,但是有一些孩子们估计已经放学了。   而呆在家里的人,也已经到了喝下午茶放松的时间,正需要看一些直播来进行娱乐!   毕竟在广大的机甲与知识科普的直播之中,这个直播写小说的实在是显得太特立独行了。   一看大字这个封面,就有不少人处于好奇点了进来!   同时弹幕与评论区刷起:   [这写的是什么啊?]   [蠢货!这还看不懂吗?韩雯静和她老公的爱情故事啊!哟哟哟,一看就是那种婚后甜蜜日常的。俩人还要一起吃火锅。]   [我们虫星是不吃火锅的!]   [把你这只虫涮了吃了!]   沈昭陵并不理会这些纷争,继续瞎写。   ◆   {我平常特别喜欢小动物,小猫小狗之类的,看着那些白色的柔软的毛、圆溜溜的大眼睛,我都会心动的不得了。   在外面碰见有人牵着狗,我都想要上手去摸上一摸。   但是,我有毛发过敏症。   那些猫狗掉的毛,落到我的鼻子上,我就会全身起红疹,一直打喷嚏。   所以我只能寄托于电子产品,在网上刷一些萌宠的视频。也就是所谓的“云养猫”。   视频里,一个白色的,带着些许黑色杂毛的小猫咪,在浅灰色的地毯上翻滚。   张大嘴巴,漏出小尖牙,喵喵喵的叫。   啊~好可爱~   我的心都被萌化了。}   [我也最喜欢看猫猫了!我上次去猫星,想找一个猫星人女友,他们都不许!还挠我!]   [你个汪汪哥装什么爱猫!跨物种了吧?]   ◆   {在连刷了几个萌宠视频之后,一个视频突然落入我的眼眸——   “3月15日,花朝节那天,幻乘市双生街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汽车竟然在双生大桥上逆行,与桥上的行人相撞。   “行人身体遭挤压破裂,血溅不止,当场死亡。   “据悉,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   双生桥?   这双生桥就在我们隔壁城市幻乘市,分为左右两个桥,全长300米,自由跨度200米,横跨在大江上。   左桥,右桥,这两条桥相互平行,隔水相望,间隔才十几米。因此才叫双生桥。   桥身漂亮轻盈,也是当地的一个很有名的建筑。   之前发生了车祸吗?   我当时倒是有所耳闻,不过车祸这种事情并不算稀奇,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这个视频的画面,给我带来了强烈的不适感。   画面上,白色的长桥上,铺满了行人。   画面右上角,一辆银色的小轿车,车尾已经被撞烂了。   后车盖里面的各种丑陋机械翻出来,像是散开的三明治。玻璃碎裂成网。   而画面左下角是一个身穿黑色短裙的女人。   她的头面向我的方向,面容上都是长头发,和红色的一片,有些看不清。但她被拦腰截断,肠子什么的流了一地……   两条修长白皙的腿,还在另一边的地上……   此刻,躺在地上的女人已经没有了动静,而旁边的人都吓得离远了,尖叫声不断。   隐隐之中,似乎还有警笛声轰鸣。   以及不知道是谁发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的,不过听声音,似乎是一个女人。   即便这是一个车祸现场事故之后的视频,没有案发过程,但这个视频也依旧很吵。   “咚咚咚!”   似乎是鼓声?   听闻花朝节那天,双生桥上有花车前行。   花车,浑身上下都坠满了灯串,被各种各样的鲜花所包围着,上面还有身穿古代服装的美女在上面表演舞蹈,进行演唱。   如梦如幻,绮丽异常。   在这种美景的衬托之下,那女人的红色尸体,倒显得格外可怖。   ……   这个叫年轻女子有此等遭遇,也让我很痛心。   只是,这个血腥的画面依然让我生理性的反胃。肚子里像有一个秤砣一样,不断往下坠。   谁啊,有病?发这样的视频不打码?   这不是活脱脱的恶心人吗。   我气得不行,直接手指往上一扫,将这个视频刷了过去。   我要看可爱萌宠,才不要看这些血糊糊的东西。}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我也如此想的,快刷下一条吧!]   {“砰!”   在我刷到第二个视频的时候,我的耳朵里就跳入了这样的声音。   看这个地方,长长的白桥,桥上往来不断的行人,地点上又是双生桥?   为什么又是这里。   这“砰!”的一声,我直接目睹了车祸的全过程。   这个拍摄角度,有点像是官方监控。不太清晰,但也没有那么模糊。   虽然看不清人脸,但能看见大致的身形。   包括在那一堆人之中,唯一一个身穿小黑裙的,背影苗条的女人。   只见一辆银白色的车子突然在双生桥的右桥上方逆行,倒着开。   而双生桥上,有个身穿小黑裙的长发女人,正在倚着桥边,往左边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前方逆行的小轿车。   然后悲剧转瞬之间发生——   那个鲜血,彷佛直接在我显示屏里炸开。   隐隐的血腥味,如同幻觉一般,往我的鼻子里钻。   我听见了那个女人垂死的挣扎。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前方的撕裂的左半身,然后向左爬去……   爬——爬——爬——红色的肠子扯成了线……   双手,却紧握着双生桥的栏杆,朝左望。   这段长达不到十秒钟的视频,就这样在我的手机显示屏里循环。一遍一遍又一遍。   多到那血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甚至断裂的肠子也被本能地连成了一条直线。   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即便隔着显示屏,我都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又是一个没打码的视频,可真恶心。   这次,我的脸色都开始发青了。   一股阴冷之气,往我的皮肤里钻。像是有蚂蚁一样在我身上爬行般的难受。   这大数据怎么回事?怎么今天都给我推送这种血腥的东西?   我知道这大数据都是按“猜你喜欢”推送的。换言之,我平时喜欢看什么、搜什么、给什么点赞收藏,它就会优先给我推送些什么。   我只能看见我爱看的东西,我也自愿困在这所信息茧房之中,不亦乐乎。   平常刷一刷萌宠、一些无聊的明星八卦、穿搭化妆。   但是我平时既不喜欢看新闻,也不喜欢看血腥的东西,怎么接连给我推送两个一样的新闻?   神经病!   我气得半死,看了一下。   发现显示屏右边的点赞、评论、收藏、转发的四个图标下面写着的数字都是:   0   换言之,没有任何人给这个视频做过数据。   我竟然是第一个刷到这个视频的人?   不会那么巧吧。那这么说我和这个视频之间还有一股荒诞不经的缘分。   到底是谁发的这个视频?   我往下扫了一眼,看见那个头像是黑漆漆的一片。发布者网名叫作:   韩雯静……   我的脑子轰然炸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像是全身长满了尖刺。   韩雯静,就是我自己的名字!!!   ……} 第4章 文中文——我叫韩雯静,一名家庭主妇   写到这里,读者全都暴躁起来了。   毕竟大家点进来,都是抱着看一个严肃的网文的心态来的。   而在星际人民的小说之中,很少有如此露骨的血腥场面描写。   因为有的星球管得严,而且这些会给读者带来强烈的不适感,所以很多作者都会想办法回避。   评论区便一下子炸了锅:   [我靠,写的什么东西!天啦噜,我在吃饭啊!]   [不是甜文吗?不是甜文吗?上来就给我整一个车祸?]   [写的还这么有画面感,我吐了……]   [呕呕呕呕呕呕呕,不过为这个女性默哀三分钟。]   [刷短视频?刷到一个车祸现场?倒霉催哦。]   沈昭陵没有下场回覆,而是弯起眼睛,笑眯眯地问系统:“恐怖吗?”   系统还能怎么说呢?   【你的恐怖、我的恐怖,好像不一样。我想的是灵异神怪那种鬼故事,不是血浆啊!】   沈昭陵嗔怪道:“那你不早说。”   【……】系统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还没早说?早就说过了好吧!那还要怎么说?救命,摊上这么一个堪称耳聋眼瞎手残疾的宿主,真是要了命了。   【你高兴就好(默默流泪。jpg)】   沈昭陵见此,红唇轻笑,继续打字。   ◆   {可我的名字怎么会在那上面呢?   标题上,还有7:36   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一下手机显示屏左上角,时间恰好显示:   7:36   这不就差不多就是我刷到这个视频的时间吗?   这个视频是我发的?   不不不不不,我并没有注册颤音的发布者账号,我没有发布过任何视频。   而且我的头像也不是全黑的,而是我和我丈夫的结婚照。   所以,这个发布者只是恰好起了和我一样的网名?还被我恰好给刷到?   可怎么会这么巧?   谁!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难不成这个人认识我?   我的内心又酸又涨,恐惧感蔓延着全身。握着手机的手,几乎要支撑不住。   随后我用颤抖的手,点开了那个人的头像,进入它的后台。   名称:韩雯静   0获赞 0关注 0粉丝   IP:红山市   作品:1   就连IP地址也和我的一样。但是只有这一个视频?   ……}   [卧槽,这什么东西?]   [我刷到了我发的视频?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等一下,我感觉有点难受……]   [哦,作者,你让我以后刷短视频了不啊?]   ◆   {真是太奇怪了。   我感到阵阵的不安,于是并没有关注他。直接划出来了,再次将手指向上挑,去看下一个视频。   “咚咚!咚咚!咚咚!”   我的心剧烈地起伏着,期待看几个萌宠,能将我的心缓和下来。   显示屏是如此冰冷,透过我的手指肚传来的寒冷几乎要冻伤我。   我等待着,一个显示屏嗖地闪过去,迎接着下一个视频。   下一个视频,会是什么……   等待我的,又是什么……   我的眼睛大睁着,眼眶通红,如同进了沙子。   那不亮不大的显示屏,在如此漆黑的夜晚发出的荧荧之光,几乎灼伤我的眼睛。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这次的视频并没有什么血腥,只是地点仍然是双生桥……   双生桥的右桥之上,那个穿着小黑裙的女人,正顺着左边的栏杆走。   从我视频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一个黑色的、美丽的、引人遐想的背影。   但我却无心欣赏,透过她现在完整鲜活的身体,我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她死亡的样子。   像是屠宰场里被宰杀的牲畜。   但是这次离那个女人的距离明显比上次更近,像是站在女人的背后的人用手机拍摄的图像。   这个角度,就跟偷窥似的……   而我是那人群之中的看不见的眼睛。   画面很清楚,但是镜头很晃。   小黑裙女人的背影在画面中一闪一闪,有时候甚至因为过快,而出现短暂的视觉停留。从我这个角度看,简直就像是……   漆黑的鬼影……   其实那天的双生桥上有很多人,因为那天是农历二月初二的花朝节。   桥上到处都是贩卖鲜花的小贩,玫瑰、橘梗、百合,各色各样的花朵。   画面装点的很漂亮,但在这冷色的滤镜、与死亡气氛的衬托之下,只觉得……   像是灵堂。   我看见她在一个桥上摆摊的人前突然站住了,黑色的高跟鞋啪嗒一声停住。   然后掏出手机,对准什么在拍,好像是在支付扫码,一俯身,从摊位上拿起了一株粉色的花?   这应该是她买的花。   不过和寻常的莲花不同的是,这一株上面长了两朵花,叫做并蒂莲,可是稀奇的很,想必也很贵。   而且我看见了她的侧脸,是小巧的瓜子脸,皮肤白皙,杏眼。   仅仅是一闪而过,就能看出她的漂亮。   漆黑如瀑的长发,在她弯腰之时,就散落了下来。   这样的美女,年华大好,死了真是可惜了。我叹惋。   然后那个女人起身,又继续往前走去了。   高跟鞋“啪嗒、啪嗒、啪嗒——”   这段录像,应该是女人遭遇车祸之前的一段视频。   虽然这次没有什么血腥的内容,但接连三次刷到这个女人,让我有一点……   诡异。   我总感觉背后阴森森的,像是吹着什么冷风一样,不禁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然后我看向视频的角落:   点赞:0   评论:0   收藏:0   转发:0   网名:韩雯静……   视频标题:7:37……   怎么和刚才一样?又是那个发布者?   想到这里,我又向下划了两下,退回最开始都那个新闻播报的视频。   一个漆黑的黑头像,闪入我的眼睛。   浓稠的黑色,不见一点其他颜色,像是能把光都吸入其中。   像是纯色图片,但又像是黑天拍摄的阴暗的角落,彷佛里面隐藏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看得人非常不适。   我有些生气,感觉自己被人戏弄了,于是点进了它的后台,给它发私信:   我:“你是谁!为什么用我的名字当网名!”   我本以为那边会默不作声,谁知道等待片刻,然后就收到了一个诡异的笑脸。   韩雯静:“ : )”   它竟然立刻回我!   这个速度,太不正常了……   要么它就是一直蹲守在后台,等我给它发消息。要么它就是个机器人,这是自动回覆。   如果它在一直等着我……那它在等什么?   等我吗?   我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不自觉地把头抬起来,环视了一下家里。   一个普通的客厅。   电视关着,高高挂在墙上。唯独有一个红色的按钮正在闪光。   亮、闪、亮、闪。如此规律,就像是黑色的眼睛……   前面是电视背景墙。   不,家里只有我自己,家具们都沉默地看着我,但除了我之外并无别人。   并且,它发了一张微笑的表情包。   是微笑,又像嘲讽。   这小黄脸的表情包看起来竟然有点渗人,我的身体都泛起了一丝寒气。   似乎冥冥之中,正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看……   韩雯静:“你好漂亮。: ) ”   然后发了一张图片,我点进去一看,发现那是一张小方脸,丹凤眼,高挺的鼻梁,黑棕色的长卷发……   那是我的照片。   而且这个拍摄角度!!!就他妈是我现在的自拍照!!!   它在我家里?   我感觉浑身发麻。没有说话,撂下手机,看了一下家里。   此刻我正坐在沙发上。   在我正前方,是黑咕隆咚的厕所门,门是毛玻璃的,由于里面没有开灯,所以什么都看不见,黑咕隆咚的。   我右边倚靠着大落地玻璃窗,没有全部遮上,还盖了一个纱帘。   而对面的楼的高层上都开着黄白色的灯。   我想起有一些变态,会用望远镜查看其他楼层的样子。   于是我站起身来,直接将褐色的窗帘拉上了。   “哗啦——”一声,厚重的窗帘将窗户挡的严严实实,一点光都不透。   我的心也感觉安全了许多。   还有灯,我开的是小小的钓鱼灯。光线很暗。   于是我站起身,摸上墙,将客厅最大的灯立刻打开。   “啪嗒!”   我的眼前一片晃人的白。   然后我看向四周,木头书柜、酒柜、彩色玻璃五斗柜、白色餐桌、墙上的鹿头挂画,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井然有序。   这是我的家,本应该给我巨大的安全感。可是现在……   声音,很安静。   唯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在起起伏伏。   不要紧,也许是手机出现了什么了不得的bug。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我强行镇定下来,坐在沙发上,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   然后按住手机旁边的按钮,将手机关机、重新开机。   伴随着一阵开机的声音,我又重新打开了它。是不是有人在搞我?   刹那间,很多亲戚朋友、甚至只见过一面,但留下深刻印象的陌生人的印象,都从我的脑海中闪过。   我想了一下,和他们的爱恨纠葛,却发现我似乎应该没有得罪什么人吧。   毕竟我天天窝在家里,已经将近半年没有正式地出去过了。   既然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那又是为什么?   现在,我强行镇定下来,坐在沙发上,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   然后按住手机旁边的按钮,将手机关机、重新开机。   伴随着一阵开机的声音,我又重新打开了它。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似乎是为了说服我自己,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看着手机上的颤音图标,我的手指又不受控制地点了进去。   我又接连刷了十几个视频。   结果发现,依然是这个女人的视频……   而且,视频拍摄的时间在不断地回退,但标题显示的时间在不断地延后……   7:38。   “啪嗒!”墙上时钟的秒针振动,我冷汗直冒……   7:39。   “啪嗒!!”秒针又转了一个刻度……   7:40。   “啪嗒!!!”每一次每一次,都和客厅上面挂着的挂钟的时间一模一样,准确到丝毫不差……   彷佛我的死亡倒计时……   …… } 第5章 文中文——死亡微笑   [我开始害怕了,家人们……]   [迅速裹紧小被子!]   [我已经把我的星舰关上了!防盗门、激光陷阱!保证严严实实的!谁都进不来!]   [间。谍!一定是敌星派来的间。谍!试图骚扰我们星球的!分裂国家!分裂人民!]   [我看作者才是敌星派来的的奸细吧?]   [呜呜呜,我就不应该点开这个直播,好上头,又怕又想看……]   沈昭陵揉了揉手指头,继续开工。   ◆   {不仅仅是“主页推荐”这边是这样,就连“关注”和“附近的人”也都是这个账号。   为……为什么……   我的脑子越想越疼,也想不明白。   车祸?又是!   这个计时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发?   视频中死去的女人到底是谁?它是在恐吓我,还是在提醒我?   现在看着手机显示屏上的“韩雯静”三个字,我只有一种焦虑感。   觉得我是呆在房子里的,待宰的羔羊。而一种难言的恶意,从手机显示屏之外,向我散发开来……   车祸。   我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既然是车祸,那应该有记载。我打开网页,找到了千百度。   唯一幸运的是,千百度并没有被污染,页面还算正常。一个长方框下面,都是我曾经的浏览记录:   -如何科学备孕?   -备孕三个月的详细计画。   -毛发过敏者可以养猫吗?   -番茄牛腩汤怎么做?   现在,我在方框输入信息,搜索了一下,关键词:   “双生桥,车祸。”   果然出现了。有好多新闻一下子弹入我的视野,很多字都被标红,与我搜索的关键词有所重合。   据悉,车祸发生在去年的3月15上,而具体的内容,和视频中所叙述的差不多。   时间是花朝节,地点是双生桥。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   据说很漂亮。光是根据那一闪而过的画面,也可以想像到她的惊艳。   但是并没有公布正面照片和名字。   不过有城市,说这个女人是在隔壁市,不是我们红山市,也不是双生桥所在的永安市,而是幻乘市。   以及车祸现场的血腥图片,虽然都打了码,但那红红黑黑的一片,让我一下子想到了颤音里没有打过码的图片,真是越看越反胃。   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李姓男人。   因酒驾,逆行,在双生桥上撞死小黑裙女人,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剧。   司机也是我们红山市的人。   李姓男人?酒驾?逆行?双生桥?女人?   这些关键词,好熟悉啊。我眼睛一眯,察觉到异常。   我怎么好想听说谁给我说起过这件事情来着?   到底是谁呢?   我一时之间挠了挠头,有些想不起来了。甚至有一些头痛。   但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这个只有我自己的大房子里呆下去了。   做完这一切,我又拿起手机,打开了飞信,给我丈夫赵殿发消息,让他赶紧回家。   我:“我遇到了一个神经病!老公,我好害怕,你赶紧回家吧!我现在就穿衣服下楼,直接去饭店小团圆火锅那边等着你!”   往常,他工作很忙,几乎不会秒回我,都需要等上一段时间。   或许是我太需要有人安慰我了,所以这一次,我需要他的回覆。   而后我等了一段时间,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显示屏,几乎要把那盯出一个窟窿来……   他果然给我发消息了,可那消息,却分外诡异……   赵殿:“ : ) ”   他也给我发了一个同样的微笑表情包?可是我丈夫从来都不发表情包。   而且这个表情包,还是那个韩雯静的网友发过的表情包……   不!这不对劲!   我浑身血液都在发凉。   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串通好了,一起耍我是吗?   亦或是……更恐怖的可能性……   现在我丈夫殿的手机,已经被另一个人给控制了……   愤怒、恐惧在我内心中交织更替,我立即回覆他。   我:“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是在医院吗?”   赵殿:“ : ) ”   他还是发这个表情包,这个微笑看的我瘆得慌,于是我疯狂地点视频,想要和他打个视频电话。   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到底在发什么疯!   “啪嗒、啪嗒、啪嗒!”   我点了好几下,都一点反应没有。气得我不行,红着脸,一股酸意上来,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这手机怎么接触还不好使?   去年刚买的新手机啊,才用了半年,不至于质量这么差。   终于……接通了……   我拿着手机的手指都在颤抖着,死死盯着显示屏。   但是点进去之后,看见的却不是我丈夫的脸,而是一个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的那个女人,黑色的柔顺长发、瓜子脸、长眉、杏眼、薄唇。   我不认识她,但是样子莫名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来着……   等等!这张照片不就是那个遭遇的车祸的女人的照片吗?   只不过我在之前的视频中,看见的是她的侧脸,而这次看见的是她的正脸罢了。   而且,这个照片是黑白的……   这么看上去就像是……遗像……   随后,我看见那个照片似乎动了,她那苍白的脸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缓慢地扯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 )   又是这个微笑!!!   我瞬间感觉一阵头皮发麻,然后急忙地想要按返回键,赶紧退出这个接口!   她那个微笑还在不断的扩大、扩大!   整个人的嘴角都裂到耳朵上了,诡异得不像人形。   我吓得狂点手机显示屏!   草草草草!这鬼东西怎么还退不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脑子一阵冰凉。   我瞬间想起来了,确实,我听说过这件事,而当时跟我说的这件事的人,就是我的丈夫……   赵殿!   “老婆,你听说了吗?今个双生桥上撞死了一个女人。你猜是谁撞死的?”一年前,我丈夫赵殿回家的时候,站在沙发边上,跟我说。   “谁啊?”我当时漫不经心地回,正在玩手机,当时好像也是在刷短视频。   毕竟我从来不对这些社会新闻感兴趣。死人车祸不是很正常吗,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他扶着我两侧的肩膀,低下头,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直视我,开口说。   谁啊?他说了什么?   我眉头紧蹙。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现在是5月3日,距离上次花朝节,事情过去了将近一年,我的记忆都有一些不清晰了。   那个记忆中的画面就像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样,表面被怎么东西凝固住了,用手抠,也抠不下来,只会把照片抠出一个洞来。   不过我仍然记得我丈夫的那个表情。   语气是悲痛的,但是眼神之中,还有一股莫名的……喜悦?   我丈夫赵殿,五官端正,脸型宽阔。   长相偏传统帅哥,戴金丝边框眼镜的时候,颇有点斯文败类的气质。   他平时人真的很好。   邻居有难他都会帮忙,医院里的那些孕妇他也总是嘘寒问暖,一直叮嘱她们,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事无钜细。   但当时谈论起那场车祸来,他的眼里怎么会带着一丝笑意?   想不起来……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努力地回想,结果不小心点到了中间的“+”加号,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九宫格。   里面,也有一张女人的脸……   丹凤眼、褐色长卷发。   等等,这不是我自己的脸吗?   原来我是不小心点到了“拍摄”的按钮,所以进入了自拍模式而已。   大惊小怪。   “呼——”我松开一口气,随即放下手机,进入了卧室。   ……}   [: )]   [: )]   [: )]   [社畜beta看见这个直播间整个人都不好了,作者,你什么意思?]   [我儿子刚才在刷短视频,气得我立马把他拖出去打了一顿,夥计们我做的对吗?]   [这个直播间,我是一点也不想多呆了!]   ◆   {这个家里,我是一点也不想多呆了,我脱下睡衣,开始换出去的衣服。   我在茫茫的衣服隔间之中查找,最后挑出一件白色带黑色波点的半身裙,和一件黑色紧身半袖穿上,来凸显我玲珑有致的身材。   看见衣柜里的一件类似车祸女人的黑色裙子,我的手都在发烫。   多年前,我也曾盛装打扮过,在花朝节去过双生桥。   当时穿的什么样的衣服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希望不要是那件小黑裙。   我的眼神直接忽略了她,然后把衣服掏出来之后,就立刻一挥手,将小黑裙死死关在衣柜里面。   似乎它会自动从衣柜里,直立着跑出来似的。   现在,我坐在床上,把裤子脱了,再把裙子套上,拉上拉链。然后找出内衣来,扣上。   这么晚了,我懒得化妆,就随便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面,随便擦了擦脸,梳了梳头发,准备赶紧离开这里。   我在镜子中看见了我自己的脸。   可是这张脸,总让我幻视刚才看到的那张黑白照片……   我知道这不过是我的心里作用罢了……   随后,我再次拿上了手机。依然是那个自拍的接口。   在这个接口上,没有任何滤镜,只有我真实的状态,素颜,甚至能看得见前天新长的痘痘,红红的,在鼻翼一侧。   最近几天晚上睡眠不好,得注意保养一下了。   我提醒我自己,要不要待会出去百货商场买点什么水乳,贴贴面膜?   还有一个红色的方框,圈起我的脸来。   这个是系统识别到人脸的标识。   当我正准备关掉它,改换壁纸接口的时候——   “啪嗒!”我头上的客厅的灯突然熄灭了,我瞬间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而后,接着手机显示屏的微弱光亮,我看见自拍里,我的人脸旁边也有一个红色的方框……   □   这个人脸框,就圈在虚空中的位置,而这个位置,是我背后走廊……   而那里明明没有任何人啊……   啊啊啊啊啊啊,一阵恐惧蔓延至我的心头!   我吓得大叫一声,后退两步,直接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手机显示屏正面朝上。   然后我疯了般地跑过去,去开灯。   “啪嗒啪嗒啪嗒!”可是任凭我如何按动开关,灯都一亮不亮!   之后我着急地直捶墙,然后去开房门的门锁。   “哐当哐当哐当!”门依然打不开!   我绝望了……   手在门板上滑行,而后倚靠着门,蹲了下来,双手抱住头,撕扯我自己的头发。   我感觉头好疼,家里也好黑,好安静。   我想赵殿了。我不能一个人在家里,我怕黑,在这种环境里,我会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如果我早点出门就好了,不刷短视频就好了。   我的鼻头酸酸的,胸闷气短,几乎要哭出来。   我看着黑暗的,走廊的方向,哪怕那里一片黑暗,应该什么都没有。   但我一双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那里。就像是在预防什么,突然窜过来一样。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响,一切都安静到呼吸都清晰可闻。   我只能听见自己的缓慢的喘息声。   凉风似乎从窗缝里缓缓而过,弄得我浑身冰凉。   可是我明明已经关好了窗户。   我没有受到伤害,我也没有透过唯一的光亮看见什么。   所以,什么都没有对吧?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是手机,是手机出了毛病!我的幻觉!我在做梦!有人故意搞我!   没有,根本没有可怕的。我这样安慰着我自己。   家里除了我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人的痕迹,所以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我。怕什么?   也许我该问问丈夫,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车祸女人到底是谁?凶手又是谁?   以及,赵殿,你为什么要笑呢?   难道那个女人跟你有仇?还是怎么回事来着。不会撞死她,事后逃逸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不,不可能。年龄都对不上,我家的车也没有任何损坏。   我摇摇头,抛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现在,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带上手机,从这扇门里走出去。   唯一的亮光,就只有沙发上的手机。横在我和走廊之间。   它就像是沙漠里唯一的一口井一样,虽然微弱,但是别无他法。   于是我不得不又走过去,拿起它,准备按100报警电话。   “啪嗒、啪嗒。”我的脚步声踩在地板上,作响。   我盯着那个空空荡荡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就是我的卧室,卧室里面是衣柜,衣柜里面是黑色短裙。   不……我真的越想越离谱了……   我摇摇头,把那些恐惧的幻想都从我脑子里赶走。   幸运的是一切都很安静,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成功地走到沙发上,拿起了我的手机。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又是在自欺欺人啊,黑溜溜的走廊那边也并没有什么嘛。   只是单纯的黑暗而已,家里的灯泡是不是坏了?明天来找人修修就好了,大不了买个新的灯泡。   或许更简单,只是停电了而已。因为我们家的门锁也是通电的。   断电之后,就会自动锁上,无法轻易打开。而钥匙就在门口的鞋柜上面的抽屉里而已。   真是的,停个电,把我吓成这样。我暗骂自己的莽撞。   我按动手机边缘的按钮,手机显示屏一亮,显示锁屏接口。   然后锁屏接口的一行字,却让我瞬间汗毛倒竖!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屏也啪的一下摔炸了。而那碎裂如网的手机显示屏上赫然写着:   “人脸识别错误已3次以上,请在5分钟后继续尝试。   “倒计时:2分35秒……”   ……}   ——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完—— 第6章 “下一章怎么写?我怎么会知道!”   沈昭陵打完这章之后,发现一共五六千字,竟然花了半个小时。都从下午四点变成下午五点了。   而他就这样在一个废弃的围墙边上的破石头上面打字?写什么狗屎鬼故事?   真是坐的腿都酸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看向不远处。   发现那群打水的群众还在,依然排成一个龙形长队,只是换了人。   而且,铁兽旁边的椅子上空空如也。   那个叫淮映勿的男人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刚才写的太投入,也不知道评论区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嗯……嗯……嗯……】   系统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沈昭陵挑眉。   【竟然意外地不错?你真是第一次写鬼故事吗?很有天赋啊。反正我看完这个,一时半会是不敢晚上一个人在家刷短视频了!】   “那就行、放假了、下班了、回家了。”   沈昭陵捡起地上的蓝色水桶,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惫懒异常,看起来完完全不把写文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系统哼了哼声:   【工作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都不看看评论区吗?】   沈昭陵眨了眨眼,扑了扑身上的尘灰,目视前方:“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骂我吗?”   【并不是……】   就在刚刚,这一章完结的一刹那,在线观看人数已经累计达到了一万!   直播间很是拥挤,弹幕写满了满屏!不开弹幕屏蔽的按钮都看不见这个鬼故事了!   同时直播间还在不停播报:   “用户94967为保加利亚小玫瑰投出了一枚深海鱼雷!”   “用户ky34567为保加利亚小玫瑰投出了一枚水滴!”   短短的半个小时之间,打赏就过了一千星币!   *   不仅如此,评论区也是疯狂地嚎叫:   1L:要是没有下一章看,我会死的!快快快快,小玫瑰,键盘给你,快闪电更新!   2L:好看!好看!好看!   3L:求问,听说很吓人才来的。omega看这个,会宫寒吗?   4L:看得我心惊胆颤的,但是意外的上头?这种又怂又好奇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5L:话说那个韩雯静到底死没死啊?发视频的那个人又是谁!!!   6L: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的吗?   7L:作者都说了:“本篇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你们到底认真看没看简介啊!   8L:第一次看这种惊悚的短篇小说!大开眼界!   9L:人妻感好强,再加上小玫瑰这个笔名。作者肯定是omega没错了!   10L:胡说,是雌虫!作者大大一定是个女孩子吧?   ……   “哦。”沈昭陵眉眼温润,笑笑。   见到如此激烈的评论区盛况,也并未发表什么意见。   *   不过除了一些催更的评论之外,更有意思的是一些讨论剧情的评论,已经盖起了高楼,吵翻了天了:   1L:什么意思,最后一句话没看懂啊?   2L:楼上这都看不懂吗?屋里只有韩雯静一个女人。她的手机放在沙发上,自己没有动过,但是却显示“面部识别失败三次以上”,你说……屋子里到底是谁进行面部识别的……???   3L: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说了!后脊背发凉!   4L:话说,韩雯静的丈夫赵殿为什么笑啊?那个车祸是不是跟他有关?   5L:不会他就是肇事逃逸的凶手吧?因为躲避了警察追捕,所以笑了。   6L:文中都说了年龄不符合了!肇事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的,主角丈夫显然更年轻!   7L:没准整容了、易容术、修改面部信息了呢?   8L:有没有一种可能,肇事司机确实是丈夫赵殿,但是他找了别人当替罪羊?或者警察抓错了人,所以他很开心?   9L:不不不!我觉得是死去的女人是丈夫赵殿的仇人!   10L:没准是他的小三呢。   沈昭陵发布的剧情不多,就五个人:   主角——韩雯静,家庭主妇。   丈夫——赵殿,妇产科医生。   死者——小黑裙美女,一年前的花朝节上,出车祸,被逆行的撞死在双生桥上。   肇事司机——疑似四十多岁的男人。   神秘人——黑头像、网名韩雯静、不断在颤音上给韩雯静发车祸视频。   *   可仅仅一章,就让网友们针对剧情开始了各种各样的解读:   有说丈夫赵殿,是车祸肇事撞死小黑裙女人的直接、或者间接凶手。   因为躲避了警察的追捕,所以万分庆幸。   有说赵殿和女人有深仇大恨的。说什么俩人有竞争关系、从小就有仇。   或者赵殿作为妇产科大夫,曾经害死了小黑裙女人。   甚至爱恨情仇,说小黑裙女人是赵殿的情妇,怀了他孩子。   小黑裙女人作为小三,逼迫赵殿跟女主韩雯静离婚,结果赵殿不肯。   而后小黑裙女人车祸死亡,赵殿这个渣男当然很开心地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婆。   所以小黑裙女人死后,作为鬼魂来骚扰赵殿的妻子韩雯静。   甚至还有人说,妻子韩雯静就是被撞死的小黑裙女人的。   一年前的花朝节,她在双生桥上被自己丈夫赵殿开车撞死了。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死了,反而回到了家。   而赵殿本来因为妻子的死亡悲痛欲绝,回家后,看见她没死,当然开心啦!   ……   沈昭陵眼中晦暗不明,干巴巴地拍了拍手,以示尊重。   眉眼狡黠,提不起精神:“你看,评论区写的比我狗血好看多了,不如你去绑定他们吧,放过我。真心提议。好吗?小系?”   【……】系统都无言了。   因为沈昭陵的态度太过于轻松自如。系统都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发自真心的觉得读者们的分析很精彩。   还是嘲讽读者们推理的都是错的,更甚者是他被猜中了剧情走向所以无能狂怒?   【那你想的是什么?神秘人到底是谁?车祸肇事司机又是谁啊?赵殿到底为啥笑!】系统问。   “你是在问我?”沈昭陵指向自己,露出一丝匪夷所思的表情,“你这问题,可是要为难死我了。”   【?????????】   【你不是小说作者吗?啊?等等?】   “哎呀,走一步,算一步嘛。”沈昭陵耸耸肩,“先水一章是一章。”   沈昭陵再次翻了一下评论区,扯扯唇,眉眼狡黠:   “读者们不是已经把我之后的剧情发展给想好了吗。既然续写得这么精彩,那就偷了。”   【你要抄评论区?太不要脸!】   系统在那边一顿疯狂输出。   但沈昭陵却恍若未闻,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珠灵巧地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同时,零点的后台系统发来通知,沈昭陵点进那个带着红点的信封标识,就看见了这样一条信息:   “恭喜,您已进入作者新人榜。   “目前排名:no.10”   零点的作者和读者集中的论坛上,已经议论纷纷了:   [我靠,空降一个新人,就他妈发布了一个章节,直接杀进了新人榜前十。]   [写的什么东西?什么书名?我看看。]   [《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讲的是什么双生桥上一个女人发生的一个车祸?我也没搞清楚文名和内容有什么太大的联系。]   [最主要的他写的这个文风……很奇怪……我还是头一次看这种东西。]   星际小说流行的都是正剧风。   就连标点符号都几乎只用逗号和句号。感叹号和省略号都很少见。情绪平稳得如同平静的湖水。   主打那种时代洪流之下,小人物的悲惨命运,或者大人物的抉择对于国家的影响。   都是一些文学气质十足的硬汉文学、史诗文学、现实文学。   升级爽文?情绪起伏?打脸反派?废物逆袭?对不起,几乎没有。   而且需要记忆大量的人名、地名、与设置,就跟看论文一样,看着看着就不知道谁是谁了。   在星际时代,网文与文学的分别不大,网文其实就是发表、连载在网上的文学。   星际读者很难在看网文这一件事情上获得放松,甚至越看越累。   因此,像鬼故事这种短小的故事,能让读者在短期之内获得大量的满足感,就很容易破圈。   [那又如何?不还是一个没签约的黑铁新人吗?]   论坛有人阴阳怪气道。   “嗯,这个读者说的很对,我觉得我完全不行。”沈昭陵干巴巴地点头,“所以我回家睡觉了。”   他走了两步,看见那个吐水的铁兽,沈昭陵停下脚步,问系统:“那是什么?”   【免费发水的水箱。   【你也看见了,这里是沙漠嘛,很缺水的。要从别的星球买水的话也可以,但是水费比较贵。   【很多人都买不起,所以就每个人每天就去那里打一桶水回家。能抗回家多少,你就打多少。   【你今天就是来打水的。】   沈昭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水桶。   这里鸟不拉屎,似乎连生存都成困难。   他进入了队伍的后排,乖乖地拎着水桶排队打水。   而前面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几个奇形怪状的人,还在那里疯狂嘲讽他。   用一种:“哟~这不是沈昭陵嘛~”   “怎么大少爷还来亲自打水啊~是不是没有钱交水费~”   “沈家那么多钱都去哪了啊~”   “淮城南不给你打钱吗~哎呦忘了,他都跟你退婚了~”   的欠揍语气挑衅他。   纯纯无脑降智炮灰反派嘴脸。   换作曾经锦衣玉食的原主,可能气得不轻。但换作现在的沈昭陵,他没什么感觉。   本来沈家与他无关,他不想要什么生殖腔,不喜欢淮城南,也原本就是个乞丐。   所以那些说法都无法激怒他。   即便听着这些嘲讽与哄笑,他的一张脸也不红不白,全当耳旁风。   反倒把那些人搞得没了兴致,留下一句“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转过头,不再说他了。   【哦,忘了提醒你,你还欠了十万星币外债!估计债主明后天就派人来找你讨债了!是高。利。贷哦。呵呵。】   沈昭陵拧眉:“我为什么欠钱?”   虽然并不需要太多财产,但他向来喜欢无债一身轻。   【因为你想买星际航班的票,回阿尔法星找淮城南,结果却被骗了。钱没了,票也没有。】   又是淮城南。   听多了让他觉得有点恶心,总觉得是什么瘟神,碰上他似乎就没有好事。   不过原身好歹也是贵族,总不至于一点财产也没有。   沈昭陵弱弱地问了一句:“小系,那我的钱呢?还有吗?”   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系统果然也毫不留情地告诉他:   【0】 第7章 他脸色一白,差点从吊床上翻了下去。   排队过程之中,沈昭陵点开后台已经爆炸的私信,进行回覆:   看你老公大不大:“太太,我特别喜欢这个故事,可以去其他平台进行二创吗?”   保加利亚小玫瑰:“可以的啊,但是要标清来源。”   看你老公大不大:“嗯~大大好温柔哦。”   沈昭陵干干巴巴地扯唇。   他一看这个人黑夜里绿色萤光内裤的头像,就知道对面是一个猥。琐男,居然还装可爱女孩子说话。什么变态嗜好。   *   垃圾星,北斗七星区,贪狼镇。   一个偌大的仓库之内,顶棚是波浪形的黑色铝合金板,像是黑色的海洋。   地上都是结实的黄沙土,被一个个密密麻麻的脚印踩得都是花纹。   仓库里堆着一排一排的黑色铁制货架,一个个篮子里面放着新鲜的番茄、萝卜、水芹菜……   这里是各色各样应季的瓜果与蔬菜,有的还新鲜着,放在透明的塑料薄膜里面。   有的已经蔫了,用白色泡沫塑料箱装着,放在了门口,插上一个黄色纸箱板做的牌子:   “降价区。”   形态各异的人们往来不绝,挑选着货物。   而在这密密麻麻的红红绿绿之间,有一个女孩穿过人群。   她一头红褐色的头发,梳成两个三股辫子,用红绿的萤光头绳扎着,垂在瘦小的肩膀上。   身材纤细矮小,上身一个白粉格子的针织吊带,下身一个水蓝色牛仔短裙,长腿细白,比例很好。   五官精致立体,一脸褐色雀斑,看模样是个娇俏少女,嚷嚷着:“黄瓜三块钱一斤,再少一点,都不卖啊!”   又从牛仔裙口袋里掏出来一瓶白色方盒牛奶,塞到一个被女人抱着的五六岁的小男孩手里:“来,小豆丁,那盒奶你拿走吧。”   “说谢谢姐姐。”女人逗孩子。   “谢谢姐姐。”小男孩手乱挥舞着,从嘴里面吐出白色唾沫。   “是不是偷东西了你!孙大腚!屁股这么翘,啊!”   她又拍了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子的屁股,牛仔裤一起一伏,屁股有弹力极了。   “没偷!来,搜搜。”   那被叫做孙大腚的男人笑嘻嘻地看过来,随后装模作样地打开双臂让她搜。   她一撇眼,风情万种,欢笑着骂了句:“贱样收一收,别弄脏了我的超市。”   随后用自己的人字拖,碾压那男人的脚。   然后一路走到了麻袋上面,盘腿坐着牛仔短裙翻起,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萤光男士合金纤维四角内裤。   然后她点开自己的智能手环,打开悬浮光幕。   显示屏之上是星网,零点小说网APP的读者后台上赫然是聊天记录:   看你老公大不大:“大大,我特别喜欢这个故事,可以去其他平台进行二创吗?”   保加利亚小玫瑰:“可以的啊。但是要标清来源。”   看你老公大不大:“嗯~大大好温柔哦。”   保加利亚小玫瑰:“(微笑jpg)”   看你老公大不大:“是omega吗?(害羞。jpg)”   “芜湖~”她吹了一个流氓哨,“是omega吗?是omega我就撅了哦~”   结果对面的保加利亚小玫瑰却没回她。   安娜大失所望,垂了垂眸,挠了挠腿,回了一句:“大大要加油哦!喜欢你,啾咪~(可爱。jpg)”   *   随后她点开了那个十六分音符图标,进入自己的颤音APP后台。   将自己的网名改成了:韩雯静   将自己的头像改成了全黑。   而个性签名是“: )”   后台制作了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并上载了小说与后台中描述的车祸视频片段。   然后第一个便转发给了她的陈年好友——   安娜:“兄弟,好东西,看看。”   淮映勿:“?”   *   晚上六点。   垃圾星,北斗七星区,破军镇。   淮映勿用压缩饼干随便应付了一下晚餐之后,趁着日落的功夫,来到了工厂仓库前面的柳树之下。   在两棵大柳树之间,绑着一个蓝绿条纹的吊床。   游荡游荡的,切开的西瓜状,在那树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吊床。   他一翻身,就躺了上去,两只穿着黑色板鞋的脚高高翘起。   长长的睫毛垂下,表情懒洋洋的。   从北方沙丘上吹来干涩的风,拂过他的脸颊,带走毛孔上的水分。   远方天空渐暗,周围静谧无比,整个人多了点萧瑟的味道。   这边刚一歇着,打开私信,发现了安娜来的消息。竟然是一个颤音的视频链接。   以往安娜总爱给他发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这次点进去之后,看见的竟然是一个制作的车祸视频。   只见一个银色的汽车突然逆行,刹那间就将一个身穿黑裙的女子撞倒。   虽然从细节上能看出是ai制作的假车祸,但是还是血腥残暴,臭着挺恶心的。   发布人:韩雯静?   安娜什么时候改名了?   头像还变成了全黑的?故弄玄虚。   最重要的是,安娜给他发这玩意干什么?   淮映勿:“你有病。”   安娜:“: )”   淮映勿:“抽风是吧。”   随后他不理安娜,自己用手指往上这么一挑,试图再看一条新的视频。   结果一看,又是这个双生桥上的车祸。   又是那个女的,而且似乎时间往前倒退了?   淮映勿危险地眯了眯眼。   又刷了一条,居然还是。   而且这次的更诡异,上那个女的的一张黑白的大脸照。   长发杏眼瓜子脸。虽然长相清秀漂亮,但是就在那里微笑着,笑得都渗人。   然后一看,这个发布者也叫“韩雯静”,头像也是黑的。   有点像是无聊的恶作剧。   他纳了闷,然后去颤音热搜上这么一看:   #韩雯静#   #:)#   #黑头像 #   #双生桥车祸视频#   #保加利亚小玫瑰#   #今天你在颤音刷到重复视频了吗?#   ……   越看越晕。   直到他点开了#保加利亚小玫瑰#这个词条,这才根据显示屏下方的链接:   进入了零点APP,看见了那本小说的第一章 。   {我叫韩雯静,家庭主妇。   {今年二十七岁,没有孩子。}   第一人称,开头直接古板,没意思。   淮映勿臭着个脸,在吊床上晃晃悠悠的,左右荡起了秋千。   就这种垃圾小说,还在颤音上载疯了。让大家都争相模仿,转发那个车祸视频。   现在的网友果然可真够无聊的。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   他对这个开头,就没有半分的兴趣,但耐于字数太少,反正一会就看完了,于是就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前方的撕裂的左半身,然后向左爬去……   {爬……爬……爬……红色的肠子扯成了线……   {双手,却紧握着双生桥的栏杆,朝左望。}   血腥片段,倒是少见。   难道就是小说里的这段描写,让那个车祸视频大规模传播。   网友们的猎奇心理向来很重。   虽然没有什么意思,不过……   作者利用星网上真实存在的APP,写的这么一段,确实会引起一些乐子人(比如安娜)的兴趣,来制作恐怖视频,真正的传播到   这一来二去的,就给这个小说增加流量了。相当于不花一分钱,就买了一个高位热搜。   文写的不怎么样,但这个营销手段,倒还是精明。   却也仅仅是小聪明而已。   “保加利亚小玫瑰……?”淮映勿薄唇开启,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神阴鸷。   觉得分外难听。   然后点开了他的作者专栏,发现头像是空白的,而且居然只有这一本书。   还是一个十足十的新人。今天才刚注册、刚发布第一个章节。书就已经有一万收藏,这已经不是有点手段了,这是相当有手段。   看来似乎值得认真对待。   ……   {7:38!   7:39!!   7:40!!!   每一次每一次,都和客厅上面挂着的挂钟的时间一模一样!   准确到丝毫不差。彷佛我的死亡倒计时!}   其文风夸张,情绪激动,看著有一种背后冒凉风的感觉。   这是恐怖类型的?   确实倒是新鲜,一种新的网文类型。以前从未见过,也许蛮有前途?   淮映勿似乎懂得它为什么火了。   {手机屏也啪的一下摔炸了。   而那碎裂如网的手机显示屏上赫然写着:   “人脸识别错误已3次以上,请在5分钟后继续尝试。   “倒计时:2分35秒……”   ……}   看到结尾处,淮映勿呼吸一滞。   到这里的时候,他身后两米处,根本没有人碰过的黑色重装机车,也突然诡异地响起了AI机械语音播报:   “人脸识别错误已3次以上,请在5分钟后继续尝试。   “倒计时:2分35秒!!!”   惹得淮映勿脸色一白,冷漠着眼神,看向那里。 第8章 “哟,嫂子,恭喜你要乔迁新居了~”   淮映勿对着自己的机车北极星上下检查了一番之后,发现并不是什么看不见的“人”试图解锁他的车。   而是车载ai北辰故意捣的鬼。在看见鬼故事之后,来吓唬他的。   “你这故障出的也真他够即时的,”淮映勿呵呵冷笑着,恼怒地拍了一下车头的小屏幕,“北辰,你是不是小玫瑰派来的奸细?”   随即从车头里面跳出一个三维立体的光影小机器人,浑身上下都是立体几何,组合在一起有点像是纸箱人。   “不是滴撒。”   它嘻嘻笑着,做出眉眼弯弯的坏表情。   “真够无聊的。”淮映勿骂一句,然后一把抓过去,当然扑了个空。因为这是全息投影,并没有实体。   北辰:“可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撒!”   “一般吧。” 淮映勿神色恹恹地说了一句。   觉得文章类型虽然新奇,创意度有,但只能说质量看起来一般。读者们也就是看个新鲜。大抵火一阵,也就灭了。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淮映勿看他,眉头直皱,嫌恶道:   “还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撒来撒去的,跟谁学的,真恶心人。”   北辰: “……”   反而逆反心上来了,故意把身体左右扭动了几下,跟条扑腾的咸鱼似的。   淮映勿懒散威胁道:“再乱动,把你格式化了。喜欢吗。”   北辰:“……不喜欢。”   瞬间老老实实,不敢说话。   见它变乖了,淮映勿勾起唇角,按住把手,随后重装机车的黑色排气管道之中,就挥洒出灰白色的烟尘。   伴随着一阵轰鸣声,他一路向着前方疾行过去。身影消失在一片沙丘之间,远看着倒像一个会飞的黑色灌木丛。   ……   沈昭陵回了家,准确来说是按照系统的指示,提着一桶水回到了淮映勿的家,然后大跌眼镜。   只见眼前是一个类似于废弃加油站一样的东西,里面像车库一样,摆放着各种机械、组装的零件,乱七八糟的。   虽然没靠近,就觉得有一股汽油味道隐隐传来。   “这是我家?我就住这里?”   沈昭陵挑起眉毛,感觉分外嫌弃。并把水桶放在了地上。   【二楼,你住。】   沈昭陵再次抬头往上看,加油站上面是一个用木头搭起来的房子。   这个房子七扭八歪的,不仅不怎么结实美观,反而看起来像是一个鬼屋怪兽。   感觉里面会有蜘蛛网、蟑螂什么的,上面闪烁着黄澄澄的霓虹灯。   “呵呵,”沈昭陵冷笑两声,然后板着个脸往回走,“让我住这种地方?那我还是回蓝星要饭吧。”   系统一下子就急了:   【别别别别!小玫瑰!你看你好手好脚的大小夥子,怎么能去天桥上当乞丐呢?自食其力,丰衣足食!】   【虽然这里破是破了点,肯定比不上蓝星的条件,但是里面还是不错的,不信你进去瞅瞅……】   “真的?”沈昭陵眼波流转,恹恹地问。   【真!】   于是沈昭陵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提着水桶,从右边的楼梯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的阳台,发现阳台上有个木门,打开门这么一看,里面是一个小木屋。   左边一个橙色的单人床、床边上一个长方形的窗户,没有玻璃,焊的铁丝网。   正前方一个铁制工作台,右边一个很窄小的沙发,门口还堆着两个大木箱子。   正中心放一个歪歪扭扭的红色花纹小地毯。墙上到处是裸露的金属管道,以及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就连衣服都扔的到处都是。   “……”   好乱套,果然呆不了一点。   沈昭陵眸子一暗,又懈怠了。   【你之前不是乞丐吗?这不比你住的天桥强?】   沈昭陵面色冷漠:“谁说我住天桥了?我只是在那里工作,我有房子住的。”   【你的工作……就是要饭是吧?】   沈昭陵捡起木箱上的一个牛仔裤,看着上面的脏污,嫌弃无比,又扔下了。   虽然有点简陋,但原主也太脏了。自己的房间都不想着收拾一下。   【他哪有心情啊。成天想着淮城南呢。】   “所以这些照片上的人,就是淮城南?”   沈昭陵顺手指着照片墙上的男人说。   照片上的男人穿一身西装,黑色的头发往脑后梳,标志极了。   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宽肩窄腰,看着端庄和贵气。   站着的、坐着的、笑着的、板着脸的、官方图、偷拍图都有。   简直堪称私生饭的房间,在屋子里全是偶像的东西。   “长得也就一般。”   沈昭陵如此评价道,眼神渐暗,摇了摇头。   【这还一般???】   系统觉得沈昭陵的眼光未免太高,似乎有些眼高手低。要不就是审美奇葩。   但也或许是沈昭陵在知道了淮城南的为人之后,对他的印象就变差了。   系统看着沈昭陵走过去,就像是摘桃子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把墙上的照片都拿下来,装到一个大纸箱子里面。   将那承载了原主回忆的东西当作破烂一样随意丢弃,毫不留情。不免有些唏嘘。   那些东西,对于原主来说,都是很珍贵的,否则也不会在沦落到垃圾星之后,还留着,挂在墙上天天看。   系统想要开口挽留,让他别扔了,又发觉他已经不是原主,对淮城南没有丝毫感情。   淮城南对于他来说,只是个陌生男人。这些东西挂在墙上,反而碍眼。   系统就只能作罢不提。   沈昭陵四顾看去,发现门口有一个空着的大纸箱。   于是他给它拿了过来,又把照片噼里啪啦地随手扔了进去。   结束之后,发觉这些垃圾装了足足有一大箱子,搬起来都费劲,便想着直接给它从二楼扔下去算了。   他从阳台走过去,瞅了一眼地面上的黄土,扔下去定然毁坏,还属于高空抛物。   只是远远地看过去,似乎远处有一个人影,正在从黄土道路上疾驰过来,像是骑着摩托。   看不太真切。   沈昭陵收回眼神,正要随手地把箱子从阳台上扔到一楼的地上去。   却转念一想,这些照片看起来质量也挺好的。万一有哪些个眼瞎的,也喜欢淮城南,没准会买了去。   这样就能卖破烂换钱,解决一些目前的生计问题。   解决完照片的事情之后,沈昭陵又把房间给收拾啦一下。   从箱子里拿出橙色的新布,换了新床单。把地上乱扔乱撇的衣服,都叠整齐塞到了木箱子里。   这些原主的衣服鞋子,他就不打算去洗,也不打算去穿。准备也去卖破烂了,以后再买新的。   虽然这个房间又小又旧,不过在沈昭陵拿着外面阳台上的扫把和拖把清理了一番之后,就干净了许多。   感觉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已经比猪圈强上一些了。   剩下的就是房间的装修有点差、门窗都很旧不说,就连墙壁都是水泥墙。   家具也有一些敷衍。   沈昭陵坐上自己的床的时候,发现床板硬不说,竟然还咯吱咯吱的响。   沈昭陵简直无力吐槽,   “淮映勿的家里也太穷了吧。他哥哥不是帝国贵公子,那么有钱吗?那他怎么会这么穷……”   【淮映勿是不被淮家承认的私生子,妈妈早死,从小一个人流落垃圾星,没有父母管的。   【他哥是他哥,他是他。他哥是总裁,但他本人就是个捡破烂的。   【而且,你这个房间原来是堆废品的仓库 。还是他看你来了之后没有地方住,就随手打扫出来的,从旧货市场,给你淘了两个旧家具进来,有就不错了……】   “……”   沈昭陵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虽然眼下没钱,不过他不想就这么糊弄下去。对他来说,住所这种地方,还是要干净舒适才行。   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个冰冷,傲慢的男音:“沈昭陵,你这什么东西。都他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垃圾不要乱扔,也别把什么都堆阳台。”   ……   这边,淮映勿一回家,就在阳台的地面上看见一个大纸壳箱子。   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沈昭陵扔出来的。毕竟这家里除了他就没别人。   他蹙起眉头,抬起腿,冲着那东西踹了一脚,好像还挺重的。   什么东西。   他低头,发现是一箱子照片。他把那个照片捡起来一看,上面那个人的脸,简直让他分外熟悉。   淮映勿立刻像吃了苍蝇一样,松开了手。照片也就啪的一下,掉在上面。   以往沈昭陵最宝贵这些照片,他碰一下都不行。沈昭陵会立刻把他撵走,红着眼睛骂骂咧咧。   但今天怎么装起来放在箱子里了,难不成沈昭陵要提出主动搬家?   那可就不用他去劝了。   淮映勿心里一片明朗,顿时开心了不少,就连脸上,也挂着快意的微笑。   刚要开口,发觉眼前的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头黑色长卷发的沈昭陵从里面现身。   头发因为不自然的晕染成黑色而有些干燥,并且乱七八糟的,很久没打理了。   脸颊也因为不适应垃圾星干燥炎热的天气而红彤彤的,还晒出了点点雀斑。   沈昭陵长相精致漂亮,身材清瘦,皮肤白皙,但是淮映勿向来不会关注他的外貌。   奈何他今天心情好,嘴也甜了不少。   淮映勿眼神倨傲放纵,像个混小子,可那那殷红嘴角一翘起来,就些许明艳:   “哟,嫂子,恭喜你要乔迁新居了~” 第9章 “随便看看,又不花钱,对吧。”   沈昭陵一出门,眼前就一亮,像看见天光似的,流露出有些惊艳。   “我什么时候说要搬走了?”沈昭陵纳闷。   这话一出,淮映勿眼睛里的神采瞬间熄灭了。   “啊,那你这……”   说着,淮映勿又重重地踢了箱子一脚。   沈昭陵收回眼神,瞬间明白了淮映勿为什么会误解了,解释道:“哦,准备卖破烂的。”   “卖破烂?”淮映勿目眦欲裂,然后惊悚地看着沈昭陵,却发现他表情淡淡的,不像是撒谎开玩笑的样子。   但他不信。   猜测沈昭陵只是间歇性抽风又犯了,做做样子的,一会就自己给搬回去了,一个一个珍重地用毛巾给擦干净,再给恭恭敬敬地挂在墙上。   就跟以前一样。   “嗯嗯嗯,好。”所以淮映勿随便敷衍了一下,“那你小点动静啊。”   便收回眼神,上了楼去。   只是在楼梯的半途之中,又转过头来,看了沈昭陵一眼:   “对了,你不是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吗?那我给你找了个新邻居,你要不要明后天过去看看?搬走?”   沈昭陵却呆站在那里,并不说话。   淮映勿见他排斥,又补充一句:“是心理医生。”   “哦……”   沈昭陵这才反应过来,神色恹恹的。   他心里说不上失落,只是觉得刚才自己白费时间力气收拾了这么一通。   心里有些不爽利。   于是没等淮映勿先离开,沈昭陵就自己转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淮映勿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眼中的失落,觉得他今天似乎不同于往常,好像安静了许多。   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上楼时,把脚步变慢了。   *   随后他上了房间,脱下衣服,先快速洗了个澡,把外面那身尘土洗干净。   出来之后,单只围着个浴巾,头顶湿漉漉的。随便擦了两下,就坐在了沙发上。   身后是一个拱形的泛着蓝光的大玻璃窗,能看见外面的夜景,然而外面却看不见里面,是单面镜。   棕色的沙发柔软,皮质的,一坐便陷了进去。   他倚靠着背后的沙发软垫,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想要小小的休憩一会,便打开了智能手环上的星网。   看见那个黑色圆形标识的零点APP,就想起今天白天看的那个《坏掉的手机》,本来觉得也没有什么意思,可他竟然不知道怎么的又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并且在“最近阅读”之中,找到了那个保加利亚小玫瑰的恐怖小说《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   随手点了一个“收藏”,加入了书架。   现在这是他书架之中唯一的一本书。   发觉只有第一章 ,五千字。   好像入了一个不该入的坑。   又看了一看打赏排行榜,发现上面都是一些他不认识的网名,有一长串。   榜一“看你老公大不大”已经打赏了一百多星币。   榜一还是他认识的人。   虽然打赏并不多,但这可是一个只有一章的小说,这样的数据已经很可观了。   可是他向来不喜欢充钱打赏。   至少,他觉得现在鬼故事的剧情,还并没有精彩到这个份上,值得他这么做。   所以也就很快关闭了软件。   只不过在关闭软件之前,在评论区地跟风回覆了一句“催更”,并且“一不小心”关注了作者。   谁知道再打算退出APP的时候,突然受到了消息:   “您的关注保加利亚小玫瑰正在直播中。”   见此,淮映勿眸子一亮,直接点了进去。然后看见页面上黑底红字的写着:   {第二章 :《循环的孕妇》   {作者:保加利亚小玫瑰   {引言:我是一个妇产科医生,最近几个月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孕妇,她的肚子异常隆起,而且有奇怪的响声……   {“咚咚咚”!它又来了!   {提示:本篇故事纯属虚构,非常不适宜孕妇观看,也没有拿孕肚玩梗的意思。   {开播倒计时:5分钟。}   看这个简介好像有点意思。   淮映勿扯下自己的浴巾,穿好睡衣,顺着螺旋楼梯走上去,钻进了楼上隔层房间的被子里躺着看。   看看?   浪费时间,无聊。   不看?   反正也不花钱,还是看看吧。   在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斗争之后。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是想知道那个车祸视频到底怎么回事而已,然后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正式进入了直播间,等待着。   没等正式开始呢,就看见了一群疯狂的读者:   [啊啊啊啊!这么快就第二次开播了!诸君,我好兴奋!]   [卧槽,大晚上看这个,太刺激了……]   [嘿嘿嘿,我也。作者小玫瑰是不是故意的?]   [我看今天晚上要迫害谁?]   [怀孕的omega适合看这个吗?]   ……   而第二章 的开头是这样的:   ◆   {我叫赵殿。   作为一名妇产科医生,我真的很讨厌加班。} 第10章 文中文——《循环的孕妇》   {我叫赵殿。   作为一名妇产科医生,我真的很讨厌加班。}   这是第二章 的开头。刚发布出去,就激起一阵浪花:   [等等,不是韩雯静的故事吗?怎么换人了?]   [我还要知道那个黑头像到底是谁呢?]   [韩雯静到底有没有事啊?]   [这个赵殿的名字怎么莫名的熟悉,是不是在哪听过?]   [你确定不是发错书了???]   系统也问了沈昭陵这个问题:   【哦,我懂了!是双视角叙事!你肯定想了一个很完美的小说结构吧?然后两个人物的故事互相补充,进行对比?】   却只见沈昭陵眸光流转,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是之前那章不知道写什么了,故事也圆不下去了,所以新开一个人物。”   【……6 (捂脸笑哭。jpg)】果然,系统就不应该对沈昭陵抱有什么期待,它宽慰自己,   【罢了,你能写(水)出字数就行。】   ◆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银色手表,里面的刻度盘的时针向左,指在七点与八点的交界之处。   七点半。   “滴答、滴答、滴答。”   空气中震荡着指针的声音。   头上的白炽灯晃着我,我的办公室内实在安静到过分。   还有半个小时,我就可以脱下我这身白大褂,离开医院了。   我低头,打开看着手机显示屏上。   一个聊天接口出现在我面前,头像是身穿鹅黄色连衣裙,一个相当漂亮标志的美人,我的美人。   老婆:[下班之后,咱俩去尚润大厦里面吃一顿火锅,我已经订好了位置,双人餐,花券一共299,咱们两个人,价格还挺合适的。然后回家做作业。(吐舌)]   ……}   弹幕已经有人认出来了:   [哎!好眼熟啊!这个不是……]   [这条是第一章 韩雯静发的消息!别忘了,第一章说过,韩雯静的老公是一个妇产科医生!]   [所以第一章 的视角是“医生妻子”,第二章的视角是“医生”?]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在同一本书里。那这两章是有联系对吧?]   [对,不过具体要看作者怎么写了,也可能根本没有联系呢。]   ◆   {我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我们两个并没有孩子,也早就脱离了学校进入了社会,所以我们所说的“做作业”实际上是指——   造娃。   对,就是这么回事。   我们结婚已经六年了,但是老婆的肚子一直还没有什么动静。   可能是因为我是一名妇产科医生缘故,每天都和孕妇们打交道,我对孩子的需求就没有那么强烈。   但老婆显然不是如此,她又开始明里暗里的暗示我了。   我们两个都检查过身体,没什么问题,怀不上孕只是巧合而已,不需要着急。   我们还年轻。   我二十九,明年马上就要升职。所以我更想把重心放在工作身上。   “小赵啊,现在医院里的领导都在考验你呢,到年底之前,好好干着,下一届主治医师的位置保准是你的。到时候我给你推荐……”领导曾经拍着我的肩膀,这么告诉我。   我看着他苍老的手,感觉到前途一片光明。   这还要多亏了上一任的主治医生老李,酒驾逃逸,在去年的花朝节,双生桥上撞死了一个女人。   正因为他被撤下来了,我才有机会上去。只是可怜了那个受害者。   听说死者挺年轻的,而且画面很惨烈。   我当时立刻回家跟我老婆韩雯静说了这件事,但她当时在沙发上玩游戏,一哼一哈的答应,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   [合著是前任的主治医师李主任撞死的那个女人?]   [酒驾还事后逃逸,该死!]   [话说为什么不用人工导航,自动驾驶呢?]   [我们星盟早就通过了律法好吧!这种情况是要被处死的。]   [也许把那女人及时送往医院,还能活下来?]   ◆   {说起来肇事司机,老李,李主任这个人。   他头发稀少,额头两边略有点秃,但体毛很多,长相没什么特点,就是个普通的糙男人。   老李双生桥汽车肇事,是一年以前。   但是一年多以前,他就开始变了。   所以具体的事情,就得放在一年多以前来说。   一年多以前,他的眼神时常飘飘忽忽的,放空,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就连医疗单子也会写错、拿错。   没少犯,也没少被副院长敲打。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记了好几次过。   但耐于他资格老,以前当手术室医生的时候,也做过很多成功的手术,院长也没有把他换下来。   这件事说起来,确实很邪门。   要知道,以前老李可是最积极的那一个。为人老实,办事勤勤恳恳,从来不出毛病。   *   有一次我们两个在接热水的水房,一起遇上了。我就问过他这个事。   他拿这个黑色的保温杯,排队,站在我前面,用饮水机来接滚烫的热水。我在他后面等。   我就听见那水“哗啦哗啦哗啦”地往金属保温杯里面灌。   直到声音越来越沉闷,我心想着,这要灌满了吧。   结果老李却“啊!”的惨叫一声,然后“啪嗒”一下将保温杯重重摔在地上。刹那间热水飞溅!   热水溅在我的裤腿上,当时着实给我烫的不轻。卧槽。要不是隔着一层裤子,估计能直接烫掉皮。   老李怎么现在连个热水也拿不稳!   我当时在内心气愤不已,心想这家夥是不是老糊涂了。   才四十八岁,就得老年痴呆症了?   要是这样,还不如赶紧从那主治医师的位置上下来,把这位置让给我做。   别留这么一个笨手笨脚的痴傻样子,再出点更严重的事,把病人给害死了。   结果谁会想到。   我一语成谶。   “没事吧、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   我以为他起码得拿出像样的态度来,像这样,跟我道个歉吧。   谁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回头看我。   直接弯腰,先把地上那水杯给捡了起来,用白大褂先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件,彷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他继续接热水。   我低头,看见他的鞋袜都被热水给泡了。他穿一双运动鞋,还是带网的……   那这热水,不都顺着鞋面流进脚背了?而他竟然不疼?不喊?不管一下?   至少我看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僵尸。   我在医院见过癌症晚期的病人,经过几次化疗折磨之后,就是他这种表情。   脸上没有任何生气,眼中没有任何光,看不见任何活下去的希望,只让人觉得疲乏、疲惫。   “老李,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啊?”   我不禁问。怀疑他是最近出了什么变故,才会突然性情大变。   然后才注意到,他的头发竟然白了。而且白的还不少……   我平时不怎么关注他。   但我几个月前,还夸过他年轻呢,头发黑又亮,一点白头发都没有。   怎么好好的老李,短短几个月就从黑头发变成白头发了!   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了,”他这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牵动嘴唇问我,“小赵,你见过我女儿没有!”   “女儿?”我疑问。   “纯儿!纯儿!你见过的。你忘了?”   他女儿……   我想了一下,好像确实见过。   他女儿不久前才大学毕业,年轻,而且很漂亮。是龙茗大学的高材生。   ……   四五年以前,我刚进入这家圣恩医院。   当时老李也是我的上司,邀请我参加他女儿的升学宴。   龙茗大学,名牌大学。确实值得办个升学宴庆祝。   而且不还能捞一笔礼金钱吗?正好给他女儿上大学交学费了,何乐而不为?   当时老李乐呵呵的,那样子几乎像要邀请全医院的人去似的:   “小赵,就这周末,周日,要来啊!一定要来啊!”他牵着我的手,一直晃。   “要来要来!”我当时人生地不熟,刚来医院地位不稳,自然不敢得罪我的上司。   本来那周末准备陪我老婆韩雯静去逛商场看电影的,结果老李一叫我,我就不得不把原来周末的事给推掉了。   升学宴在一家饭店办,包场,包了整了一楼。去的人还挺多,都坐满了。   老李这人,人其实很热心肠,虽然是我上司,但从来不跟我摆架子。   我当时还包了两百块钱的红包,拿着过去了,准备意思客套一下。   可哪成想,老李还真是一个老实人。   那个饭店里,连写礼账的地方都没有。他就是单纯请我们吃饭,根本不收我们红包。   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觉得那红包很烫,就一直揣在裤兜里,没拿出来,高高兴兴地吃饭。   他女儿,李纯儿,当时穿个极其漂亮的戴俩吊带,墨绿色修身的绿裙子,衣料是那种镭射质感的,还发著光。   好看,像个人鱼姬一样。   她在人群中拿着话筒讲话,说话也落落大方。   当然,说的也都是一些客套话。什么感谢各位来宾到场,感谢她的父母把她抚养这么大,有多么多么的不容易。   但那天,她说着说着就哭了。一说到父母就眼眶红了,实在是很真诚的一个小姑娘。   我对她印象很不错。   当然,我们俩也没说话。   她当时就像一条活泼的绿色人鱼,在各个酒宴之中穿梭。   和她贴得最近的,聊得最多的,还是她父母,还有好几桌看起来和她同龄的男女,想必是她的初高中同学。   活泼聪明的美丽绿人鱼,偶尔眼角也会掉两颗小珍珠。   ——这就是我对老李女儿,李纯儿的全部印象。   但是,老李今天怎么问起他女儿的事情来了。   我问他:“你女儿怎么了?”   老李的眼皮耷拉着,半遮着绝望的灰黑瞳孔,喃喃:“她……不见了……失踪了!我找了她好久,我找不到她。你见到她没有啊?”   “不见?!!”   我惊呆了,一个好端端的人,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不见呢?   ……} 第11章 文中文——我叫赵殿,一名妇产科医生   {但看他那副表情,绝对不是撒谎。   他没有必要拿这种严肃的事情跟我来开玩笑。   我又问:“不见,怎么个不见?不见多久了?”   他说:“就是……突然不见了,电话也关机,人也找不到,问她的同学她们也说不知道。已经两个月了,足足两个月了……”   他说着说着,便带着一股呜咽的哭腔。我感觉他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倍,挤在一起,像老皱的树皮。   这可不是小事,我问:“报警了吗?”   “报了,早都报了,可是没用啊!找不到,到现在还是没有一点信。”   他握着保温杯的手都开始发晃。   “那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不是!不是!”他说着说着便情绪激动起来,脸色涨红,跟我吼,“我和她妈,又没和她吵架,她干嘛要离家出走!她那么懂事,怎么会离家出走,不管我和他妈呢!”   我差点被他喷了一脸唾沫,只得当场退后两步。   看着他情绪失控的模样,我决定还是少说话为好。   其实我想说,两个月都找不到人,没有一点线索,不一定是失踪了,也许是死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小姑娘,被什么歹人给杀了,分尸,弃尸荒野也说不准。   毕竟社会上什么坏人都有。   但这种话,我可更不敢说了。   原来老李这阵子情绪失控,突然变了个人,恍恍惚惚的,不是老年痴呆提前了,而是因为女儿失踪了?   那确实可以理解。   养了二十年的贴心小棉袄,突然杳无音频,生死未卜。换作是谁,谁都得崩溃。   李纯儿还是他家的独生女,是老两口全部的精神寄托。   这事……   哎……   李纯儿没有找到,一直都没有被找到。   老李也逐渐变得更憔悴了,工作更加不上心,甚至开始酗酒。   有时候我经过他身边,他身上都一股浓重的酒味。像是泡在了酒桶里。   虽然他现在不给别人做手术,不操刀了,可是酗酒这种事情,依然对工作有影响。   医院有规定,上班时,上班之前都不让喝酒。   可他不听,被处罚了也不听。   “李主任,你可不能再喝酒了。你这要是被发现……”有时候我都忍不住委婉地劝他两句。   “嗯,啊。”他就哼哈的答应,不看我,也不去做,第二天还喝。   我都害怕他万一在医院出点事可怎么办。   果然,不久之后,就出事了。   他在隔壁城市,花朝节,双生桥上,酗酒开车,逆行,结果把人给撞死了!   一个穿着黑裙子的女人,年纪不大。   “砰!” 那也是一个生命啊!   他自己的女儿不见了,却毁了别人家的女儿。   他当时喝多了,上头,回头一看见血,吓得立马逃走了,可还没有走多远,就被交警给拦下来了。   肇事逃逸。   不久之前,法院二审结束,他现在还在牢里呆着呢。   女儿李纯儿失踪了没找到,父亲李主任又进监狱了。   这个家就算是彻底这么毁了……   *   他从医院离开之后,这个职位空出来,还没有人填,因为资历都不够。但现在最有前途的是我。   老李,李主任的太太,也就是李太太,来医院收拾东西。   她也不成人形了。   以前我在升学宴上见她的时候,她身穿一个孔雀蓝色的旗袍,头上一顶黑色遮阳帽,黑丝绒手套,很时尚。   尤其是李太太涂的口红,血红色,说是能吃小孩也不为过。   但也显得人很精神,麻利,风韵犹存。   招呼起来大家,嗓音尖利,那派头比起王熙凤,也不落下风:   “大家吃好喝好!别吝惜,想要什么尽管要!叫后厨,赶紧来上海鲜!”   我们当时几个年轻的,还在餐桌上说老李得被这样厉害的太太拿捏住了呢。   可是自从老李入狱之后,她再来,就像换了一个人。   打扮也好,精气神也好,都跟吃完晚饭后在公园聚众跳广场舞的阿姨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落魄狼狈一些。   来的时候,略显老态的手,拎着一个行李箱,在医院的走廊里咕噜咕噜的转。   她当时带了一个蓝色口罩,头发梳成一个马尾,高高地翘起来,马尾很细,尖稍泛黄,显得头发很稀少。   穿什么衣服,拉什么箱子我都给忘了。   我就记着她那双手,挺白的,但是有褶皱,能看出年近半百的女人的皮肤的松懈。   尤其是那指甲上的指甲油,是牛油果的绿。看起来年轻清爽。   颜色很像当初升学宴上,李纯儿所穿的那件人鱼姬裙子的颜色。   都是一样绿葱葱的。   指甲涂的不错,很平整,还微微泛光,应该是做的美甲,但是小拇手指处已经劈了,没修剪整齐。   甲床新长出来的指甲也有白白的一截,看起来好久没补过了。   她就用那双手,一路拖拽着行李箱,进了老李的办公室,把箱子打开,放在地上,哗啦呼啦地把老李的东西都装进去,又合上,拉走了。   她利利索索地来,利利索索地走。   我总想着自己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安慰她,但终究只是在走廊门前站着,看着她从我身边经过,而没把话说出口。   我就听着那行李箱的轮子在瓷砖地板上滚动了,咕噜咕噜咕噜,声音很响。   震得我骨骼都在疼。   *   有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慈悲心发作,我也偶尔留心一下有关李纯儿的消息,希望赶紧让他们一家团聚。   如果真的有恶魔杀了、绑架了李纯儿。那我诅咒这个恶魔一百遍。   如果不是他,李纯儿就不会失踪,有着大好前途一片。李主任也不会中年丧志,开始酗酒。那个无辜的惨遭车祸的女人也就不会死。   这简直是毁了两个家庭。   *   这之后又过了几个月。   “叮咚——”   看着眼前的猫眼,我按下门铃,手里拎着一袋桃子站在走廊之中,静静地等待。   这桃子,是给李主任的太太,李太太买的。   那阵子,我经常去隔三差五的去找李太太,她看得出我是见她家里一个人,可怜寂寞,所以过去陪她的。   但她也显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她只要她丈夫和女儿回来,所以每次都委婉拒绝了,让我进去吃个饭,给我从冰箱里掏出来食材,有什么便做什么,也不怎么聊老李以前在医院的事情。   那天我再去,是因为这天的前一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买了一袋子桃子,给她送过去了。   她头一回很欣然地收下来礼物:“啊,对,谢谢,我家小纯最喜欢吃桃了,这桃我给她留下来,冻冰箱里,她回来就给她吃了!”   小纯,就是她女儿李纯儿。   她笑得真的很开心,眼角堆满了褶皱,却不显老,反而精神焕发。   也许只有在梦里,她才会露出再次露出那种笑容来了。   可李纯儿真的还会回来吗?   她在厨房喊:“哎!这冰箱还有点小了,搁不下这么多桃子了。”   我说:“那你别都放里,拿出来,自己洗了洗吃吧。”   我坐在她家布艺沙发上,环顾这简单到不行的装修,听她在厨房里洗桃子,流出的“哗啦哗啦”的水声。   然后她蹬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过来,端个盆,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里面四个桃。   我和李太太就一人两个,面对面坐着,分着吃了。   她跟我说:“谢谢你啊,小赵,不过你以后就不用来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   “为什么!”   “我要搬家了,以后不住这了。”   “哦……”我心想,她一个人在这边住确实不方便,要是和亲戚朋友在一起,也好。   “这桃,很好吃,我尝到了,到时候也带过去,给我女儿小纯尝尝。她也会喜欢的。”   她眼睛里满是笑意,冲淡了她那锋利精明的长相,只留下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慈祥。   “啊。”我答应一声。   我注意到她脸上似乎有一些淤青,青一块紫一块的,问她:“你脸上怎么了?”   她就回答:“摔的,下楼摔的,没事。”   我劝诫她:“以后小心着点。”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梦。   而且有点不合乎常理,她家楼层高,二十二层,来回都上电梯,怎么可能下楼摔成那样?   梦就是梦,果然不能深究。   我做了这个梦,在医院里想了一天也没给它忘掉。   往常我都不记得梦了,一般刚梦醒,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但唯独这个我记得清楚。   所以我总觉得这是什么暗示,才在下班之后,立马买了一袋子桃子,来了。   那天是周五,下班早,所以我来的早些。   *   “叮咚——”   没人给我开门,所以我再次按动门铃。   难道李太太今天不在家?那我可来的太不巧了。   “李太太,在家吗?”我直接喊她。   然后换成左手拎桃,用空余的右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找到通信录,给她拨打电话。   “嗡嗡嗡……”电话一直响,却没有接通。   “李太太,在家吗?”我有些没有耐心了,又喊。   不会真的搬走了吧。   难不成我做了个预知梦?   “小夥子,你在喊谁啊?”   身后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白头发往后梳,戴个着黑边框眼睛,还挺时尚。   我回头,看见正对门倒是打开了门,估计是被我的声音给吵到了。   我有些抱歉地说:“我在喊李太太,她今天不在家吗?”   “你找她干嘛……”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似有难言之隐。   我想起昨晚上那个梦,故意开了个玩笑说:“是她昨晚上叫我来的,我把这桃给她送过去。”   “啊!她!她!”   老太太大叫一声,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我面前的那个门,面容惨白地,眼球几乎突出来地大叫,“她怎么会昨天晚上找你呢!   “她可是一周前就跳楼自杀了啊!!!”   ……} 第12章 文中文——奇怪的孕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吓人!]   [梦里:   [李太太:脸上的伤是下楼时不小心被摔的,没事。   [真相:   [李太太:我跳楼自杀摔的。]   [我靠靠靠靠!头皮发麻!]   [为什么会这样,鬼托梦吗?]   [老李家一家三口,真的好惨。]   [我觉得小黑裙女人,无缘无故被牵连,被撞,才更惨好吧。]   [小玫瑰这时间线玩的……写到哪算哪啊,我真的是晕。]   [等一下,插叙和倒叙太多了,时间线有点乱,我整理一下。重新按照时间排列一下事情的先后顺序:   [人物——   [父亲老李,李主任。   [母亲,李太太。   [女儿,李纯儿。   [1.我刚到这个医院当妇产科医生,参加了李纯儿的升学宴,在宴会上见到了绿人鱼姬李纯儿,和她意气风发的妈妈李太太。   [2.女儿李纯儿大学毕业后,突然失踪。警察怎么找也找不到。   [3.老李因为痛失爱女,开始神情恍惚,在医院的工作上频频失误,酗酒。   [4.我在医院水房,询问老李,得知真相。   [5.老李出车祸,在双生桥上撞死小黑裙女人。因酒后肇事逃逸被关监狱了。   [6.李太太来医院,带走老李的东西。我因为关心慰问,经常过去看望李太太。   [7.一天晚上做梦,梦见给李太太送桃子。于是我第二天就真的买了桃子给李太太送过去,结果得知其一周前已经跳楼自杀……是这样的先后顺序吧?]   [楼上神中神!!!]   系统也跟着琢磨了一下:   【好,可,终于把“丈夫赵殿为什么在告诉妻子韩雯静双生桥车祸的时候,眼里会露出笑意”的这个坑,给填上了。】   【因为肇事司机是他上司老李?老李出车祸,他就有升职加薪的机会了?   【可是我看字里行间的描述,赵殿、赵医生不像个坏人啊。】   沈昭陵觉得莫名其妙:“谁说赵医生是坏人了,他就是好人啊。”   【???】   沈昭陵甩了甩手问道:“好人就不能自私吗?”   【……】系统被问住了。   沈昭陵笑眯眯地回:“得知老李出事,他又不是不痛苦。只是痛苦和庆幸两种情绪同时出现在他身上,不可以吗?”   【行叭。人确实都有多面性,你说的很对。不过咱这章的标题不是《循环的孕妇》吗?孕妇呢?】   “着什么急,你等我去接个水喝。”   沈昭陵起身,拿出桌子下方隔间里的玻璃杯子,上桶里轻轻舀了一杯水,站着喝。   是甜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渴太过的缘故。还是因为这里是沙漠,所以连水都显得格外甘甜了?   稀少的东西,果然都是好的。   他感叹一句,隔着栅栏钢丝网做的窗户,看向外面的夜色,眼里闪现复杂的情绪。   嗯,下一段可怎么编呢?   ◆   {每当回想起老李一家人的事情,我都开始后怕。   那个看似美梦的噩梦,也愈来愈在我脑海中清晰。   “谢谢啊,小赵,不过你以后就不用来了,我要搬家了。”李太太曾在梦里说,很慈祥地笑着说,脸上充满了老态。   搬去哪啊?地府吗?   “到时候我也带过去,给我女儿小纯尝尝。她也会喜欢的。”   你在地府见到她了吗?她到底为何失踪?到底死没死?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竟也成了我的心结。一想起来,心口就堵得慌。   我帮他们留意了李纯儿的事情,也曾报警询问进度。   但是,没有,一直没有。   ……   现在,办公室里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   我环视一周,感觉十分阴冷。   左边一个白色的文件柜,里面放满了密密乱乱的数据。   右边一个白色的门,旁边还有一个“医术高超”的暗红色锦旗,是我曾经的病人送给我的。   当时她难产,卡在生死一线,是我把她的命从鬼门关里捞了出来。   她疼晕过去之后,又醒来,满脸大喊淋漓的喊着:“谢谢医生!谢谢医生!我的孩子……”   那种时候,我就感受到了妇产科医生。这个职业的伟大之处。   我能从帮助孕妇们接生的过程之中,获得一种成就感。   也许,我很热爱我的职业吧。   作为医科大的专业第一,我对自己的技术一向很有信心。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没有遇见过难题。   我低头,看向计算机,双击文档夹,再次打开了桌面上的文档,查看病人病例。   一个瓜子脸,黑直发的女人照片映入我的眼前。   姓名:盛玖   年龄:女   年轻:28   住院号:16976168   家庭住址:红山市36区绿水街道136号   学历:无   职业:无   婚姻状况:已婚   配偶:韩阪言   ……   这几个月以来,我一共负责十四个孕妇,唯独一个叫“盛玖”的女人比较特殊。   她也曾问过老李的消息。   那时候,我们俩一起在办公室里,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办公桌后面。而她坐在办公桌侧面的椅子上,我俩相隔不过一米。   她微笑着问我:“李纯忠,李主任,是不是在圣心医院啊?我怎么没有在医院的职工栏照片墙上见到他?”   老李出事之后,我就对这个名字格外敏感,反问她:“怎么,你认识他?”   她笑了,一双杏眼很好看,一手抚在隆起的肚子上说道:“哦,不认识,也不算认识吧。只是我听说他很厉害,能不能让他帮我看看我的孩子?我本来想挂他的号来着,可是挂号的却说什么没有。”   原来是经外人来介绍,专门找特定的医生的。   我冷冷回了句:“他不干了。”   她又追问:“怎么不干的?”   我:“出车祸了。”   她:“为什么开车撞人啊?”   我俩这一问一答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我觉得奇怪正常人听见“出车祸”这三个字,不都是会本能的想到“不小心被车撞了”吗?   把别人放在受害者的位置。   为什么盛玖想到的就是“开车撞人”?   我答:“喝酒了。”   她又问:“那又为什么喝酒啊?开车怎么能喝酒呢?当医生怎么能怎么能喝酒呢?”   她抛出一连串的疑问,都要把我问懵了。胸腔剧烈起伏,似乎很是激动的样子。   她本来长得听秀气的,眼睛很大。但是眼睛那样一瞪,眼底泛红,白眼球血丝成网,竟有些莫名的恐怖味道。   “你冷静一点,”我直接劝她,“你现在怀着孩子,别激动。”   “啊,是。”想到她的孩子,她又笑了,脸上些许欣慰,“对不起,我实在是失态了,抱歉抱歉。”   我问她:“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她也没有瞒我,冷静了一下,嘴唇紧抿着拨了拨头发,而后叹气说:“嗯,我知道。我本来经过朋友介绍,是预约了李主任的。结果听说他开车撞人了,我还有点不敢相信,所以来跟你确认一下这件事。你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喝酒呢?还酒驾逃逸,这……他一直是这样吗?你们医院都不管吗?”   这里,我不得不为老李说几句好话:“不是,他本来也不是这样的。人很挺好,工作也挺上心。他女儿失踪了,好久,都找不到,所以他才喝酒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这件事告诉盛玖,可能是尽量想让更多的人,亦或是期许她能知道李纯儿的消息。   当然,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纯属得靠运气了。   她上下嘴唇一碰,黑眼珠转动:“女儿……失踪?还有这种事?”   我苦笑:“是啊,叫李纯儿,你认识吗?”然后眼神希冀地看向她。   她却抱歉地摇了摇头:“不认识。她多大啊?可曾婚育?”   一听“不认识”,我瞬间失去了聊这件事的兴趣,还是从手机里找到了老李曾经的飞信,打开朋友圈,找出李纯儿的照片,调给她看。   “二十三四,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没结婚。龙茗大学的。长这样。”   她接过我的手机,摇了摇头:“对不起,不认识,真的没见过。”   声音逐渐变小变缓,好像也在为了帮不上忙而叹息。   “哦,没事。”我点了点头,把我的手机要了回去。   她问:“失踪多久了?”   我答:“得有一年了。”   她垂下眸子,眼神痛苦:“一年了啊……这样大好年华的女孩子真是可惜了……”   “是啊,本来她该……哎!”   我和她互相感叹了几句,也就打住了这个话题。   之后,她也就不再问李主任的事情了。   我也没有告诉她李太太自杀的事情,一是觉得这件事告诉她没有用,二是觉得孕妇最好不要有太多负面的情绪,会影响胎儿。   *   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是她的孕肚。   她的肚子……实在有些大,简直像是怀了双胞胎。   当她第一次穿着白色的半袖和半身裙,来找我的时候,我几乎看不出她双腿的形状。   因为她的肚子就像一个帐篷高高隆起,把整个白色纺纱半身裙撑得鼓鼓囊囊的。   倒显得她身子单薄的不堪一击了。   她强撑着站立,死死盯着我,气色难看,面色惨白,嘴角一扯对着我露出诡异的微笑来:   “医生,你可一定要保证我的孩子顺利出生啊……” 第13章 文中文——B超   [盛玖怀的不会是个瘤吧……]   [这种情况要去医院检查啊!做做透视!]   [救命啊,家人们,我现在就是在医院值班的医生,要不这章我还是不看了吧……回去再看……]   [前面的你有我惨?我是怀孕六周的omega,看到这里肚子已经停了,但是我家那个蠢A还在外面浪,不回家!]   [不会有人还用传统子宫生育吧,用机械子宫或者营养液培育不香嘛?]   [那个也很贵的!不是所有人都做得起的。]   [检测一下精神力,要是精神值低打掉就打掉算了。]   [只有高级别alpha才配出生。]   [咦,怎么会这样?]   [这个女的是谁啊?]   [我怎么感觉她有点奇怪,她问那些问题,会不会和老李是认识的啊。]   [她不是说自己被朋友介绍来的吗?]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老李的?]   [小三?]   “神经病。”看着这些弹幕,淮映勿直接阴着脸骂了一句,“见个女的就说是小三。”   他记得当初在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里面,也有人说是车祸女人,是赵殿的小三来着。   “是滴撒。”   北辰可以在智脑显示屏上像是Q.Q宠物一样待着,和他一起看。   北辰那方块拼接人,露出生气的表情说道,“能不能别给别人造黄。谣了,真真是把人想的太坏了!”   淮映勿挑眉答应一声:“嗯。”   北辰刚笑眯眯的点头,知道他家主人向来人帅心善,从来不会戴有色眼睛看人。   结果下一秒,就听见淮映勿说:   “没准盛玖是杀人犯呢。就是她杀害了李纯儿。”   北辰:???   你这推测还不如小三呢!   “为啥啊?”   淮映勿慢悠悠地答:“你不知道有些犯罪人,为了寻求成就感,之后会回到犯罪现场吗?也许盛玖只是想通过听取老李一家的痛苦,来获得别样的快感。”   北辰:“……”   太变态了。   淮映勿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透着邪恶:“至少以前,我就挺喜欢那么干的。”   北辰:!!!   你更变态!   ◆   {当时我看了一下,问她:“你这肚子……倒是不小啊。”   她看了我一眼,苦笑了一下说:“可能是孩子份量太重了吧。”   我心想,这个孩子至少得十斤以上,可真够胖的。   我告诉她:“是不是孕期吃太多了?营养过剩也不好,如果无法顺产,那可能要剖腹产了。你和你的丈夫得有个心理准备。”   但她只是一味的点头同意:“没事、没事、都行,只要孩子平安出生就行。”   她的面孔如此祥和,当她把自己的手覆盖在肚子上,低头看着那隆起的时候,彷佛是全天下最幸福的母亲。   她虽然长相漂亮,但是素面朝天,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穿着打扮与气质也一般。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疏于打理自己的缘故,她的脸看起来非常非常憔悴,面色有一些发黄。   可那一刻,彷佛有窗外的彩虹从玻璃窗里投射进来,撒在了她的瞳孔里。   如此缤纷绚丽。   我就知道,她很爱她未出世的孩子。   我见过太多未婚先孕、学生怀孕,或者因为一夜情而不小心怀上的女人。   她们来的时候,不是自己来,就是身边陪着一个女人来。   从来都没有丈夫。   问她们要孩子吗,她们也说不要。   打胎,是非常伤害身体的事情。   所以没有备孕的准备就怀孕,对女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悲剧。   因此能碰到这样期待自己孩子出生的女人,我也感到十分地干劲十足,为她所高兴。   她不说,我也会尽全力保障她的孩子平安的出生。   她坐在我的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和我谈话。   我说:“恭喜你。”   她笑眯眯的:“我也觉得,真是太好了……”一手扶着肚子,艰难地坐下。   她二十八岁,不算大龄产妇,也不算很年轻,可能在术后恢复上不那么快,尤其是这个肚子……   简直太大了。   我看的时候,都直皱眉头。纳闷这可怎么生下来啊,里面到底怀了几个……   我真怀疑是那种三胞胎、四胞胎,到时候会上本地新闻的那种程度。   对于孕妇家庭来说,可能是好事。   但对于我来说,完全不是。那只会加大顺利生产的难度。   我掀开她的衣服,果然看见肚脐下方一圈红褐色的妊娠纹,皮肉都被撑得紧绷绷的,肚子近乎透明。   “怀孕多久了?怎么这么大,才想着第一次来看看?”   “有三四个月了吧。”   “做个B超吧。”   说句不礼貌的话,她看上去明明挺干净的,但是她身上,竟然有股莫名其妙的臭味……   腥臭。   尤其是一把她的衣服掀起来的时候,那个味道可就更加明显了。   还有她那个肚脐,看起来蛮肮脏的,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有一些凝结的红黄色固体。   肚皮上还油腻腻的一层,泛着奇怪的油光。   这……   这不知道洗个澡吗?   我耸了耸鼻子,有些嫌弃。不过碍于职责,我没法跟她说。就只能忍忍算了。   当我把做b超的仪器,放在她的肚子上的时候,再扭头去看显示屏。却发现里面的图像十分地不清晰。   按理来说,这时候的胎儿身长10厘米左右,四肢短小,头和身子五五分,就像一只无花果,能够多少看出一点人形来。   但是……   现在的图像确实是一片漆黑。   我愕然了,望着那一团乌七八糟的黑色,很久都没有动作。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机器坏了?   不能啊。之前刚走了一个孕妇,检查的时候并没有任何问题。   我做医生的几年来,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因此我的全身上下都像灌满了铅一样,非常沉重。   “怎么了医生。”她问我,抬起了头,然而表情之中却没有多大的吃惊。   “别动。”我让她呆在原地,又把维修人员找过来看了看做b超的机器。   可他却告诉我,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机器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的话,那么有问题的就是……   孕妇!   我想到了她那诡异的肚子,然后脑子里涌现出无数的想法,难不成她有什么身体上的疾病?   是不是什么罕见的病情?医学上从未出现过的疑难杂症?   如果这样的话,那胎儿定然是不健康的,一定保不住。   想起盛玖那副幸福的模样,我怎么忍心去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你的孩子有问题”,要打掉这个孩子呢”?   我不敢去想她会有多么的崩溃!   作为医生的我,一向相信科学,所以我决定采用“控制变量法”。   “这样吧,你先等着。”我告诉她,“让另一个孕妇过来先做如何?”   如果另一个孕妇做b超没有问题,只有盛玖有问题的话。那么问题出在何处就一目瞭然了。   “哦,好。”她对我的工作一向很配合,然后我扶她起身,她下了床。   随后,我接待了另一个孕妇,给她做b超。   图像里,第二个孕妇肚子里的图像非常清晰。   她的胎儿已经六个月了,四肢都非常清晰,藏都藏不住。   但是,她这个六个月的肚子却和盛玖三个月的肚子差不多大。   “情况非常好……”我按照惯例对着她嘱咐了一番孕妇的注意事项,就把她送走了。   然后我出门,再次盛玖迎接了进来。   “盛玖,进来。”   老实说,当她躺在病床上,我把做b超的仪器放在她的肚子上的时候,我的手都在发抖。   我害怕再出现什么黑乎乎的情况,这样的话,她到时候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说不出口。   我把仪器放在了她的肚子上,顿时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那肚皮之上,往我的手臂上窜。   “咚咚咚!”   什么声音?   我转头去看,发现那涂了液体的油亮的,几乎透明的肚皮,如同一个撑满了的鼓皮。   我死死地盯着它,冷汗直冒!   “咚咚咚!”   随后肚皮一阵颤动,里面突然传来了鼓声!   那样子,就像有人用手在那个肚子里敲鼓一般……   ……} 第14章 文中文——不负责任的丈夫   {我的胸腔剧烈起伏,急促地呼吸着,看着那个肚子,就看着那个肚子。   彷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撕破肚皮,从里面破壳而出!   “怎么了医生?”   盛玖抬起头来问我,似乎没有感到丝毫不妥,表情充满了疑惑。   “你的肚子……在响。”   我指着她的肚子说,满脸汗水,不敢靠上前。   盛玖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对于我来说,彷佛洪水猛兽。   “哦~你说这个啊。那是我的女儿在踢我。”她那双黑溜溜眼睛如此平静,反倒是让我认为,是我自己大惊小怪了。   “踢你……”我不理解,“踢你怎么会这么大动静。”   “她力气大嘛。”盛玖开心地笑了起来,似乎很为那个孩子骄傲。   “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女儿?”   “我喜欢女孩子嘛。”盛玖如此回答。   我没有说话。   虽然我万分害怕,但是秉承着医生的职责,我还是向她靠了过去。   我又把仪器按在了她的肚子上,并且在内心祈祷,这回绝对绝对不要再出事了!   “砰!”   仪器粘贴她的肚皮,安静,室内很安静,我的心也随即慢慢平稳了下来。   然后我转头看向显示屏,发现里面也不再是一团漆黑,而是出现了一些灰色的图案。   里面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东西的轮廓,像是个木瓜。   大概是月份太小,还没有什么人形。不过只要我能看见东西,就已经很安心了。   看来之前的事情都是我大惊小怪罢了。   我看不出这胎儿的男女,也看不出来是否身体上有残疾,剩下的事情,只能之后再说。   但是当盛玖歪头看向那个胎儿的时候,却表示:“我的宝贝好可爱啊~”   我看得出她是由衷地感到开心,哪怕这个胎儿还没有完全成型,看起来只是一块形状怪异的肉。   或许是她的那份母爱感染了我,我也真心希望接下来的一切顺利。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啊啊啊啊啊,到底是怎么个不简单啊?作者卡的一手好文!]   [我切嘞,这代入感太强了,已经开始惊悚了。本来我肚子疼,明天打算去医院看看吧,要不再等一段时间?]   [还好我是一个beta……]   [还好我是一个alpha……]   [还好我是一个omega……草!我是omega!以后不会怀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还好我们虫族是生蛋的……]   [你们不觉得她似乎过分疼爱自己未出生的女儿了吗?就像是被思维控制了一样!]   [链接一下她的脑机,看看她怎么想的。]   [我感觉这个小说里的背景科学技术很落后哎,应该没有脑机这种东西吧。]   评论区七嘴八舌,看得淮映勿眼晕。   他讨厌这些字幕,因为会挡到他看小说的视线。于是他屏蔽了弹幕,只留下了下方的评论区。   之前看第一章 的时候,他也和其他人一样以为作者是一个女性或者omega,但是现在来看,却不一定了。   不过这个前后连接的剧情,倒是比单独成章的,更让人有兴致。   ◆   {后来,我就专门负责了“盛玖”这个孕妇的工作。   她常常来找我,每次她的胎儿检查都非常顺利,没什么问题。   不过我发现,随着她的肚子一天天的隆起,她自己却一天天地消瘦了下去。   等到孩子八九个月大,临产的时候,她的眼下青黑,眼里布满了红血丝,面颊向内凹了进去,就像一具丧尸。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见了她的腿,发现她的腿非常瘦,如同芦柴棒。好像我轻轻这么一折她就断了。   而她的肚子已经像一个铁锅一样了,撑得肚皮全都是红褐色的妊娠纹,肚脐向外突出着   我真的不理解这么小的腿是如何撑起这么大的肚子的。我总是担心她会摔倒流产。   “你怎么越变越瘦了?”我很是纳闷,“是不是没补充营养啊?”   她却说:“没有,我一向吃的很好。”   “那你……”   “我很好。”她一再强调,“别管我了,看看我女儿吧。”   我被她的话堵住了。   母亲确实对腹中的孩子有着天然的爱,不过像她这种,爱孩子爱到完全忽略自己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不能跟这个孕妇呛声,就怒气冲冲地质问她的丈夫。   *   她丈夫叫韩版言。   穿一身商务黑西装,个子不高,一米七出头,身材瘦小。   脸有点圆,眼睛很小。头发就是普通的黑发,不长也不短,模样平平,放在人堆里也照不出来。   而且气质有股阴森森的,不怎么爱笑,话也不多。看起来总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盛玖的丈夫有时候会陪着她一起来,有时候不会。   他每次来了之后,就往椅子上这么一坐,开始低头玩手机。   当我给他妻子照例做产检的时候,他就在那边打游戏,刷短视频。看起来很不负责任。   据盛玖说,她丈夫是一名保险公司的上班族,平时实在工作很忙,所以有时候来不了。   对此我也表示理解。   但是,我觉得她丈夫并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有一次我看他坐在那里玩手机,就把他叫了进来,单独和他谈话。   我问他:“你们家庭条件如何?”   然后他莫名其妙地瞅了我一眼。   为了防止伤到他的自尊心,我赶紧解释:“是这样,我看你太太的营养似乎不太好啊。平时,没有给她补一补吗?”   他说:“补了。”   我问:“那为什么……”   他回:“为啥那样,我也不知道。”   正常,别的父亲都会拉着我问:   “医生,是男孩女孩啊?”   “医生,几个月了,什么时候能出生?”   “医生,孩子健康不,残不残疾?没有什么先天遗传病吧?”   之类的事情。   可是他来的时候从来不问我胎儿是否平安健康,就彷佛这个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似的。   他只是问过我:   “医生,胎儿能做DNA检查吗?”   “医生,怀孕五个月了还能打掉吗?”   “医生,这个到底还有多久孩子出生?”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透露出一股不耐烦的劲儿。   反正,我问一句,他说一句,更多的事他不会多说。   尤其是孩子月份越来越大的时候,我问多了,他甚至还会跟我生气。   好像这个孩子的降生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不是一种幸运,而是一种诅咒。   是个讨人厌的累赘。   “砰!”他曾激烈地一拍桌子,眼底猩红,像我口吐飞沫,“你是在问我吗?她的孩子,我怎么会知道!没准是个怪物、孽种,总之不是好东西,要不给她流掉算了!”   我:“……”   我当时顿时气得头昏脑涨,如果盛玖是我朋友,或者女儿,我会直接甩这不负责任的混蛋一巴掌!   但是我不是,医生不能和病人家属起冲突,所以我只能忍着。   我劝他:“冷静点,胎儿这么大,流不掉了。”   他也平静下来,手在桌子上攥紧,成了一个拳头,问:“那要是个畸形呢,也不流?”   我解释:“这件事,我不是没问过盛玖,可是她说,不管孩子生下来有什么毛病,她都要生,她会为这个孩子负全责,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说:“我……我知道。”   他的眼神闪烁躲避着,如同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可以理解,像他们这种普通家庭,如果生出来一个畸形孩子,将会面临巨额的手术费用和抚养费。   有不少夫妻恩爱的家庭,就是因为这种事情不断吵架,而后离婚的。   畸形儿,就是家庭的吞金兽,迟早要把所有钱都给吃空。   他很痛苦,很担忧,我能理解。   但他妻子盛玖实在是太爱那个孩子了……说什么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妻子想保胎,丈夫想流产。   这就是他们夫妻不和的原因吗?   可是这种事情,身为丈夫的他并不能替妻子做决定。   我有预感,这孩子生下来,他们绝对会离婚。   我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抿了一口白开水,将嘴唇濡湿。   *   盛玖怀孕八九个月时,他每次扶着盛玖来的时候,就如同一个拐棍般身体僵硬,眼神呆滞。   他也只是扮演一个拐棍,从来没有说摸摸盛玖的肚子,把耳朵趴上去听听,问问她难不难受,想不想喝水之类的事情。   他看起来丝毫不在乎盛玖。   可盛玖看上去也不在乎他。   每次他们两个坐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就是“貌合神离”的夫妻模版,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奉子成婚,或者离婚了呢。   这个孩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真的会幸福吗?   ……}   [当代丧偶式孕检!]   [omega觉醒啊!这种渣A要不得!]   [生下来以后,让他自己喂奶粉吧!就知道玩游戏!]   [瘦成这样为什么不打营养剂?]   [他似乎怀疑着孩子不是他亲生的?否则为什么要验DNA?]   [如果是我,我也怀疑肚子里面是个怪物呢!]   [怀孕这么久了还想打掉?很伤身体的!]   [到时候很难怀上了,变成下一个沈昭陵可就糟糕了。把身体都折腾坏了,还会有alpha要吗?]   ◆   {回想起盛玖的往事,我突然想到,这个月就是盛玖的预产期了。   也不知道她情况怎么样了。   我有她的短信,趁着下班之前我想给她发个信息,问问她。   于是我点开了备用联系人:   盛玖。   [你身体如何了?]   我编辑了这条短信,正打算发出去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赵医生,出事了!来了一个孕妇,要生了!已经进急诊室了,快来!等着你做手术呢!”   我吓得手机都掉在地上,显示屏炸开。   作为一名医生,我的本能让我立马站起了身,向着门外冲出去。   此时,我突然想起我的妻子韩雯静还在等着我下班去吃饭呢。但是距离下班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   我还有一场大手术要做,恐怕要迟到。   于是我捡起手机,打算给她发信息,告诉她我今天临时有特殊情况,去不了了。   却发现手机被摔坏了,黑屏,打不开。   “打电话告诉你嫂子!让她别等我了!”我跟刚来的小护士说了这句话之后,就一股脑地跑出去。   “啊——啊啊——”   从手术室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哀嚎声。   就像她在里面被宰杀了一样,惨叫声穿透了整个走廊。   这样的惨叫声,在每个孕妇身上都有,我早已习以为常。   我熟练地穿上手术外衣、戴上帽子手套口罩等等医用护具。   “刚来的孕妇是谁?”我转头,看了看给我打下手的医生。   “盛玖。”隐藏在蓝色口罩下的人说。   盛玖?   是盛玖!!   我来不及多想,就立刻奔进了手术室。} 第15章 文中文——“医生,请一定要保证我的孩子顺利出生啊!”   [啊呀!果然是盛玖!]   [这么大的孩子只能剖腹产吧?]   [你怎么确定怀的真的是个孩子,而不是其他的呢?]   [我想起我生老大那天的事了,天啊,本能地下腹疼了,不敢看了,兄弟你们顶住,我先撤退了。]   [生孩子真的很辛苦。]   [妈呀,我感觉会难产。]   [盛玖不会死在手术台上吧?]   看到这里,淮映勿依照经验判断,故事的高潮要来了,呼吸自然紧了许多。   ◆   {手术室外。   我看见了盛玖的丈夫韩版言。   他穿这个西装外套,但是下装确实一个棉麻质感的宽松裤子,丝毫不见保险公司工作者的体面样子。   穿的那灰裤子,好像睡裤。西装里面的衣服,也是灰色的,领子皱皱巴巴,像睡衣。   这是没来及换衣服,随便披了一件西装,就来了?   韩版言焦急万分地在手术室外面踱步,满脸通红,像是被憋的。   竟然没像以前一样,坐在那边玩手机。   看见我来了之后,那眸子立刻亮了起来,走过来,要把我拦住:“医生,医生,我老婆要生孩子了,求你了……”   “啊啊啊,会的。”我哼哈地答应他,赶紧把他推走,实在没空在那里跟他闲唠嗑。   而且他要当好丈夫、好爸爸,早干嘛了?现在隔这跟我装什么呢?   他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跟着我,然后被手术室的大门拦住。   一女护士高声说:“产妇家属不能进产房,请耐心在外面等待!”   ……   手术室内。   “砰——”产床上巨大的无影灯亮起。   她尖叫不止,疯狂地颤抖:“孩子!啊——我的……医生,医生。”   她面目狰狞,脸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纸。   我还没有动刀,就似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血腥气,很臭。   那巨大的无影灯,晃得我眼睛疼。   手术室彷佛一个光明地狱,而待宰的孕妇便是那被行刑的人。   在这种时刻,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   “插上尿管!”   “打上麻醉!”   在打上麻醉之后,她就会不省人事了。   但在那之前,她又用仅存的理智,拉着我的对我说:   “医生……一定要……保证我的孩子顺利出生……”   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宛若海藻,满脸通红,像是被热水烫过一样,说话也断断续续。   像个疯婆子,握着我的手指都在发颤。   “会的,我会的。”   我像安慰其他孕妇一样安慰她。   但其实这次我心里也没有底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盛玖有一些不同寻常。   “如果我和孩子之间只能活一个,记住,保小。”她的眼神非常地坚定,再次强调,“保小!”   以前的电视剧里,演那种封建家庭,产妇大出血,孩子和产妇只能活下来一个。   而医生就会问她的家人:“保大还是保小?”   如果是那种只在乎子嗣的,重男轻女的封建家庭,丈夫和公公婆婆就会说:“保小。”   放弃产妇,只留孩子。去母留子。   如果丈夫和妻子感情很深的话,可能会说:“保大。”   当然,那只是电视剧夸张的演绎。   在现代医学之中,法律明确规定应该优先保障产妇的生命和安全,而不需要询问其家属。   但是……偶尔也会考虑产妇的意愿……   我做手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盛玖这样的产妇,居然自己说:“保小。”   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换取孩子的绝对安全。   这……   疯了不成?还是思想过于传统了?认为女人的责任就是传宗接代?   可是看她和她丈夫的那个关系,态度,她也不像是那种任人揉捏的愚贤女人。   所以我一时之间无法答应她,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她,也告诉自己:“会没事的,没有什么保大保小的问题。放宽心,你们两个都会没事。”   她听了,那满脸汗水的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左手松开了我的手术服。   “我的女儿,叫……好听吗?”   “小蚕?”我没太听清她的话,不过还是安慰着,“好听好听。好听,特别好听。”   盛玖嘴唇没有任何血色,听见我的赞赏,就闭上了眼睛,就像是平静地入土了一般,有一种甘心赴死的决然。   …   她静静躺在手术台上,把一切都交给了我。她这样,我的压力也很大。   绝对不能让孩子出事……绝对不能让孩子出事……   我不断告诫自己,后背像背上了一座小山般沉重。   我拿着手术刀,虽然内心慌乱,但出于本能,我的手却很稳。   在她的耻骨上方上切开一个横切口,然后撕开她的脂肪层与肌肉,再剖开她的子宫壁,去接生。   她的肚子一下子瘪了下去,红色的,血花花的,很像屠宰场里被宰杀的牲畜。   当我还是个医学生的时候,我看见血会头晕,但现在我早已经习惯。   只是那股血腥味,仍然穿过口罩钻进我的鼻孔里,熏得我喉咙发痒恶心。   她躺在手术床上,一动不动,简直就像一具尸体。   而我是那虐尸的人,需要完成她的遗愿。   我从她的子宫里,抱出来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哎——可算出来了!是个女孩!”我旁边的助手松了一口气,“孕妇也没有大出血,很顺利。”   “快!把肚子缝上。”   “哎……这孩子怎么不哭啊……”旁边的人问。   是啊,怎么不哭啊。   过往的婴儿出生以后,都会“啊啊啊啊”地啼哭,声音洪亮。   但是这个孩子不一样,她不哭。   而且样貌很奇怪,头比一般的婴儿小,但是肚子却比一般的婴儿大。   我按了按她隆起的肚腩,很软。   “咚咚咚!”   随后我再次听见了敲鼓一样的声音!我吓得猛然一颤,差点把婴儿摔掉地上去!   “什么……什么声音……”   “咚咚!咚咚!”   我早已经汗毛炸开,如坠冰窟。   然后我发现那声音似乎是从我手里的婴儿那边发出来的!   她的肚皮也像曾经的盛玖一样,一起一伏!   我再次崩溃了,面目狰狞。   自从那一天给盛玖产检之后,我就做了噩梦。梦中总会传来这奇怪的敲鼓声……   我当时就想把这个诡异的婴儿给扔出去。   但是人在极端的害怕之下,是动弹不得的,所以我只能低头的死死看着她。   看着这个血淋淋肉乎乎的活物……   随后,我手中的婴儿猛然睁开了黑溜溜的眼睛!   那眼睛像是黑葡萄一样,布满了整个瞳孔,没有眼白地瞪着我!   嘴角向上扯,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微笑来!   我呼吸一窒。   然后她嫩嫩的小嘴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医生,你可一定要让我的孩子顺利降生啊!”   “她说话了……!”   “婴儿,说话?”   “啊啊啊啊啊——怪物——”   旁边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随即我身边的人都惊吓不已地跑开了。   只留下我一个医生,在手术室里。此刻我早已头皮发麻,无法思考。   ……   手术室内的无影灯越来越亮,那白色的光明简直淹没了我,让我再一次头晕目眩。   冷,好冷。   腥,味道好腥。   亮,亮到让人目盲。   我看着那婴儿肚子上的隆起,那肚子不断向上拱着,越来越大,慢慢变得透明,就像当初的盛玖一样……   我静静地观看这个过程,如同观看一场神秘仪式,甚至忘记了呼吸。室内安静得过分。   这个婴儿……怀孕了?   我的脑海中突然产生这个荒诞离奇的想法。   “如果我和孩子之间只能活一个,记住,保小。””我又想起这句话来。   随后我像中了魔咒一样,剧烈地呼吸着,把孩子放在了手术台上,她母亲的旁边。   盛玖的肚子还在剖开着的状态,大张着,没有缝上。   而我却拿起手术刀,冲向了她的女儿。   “哗啦——”   我对着婴儿隆起的小肚腩一刀下去!   我轻而易举地剖开了婴儿的肚子。随后把手伸进里面,从里面掏出一个……   血糊糊的更小的婴儿。   粉粉红红,软软乎乎只有我的掌心那么大,就像是一只小老鼠。   这就是……盛玖的孩子的孩子吗?   我用右手食指按了按她,皮肤超级超级软。   她在血液中轻阖着眼睛,安安静静不说话,像一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竟然也是一个女孩。   我感觉一阵安心,然后疯了一般地把她抱在自己脸前,亲了亲。   我终于,我终于把盛玖的孩子给带出来了!完成了盛玖的心愿!   我用产房里的温热水,给这小耗崽子洗了洗,然后用毛巾裹住,放在右手边柜子上的小白盘子里。   然后我需要进行缝合了。   看着被剖腹的盛玖、和盛玖的女儿这两个血糊糊的大张着的肚皮,我陷入了沉思。   我到底是先缝合盛玖,还是她的女儿?   我认真地思考着,随后决定先缝合小的,因为这样会更快。   而后我找到了针线,当我拿起它,穿过婴儿的肚皮的时候,我再次听到了声音。   “咚咚!”   我像被打了一拳一样,停下了手。   然后我转身,看向盘子里的小小婴儿,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随后她那突然睁开眼睛,在毛巾里翻身,面向这边,用像小耗子一般尖利的声音对我说:   “医生,请一定要保证我的孩子顺利出生啊!”   ……   随后我再次拿起了手术刀,双目通红地向那个更小的婴儿走了过去。   ……}   ——第二章 【循环的孕妇】完—— 第16章 编辑许大庆邀请您签约……   “剥他爹洋葱呢?没完没了的。”淮映勿脸色难看地说了一句,却又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   合著《循环的孕妇》当中的“循环”两个字,是这么来的?   这不仅仅是悬疑恐怖了,这是诡异,而且掉san。   保加利亚小玫瑰……   淮映勿念叨着这个笔名,很难想像到顶着这样一个小清新的名字的作者,背后到底是怎样什么心理扭曲的人。   再一看评论区,竟然空前的火热:   ×————【评论区】————×   1L: 卧槽,我头皮都炸开了,感觉浑身难受,但是意外的想看下一章!   2L:我也是,又怕又爱看的。然后躲在被窝里……   3L:我没注意到那个孕妇别看的提示,现在我……我感觉肚子里的孩子踢我了,我都吓得不敢动了,真的我哭死。   4L:手术台上那段,我真的生理性不适。   5L:我是越想越害怕,我手贱啊,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不敢去上厕所了怎么办?   6L:本来想着今年备孕的,要不还是再等等吧。   7L:我很想知道那个孕妇到底死没死,还有孩子到底生没生出来啊?   8L:都循环了,你说生没生出来?   9L:合著就是剖开一个,剖开一个还有一个,那哪个才是她真正的女儿?   10L: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喝垃圾星的核废水喝多了?   ……   淮映勿本来明天想吃炒洋葱来着,现在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而且不仅如此,他还甚至隐隐感觉有点肚子疼,不舒服地翻了个身。   “给你搞得神经衰弱了?”   显示屏上的小机器人还在四处乱窜。   像一条海豚,于一片大海的背影之中游泳。那是它自己编写的后台程序。   “北辰。”   淮映勿念叨了一句它的名字,却没有说更多。   北辰:“那只能怪小玫瑰写的太有代入感了。不过这想像力可真够丰富的!”   淮映勿冷冷笑了:“确实,正常人想不出来这么变态的东西。”   北辰:“所以你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淮映勿抿紧嘴唇,没说话。   随后突然想起,沈昭陵肚子上的手术疤痕。   因为淮城南是一个基因优秀的S级alpha,自然担负起了血液传承的责任。   所以他父母都放出话来,非A级omega,不能进他们淮家的门。   但是他们爷爷辈定下的娃娃亲中,这个淮家的准媳妇沈昭陵不仅只是一个D级omega,还天生残疾,没有生殖腔。   简直糟糕透顶。   D级omega,根本安抚不了A级的alpha,所以淮家小一辈的人根本不同意这门亲事。   甚至放出这样的话来:   “要是你二次分化了,成了A级,那就再考虑考虑。”   “如果你生出来一个alpha,我就让你进我们淮家门。”   “你若是死赖着淮城南,那就如同意给他做妾,让他再娶一个高贵的omega作正妻?”   实在是欺人太甚。   更何况,淮城南也不喜欢沈昭陵。只是沈昭陵他实在太执着。   淮映勿突然想起了网上流传的那些照片,于是他在星网上搜了一下,随即跳跃出来这张他曾经看过的照片——   “那是沈昭陵躺在病床上,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病服,脸上毫无血色,全身浮肿,剃光头发,戴着一个蓝色帽子。   “手臂上的血管突出来,还有些许青紫色的瘢痕。眼圈已经被浸红,眼神呆滞,就像一个死人。”   这个是五年前,沈昭陵做化疗的照片。   他听说这个化疗手术也许可以提升omega的精神力。   这其实是星际刚刚出现的一个新型手术,还没有通过临床验证。   于是沈昭陵就自动报名,去当那小白鼠。   结果可想而知,手术失败了。   不仅如此,沈昭陵还落下了一身毛病,有时候甚至会咯血,废了好长时间才恢复过来。   没有打动淮城南不说,反而被拍成照片在星网上载播,使自己成为了全星际的笑柄。   “何苦呢。”   当时淮映勿听说这个消息,只感觉沈昭陵傻。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今天他想起小说里的盛玖拚死都要生下那个怪胎来,却想说一句:“何苦呢。”   淮城南那混账根本不值得别人这么做。   而且就算他俩想要孩子,现在的机械子宫很发达,有了科技手段,完全不需要omega怀孕。   淮家,只是拿这个理由故意刁难沈昭陵罢了。   随后他想起今天沈昭陵说要把淮城南的照片卖破烂的事情来。   不知真假。   但晚上居然没有沈昭陵哭嚎和砸东西的声音,简直安静到不符合常理。   让人好奇。   淮映勿突然起身,下了床。   *   沈昭陵房间。   “怎么样?水到一万字了吧?”   码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沈昭陵动了动胳膊,按揉了一下自己疲惫的手指,问系统。   却发现系统突然不说话了。   于是他又喊了一声:“喂。”   【哦。】系统这方才如梦初醒,   【这就没啦?】   “嗯?那不然呢?”   沈昭陵不知道自己还漏写了什么内容。   【完全不够看啊!!!啊啊啊啊!   【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歇的!我要看下一章!!!】   “一天都一万多字了,还生产队的驴?你是想把驴累死在磨盘上?”   沈昭陵无语至极,瞪他,“驴再老实,也不带被你这么欺负的。”   【老实说。本来我们这个小说里的剧情,走的是降维打击路线。毕竟星际小说很贫乏,蓝星小说很丰富嘛。】   “嗯,然后呢?你是说,我被别人给降维打击了?”   沈昭陵眼睛眯起,刹那间声音低哑了几个度。   【别这样,小玫瑰。其实我是想说,超级邪性,超级有意思!   【不行了,你别说星际人民了,就连我也想看,所以你赶紧更新下一章吧。】   “没有,没有。”   任凭系统如何花式催更,沈昭陵只回他三个字:“没有了。”   一滴都榨不出来了。   随后沈昭陵抬起头来,看了看后台的数据。   只见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密密麻麻的一片,各种白色彩色螺旋的弹幕直接横铺过来,闪瞎人的狗眼。   内核不外乎六个字:   “好看!”   “想看!”   “催更!”   没想到这样恐怖猎奇的鬼故事,不但没有引起星际人民的反感。   反而因为过于奇怪,充满了想像力而引起他们的强烈追读兴趣。   毕竟吃惯了平淡口味小葱豆腐的人,偶尔吃到一次难得一见的麻辣烫,依然会回味无穷。   收藏已经突破十万了!打赏居然已经突破一万了!   同时,在新人榜的榜首之上,赫然写着大大的一连串字:   《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   ——保加利亚小玫瑰。   这个黑底红字的默认封面,放在一堆精美的封面之中,是朴素得那么清新脱俗,甚至显得有些贫穷。   这个简介看起来也毫无吸引人之处。   可是它却凭藉超强的数据,赫然位于新人榜的首位!   新人榜是注册一个月之内的有效账号才能登上的榜单。   而当大量读者,看到这个没有签约,没有人工榜单,甚至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说居然数据这么好,自然产生了非常的兴趣,纷纷点进来观看。   并在评论区大量留言,表示:   [不看这本书我睡不着觉!看了这本书我更睡不着觉!]   [所以我想问,下一次直播什么时候开始啊!还想听新的睡前鬼故事!]   [话说,鬼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   [作者给过注释,是人死后产生的灵魂。——不过这只是小说设置,鬼是并不存在的。]   [小玫瑰,你是MM还是GG?~]   [写的真是太渗人了……]   沈昭陵真的一时之间有被吓到。   不过转念一想,星际人民比蓝星人民数量可多多了吧。所以看小说的读者自然也会更多才是。   【快快快!数据这么好,赶紧申请签约吧!】系统开始劝他趁热打铁。   “嗯。”沈昭陵一下子答应下来,然后开始后台申请签约。   结果这边刚点开后台,那边就主动发过来一条邮件:   “编辑许大庆邀请您签约……” 第17章 “没事,就是问问你,一起吃饭不?”   【啊啊啊!编辑居然直接找过来了!这也太牛了吧!小玫瑰!】   沈昭陵也吓了一跳,不解道:   “不是说得去后台申请吗?”   【但是遇到特别有潜力的作者,编辑会下场亲自捞捞哦~】   于是沈昭陵就点了进去,一看,上面不外乎写的是:   “你好,保加利亚小玫瑰。   “我是零点的编辑许大庆。   “您的新书数据非常不错,有意愿跟我们签约吗?可以获取真实的经济收益哦!   “请带上您的作品《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私信我,我们一起聊一聊签约的事情吧。   “我的星网账号是:86769166%37”   ……   看起来很像是回覆签约读者的模版。   而后当沈昭陵退出去一看,发现不只是这个邮件。   居然还有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   开头也不外乎是:   “你好,小玫瑰呀,我是零点的编辑黄晨。”   “我是编辑甜甜圈,有没有兴趣谈一下签约的事情。”   ……等等等等。   【我靠!这么多!】系统看起来比沈昭陵更加激动,【看来你现在非常抢手。】   “对啊,怎么会有这么多?”   沈昭陵也没搞清楚。   按理来说,只有一个编辑过来和他签约不就行了吗,整这么多有什么用。   这办公制度合理吗,机构人员不臃肿吗?   系统解释:   【因为这里的编辑是如此计算工资的:   【每月固定收益+5%手下的作者每月收益的总额   【所以,手下的作者赚的越多,他们也就赚的越多,自然就形成了竞争关系了。   【再加上他们每个人能带的作者是有限的,都是100个作者/作品。   【——如果名额满了,那就必须有作者/作品解约,才能签约新人/新书。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嘛!当然要抓紧时间主动出击!】   “哦?”沈昭陵听懂了,一挑眉。   选哪个呢?他决定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先和这个许大庆交谈,谈不拢再找下一个。   然后就按照许大庆提供的这个账号,找了回去,结果一看头像——   淡黄色的身体,上面好多宝石蓝色的小圈,以及许多只触手。   蓝环章鱼?   “这是个喜欢动物的编辑?”   突然看见如此可爱的头像,沈昭陵觉得有趣。   【这个倒是不一定。   【嗯,这里存在着章鱼星球,也许这并不是他的头像,而是他的自拍照呢?我想是这样没错。】   “你是说,对面真的是个章鱼?!”   沈昭陵挑眉,好奇道,“那他有八个触手?”   【嗯。(迷眼。jpg)】   沈昭陵挑眉,随后摇着头,冷笑连连:“这么多手?那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   真·八爪鱼作者是吧?   ×————聊天框————×   -许大庆:我是编辑许大庆,已经成功添加您为好友,我们一起聊天吧~   -小玫瑰:嗨。   -许大庆:呜呜呜呜!是小玫瑰本人吗?我也在追你写的小说呢!第一次看见这种让我心跳加速,不能自已的恐怖小说!真的好有趣!   -小玫瑰:谢谢。   -许大庆:数据也爆火,非常有潜力,所以我马不停蹄地就跑来跟你签约了!那我们商量一下,你现在写的这本书吧!   -小玫瑰:好。   -许大庆:你打算写多少字?人设是什么?背景设置如何?剧情大纲发过来我看一下?   以后想涉猎什么题材?知道什么是违规的不能写吗?对于收益分配怎么看?   -小玫瑰:我打算写七万字。人设没想好,设置没撸出来,故事没大纲。以后应该还写鬼故事,已经阅读了禁忌题材。   只签书,不签人。收益分配,我八你二,而且版权要在我自己手里。   而且我不断更,七天必定写完这本书。   -许大庆:……(目瞪口呆。jpg)   *   聊天框里,那双目眦欲裂的大眼睛看起来十分滑稽。   没大纲?写一步看一步,哦,可以。   没设置?那你写着写着不自相矛盾吗?   没人设?那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总之,沈昭陵的回答就透露出来三个字:   不专业。   【喂,这样太过分了吧!哥!咱还想签不签约?】系统汗颜。   可是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沈昭陵坐在破破烂烂的沙发上,长腿交叠。   一双蓝灰色的眸子闪出冰冷锋利的光来。   头向后仰着,露出雪白的长颈,举手投足间明明有些漫不经心,但似乎又充满自信。   “我猜,他会跟我签约的。”   沈昭陵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系统不信。   如果他是一名编辑,就不会浪费名额跟小玫瑰这样不着调的作者签约。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了系统的意料。   许大庆竟然在两分钟以后,没有主动离开,反而又回覆了一条消息!   -许大庆:行。   随后发来了一份电子合同。   【???】系统直接傻眼,   【许大庆,有点出息!这种霸王合同你都同意!你们当编辑的不要面子的嘛?!!】   系统没想到签约居然这么简单,简直是给沈昭陵送经验!演戏都不演一下了?   随后沈昭陵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就填写上电子合同了。   他签约也是用的那个“伊一”的假号,要把家庭住址、银行卡、职业、身份都详细的填写一遍。还要手写签名、按指纹。   看着沈昭陵那个背影,系统陷入了沉思,又回想了一下刚才他们两个人的对话。   ——字数七万字、不会断更、只签书不签人……   等等!不对劲!   这不就相当于沈昭陵告诉对面编辑许大庆:   “因为我的字数很少,只有七万字。最晚一周就写完了。   “所以,就算我的书烂尾扑街了,也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的作者名额。   “你尽可以很快就把我打发走,去签新的作者,所以,要不要冒险试一下签我呢?”   ?   好心机。   这下系统突然明白了,就算自己是编辑许大庆,也会欣然和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保加利亚小玫瑰签约的。   没想到沈昭陵还有两套嘛,怪不得刚才那么自信的样子。   也许沈昭陵看似不靠谱,其实是一个非常有主见有规划的人。   就像他写的小说一样,嘴上说是不会写,但其实写的出乎意料的顺畅,不卡文、不改文,直播就写完了?   一天一万多,将近两万字?   试问有几个作者能做到这样?   没错,沈昭陵绝对是隐藏的写作高手,没准他刚才说的没有大纲人设的,也是骗编辑的。   【哦,这么说,你已经完全设置好了大纲,想好接下来的几万字怎么写了对吧?(星星眼。jpg)】   沈昭陵把自己签好的名字的电子合同发了过去,然后便在后台收到了签约成功的信息。   不得不说,星际人民的办事效率就是快。   “恭喜您,签约成功。”   “作者级别:黑铁→青铜。   “以下是作者须知规则:……”   一大堆黑乎乎的小字内容,沈昭陵根本没有耐心去一条条地看,直接扫了一眼,就关掉了。   听见系统的问话之后,沈昭陵的脸略显呆萌地“啊?”了一声,然后低声喃喃:   “完全没想好啊。”   【……】   看见系统崩溃了,沈昭陵便笑了,嘴角高高翘起,随后伸出舌尖,轻舔上唇。   沈昭陵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外面,发觉黑乎乎的,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风中沙砾的干燥味道。   就从座位上起身,准备洗漱,然后换睡衣上床睡觉。   *   “铛铛铛!”   此时,一阵匆忙的敲门声,打断了沈昭陵。   “谁?”沈昭陵看了一下时间,发觉已经九点多了。不清楚是谁会在现在来找他。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却没有立即开门。   “我。”   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声,不熟悉,但是总觉得在那里听过。   不需要细想,用排除法也就知道,定然是淮映勿。   他们下午见过一面的,好像就是这个声音。   沈昭陵走过去,开门。   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衬衫的帅哥站在门口,单手倚靠门框,站得歪歪扭扭的,不成正形。   “干什么。”   沈昭陵和他不熟,所以戒备着,站得很远。   就见淮映勿右手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冷冷地问他:   “没事……就是问问你,一起吃饭不?” 第18章 “你说那幼稚鬼到底是谁啊?啊?沈昭陵。”   沈昭陵在心里说,吃个鸡儿,我怕你毒死我。   但是一想到自己回来之后,一口都没有吃过,肚子好像是有一点饿了。甚至有一些胃痛。   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了肚子上,悄悄摸了摸,有些犹豫不决了。   淮映勿目光往下面这么一扫,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立马把嘴角扯了起来,不怀好意地说:“番茄牛腩汤。”   沈昭陵:”……”   眼神飘忽。   坏了,是他爱吃的。   淮映勿:“热的。”   沈昭陵二话不说地就跟了过去,把淮映勿从门框上推开:“走,吃饭,别堵着门。”   沈昭陵跟着淮映勿走,从阳台走廊里,又进左边的一个门,一开门就是厨房。   *   厨房。   一入门,发现开着灯。   眼前是米白色的墙和地砖,厨台和桌子都在厨房里,十分随意。   家具都是黑色的,锅碗瓢盆等是黄铜的,泛着玫瑰金色的光泽。   厨房不大也不小,不旧也不新,不脏,还挺整齐的。整体装潢显得很古老。   沈昭陵走过去,就看见淮映勿顺手给他拉开椅子,让他入座。   彷佛已经成了习惯。   “谢谢。”沈昭陵说完这俩字,就坐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的米饭都被盛好了,而且前方还有一个白瓷盘子、整整齐齐地放着:筷子、勺子、叉子。   右手边还有两张白纸巾,也叠好了。   实在是准备充足,就像是等着他来似的。   桌子中间一个白汤碗,里面是红色的浓稠汤汁,汤面上飘着葱花和香菜,还裸漏出褐色的牛肉块,看起来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沈昭陵舔了舔下唇。   然后立刻拿出勺子,去盛了一块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发觉牛肉特别劲道,有嚼劲。而且还有番茄酸酸甜甜。手艺确实可以。   沈昭陵正要夸他,一抬头,就看见淮映勿筷子都没动,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像打探什么稀罕物件。   沈昭陵心一慌,心想这家夥不是发现什么了。他嘴里却没停下,在嚼着问:“怎么了,你看我做什么,怎么不吃?”   “你刚才……居然跟我道谢?”淮映勿匪夷所思地乐了。   “还挺好吃的。”沈昭陵顺嘴说。   “你他妈还夸我?!”淮映勿眼神震荡,“我靠,你吃错药了吧你……”   沈昭陵:???   他眉头紧蹙,没想明白淮映勿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淮映勿却已经把手伸过来,就要往沈昭陵额头上摸:“我看看你今天是不是生病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沈昭陵往后一躲,没被他摸到,有些嫌弃:“别碰我,我没生病。”   淮映勿悻悻地收回了手,又开始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了。   这下子,换成沈昭陵问系统:“到底怎么回事。我以前在淮映勿面前到底是什么样,值得他这么大反应。”   系统却回他:   【你以前在心爱之人淮城南面前,相当温柔可亲、善解人意。像一只乖顺的小绵羊。   【可一个正常人,在经历了父母去世,未婚夫退婚等一系列变故之后,也会变得开始不正常了。   【所以淮映勿把你带到垃圾星之后,见到的一直都是暴躁易怒、蛮不讲理、疯癫绝望、消极厌世的沈昭陵。   【你们俩同住这两个多月以来,要不就是一句话不说,当对方不存在。要不就是一见面就吵架,摔东西。   【当然是你主动发疯。他不太愿意怎么和你计较的。   【顶多在你太过分的时候,会把你强行关回房间里。到吃饭的点了,给你做好饭,叫你出来吃,或者送进你房间去。   【反正,你俩平时就这个相处模式。几乎从来就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   沈昭陵:“……”   懂了,他长叹一口气。   “这不就相当于天天闹离婚的小夫妻。天天打闹、冷战。原身是把对前任的不满,发泄在了现任身上?”   【差不多。不过你也不是故意的。   【你已经有躁郁症了。   【当然这点他也知道,但一直治不好你,因为你主要是心病,吃药没有用。】   沈昭陵点头,明白淮映勿为什么那么吃惊了。   他想了一下这两个月,鸡飞狗跳的日子,对方倒是能忍。   沈昭陵问:“淮映勿今年多大?”   【刚满十九。】   “才十九岁,就已经经历了离婚冷静期的感觉了?”沈昭陵呵呵地笑了,   “那他以后还敢和别人结婚吗?不会有心理阴影吧?”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他在原书的结局是:孤独终老。   【就算没有你,他也会在垃圾星单身一辈子的。】   刚吃到嘴里的米饭,就像是咯到了牙一样,咯噔一下。   他再仔细嚼了嚼,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彷佛是个幻觉。   他低头,看见一碗白米饭就这样吃没了,碗里空空如也。   还有点恋恋不舍,抬头,把碗伸向前方的同时,问淮映勿:“还有吗?”   却见淮映勿本能地把头向后一仰,像是在躲着他。   沈昭陵低声喃喃:“你干什么,怕什么……”   淮映勿脸色难看:“以为你又要摔碗呢。”   沈昭陵觉得莫名其妙,把碗放了下来:“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摔碗?”   淮映勿恢复刚才的姿态,又把身子向前倾斜,撂下一句:“呵呵,说的好像你以前没干过一样。”   沈昭陵:“……”   突然觉得好愧疚。   彷佛自己是什么家暴男一样。   沈昭陵还在想着,淮映勿就一把把他的碗接过来,回身,去厨房盛饭了。   然后过一会又给他端了过来,“铛”一下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谢谢。”沈昭陵又说。   这是他的习惯,习惯了说谢谢,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一个黑色铁艺藤球吊灯,高高地悬挂在棚顶,向下,照出如同树林般的光影。   光影明明灭灭,斑斑驳驳,如同树影。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一个桌子,两个椅子,两个人。   一个身穿黑衬衫,长发,低头吃着饭。   一个身穿白衬衫,短发,就那么看着对方。灯光晃着暖黄的光,却不烤脸。仿真出自然的室外光线。   只有筷子碰撞在白瓷碗上的声音,和咀嚼的声响,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突出。   窸窸窣窣,有点像林间的小动物在树根出搬运着食物。   沈昭陵不经意间一抬头。   看见淮映勿什么都不干,自己的饭也没有吃完,筷子撂在那,就坐在那里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暗夜的星。   瞅得沈昭陵都不好意思了,赶紧偏头,错开了目光。继续嚼着米饭。   待会,低头,再抬头,发现淮映勿竟然还在看着他,自己的饭一口没动。   看的他难受。   沈昭陵有些恼了,将筷子往碗上一摔:“你到底瞅我干什么!能不能好好吃你自己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而后淮映勿皮笑肉不笑:“瞅你好看行不行。”   沈昭陵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生气都没地方生,骂了淮映勿一句:“有病……”   然后不理他,继续吃。   淮映勿探头:“你说你今天这么安静啊,你到底怎么了?”   沈昭陵:“我没怎么。”   淮映勿疑问:“你今天不想发疯?不想一哭二闹三上吊?”   沈昭陵:“你是不是受虐狂啊。”   眼神上下探究,最后呵呵冷笑。   淮映勿抿嘴,面无表情地解释:“我没……我就是,你今天太不正常了,我不放心,怕你晚上刺杀我。”   沈昭陵无语:“那你晚上把门锁紧一点。”   “嗯。”淮映勿轻哼了个鼻音。   过不一会儿,沈昭陵就吃完了,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就要往厨台上的水槽里端。   又告诉淮映勿:“你快吃,吃完了我刷碗。”   可把淮映勿吓坏了,赶紧伸手拦住他:“哎,不用,爷,你老实放那就行了。可别这么殷勤,我害怕。”   “你怕什么?”   “我怕你割了自己的手。”   “……”   淮映勿皮道:“金尊玉贵着呢,可不能受伤。”   沈昭陵瞟他一眼,察觉到他言语里的揶揄之意,却不拆穿,只是藉机把碗筷放下:“那我走了。”   “嗯,”淮映勿应声,等沈昭陵走出两步,又出声拦住他,“哎等等。”   “干什么?”沈昭陵回头。   淮映勿把桌角上的两个塑料小白瓶,往前面推了推,意思是给他。   沈昭陵低头,瞟了瞟:“这什么?”   那东西不大,像是装钙片的那种瓶子。   “药。”   “什么药?”沈昭陵顿觉不妙,自己生病了?那自己怎么不知道?   “胃药,”淮映勿答,“你昨天不是躺在床上喊胃疼么,我路过你门口的时候,听见了。”   沈昭陵一时没话了。   眨了眨眼睛。   淮映勿略显不自然地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水杯,灌了一口。又嘱咐:“早晚各一片,吃完饭再吃。待会你回去,就吃一片吧。”   “那谢谢了。”沈昭陵今晚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声谢谢。   他伸出手,把两瓶都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发现份量不轻。   沈昭陵:“这两瓶都是?”   淮映勿:“一瓶药,一瓶糖。”   沈昭陵:“你给我糖干什么?”   淮映勿把水杯放下,似想起了什么,骤然冷笑:“之前也不知道是哪位爷,嫌弃药苦,就不喝,直接扔出窗户外面的。”   沈昭陵咬唇。   原身还干过这种幼稚事。   淮映勿把水杯放下,多情散漫的桃花眼看向沈昭陵,笑得很邪气:   “你说那位爷到底是谁啊?啊?不会姓沈吧?”   “……”   与我何干。 第19章 芳香味道   当晚,沈昭陵睡前吃了药,吃了糖,睡了。幸好他没有认床的毛病,所以很快就可以入睡。   *   第二天。   沈昭陵侧身,躺在裹着橙色被单的铁床上。   当外面窗户的天光大亮,隐约从窗帘之外透出光线的时候,他逐渐被晃着睁开了眼睛。   然后,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景,破破糟糟的房间。   身体有一瞬间的排斥,脑子却在浑浑噩噩中逐渐适应,强迫自己接受穿越这个事实。   直到沈昭陵神色清明,眼睛彻底睁开,没有半分熟睡的样子,也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那个床,简直就跟医院的病床没什么两样。床只有一米多宽,害得他晚上根本就不敢翻身。   他动了动身子,发觉不怎么舒服。   后背有些许的僵硬,右手捂着后腰部,然后艰难地起身,穿鞋。   起床之后,准备开始洗漱。走进床边上的门里,进入卫生间。   推门而入之后,他发现卫生间并不大,只有两平米,但是马桶、淋浴设施和洗手台都一应俱全。   黄铜做的马桶,透露着一股粗野狂暴的工业风。不脏也不净。   里面都是黑色的墙砖,彷佛吸走了所有的光亮,使得房间晦暗不明。   他抬头,看见旁边有一扇窗户,里面的白色百叶窗隐隐约约透露出些许白色的光线。   拽住绳子,将那百叶窗打开之后,视野就变好了很多。眼前一瞬间白了不少。   对着门是一个黄铜的洗手台,上面还有一块方镜。使得他来到之后,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样子——   一个……   他对镜子奇异地挑了挑眉毛。然后立刻就撤走了自己的眼神。   反正他不爱看他自己。以前就不爱看,现在这个样貌就更加不适应了。   然后他自觉地拧开黄铜水龙头,开始洗脸洗手。冷水铺开他在脸上,些许清凉,脑子也精神许多。   他问系统,为什么这里明明有水,他还要出去打水。   系统回他,这里的水要交高昂的水费,而他身无分文完全负担不起的时候,他也就不说话了。   *   沈昭陵随便打开床头柜,看见里面有些风干的旧饼干。   一个白色塑料袋里放着几十块圆形饼干,嚼着应该没什么滋味,但勉强能抗饿。但也可以糊弄一下当早饭。   只是长期吃下去他的舌头受不受得了还两说,但他的胃一定受不了,肯定会营养不良的。   他想蓝星上的好吃的了。   不禁眼皮低垂,眼里没什么精神。就想着去外面淘点什么吃的。   结果一开门,就看见那黑铁架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少年。   一身宽大的橙红色连帽卫衣,一眼瞧上去,就十分惹眼。   这颜色衬得皮肤白,使得淮映勿整个人都明艳显眼了三分。   “哟,今天起那么早?”那少年桃花眼一弯,便带三分亲近感。眼神上下打量他,像是很稀奇的样子,“你往常不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吗?”   “嗯,饿了。”沈昭陵不自然地点点头,还不是很适应和这家夥同居的日子。   淮映勿一听,嗤笑:“你就知道吃。”   “……”   沈昭陵眯了眯眼。   有种想反驳,又一时拿不出证据的感觉。   ……   ……   之后,淮映勿照着他肩膀,轻轻推他一把:“回去吧,饭没做呢,做好了叫你来吃。”   沈昭陵就乖乖回到房间,直到淮映勿敲了三下门,他才出去,和淮映勿一同用了早饭。   吃了粥,味道还算不错。   看来原身的本来需求都是这姓淮的弟弟解决的,只因为这个,沈昭陵能够多忍耐他一些。   ……   等沈昭陵再回来房间,一开门,看见这个破房间,又开始隐隐头疼了。   需要先解决眼前的事情,才能够开始做进一步的写作工作。   他透过铁丝网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纸箱子,决定从扔垃圾开始做起。   在扔垃圾之前,他又把自己的房间彻彻底底地整理了一下。将东西分为衣服、日用品、食物,和与淮城南有关的垃圾。   废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功夫,才把它们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的纸箱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刚来到这边身体不适应的缘故,他也动了半个小时,胳膊就已经抬不起来了似的。   呼吸特别急促,身体已经完全不想动了。便决定要不然今天就先做这些事情好了。   于是他搬着一切有关淮城南的东西的箱子,下楼。   刚把手搭在箱子上,恰好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用我帮忙吗?”   这是淮映勿的声音。经过一晚一早,沈昭陵已经能够分辨他的声音了。   “不用。”沈昭陵本能地拒绝。   作为一个蓝星男人,他向来不喜欢别人帮助他做什么力气活。   而后淮映勿嘴角翘起,就这么踏着球鞋,在他面前站着,双手随意地插在兜里。态度轻浮又傲慢,似乎要看什么好戏。   这箱子足足有半立方米那么大,装得满满当当的。   沈昭陵拿起来,发现一个人有些搬不动。手臂都绷紧,浑身肌肉都调动上。   “砰!”结果箱子还是一下子砸在脚边,差点砸到他。   “……”   沈昭陵踹了那东西一脚。   而后听见淮映勿的一声嗤笑。   他有点不太明白,搬个箱子,都没搬起来也就算了,还感觉刚才眼前一黑,差点都要晕倒了。   【是的,在ABO的设置中,O确实都身娇体弱,何况原身身体状况更差。   【在这双重debuff之下,你现在的战斗力只有:5……】   系统让他接受这个事实,但他表示完全不想接受。   很废物,而且很丢人。   完全不想承认刚才那个人是自己。   “没事,我懂,意外。”淮映勿却主动给沈昭陵找补,走过来,将箱子搬了起来,而后毫不费力地下了楼。   脚步平缓,等到放在地上之后,淮映勿抬起眉眼瞧过来。“还需要我帮你把他搬到哪?”   沈昭陵这才跟着下了楼,不经意地瞅了他一眼,发现他连大气都不喘一下。   看来Alpha和Omega之间的身体素质真是有着天堑。   沈昭陵淡淡道:“不用,帮我找个车就行。我要把它带到旧货市场去卖了,或者废品回收站也行。”   “你真要把它卖废品?”淮映勿拍了拍纸箱,因为那缝隙已经被通明胶带黏住了,所以他也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什么。   淮映勿脸上明显还是十万个不相信。   “嗯。”沈昭陵却点了点头。   他知道淮映勿也好,其他人也好,一时之间都不会相信他的。   但是解释是没有用的,他自己要用行动证明。时间一久,大家自然也会相信。不信也无所谓,他不在乎。   *   淮映勿神色一凛,眼中的情绪也浓了三分:“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沈昭陵冷笑,而后手往前一伸,“但你把车借我。”   沈昭陵记得昨天晚上看见一个炫酷的黑色机车,还听见了那个发动机的动静,现在想来应该是淮映勿的。   他以前只看过重装机车,却从未尝试过,现在显得有些跃跃欲试。   “那不是有车吗?”淮映勿笑着指了一下沈昭陵的身后。   沈昭陵转头,看见加油站的门左边,确实有一个车,但是是——   一独轮小推车。   沈昭陵顿时脸色一黑:“你要我推这个去,你耍我?”   不说他能不能推得动的问题,就这个星球的黄土坡,他推不了多远,估计轮子就要陷进黄沙里了。   “哼。”淮映勿从右边的裤兜口袋里掏出来一把钥匙,“诺,拿着。”   沈昭陵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立马钻进了加油站里面,走进去,发现这里面大的很不说,还像车库一样,摆放着各种各样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机械。   沈昭陵很快就找到了他相中的那个车。   黑色的车身,点缀着些许的红色,一看这个排气管道、就感觉排量很大。看麻花型的轮胎条纹,摩擦力小不了。这个体量,估计也不轻。   造型别致,像是电影里主角或者反派骑的那种,以炫酷的造型,来吸引青少年的眼球,骗取他们的票房。   又摸了一下那个坐垫,发现也是某种未知生物的皮。等沈昭陵跨上去之后,发现坐感也是一流。   不过他掂量了一下重量之后,有点担心,以他现在的这个身体素质,估计这个车要是翻倒了他能否抬的起来。   他需要发动它,但是上下找了一番,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钥匙孔,不知道如何发动。   唯独在两个车把中间,还有一个像是手机显示屏的东西。沈昭陵刚准备上手去摸,那显示屏就忽然亮了起来。   而后里面出现一个几何人图案,并且传出一个男孩子声音,哇哇大叫:   “啊——淮映勿!有人偷你车!去哪了!不要我了是吧!快来快来抓小偷!你赶紧下去!呜呜呜,我被弄脏了!”   “……”   沈昭陵一时之间不敢再动,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这车,活了?还有它自己的想法。   听它哭得那个样子,沈昭陵觉得自己不是在骑车,而是在强。奸……真是要命了。   他无奈地弯了弯眉眼,劝慰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立马从上面下来了。惊魂未定,边走边往后退。   “嘣。”他转头,看见了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鼻梁高直挺立,从这个角度看,还有些陌生。   是淮映勿。吓得他心一颤。   淮映勿眉眼弯弯,压低声音:“嫂子,你踩到我的脚了。”   “哦。”沈昭陵这才后知后觉地赶紧把脚松开,向前走了一步,远离了他。   他举起钥匙,刚要告诉淮映勿,这车拧不开。淮映勿就回了他一句:“右边的才是你的。”   右边?沈昭陵向右边看过去,随后看见了一个——   破破烂烂的红黑四轮大越野车。   沈昭陵:“……”   他举起右手,挠了挠额心。好歹色系是一样的,对吧?   *   而后,等到淮映勿帮他把箱子搬上车的后座之后,他就激活越野,伴随巨大的轰鸣声一起开走了,留下一个尘土飞扬的背影。   而淮映勿就盯着那处,直到他消失,变成一个点,也没有把目光收回来。   “你说,他是不是真和之前有一点不一样了。”淮映勿彷佛自言自语。   若是以前,沈昭陵必定要和他因为借车这件事情大吵一架。   但今天,沈昭陵却是进退有度,温文尔雅。真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太安静了,安静到反常。   等沈昭陵一走,机车就停止了刚才的吵闹,出现一个立体的蓝色纸盒小人图案,浮现在机车显示屏的上空,回他的话:“可能有吧~”   淮映勿听见它的回答,眼眸暗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吩咐一声:“北辰,你跟过去,给他导航,别让他迷路了。遇到什么事就立刻叫我。”   北辰面无表情,彷佛很不愿意:“他迷路了不是更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省的天天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   淮映勿:“你别说这种话。”   北辰死气沉沉:“哦,不说就不说,但也不去不去。”   淮映勿轻声,似哄它:“听话。”   “嗯——”北辰拉长音,似还在犹豫,不情不愿。   淮映勿加重了语气:“听见没,我问你听见没。”眼神阴鸷,像是生气了。   北辰一看,哪敢再辩驳,委屈道:“小淮爷,听见了……”   然后一起追了过去,替代了那辆越野车上的AI。   淮映勿,也随之收回了眼睛。离开了一楼车库。   只是在转身只之时,回想起刚才他靠近沈昭陵的时候,似乎闻见其后颈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芳香味道。 第20章 “便宜点,六百行不?”   沈昭陵就这样开着越野车去了二手旧货市场卖货。   二手旧货市场,也是交易市场。新货旧货都有,又能买东西,又能卖东西。可以一下就把事情都解决了。   他到之前,本来以为是多么高大上的地方,再不济也得有个商场吧,却没想到如此的……   朴素。   只见眼前有好多好多的人。   他们中一个宽阔的地方,用一个又一个的地垫,把这个地方里奇外外的围了起来。   正常的地摊是左右各两侧,围出一条长长的道路来。   但是这里不同,有好几条道。可以通过蜿蜒着走路,用一条不回头的走法,走完所有的地摊。   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条黄色棋盘上被打翻的旗子,又乱又密。   叫卖声也不断:   “来来来,新鲜的刚采摘的小辣椒,四十星币一斤!”   “托马斯风浑圆舞蹈风扇,走过路过不容错过!”   “吉祥如意大萝卜……”   各种声音充斥着耳朵,反而听不出来个一二三四五六。   沈昭陵说实话:“这不就是摆地摊吗……”   系统跟着陪笑,叫他自己适应。   沈昭陵从越野车跳下来,极目远眺,保守估计,至少有五六百个地摊。   按这个数量来看,说是百货商场,也确实没有问题。数量虽多,但又不知道质量怎么样。   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纸箱子从车上运下来。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好多人,抻着长脖子看向他。   一个一头彩虹发色的男人冲沈昭陵吹个口哨:“哟哟哟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淮夫人吗?你不去享福,怎么跑到这里,和我们这些平头小百姓为伍啊?”   “不会是打算出来工作了吧?你吃得了这苦吗?”另一个脖子很长,几乎绕成一个圈的女人,长着西瓜大嘴嘲笑道。   看来沈昭陵的名声不仅不怎么样,人缘还相当差劲,成为被大家嘲笑的对象。   其他人虽然不说话,却也乐呵呵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满眼恶意。   看来无聊的弱智反派跳脸情节,好俗气。就算读者没看腻,他都嫌腻味了。   而且沈昭陵不是原主,不会惯着他们,直接很礼貌地微笑:“请滚远点。”   “你?哎?”那彩虹头发男人觉得奇怪,“你他妈今天还挺暴躁的!”   长脖子女人抻长了脖子,头颅一下子飞过来,如同鬼魅。   “你这是来这干嘛啊?不会又是买淮城南的东西吧?别白费力气了,他早就把你拉黑了。你连他的星网账号都联系不上吧?”   “别别别,我这有。又进了四十多个星网账号,你披上新马甲,保证你能和淮城南至少说上五句话之后,他才能把你拉黑!”又有一个浑身罩在黑衣服里的男人走了过来。   沈昭陵没有理会他们,直接把箱子上的塑料布拆开,然后拿出一块黑布,放在地上。   又把箱子里的关于淮城南的照片、外套、录像、周边、用过的东西,一骨脑地倒在了地上,然后一个一个地摆放整齐。   接着沈昭陵把箱子摺叠起来,当成一个坐垫,坐在地上问他们:“买不买啊,不买就请滚,不要耽误我做生意好吗?”   大家:“?”   围观的一群人纷纷目瞪口呆,眼神随着沈昭陵的动作而飘忽。   “我靠,我不是看错了吧?”彩虹发男人揉了揉眼睛,将眼睛揉的通红,两个眼睛挤在一起,彷佛斗鸡眼。   “哎哎哎,你们看他!你疯了吧!这,这些东西你要卖,你唬谁呢你!”长脖子女人甩着她的脖子,陷入了狂躁状态。   “嗯。”沈昭陵轻轻的一颔首,很温柔得体。   在这市场上万千人之中,成为焦点的、被围拥的沈昭陵,彷佛是黄土地上的一个锚,稳重又安静。   他扎在那里之后,其他的观众反倒成了流动的水,显得躁动不安。   “不对劲,不对劲!我不信!”长脖子女人更加剧烈地甩着她的长脖子,样子有点像坏了的风扇,让沈昭陵越看越皱眉。   沈昭陵温柔解释:“都说了,我已经不喜欢淮城南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就是破烂罢了,你们谁愿意拿去,谁就拿去好吧。但是要付钱。”   但老实说,他怀疑根本就卖不出去。   沈昭陵暗自问系统:“你说这些东西多少钱合适?真的会有人买吗?不会除了原主之外,还有人喜欢淮城南那个傻逼吧?”   【首先,淮城南不是傻逼,他是原文的攻。其次,他真的很优秀,喜欢他的人很多。   【再次,这些东西,每件都是几千几万星币的造价。你当初花了好大的力气和财力搞来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昭陵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哦,那就一件一千星币吧。所有的,都是这个价。”   毕竟二手的东西又不值钱,得打好几个对折才行。而且沈昭陵明天不想来这里了,要一天之内把所有破烂都卖光。   “真的?”   围观群众在那里叽叽喳喳,看沈昭陵的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恋爱脑什么时候觉醒了?”   “演的,肯定是演的。”   “假货吧?”   “以前就算是假货,沈昭陵也舍不得卖啊!”   “保不齐以后后悔了,又管我们要回去了呢,不买不买。”   随后沈昭陵一伸手,管旁边的人问:“把你那个帽子借我。”   那个戴着黑色边沿大帽子的男人一后退:“干嘛?”   沈昭陵劝诫: “好先生,又不是不还你了,我在这里,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那大帽子男人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人说话,就好奇地把帽子借给了沈昭陵。   随后沈昭陵把帽子往自己脑袋上这么一扣,大大的帽檐几乎挡住眼睛说:   “好了,现在我也不抬头,顶多能看见你们的腿,看不清你们的脸。所以你们买走了我的东西,我以后也不会管你们要回来的。这样各位放心了吗?”   大家:“……”   你这个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   不远处,一个透明粘液状的史莱姆行走在黄土之上,拿着一个黑色方块相机,四处奔波。   “今天拍点什么新闻呢?”它说。   然后在相机里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咦~这个大帽子?这个脸?是沈昭陵!他在卖什么?等等,淮城南的照片!”   随着“咔嚓——”一声响,一组照片被拍摄下来,发到了星网之上。   沈昭陵摆脱恋爱脑,出卖了淮城南的东西,从此与淮城南恩断义绝,这一定是个大新闻!毕竟,谁不喜欢摆脱渣男,开始清醒独立的爽文!   *   不多久,沈昭陵把所有的东西都卖光了。   最开始有几个东西比较好卖,剩下的不好卖的,他就降价处理,没过多久也就把那堆破烂给解决了。   不得不说,沈昭陵现在虽然穷,但原身以前毕竟是个有钱人,买的、定做的东西质量都不错。所以也算卖了个好价钱。   这么一通下来,沈昭陵竟然赚了五万多星币。   他在市场上买了自己想要的头发褪色剂、祛疤膏、卫生纸、洗漱用品、护肤品、小零食、衣物、速食产品、蔬菜等等一大桶的东西。   一个箱子甚至都不够装,他又买了两个纸箱子。然后拜托别人,帮他一起搬到了越野车后座之上。   不得不说,这个越野车真的很不错。   虽然看起来比淮映勿那个机车简陋很多,也不够帅,但是车够大,很能装。   如果沈昭陵开着机车来的,肯定根本买不了这么多东西回家。果然外貌什么都是虚的,实用才是硬道理。   沈昭陵对着它弯弯眼睛,越看越顺眼了,甚至奖赏般地摸了一下它的后视镜。   *   沈昭陵归还了帽子之后,又开着越野车回家了。只留下众人望着他的背影兴叹。   “哎,你们有没有感觉……沈昭陵有点不一样了。”那个身穿黑衣的大帽子男人扣好了自己的帽子。   “这都不用感觉好吧,明摆着不一样。”彩虹头男人点了点头。   “就是啊,要我说,沈昭陵以前好歹是个贵族,长得也带劲,干嘛非得当人家淮城南的舔狗呢?这下子可算觉醒了。”   “你们发网上了吗?我已经上载了,咱们快来讨论讨论。”   “希望他这次是真的,不是演的吧。你们说好好一个omega,非得去当什么alpha的舔狗!世上又不是只有他淮城南一个alpha,简直太丢我们omega的脸了!”   “以前的沈昭陵,确实是omega之耻!”   长脖子女人不再去管什么沈昭陵,反而打开了自己的智能手环,抻长了脖子,咳咳了两声清嗓子,跟大家炫耀道:   “对了对了,零点小说网最近出了本新书,那个《鬼故事系列》你们看了吗?   “简直好看死了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作者写的?今天晚上会更新第三章 吗?草!不看睡不着觉!”   “我也看了,《循环的孕妇》是吧!哇,你离我远点,小心点,你的肚子别爆开了!”彩虹头男人对着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说。   那是个长相清秀的男O,身穿宽松的米色条纹衬衫,肚子高高隆起,撑得衬衫的纽扣缝隙裂开着,像一张张贪婪的小嘴。   男O看见他们这幅恐惧万分的样子,心中万分不解:“怎么了,这么怕我?还给我让道?”   一个漂亮的蓝发亚雌甚至提议道:“要不把他的肚子剖开看看吧,看看那个婴儿剖开之后,是不是一个更小的婴儿!”   omega这才想起今天早上别人跟他推荐的那本小说,瞬间明白了真相,左手扶住后腰,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神经病!看书都看魔怔了?我这是胖的!”   “……”   大家一个一个地又不说话了。   “我这边有最新款的“盛玖牌孕妇套娃”你们买不买?”   一个黑皮老者坐在地上的摊位上,对众人说,“我今天刚改装的,最新款。”   众人只看他的手心里躺着一个漂亮的女性SD娃娃,一头乌黑的长发,长相精致漂亮,穿着长款白裙子,所有关节都能活动,不过肚子却高高隆起。   他扒开它的衣服,随后一看,那肚子上竟然有一个圆形的裂痕。   他一按,那里面的机关,就把那肚皮给按照裂痕的边缘掀开了,里面赫然躺着一个更小的娃娃!   这老头是专门做娃娃的手艺人,这一摊位的各式各样的娃娃,都是他亲手做的。   “孕妇娃,没什么稀罕的。”长脖子女人冷哼一声,八字刘海飞扬,面容冷艳。   随后老头呵呵一笑,满脸褶子堆积起来,把那婴儿掏出来,又按了一下那婴儿的肚子 。随后那个肚皮也掀了起来,里面又躺着一个更小的小娃娃!   长脖子女人变了脸色:“你这……还真是套娃啊?”   老头: “都说了是盛玖牌孕妇套娃。还能有假?”   老头最后按了一下娃娃的脚底,立即出现了一个让大家悚然一惊的女人声音:“医生,你可一定要保证我的孩子顺利出生啊!”   “啊啊啊啊啊啊,这不就是小说里面的语音吗?心理阴影!”   “你个老头子实在是心思太歹毒!”   长脖子女人退后一步,用随身带的纸扇遮住了脸。   老头没有理他们,而是嘟起了嘴巴,颇有卖萌的嫌疑:“今天就做了这么一个娃娃,一千星币,不讲价。”   “咦——奸商!”长脖子鄙夷道。   大家互相看了看说:   “切,谁买啊?拿回家去吓唬人吗?”   “就是啊,一个盗版娃娃,还卖那么贵,谁买谁脑子有泡。”   “走了走了走了,没意思。散开吧!”   长脖子女人轰着大家走开,自己也转身走了。   很快老人的摊位前就一片寂寥。   不过长脖子走了半道,穿着红艳艳紧身裙的屁股一扭一扭,展开桃花纸扇,挡住了自己的优美侧脸,然后长脖子突然飞过来,红着脸跟老头说:   “咳咳,这样吧,以咱俩的交情,便宜点,六百行不?”   老头但笑不语。 第21章 文中文——《诡异的娃娃》   于是长脖子女人就花了六百星币买了娃娃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抱怨:“怎么这么贵啊!啊——今天又剁手了,就不该来自由市场的。”   一不会,扛着相机的史莱姆走过来:“啊,看那本书,能让我暂时忘记掉烦恼。买这个娃娃,三百星币,行吗?”   说着,那透明的史莱姆,就在摊位上买了一个身穿红裙的橡胶女娃娃:“你们说,它会喜欢这个礼物吗?”   旁边的人纷纷以鄙视的眼神看向它。   刚送走一个恋爱脑,又来了一个恋爱脑!   “要送给谁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史莱姆身后响起。   史莱姆一回头,看见那红色卫衣之上英俊的少年脸,大叫出来:“啊!这不是小淮爷吗?”   淮映勿低头看向他,眼睛带着笑意:“沈昭陵呢?”   史莱姆:“刚走了……”   淮映勿:“他真把淮城南的东西都给卖了?”   史莱姆:“那当然,我看的真真的。不信你问大家,我还拍了照呢。对了,你刚才没看见他吗?开的小红拖拉机啊。”   淮映勿:“我从另一条道上来的。”   随后淮映勿收回了眼神,看了看沈昭陵离去的方向,感慨万分。   他都有点好奇淮城南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怎么样了。   “哎哎哎,来来来!”不远处,安娜的声音响起,向淮映勿照着手,“开播了!小玫瑰开播了!”   “我买护肤水嘛。”安娜咧开嘴笑,露出门牙间的黑色大牙缝,“废话别多说了。鬼故事都开始了。赶紧坐过来一起看。”   淮映勿板着张脸说:“不爱看。有啥意思?”   “我来了。”史莱姆反倒是蹦蹦跳跳地从淮映勿身侧走了过去。   “兄弟,我昨天给你发的你没看?”安娜冷脸,“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到时候别上我那买菜!不给你打折了。”   “没看。”淮映勿一本正经地撒谎。   “行了,那现在陪我看。”安娜一把把他拉了过去,推在地上的支架小板凳上。   而后,安娜、史莱姆、长脖子、彩虹头、淮映勿几个人,就围坐在一起,观看直播。   安娜将虚空的显示屏放大,几个人就像看电影一样左成一排。   左右到右分别是:   史莱姆、淮映勿、安娜、长脖子、彩虹头。   {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   {作者:保加利亚小玫瑰   {引言:自遭遇意外之后,我的妻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怀里总是抱着一个奇怪的红裙娃娃,自言自语……   {而且,那个娃娃它它它会动!!!}   {友情提示:非常不适合身边有娃娃的人群观看。   {开播倒计时:5分钟。}   大家:“……”   纷纷看向最左侧的抱着红裙娃娃的史莱姆。   “把那扔了。”淮映勿没好气的说。   史莱姆做出哭泣的表情,把SD娃娃直接吸入到了它果冻般的身体内部:“不行!这是我给我老婆买的!花了我五百星币呢!”   “神经病,一个出轨……”   淮映勿危险地眯起眼睛,刚想说“一个出轨女”、一个“出轨男”之类的话,却突然意识到,那史莱姆非男非女,非A非O,形容不出来性别,只好把话略过去,   “也值得你这么护着。”   “嗯!”史莱姆非常执拗地坚持把娃娃带在身上。那娃娃浮在它透明的身体里,就像是果冻中的红色草莓果肉。   不一会,保加利亚小玫瑰开播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自由市场!   其中一部分是这两天在颤音上刷到了那个“梗”。   网络嘛,作品只要够有趣,跟风的人一多,形成了“热梗”,那么作品就会像病毒一般蔓延。   这两天喜欢跟风玩梗的星际人民,都纷纷把头像换成了全黑,把网名改成了“韩雯静”,然后转发那个车祸视频。   “哎?怎么这么多人叫韩雯静啊?”   “怎么老是刷到这个车祸视频?视频中的这个女人是谁?”   其他没有看过小玫瑰鬼故事的人,一看见大家都玩这个梗,也有了兴趣,于是纷纷开始去零点读书。   就这样,这本书就借助“颤音”传梗的功力,成为了大热门。   现在在自由市场上,凭藉着人多,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也都纷纷点开了小玫瑰的直播间,要看他写些什么东西!   “真有这么好看吗?你们都在推荐?我不爱看网文。”   “哎,你就看吧,这个和普通的网文不一样,短平快,还刺激,可上头了!”   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之下,直播终于开始了。 第三章 的第一句话是:   ◆   {我叫韩阪言。   今年35,天庆保险公司的一名保险推销员。   我怀疑我的妻子盛玖被鬼缠身了!   以及我为什么不想要盛玖的孩子,一直想打胎。   因为我怀疑那个孽种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事情具体还要从差不多一年前开始说起。   ……}   “啧,怎么又换人了?上章的主角不是赵医生吗?”淮映勿不知道从哪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自带一股不务正业的街头混子派头。   安娜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没看过吗?”   淮映勿眼睑半垂默默地来了一句:“我听别人说的。”   他心虚的时候,语气都弱了半分,像一只金毛狗崽。   “呵呵。”安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显然并不相信。   “啊!我懂了!”长脖子女人感叹,“这就是……嗯……“留白”!”   淮映勿锋利的眼神瞥向她:“留白?”   长脖子骄傲地一抻脖,脸上多了些傲慢的美艳:“呵,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一种绘画的”手法,就说画画不能画满。你得画七分,留三分,剩下的让读者自己去想像!”   众人:“然后呢?”   长脖子发表了她的长篇大论:“鬼故事也是一样啊。重要的是要让读者自己去想像,所以要适可而止。   “你如果把故事都写完了,把鬼的身世、具体数据、克制办法、到底死没死都写完了,那就不恐怖了!   “所以,故事要停止在最恐怖的地方,鬼故事才最好看!这就叫意犹未尽。”   “哦——原来如此。小玫瑰不愧是高手啊。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想法,就是不一样!”安娜也握紧了拳头,连连点头。   “可、那如果每个故事都这样,故事不就不完整了吗?”淮映勿提问。   他平时从来不看小说,不懂什么写作技巧,更不懂什么鬼故事。   但是也知道,如果每个故事都写到一半,那么没有一个故事完整,就会看的读者云里雾里,感觉被戏弄了。   “这……”长脖子回答不出来,又“啪”得展开了她的桃花扇,挡住自己的脸,“小玫瑰会有办法的。”   淮映勿心想,但愿如此吧。他可不相信小玫瑰会想那么多。   故事继续。   ◆   {“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有一天我的妻子盛玖突然在晚餐时刻对我说。   我放下了筷子,看见她无比认真的表情。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就像是洪水巨浪中的石头,在河道中心岿然不动。   ……}   “哎哎哎哎!盛玖是他的妻子?”长脖子指着显示屏上的字大叫。   “盛玖是谁?”史莱姆还是第一天看这个故事。   长脖子解释:“盛玖就是第二章 那个,无限套娃孕妇,好像怀了鬼胎那个!”   “不知道。”史莱姆摇头。   “不知道你问个屁!别打岔了!好好看书。”   “无限套娃孕妇……”淮映勿噗呲一声笑了,“你们这外号起的还挺形象。”   “你不是说昨天你没看过这本书吗?那你怎么知道的?”安娜的黑眼睛又瞪了过来。   火红的头发如同魔鬼,再加上脸上的雀斑,颇有点可怖。   淮映勿脸色一变,推了一下她的头:“都说了是听说。别问了,烦不烦。”   “我懂了!我就说小玫瑰很厉害吧!他使用的手法是“打补丁”。”   长脖子又发表了她的感悟。   “打补丁?”   长脖子: “打补丁就是:在后面的章节,补充前篇故事。   “比如说,小玫瑰在第二章 里写了,是之前的主治医生酒驾,撞死了第一章车祸视频里的女人,然后逃逸了。   “——这就是补充了第一章 故事的丰富性。”   “嗯。”众人点头。   长脖子:“而在第三章 ,主人公又变成了第二章孕妇盛玖的丈夫,那么肯定会补充盛玖的故事,不就间接丰富了第二章的剧情吗?”   “这种一环套一环的结构……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就如同九连环一样,环环相扣,但是每个环还可以单独拆卸下来,作为一个单篇的故事!”   长脖子说完,脸色有一些绯红,已经陶醉其中。   毕竟星际的文学水平是什么落后的,写作手法也比较单调,都是用一个主人公从头写到尾,没有一丝变化。   而像小玫瑰这种一章一个主人公,但是主人公之间还有关联的故事,根本就是前所未有。   经过长脖子这么一解释,大家别管听没听懂,也纷纷起敬佩起来:   “这本书真是太有趣了!”   “保加利亚小玫瑰果然深藏不漏!难怪书发表第一天就成功签约了!一定是编辑看到了他的潜力。”   难道这本书真有这么多说头?   淮映勿听此,也开始认真地对待这本书了。准备回去把之前的章节再看一遍。   *   而另一边——   系统问沈昭陵:   【哦,我懂了,你是不是想用多视角叙事结构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可以啊,沈昭陵!深藏不露啊!】   所谓多视角叙事,就是一个故事几个角色轮流讲,各人从各人的角度讲。   比如同一件事,在疯子和哲学家的眼里,可能感受和推理都是不同的。   这样就通过“信息差”,造成了一种扑朔迷离的悬疑效果,非常有戏剧性。   不过难度也比线性叙事高很多,因为要体现出每个人的“差异性”不说,还要每个都合理。   比如大名鼎鼎的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密林中》,就属于多视角叙事。   原著:   一个武士带着美丽的妻子路过荒山野岭,遭遇歹徒。   武士被杀害,妻子被侵犯。   最后,凶手、妻子、能召唤武士亡灵的女巫在官老爷面前,提供证词。   面对同一件刑事案件,每个人的证词确都不同,在证词美化了自己。   那一刻,人性的自私与虚伪,看的人拍案叫绝,冷汗连连。   属于很有挑战性的写法。   而要是能写好,那剧情绝对相当精彩了。这在星际更是从未有过的先例,绝对会把星际人震撼死!   难不成!!!   沈昭陵他要从此一书封神了!!!   系统已经激动到发抖。   “……不是,”沈昭陵温柔地微笑,眼睛弯成月牙,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还多视角叙事。说的什么东西,奴家哪里懂得这些。   “你知道创建新一个人物有多难吗?得设计外貌、身世、性格。   “所以我当然是能用旧人物,就不用新人物啊,循环反覆利用盛玖这个人物,这样多省事。”   【……6】   【哎,我还是高看你了。(电子吸菸。jpg)】 第22章 文中文——我叫韩版言,一名保险推销员   {五年前,我认识盛玖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坚定的丁克。   那时候,她在百货公司上班,当销售员。   我是通过我在保险公司的同事认识她的。   我一同事在KTV醉了酒。倚靠在沙发上,紫色的光洒在他脸上,让他本就高挺的鹰鈎鼻,更加显得有一点凶。   他喝醉了,身上带着股酒气,连嘴都是臭的:“你们知不知道,我在鸿达百货公司,看见一销售员,卧槽,那家夥,那长得,那小丝袜一穿,真是老带劲了儿,我给你们瞅瞅嗷~呵呵呵呵呵呵~”   笑得有一些淫。邪。   我同事,年轻帅气,有肌肉,平时打扮得也有点小帅。   平常换女友什么的,比换衣服还勤,有事没事就跟我们分享他又换了哪个女朋友,又睡了哪个美女。   我虽然心中有些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然后他当时从手机相册里调出来一张图片,给我们一圈挨个瞅。   同事们纷纷惊呼:   “卧槽!长得这么好看!”   “明星吧,我靠。你他妈是不是偷拍人家明星了?”   “网红吧?我怎么瞅着像在颤音里见过?”   “不对不对,这张脸……是杂志!英格公司的时尚模特!绝对的!不信我给你们翻出来照片!”   “这是你女朋友?别他妈的哪个大佬的小蜜吧,你可悠着点吧,哥。别被抓了,呵呵呵。”   我还是头一次遇见我同事们露出这种反应,以往那渣男同事给我们看过的美女不少,却也没见过反应这么大的。   一个个眼睛瞪大,下巴张开,像要口水都流出来了似的。   他们不停地去抢渣男同事的手机,嚷嚷着:“给我再看一眼!我他妈还没看够呢!”   “别几把抢!”   所以,我当时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的跳,心想着那女生能有多好看,能这么夸张?   但是等终于轮到我看的时候,我没有想到我的心跳的更快了。   那张照片很明显是偷拍,是一个半侧脸。   照片上,一个女人就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短款西装外套、黑色半身裙,以及……黑丝高跟鞋。   头发又黑又直,脸又白又小,五官精致。   工作服需要穿黑丝,却不媚俗,反倒显得清纯雅致,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   一眼看过去,就是大学校花的感觉。   这就是我第一次看见盛玖的样子,通过渣男同事的手机,看见了她的照片。   一想到这样的女生被渣男玷污,我的心都在揪紧。   “搞上了吗?”有人问。   “没……”渣男同事脸色难看,“约她出去吃饭好几次,她都不来。不过一个销售员,装什么装啊,草!”   听此,我的心情稍有缓和。   “她不识好歹。”   “能装呗,欲迎还拒。”   “绝对是钱花少了,给她买个贵的礼物,你看她出不出去。”   同事们七嘴八舌。   盛玖的模样还在我脑海中模模糊糊的,挥之不去,我被他们扰得耳根子烦,稀里糊涂地说:“我们不也是销售员,保险销售员。跟她,有什么区别。”   “……”   我这一句话,就让现场的气氛跌至冰点。同事们一个个脸色难看,闷头喝酒。   ……   ……   “老韩,你说这话多么意思?”   “不是看上她了吧,哈哈哈哈。”   他们搂着我的肩膀,拚命灌我酒。   我惹得大家不愉快,这个聚会也就很快散了。   但是在那之后,一连好几天,我都不断地梦见这个名叫盛玖的女人。   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反正怎么说都好吧。好几天我上班都没有精神,焦躁难安。   我总觉得自己得去见这女人一面,不然心里就丝丝挠挠的,怎么都不好受。   鸿达商场离我们公司不远,我下了班,也就顺便去了。   一路顺着店铺溜过去,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确定那个人是她。   那是一家卖皮包、皮带、皮箱的奢侈品店。   她实在是气质脱俗,身姿摇曳,站在人群中,就像闪闪发光的明星一样。   阅尽千帆的渣男同事,会败在她手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盛玖,我来、买买买……”   我见到她,我就没出息地磕巴了。嗓子眼像被噎住,脖子肿胀到红润。   她愣了愣神,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声音如清泉动听:“你怎么……认识我?知道我的名字?”   我:“……”   完蛋了。   我忍痛花了俩月的工资,在她那买了一条皮带,总算加上了她的联系方式。   后来,她又介绍她的朋友在我这里买过保险,一来二去,我们就相识了,成了朋友。   我认识了她半年之后,她也就不干百货公司销售员了,转而开了个花店。   我就下班的时候,总“顺路”去她店里逛逛,帮她一起装修,搬搬花,弄弄草什么的。   算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吧。   这一帮,就帮了她小半年。   等有一次搬花,我不小心抓到她的手,她就立刻脸红着错开目光之后,我意识到,或许时机成熟了。   她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心想也许有机会?   于是我在夏夜的晚上,约她去公园散步,策划了一场拙劣的表白。   当时心跳一百二十迈。   她扭捏着接下我的捧花,低头说:“韩大哥,这一年以来,你一直都很照顾我,你是个好人。”   我:“……”   我一听这坏了,发好人卡了,没戏了。心脏七上八下。   谁知道她又说:“所以我同意了,我们试试吧。”   我:“……”   哎呦,我的小祖宗,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   我去抱她,吻她,心脏直接停了。   ……}   [秀恩爱是吧?靠靠靠,酸死我了!]   [可恶,谁眼红了,是我!]   [好小子,这女神就被你追到手了是吧?]   [盛玖当时生活的这么好,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种样子?]   “你他妈的……”联想到自己刚刚出轨的伴侣,史莱姆又呜呜呜地大哭起来,“你是来炫耀的对吧?滚!带着我的祝福滚!”   “举报了。真不是哥们心眼小,主要是你俩这样……我难受懂吧?我踏马单身狗啊!这年头看个鬼故事还被秀了一脸恩爱!有天理吗?”彩虹头男人也奋起反抗!   淮映勿看他俩这幅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不就是个破老婆吗?那玩意真有那么好?   一个人过才爽呢,无拘无束。他才不需要一个omega。   omega……   他竟然突然想起了沈昭陵的背影。这不就是他家里的omega吗?   淮映勿摸了摸额头,把这无聊的念头驱散。   ◆   {我俩处了一年之后,我又在花店跟她求婚。   这次,她却没像上次那样爽快了。   她略有犹豫地告诉我:   “我是喜欢你,但……我是个丁克,不要孩子,我不想要,我害怕怀孕……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的。如果你跟我结婚,你要想好,我永远都不会改变我的主意!”   她的话如此掷地有声,眼圈红红的,又带了些歇斯底里。   我自小就家庭贫困,父母对我也不怎么关心,所以本来对后代这种事情就无所谓。   又因为当时太过喜欢她,就一口答应下来了:“我愿意,我们不要孩子。行不?”   她嚷:“你只是现在这么说,你到时候肯定会后悔的。这种事我见的多了,很多男人都是这么骗女人的,先骗到手里结婚了,把套子扎破,然后怀孕!逼迫她们生下来!   “又或者,年纪大了后悔之后,女方是高龄产妇不能生育,男方就又在外面找个年轻的小三,生私生子。”   “我不想到时候因为这种事情再离婚,又结又离的,没必要。实在是太丑陋了!对不起,版言,如果你实在是想结婚,那我们就分手吧。”   “……”   我想起,盛玖,是真的怕怀孕。   她坐车逛街的时候,碰见孕妇与婴儿,都像碰见了瘟神一样,立刻跑远,保持着至少两米以上的距离。   如此小心翼翼,就如同对待一件容易破碎的玻璃。   如果她躲不了的话,也会撇开眼睛不去看,甚至直接躲进我的怀里。   她会在极速飞驰的地铁上,脸色青紫,靠着我的胸膛,一句话也不说。   高挑清瘦的体型,总是穿的很素雅,黑长直的柔顺长发,瓜子脸大眼睛。   那时候她就像一只胆小的松鼠,很是可爱。   她对“怀孕”这一事情的恐惧,已经到达了一种变态的程度。   她不怕鬼,不怕黑,唯独怕这些,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但后来我听说,有一种人有“孕妇恐惧症”,总会幻想孕妇突然摔倒,然后肚子炸开,血糊糊的婴儿从里面飞出来。我也就理解了。   我问她了好几次,她才终于说:“我母亲就是生二胎的时候死于难产,所以我无法接受,总觉得我也会死在产床上。求求你别让我生孩子!”   盛玖,确实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   “好可怜的女人。”   史莱姆眼泪汪汪,眼睛呈现波浪状花纹外圈,眼睛如同两个蒸鸡蛋在旋转。   “不对啊,”安娜发现了疑点,撅起嘴巴,“如果盛玖这么惧怕怀孕的话,为什么第二章 里面他会怀孕,为何还会如此开心呢?   “你们可别忘了,第二章 多次强调过,盛玖特别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真心为当一个母亲而幸福,还反覆强调医生一定要保证她孩子顺利出生。怎么会是一个丁克?”   是啊,弹幕也纷纷开始质疑起来了。   众人都想不明白,鸦雀无声。   “是不是之后发生了什么变故?”淮映勿细想,“让她改变了她的想法?”   “很有可能。”   “以我来看,肯定是她丈夫“我”逼迫她的。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就想着后代这点事情!”长脖子转了转,最终选择了彩虹头男人,一个口水吐过去,“呸!”   “你有病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彩虹头细致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长卷发接着感叹:“哎,小玫瑰真的很会吊人胃口。快接着看吧!”   ◆   {她说的在理,我知道自己确定是一时冲动,还没有想好。   繁衍后代是一件大事,我需要再想想,于是我冷静了几天。   我想了一下我不负责任的父母,想了一下我并不优秀的基因,想了一下我银行卡上可怜的数字。   我的工资养活我和盛玖是足够的,若是再填一个孩子,那就得勒紧裤腰带了。   果然,想了几天之后,我发现我确定没有生孩子的必要。   “我不生,”为了保证她彻底心安,我甚至跟她说,“要不我去医院结扎吧。这样你总放心我不会反悔了吧。”   她瘪瘪嘴:“……会伤害你的身体的。”   我确实听说过这种事会对身心产生一些影响,而且再次疏通输精管的概率很低,但还是说:“我本来就身体不好,又不干体力活,好不好的无所谓了。”   “真的啊?”她抬头看向我,眼神希冀。   “真的。”我点了点头,“我都想好了,我要老婆,不要孩子。我要你,要不你明天就陪我去医院看看吧?啊,不对,明天我没空,后天我请假,你陪我去。”   她摇了摇头,然后亲了我的脸颊一口:“你有这个心,我就放心了。”   她并没真的让我去做,在我们走到医院大门之后,她还是拦住了我,只让我俩做了一个简单的体检。   “就当是婚检吧,我同意嫁给你了。”   当我后来问她为什么决定嫁给我的时候,她只是给我打好了领带,眼神明亮,笑着告诉我:“这么多人之中,你是唯一一个在我说要丁克之后,主动提出要为了我做结扎的男人。在进了医院之后,也没后悔逃跑的男人。所以我同意了,韩版言。”   ……   即便我们每次都有用避。孕套,她也一直有在吃短期避孕药。   她丁克的决心实在是非常坚定。   只是我没有想到,率先反悔的那个人会是她!   一天晚餐上,盛玖突然对我说:“韩版言,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眼神浓稠难解。   她的背后是一面墙,墙上挂满了我们两个的照片,从校服到婚纱、各种各样的旅游照片都有。还有一些特别漂亮的单人艺术照。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照的。但那个照片里的盛玖是如此青春靓丽,时尚动人。   沙滩泳装照、登山照、滑雪照……   这些墙装点着她,使她成为承载我美好记忆的妻子。   然而当时头上的吊灯打下来的光线,在她五官下方洒下黑色阴影。   尤其是她刘海的影子,简直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那个时候,我的心突然忐忑了一下。   脑袋里哄哄直响,觉得真的有什么怪物找上了我们的家……   ……} 第23章 文中文——我老婆最喜欢花了   长脖子女人:“……”   “原来是盛玖先反悔的啊,呵呵,呵呵。”她尬笑了两声。   “呵呵!呵呵!”被她无缘无故地喷了口水的彩虹头也随着她一起尬笑,不过表情略显狰狞,“你们女人就是喜欢反覆无常,说话跟放屁一样。”   长脖子女人:“……”   “我那不是……”   “好好看,别废话。”淮映勿来了一句,打断了他们两个的争吵,“吵得我眼睛疼。”   大家纷纷回头,看向淮映勿,只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示屏,没给他们半个眼神。眉头微皱,似在思索些什么。   大家:“……”   不是说不爱看吗?   现在就你看得最起劲是吧?   ◆   {“可是我们不是说过,不要孩子的吗?”我放下餐叉问她,踌躇极了。   那一刻我有一千一万个不理解,心慌到无以复加,觉得她变了,更觉得我会就此失去她。   但后来事实证明,这个预感是对的。一个人不会突然变,变了也就不再是她了。   “我又想了,孩子我来生,我来带。你要不要?”盛玖坚定地通知我,嘴唇微微颤动着。   她说话一向温温柔柔的,是别人口中的淑女,用什么都是商量的语气。喜欢顾忌我的感受。   一般问她:“吃什么?”   她向来都是回我:“你定。”   但那天,她说话的语气非常强硬,只是在通知我。   我感觉我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如果我不同意,她还会跟我大吵一架。   “你……你又想一出是一出?好了,我不想听!”我率先打断了这个对话,低下头,看着颜色鲜艳的红褐色牛排,顿时失去了食欲。   以前,盛玖总会在盘子里放一朵粉红色的小花,作为装饰。搞一些特别的小浪漫。   我们两个人都会做饭,便轮流下厨房,谁下班回来的早,谁就动手。   但是她是花店的店长,时间比较自由。而我是打工人,应酬和加班比较多。   所以多数时候,都是她做饭,我洗碗。   她回家之后,还会把一切都收拾好,洗衣服,扫地,拖地。几乎从来不让我操心家务。   我有时候想帮她做点事情,我都无从下手。就像是泡在温水里的青蛙一样,被她给养懒了。   但是现在,我们两个在家里,不是我做饭,就是点外卖。   她不仅不操心家事,还把花店关了。   这个牛排,是我刚做的。口味一般。   最重要的是,盘子里可没有什么鲜花了。   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   ……   ……   鲜花,让我想起了花朝节。   花朝节,是我妻子盛玖的生日。   盛玖她是个很喜欢鲜花的人,所以后来才盘了一家花店。   叫做“春色满园”。   取自宋代诗人叶绍翁的诗《游园不值》: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花店不大,但是在闹市,交通很好,生意也很不错。   一个月的租金都要好几万,她竟然直接花费上百万给永久性地盘了下来。   我都不知道她一个售货员,是哪来的这么多钱。   后来她说,是她家人留给她的钱。   据她所说,她家里是农村的。农民能存这么多存款,也是不容易。   后来父母都因病去世。   我还想着这要是她父母不死,也许,她还会过得更好,她父母也不一定会看得上我。   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她爱花,而我们这个省份,花朝节那天,只有幻乘市的双生桥附近,会出现很漂亮的花车与大规模游行。   “阪言,我喜欢那,陪我去走走吧。”   所以每年的花朝节,她总要去双生桥上走走。穿最漂亮的衣服,化最美的妆。   我看见她在日历上画了一个圈,在生日的倒计时,她每天都兴奋得肉眼可见。   “啊,太棒了,要过生日了。你看看我穿什么好看?”那阵子,她高兴地把衣柜打开,让我过去瞅瞅。   她从衣柜里拿出两个衣架,一件一件比量在自己身上:“你看这件红裙子好看吗?还是这个黑白套装?”   我会习惯性地说:“老婆长得好看,穿啥都好看。”   她就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笑起来耳根都在发红,骂我:“就你嘴甜。”   可我说的确实是实话。   “嘴甜,那你过来尝尝?”   *   看着她的笑容,我的心情也会变好。   然而她翻遍了衣柜,最终还是买了一件新的白裙子。   穿上,就跟一朵水仙花似的。   当天她早早地就爬起来,开始洗头、洗澡、化妆、头发也是左吹右吹,非要吹出个什么造型出来。   那天,我们是直接开车过去的,人很多,高速有点堵。   她明显显得很着急,频繁地去看手机。   我不断安慰她:“快了!快了!”   然后拚命按着喇叭。   现在想想,如果当天真是堵车堵到寸步难移,就好了。   我们终于到了幻乘市,一下车,就擂鼓震天响。   “咚咚咚!”   因为之前来过这里,所以我一听见这声音,就知道是花车的声音。   “快下午三点了,花车已经到了,快走!”   她直接从车上下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奔向了双生桥,在车辆与行人之中穿行,好不容易吹好的头发都散了。   她穿的白色高跟鞋,在我前面哒哒哒地响。那天车多,我真怕她一时不小心就出了什么事。   我只能在她后面喊:“盛玖,你别着急!”   “先生,要花吗?”   一个女孩拦在我的身前,挎着个花篮,里面好多满天星和小雏菊。好像十三四岁的样子。   那天卖花的人很多,这附近的行人几乎是人手一捧,整条街香气四溢。   “不要不要!”   我急着追盛玖,就直接绕过了她。   终于,我们两个在下午三点之前,到了双生桥。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坠满了灯串和鲜花的车向我们奔来。上面似乎还有盛装打扮的美女在向行人们招手。   盛玖脸颊泛红,大喘着气:“还好没误。”   我打理了一下她的头发:“你看你,跑成这样,不是每年都能看见吗,着什么急。”   她松开我的手,告诉我:“阪言,你在这等着吧,我想一个人过去溜会。放心,我一会就回来了。”   “好。”   这不是她第一次提出这种需求。   她有时候会喜欢独处,让我呆在一边,或者隔壁的房间,而她自己一个人去做一些事情。   比如插花、有比如散步。   而我只需要在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就好。   这桥也就三百多米长,她走过去走回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行动全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无需担心什么。   我拍拍她的后背:“那你去吧。”   “嗯。”她点点头,摸了下我的手,然后整理好仪表,冲着左桥走过去了。   我看着她的白色背影逐渐变小。   或许是花香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回头,看了看附近摆地摊的,想要买一朵花。   盛玖喜欢什么花呢?   喜欢那种一个串上好几个花的那种,团团簇簇,越多越好。   摆地摊的是一个老太太,问我:“小夥子,买什么?”   我客气: “我随便看看。”   我正在地摊上弯腰给她挑花的时候,就听见身后猛然炸响!   “砰!”   撞击声。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   我当时瞬间脑子空白,手就麻了,手里的花束啪嗒一下掉在摊位上,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去……   是车祸……   一辆银色的小轿车车头被撞碎了。   还有地上,人们围成一团,从我这个位置,我看不太清,却也能够想像到,那中间应该是个人……   右桥发生了车祸。   现场惨叫声不止。   除了遇害者的惨叫声,还有更多行人的惨叫声。   或许是现场太过惨烈,很多人都当场崩溃了,开始哭喊、奔跑、呕吐。   这其中就包括我的妻子,盛玖。   她在左桥,距离那场车祸不过十几米……   几乎就是亲临现场,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见她直接腿软了,扶着桥的栏杆,跪在了地上,黑发挡着脸,一言不发。   “盛玖!老婆!”   我喊她,我穿过人群走过去,腿也有一些软了。   人在遭遇重大事故之时,会有畏惧的身体本能,所以我走得很慢很慢。   “我靠啊!那女的!啊啊啊啊!”   “肠子都扯出来,呕——”   “快报警啊!叫救护车!”   “妈妈,妈妈,我回家!”   我穿过这些声音,走向盛玖旁边,想要把她扶起来。   “老婆,你没事吧?啊?”   我拎着她的身体,第一次感觉她这么重,像一团死肉,我怎么都提不起来她。   她并不回覆我,就那么瘫着。   她是个非常注意形象的人,吐痰都会找个纸包起来,吐在纸上,再扔掉。   她现在在大马路上这样子,还是第一次。   我有些慌,扶起她的脸,看见她像其他人一样泪流满面,满脸惨白,嘴里不知道囫囵着什么。   “阪言……我……小……啊……啊——啊——啊!”   她说话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简直就跟中邪了一样。   “老婆,老婆!”   我继续摇晃她,她也不动。   好奇心发作之下,我就往右边看了一眼,那一眼,便叫我后悔至极、噩梦连连,魂飞魄散。   一个女人,黑裙子,被拦腰截断。   下身在桥中间,上身却在桥栏杆旁边,双手抓住栏杆,而脸朝着我们这边。   真是一地的血和内脏啊……   都糊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来个数……   那黑裙女人血污的脸,死死地盯着我俩似的,表情狰狞不堪。   黑瞳大张,如同死不瞑目,就那样看着我!看着我!   嘴角,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 第24章 文中文——我老婆疯了   [这剧情又连上了,我靠!这真的不是连续剧吗?]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谁给整理一下剧情啊,我蒙了。]   [咦~吓死虫虫惹。]   [我来!(举手)   [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   [主人公:韩雯静,医生的妻子。   [反覆在颤音APP上刷到一个女人车祸的视频。   [第二章 :《循环的孕妇》   [主人公:赵殿,妇产科医生。   [知道车祸凶手是上司老李。   [并负责给无限套娃孕妇,盛玖,接生。   [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   [主人公:韩阪言,盛玖的丈夫。   [说妻子盛玖是那场车祸的目击者,亲眼目睹女人的死亡。]   [这些人确实都是有关联的……   [关联的中心点,似乎是那场车祸?]   如果说之前的两章只是单纯的“恐怖”的话,那么这一章就已经再进一步,进入了“悬疑”。   这对于以往只能看到平铺直叙的星际人民来说,看到这种扑朔迷离的文章,实在是很激动。   “那这么说,其实盛玖怀的那个鬼胎,也跟车祸有关?”安娜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发,“我靠,到底怎么回事?”   “很喜欢花、很喜欢花朝节双生桥、父母双亡、是个很害怕孩子的丁克,被车祸直接吓晕了,之后就拚命想怀娃……”史莱姆重复着盛玖的特征,试图从中找出什么线索来。   “小黑裙女人,是不是死后变成女鬼,缠上盛玖了啊?”长脖子女人分析着,“总觉得她死的那个模样不太正常,正常人谁死了会笑啊?”   长脖子又一个个地问大家:“你死了,会笑吗?”   红发安娜摇了摇头:“都死了,笑个屁!”   长脖子又看向彩虹头:“你会吗?”   彩虹头呸了一声:“别咒老子!晦气!”   长脖子最后问淮映勿:“你会吗?”   只见淮映勿桃花眼一眯,勾起唇角:“我会啊,既然都死了,那多开心啊,怎么不笑呢?”   大家:“……”   顿时鸦雀无声,唯有长脖子的桃花扇在缓慢搧动。   小淮爷,你是真不正常啊。   ◆   {看见那车祸现场之后。   我当时也脑子一懵,差点吓昏了,心脏极速跳动着,胃里翻云倒海,手和脚软得不行,没直接把盛玖扶起来。   直到警察和救护车什么的都来了之后,我才恢复过来,把吓到不省人事的盛玖背到车里,一路又开回了家。   她躺在后座上。   我也失魂落魄,不知道到底怎么把车开回去的。   ……   直到第二天,她才醒过来,眼睛迷迷蒙蒙地干躺在床上,上来就问我:“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给她递过来一杯水,把她扶起来,让她背靠在床板上,喂她喝水:   “那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了。昨天你生日,我们去双生桥看花车了,有人出车祸来着。你看见,就吓晕了。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我试图摸她的头发,安抚她的情绪。   可是她却非常地激动,被我这么一激,又想起来了,开始喊:   “啊!啊?韩版言?什么没事!什么没事!她是不是死了!韩版言!你告诉我!”   她拽着我的衣领,把水杯都给打翻了,我说:“死了,她死了!当场就死了!被警察送走了,到时候等人来认领尸体。但是你别激动,行不行!你又没受伤!你歇一会,到时候就忘了!”   “啊。”   她发出一个短促地答应声,便卸了力,又躺倒在床上,一句话不说。   “啊。”   “啊。”   我跟她说了些当时的情况,关于凶手、关于死者、关于后续的处理。   她就这样断气一般地回答我,如同机械般敷衍。   毕竟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新闻上关注着这件事情。   看见那种场面,别说盛玖了,我也睡不着觉啊。   我跟公司老板说明情况,请了几天假。   她也在家躺着,花店也好几天没有开门。   我知道我们两个都需要一点时间,去平复这种情绪,去忘记这件事情。   我的办法就是多去外面逛逛,去公园坐坐,散散心,尽量不去想那个女人。   而她就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很久很久都不说话,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就像抑郁了似的。   我敲门,她也不开。   好在我们家里有两个卧室,她不让我进去,那我就睡另一张小卧室,是单人床。   我们不得不分床睡了一段时间。   请了半个月假之后,老板就开始催我,我就不得不开始去上班了。   在忙碌之中,我逐渐恢复了生气,生活开始步入正轨。   而盛玖则还是没有恢复。   都过去一个月了,她也没有说要从房间里出来走走,去看看她的花店什么的。   她被这场车祸打击得颇深。   她本就瘦,那一阵又连着掉了好几斤肉,眼底乌青,布满血丝,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就像一个没有任何生机活力的鬼,处在生死之间,没有一丁点活人的生气。   嘴唇发灰色,走在地板上,如同一只猫,没有声音,还总是神出鬼没的。   我常常能听见她的房间里传来呜咽的哭声,是那种忍隐着的痛苦的哀嚎。   偶尔又捶墙大哭,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听得我睡不着觉,撕心裂肺般痛苦。想去安慰她,又无从下手。   一天半夜,我听见叮当叮当的声音,似乎是从厨房里面传来的?   厨房?   这么晚了,谁会去厨房?   不会是老鼠吧?有贼进来?   我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那件事之后,我也变得有一些敏感了。   随之,我下床,穿上拖鞋走了过去。   就看见厨房里面开着灯,那个磨砂玻璃门,是亮的。   黄黄白白的灯光在玻璃门上散开,还有一个黑影在浮动,像是晕染开的油画。从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我喊一声。   里面没人说话。   “老婆?”   “啊。”   听见她的声音,我开门,走进去。   看见冰箱门大开着,而她站在冰箱的前面,披头散发的,手里捧着一个不知道东西,在那里啃。   “你……干啥呢……”我问她。   “我……饿了……”她抬起头,满脸污渍的看着我,眼神呆滞,就像个孩子一样。   她捧着的那个东西,是黄色的皮。   水果。   我看向冰箱,发觉里面少了一样东西。   甜瓜。   我喊她:“你别吃这个,不顶饿。我给你做点挂面吧。番茄鸡蛋挂面,你回去等着吧。”   然后把她撵了出去。   她又把瓜皮一扔,“啊”一声地走了。   有些痴痴傻傻的。   我从橱柜抽屉里拿出挂面,给她做饭。   切番茄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红色血迹从菜板上晕染开。   好疼。   然后我很没出息地哭了起来,眼泪模糊了视线,不断滴落。   盛玖,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我好后悔。   要是那天不去双生桥就好了。   盛玖其实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碰见感人的影片,都会在电影院里哭得泣不成声。我得不停给她递纸才行。   她非常擅长换位思考,善解人意。   在百货商场里工作的时候,也常常是销售冠军。   这本来是她的优点,但现在却成了致命弱点。她比别人更难以从创伤当中恢复过来。   我意识到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事情,打破这种僵局。   所以就在下班的时候,花几十块钱买了一个那种小孩子会喜欢吃的零食大礼包回了家。   我知道她会喜欢。   至少以前的她会。   ……   我带着零食大礼包回家,推开了门。   往常,盛玖比我下班早,总会出来迎接我。但那时候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一时半会不会再有了。   房间里莫名其妙的死寂……   而且因为拉着窗帘,显得非常的黑。一进来,我都感觉眼前暗了几个度。   “盛玖!”   我呼喊道。   却没有人回我,只有那些家具,像一个个沉闷的人一样坐在那里孤零零地望着我。   她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躺着。   于是我放下公文包和零食,到门口的五斗柜上,又脱了鞋子,走进了家里。   客厅里很安静。甚至弥漫着一股怪味,大概是很久没有开窗通风的缘故。   “踏踏踏……”   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   盛玖白天在卧室的时候,常常很安静,静静地躺着不说话,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也不知道在瞅什么。   随后我慢慢地走过去,屏住呼吸,打开了卧室的门……   “咯吱——”   门一声响,我看过去。   一张空荡荡的床,一个飘窗,没有,其他什么都没有。   只是床上堆满了稀奇古怪的物品而已,看来是盛玖又把仓库里那些奇怪的东西给拿出来了。   “盛玖!盛玖!”   我喊她,她不应。   是不是去厨房了?   我又推开厨房的门,也是空荡荡的,冰箱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这能去哪了呢?难道出去了?   她终于知道出门透气了?   倒也是个好事,我心想。那颗一直高悬的心脏逐渐平稳。   我给盛玖打了个电话,打算出门去找她。   “嗡嗡嗡……”   手机在响,一时没有人接。   接我来了尿意,去上厕所。   一开门,门后是一个女人的背影。长发如瀑,一片漆黑。   她身穿着那天去双生桥的白裙子,坐在地上,侧面对着我,但是那头长发挡住了她的脸。   然后她就用手拿一个闪着银光的锋利水果刀,放在自己的雪白的左手腕上。   割得血流成河。   手腕上泅着红液,像散落的珊瑚串一样向地下淌……   “盛玖……?”我的声音颤抖着,“你在干什么……”   听见我开门,她被惊动了,转头,竟然把她的带血的手腕高高举起,展示给我看!   她黑眸闪动,冲着我勾起一个甜蜜的微笑:   “嘿嘿嘿嘿嘿……老公,你看我……你看我啊……嘿嘿嘿……”   ……} 第25章 文中文——我老婆的娃娃   “这是真吓人啊,卧槽。”彩虹头男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将其往后梳,“她疯了?”   “为什么,不至于吧。”长脖子纳闷,觉得有点奇怪,“你看见一个陌生人死在你面前,会这么大反应吗?死得又不是你爹妈。”   史莱姆:“不是被吓到了嘛。”   长脖子:“那现场得多吓人?能把人吓成这样?我也见过人死啊,是有点害怕,害怕了好几天不敢出门。我算她顶多害怕一个月,也有可能。那也不至于自。杀吧……”   史莱姆:“是不是吓出心理问题了?心理疾病?叫什么创伤……后遗症?”   史莱姆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这个病叫什么了。   “创伤后应激障碍。”淮映勿冷不丁地补充道。   史莱姆恍然大悟:“啊,对对对!就是这个!”   “嗯。”淮映勿闷哼一声,垂下眼眸。   ◆   {她在割腕自。杀。   太吓人了。   也快要把我整得崩溃了。   我感觉她像对这个世界无牵无挂一样,彷佛随时都要死掉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夺下她手中的刀子,拨打126把她送往医院。   医生说,她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是由于受到灾难性,而导致的长期持续的精神障碍。   还让我好好照顾她。   我是照顾她了,已经一个月了,却一点用没有,她依然疯疯癫癫的。   我的身体和精力也快不行了……   自那之后,盛玖再也没有笑过。我也很少去笑。   现在。   盛玖:“韩版言,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这个桌子还没退呢。”我拍了一下用餐的桌子。   那是盛玖不久前买的。家里只有两个人,盛玖却买了一个八人桌,放在餐厅里又大又挤,十分地不方便。   我问她,她却只是重复性地说:“会用到的、会用到的。”   但是呢,只是给我们的生活造成了麻烦而已。类似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还有很多。   ……   盛玖依然非常偏执,甚至有点蛮不讲理:“无论你怎么选,这个孩子我都非要不可。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我回她:“可我们结婚的时候说好了,丁克!不要孩子!”   盛玖:“我现在反悔了不行吗?生个女儿不好吗?你也有后了。有孩子才像一个家啊!”   “荒唐啊!盛玖!”我生气的时候,会叫她的名字,这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吼她,“最近你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所以你辞职在家休息。   “但是……我这么忙,你现在又这幅样子,你什么精神状态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叫我如何把孩子来交给你带!我们俩上面又都没有老人!   “你看看你的状态,是能怀孕的状态吗?你这……”   我都害怕她一时兴起,把孩子给杀了。   盛玖脸色煞白,眸子暗了暗,没有说话,彷佛默认。   我承认我的声音有些大,但我实在不希望盛玖毁了我们的家庭。   可是盛玖却突然从桌子上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说了一句:“我不管。”   她如此执拗。随后离开了餐桌,回到卧室摔上了门。   “砰——”   只留我一个人在餐厅,焦急烦躁地直挠头发。   这时我才意识到,真的有一个鬼怪,缠上了我们的家。}   [这要是我,我也会疯的。男主人真的有点辛苦。]   [你确认你老婆这不是“鬼上身”了?]   [鬼上身是什么?]   [身体被鬼操控。]   [沃日,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   [没错!正常的创伤应激障碍一般没有这么严重,还要自。杀?更何况当时出车祸的又不是她,而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她只是看见了而已。]   [楼上分析的有理。]   ◆   {她走后,我的嘴唇都在发白,微微颤抖着。   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至少以前不是,为什么突然要一个孩子?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孩子对于她来说,对于我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她二十八了,年纪不小了,再过几年就是高龄产妇,难道是想趁着容易恢复身体的时候,要一个孩子,防止以后反悔,再生育的时候有生命危险?   还是说,在双生桥上看见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所以突然对于生命的传递有了新的感悟?   我不懂。   其实如果她好好的,我倒是不介意要孩子,有没有的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   在这件事情上,我会听她的。   但孩子这种事情也不是说要就能要的。很多父母忙活了几年,肚子里也没有动静。   它还是需要一点机缘。   所以我迷。信般地决定把这种事情交给上天。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后来我去哄她,我们进行了激烈的性。爱。   以前,我们一直有避孕措施,唯独那晚没有。   于是我躺在她身上逗她:“如果你真能怀上,我们就把孩子生下来。”   我记得她的身体很热很软,还记得她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抱住我,亲吻了我的额头。   很轻很轻,就像我们初恋时候,又甜又涩。   她的声音很是酸涩:“未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一定要疼爱我们的女儿。”   我自己的孩子,我当然爱了。   于是我点头答应了。}   “呵呵,男人。”   显示屏前的淮映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变卦比变脸还快。   “这心也太软了。”史莱姆感叹。   “我们男人一向这么心软。”彩虹头略显油腻地吐舌摸头。   “你快滚吧!”长脖子向右推了他一下。   ◆   {“那从我身上下来吧。去洗澡、去去去。”   她推我,我就去赤着身子去洗澡了。   我走进浴室。   我们的浴室就在卧室里面。南方是窗户,中间是床,北面是浴室。   那浴室的玻璃是毛边玻璃的,里面有抽水马桶,却没有帘子,因为卧室只有我和盛玖两个人会住。   洗澡的时候,玻璃墙壁上会凝结上水雾。   我赤脚走进去,隔着卧室里的灯,看见了里面的白色瓷砖,照常右手伸过去,去按开关。   “啪嗒”一声,浴室却并没有变亮,依然是那么黑。   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浴室里的灯前几天就坏掉了,还一直没有来得及去修呢。   所以我只能摸着黑去洗澡。   随后我打开了水龙头,上面的喷水头里冒出了淅淅沥沥的水。   “哗啦哗啦哗啦……”   我走进去。   没想到这水浇的我浑身冰凉,我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空气中似乎都悠悠地冷了好几个度。   “啊……”我哆嗦着,口中哈了哈冷气,调节着水温。   奇怪来着,原本的水龙头开关,调到左边这个方向的时候,出的热水都烫人,怎么今天这么水就这么冷冰冰的呢?   大概是淋浴喷头也坏了吧。   随后调到最热的温度的时候,水温才开始有了点温度。   “哗啦啦、哗啦啦。”   我洗着澡。   我洗澡的时候,习惯性地先洗头,我的头发就是普通的黑发,直直的,不长也不短,好洗。   我看了看左边的金属架,抓起了米白色瓶子,将里面的东西按了出来。   “……“   浴室里瞬间涌现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手心里是黑黑的液体,但是从中还有红色的东西,就像是……血沫……   散发著难闻的臭泣。   好恶心!   那难闻的死味像是以前大学室友干掉的臭袜子一样。   “呕——”   我干呕一声,瞬间脸皱巴了起来,用冷水将我的左手心的恶心玩意给冲洗掉,然后责问妻子。   平常洗漱用品这些东西什么的,都是盛玖负责购买。   而且,这个瓶子居然……上面没有任何标签和品牌。光溜溜的,不见一个字。比三无产品还要三无产品。   “老婆,你这买的什么东西啊?卧槽,臭死了。”   我拿着那个米白色的瓶子,向妻子高高举起。   而后,我隔着毛玻璃看见了盛玖并没有理我,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在哄,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花盛、一花枯;一花开、一花败。”   怎么还唱上歌了?   我感觉奇怪。   以前我就听这个调子,据说是盛玖小时候故乡的童谣。   调子好听,初听的时候觉得很惊艳。盛玖的声音也很清甜,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以后,我早就听腻了。   “盛玖!盛玖!”我喊她。   可是她却像没有听见我的话一样,依旧像着了魔似的,抱着那个东西在哄……   “依附而生,依附而死,千年土里埋。”   透过毛玻璃,我只看见盛玖长长的黑头发批落着,露出不清晰的左侧脸来。   在毛玻璃的作用下,那左侧脸就像一个波浪线毛边一样。   她身穿白色的睡衣,两只胳膊抱着一个红红长长的东西在哄着。   盛玖怀里到底抱了个什么玩意?   我大跨两步,从玻璃门出去,瞧了瞧。   那是一个娃娃,大概有一臂长,我不知道它的材质是塑胶陶瓷还是什么。总之很白。   而且在红裙子的映衬之下,就显得皮肤更白了。头发黑黑亮亮的,像是真人的头发一样。   这个娃娃,长得很像我的妻子盛玖……   当我出来的时候,我似乎瞧见那个娃娃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目光调整到我的方向!   这个娃娃的黑眼珠子在看着我!   我瞬间一阵毛骨悚然,不由得腿一软,差点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摔倒。   随后盛玖才从那种入迷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抬起头,瞧了瞧我。   卧室内的灯光似乎暗了不少,像是从暖黄色的光,变成了黄褐色的光。   灯也暗了?   下面是一张娃娃的脸,上面是盛玖那张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两张脸……   赫然一模一样!!!   ……} 第26章 文中文——我老婆抱着娃娃睡觉   “啊啊啊啊啊啊!”   史莱姆突然大叫一声,身体向后凸起,而前面出现一个凹痕,像是一把弓箭。   随后“突!”的一下,将它肚子里那个红裙娃娃一吐三尺远!   大家:“……”   之前让你扔你不扔,现在知道害怕了?   “不看了!不看了!太吓史莱姆了。”说完史莱姆就蹦蹦跳跳地要走,结果被淮映勿一把按了下来,抓住,放在了自己腿上。   “小淮爷。放开我!放开我!”史莱姆拚命挣扎,变换形态,要从他手边溜走。   “陪我。”淮映勿只是淡淡地说。   “唔——”史莱姆塌下来,像认了命,缩成了一圈,闭上了眼睛。   “小淮爷,你要温柔一点对待我啊。”   淮映勿只是轻轻捏了捏它,并不说话。   ◆   {“啊!!!”   我尖叫出声,差点摔倒。   “怎么了。”盛玖语气淡淡地问我,那双黑眼珠子滴溜溜地瞧着我,是往斜上方瞧的……   这个角度,非常诡异,像是在看着我,又像是在看着我身后的东西……   我往后瞧去,只看见浴室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然后那股恶心的臭味,又一下一下地往我的鼻子里钻。   黑暗中,似乎有东西在簌簌的响。   “盛玖!”我有点害怕了,再次看向前方的时候,发现那个娃娃又在一直一直地看着我。   而那雕刻出来的鲜红的嘴,似乎向上扯着,微笑的弧度更大了。   我抬手,手指颤抖,指了指那个娃娃:“那个娃娃在看我……”   “娃娃、娃娃吗?没有啊。”盛玖笑着瞅了瞅自己的手中的娃娃,眼神充满了温柔的爱意,“你是看错了吧,娃娃怎么会看你呢。快去洗澡吧。我等你回来,赶紧可能上床睡觉。”   盛玖温柔的时候,真的很温柔。声音也好听。   是啊,娃娃怎么会看我呢?   等我再看它的时候,它又没有动静了,好像就是天生就长了一副笑脸似的。   我想大概是我多虑了吧。}   “你多虑个屁啊!小子,有点危机意识行不行?”旁边摊位的胖哥突然出声。   大背头,宽额头,满身赘肉,显得憨态可掬。   淮映勿望去,调笑:“胖哥,你也看呢?”   “我这不是看你们都在看吗?我就点开了。没想到……还挺上头的,第一次看这种东西,真他娘的玄乎啊。”他笑起来,有些憨傻,然而却透露着真诚。   “那是,现在在全星际都很火呢!你看看这弹幕,哇,都看不清字了。”   安娜把弹幕给打开,密密麻麻的一片,全都是讨论剧情的!   [卧槽,吓我一身冷汗!]   [怎么又多了一个新娃娃?]   [等一下,盛玖不是之后怀了一个鬼娃吗?那她家的娃娃也出事了?]   [她家里的沐浴露,是臭的?!   [你们还记不记得在第二章 ,赵殿医生的视角里,就总是闻到盛玖身上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臭味?肚皮黏黏糊糊,肚脐还挺脏的?]   [她不会……真把这恶心东西当沐浴露往身上涂吧……]   [那纯属是有毛病了。]   “别碍事!都挡显示屏了,快吧弹幕关掉关掉!”彩虹头男人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安娜。   ◆   {这个娃娃,大概是盛玖四年前买的。也就是我们刚结婚之后不久。   我恍惚间记得,好像也是在盛玖过生日那天,在幻承市买的?   那天,我陪着盛玖,买了一大捧的鲜花,她穿的平底鞋,在双生桥上又蹦又跳,很开心的样子。   她让我拉着她的手,她的手拉起来很温暖。   那天很吵,有花鼓,有行人,声音逐渐淹没了我们。   她的眼睛一直在往四周看去,而我没有,我只看着她。   看着她的侧脸,一个很流畅的侧脸,有很饱满的额头和苹果肌,鼻尖不算高挺,但是高高的,脸上全都是胶原蛋白。   我就觉得她有点像瘦版的小熊□□,而我们周围这些声音,这些鲜花,都只是动漫里的场景。   不过小熊维妮怎么会穿红裙子,踩黑色的切尔西靴呢。   那座桥,很快就走完了。   我现在回忆起来,就彷佛那是一场中式梦核,一场千禧年的赛博乌托邦。   很模糊、很熟悉、又很美。   “版言,我想去那栋大厦逛逛。从来没去过那里,走,去买点东西吧。”   那条桥走完,盛玖突然对我说。   我的思绪突然断了线,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一座大厦。   老旧的楼体,墙体不是直的,而是U字形,人群汹涌的在十字路口处。上面镶嵌着黄黄白白的瓷砖。   是很旧的落日黄。   我想一下,那应该是下午三点钟之后,太阳落下的前夕。   一抹金黄色的太阳恰好就打在那大厦之上,两个黄色拼接起来,让人看得困倦疲惫,有一点想回家。   那天应该是阴天吧,天上应该有很多乌云,因为我记忆的滤镜很黑。而且阴天会格外使人怠惰。   “你没来过这吗?”我打了个哈欠说,“回去逛不行?”   “没有。红山市的大商场,我们都逛了一圈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幻乘市,就这么两步道,走走看吧。”她牵着我的手往前走,力气大得像能耕地的牛。   “嗯嗯嗯。”我用鼻音随便应付了一下,跟随她向前,一转身,闪进了商场。   其实和别的商场也没有不同。   琳琅满目,吵吵嚷嚷。眼睛和耳朵一下子都被挤满了。   为了来回方便,我们并没有买很大件的东西,只买了一些小玩意。   盛玖在化妆品店里挑挑拣拣,我又不懂那些东西,就在一边靠墙站着,有些累腿了。   “我去上个厕所,你别乱走。”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从置物架的镜子里看向我,放下新款口红,轻悄悄地说了一声:“嗯。”   然后我走开,去商场厕所,走了大概十分钟,再回来。   盛玖怀里就多了一个白色长条盒子,还挺大的。   “这什么东西?”我问她,“你买的什么?”   我可没见过这么大的化妆品。   那盒子非常精致,像一个礼盒,还有银白色的绸带,绑成了一个蝴蝶结。   她把盒子转过来,有一个透明的塑料面,能看见里面是一个娃娃?   黑色的长头发,小巧精致的脸蛋,还穿着一身红裙子。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啊?”   她跟我炫耀道,举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好看。”   我不爱玩这个玩意,但必须得实话实说,确实漂亮,可我纳闷盛玖买这个东西干嘛。   我:“但……你怎么突然买这种东西了,给谁啊?咱家又没有小孩。”   她:“我玩不行啊?我不是小孩?”   我:“可你以前,从不玩这个……”   盛玖可不是幼稚的人,她以前都喜欢买一些实用的东西。不喜欢花哨、不喜欢跟风。   也不会因为某种东西降了价,就去购买自己暂时用不到的东西。   换言之,盛玖在购物这件事情之上,非常的理性。怎么突然玩起来了?   “我又想玩了不行?你不觉得她和我长得特别像吗?”盛玖把娃娃,举起来,和她自己的脸贴在一起,比对了一下,示意我。   那天的盛玖,恰好也穿了一件红色裙子,和娃娃搭在一起,跟双胞胎一样。   一样的白皮肤、一样的长睫毛、一样的黑头发、一样黑溜溜的大眼睛。   我点头:“很像、确实像。那倒也是种缘分,买就买了吧。”   “嗯!”盛玖很高兴地点头同意,然后跟我说,“回去吧。”   “不逛了?”   “不逛了,都拿到这么大的东西了,都有这么大的东西了,还怎么有手拿其它的?”她一边说,一边往商场外面走。   “那我帮你拿着不就行了。”   “不用,不用。”   她的红色背影,已经走到了玻璃旋转门的大门口。   恰好我也不想逛街,就跟了上去。   我们开车回家,而那一路上,她迫不及待地把娃娃从礼品盒里拆出来,抱着,爱不释手。   眼里耀动着比夕阳还灿烂的光辉。   ……}   [鬼娃还有点来历。]   [这个娃娃早就买了啊?早在刚结婚不久?]   [娃娃和盛玖长得很像,那天还都穿一样的红裙子,是巧合吗?]   [这鬼娃和鬼胎有啥关系……我已经晕了……]   ◆   {这个娃娃,她一直爱的不得了。   现在。   这个娃娃怎么会动呢?   我想起所有人都会在夜晚觉得天上的月亮在跟着自己,觉得画中的女人在看着自己。   这应该只是一种心理效应罢了。   我这样安慰自己,随后拿起那个乳白的的瓶子,问盛玖:“这是什么?好臭啊,是不是过期了?”   盛玖瞧了瞧我手中的东西,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似乎停滞了一下。   然后她干巴巴地说:“嗯,过期了,扔了吧。”   她这么一说,我也就随手柄瓶子扔进了垃圾桶里,没放在心上。而后继续洗澡去了。   而她,则悄无声息地往垃圾桶里瞅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眼神。   ……   浴室里,淋浴喷头的水哗啦哗啦地响,我把我的左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却还是有股臭臭的味道。   我拧紧眉头,远离了自己的手,又拿起铁架子上盒子里的香皂擦了擦。   “老婆。”   洗澡回来之后,我全身干爽地躺在床上,在她右边搂着她。   盛玖平常身上的味道很香,但是今天……我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就跟那个奇怪液体的味道一样,但是味道淡了很多。   难道是我没有洗干净手?   我把手伸进被窝里,没想那么多,就关上了灯,闭上了眼睛。   谁知道在黑夜之中,我感觉自己有点……不舒服。   我和盛玖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咯着我。   盛玖的胸不小,所以平常我贴着她,都是感觉软软的,但是今天和往常时分不同,那个东西……质感不同……   什么玩意。   我纳着闷。   而后用手掏了一掏,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触感,似乎碰到了布料,但又没有那么柔软。再往上摸,就是丝丝缕缕的东西,像是头发一样……   娃娃?   这东西是娃娃!   那个该死的娃娃,横在盛玖和我之间?   这是娃娃没错,我能摸到它的脸,甚至能感受到它的眼珠子,但是它有些热。   有温度不说,摸着似乎还有声音,从我的手掌顺着胳膊爬到身体里。   那是人类般的体温、与心跳……   “咚咚咚!”} 第27章 文中文——我老婆出轨了   ◆   {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感觉被子里冷嗖嗖的,吓得立马抓住那个鬼东西,朝着地上扔了出去。   “啪!”不知道撞到了什么。   “怎么了?”盛玖的声音及时出现。   随后我坐起来,打开了灯,早已经满头大汗,呼吸急促。   房间里一片死寂,我的眼睛在地下搜索。瞧了瞧、瞧了瞧,窗前电视柜上的一对陶瓷天鹅,碎了一只。   肯定是被娃娃打的掉在地上了。   那娃娃呢?奇怪了。   我穿着拖鞋,下去找了找,左右左右地看。   白色的地砖程亮,晃着我的眼睛。   然而我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怎么了,娃娃呢?哎,我的宝宝去哪了?”盛玖在我身后说。   好久之后,我才说:“不知道……我不知道。它、老婆,那个东西它好奇怪,有心跳声……”   我说出口之后,才发现我的声音有多么颤抖。娃娃不见了之后,反倒比我看见它,更可怕了。   我会胡思乱想。   甚至跪在地板上,去看床缝下面。地又硬又凉。   我俯下身子看见床缝底下,黑漆漆的一片,不过似乎有不少的灰尘。灰尘很多很脏。   鼻子都在发痒,鼻尖耸了耸。   黑、一如既然的黑。   但是并没有什么娃娃。   然后我起身,抬头,就看见床边有一个煞白的脸,披散着黑头发,长得那娃娃一模一样!   那双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精神太脆弱了。   总之,我感觉自己像进了冰桶里面,浑身上下都被浇满了冰水,冰凉冰凉的   等到我仔细看清之后,才发觉那是盛玖。   原来是老婆,虚惊一场。   “是你的错觉。”盛玖依然笃定道,“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可、可能吧……”大概是我的神经真的太敏感了,“我刚把娃娃摔出去,怎么找不着了呢。”   “别管它了,我们睡觉吧。我都困死了。”盛玖眯着眼睛,嘴巴张成一个圆形,不断打着哈欠。   她打哈欠的时候,真的很可爱,嘴巴像一个黑洞。   “嗯。”我应了一声,又上床陪她睡觉了。   那一晚,没做噩梦。   窗外的马路上,没有行人。板油马路冷冷黑黑的,像是一个铺平的黑板。   房间里,白色的床铺上横躺着我们两个人,白被子将我们两个覆盖住,就像一张摊开的大饼,只露出上面的两个黑色的头。   ……}   “我嘞个去!”胖哥用手捂住胸口,眼睛瞪得像铜铃,往右边望去,“这东西真的一惊一乍的,是要吓死谁?”   淮映勿见此,勾起唇。   “不过……好神奇啊……”胖哥又忍不住感叹。   “怎么?”   胖哥:“我今天是第一天开始看。之前的两章我都没有看过,但是我居然能看懂,还觉得挺吸引人的?”   长脖子再次展桃花扇,给自己搧风,一双御姐的黑色冷眸睥睨着: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是第一人称的魅力——超强的代入感,让读者瞬间沉浸其中。   “我就是主人公,主人公就是我。   “这样发生在主人公身上的事情,也会让读者觉得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与自己息息相关,从而关心起主人公的命运,吸引自己往下看。”   长脖子继续高谈阔论,揣测着小玫瑰写作手法中的深意,   “而且每章都换一个新主角的形式,能让半途而来的读者,不管有没有看过前面,都能够看懂。很多读者会随手点进直播,而不是从头开始看。   “所以这种多主人公的形式,与直播相结合,才会如此巧妙!啊~就像蜜糖与柑橘的结合一样~如此神清气爽。”   说着说着,长脖子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蜜饯柑橘,塞进了嘴里。   看大家都在望着她,忽而又咳嗽几声:“都看着我干嘛?你们吃吗?”   “你挺懂啊。”淮映勿以从未有过的眼光,扫着长脖子的脸,“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   “哎——”长脖子拉长音,   “小淮爷,我一直都在看小说嘛。但是你以前又不感兴趣,我当然没有和你聊这些咯。”   淮映勿没说话,只是盯着保加利亚小玫瑰的笔名,将手指搓了一搓。   *   淮家房子里。   “啊切——”沈昭陵鼻子一痒,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揉了揉鼻子,眼神恹恹的,“谁在编排我?”   【快快快快快写啊!我还要往下看呢。】系统已经被这剧情勾引地不要不要的了。   【话说那个娃娃到底是谁啊?盛玖有没有被鬼上身?这一切和车祸又有什么联系?】   “什么?呵,你问我?”沈昭陵笑得有些坏,“你问我我能知道?我什么水平你不懂?”   【……你又是写一步看一步是吧?合著你根本设计真相?就是想到哪写到哪“”   【我怎么会摊上你这个宿主?偶买噶(笑哭。jpg)】   系统这才想起来,写之前,沈昭陵问系统:“哎,想不出来了,这样吧,你说什么我写什么。”   系统:【……】   它还是头一次帮助别人想剧情。   就随便答:【那娃娃吧。】   沈昭陵:“为什么?”   【在市场上看见了。】 第三章 的第一句话是:   ◆   {我叫韩阪言。   今年35,天庆保险公司的一名保险推销员。   我怀疑我的妻子盛玖被鬼缠身了!   以及我为什么不想要盛玖的孩子,一直想打胎。   因为我怀疑那个孽种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事情具体还要从差不多一年前开始说起。   ……}   “啧,怎么又换人了?上章的主角不是赵医生吗?”淮映勿不知道从哪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自带一股不务正业的街头混子派头。   安娜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没看过吗?”   淮映勿眼睑半垂默默地来了一句:“我听别人说的。”   他心虚的时候,语气都弱了半分,像一只金毛狗崽。   “呵呵。”安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显然并不相信。   “啊!我懂了!”长脖子女人感叹,“这就是……嗯……“留白”!”   淮映勿锋利的眼神瞥向她:“留白?”   长脖子骄傲地一抻脖,脸上多了些傲慢的美艳:“呵,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一种绘画的”手法,就说画画不能画满。你得画七分,留三分,剩下的让读者自己去想像!”   众人:“然后呢?”   长脖子发表了她的长篇大论:“鬼故事也是一样啊。重要的是要让读者自己去想像,所以要适可而止。   “你如果把故事都写完了,把鬼的身世、具体数据、克制办法、到底死没死都写完了,那就不恐怖了!   “所以,故事要停止在最恐怖的地方,鬼故事才最好看!这就叫意犹未尽。”   “哦——原来如此。小玫瑰不愧是高手啊。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想法,就是不一样!”安娜也握紧了拳头,连连点头。   “可、那如果每个故事都这样,故事不就不完整了吗?”淮映勿提问。   他平时从来不看小说,不懂什么写作技巧,更不懂什么鬼故事。   但是也知道,如果每个故事都写到一半,那么没有一个故事完整,就会看的读者云里雾里,感觉被戏弄了。   “这……”长脖子回答不出来,又“啪”得展开了她的桃花扇,挡住自己的脸,“小玫瑰会有办法的。”   淮映勿心想,但愿如此吧。他可不相信小玫瑰会想那么多。   故事继续。   ◆   {“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有一天我的妻子盛玖突然在晚餐时刻对我说。   我放下了筷子,看见她无比认真的表情。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就像是洪水巨浪中的石头,在河道中心岿然不动。   ……}   “哎哎哎哎!盛玖是他的妻子?”长脖子指着显示屏上的字大叫。   “盛玖是谁?”史莱姆还是第一天看这个故事。   长脖子解释:“盛玖就是第二章 那个,无限套娃孕妇,好像怀了鬼胎那个!”   “不知道。”史莱姆摇头。   “不知道你问个屁!别打岔了!好好看书。”   “无限套娃孕妇……”淮映勿噗呲一声笑了,“你们这外号起的还挺形象。”   “你不是说昨天你没看过这本书吗?那你怎么知道的?”安娜的黑眼睛又瞪了过来。   火红的头发如同魔鬼,再加上脸上的雀斑,颇有点可怖。   淮映勿脸色一变,推了一下她的头:“都说了是听说。别问了,烦不烦。”   “我懂了!我就说小玫瑰很厉害吧!他使用的手法是“打补丁”。”   长脖子又发表了她的感悟。   “打补丁?”   长脖子: “打补丁就是:在后面的章节,补充前篇故事。   “比如说,小玫瑰在第二章 里写了,是之前的主治医生酒驾,撞死了第一章车祸视频里的女人,然后逃逸了。   “——这就是补充了第一章 故事的丰富性。”   “嗯。”众人点头。   长脖子:“而在第三章 ,主人公又变成了第二章孕妇盛玖的丈夫,那么肯定会补充盛玖的故事,不就间接丰富了第二章的剧情吗?”   “这种一环套一环的结构……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就如同九连环一样,环环相扣,但是每个环还可以单独拆卸下来,作为一个单篇的故事!”   长脖子说完,脸色有一些绯红,已经陶醉其中。   毕竟星际的文学水平是什么落后的,写作手法也比较单调,都是用一个主人公从头写到尾,没有一丝变化。   而像小玫瑰这种一章一个主人公,但是主人公之间还有关联的故事,根本就是前所未有。   经过长脖子这么一解释,大家别管听没听懂,也纷纷起敬佩起来:   “这本书真是太有趣了!”   “保加利亚小玫瑰果然深藏不漏!难怪书发表第一天就成功签约了!一定是编辑看到了他的潜力。”   难道这本书真有这么多说头?   淮映勿听此,也开始认真地对待这本书了。准备回去把之前的章节再看一遍。   *   而另一边——   系统问沈昭陵:   【哦,我懂了,你是不是想用多视角叙事结构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可以啊,沈昭陵!深藏不露啊!】   所谓多视角叙事,就是一个故事几个角色轮流讲,各人从各人的角度讲。   比如同一件事,在疯子和哲学家的眼里,可能感受和推理都是不同的。   这样就通过“信息差”,造成了一种扑朔迷离的悬疑效果,非常有戏剧性。   不过难度也比线性叙事高很多,因为要体现出每个人的“差异性”不说,还要每个都合理。   比如大名鼎鼎的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密林中》,就属于多视角叙事。   原著:   一个武士带着美丽的妻子路过荒山野岭,遭遇歹徒。   武士被杀害,妻子被侵犯。   最后,凶手、妻子、能召唤武士亡灵的女巫在官老爷面前,提供证词。   面对同一件刑事案件,每个人的证词确都不同,在证词美化了自己。   那一刻,人性的自私与虚伪,看的人拍案叫绝,冷汗连连。   属于很有挑战性的写法。   而要是能写好,那剧情绝对相当精彩了。这在星际更是从未有过的先例,绝对会把星际人震撼死!   难不成!!!   沈昭陵他要从此一书封神了!!!   系统已经激动到发抖。   “……不是,”沈昭陵温柔地微笑,眼睛弯成月牙,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还多视角叙事。说的什么东西,奴家哪里懂得这些。   “你知道创建新一个人物有多难吗?得设计外貌、身世、性格。   “所以我当然是能用旧人物,就不用新人物啊,循环反覆利用盛玖这个人物,这样多省事。”   【……6】   【哎,我还是高看你了。(电子吸菸。jpg)】 第三章 写娃娃,是系统临时决定的。   沈昭陵立马就采用了。   这样也就是说,第三章 真的只是沈昭陵都突发奇想?而没有想后面的剧情?   这还能圆上来吗……到底怎么填上之前的坑啊……   系统可愁死咯。   完了。   但沈昭陵这个罪魁祸首,可看起来一点都不愁。   “接下来写什么呢?”沈昭陵眼神晃了晃,手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观看眼前的显示屏,敲不出一个字来,   “不如写点狗血的吧?给星际人民来一点狗血文的震撼!”   而后,沈昭陵的嘴角弯起一抹略显邪恶的笑容来。   系统顿时预感到不妙:   【不好,星际人民,快逃!!!】   ◆   {三个月之后。   盛玖面色平静地通知我,把产检单扔到了我的脸上,说:   “我怀孕了。”   ……}   【啊?】系统如果有眼珠子,那么他的眼珠子此刻已经瞪了出来,   【盛玖你是去拜送子观音了是吧?说怀孕就怀孕?也太牛了姐。   【不,不对。这样跟之前《循环的孕妇》这一章节就连上了?哦,原来第三章 的故事发生在第二章之前?这个时间是错开的?】   ◆   {那天她穿着白色的碎花长裙,打扮得很漂亮。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是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她的眼睛双眼皮细窄,眼皮上两个肉条像是割出来的,却意外的动人。   我拿过来看着,许久没有说话,但上面的文本就是白纸黑字的实证:“这……怎么可能。”   我并不相信事情会有那么巧合。   但她笑着说,我不认也得认,难道我想反悔不成。   说起来奇怪,最近这段日子,盛玖似乎开心了不少。   经常喜欢出去逛街不说,打扮地也漂亮了。   不过开销实在巨大。   仅仅这么三个月,她就花了好几万块钱了。我们的家庭并不富裕,这可是比很大的开销。   此时,我突然想到,盛玖的表现简直就像是……出轨了……   否则她怎么会突然打扮起来,还花这么多钱?而我竟然没有看见她买过什么东西回来?   我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然而她真的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以前她根本都不会白天出去,到了傍晚才回来。   而且她现在没有工作,花店也没有开门,那她白天这几个小时去哪里呆着了?   我问她:“你最近的钱都花在哪里了。”   她的眼神闪闪躲躲:“做、做b超了嘛。”   我不是傻子:“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我并不想在自己成为爸爸的时刻和她吵架,但是她最近的表现让人怀疑。   “去美容院了,”她笑了笑,像朵芙蓉花一样,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问我,“你没有觉得我最近变漂亮了吗。”   确实。以前的盛玖在家里并不会化妆打扮,很朴素。   自花朝节车祸之后,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体重一会轻一会重。   甚至因为作息不规律,脸上长了几个痘痘,气色极差。   但是现在,她的脸上抹了一层白霜,显得皮肤瓷白细腻。   身材好像也恢复了,穿一条鹅黄色的包臀裙,腰细腿长,大腿白白肉肉的,颇具神韵。   但……这个穿衣风格实在有点火辣,过于时髦,根本不像她。   可我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我这个人一旦有了怀疑就一定要搞得一清二楚。   因为在婚姻之中,信任非常重要。   所以我问她:“你去了哪家美容院。”   “我就……”她竟然含含糊糊地说不出来,眼神乱飘,随后怒火朝天,“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很明显是恼羞成怒。结婚这么多年,我再了解她不过。   就在这一刻,我就对她开始不信任了。   ……   晚上,趁她睡着的时候,我打开了她的手机。   她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   农历二月初二。   手机的萤光晃着我的脸,我发现她最近的联系人竟然是——   一个陌生人。   网名叫:helloni   聊天记录很长很长,但是我粗略地翻了一下,大致是以下内容:   -helloni:盛玖,如果让你丈夫发现我们之间的事,你该怎么跟她解释。   -盛玖:我现在已经顾不得他的心情了。只能先瞒着,不让他知道。或者,就让他一辈子不知道也好。我……如果他要和我离婚,那就随他的便吧。   -helloni:你觉得这样做对他太不公平了吗。   -盛玖:只要我女儿叫他一声“爸”,那不就算是他的孩子吗?……对吧?对吗?   -helloni:那好……那你下个星期三下午再来吧。   -盛玖:好,正好下周他出差,没空在家。我们老地方见。   ……   就在那一刻,我如坠冰窟,浑身刺骨的冰冷。   手颤抖着,手机没拿稳,啪的一下砸在我脸上,要把我砸哭了。   忽而又想起,她的花店,叫作《春色满园》: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   ……} 第28章 文中文——我老婆接吻了   刹那间,弹幕一片绿色,宛若青青大草原。   [我靠,盛玖真出轨了!]   [车速太快了,一下子转到ntr文学了?]   [刚打算嗑生嗑死呢,就给我来个迎头一击?我的纯爱!不!!!]   [要坚强啊!阪言哥!]   [批发绿帽子,10星币三顶,阪言哥,要买吗?]   大家:“……”   显示屏前的大家一脸茫然。   “这剧情怎么跟坐了过山车一样急拐弯啊?太狗血了吧!”彩虹头男人感叹。   “不是抑郁症了吗?怎么又出轨了?”安娜言。   “瞎说!盛玖明明是创伤应激综合征了!”长脖子纠正。   “那不就是我老婆吗……啊啊啊啊……”史莱姆发出哭嚎声,从那柔软的透明晶体中,喷出许多液体来。   淮映勿看它这幅样子,立马把它扔到了一边去:“上一边哭去。”   “小淮爷,你好狠心。”史莱姆看这段剧情,想到了它刚出轨的另一半,受了巨大的刺激,于是又贴了上来,抱着淮映勿的裤腿哭。   淮映勿:“……”   而后轻轻把右手搭在了它的头上。   “要我分析一下,会不会是……鬼上身了啊?你们看,盛玖自从车祸之后,性情大变,自。杀自。残不说,还出轨。可是过去的她又贤惠又阳光。我觉得不单单是心理疾病。”   安娜提出她的疑问,“有没有可能,她就是真的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呢?”   这句话,让附近围观的群众都倒吸一口凉气!   “变成另外一个人?难道你说的是……鬼上身?有另一个恶灵,夺取了她的身体?所以她才会性情大变?才出轨?”   长脖子一听,立马把脖子向后抻远了,远离了这个显示屏,“咦——吓人!”   淮映勿一听,心想,确实很有可能。这么解释是最合理的。   而那个恶灵,恐怕就是“车祸之中死去的黑裙女人”。   因为当时她出车祸的时候,盛玖就在她的附近。所以她就顺势上了盛玖的身?   而之后,盛玖一系列怪异的行为,都是因为“恶灵和盛玖的灵魂互相争抢身体所有权”,所产生的排异反应。   淮映勿之所以能理解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星际出产的义体,即机械造出的身体部件,也会和初识的身体本体产生“排异反应”,义体往往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才能真正为自己所有。   而“夺舍”、“鬼上身”这些设置,就被他理解为——被别人强行侵入了脑神经,剥夺了身体的控制权。   所以在几个月都磨合期结束以后,恶灵掌控了原本盛玖的身体,这才出现爱打扮自己、出轨这些异常举动。   不仅是他们这么想的,很多星际网友也都纷纷这么猜测了!   [好有趣的设置!]   [那盛玖原本的灵魂还能回来吗?]   [可是,就算被鬼上身了,她为什么非要生孩子呢?]   [只有我觉得被夺舍很可怕吗?啊——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我现在还没有链接脑机。]   [可恶,快来人告诉这个愚蠢的丈夫真相,那根本就不是你的妻子啊!]   ◆   {盛玖是个贤妻。   说实话,我相貌普通,挣的钱也不多。   我一直都为娶到这样一个漂亮贤惠的妻子而感到骄傲自豪,甚至在同龄人之中有一些优越感。   出去玩,朋友们喝醉了,也都有意无意地酸我,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还提醒我小心隔壁老王。   尤其是那个被我“撬了墙角”的渣男同事,更是有意无意地针对我。   我知道他们只是嫉妒罢了。   唯一有一些奇怪的地方,也就是盛玖总喜欢拍照。   我们每次出去玩,遇到一些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她都要咔嚓一下地拍下来。   *   有一次在餐厅里,我们俩一起吃烤肉。   把各种肉串蔬菜调料端上来之后,我拿着夹子,要把雪花牛肉夹到烤盘上,她立马对我说:“别动!我先拍个照先!”   “嗯。”我已经习惯了这件事情,就闷哼一声,随她过去了。毕竟生日蛋糕什么的,她也拍。   她能看出她用手机来回切换远近视角,拍了好几张,才对我一句:“拍完了,吃吧。”   我这才把肉夹过去,开烤。   等我把肉都放上面了,抬头一看,她还在那里捧着手机,手指动来动去,不知道在显示屏干什么。   “干什么呢?聊天呢?”我没有抢她手机的习惯,有事就直接问她。   “没有,修图呢。”她说。   是啊,她拍完之后,还要拿美图工具给修一修。做一些和她性格不相符合的“形式主义”的事。   拍食物、拍景色要修。她自己的照片,那就更是如此了,修的又漂亮又有精气神。   这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我公司里的那些女同事也都喜欢拍照P图发朋友圈,但是盛玖和她们不同。   我只看见过盛玖修图,却从来没见过她发什么朋友圈。   真纳了闷。   想起这个疑点,我隔着烤肉的炉台,翻烤着鸡翅,并问她:“你拍那些照片,怎么不发呢?光看你在那修,也没见过你发过。”   她这才抬起头来,“啊?”一声,把手机放下,撩在桌面上。   她紧了紧嘴角说:“我就是喜欢拍照,拍照又不一定要发朋友圈,对吧。”   我随口开了一句玩笑:“那你要发给谁?”   “没啊、没啊……没发给谁,能发给谁呢?我又不认识什么人。”   她当时就说话磕磕巴巴的,左手搭在手机上面,做出一种保护的姿态。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故作掩饰。   我笑:“瞅你紧张的,说话都磕巴了。”   然后也就这么过去了。   毕竟当时盛玖的社交圈是很小的,她不爱出门,只有几个女性朋友,也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没有什么挂在嘴边、天天黏在一起逛街做美甲的闺蜜。   她真的很安静、性格沉稳,下了班之后都立刻回家,也从不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接触,不和男人搭腔,让我非常地有安全感。   所以我当时即便本能上,我看出她撒了谎,却也没有想那么多。   脑子就没运转,就把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但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事很不一般……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毕竟早在我认识盛玖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拍照的习惯了。   她有时候举着手机,像是打字聊天,聊着聊着,眼睛弯成一个月牙,又哈哈地笑了。   我好奇之下会问:“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我看看?”   等我凑过去,她就把手机锁屏,或者调到壁纸接口说:“没有啊……没什么……”   她那一堆故作掩饰的话在等着我,敷衍我。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那些照片,是发给你的心上人啊。   而你在笑,是看见了心上人的消息。   她是你心上人,那我是什么?   盛玖,你告诉我,我是谁?   *   事情已经很清楚明了了。   这个孩子,不是我的,而是这个网友helloni的!   什么丁克,什么害怕怀孕,全都是骗人的!   盛玖,你不是不想怀孩子,你只是不想怀上我的孩子,对吧?   她一不小心怀孕,又不想打掉,于是骗我说她又想要孩子了?   让我以为那个孩子是我自己的?让我去养大你们俩的野种?   呵呵,我只觉得可笑,心里像吃了屎一样恶心,喉咙里一阵难言的苦味,差点干呕出声。   他俩言语之中,这个男人甚至都比我的妻子考虑我的感受!   我转头,看向我昏睡酣眠的妻子,她睡得如此香甜,呼吸均匀有序。   我当时真想一巴掌把这个荡。妇扇醒!   但……我忍住了……   手指蜷缩在一起,颤抖着,蜷成一个拳头。   我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不想相信,我必须找到更加确切的证据,才能说服我自己。   鬼使神差下下,我打开了那个网友helloni的朋友圈。   那个男人一头黑色的羊毛卷,绿悠悠的眼睛,高鼻梁,脸长得非常帅气刚强。   年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大威猛,身穿西装的时候,有型得如同杂质模特……   而且看他清晰可见的汗毛,那些图片甚至都没有P过……   衣品相当的好,且昂贵,但凡露出logo的衣服,都是价格成千上万的名牌。没有露出logo的,更是无法估计,不过看那个质感,也便宜不了搭配更是堪比网红……   地点有在海边的、在国外的,在游艇上的,在五星酒店的,看起来好像也很有钱……   这个奸夫比我想像中要年轻帅气得多,二十多岁,身高至少一米八五,经济条件好,荷尔蒙磅礴。   而我三十多岁,身高一米七五,月薪五千,肚子上只有在办公室久坐出来的啤酒肚,就像是一个卸掉的皮球。   我垂下眸子,眼里不复光彩。   ……   ……   而后我看到了一张半年前的照片——   夏天,背景像是海上乐园,有黄色的滑滑梯,和游泳池里好多游泳圈和人。   他穿着一件蓝绿色的泳裤,戴个墨镜,露出的腹肌足以让所有路过的女孩都为他侧目。   而且怀中搂着一个穿着黄色连体泳衣裙,身材火辣的女人。   看那个侧脸,就是我老婆盛玖无疑了。   只不过照片当中的她要更加青春洋溢,自信满满。   俊男靓女,实在惹眼。这个男人一只手搂在我老婆背后的内衣带上,一只手拖着屁股,手指弯在大腿外侧。   而他们,就在灯光璀璨、人群汹涌中忘我地拥抱接吻。   感情炽热到,足以将所有风景与人群推在身后。   ……} 第29章 文中文——我老婆的娃娃回来了   “……”   自由市场全体人民一片寂静。   黄沙飞舞之中,却落针可闻。都忘记了做生意。   随后一片呐喊声传出:   “卧槽,小玫瑰写这玩意,太扎心了!”   “好变态……好狗血啊……”   “代入感太强了,给我看难受了都。”   就连彩虹头都摸了摸脑袋,觉得头上重重的。胸膛里烧烧得疼。   唯有淮映勿怀里的史莱姆又想起了自己出轨的另一半,已经哭晕了,泪水灌进自己身体里,成了一个水泡泡:“嗝~你说这是……干嘛啊……嗝~”   哭到打嗝。   只有淮映勿笑容依旧,瞅着史莱姆乐了。   史莱姆荷包蛋眼睛转圈圈,泪光朦胧:“小淮爷,你还在那里笑!你还是不是人啊!”   彩虹头捂着疼痛发胀的胸口:“淮哥,你都不带入你自己的吗?”   “我没笑啊。”淮映勿矢口否认道,却依旧眉眼弯弯,“我就是觉得,挺好玩的。哈哈哈哈……”   “哪好玩了啊?啊?”彩虹头几乎是吼,脸色发青。   淮映勿:“剧情好玩,还有你们。哈哈哈……”   长脖子看淮映勿这模样,觉得有点不对劲。   总所周知,ntr文学对于正常男人来说是绝对的毒点。   尤其是那种男主是老实人,妻子是个美女,奸夫还比男主条件好的剧情,更是毒中之毒。   正常男人看了都要心梗,但淮映勿怎么笑了?   长脖子想起这茬,又开始高谈阔论起来:“ntr文学,是成人色。情文学当中的一个重要分支,很有研究意义。其中有三个人物——   “丈夫,即苦主。也就是被绿的那个,代入这个的大多数人都会感觉很痛苦,唯有少数绿帽癖受虐狂会心里舒畅。”   然后长脖子说完之后,看了一眼哭到不行的史莱姆和脸色难看的彩虹头,表示:“你俩这么难受,绝对是正常男人。”   长脖子又瞅了瞅笑眼弯弯的淮映勿:“……”   她就差把“笑得这么开心,你有绿帽癖吧?”这一行字打在淮映勿脸上了。   淮映勿:“……”   他立刻不笑了,争辩:“为什么要带入自己?你们神经病啊?”   长脖子怕被骂,立马话头一转:“也有人代入出轨的妻子,享受那种背德感的快感,和愧疚的煎熬。”   然后又瞅了一圈,发现红发安娜心情好像也很不错,看得还挺投入的。   安娜也不遮掩,一咧嘴,露出门牙间的黑色大牙缝:“瞅我干嘛?我就代入的盛玖,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挺开心的啊。小玫瑰,快,接着写!多写点奸情!”   大家:“……”   你可真是变态!   长脖子喃喃:“还有第三种人,就是代入奸夫黄毛,通过羞辱别人的妻子,来羞辱那个窝囊男人……”   她看见淮映勿,突然被噎了一下。   淮映勿眉宇间神采奕奕,金发飞扬,唇红而薄,只有少年的明艳,这长相、这气质,黄毛无疑啊!   怪不得笑那么开心呢!   好变态啊!小淮爷!没想到你喜欢玩别人老婆!   长脖子止住了话头,微笑着对着淮映勿连连点头:“我懂了。我懂了。”   淮映勿:???   “你懂什么了你懂?”   他眯着眼,一脸莫名其妙,总觉得长脖子似乎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可长脖子却展开扇子,遮住笑脸,没有再回答他。   ◆   {变态,恶心!和已婚妇女搞地下情还发朋友圈!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吗?   我胸种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气都喘不过来。   这么说,他们的奸情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竟然回想不起来。   因为我并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   盛玖一直都没怎么出过远门,难道那奸夫就在这座城市不远处?   其实我还抱着一丝庆幸,如果那个孩子是我的,生下来之后,只要她回归家庭,和那个网友一刀两断,愿意和我共同抚养孩子的话……   我也许就不会和她离婚。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   但我至少确认,那个网友只是和我妻子玩玩而已,否则他早就会提出让妻子离婚,来嫁给他了。   恍然之中,我又想起了我那个渣男同事。他们这些帅哥,向来可以随意玩弄妇人的感情。   而我这种工作一般、没有存款、长相平平的普通男人,只能去守着自己的老婆。   盛玖比我年轻几岁。   如果她和我离婚,以我的条件和经济水平,很难再找到下一个妻子。   那个时候,我现实了一下子。   从感性来说,我不想离开她。   从理性来说,我离开她也不会找到一个条件更好的。所以我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做一个乌龟王八蛋。   而且……   自从花朝节双生桥的车祸之后死后,她就抑郁了。   她最近好不容易开心了些,即便这个开心是和别的男人“偷情”得到的。   我怕她情绪一激动,会流产。   毕竟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再失去这个孩子,她一定会崩溃的。   出轨是她的错误,却不至于去彻底毁了她的人生。   所以我决定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再秋后算账。   我不知道是我自欺欺人还是怎样。   我看着她酣眠的样子,发现她最近不仅变瘦了很多,就连脸颊也凹了下去。   她才不到三十岁,眼尾竟然长出皱纹来了,怎么会老得这么快?   但那些细细密密的皱纹,竟然像是盘子上的精致的花纹,我悄悄地摸了一下,没有把她弄醒。   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脑子里不断想像盛玖和我那些回忆中美好的画面,还有她和别人翻云覆雨的样子。   两种画面在我心里挣扎,就像两只车轮绑在我的胳膊上,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要把我给扯碎了。   被子逐渐湿润。 }   “啪啪啪啪啪啪!”隔壁摊位的竟然鼓起掌来,摇头叹息,“这真情实感,我靠……没被绿个十年八年的,都写不出来这种感觉。”   “嗯,这绝对是有亲身经历!”彩虹头也应和,“小玫瑰这、生活履历很丰富嘛。”   “小玫瑰是绿帽之王是吧?呜呜呜……”史莱姆又哭,“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小玫瑰,你干嘛又写出来让我伤心。”   “哈哈哈哈,你别逗我笑了你。”淮映勿笑眼依旧,从卫衣的口袋里掏出纸巾,给怀中的史莱姆轻轻擦拭眼泪,   “你眼泪都要把我裤子弄湿了,跟尿得似的,让我回去怎么跟我家那位解释?”   语气温柔又缱绻。   “小淮爷,你人好好,呜呜呜……”史莱姆又扑了上去,伸出两只果冻般的长臂,搂住淮映勿的腰。   淮映勿声音低沉,竟像是在安慰它:“聚散离合终有时,历来烟雨不由人。它不要你,你就也不要它了呗,好聚好散,有什么可值得伤心的。”   “……”   “对吧,嗯?”   ◆   {“咚咚咚!”   也许是太累了,我竟然听见了近在耳边的敲门声。   我抬起头来,向房门的地方张望着,看见卧室门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开了一条缝。   从中泄出了一线暗淡的灰白色的光。   怎么门还开了呢?   我不喜欢夜晚开门,就连窗户也关的死死的。我总觉得外面会吹些阴风,对人不好。   毕竟我有个舅舅在窗户边吹了一晚上邪风之后,脸就歪了。然后吃了好久的中药调理。那东西可真是邪门的很。   于是我爬起身子,准备下楼,去把门关上。   因为盛玖睡觉了,所以我不想打扰她,就没有开灯,只是拿着我的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了过去。   “蹬、蹬、蹬。”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   明明极轻极轻,但是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却显得很重。   我来到门前,按住门把,“咯吱——”一声开了门。   门外是空空荡荡的走廊,从这里能看见客厅。   在黑暗的作用之下,整个墙壁显现出一种非凡的墨绿色,使得整个客厅出奇的昏暗诡异。   右边是黑色的皮沙发,在窗前排成一排,没有人。   左边是一个黑色的电视机,也是黑屏。   唯独最尽头的门厅处,亮了一个黄色的吸顶灯,将房门口的五斗柜照的很亮。   五斗柜上,放着盛玖的照片。   明明是一个穿着白婚纱、带着白色头纱的艺术照。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   但是在这种灯光之下,简直就像是……遗照。尤其是那张照片的色彩几乎只有黑白两色的情况下。   现在,我盯着那张照片看。   而后我发现,那照片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好像,照片里的盛玖,变得更大了一些,就像是离这个照片的边缘更近了一样……   我瞬间心脏都漏了两拍。   走过去,却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哐当”一声差点摔倒。   啊,脚好痛。   我扶住门框,往下看了看,什么东西 ?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人偶……   它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完全分不清眼白和眼黑,但是睫毛却非常的浓密,将眼睛都挡住了一半。   那红色的裙子有黑色的荷叶边,系着一条黑腰带,精致的不得了。   它的脸是不正常的灰白色,而且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它,发现它居然做的这么细致。   两条眉毛、鼻子、鼻下的阴影、人中、嘴唇,都非常的精致,简直就像是……活的一样……   这正是我当初扔掉的人偶娃娃!   它它它、它又回来了!!!   ……} 第30章 文中文——我老婆变成娃娃了   与此同时,零点内部的编辑办公室——   这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但是用蓝白色隔板,隔开了每个工位。   每个工位都配备着“U”型桌子,和一个地步带着滑轮的椅子。而工位的隔板上面,则镶嵌了实体的计算机显示屏。   显示屏薄的就像一块饼干一样,但是很大,而且能随意伸展、变幻形态。   一楼的大厅里,一共有四五十个编辑。他们都噼里啪啦的打字。   虽然他们都有虚拟的键盘,可以不发出声音打字。   但是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依然觉得传统的键盘操作手感更佳,享受那种清脆的“轴”的声音。   一只蓝环章鱼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向其他人挥舞着自己的触手:“最新的黑马读者保加利亚小玫瑰,已经更新了第三章 ,不知道各位看了没有?”   于是有几个人抬头看向它,但是没有说话。   开玩笑,这个蓝环章鱼触手怪,在昨天一下子抢到了保加利亚小玫瑰的签约权!   问:怎么抢到的?   答:蹲字数抢的。在小玫瑰写到10000字的一瞬间,蓝环章鱼同时利用八个触手,八个账号,同时向小玫瑰发出了邀约!   这是章鱼族的种族优势,他们羡慕不来,却也暗暗的生气。   “哼,每次都——是——这样,真想把它——的触手给剁了。”一个果冻怪在底下偷偷地抱怨。   然后蓝环章鱼许大庆见没有人理他,就一路用自己的触手在地上行走,如同巡视。   突然伸手,拍了一下坐在隔壁桌子的女beta。   “呀!”那女孩尖叫一声,差点从工位上摔倒。   一双充满肉感的脸,抖了抖,先是神态失控,后又气呼呼地不行,用小眼睛看着小章鱼。   “哟,瞧瞧,美女,你怎么了这是?”而后向着女beta的办公桌上望去。   发现计算机显示屏上播放的正是保加利亚小玫瑰的直播间!   显示屏上面的标题区写着:   《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   字幕还在持续滚动中!   “你竟然……在办公时间摸鱼看小说?”   “看小说是我们编辑的任务!我这叫把握市场风向,研究新文学类型,不叫摸鱼!”女beta站起身来,远离了它的触手。   那个绿色粘液果冻怪慢吞吞地说:“你们说——为什么——这种恐怖类型的鬼故事——会突然流行起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呢?”   “新新新新!新就是硬道理,在零点APP很多都是书龄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书虫了,传统的网文已经看腻,他们需要看一些新东西!我在想,创新也许才是网文的第一发展力。”   蓝环章鱼突然顺著书桌爬到挡板之上,   “所以,我们也要像短视频一样,短平快起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给读者最大的刺激。”   粘液果冻怪继续拉着长音,嘴巴像个小洞一样一张一合,耸拉着表情:“好的吧——但是——我们是编辑,又不是作者,新——什么——呢?”   蓝环章鱼:“当然是,签约新人!行了,我可以预感到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是鬼故事统治时代了。你们都赶紧去签会写鬼故事的新人!”   “鬼故事这种类型,才刚刚出现,谁会写啊?”女beta嘟嘴。   蓝环章鱼坐在隔板上,用触手晃荡,荡着秋千:“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只要一个英雄够强,那么操作技术再难,也会有人去学习!   “同理,政策扶持!懂吗!”   “还是——你——够快啊!”在“快”这一点上,果冻怪不得不服。   “那当然!所以我才是……咳咳。”   剩下的话蓝环章鱼没有说出口,不过大家从他几乎飞上天的眼尾,也可以猜得到,他要说——   所以他才是编辑中业绩最好的那一个,那就是他永远把握市场风向,揣摩读者喜好,只签约最热门的题材和人设!   “可我觉得,写鬼故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除了要找到吓人的象征点之外,最重要的是节奏和氛围感……”剩下的,女beta没有说。   因为她也具体说不出来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吓人。也许这其中蕴含着什么技巧?   她只专下心来,继续回工位看保加利亚小玫瑰的鬼故事。   ◆   {我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却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一样,没有尖叫出来。   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太阳xue都在发凉。   这个娃娃不是丢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随后,我心中恐惧被愤怒所代替。我抓起这个娃娃,大跨步地走到客厅里,打开黑色皮沙发外面的窗户。   当我打开窗户的时候,楼下的噪音就一股脑地冲进了房子里。   板油马路上的车流川流不息,像是一条条没有尾巴的闪亮的蛇,一下子就从一端,飞向了另外一端。   我看向左手上的娃娃,然后狠狠地把这鬼东西扔了出去!   再见了您呐!   虽然这是盛玖的东西,但是我实在讨厌这渗人的鬼东西,要是盛玖问起,我只说我没见过它就好了。   我瞧窗外看了看,我家住在十楼,这么高的地方,当然是一点娃娃的影子都瞧不着。   随后,我的心脏平稳了下来,关上了窗户。   我准备回去睡觉昨去了,早都困死了。   一回头,“啪嗒”一声。   原本黑色的电视机显示屏,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亮了起来!   “滋啦滋啦滋啦——”   显示屏中显示着雪花点。   怎么回事?   遥控器呢?难不成是我不小心踩到了?   平常我都是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面,但现在我一回头,就看见那椭圆形的玻璃茶几上面一尘不染,只反射着一层银色水面一样的光。   而那黑色沙发上面,却赫然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红色的娃娃。   从我这里,只能看见它黑漆漆的头发。   它前方放着一个黑色的遥控器,就彷佛……   这个电视是这个娃娃打开的一样。   我的脚步瞬间僵住了,像被冷水倒灌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娃娃,彷佛小溪边饮水的一头鹿,盯着河岸边的一头觊觎自己已久的狼。   生怕它突然跑过来,咬上自己一口。   万分庆幸的是,它没有。它就是在那坐着而已。   反倒是那个电视,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电视机里的光线晃着我的脸,像在我的脸上印下了五颜六色的彩章。   我抬头,看见电视机出现的,竟是我的妻子,盛玖。   滤镜是深蓝色,使得整个画面都显得森冷。   而她躺在一个病床上面,穿着一个白色的碎花裙,肚子非常的大,头发像水藻一样贴在她湿漉漉的面庞上。   她的表情狰狞不堪。   而我能推测出,她脸上的水就是汗。   画面里,她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路推着进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而上面红色的灯写着两个字:   产房。   白色的产房大门关上。   之后画面一闪,就来到了产房内部。   我的妻子,盛玖,躺在了蓝色的产房上面,里面更是光线暗,黑黝黝的。   医生们都换上了手术服,熟练地戴上了手套、帽子、口罩等等。   电视机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刀与仪器的相声。   但是我妻子的痛苦的叫喊声是静音的。   我能看出她很痛苦,但是我听不见,彷佛她的音频被剪掉了一样。   之后画面快速地快进,我就看见白大褂小人在电视里像跳舞一样来回攒动。   而后画面一转,医生从我妻子的肚子里抱出来了一个血糊糊的东西……   他绿色的手术服上染的红色的东西中,抱出来的,似乎也是个红色的东西……   那孩子很怪异,不哭也不闹,就这么躺着,腿和脚也小的不得了。   那是我的孩子吗?   还是网友helloni的?   医生侧着站着,所以我只能看见孩子的脚掌。   但是这个娃娃满身的血,让我有一些害怕,于是我赶紧瞥开眼睛,向别处看去。   此时,我向沙发看去。   沙发上的娃娃……不见了……什么时候……   “咯咯咯咯咯咯——”   一个诡异的笑声突然响起。   随后我抬头,看向电视机。   只见那黑边框之中,医生抱着的婴儿,突然头部180度大反转,从后脑勺变成了正脸!   它那双丹唇嘴角向上,扯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两只眼睛的眼皮上下抖动着,睫毛像刷子一样在空气里刷!   那个娃娃,在笑!!!   “咯咯咯咯咯咯——”   我顿时毛骨悚然,打了个激灵。   “啪嗒——”   而我身后的窗户又像是被风吹开了一样,突然开了窗户,哗啦哗啦的风往客厅里面灌。   好冷、冷死我了。   我在原地发著抖。   画面的最后,是产床上我妻子的模样。   她的肚子大敞着,盖在她身上的绿色手术布,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   她的脸色如此苍白,像是失血过多,两只手无助地垂落在产床下方。   血液从她的身上一直留到地板上,将地都给染得一片血红。   “啪嗒、啪嗒!”   血滴连成串,盛玖像是死了……   而旁边的医生,却齐齐地抬头,看向我,眼里带着笑。   看得我心脏都紧紧揪成一团。   我要逃跑!要逃跑!这个鬼娃娃已经盯上我们了。   而后我艰难地迈动步伐,去卧室找我的妻子盛玖。   “盛玖、盛玖!”   我呼喊着。   而后,在我没有迈入卧室的时候,我就听见房间里面传来了笑声……   那是属于娃娃的微笑……   “咯咯咯咯咯咯——”   打开房门之后,我老婆盛玖正!坐在床上,但她的脸像是塑胶做的、头发的质感也很奇怪,泛着奇怪的光、肘关节有明显的裂痕……   她如同一个大号的娃娃,正坐在床上,用惨白的脸,直勾勾地望着我……   唇色血红。} 第31章 文中文——我老婆去产检了   ◆   {我醒了,满头大汗,觉得浑身燥热。   我的眼前漆黑一片,我却看什么都有点眼晕,盛玖在我的左边。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啊。   没有什么娃娃、也没有什么电视。   我的心瞬间松了下来,抱紧了盛玖,摸着她的后背,也就透过她的睡衣,摸到了那后背中心的疤痕。   一个放射性形状的疤痕,像是星星。   盛玖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据她所说,她在做百货公司导购员之前,还做过其他的体力活,刷盘子、发传单、扫大街都干过。   干体力活,总有些磕磕碰碰,身上也不止后背这一处疤。膝盖上、手掌虎口处,都有疤。   可我看她的存款,家境又不是那么不好,就不明白她以前为什么会那么辛苦。   其实那些存款,足以盘下花店的存款,应该不是她父母给她的,而是……   她那个有钱的情夫。   这的确是我做不到的事。   那天晚上,晚风从窗户缝里溜进来,从我们身边滑过,月光留下黑色的剪影。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尽量不压迫到她的肚子,姿势扭曲而乏累。   我们像是两个烧烤摊上的虾米。   ……}   大家:“……”   [虚晃一枪?]   [保加利亚小玫瑰,我记住你了!]   [原来只是一场梦。]   [作者是会吓人的!]   [再做梦吓唬我们!立马敲你狗头!小玫瑰!]   ◆   {后来,我照样陪着妻子去医院产检。   盛玖的妇产科医生的名字,叫做赵殿。   戴一个金丝边框眼睛,模样很帅,看起来也挺年轻的。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会经验不足,跟别人打听了一下,没想到他马上就要升任主治医生了。   其实我去医院的次数不多。   一方面是因为我工作实在是忙,要给别人办保险。   另一方面是,我的心已经不在盛玖那里了。   那个孩子是否健康,是男是女都无所谓,我只关心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有时候盛玖一个人进入妇产科,我就在外面等着,也不进去。   我甚至在那里坐着玩游戏,转移我的注意力,来让我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盛玖看出了我的异常。   “阪言,你怎么了?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冷?”她抽走我手里的手机说。   而那手机显示屏里,游戏还在运行着,伴随着一声“failure”,我方队伍基地水晶炸了。   我抬头看向她,因为怀孕又变得潦草邋遢的她。   她眼里一片清澈,在那里跟我装纯。   我心说你搁这给我扮演什么岁月静好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还对你冷?我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   现在看着她的脸,我的脑海里就会闪过水上乐园里,她和helloni吻的热火朝天的样子,便觉得一阵恶心。   胸中腹中憋闷,彷佛装了个石头堆,又挤又重。   “啊?”她又问。   “工作太累了。”我随口用五个字来敷衍她。   “那你……”她眼神中立马闪过关切的模样,像是很爱很爱我的模样。   她摸上我的额头,用那温暖的手掌,试探我的体温。   我在想,她的演技真的很好。   最起码我现在看着她的眼睛,只看见里面的水光,丰盈的如一汪泉眼。   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情绪都在里面。她的眼睛很大,窗户也大。我却看不到什么腌臜与欺瞒……   “我。”   我又被她给蛊惑了,嘴唇蠕动着,就要质问她真相。   “咔哒——”伴随一声门响,一个身穿红衣的孕妇挺着肚子从面前的白门里出来,打断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   也是妇产科的门。   我就把我的质问又噎进了肚子里。   那即将被我吐出来的藏在胸腹中的石头堆啊,又压了回去,却比之前还要更紧实了。   “下一位!”   门内,是赵殿医生嘹喨的声音。   “到你了,进去吧。”我轻轻推了盛玖一下。   “嗯。”她应我,又把手机塞给了我,“若是累了,那你就坐在这休息一会吧。等我产检完,我们早点回去。”   “……”   我无言,抬手,接过。   她的背影消失在白门之内。   而我掌心里的手机,仍然保有她的体温。   ……   ……   游戏我已经无心再玩了。就让它一直挂在失败的接口上。   那游戏接口大写的“失败”两个字,就像在嘲笑我似的。   盛玖……   如果她不出轨,她一直都是一个完美的妻子。   她嫁给我这些年,我其实也没给过她什么,也许是她给我的更多。   做家务、买菜做饭、哄我,她似乎为这个家庭付出了更多。   我其实……   好像也没有理由去责备她。   如果我当初好奇心不那么强就好了,当一个糊涂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要瞒,就让她瞒一辈子,不也很好吗?   我垂下头,没有说话,人就像突然被抽空了一般,歇了力。   连支撑我自己坐着,坐在椅子上都没有力气了。要一头栽倒下去。   我眼前,人群纷纷扰扰,唯有那个白色的门,和白色的墙融为一体,在我眼前变成了奶油般的存在。   整个都虚化了……}   [我靠,真相原来是这样!]   [这个地方和之前那个情节的又对上了!]   [哇,当时我还以为你是个渣男,陪老婆产检居然玩手机?没想到你才是被渣的那一个……哈哈哈哈……]   [好惨啊,绿帽哥。]   [赵殿医生:不心疼老婆的渣男!   [韩版言:首先,这孩子不一定是我的。其次,这孩子不一定是人……   [你真相了!楼上!]   紧接着星网出现了一个热门提问:   “如果你的omega怀了别的alpha的孩子,你会养育他吗?”   底下又立刻吵了起来:   omega代表方说:爱他,就会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肚子里的孩子。无论那是不是你的孩子,但都是他的孩子啊!   alpha代表方说:滚。爱我就不会怀别人的孩子。   两方分别着代表omega和alpha两个阵营,吵的不可开交。但无论如何,都使得这本小说的热度更高了。   而后长脖子拿着同样的问题,去问他们。   “问我做什么,我是个男beta啊!”彩虹头撇过脸去。   安娜冷着脸,红发贴在她脸上,像是安静的火焰,深陷的眼窝,长长的中庭使她有一些凶相:“我身上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为什么?”   安娜呵呵笑了笑:“你知道什么叫‘一尸两命’吗?”   “凶残!”长脖子骂了一句。   紧接着她去问淮映勿:“哎,小淮爷,那你呢?”   只见淮映勿桃花眼一眯,扯出了一个明艳俊逸的微笑,说:“你在问什么。”   长脖子:“……”   怎么看著有点惊悚呢?   顿时让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搓了搓胳膊,不敢再问了。   “你再问一遍?没听清。”淮映勿接着追问,笑得很和善。   “没没没!没。”她连连否认,暗自思忖,若有人背叛淮映勿,大概会被剥皮抽筋的吧……   ◆   {……   “嗡嗡嗡——嗡嗡嗡——”   是手机的震动声,从我掌心传来的震颤差点让我真的栽倒。   我低头,看了一眼。   联系人:张无垢   地址:绿湖市海城公寓   是客户的电话。   那是从我手里买过人身保险的一名先生,今年好像四十多岁,就住在隔壁城市。   怎么,这时候找我做什么?受伤了?让我赔保险?   我率先接了起来:“喂?是张无垢先生吗?”   “是是是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急躁,“是我!”   我安抚他:“你有什么事,慢慢说。怎么,出事了?”   “啊,对。”   “什么事?”   张无垢:“我就是问一下,假如……当然,我是说假如……如果有人现在要杀我,那我死了受伤了,这种情况归不归你们保险管啊?”   “……”   什么东西,莫名其妙。   我回答:“张先生,有人要杀你?那你应该报警啊。”   张无垢:“不,不是……我也不确定他要不要杀我!就是我不知道他发没发现我,他发现了我,那他肯定是要杀我的。也可能……也不可能……杀人的是他啊!不是我!”   他直接语无伦次了,说了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   神经病。   我不想跟他再耗,要不是职业道德,我早就把他骂一顿,随手挂掉电话了。   我的语气也是不太好:“你到底要说什么?啊?理顺了吗?”   “啊……我……”电话中,他叹了口气,“总之,如果我要是死了,那肯定就是我的房客杀的!你懂吗?”   我真是没听懂:“啊?那你房客是谁?”   张无垢:“这……我不能说啊,反正你就让警察,搜遍整个海城公寓就是了。记住没?”   等我再想问他的时候,他就突然挂了。   电话里出现一片忙音。   我:“……”   这人什么毛病?   给我打这种无聊的骚扰电话,还真是闲的。眼前的事情已经够让我烦心了,我没空再陪客户玩。   不过,凶杀?   这种事情可不多见啊。   然后我真上网,查了一下社会新闻。   打开了热搜:   1.花红大结局(爆)   2.杨灿演技封神瞬间(爆)   3.黄珊演唱会彩排事故(热)   4.长期吃巧克力,你的身体会产生哪些变化?(热)   5.再也不敢用酒店的一次性用品了(热)   6.死亡微笑 手机病毒(新)   “……”   真是无聊,热搜不是娱乐圈就是某些悬浮专家在那里点评。   看了两眼我就关掉了。   ……} 第32章 文中文——我老婆冷笑了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   [似乎与韩版言的主线剧情有点不搭,是不是什么伏笔?]   [也许是另一个支线呢。]   “绝对是伏笔。”淮映勿淡淡开口,大家纷纷回头看向他。   安娜问他:“你怎么就能确定?”   淮映勿眼神淡淡,言语清晰有理:“小玫瑰的写作习惯,他不喜欢写人名。比如第二章 《循环的孕妇》里面,之前的肇事司机李主任,一直被叫作老李,直到最后,才用盛玖的嘴,交代他的名字,李纯忠。   “李纯忠的老婆,文中被叫作李太太,也没有全名。说明小玫瑰这个人不爱起全名。他突然起了一个全名,那肯定是个主要人物,这个张无垢后面肯定还会出现。”   淮映勿眉毛一扬,“不信你们等着瞧咯~”   自信得犹如明媚的风。   大家:“……”   都呆了。   史莱姆因为哭泣,声音有点哑了:“你这看得也太仔细了!”   长脖子理解:“就相当于……一个人拍戏,就喜欢切远景、切中景,突然切了一个特写的镜头,那肯定是有埋伏?”   “对。”淮映勿答。   安娜瞅他这个样子,抿了抿嘴:“兄弟,你怎么这么懂?这书是不是你写的啊?啊!”   “小淮爷,你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吧!”彩虹头也眼睛一亮,指着淮映勿,“然后装作是普通读者的样子,混在我们中间,是不是,小淮爷?!”   淮映勿:“……”   他愣了一会,眨眨眼,然后噗呲一声笑了骂:“你们是不是有病?我自己写的,我还在那分析?我闲的?”   “故意看我们笑话啊!用错误的推理误导我们!小淮爷……你以前也没少干这种损事啊!”彩虹头微微摇头。   怀中,史莱姆也应和:“是啊,你确实一直挺下作的。”   淮映勿咬牙切齿:“我草、我草你俩爹……”   “瞎说什么呢!”长脖子主动替淮映勿说话,“我就不相信小淮爷会干这种事!”   淮映勿略显满意地“嗯”了一声。   心想终于来了个识大体、脑子不傻的。   “因为小淮爷也写不出来啊!我之前,让他帮我写个招商广告,哎呦呦~”   长脖子脸上嫌弃得不行,   “你们是没见过淮映勿写的那个文本,简直驴唇不对马嘴!成语、标点符号,全都乱用!写的颠山倒四的,看一眼就要少活十年!   “让他写个广告都费劲,还写小说!放屁吧!你别说到这了,就第一章 他都写不出来!十天能憋出六个字来!”   说完,长脖子乐呵呵的冲着淮映勿一扬下巴:“对吧,小淮爷!”   眼中写满了三个字:求夸奖。   彩虹头:“原来小淮爷写作这么垃圾呢?我以为你这脑子……”   史莱姆:“岂止啊,字也很丑,我记得!”   安娜:“他文笔好像确实挺烂的。相信他会写小说?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呵。”   淮映勿脸色难看至极,嘴角抽了抽,冲着大家扯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   “我真谢谢你们。”   ◆   {盛玖自被双生桥车祸吓到之后,盛玖就精神颓废,时不时哭闹,甚至自杀。   可自怀孕之后,人也比之前开朗了不少,就好像是回到了过去一样。   生活一下子便有了希望,天天笑呵呵的,很高兴。   她开的花店始终都在关门,没开过了。   她不上班了,就在家里安心养胎。   那天我一回家的时候,一推门,就闻到一股饭菜的清香。   过往我会说:“老婆,我回来了!”   但现在我懒了很多,嘴皮子也懒得动。   呆在家里之后,把公文包和手机,冲着沙发一扔,把衣服外套一脱,就往餐桌上面一坐,闷闷地开始吃饭。   按照别人的话来讲,回家就像个大爷一样,什么也不干,就往沙发上一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主要是我觉得,盛玖不再是我的了,她的孩子也不是。对于不是我自己的东西,我很难去珍惜她。   就像人们只会认真打扫自己家的地板,而不会去拿拖布天天蹭公共走廊一样。   她把头发扎上,低低的黑马尾垂在脑后,挺着个大肚子“啪啪”两下,给我端上来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碗米饭,还拿双筷子,架在我的碗沿边。   一双黑色的木头筷子,把手那个方向,是向左的。   她依然记得我是一个左撇子,照顾着我的生活习惯。   我拿起来,没看她。   只觉得那韭菜似乎有点老,吃得有点噎,怎么嚼也嚼不烂。   “阪言,我想跟你说一下我们女儿的名字,你说……到底起什么名字好听?”是她的清甜声音。   “嗯?”我抬头,看见她晶晶亮的眼睛,嘴唇旁边还黏了一粒白米。   我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名字?”   “名字。”她看起来挺兴致勃勃的,可我没有什么兴趣去讨论。   我抿了一口筷子:“随便你吧,你来定就好。”   她:“嗯……那就叫……珠还如何?”   “哪个珠,哪个还?”   “珠宝的珠,归还的还。”   “还珠格格?”   “不是……”她被我逗得咯咯笑了,“是“珠还合浦”的珠还,一个成语。来形容东西失而复得,人去而复回……死而复生。”   寓意还挺好。   我想了想回她:“那为什么不叫“赵壁”?”   她眼神转了转,些许费解:“什么意思?”   我答:“原壁归赵啊。”   “哈哈哈哈哈……”她又大笑了起来,表情有些崩坏,但眼睛都要笑出眼泪来,也带动了我。   她:“或者说,婵?千里共婵娟的婵?”   我只有一句:“都行。”   过会想了想又说:“连在一起,韩婵?寒蝉?太奇怪了吧,会被同学起外号的。”   “哎,”她像是才想到这个事情一样,眼里忧愁,“那叫什么?不如自己问她好了,让她自己起。”   我觉得搞笑:“还自己起,她还能生下来就会说话啊?”   盛玖不乐意,就反驳我,精精神神、风风火火,像个小卫士:“怎么不能呢?她没准还真会说话呢!天才!一生下来,就叫你……爸爸!叫你爸爸!”   我想到那个场景,摆了摆手:“别,太吓人了。”   “哈哈哈哈……”她又笑,露出两行白牙。   ……   笑声像一柄温吞的剑,慢慢地切开室内冷凝沉重的空气。   我就向后倚,靠在椅子上,回望着她,说她牙上沾了一个菜叶。   她大吃一惊,说是吗,然后立刻捂着嘴不敢说话了,估计是在偷偷地舔牙齿。   那种窘迫,倒显得有一些羞涩可爱。   这样的日子,似乎还挺不错的。   倒真像一个三口之家,如果忽略那个孩子可能不是我亲生子的事实。   ……   吃完饭之后,我去洗碗。   站在水池边上,用擦碗布在碗里摩擦,回想起刚才饭桌上我们说的话,问她:   “对了,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孩?是个女儿?”   她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那个……赵殿医生在做B超之后,已经偷偷告诉我了,我怀的是个女孩。你不会不喜欢女孩吧?”   我答:“哪会呢。”   这句话倒是真的,男女都一样。无非二两肉的区别罢了。   有个女儿吗?倒也挺好的。}   [赵殿医生跟盛玖说过孩子的性别吗?]   [瞎说!你忘了?第二章 里面,赵殿给盛玖第一次做B超,吓了个半死,别说胎儿的性别了,就是四肢都瞅不清楚!]   [那盛玖在撒谎?她怎么知道怀的是个女孩?]   [我也觉得她在隐瞒些什么。]   ◆   {不过接下来我还是发现一丝异常,我发现我妻子越来越瘦了,而她的肚子,却越来越大。   妊娠纹很多不说,连肚皮几乎都撑到透明。既不像是营养多了,又不像是营养少了。   总之很不同寻常。   就彷佛她肚子里的东西,把她的元气吸干了一样……   我去陪盛玖产检的时候,赵殿医生还曾把我叫过去,问我:“是这样,我看你太太的营养似乎不太好啊。平时,没有给她补一补吗?”   他的语气非常委婉,眼神也莫名其妙。   像是在内涵我很穷,或者很抠一样。   开玩笑,盛玖平时吃的可不少,钱也都存在她那边,她想吃什么就可以买什么,还用问我吗?   我说:“补了。”   他回:“那为什么……”   我直接打断他:“为啥那样,我也不知道。”   他就阴沉个脸,没话了。   估计是心想我是个不负责任、不顾老婆孩子的渣男吧,不过他怎么想,我可并不在乎。   ……   除了肚子过大之外,盛玖的身上,还总有种莫名奇妙的臭味。   那个味道就跟我当初洗澡之后,不小心拿来当作洗发水的东西一样,又腥又臭。   难道说盛玖不小心把那个当成沐浴露抹了?   我明明记得我把那个洗发水瓶子给扔到垃圾桶里了啊,怎么会呢?   我问盛玖:“你身上怎么臭臭的?”   盛玖却反问:“臭?你是不是嫌弃我们母女俩了?”   “……”   她说出这种话,我就无话可说了。   我无奈低笑:“没,哪敢呢。”   当时她坐在沙发上,穿着睡裙。而我弯腰,掀开她的衣服,看她肚子。   她的皮肤很白,撑大之后,皮肤下面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肚脐外翻。   老实说,有点可怖。   我的眉头紧锁着。   皮肤被这样绷紧,她会不会痛啊?   “老婆,你疼吗?”我轻轻用手摩挲她的肚皮,觉得触感很奇怪,有点……黏黏的,像是肚皮上涂了一层油。   “不疼啊,怎么会疼。你问的可真奇怪。”她眼睛弯成月牙,轻轻抬手,覆盖上我的手。   我:“你肚子很黏啊,是不是很久没洗澡了?”   “呃……”她又卡主了,眼神乱飘。   我知道孕妇月份大了之后,洗澡上厕所都非常不便利。   我问:“要不我帮你洗?”   她回:“不是,不用。我是涂了防妊称纹的按摩油而已。所以才黏。”   防妊称纹的按摩油?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东西,妊称纹可以防吗?   不过我瞅了一圈她肚脐下方的褐色伤痕,像是秋天枯萎的柳叶一样,就知道这产品的疗效可不怎么好。   我:“要不要我帮你涂?”   她:“用光了,没了。”   我:“那再去卖点吧。卖点好的。”   虽然盛玖平时不怎么化妆,可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既然有产品,那就去买就是了。   她瞪大了眼睛,有些受宠若惊。   “走!换衣服。”我站起来。   随后拉着她,去了附近的商场。   *   兴旺商场。   当时,我们两个站在自动移动的扶手梯上面。   她穿着一个宽松的孕妇装,深绿色连衣裙,脚踩一双平底鞋,而我站在盛玖的旁边。   为了不让她累着,所以我们俩买的东西都是我拿,我左右手都塞满了东西,就没有去多余的扶着她。就让她站在我身边。   结果没想到意外就发生了……   “啊——”盛玖在电梯上突然尖叫了一声,向后倒去!   那黑头发、和绿色的裙摆,在我眼前飞扬。   要知道,这可是移动扶梯啊!而她是一个怀孕六个月的孕妇!   我当时就吓得浑身发抖,全身鸡皮疙瘩起来,像被钢针刷过了一样。于是一下子扔掉所有的东西,伸手去抓住她!   幸好抓住了!   随后我抱住她,我们俩摔倒在扶梯上面,而幸运的是,我竟然躺在盛玖的下面,没什么事。   “啊啊啊啊……”   盛玖的脸像起了一层水雾,瞬间蜡黄了不少,然后眼神透过我,死死地盯着移动扶梯上面。   当时,所有人的都在看着我们,尖叫声此起彼伏。   但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坐起来之后,直接把手伸进了盛玖的裙子下面,摸了一下她的大腿。   没有血……   所以应该是没事?   我不知道,但心脏一直在扑腾扑腾地跳,冷汗直冒。   我把买的东西都扔在地上,去扶她。   “走!老婆,去医院!”   而后我想到,盛玖的不对劲来,她刚才摔倒的姿势根本就不是崴了脚、或者不小心踩空的样子。   更像是有人,把她猛地推了下去。   而这个人就是……   而后我注意到她似乎正看着什么东西,当时,她的两个黑黝黝的瞳孔像是一面镜子。   我能看见她的瞳孔中倒映着滚动的黑色扶梯,此刻上面空空荡荡的。   唯独,在扶梯的左上方有一抹红色……   那个东西很小,再仔细看,似乎是一个人形……   是娃娃!娃娃又追过来了!   我瞬间头皮发麻,回头看向那个娃娃。   却发现此刻的扶梯上面一无所踪,红衣娃娃不见了……   反倒是我的妻子,盛玖,眼神渐暗,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至极的笑容!!!   “呵呵。”   冷笑中,带有劫后余生的猖狂。} 第33章 文中文——我老婆被夺舍了   自由市场上。   安娜直呼:“我靠,这书越看越邪乎……”   “看晕了。”彩虹头男人揉了揉眼睛,“所以我没明白,这个娃娃为什么要推盛玖?是想让她死?还是想让她流产?”   “要我说——”   没等安娜说完,彩虹头男人露出被揉得通红的眼睛:“不对,他妈的,这娃娃到底是个啥啊?这个还没搞清楚呢?”   “我怀疑,这个娃娃被车祸女人的恶灵附身了。所以才会伤害盛玖!”安娜如此说道。   “那孕妇的性情大变又怎么解释?”隔壁的胖哥又探过头来,和他们一起思考剧情。   他已经完全沉浸其中了!   甚至刚才有个男人过来,拿起一袋金色瓜子问他:“胖哥,这个东西怎么卖?”   胖哥直接挥挥手说:“随便!随便!送你了,拿走吧!”   客人:???   “看什么呢,这么忘我?”那客人瞧了瞧胖哥目不转睛都眼神,又瞅了一眼他的显示屏——   直播间?   还是小说直播?   有意思吗?切!无聊!什么品味!他从不看小说!   再一扭头,看见在一个卖折凳的彩虹头男人的摊位上,有一二三四五……   一共五个人,都齐齐地盯着什么在看!那入神的模样简直跟刚才那胖哥如出一辙!   其中还有淮映勿?   “小淮爷,你们看什么呢?”他把牛皮纸瓜子袋子撕开,一边嗑瓜子,一边笑嘻嘻地问。   头发乱糟糟,三七分,油腻地像一个乞丐,穿一身偏小的黑西装,身显得有些局促,一脸痦子都藏在那皱纹中。   皮肤又黑又油,像个投奔敌方的奸细。   淮映勿却没理他,而是冷着脸跟大家说:“不对,有没有一种可能,盛玖体内的是恶灵,而娃娃身体里的才是盛玖的灵魂?”   “?”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转过头来,盯着淮映勿看。   金发闪耀着灼热的日光,那双黑色的眸子却沉着又冷静。   眼尾和嘴唇的嫣红,又给他增添了一丝少年气的冷艳。   安娜恍然大悟,感觉脑子瞬间清醒了:“卧槽?你这样一说……好像瞬间合理了。这样就能解释一切了。   “盛玖为什么性情大变,因为鬼上身。   “盛玖为什么出轨?因为那就是鬼之前的男朋友。   “娃娃为什么活了?因为体内是盛玖的灵魂。   “娃娃为什么伤害盛玖?因为她想换回自己的身体。她的老公被别的女人都身体占据了。   “娃娃为什么吓唬韩版言?因为它想提醒丈夫,自己才是真正的盛玖?还是说,想让假盛玖就此死去?   “这孩子其实是女鬼和之前的男朋友helloni的?”   “而盛玖现在是个鬼,所以生出来的孩子也是鬼胎,才会一直循环,生不出来?”   长脖子:“合理。”   胖哥:“合理。”   彩虹头:“合理。”   史莱姆:“合理。呜呜呜呜……”   客人:?你们在说什么?   “我感觉你发现真相了。”长脖子惊讶地瞅着淮映勿,果然是聪明,“我这就把解析发到网上!”   然后低头,噼里啪啦地打字。   黑长卷发也就势垂下,遮住她的手。   “哎——别!”淮映勿却出言阻止了她。   “怎么了?”长脖子抬头。   “你发完了,小玫瑰没法往下写了……”淮映勿不知不觉之间,叫了“小玫瑰”的笔名。   他不知道怎么的,他很怕猜错剧情的走向,因为他一向相信自己的头脑。   但是更怕猜对,因为那样会失去接着往下看的动力。他很需要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完了,已经发出去了,并且……”长脖子略显抱歉的看了一眼显示屏,“已经被赞爆了。”   她眼前的显示屏上,自己刚才的解析,已经赫然位于首位,成为了高赞热评。   读者们纷纷留言:   1L:我靠,牛逼啊。哪个大神解析的?   2L: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3L:你看得好认真……   4L:小玫瑰:你礼貌吗?   5L:啊啊啊啊,快删掉,我怕作者就此断更不写啦!   6L:前面好像有一个伏笔,说——这个娃娃长得特别像盛玖,是不是一种暗示呢?   ……   读者怕小玫瑰断更,淮映勿也怕。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犹豫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承认,自己完完全全沉浸在这个故事之中了,甚至想一直看下去。   淮映勿抬头,看着小玫瑰直播间中的那个头像,发现那里还没有图片,只是一片漆黑。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好像很久没画点新东西了。   ◆   {我本来以为娃娃已经不见了,却没有想到娃娃还会再出现。   并且,推翻了盛玖……   盛玖当时是怀着孕的,如果当初我没有垫在盛玖的身下,恐怕她当时已经流产了。   娃娃也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是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吓唬吓唬我罢了。   可是它对盛玖不同。   它在真真切切地伤害着盛玖。   娃娃在针对盛玖?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为什么?   她们两个有仇?还是说,和那孩子有仇?   我实在想不清楚,现在这个情况,盛玖要是再出事,很有可能就是一尸两命了。   我不能够让盛玖死去。   但是对于鬼神一事,我又向来没有什么办法。   尤其是我觉盛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她看娃娃的眼神真的很奇怪。   娃娃又是她买的,所以她一定知道着什么。   人都说,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那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杀了人?还是害死了谁?否则怎么会被鬼缠身?   我决心,得问个一清二楚才行。   *   那天从医院里回来之后,我和盛玖坦白了。   “你曾经和别的男人偷偷出去了,是吗。你们两个一直在骗我……”   我崩溃般地问她,声音像水草一般又滑又无力。但至于我是什么表情,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你都知道了……”   她竟然承认了,瞳孔颤动着。   老实说,当她痛快承认的时候,我反倒是更加害怕,怕她会一气之下跟我离婚。   “我看了你们俩的聊天记录,这孩子是他的?”我抬手,指了一下她的肚子。   “你、你什么时候看的?”   “你睡觉之后。”   她立刻看着我解释:“不是,这是我们的孩子。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只是……朋友!只是朋友。”   但是她的眼神仍然在躲避。   “朋友个几巴!我都在朋友圈里看见你俩吻照了!”我开口,说出脏话来。我当时真的很想摔东西,但是看着她□□的肚子,我忍住了。   我直接问她:“你敢等孩子出事以后让我验验DNA吗?”   她却不说话了,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最后瘪了瘪嘴,什么也没说。   她不敢。   不敢让我验DNA。   她真的很可笑。   既然不敢验DNA,那么出轨这件事就算坐实了。我也不对她抱有任何希望。   ……   我们两个沙发上,面对面。   气氛压抑到空气都在往下沉,像是沉沉的海水。   但是她却一味地坚持,自己没有出轨,言语甚至有点癫狂,前言不搭后语。   总之,当我提出打掉、或者弃养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开始发疯,甚至拿遥控器摔在我脸上:“你敢动她一个试试!我会跟你拚命!”   她的眼睛怒目瞪着,充满了血丝的红。如同一张网,把她的理智网在里面。   “你把那个男人叫出来,我见见他。”   我想和那个男人谈谈,让他主动退出。   她当然不给。   我去抢她手机,试图自己给那个男人发视频聊天。   “给我!”   “别抢!”   到最后,就演变成了激烈的纷争。   手机先是“嗖——”的一下,而后“啪!”的一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呈现自由落体状态。从沙发到窗户,再到地面。   没错,盛玖居然直接把手机从窗户里扔出去摔碎了。她护着她的情夫,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我已经对她绝望,最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手护住我的头,我跟她说:“我们离婚吧,等你生产后。”   她也没有否认,没有挽留。   就在那里坐着,将脸皮绷紧。   ……   我用看陌生人的眼光去看她,我第一次知道她竟然会如此冰冷无情。   当我再把目光投向承载了我们两个人回忆的照片墙——我们俩在海边,赤脚踩在沙滩上,用沙粒划出一个爱心的时候,她搂着我的胳膊灿烂的笑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照片上的盛玖和我眼前的盛玖是同一个人。   一个满脸幸福,眼睛弯弯,脸上写满了幸福。   一个一脸丧气,如同死去的枯木,眼里只知道她和情夫的野种。   我惊叹,她怎么会变这么快。   原来俗话说的没错,当一个女人出轨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不在了。   ……   冷战一会之后,她跟我说:“你要保障她顺利长大,如果不想养,那就送孤儿院去吧。”   我“呵呵”一声。   这女人,这么想生孩子,结果我一说不养了,她就把孩子送孤儿院里面去?   看来你也没有多爱孩子嘛。装什么呢。   我冷着脸“啊”一声,说:“让她死了,我也犯罪。遗弃罪,我比你明白的多。不过这孩子我可不要,之后你留着养吧。”   “嗯。”她闷哼一声,眼尾红红,带着哭腔。   我心一疼,像被深渊啃了一口。   ……   ……   后来,我们闹翻了之后,就一直分房住。她住她的屋子,我住我的屋子。   饭也是分开吃。   她肚子太大,做不了饭,所以就是我做我先吃,给她留出来她那份。   我忙的时候,她就在家里自己点外卖吃,而我出去吃。   我们两个就这么一直分开,没有什么交集,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视彼此为空气。   过出了一种结婚冷静期般的日子。   某天晚上我突发奇想,孩子可能不是我的孩子,那老婆是不是也可能不是我老婆呢?   她是不是被夺舍了!!!   被谁?   她是什么时候突然开始变的?   双生桥车祸之后!   当时那个车祸女人在临死之前看着我们两个,眼中情绪难分辨。   所以,我老婆被她给夺舍了,才想和我离婚?   那我老婆本人呢?   她在哪?   等等,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救她???   ……} 第34章 文中文——我找到法师了   ◆   {后来,我在网上搜了一下:   #老婆被夺舍了怎么办?#   结果出来的全都是:   #最新章节、全网免费阅读、笔有趣阁#   这些盗版小说网站。   “……”   真服了。   然后我去“有问必答”APP上面进行提问,隐藏了我和盛玖的名字,把我们俩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题目就叫:#我怀疑我老婆被鬼上身了。#   得到的评论也是五花八门。   评论1:[兄弟,故事编的不错,就是文笔有点差,请你继续编……]   评论2:[催更!催更!]   评论3:[出轨就出轨,还编一个鬼上身的事。你这样安慰自己有意义吗?]   评论4:[不离等着干啥呢,窝囊废,最看不起你这种男人。]   评论5:[鬼是编的,但是老婆出轨是真的吧?兄弟,可不能当冤大头,替别人养孩子啊,我这么建议你——   [1.她既然是过错方,你就让她净身出户,让法院把她的花店判给你。   [2.孩子不是你的,你不要,就付抚养费就行。但是不要多给,给几个月之后就不给了,她让告就让她告去。反正这玩意不好界定,不好判,到时候她嫌弃麻烦,就不管你要钱了。   [3.偷偷转移你的财产,把钱打给你爸妈。别太顾忌脸面,要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   一群煞笔。   在网上问网友,我也找不到什么靠谱的办法。   去跟亲戚朋友说?他们能相信吗?会不会认为我有病?   而且……我也不想跟外人宣扬自己的家事。   家丑不可外扬。   不告诉自己的社交圈子,这是对的。   出轨这件事说出去,别人不仅不会信不说,我和我老婆也都没法再做人了。   所以我就是旁敲侧击地,问问他们有没有厉害的道士法师什么的,他们也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   后来,我就买了很多东西,又听很多道士的话,买了什么八卦镜、护身符、桃木剑……   依然没有用,他们都是骗子。   我依旧在网上噩梦连连。不是梦见我死了,就是我梦见我老婆死了,有时候还会看见娃娃。   我老婆也很懂事,就在家里坐着,不基本不再出去了,不靠近任何危险物品,不给娃娃任何可乘之机。   这件事就困扰我,成了一个心结,像个绳索把我锁住了一样。   那一个月下来,我也老了许多许多。满脸写着疲惫,胡子忘了剃,上班总是溜号,业绩也下降了。   或许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那娃娃会不会再针对小婴儿呢?婴儿不是更脆弱吗?   她又不是我的女儿,我操什么心……   但那也是一条小性命啊……   *   直到有一天,我出门的时候,在门口的地上,拿起车钥匙出走的时候,看见了一张暗红色的小卡片。   孙氏   职业:法师、风水师   电话:199649573   飞信:187616963jwnb   业务:风水堪舆、算命八卦、镇宅驱鬼……   法师?   这什么玩意?还能作法?   像是一些风景区景点里面,就经常能碰见一些算命的老先生,但是我一直都以为那是骗人的,从来都没有去相信过。   可是这次,我遇见的接二连三的怪事,却让我不得不去相信了。   这个卡片是什么时候扔到我家门口的?随机塞在这里的小广告吗?   这么巧?   有用吗?   我觉得法师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但事已至此,要不要再试一次?反正都被骗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两次。   我捏著名片的手指的骨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开始发白。   最终还是把名片揣进了裤兜里。   ……   下班之后,我开黑色小轿车,进入在小区地下车库之中,把车停好,却没有下车,就那么坐在驾驶座位上。   地下车库,整个地面都是黑灰色的,高高的天花板上,白炽灯常亮着,在光滑地面上,反射出像水一样的白色光晕。   柱子林立,都贴着黄色的标识。   几辆汽车横七竖八的在我附近,格外肃静。   我点开飞信,点击右上角,添加新朋友。   在搜索栏输入账号:187616963jwnb   微信名:孙   性别:女   头像:一个黑色的雕塑,样子奇怪,面貌笑呵呵的,看起来很和善,但我从来没有见过。   朋友圈: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添加了她,结果一下子就加上了。   接口上显示:   “你们已经是朋友了,请开始聊天吧。”   我:“你就是孙法师?”   大概五分钟之后,她才回覆我。   孙:“是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落在我家门口的名片。是你发的吗?”   孙:“你家?你家是谁啊?”   我:“……”   我不知道要不要轻信于她,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就说出真相。   孙:“?”   她在催我。   我就简单形容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我:“是这样,我老婆怀孕了,她之前丁克,本来不想要孩子的。但是在目睹车祸之后,可能吓着了还是怎么的。性格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还非得要小孩。”   孙:“……”   我:“然后我家里有一个娃娃,穿红衣服,它会哭会笑还会动,神神秘秘的,最重要的是,它还推我老婆,上次差点把它推流产。   “我就是想问,我家是不是闹鬼了?你既然是法师,那你有没有办法?啊,这种情况?”   我有些焦急,就在不暴露我和盛玖太多信息的情况下,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然后等待着对面的信息。   她会怎么做?是不是觉得我遇到了困难,然后准备大捞一笔?   让我花几万块钱,去买她的狗屁护身符?   如果她跟那些骗子一样的话,我就立马把她拉黑!   结果她却发了一句:   孙:“你就是韩版言?”   刹那间,我的手机差点握不住,要掉在地上。   她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用的可不是工作微信啊,而是我自己的私人微信!网名也不是我的真名……   而且朋友圈……   我翻了一下朋友圈,发现朋友圈里只有我的照片,不过哪都是很久以前的了,以前和盛玖出去旅游的时候照的,上面也根本没有我的名字!   她:“你老婆是盛玖?你要说那场双生桥的车祸,是吧?”   对,她说的都对。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心慌,总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没有一点秘密似的。   我:“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   很久之后,她才说话。   她:“没有谁告诉我,我自己算的。”   我想起她的主营业务有“算命”,难道真这么神?不用看手相和生辰八字,就能隔着飞信给我隔空算命?   那也太夸张了吧……真是难以置信。   我挠了挠头。   不,最近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让人应接不暇,结果这又添了一件。   我:“你怎么是算的?太神了也……”   孙:“这当然不能告诉你。”   我:“那不如你算一算我和我老婆的出生年月日?”   算命这种东西,我还是有点不信。   大概五分钟之后,她回我了。   她:“你生日:**年阴历6月9日。你老婆,**年,每年花朝节对吧。”   她说的都对,丝毫不差,太强了……   这家夥,竟还真是个有本事的。我直接坐直了身子。   我:“行,孙法师。那你有办法吗?”   孙:“你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当然是解决我家里的事!要不,我把娃娃带出来,给你看看?”   孙:“你能抓到它吗?抓不到的。那个娃娃本身的力量其实就很弱小,它不会直接和我冲撞,你抓它,它肯定躲着你。”   我:“弱小?娃娃的力量很弱小吗?”   我不理解,那个娃娃已经把我吓到半死了。孙法师居然说它弱小?   孙:“娃娃只是一缕残魂罢了。凭藉着遗愿在行事,如果它真这么强大的话,还用吓唬你们?直接……对吧?”   我心想,她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最起码我和我老婆和娃娃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没有死,没有受什么大的伤害。   它肯定不是善意的,那就是过于弱小,无法伤害我们了。   我:“那怎么办?”   孙:“这样吧,我直接去你家一趟,将它封印住就好了。”   我:“你来我家?你在哪啊?”   孙:“我在绿湖市,就你们隔壁城市。去你们红山市,开车几个小时就到了。并不麻烦。”   我:“哦。”   居然连我的家庭住址都算得出来,可真是够厉害的。   不过竟然在隔壁城市吗?那小卡片是怎么放到我们小区里的?落在我家家门口?   她这广告倒是挺会打的,传播范围还挺大。   我:“那你明后天有空的话,就来吧。到时候我把我老婆支走。   “另外,这是我的电话:97916761,有事,就随时联系我。”   她:“嗯。”   我:“那你这一趟驱魔仪式,需要多少钱?”   她:“没事,小买卖,你就看着给吧。”   小买卖……   我找了一个月,都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到她嘴里就成了小买卖?   这家夥肯定有真本事在,还真靠谱。   我瞬间便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   两天后。   我把老婆支走之后,正在家里打扫房间。   “叮铃——”   一阵门铃声响起。   我的心怦怦的跳,赶紧过去开门,就看见一个女孩。   黑色的波浪卷发,短短的,年轻又时尚。   双眼皮,浅绿色的眼睛,皮肤有点发黑,但皮肤很好,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的模样,穿一身黑色连体休闲卫衣,身材中等偏瘦。   头上扣着连体帽,手里提一个大行李箱。   竟然是一个小姑娘?   她不是走错门了吧?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你是……”   她先把帽子摘下来,眼睛亮亮的,淡淡开口:“你好,你就是韩阪言是吧?我就是你飞信里的那个什么孙法师。”   然后伸右手,向我递了过来。   ……} 第35章 文中文——娃娃来了   “还有这种东西?”安娜眯起了眼睛,“法师,什么鬼?”   鬼,对于星际人来说,已经很新奇了。   能对付鬼的法师,那就更新奇了。   彩虹头嘴巴张成了一个O,脖子向前探去:“能制服鬼的人吧。我靠,我还以为这个文里面的人面对鬼,只能被动的挨打呢。没想到还能主动出击?”   “又出来一个新人物,还是个小姑娘,挺厉害,连鬼都能制服?”长脖子再次确认,看看身边的人,“前文完全没提到过,对吧?韩雯静和赵殿的视角里都没有她,这是第一次登场。”   “嗯。”淮映勿面无表情地哼了个鼻音,确认了她的说法。   史莱姆在淮映勿的安慰下,已经不哭了。恢复了刚来时候的状态,只是身体里仍然有积水,体积比原来大得多。蓝的发泡发涨。   史莱姆:“那就不害怕了嘛,都来帮手了,这事情不就解决了?盛玖恢复正常,再和韩版言幸福生活?”   淮映勿低头,捏了捏腿上的它,将其像面团一样揉搓:“你忘了?第二章 的结局是什么?”   史莱姆被噎住了:“呃……我没看过第二章 啊……我这才从第三章开始看……”   淮映勿:“……”   他抬手,无奈地挠了挠眼角。   史莱姆:“要不你给我讲讲?”   淮映勿嘴唇勒平,眼睛目视前方,看起来不是很有耐心的样子。   “哎呀,我给你讲……”长脖子叽里呱啦地简单介绍了前两章的内容。   史莱姆听完后,明白了:“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故事的结尾,是产房里的盛玖,生出了循环的婴儿怪胎?”   “嗯。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因为这其实都是一个故事,只不过用不同视角表现而已。”长脖子点头。   “那……这么说,这个孙法师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嗯。”长脖子再次满脸沉重地点头。   淮映勿却答:“也未必。”   史莱姆仰头,看着他的下巴:“怎么说?”   淮映勿:“这个孙法师来韩版言家里,是来受托解决娃娃的,而不是来解决盛玖。   “盛玖,是不是鬼?不一定。但她的孩子一定是鬼。   “娃娃曾经推盛玖下楼梯,很可能是想让盛玖流产。   “那么也就是说,家里至少有两个鬼,一个鬼胎,一个鬼娃娃。二者是敌对关系。   “有可能这个孙法师确实有本事,把娃娃解决了,却漏了那个鬼胎。所以才……”   剩下的话淮映勿没说,但大家也都知道怎么回事。   “啊!”史莱姆大叫一声,面色沉重,“那不是太可惜了嘛……你看这事办的,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   “不,其实也不一定。”淮映勿又强调了一遍,不满地啧了一声,“也许还有另一种解释。甚至可能正相反。”   史莱姆应和:“那是什么?”   长脖子说出无数种可能性,挨个问淮映勿: “鬼胎受到娃娃的影响,异变了?   “鬼胎和娃娃两者其实是对抗关系?   “孙法师以为驱魔成功,其实驱魔失败了?鬼胎没死,只是躲起来了?   “往暗黑推理,鬼胎和孙法师其实是一夥的?狼狈为奸?所以才一下子就同意驱魔了?”   ……   淮映勿只淡淡回答:“我不知道。”   这个孙法师的出场,已经打乱了他之前的剧情预测,他是真不知道了。   保加利亚小玫瑰到底是怎么做到,每一步剧情都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淮映勿又抬头,看了一眼小玫瑰的ID和头像,面色凝重。   这种脱离他掌控的感觉,实在有些糟心。   ◆   {这小姑娘还真是孙法师啊。   我以为会是那种,年纪很大的,神秘莫测的老太太,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皱纹能夹死苍蝇那种。   没想到是个长相秀气,脸颊有点婴儿肥,颇具时尚运动感的年轻女孩。   她很自然地向我递来手,试图向我握手。   我却愣在那里,手垂在下面,没有动作。   “哎,韩版言。”她又叫了我的名字,收回了她的手,“怎么,觉得我不像?”   “嗯?没。”我才收回发愣的眼睛。   “觉得我年纪小,就没本事是吧?”她说。   我:“……”   还真被你猜中了。   “年纪有本事无关。”她看起来挺骄傲地挺起胸膛,“我的手艺,那都是我姥爷传给我的。我们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巫医,这术士世代相传。到了这一代,传给我和我哥。谁见了我,都要称我一声,孙…婆!”   我没听清:“什么婆?”   “嗯,”她先是闷哼,又大声嚷嚷,“神婆!”   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哼哼。”她轻笑两声,拽着小黑行李箱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起来,如入无人之境,然后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四处乱看,“你们家里,妖气果然很重啊!”   这话说的,拿腔拿调的,有点小孩子装大人的感觉。   我听了苦笑两声。   说实话,我有点偏见,总觉得太年轻的医生技术肯定青涩,太年轻的法师本事可能也浅薄。   “你就叫孙法师?”我走过去,经过她,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包好久没有开封的茶叶,想招待一下她。   “不,我姓孙。法师是我的兼职,我年纪比你好几岁,你叫我小孙就行了。”她在我身后说,“别,我不喝茶。大热天的……整那些东西干嘛?我你就别客客气气的了,我赶紧驱魔完事之后,就走了。”   她这人看起来倒是挺实在的。不爱那些客套,有话直说,很爽快。   我就又把茶叶袋塞回去,转头看向她。   我有些好奇:“法师是你的兼职?那你是干什么的?”   却见她在我老婆盛玖的照片墙前面愣了神。甚至伸出手,去透过玻璃框摸了起来。   她摸到了一张盛玖在海边沙滩上的长椅上,躺着的照片,眼中充满了莫名的笑意与怀恋,说:“那时候的她,看起来真的很快乐啊。”   我答:“啊,是啊。”   她长长地感叹一声:“真好啊……”   又补了一句:“你们的感情。”   那照片墙中也有我的照片。我听了还怪不好意思的。   “我是教别人跳街舞的。”她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我看了一下她的身材,确实很匀称,穿的黑色休闲装,看起来跳舞也挺方便的。   我:“那这……神婆?怎么?”   又当神婆,又要教街舞,她还挺辛苦。   她:“这年头,鬼多,但迷信的人不多啊。所以我买卖不多啊。有时候一个月也开不了张,光当神婆,可吃不饱饭。”   “迷信……?”   我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这不好不容易骗上你了么。”   她倒是挺会开玩笑。   我淡笑两声。   然后她继续看那照片墙,始终没有回头瞧我一眼。   “哎——”待仔细看完每一个之后,她才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一些宛若实质的痛感,离开了那里,坐在餐桌旁边。   “……”   盛玖从照片那样,变成现在这样,确实应该叹气。   她坐在餐桌上,气压很低,那副样子,竟然让我环视盛玖和我说想要孩子那天的画面。   当时,空气也是如此死寂,盛玖的表情也是如此沉重。   回忆起来,我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屁股都不安地动了动,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她并没有看我,眼睛依旧望着照片的方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那些照片那么地感兴趣。   “有那么好看吗?”我问。   “好看的,”她添了个怪句,“生命多好看啊。”   生命?   我瞬间敏感起来:“你是说,这照片里也有鬼?”   “啊,不是,”她笑笑,“照片里哪有鬼,就是普通的照片。我是说,照片里的人很漂亮。”   “额。”盛玖当然漂亮,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那你说,这两者你想要谁呢?”   “什么?”我不太懂她的话,“什么想要谁?”   她声音中含有粗粝:“我是说,这个娃娃你老婆很喜欢,我如果把它封印起来,你老婆会难过的吧。”   我说:“那总要做出取舍的。娃娃当然没有她重要了。她难过,那也没办法。姓名当先。”   她突然问:“如果她不是你老婆呢?”   我:“啊??什么?”   她又说:“如果她就是娃娃呢?”   这句话,我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就已经被吓到了,高声道,眼睛瞪圆。   我回忆起我老婆的异常,以及它和我老婆极为相似的模样……   以及它并没有实质性地伤害我,只是伤害我老婆……   还有我老婆在扶手电梯上被推倒之后,看着娃娃那得意忘形的笑容……   这一切……好像……有迹可循?   如果娃娃是我老婆,那现在我老婆到底是谁?   “怎么会……不,绝不可能……”   我的身体都在发抖,面色铁青。   她转头看向我紧张的样子,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两排大牙:“哈哈,我是开玩笑的啦。瞧你吓的。”   那牙上面有银光,是钢丝牙箍。笑得时候突出来,可我只想把她的牙打掉!   竟然开这种玩笑,真是无聊的过分。   ……   她:“你很爱她吗?”   我:“嗯,那当然。”   废话,我不爱她我找你来干嘛?   她:“她出了事,你会伤心吗?”   我:“嗯。”   而且这人总喜欢问我的家务事?丝毫没有边界感。   她:“她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我:“……”   她拧起眉头:“你会独自一个人活下去吗?你会怎么活?一个人把孩子带大?”   她竟然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然而我不爱听这些诅咒的话。   “小孙!”我气得猛地一拍沙发扶手,第一次叫出这个称呼,震慑住了她。   她也被吓住,身子猛地一抖,没话了。漏出一种不同于刚才的小姑娘模样。   “请别再问我的家务事。”虽然用了“请”字,可我的态度并不好,是警告。   我们俩剑拔弩张地看着彼此,静坐了片刻。   她的身后是无数的照片相框,墙上的异时异地的风景连成了一条跨越时间的网。   每一个照片里都有盛玖。每一个网的节点,也就都有盛玖。   她像是被死死地网在里面了。   ……   不一会,孙法师一个人默默起身,离开餐桌,打开行李箱,露出一大堆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从里面拿出一个金色的东西,看着像是鼎,放在桌面上。   “这就驱魔了吗?”我好奇地走过去。   “嗯,”她答,“不是,是引灵。徒手去抓娃娃,肯定抓不到。它藏起来了,所以我们得把它引过来。”   然后她拿出一个透明袋子,把里面的灰色粉末倒在鼎里。好像是香灰。   打开一个盒子,拿出黄色的长烟,插上。是寺庙里供奉用的那种长长的香。   又在桌子那一圈摆了好多奇怪的物件。   她整得神神叨叨的,我也不敢去碰。不过看起来似乎很专业的样子。   她拿出打火机,给香菸点上,点了好几下,都点不上。   “草!”她不耐烦地骂,把打火机扔在桌子上,用手撵了一下烟,说,“这烟潮了!点不着火!”   我也不懂,就知道事情很麻烦,问:“那怎么办?”   她回头:“你家有烟吗?”   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我家又不供奉神佛,不敬祖先,哪来的什么烟?   她没耐心地咂嘴:“香菸,有吗?”   我惊呆:“那也行?”   这做法的时候,香菸能给香当平替?   她很爽快:“都行一样,我本事大著呢。快去拿吧。”   “哦。”我应声,又回到了茶几那边,弯腰打开抽屉,拿出一盒烟,它就放在茶叶包旁边。   我以前抽菸,盛玖怀孕之后没抽过,破烟都放了快一年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有这种用处。   她把自己带来的点不着火的烟一扔,拿出三根香菸插在香炉上。   打火机点火,着了。   我只见她,抬头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当时,时钟恰好是十二点。   “到时间了。”她说了一句。   “什么时间?”   “午时。此时太阳大,人体的阳气重。适合驱魔。”   “嗯。”我点头。确实听说过这种说法。   她朝着外面看了一眼,问我:“这里,哪边是南?”   “就那边,”我指着窗户,“我买房子的时候,人家说,这窗户就朝南。”   然后,她就面朝窗户而站。   只见她两个手掌伸直,然后重叠,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两个指尖互相碰着,放置在肚脐的下方。   不知道结的什么法印。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不敢言语。   她面部放松,双目青阖,面带微笑,开始念咒语:“虔诚皈命,无央世界,一生好善,万法归身。”   一边念,一便用右手的剑指在左手心虚虚地画着什么。   刹那间,明明没开窗,却彷佛有风穿堂而过。给我冷的不行,抱着手臂。   而那孙法师,闭着眼睛,面色沉重地念咒,脸部的肌肉飞快地抖动着,额头上爬上了黑色的筋!   “啪!”随后我面前的香菸,像是炸开一样,闪出火花,冒出红色的滚滚烟雾!   我吓得后退一步,而那香菸一直在烧,却不是普通的烟味。   房间里,瞬间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种种奇异现象,已经无法用科学解释了。   因为她用的不是自带的烟,而是我刚刚给她的,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事先作弊的可能性!这就是真法术!   “我靠……”   我在心里呼喊,这家夥,是真的有本事!   孙法师面部肌肉的抖动愈发剧烈,甚至身体都在抖动。   黑卷短发就像野草一样,被无名风吹得四处飞扬。嘴里嘟囔个不停。   而我有些害怕了,往后退,远离桌子。   “来了!”   她终于说了句我能听懂的话。   “什么?”   马上我就听见“啪”的一声,门突然开了。是我老婆房间的门突然打开。   而门后的地板上,出现一抹红色倩影。   赫然就是那个我一个一个月没有见到的红裙娃娃!   此刻,它那圆滚滚的眼睛,正以似人非人的姿态,看着我们两个! 第36章 文中文——驱魔仪式   ◆   {“娃娃来了。”我想说这句话。   但我的舌头像被绑架了一样,那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就是感觉到皮肤在阴风的作用之下,开始渐渐地流失着体温。   那时候,娃娃站在卧室门里面,它的眼睛是那种嵌在眼眶里的球体,会动……   眼皮也能够上下的运行眨动……   它似乎看了看孙法师,又似乎看了看我,实在是非常惊悚。   我吓得咽了口口水。   “你走。”   孙法师开始驱赶我了,睁开她的眼睛,额头上的黑筋依然没有褪去,甚至整个眼睛都开始慢慢变成黑色……   完全的黑色的眼球……   “我?”   孙法师:“嗯,我和它之间,有话要单独说。”   “那我去哪?”   “门外,滚,从你家出去,去走廊外面地别打扰我。”她说话的声音非常地勉强,比之前低哑了很多,有种撕裂感。   “哦哦哦。”   这娃娃对于我来说,确实有巨大的心理阴影,我也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了。   之后我看见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撑开手机壳后面支架的弹性金属杆,使得手机正立在桌子上。   手机显示屏朝着她自己,点开录像,点击红色的按钮。   她在录制什么?她自己吗?   我不知道,但当时我也不会去问她,就那么灰溜溜地走了,走在门外。   而她又换了新的咒语:“神光出游。四道弘开。天地我通。前后左右。洞达八方。左掷奔星。右放迅电。流光万里。何妖敢当。太一神将。万神来迎。乘云驾虚……”[1]   在我一步一回头的注视中,她的身体愈发的痉挛,像是癫痫病人一样开始动了起来,隐隐的抽搐着。   而我到了很外,轻轻阖上外门,没有上锁。   现在,这门一关,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就听见里面“砰砰砰砰——”的作响,像是打起来了,又像是她猛烈地敲击桌子的声音。   万一打不过怎么办?那我不是又把人家小姑娘给害了?   一想这些,急得我胃里直冒火,恨不得立马冲进去看看。   但我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把耳朵靠在门缝上面,听着里面的声音。   “砰!”   “莫——”   “砰!”   “强——”   “砰砰!”   “求——”   那个人声断断续续的,很奇怪。就是那种只能用喉咙发出的“呃……”的很窒息的声音。   有种垂死感。   这话是谁说的?   孙法师还是娃娃?   她在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我瞧瞧开了个门缝,往里面瞧了一眼。   只见孙法师明明是背对着我站立在那里,手绵软地垂着,但是脑袋却以一种骇人听闻的角度,往后仰倒着,头都要掉了一般……   脸上都是黑色的血管与筋,突出犹如叶脉!整个眼睛,和嘴唇也都是黑色!跟中毒一样!   她在背对着我的情况下,都能够看见我似的。她自己的头好像被她倒立着,背在了后背之上!   用喉音发出一句:“莫……强……求……”   啊!!!!!   我没见到娃娃,但她现在比娃娃还吓人。   于是我啪得一下就把门摔上了! 彻底封死!然后软倒在门后,站不起身来。   ……   之后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身前的门突然开了。   “砰!”   我吓得一下站直了。   看见她。   她的头又回归成原位了,端端正正地在脖子上放着。   这丫头浓眉大眼,脸瘦长。素颜也像浓妆。   现在,她脸上的黑色血管也消失了,眼睛不再是全黑,但是隐约有一些黑色的血丝一样的东西。   满脸大汗,嘴唇没有血色,剧烈地喘息着。小麦色的脸,都被汗水浸出了油光。   驱魔仪式好像并不轻松。   看来,这鬼娃娃也没有孙法师之前吹嘘地那么好对付。   “解决了?”   “解决了。”她说,然后捂着胸口咳咳地咳嗽了两声。   她一擦嘴,我看见她嘴唇红了两个度,却红得并不均匀。都抹出嘴外面去了。   彷佛吐血了……   “你吐血了。”我指出。   “啊,小事。到时候多吃点鸡血就补回来了。”   “嗯……”   这也行?   “可我刚才你……就是……”我现在想想她刚才那个模样都后怕,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她似抓到了我的把柄,眼神如刀:“我不是不让你往里看吗?”   我:“……”   心虚地抿抿嘴。   “你看,现在吓着了吧。哎——你这么大的人了,还非要不懂事。”   她边说边往屋里走去,我也就跟着她,一路走到了屋子里面。   桌子上,香炉里的三根香菸已经染烬了,留下红色的香灰。   而那娃娃,就躺在桌子上。被一群红丝线紧紧绑着。   红丝在线面,还有银色的铃铛,非常精致。有种诡异的中式美感。   娃娃不动,不说话,看起来似乎挺正常?   我问:“这是被降服了?”   “嗯。”   “那鬼呢?”   她捂嘴咳嗽:“咳咳咳,在这娃娃里面封印着啊。”   “她不会再跑出来吧?”   “放心,绑着呢,跑不了。它再有异动,这铃声就会响动,提醒我。”   “啊……那就行……”我整个人都松下一口气来。   困扰我几个月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解决了。我觉得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那我的生活,是不是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我拉着餐边椅,坐下来,也让她落坐。   我本不敢和娃娃挨这么近,孙法师贴着我,我就多了一些底气。   “孙法师,孙神婆,”我是真心实意地称赞她了,“这娃娃到底是什么鬼啊?”   “呃……咳咳咳……”她又捂嘴咳嗽,“一个小鬼。想要借你老婆肚子投胎的,堕婴。无父无母的孤魂野鬼罢了。”   “嗯。”   被堕胎的鬼吗?   那还怪可怜的。但它干扰我的家庭,我怎么也同情不了它。   “我老婆,就是被它影响了情绪?”   “是的。”她垂眸子,眼里映着红,声音很低,“俩人真都挺可怜的。”   我:“你说‘莫强求’,‘莫强求’什么?”   “生死有命,莫强求。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强求,命运给予的,也不要硬推走。”   红像火一样在她眼里跳跃燃烧,又旋转偏移。   “等等,那我老婆呢,你要给她看看不?”   “她没事,她很好,挺好的。”   “我又没看过她,怎么知道?朋友陪她去产检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你等等?”   “不用,我说了,她没事!”孙法师一再跟我强调,“你看她现在不是很好很开心吗?”   “……”   我没说话,没法反驳她,也没资格要求她。   然后她站起身,抱着娃娃,就要塞到自己的行李箱里面去。   我看着她弯腰时的背,游移不定:“你把它给拿走啦?”   她回头,把娃娃冲我这么拿:“那要不你搂着睡觉?”   “啊,不不不!”我赶紧摆手拒绝,“你拿走!你拿走!”   虽然盛玖很喜欢那娃娃,不过里面都封印了一个鬼了。那还是别要了吧……   谁还敢玩啊?   就算鬼娃娃已经被制服了,放在家里也是够瘆得慌的。   她又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拾桌子上其他的东西。   我心想着人家帮这么大帮,工钱还没给呢,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了。   毕竟我一个月见过的一堆江湖骗子之中,这是唯一一个有真本事在的。以后万一有什么事,还得请她帮忙呢。   “你看这一趟,我给你多少钱?”   “嗯……”她思量片刻,“别给了,就送你吧。反正你家也没钱。”   “……”   我总觉得被侮辱了。   我家的房子是小,不在城市中心,房价也不贵,但也没有那么破吧。   我:“还是给你吧。要不我过意不去。你又不是做慈善的。”   她已经装好所有东西,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了,扶了起来。   站立在那,背对着我。   “那就给我五百吧,我待会吃个火锅。涮点鸭血补补血气。”   “嗯。”   “飞信转给我就行。”   五百?真是太便宜了……   光从绿湖市到这里的打车费就得一百,怎么看都是个亏本买卖吧。   怪不得她光靠当法师吃不上饭,还得去教跳街舞呢。   破案了,她要价太低。   我拿出手机,给她转了五千过去。   不是我钱多,就是觉得这个价格,才比较合适。   “叮咚——您有一笔飞信转账。”   她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也没拿出看看,就说:“谢谢了,我收到了。”   心可真够大的。   她拉着行李箱往外走,我从餐椅上站起来送她。   “回去还跳街舞啊?”我随便问问。   “嗯,再跳……得三四个月吧。”   她的小黑色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咕噜,嗡嗡地响。   “那三四个月之后呢?怎么,转行了。”   “不是,我得暂时关门,干件大事。如果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会继续跳的。”   她的话轻飘飘的,却暗含生离死别。   三四个月,那差不多得是我老婆生产之后了。   我们到了电梯口,她按下向下的电梯,在那里等待着。   看着显示电梯层的红色数字,一层层往上走。   “什么大事?怎么还有生命危险?”我有些好奇,觉得这种神婆过的日子,肯定是我们常人想像不到的,“是有个很厉害的鬼吗?”   “叮咚——”电梯到了,门打开。   “不是。”   她拖着行李箱,走进电梯里。按下一楼的楼层。   我在电梯外面站着。   在电梯门关闭的一瞬间,她歪头笑了:“我要去,杀人!放火!”   嘴唇是笑着的,但眼中充满了滔天的凛冽恨意。   “……”   我被吓住了。   电梯门关闭,她的脸庞消失不见。   “届时如果我活着回来,我们就再续吧。”   “好。”我的喉咙磕磕绊绊地蹦出这个字。} 第37章 文中文——我女儿她在向我微笑啊   隔壁胖哥感叹:“啊?娃娃真没了啊?”   史莱姆:“那这么说,就是确实有两个鬼,一个鬼胎,一个鬼娃娃。   “鬼娃娃是堕胎想投胎到盛玖肚子里,于是一直捣乱,结果被降服了。就剩下一个鬼胎了?被盛玖后来生了下来?”   “那之前鬼娃娃推盛玖,想让她把鬼胎流掉,是想取而代之?两个鬼争夺出生的机会?好像也合理?”   好像还有更多线索,不过史莱姆体积小,脑仁也小,这已经到达它的推理极限了。   不管了!就这样!天王老子来了剧情也是如此!不改了!不改了!   不管是弹幕发的话,还是别人的推理它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它只相信它看见的!那就是小玫瑰现在文中写出来的内容!   史莱姆淡定地想。   啊,果然,扔掉脑子之后看鬼故事,就是舒服。   只要它不考试,它就不会不及格。   同理,只要它不动脑,那就不会烧脑!   去感受鬼故事,而不要试图去解释它。便能心平气和。   …   “杀人,放火?”淮映勿有些奇异,正常人会开这种玩笑吗?   他倒是开过……   不过,他自己好像也不算是什么正常人。   “杀人的话——”安娜挠挠额头,回忆起,“我记着前面好像有一个情节,是跟这个有关的。”   然后调出自己的智能手环,往前翻了翻剧情。翻到了一段情节——   也是本章,韩版言陪着盛玖产检的时候,坐在妇产科外面的椅子上,突然一个男人给他打了电话。   该男人名叫张无垢,家住绿湖市海城公寓,是韩版言的客户。   他支支吾吾地说,他的房客要杀他。   那这个要杀张无垢的人,会不会就是孙法师呢?   “这两段剧情,好像对上了……”安娜说完这句话,胳膊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个人,先接到受害者的提前几个月的求助电话,又听见凶手说要去杀人?   这两个剧情,就发生在同一章里面?这踏马也太戏剧性了吧!   安娜赶紧跟大家说了她的发现:“就那个!前面有个姓张的,张无垢,给韩版言打电话求救来着,记得吗?”   “哎,你这么说好像……我靠了!”长脖子惊掉下巴,嘴裂成一个难看的弧度,“孙法师不是瞎说的,她还真要去杀人放火啊!卧槽!”   淮映勿回忆了一下前文的内容:“张无垢,绿湖市的。孙法师,也是绿湖市的。他俩住一个城市,很有可能有恩怨。”   彩虹头目瞪口呆:“……”   你们都显微镜看书是吧?   我咋就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长脖子叹气:“不过现在小玫瑰也只是提一嘴,你可以这么猜,但是具体什么恩怨,那还真不知道。估计得下一章才写了。”   “那不对啊,”安娜琢磨了一下,满脸褐色雀斑的脸部肌肉抖动起来,“他都知道有人要杀他?他为啥不报警?为啥不跑?为啥跟一个毫无关系的韩版言求助?这也说不通啊!”   这一问,全场寂静。   大家:“……”   不知道,纷纷摇头。   接着开始七嘴八舌,各种猜测。   淮映勿在他们中间,都听烦了,板着脸打断了他们:“别讨论了,你们根本讨论不出来。你们要是谁能猜中小玫瑰的剧情走向,我就在这里直接给你们嗑一个。”   大家:“……”   那倒也是。   “反正这章应该很快也就结束了。看完再说,好不好?”淮映勿像哄小孩似的,将语气压低。   “可你怎么就知道这章快结束了?”   安娜扭头一看,发现太阳还没下山呢!小玫瑰要是想写,还能写上好久!所以淮映勿为什么妄下断言?   淮映勿淡淡抬下巴:“推理出来的。不信你们看,这章肯定开始收尾了。”   长脖子:“你又不是小玫瑰,你怎么知道他要写到哪?   史莱姆:“还推理,这怎么能推理出来?”   安娜:“还有那么多疑点没写呢,你怎么确定他要在这里断章?”   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质问他了,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不相信”!   淮映勿:“切~”   面对质问,他懒散地把眼睛瞥向一边,眼尾放低,不做解释。   跟你们说不了,爱信不信。   ◆   {送孙法师走了之后,我的心也就揣进了肚子里。   孙法师说,盛玖是被那个娃娃干扰,才会性情大变的。   她把娃娃制服,盛玖就会好了,变得和以前一样,我们就又回到以前的日子了。   既然这并非出自盛玖的本意,那她出轨的事情,我可以不去计较。   孩子,我也可以去养。   我俩这婚,也没有必要去离了。   真好。我转头,想起孙法师刚才的行为,也走过去,看了一下照片墙。   每一张每一张,都是她时间的封印。   盛玖,也许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我想到盛玖被别人陪着做产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趁着这个时间,我可以为她做点什么来表示我的诚意,制造一下浪漫的气氛。   于是我赶紧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去厨房的冰箱里,挑盛玖爱吃的东西,做什么呢?有一盒排骨。   糖醋排骨?她向来喜欢的。   我取出来,立刻就开始做了。   *   “叮咚——”是门铃。   应该是盛玖回来了。   那时候,锅里面咕噜咕噜地冒着烟,我掀了一下盖子,发现排骨还没有煮好呢,差个十分钟。   哎,怎么回来这么快呢?   我把盖子盖上,拍了拍手,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盛玖,黑长直,穿个蓝色孕妇装,挺着个大肚子。   满头大汗,表情看起来很辛苦的样子,右手还扶着墙。   我往走廊望了一下:“美萍呢?她不是陪你来着?”   美萍是她以前认识的朋友,也是住这个小区的。   她呼吸很重:“刚走。把我送到家门口,刚坐电梯下去。”   她都怀孕七个月了,肚子大的离谱,身上至少负重几十斤,每次走路都像负重跑一样,隔一会就喘得不行。   我立刻接她进来,扶着她,把她送到沙发上坐着:“啊,你看这……我还打算请她进来坐坐呢。”   “嗯,没事没事,”她松开我的手,坐稳了,嗅了嗅,“什么味啊?你厨房煮东西了?”   “啊,”我害羞地挠了挠头,“糖醋排骨。”   我对这道菜一般,她爱吃。所以我一做,她就知道是给她做的。   她仰起头看着我,笑靥如花:“谢谢老公~”   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漂亮了,别人怀孕是浮肿发胖,她是发瘦发干,面色惨白,一团死气。   让人看了都心疼,以为我虐待她,不舍得钱给她做吃的呢。   可她笑起来还是很好看,像一朵太阳花。   “嘿嘿,嘿嘿。”我也傻乐,又挠了挠并不发痒的头。   …   饭桌上,我俩吃着糖醋排骨的时候,我把孙法师的事情跟她说了一下:   “既然一切都是那娃娃搞的鬼,我们不离婚行不行?咱女儿,生下来,也需要一个爸爸。”   饭桌上的吊灯无风而摇晃,她的影子打在照片墙上,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彷佛是左右摇摆的鬼影。   她坐在我对面,低着头,用勺子扒拉着碗里的饭。两边的头发垂下来,几乎挡住了她的脸。   我听见她剧烈的呼吸声,以为她又累了。   正要走过去让她躺床上的时候,谁知道她却发出了宛若小兽般的呜咽声。   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碗里掉。   “韩版言……你真是……你真是个……啊!”   她咬着牙说,我看得出她是想骂我来着,却找不到什么准确的词,最后才是痛苦的咆哮。   我拿出桌子上的抽纸,赶紧给她递了过去。   在把她脸扶起来的时候,看见她脸上的泪痕,连同鼻涕一起黏在脸上,眼眶都是通红的。   我给她擦脸。   “你这样,你让我怎么自处?你让我……我……”她哽住了,开始打哭嗝,上气不接下气。   …   我把她扶到卧室床上休息,最后她蜷缩在我怀里哭,说:   “如果有下辈子,我再当你老婆吧……如果这辈子,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哭到我胸前衬衫都湿了一片,诉说那些她从未说过的几生几世的事情。   我拍拍她的后背,不断应和着。   那天,明明刚才是晴天,转眼窗外就下起了毛毛细雨。   沾到窗户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踩了一个个湿漉漉的小脚印。   雨的脚印一叠一叠的,窗外的景色,就染上了一层朦胧潮湿的滤镜。   我能听见很多人在楼下,嚷嚷着要回家。也能听见很多花在花坛里,嚷嚷着要趁大雨倾盆之前开花。   ……   ……   眨眼间,就到了盛玖的预产期。   晚上,她在家看电视的时候,羊水破了,沙发和地板都一片湿。毫无征兆。   “老公,我……”她摸了摸自己的腿,显然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非常手足无措,“是不是要生了?我下面好疼,啊——”   她扶着肚子,满脸扭曲。   我说:“你别动,我马上穿衣服,开车把你送医院去!”   我当时就穿了套棉麻灰色睡衣,也没有那个心情去穿衣服,手都在发抖,直接从衣柜里薅出来一件不知道什么黑西装外套,就给披上了。   踩着一双拖鞋,拿上我手机和车钥匙,直接就扶着盛玖出门了。   之后我开车一路急行,把盛玖送到了医院。还差点闯红灯,但好在那天的车并不是特别多。   “老婆你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打方向盘。   “啊啊啊啊——”她痛苦地呻。吟哭泣,我都被那惨叫声叫得揪心。   最后可算到了医院。   晚上,好像差不多八点钟吧,医院人不多,就那么三个两个。   可我那里还有闲心排队挂号,直接喊:“医生!我老婆要生孩子了,快快快!”   “啊啊啊?”那大厅的小护士也吓了一跳,瞅了瞅我老婆,明白了,“等着等着!”   然后噔噔噔地跑了。   我抱着我老婆,以一种不压迫她肚子的姿势,强撑着她不倒在地上。   医院很迅速,担架床立马就推过来了,我和其他医生一起,把她抬到了上面。   然后他们就推着她开始往产房走,我在后面追。   我记得我老婆的主治医生,是一个名叫赵殿的年轻男人,看他穿着手术服过来之后,我情不禁把他拦住:“医生,我老婆要生孩子了,求你了,一定要尽力!”   “啊啊啊,会的。”赵殿又着急又没耐心,直接推开了我,进去了。   我跟随她,大门却猛然关上,一女护士将我阻拦在外。   “产妇家属不能进产房,请在外面耐心等待!”   我在产房外的走廊里焦急地等待、来回游荡,如同铁板上的鹅。   我老婆惨叫不止,她一叫,我就忍不住掐我自己的胳膊上的肉,否则根本冷静不下来。   我看她那个大肚子,就知道这次生产肯定是不能太顺利,要是两个只能活下来一个怎么办?   保大还是保小?   废话,当然是保大!   我抿紧双唇,在产房外不断地徘徊。   终于,不知道多久之后产房里传来动静,我赶紧走过去,贴着门。   可是,我等到的却不是婴儿的哭声,而是护士们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怪物啊!”   怪物?什么怪物?   随后,产房门“砰”的一声从里面打开,好多穿着白大褂、手上红彤彤的医生护士从里面张皇失措的逃了出来!不知道还以为里面发生了火灾!   到底怎么了?   难不成……   我脚一软,险些晕倒,之后立刻闯了进去。   我看见产床上那血淋淋的盛玖,肚子张开像一个红油火锅,我吓得头脑一晕。   我有点晕血,然后瘫软地撞倒了旁边的医学仪器,哗啦哗啦的响。   “盛玖!玖儿!老婆!”   我推她,她没动静,她怎么不回答我?是不是死了?   我冷静不下来,可也知道,这肚子不能就这么敞开,得缝上啊!   我不会缝,医生呢?医生都在干嘛!   我在迷迷蒙蒙之中,看见了一个身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背对着我不知道在干什么。   产房里,只剩下他一个医生了。   所以我走过去,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拽过来,让他正对着我。   这张戴着金边框眼镜的脸,正是赵殿。   我吼他:“你到底在干什么?快管管我老婆啊!”   他抖了一下肩膀,甩开我,神秘兮兮地说:“我在给你女儿接生啊……嘿嘿……”   笑得那诡异样子,就跟着了魔一样。   我女儿?接生?   我低头,看见他正在小心翼翼地用手中银亮的手术刀切割着盘子中的什么红肉。   一下又一下,如同在切割牛排。   “这什么东西?”   “咚咚咚!”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总觉得这里与梦中那个电视机中的样子似乎有一些重合……   她的两只眼睛大的像黑葡萄一样,小嘴唇粉粉的,很薄很嫩,微微上翘着,在向我微笑!   那个婴儿,竟然有一张和红衣娃娃一模一样的脸……见到我来便喊我一句:   “爸爸!!!”   ……}   ——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完—— 第38章 家里还有个病恹恹的玫瑰等他呢   当看到这个章末的完结字幕出现的时候,大家心里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了下来。   一个一个的表情空白,许久都不说话。   “没想到盛玖最后生出来的孩子,还像那娃娃……嗯?”隔壁胖哥往这边看去,“啥意思啊?那娃娃不是被法师封印了吗?”   大家齐刷刷地摇头:“不知道……”   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   可能是孙法师大意了/出事了,不小心把娃娃放走了,让娃娃又得逞了?   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住封印娃娃?   这一切还暂未可知。   胖哥里里外外地看了这直播间一圈,发现了:“这是第三章 啊。原来还有前两章?不行,我得把前两章补上来去。”   于是胖哥在零点APP上搜索那本书,闷个头,开始从头阅读起来。   “炸裂!”长脖子骂了一句。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刺激的前三章!   一般来说,星际小说的前三章只出现了主角,交代一下基本的世界观,出现一个主角必须要去完成的任务——可能是上战场,可能是星际旅行。   但是毫无疑问,前三章往往意味着故事才刚刚开始,产生不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结果这个前三章?   感觉讲了好多东西?   从家庭主妇遇到的坏掉的手机,再到医生遇到循环的孕妇,再到上班族发现自己家里的红裙娃娃开始作祟,并且妻子有早就出轨……   这么多内容?   集合了恐怖、悬疑、凶案、爱情、出轨、后悔、法术……   而却只写了三万字???   信息量真的多到爆炸,还一章一个悬疑点,一章换一个恐怖元素?   此刻,所有读者都对第四章 的内容无比期待!   安娜犹疑:“我早就听说网文之中讲究什么‘黄金三章’,讲究什么三章之内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这个好吸引人!这就叫黄金三章吗?”   “这都不是黄金三章了,这踏马是钻石三章!”长脖子将扇子狠狠拍在左手心里,“这肯定是大神开的小号!!”   “啊!好有道理。”众人纷纷应和。   “妈呀,好想看第四章 啊……应该会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吧?作者怎么还不更新!”   安娜有一些急了,于是疯狂点击章末的“催更”按钮,并且投了两个导弹。   ——作者写文辛苦了,来个导弹提提神吧!   “多打赏打赏,你可赶紧给我更哦!”安娜看完了最新章之后,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欲壑难填。”淮映勿突然想起这么一个词,吐出来,又觉得怪可笑的。   长脖子也叹气:“果然啊,就不能追连载文!这种感觉太抓心挠肝了!我都好多年不追连载了,没想到又破戒了啊——下次我一定、我一定好好做人!”   “看看网上!”胖哥拿过来自己的显示屏,让大家看网上对于这篇文的争议。   ×————[论坛]————×   1L:所以这篇文的主角到底是谁?   2L:这种文颠覆了传统的网文写法,我认为应该抹杀!这是对传统的挑衅,是邪魔外道!如果大家都跟风模仿,那么网文就会变成妖魔鬼怪乱舞的地方!   3L:楼上你可拉倒吧,传统网文早就看腻了。都是套路!我们要的就是创新!   4L:啊啊啊啊啊,太上头了,我有好多问题要讨论,要不咱们建个读者群吧?   5L:星际账号:39791978649(读者群)   6L:今日提问,保加利亚小玫瑰是不是被女人甩了,所以出来写网文泄愤啊?   7L:瞎说,一看小玫瑰的文!就知道他是一个睿智沉稳、神秘有趣的帅哥!怎么可能被甩呢?   8L:你们看个文还能看作者的性别和性格来了?别太搞笑!   9L:我不管,我的文癖已经变成小玫瑰的形状了。么么么么,亲死你哦,赶紧给我更新下一章!   10L:就是啊,一天才写一两万字?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歇的!   ……   网上的评论铺天盖地,甚至热搜都上了——   今日话题:   #盛玖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娃娃还是鬼胎?#   #盛玖出轨对象是谁?#   #保加利亚小玫瑰到底什么时候更新下一章?#   能看得出这本书有多么的炙手可热,而这仅仅是才更新了三章?   评论有好也有坏,也有黑粉说:   [这本书太恐怖,不适合青少年身心发展。]   [这本书传递什么正能量了吗?值得你们这么吹?]   [违背网文传统套路,是旁门左道!]   [挖这么多的坑,肯定填不回去。没准哪天作者就卷钱跑路了!]   但无论是粉丝还是黑粉,统一的话术都是——   啊啊啊啊,好想看下一章啊!!!   下一章的主角是谁?   恐怖元素又是什么?   会交代更多真相吗?   能让黑粉都迫切地看下去,足以见这本书的吸引力。   *   而在自由市场的众人也纷纷感叹:“我去,我怎么感觉,看了一章,就跟看了一个电影似的?”   “你别说,这一章之内,有开端、有发展、有高潮,有结局,起承转合都有,可不就是个微电影吗?”   “本来看你们都在看,我就好奇过来看看,结果没想到很新奇啊!长这么大第一次看鬼故事!”   “就是时间线有点乱,一会过去,一会现在,真的是好跳跃啊。”   “就是啊,为啥写成这样啊?不能按顺序写吗?”   长脖子听了一耳朵,瞬间表示:“当然不可以!”   彩虹头:“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现在这个插叙的写法就是最好最适合的。你想啊……”   长脖子不知道怎么去说,但她显然是学生当中的用功者,调出了自己的光脑显示屏,露出一页备忘录,   “我记笔记了,我给你们看看我整理的按照正常时间顺序的故事发展:   1.五年前,我和盛玖在百货大楼相识,后来她自己盘了个花店。   2.每年生日,花朝节,她都会去幻乘市的双生桥看花车。   四年前的生日,她在双生桥附近的商场,买了一个红裙娃娃,爱不释手。   3.去年生日,盛玖目睹双生桥车祸。   4.盛玖受了打击疯了,开始自残自杀。医生说她是创伤应激障碍。   5.盛玖以前是一名丁克,现在却不顾一切的要孩子。   6.同一天晚上,红裙娃娃便开始在家中作祟。   7.盛玖开始经常出门、打扮、心情变好。   8.盛玖通知我她怀孕了。   9.我在盛玖手机里发现了她的情夫helloni,决定按兵不动。   10.我陪着盛玖产检,认识了妇产科医生赵殿。   (在赵殿视角:   (这个时候的盛玖的肚子,在产检之时已经发现不明图像,听见不明声音了。   (——可以推断其已经怀上鬼胎。)   11.娃娃在自动扶梯上推我老婆,害我老婆差点流产。   12.我怕盛玖再出事,于是和她坦白了情夫helloni的事。结果她宁愿同意和我离婚,也不敢做亲子鉴定。   13.我在家门口,看见了张法师的名片,找她来驱魔。   14.张法师驱魔成功,说这娃娃是想借盛玖肚子投胎,所以才捣乱的。并把娃娃带走。   15.我以为万事大吉,家庭平安无事。   结果盛玖生产那天,赵殿医生接生出了循环的婴儿,并且婴儿长相与红裙娃娃相同……   *   长脖子:“本章剧情,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我瞅瞅,”彩虹头把头往那边伸了伸,并表示,“果然,这样瞅着清楚多了。所以咋不好了,你说?”   长脖子这个老书虫,清了清嗓子,显示出黑发御姐的高冷,瞥眼解释: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一本鬼故事啊!本章叫《诡异的娃娃》,那么恐怖内核,就是“娃娃”。   “你看,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线来写,得写到第6个剧情点,才能写到‘娃娃’。   “这会导致前半部分的剧情节奏特别拖拉,后半部分的节奏又快到飞起。   “就相当于你看一个电影,一共俩小时,前一个小时,鬼都没出现过。节奏太慢。观众没耐心,都跑了。   “后一个小时,鬼一分钟出来一次。节奏又太快,观众已经被吓到心脏麻痹,最后习惯了,一点也不害怕了。   “这就叫作“节奏失衡”。你说这电影还能好看吗?”   长脖子冷眸睥睨,红唇如焰地哼了一声,一副高贵冷艳的傲娇模样。   彩虹头等人被忽悠地一愣一愣,齐齐拍手称赞:“专业啊!!!姐!!!”   长脖子勾唇:“而像小玫瑰这样,用“插叙”,用“现在”来保障“恐怖、剧情的快节奏”,用“过去时”来保障“铺垫恐怖小高潮、增加信息密度”,自然比“顺序”的写法好得多。   “我看一下……他大概是控制在每两千字一个小剧情,字数都卡的非常准确。”   大家再次被忽悠得一愣一愣,又把手拍了起来:“专业啊!!!小玫瑰!!!”   最后,这个说法一传十,十传百,整得整个自由市场纷纷化身捧哏,各种无脑吹嘘保加利亚小玫瑰。   …   只有淮映勿在那里不动,看着已经关闭的直播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娜的眼睛不小心瞥到他,突然想起淮映勿之前的准确预测来,问他:“兄弟,你怎么知道小玫瑰马上就把这章写完了,结果,这还真就这么结束了?太神了!”   长脖子也想起这个事,按了一下他的手臂:“不是说推理的吗?你咋推理的?”   她这个老书虫都没想到,淮映勿这个从来不看书的小白又怎会知道呢?   “就是……感觉,”   淮映勿眉关紧锁,又说不出来像长脖子那种有条有理的分析,他觉得那是一种近乎推理的直觉,又或者说,他好像明白小玫瑰在想什么,   “这个剧情它好像有一条上下起伏的线,在孙法师降服娃娃之后,这条线,就到达了谷底,它需要往上升。用你的话说,需要一个高潮。   “而结合前两章的剧情来看,盛玖生产,一定是个高潮。   “怀胎十月生产,孙法师是在盛玖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来的。所以孙法师与盛玖的生产之间,还有三个月的剧情没写。   “我觉得这三个月没什么可写的了,小玫瑰应该会直接跳到盛玖生产的时间点,然后结束这章。”   淮映勿伸出舌尖,舔了舔唇。   “你是住小玫瑰脑子里了吧……”彩虹头抽嘴角。   “有道理!”史莱姆想了想又说,“那你怎么确认小玫瑰写到这里之后就不会接着往下写了呢?   “比如写盛玖生完怪物之后,从医院里出来了,和韩版言一起抚养怪物。或者她死在产床上了,韩版言给她举办葬礼的事。”   淮映勿想也不想的答:“时间点,我问你们,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最新的时间点是什么?”   安娜:“韩雯静被困在家里啊。”   淮映勿:“第二章 《循环的孕妇》呢?”   安娜:“赵殿医生给盛玖接生啊?”   淮映勿:“这俩事是不是一个时间点?”   安娜回忆了一下,她看得非常认真,所以很清楚地回答:“是,都发生同一天,韩雯静本想着趁赵殿下班之后一起吃火锅,结果俩人都发生了意外。   “啊!?你是说第三章 ,也会同步在这个时间点!小玫瑰是故意把盛玖和韩版言的最新时间点,推到相同的时间点的!我靠!”   安娜搓了搓鸡皮疙瘩,“这什么东西啊……他好变态……”   淮映勿:“猜的。我觉得至少还得一两章才能把这个故事写完,那么为了“悬念的最大化”,小玫瑰一定会让“前面所有的最新时间点同步”,而不向下发展时间,交代结局。”   现在,经过小玫瑰的设计。   韩雯静、赵殿、盛玖、韩版言这四人,已经基本处于同一时间点了。   而这一切,是为了悬念的设置?   那之后会有结局吗?   还是说有其他的设计……   淮映勿“啧”了一声,桃花眼恹恹的,无光。已经很久没碰到这么让他困扰的事了。   “你也好变态……”安娜看着淮映勿的轮廓优美的侧脸,一时忘了合上下巴,“兄弟!这书就是你写的吧!你还跟我们装!”   “对,否则你怎么这么清楚!”   史莱姆从淮映勿怀里蹦出来,瞅着他,在黄沙上耀武扬威。   “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偷偷学习写文了?嗯?啊?还在零点APP注册了一个作者号?”   长脖子可是知道虽然淮映勿逻辑推理强,但要是让淮映勿编故事,那肯定一个字都编不出来。怎么会短时间进步这么快。   淮映勿冷笑:“有病。”   大家的眼神显示:不信。   淮映勿抬头,瞧了一下小玫瑰的ID,反问:“你们想想,我要是写,我能起这么煞笔的笔名?”   大家的眼神显示:信了。   他们了解淮映勿的癖性与审美:   一、讨厌复杂的长名,喜欢简洁的称呼。   二、讨厌大家普遍追捧的东西,觉得俗气。比如玫瑰。   三、讨厌男人叫什么玫瑰,觉得娇气。尤其是体弱多病又长相美丽的男人。比如沈昭陵。   所以,这保加利亚小玫瑰定然不是淮映勿了。   “那倒确实,这笔名一看就不是你的风格。”   安娜一拍掌,下了决断:“不是你写的,那就是你认识的人写的。”   彩虹头:“你朋友?”   长脖子:“你客户!”   史莱姆:“你媳妇?!”   然后,大家都笑了。   淮映勿瞪了史莱姆一眼,大家就立刻收敛了笑容。   他站起身,不愿意理他们这群精神病,转身走了。毕竟天色不早,要回家了。   太阳将落未落,像个油光瓦亮的咸鸭蛋黄,躺在那沙丘黄米堆之上,把金黄的汤汁都泅在米里了。   他的脚步不自觉加快。   毕竟家里还有一个病恹恹的玫瑰等着他呢。 第39章 “哟,小淮爷,给我行这么大礼?”   沈昭陵敲完这章的几个以后,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感叹:   “不会写啊,真的完全写不出来一点”。   【你搁这放屁呢。你说你不会写一点,然后刷刷刷地写了一万多字?你还让别的小说作者活了不?】   沈昭陵抿嘴轻笑,眼神清灵。   【可……哎——】   系统突然又叹起气来。   “怎么了?”沈昭陵挑眉。   【我现在就是觉得吧,故事到现在为止还挺吸引人的,开头很好。   【但是!眼看着你挖着这么多坑又一个都填不上,马上就要烂尾了,我实在有点心痛!   【网上已经把你吹成神了,各种分析剧情。读者的期待值已经拉满了!   【我已经想像到你写崩之后,被全网读者冲的样子了,所以提前默哀一下。(哭泣。jpg)】   “呵呵呵呵。”沈昭陵笑出声来,“怕什么嘛,有什么可怕的。我把评论区当做听不见不就好了?”   【然后继续更文,赚你的黑心钱?】   沈昭陵坏笑:“对的。”   【当你的读者可真倒霉。】   “抬举我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写?】   “没打算。”   【我就知道!】   说完,沈昭陵打开评论区,观看评论区,不是催更就是吹嘘的。   比如——小玫瑰,好像当你的脑髓哦,这样就可以住进你的脑子里,看看接下来怎么写。   比如——大大太牛了,可以让我住进你的存稿箱里吗?   他看见这些,也只是微笑。直到沈昭陵看见一些分析剧情的评论:   [盛玖没有被鬼上身,她还是她,只是被影响了。而一个人突然想怀孕一般只有两个原因:   [1.孩子的父亲很重要。   [推理——孩子父亲肯定不是韩版言。因为盛玖不敢做亲子鉴定,还同意离婚。   [猜测——看盛玖这么急迫怀孕的样子,是不是她的情夫helloni得了绝症呢?临死之前想传宗接代?]   [2.孩子很重要。   [盛玖可能被想投胎的鬼娃娃或者鬼胎影响了心智,产生了“我一定要不顾一切地把孩子生下来”的想法。   [不顾自己,不顾婚姻,不顾丈夫。只顾孩子。才会对医生说出:“保小,不保大。”这种逆天言论。]   点赞数好达几千。   分析的有条有据,有伏笔有推理,一套一套又一套。   【读者都比你更懂你的小说呢!】   “行,续写的这么精彩,偷了。”   沈昭陵满意地点点头,“既然读者已经帮我把后面的剧情圆上了,那我还何必自己费脑子想剧情呢?”   【嗯?!啥?你再说一遍?你偷国人转世是吧?什么都偷!】   沈昭陵眨眨眼,好奇一个问题:“你说一个作者,抄自己的评论区的剧情猜测,算抄袭吗?”   【这个……挺多作者都这么干过。读者既然是根据作者的小说续写的剧情,那算作者小说的衍生吧?算不算抄袭我不好界定,但是我可以确认,脸都不要了!】   沈昭陵呵呵笑了两声:“也是,得想像力多贫乏的作者,才需要抄评论区啊……”   没想到刚说完这句话,沈昭陵就看见了一个想像力爆棚的剧情猜测:   □长颈仙女: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其实盛玖体内的是鬼,娃娃身体里的才是盛玖。   [双生桥车祸之后,盛玖被车祸女鬼附身,所以性情大变,又出轨。还用盛玖的身体怀上了之前男友helloni的孩子。   [盛玖的灵魂无处可去,所以躲进了娃娃里面,通过不断制造祸患来提醒韩版言,想让那个车祸女人流产。]   [所以:盛玖的身体里是——车祸女人   [娃娃身体里是——盛玖   [结果车祸女人买通了孙法师,俩人沆瀣一气,把娃娃盛玖封印了。   [娃娃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从封印里出来了,还投胎在了车祸女人肚子里。   [所以娃娃盛玖突然变成了自己老公韩版言的女儿???好乱套的辈分啊……   [一句话简介——   [盛玖:既然你抢走我的身体和老公,那么我就抢走你女儿的身体!并把我老公变成我爸爸!   [主打一个: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小情人(真老婆)?!]   沈昭陵:“……”   什么逆天东西?   1L:就踏马离谱啊,这剧情!   2L: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鬼故事瞬间变复仇爽文了。   3L:你别删,哈哈哈,让小玫瑰看看,看看他咋说。   4L:要是真是这样,就神作了。   5L:楼主伪装成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一定很辛苦吧。   不过长颈仙女表示,这个猜测并不是她猜的,而是她的某位帅哥朋友。   并且她的IP地址:垃圾星。   她帅哥朋友应该也是垃圾星的人。   沈昭陵轻轻挠了挠头发,也不是哪种天才会想出这种剧情,不拉过来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然后他随手拿了一个瓶子,去了洗手间。   瓶子上面写着:染发褪色剂。   *   淮映勿,刚刚告别了友人,又忙了点其他的。他开车,又从自由市场回到了家。   到家时,那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在一片深蓝色之中,他的房子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离其他的居民区不远也不近。   房子很大,但装修实在是不精美,木板和铁板铁链到处都是,有点像东拼西凑凑出来的零件堆成的。   甚至是在原本的加油站上加盖了两层,才形成现在的混搭废土风房屋。   从外表看上去,甚至有些颓败。可以很好的隐藏在这个垃圾星之中,而不被人注意。   他一向不爱这些面子工程,只要房屋里面够舒适干净就好了。至于外面如何,那都是给别人看的。   对于他来说,只要房子不塌,那就是好房子。反正他孤身一个,随便应付,怎么样都无所谓。   而后淮映勿抬头看向了二楼的房间。   以前,那里只是一个分隔出来的的仓库,平时都是从外面一看,都是黑的。   但是现在再一看,里面有灯,铁丝网的窗户里加了一个窗帘布,里面住的是沈昭陵。   过去他只觉得喧闹,想把这个侵入他领地不走的人给撵出去。   但不知道是不是刚看完鬼故事的缘故,他竟然觉得,有人在自己家里也挺好的。   晚风裹挟着黄沙吹在淮映勿脸上,他抬手,把自己身后的红帽子给摘下来,又将北极星机车推进了那个当做车库与修理间的加油站,而后缓缓走上了楼梯。   到了二楼扭头一看。   这次,沈昭陵所在的二楼竟然堆满了更多的箱子。一个个纸箱子七扭八歪地放在地上,盖子大敞着,露出里面各种各样都东西!卷心菜、梳子、地毯、枕头……   早就听说沈昭陵在自由市场卖了很多有关淮城南的东西,又买了几箱子东西回去,没想到是真的。   晚上放这里,也不怕丢了。   不过他是怎么抬上来的。   淮映勿刚想开口,让沈昭陵把东西拿进去,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沈昭陵那铁门似乎没有关紧,露出一个门缝,从里面泄出一线暖黄色的光。   他脑子一晕,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脸贴在那个门缝上,向里面望去。   门内,是一个身穿白半袖黑西裤的人,露出雪白的手腕,在灯光反射下发著细雪一般的白磷光。   尤其是因为抬手的动作,露出了后背的一截细腰,上面露出两个黑色阴影的腰窝。   但更令人瞩目的是他那一头红棕色的头发,有点像是焦糖,长长卷卷的,披在身上,既温柔又美艳。   灯光朦胧中,红发笼上了一层柔光。   这头发看起来湿漉漉的,黏在一起。而此刻屋子里面的人正用一个白色的毛巾去把头发轻轻擦干。   淮映勿一时没有认出来,可想尽所有他认识的人,也没有人能匹配上这个身材和发色。   直到那个人转头,淮映勿这才看清楚这个人的脸——   狭长的眼型,极其富有辨识度的黑蓝色环形眼瞳。尤其是鼻尖那一小块凸起的白肉,显得鼻尖挺翘,像是能用两个手指捏起来似的。   他认出来,是沈昭陵。   但?   淮映勿在原地随后一个站立不稳,向前跌去。   “砰——”门被打开。   沈昭陵吓得陡然一惊,心里震颤一下,看见眼前身穿红衣的少年向他扑过来,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淮映勿踉跄一步,也就站好了。直起腰,眼神冷漠,镇定自如,假装无事发生。   待看清人之后,沈昭陵勾起唇角,随手将毛巾搭在茶几上,一双冷眸向淮映勿抬眸看去: “哟,小淮爷,进门也不用行这么大礼吧?”   淮映勿:“……”   面无表情。 第40章 “嫂子,你好香啊……”   听说淮映勿年龄才十九,这里的人却都叫他小淮爷,沈昭陵觉得有意思,也随着叫。   “嫂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过你……”   淮映勿也用“嫂子”这个称号揶揄他。因为以前的沈昭陵特别爱听这个称呼。他这么叫,沈昭陵会高兴。   而后淮映勿眯着眼睛看过来,“你头发颜色怎么变了?”   那是淮映勿记忆中的那抹红色。   他不自觉地向着沈昭陵湿润的头发伸手抓过来。   “我头发本来就是这个颜色。”   沈昭陵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他不喜欢随便被人近身,   “身为一个alpha,不经允许随便在晚上闯入一个omega的家。这不太好吧?”   沈昭陵微微扬起下巴,眉眼飞扬,跋扈美艳。   淮映勿踏两步,转身坐在沙发上,彷佛要赖着不走了,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的柑橘,掰开,塞进唇瓣。   随后看向沈昭陵,眉宇挑衅:“这是我家,我想进就进。”   “……”   说起来这事沈昭陵就来气。   他本来以为淮映勿穷,所以住的地方残破一点。   没想到今天他因为搬不上去箱子,于是一个人上三楼找淮映勿,喊他的名字。结果淮映勿当时不在家,无人应答。   他就贴着那个单向玻璃,往里面看了看。看见了球型玻璃吊灯、这真皮沙发、这黑金烛台、这松木地板。让人怀疑自己到底身在废土还是五星酒店。   淮映勿自己享受帝王般的待遇,却给他住简陋的破仓库,他俩还是紧挨着上下层。   呵,原来淮映勿不是穷,就是单纯地瞧不起他,把他当猫狗养呢,随便找了个狗窝就应付过去了。   *   “你家你怎么不好好设备一下?”   沈昭陵眼睛危险地眯起,   “是谁当初在王廷,在淮城南面前,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娶我的?是谁把我从富庶的阿尔法星带到贫瘠的垃圾星来的?结果你就给我住这种破地方,然后你自己……你觉得合适吗?嗯?”   “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你还挺挑的。你沈家都……”淮映勿刚想开口说,你沈家都灭门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合适,于是给咽下去了,假装无事发生。   “灭门了?”   谁知道沈昭陵却主动提及,淮映勿听见,手指一抖。   “没有娘家就能欺负你的omega了吗?那等你易感期到的时候,那可别来求我安抚你啊。”沈昭陵放出话来,淡淡一笑。   系统刚才告诉了他关于abo的规矩。   alpha有易感期,非常的敏感,遇见一点伤心事就会流泪,心颤,难以停止。所以这期间极其渴望omega的信息素抚慰。   沈昭陵看在淮映勿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份上,不介意稍微“抚慰”一下他,摸摸他的后颈。   本来以为能以此威胁一下淮映勿的。   可是淮映勿听见这句话之后,却以极其震惊而陌生的眼光盯着他看,彷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怎么了?”沈昭陵在心里虚虚地问。   觉得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从而露出了什么马脚。   这时候系统才迟迟地告诉沈昭陵:   【之前忘了跟你说了,淮映勿与其他alpha都不同,他没有易感期!】   “怎么会?”沈昭陵不解,“他不是alpha吗?”   【他……天生就没有精神力,也就没有精神力波动,所以没有易感期。   【天生无法像其他alpha一样驾驶机甲,甚至连标记omega都无法做到。   【否则你以为凭藉那张脸,他为什么会单身到现在?还敢随便进你房间?你在他家也从来不喷气味掩盖剂?   【就是因为即便你到了发情期,他也闻不见,更无法在你的腺体上留下任何标记。你们两个非常“安全”。】   沈昭陵:“……”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离谱的设置,蹙眉:“那这不就是beta吗?这和beta有什么两样?”   【那还是不一样的。在身体素质上测试上,他还是alpha。beta和他完全不能比。】   沈昭陵一个omega,天生没有生殖腔。   淮映勿一个alpha,天生没有精神力。   这本小说的设置,似乎有些总往奇怪的方向偏。   系统解释:   【因为在渣攻贱受的原书设置里,他不是攻啊,却又因为剧情安排跟你这个受同居。   【那么为了保障你的“清白”,自然要把他这个炮灰“阉割”一下,防止他对你有什么不正经的想法。】   阉割……   听了这个比喻,沈昭陵眼神不自觉往下滑了一下。   淮映勿身穿牛仔裤,双腿修长,可那里被卫衣下摆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看了一眼,他便立刻收回了眼睛。   淮映勿遇到omega发情,却无法留下标记缓解他的症状,这个设置……   这不就是太监上青楼——有心无力吗?   察觉到沈昭陵的想法,系统吓坏了,让他在心里想像一下就好,千万不要说出口。   沈昭陵嘴上答应,然后抿嘴笑了一下,眼中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神采。   没等淮映勿开始答话,沈昭陵就主动道歉,言语很温柔,眼神也平静,只是语气显得稍稍有些阴阳怪气:“啊,不好意思,我忘了这件事了。小淮爷可没有什么易感期。我这样不小心,不会惹到您生气吧?”   随后,他看见淮映勿眼睛危险地眯起,阴鸷极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却还是嘴硬道:“你会为成不了随时随地可能发。情的畜生而感到遗憾吗?”   沈昭陵但笑不语。   对,您说的都对。   淮映勿盯着沈昭陵,觉得他的气质有一些不对劲,如同那个小说里被鬼夺舍上身一般。即便其眼神清明。   尤其是刚才的那句话,像是真的忘记了。毕竟前两天沈昭陵还故意拿这个嘲讽激怒他,拿他和淮城南做比较,不可能睁眼就忘。   到底是真的言语有失偏颇,还是其他,一时还未可知。   但转念一想,在这垃圾星又没有那种先进的科技,沈昭陵也没有安装脑机,怎么可能被夺舍。   到更像是精神状态又出了其他问题,还差不多。   不过……   淮映勿的鼻子动了动,似乎又闻到那股奇异的香味了。   他原来一直闻不到omega的味道,直到今天早上,在沈昭陵后颈上才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像是夏天雷雨过后,湿润森林中传来苦艾草、苦橙叶的味道,很苦,但隐隐之中又带有残败玫瑰的香甜。   苦玫瑰。   他不熟悉香水,又闻不见信息素。所以他根本就分不清那到底是香水还是信息素。   如果他能闻到味道了,是不是就代表着能恢复精神力。   抱着这个想法,淮映勿回来之前又特意拽了两个omega,在他们身后稍微站了站闻了一下,却什么都没闻到。   果然是错觉。   十九年间,想尽各种办法都闻不到,怎么可能突然就闻到。难道他沈昭陵还能有什么特殊之处不成。   但他现在在沈昭陵的房间里,居然又闻到了。而且气味的来源好像正是……   淮映勿把目光想着带着年轮的天然木桩茶几望去,看向上面沈昭陵刚擦完头发的毛巾。   白色的毛巾,还湿润着,被窝成了一团。气味好像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而后,沈昭陵就看见淮映勿的眼睛看着茶几,一伸手,居然把他刚擦完头发的毛巾拿起来,放在鼻子底下,跟条狗似的狠狠嗅了嗅。   见此,沈昭陵瞳孔微微放大,面部肌肉紧绷起来。   反应过来之后,他才颤颤巍巍地问:   “淮映勿,你干什么呢……”   淮映勿没说话,还在那里闻。   见淮映勿不答,沈昭陵直接走过去,一把把毛巾从他手中抢了下来。   而淮映勿手中一空,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沈昭陵。眼底猩红,惊喜交加。   沈昭陵觉得他这眼神奇怪,眉头拧紧,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被淮映勿一把拽住。   坐在了他的腿上,他的怀里。   看见他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炙热冲动,睫毛如蒲扇般颤动。   随后,淮映勿急不可耐地把鼻子粘贴了他的后颈,贪婪地嗅着:“嫂子,你好香啊……”   沈昭陵:“……”   一时震惊到手足无措。   淮映勿呼吸在沈昭陵后颈上发烫,眼神星子般闪烁,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哄诱:   “到底是喷香水,还是信息素?不如让我咬咬,试试看能不能标记上?好不好?”   眼看着淮映勿张开嘴,露出小虎牙来,就要冲着他的后颈一口咬了下去! 第41章 “北辰,我想咬他。”   沈昭陵坐在他怀里,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一激灵,眯着眼睛骂了一句:“滚!变态!”   而后趁淮映勿还没有咬上他之前,一掌推开他,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此刻,他急促的呼吸着,那在白衬衫之下的胸腔也剧烈地起伏,面色和发色一样酡红。   被这么一推,淮映勿捂着胸口,冷静了少许,只是呼吸开始迈向平稳。   而后那猩红的眼眶慢慢褪去,继而眸中有泛起寒色:   “沈昭陵,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喷香水。”   “我没有!”沈昭陵不喜欢用带味道的东西,就连平时买的洗发水一般都挑的无香款。怎么可能喷什么狗屁香水。   也不知道淮映勿抽的哪门子邪疯,跑到他这里来乱发。情。   “滚出去!”沈昭陵指着门口,冷眸睥睨,一只手直接把那刚擦完自己头发的湿毛巾朝着淮映勿扔了过去。   却被淮映勿一抬手接了下来,死死攥在了手心里。攥得骨节都在发白。   “这里是我家,你要我滚,我可偏不走。”   说着,淮映勿还得寸进尺,把两只脚抬上来,搭在茶几上,带着几分拽气,圈地盘似的。   沈昭陵懒得和他争执,把眼神收了回来,撂下一句:“你不走,行。那我明天就搬走。这总可以了吧。”   “你?”淮映勿抬眉,似有些不信,觉得他没这个气度和本事似的。   沈昭陵轻蔑地白他一眼,就转身四处看了看,像是要立马开始收拾东西。   而后他把一个空了的箱子拽到眼前,弯腰,开始往里面搬一些衣服。开始来真的了。   “哎,别!嫂子。”淮映勿看着他的背影,急了,又把腿老老实实地放了下来,警告,“这里你人生地不熟的,你能往哪去,你就在这给我好好住着。我没让你走,你哪都不许走。太危险。”   沈昭陵记得昨晚,淮映勿还让他赶紧搬走呢。一会让他滚,一会又让他留下,到底是想怎么样。真是个反覆无常的人。   “神经病,”沈昭陵评价了一句,转过身,眼神自上而下地睥睨着他,带着三分淮映勿从未见过的威严,警告道,“以后没经过我的允许,你不准,偷偷进入我的房间,更不准对我动手动脚的!听见没有。”   但即使是这样说,沈昭陵的嘴角还是向上的,虽然眼中无半分笑意。   “是,小嫂子脾气这么大,我哪敢不听。”淮映勿只能跟着笑笑,把身子坐得很直。   “行了,我要睡了,你赶紧滚!”沈昭陵留下这句话,盯着他看。   淮映勿也就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开始往外走。   只是在经过沈昭陵的刹那间,又站住了脚,轻声道:“你看我这么乖,这么听话,能不能让我再闻一下你?确认一下?”   听此,沈昭陵只瞪了他一眼。   淮映勿一见没戏,表情丧丧的,眼眸垂下,真转身走了。关上了门,那抹红色的背影也就转瞬间消失殆尽。   沈昭陵望着,这才收回了眼睛,突然冷笑出声:“犯病。”   一转头,发现茶几和沙发上竟然空空如也。   那条白毛巾消失无踪。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沈昭陵眸光变深,无语道:   “真变态……”   ……   ……   淮映勿回去之后,鞋子踩在地板上踏踏作响,眼皮没精打采地耷拉着,显得无辜,最后脱力一般地陷在沙发里。   他甚至没有开灯。   只是凭藉左边落地窗射进来的独属于傍晚的微弱光亮,与这么多年来对这个房间摆设的记忆,准确地走到沙发的位置,坐了下去。   房间里,黑色漫无边际。   可是他却没有精力去开灯了,只想让这黑色像被子一样盖着他,心想也许这浓稠的颜色,也会暖的。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白色毛巾,濡湿了自己的手心。他低头看了许久,最后甚至将其展开,铺在了自己脸上。   毛巾在他挺翘的鼻梁上凸起,并且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一呼一吸之间,到处都是苦玫瑰的味道。   偌大的客厅里,他一个人的红色身影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头顶的球型玻璃灯罩反射出他仰躺的样子,就像一条死去的火苗。   他的身体也烫烫的,像是生了热病一样,呈现病态的潮红。   但身体的热,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热。心脏里像有一团火烧起来,燎着脏器内壁。   十九年来,这还是第一次。   ……   他忽然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得了一场高烧,一边流泪,一边心悸,眼睛红肿看不清,感觉随时要死掉了。   又闻见其他omega香水的味道,便兴致冲冲地以为自己是到了易感期,是一个正常的alpha了。   于是不管不顾地去研究所要来精神力测试仪,当着大家的面进行测试。结果呢,精神力依然是零,落得笑话一场。   人群中便有一个传言,那便是他淮映勿肖想精神力,已经想疯了。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淮家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淮城南,S级alpha,现在已经是阿尔法星最年轻的帝国少将。   次子淮映勿,没有精神力,连最低等的E都算不上。说是alpha,大家也不过把他当成一个beta看待。   两兄弟,虽然是同父异母,却也免不了进行比较,说是:“淮映勿因为母亲只是E级,出身低贱,所以天生畸形。下流的血液生不出上流的人。”   垃圾星之所以叫垃圾星,就是因为它位于几大行星的交界处,地处边界要塞,交通枢纽,所以经常发生战争。   各种核。武器、生化武器、基因武器在这里随意释放,自然把星球的生态毁得一团糟,使它从“远航星”,变成了现在的“垃圾星”。   淮映勿的母亲是垃圾星的omega,一个战地医院的小护士。   而他父亲当年是阿尔法星的将军,当年他父亲战败,被困在垃圾星的时候,在医院受到母亲的照顾。   日久生情,父亲就有了外遇,隐瞒自己已经成婚的内情,和母亲在垃圾星有了他。   但是等战争停止,宣告和平的时候,他父亲也没把怀孕的母亲带回去。因为那是他见不得光的小三。   而他不仅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还是个不优秀的alpha。   他父亲淮轶当然不会承认他。   正如同他们也不承认沈昭陵是他们淮家的儿媳妇。   如果说天底下要找一个人,与沈昭陵感同身受,那必然是他淮映勿。   他们两个,都是天生残缺,又都被淮家拒之门外。   可他自小就心高气傲,想当人上人,成为alpha,想做天生的领导者与战士。   但自十二岁那场笑话之后,他也就死了这条心,接受这个事实,把心思投注到他处。只是偶尔摸着那些冰冷的机甲,还是会心中一悸。   他的掌心是冷的,那钢铁时时刻刻都在冻着他。可是掌心之下的血是热的,炽热如岩浆滚烫。   而且这一热,就热了整整十九年。   热血难凉。   ……   ……   他本以为这血就这么一直冷下去了。   从机甲、到皮肤,到血管,血液顺着血管,流动到五脏六腑,最终要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光之中,将他的整个身体都给沤冷。   冷到血液凝固,停滞不流了,四肢僵硬了,成干尸了,也就这么忘却了。   却没有想到,在这七年之久,在今天,他闻到他人的后颈传来了一股异香。   是他一直都没有闻到过的异香,像是O的信息素的味道,能够引诱着A的味道。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听闻这种信息素能够使人情动。   而就在刚刚,他禁锢沈昭陵与怀中之时,靠近沈昭陵腺体之时,被那香味给勾的,□□倏。忽跳动一下。   除了在某些懵懂的早晨之外,以前从未曾在旁人面前如此的失态过。   刚才是本能反应罢了。   ……   可现在……   沈昭陵……好香啊……   就是闻着这股味道,让他没来由的烦躁,眼眶逐渐湿润。   这些年人前人后受过的白眼、母亲死去的遗容、紧紧关闭的淮家大门、坐在机甲里却无法发动的委屈,竟然郁闷起来。   那薄薄的唇,也轻轻鼓起。   而心跳嗡鸣不止,像是发动机,血液如同汽油,源源不断地在身体里运行。   他熟悉机械,并感觉自己也变成了机械。   “我是不是到易感期了……”淮映勿一出声,这才发现自己像是哭腔,“北辰。”   随后他左手环主动亮起,传出一个少年般的声音:“额……这个,淮哥,你也知道,对吧?也许你只是生病了,心情不好呢?”   北辰不敢妄下断言,因为怕让淮映勿又失望,就只能往坏了说。   “可是我觉得沈昭陵好香,好想把他按倒……”当淮映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噗呲一下笑出了声,自嘲,“我真他爹有病。”   北辰弱弱提醒:“不过,也许你可以去试试测试精神力?”   淮映勿:“然后再被嘲笑一顿?我已经快二十岁了,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   淮映勿突发奇想:“要不我直接标记一下沈昭陵吧。能标记上就是有,不能标记就是没有,多简单。”   可北辰觉得以这种理由去标记一个omega,有点过分,有点像是什么渣男。   “我不管,”淮映勿突然拽掉脸上的毛巾,他不自然地眯了眯眼,脸颊也被湿毛巾濡湿了,那眼眶不自然地红着,眼神阴鸷而疯癫,   “北辰,我想咬他。” 第42章 “淮映勿,我饿了。”   沈昭陵呆坐在沙发上,那双蓝灰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方框式样的铁丝网窗户。   白衬衫,黑西裤,衬得颈部和手腕的皮肤,白到很干净。   黑色色块与白色色块之间的边界线,都是那么的明显。   唯有那焦糖红色的波浪卷发,散散地淌在他发顶,给他填补了一些耀眼的亮色。   而脸颊与唇,与发同色,都是粉红。   他的眼睛暗淡无光,并不聚焦。   嘴紧抿着,绷紧,挤压,像是很不舒坦的样子。   “你说这家夥怎么这么轻浮?”他不知道是在问谁。   不过系统还是照样回答道: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书里的设置是:淮映勿对O向来退避三舍,躲都来不及,怎么今天就把他拽他怀里去了呢?   【不科学啊,难道是对你一见钟情???】   沈昭陵冷笑:“你说笑呢。”   他不觉得自己有让人一见钟情的本事。   而且刚才那种情况不像是一见钟情,反而更像是什么见色起意。   倒也不是,反而像是发疯。   而那发疯的缘由,或许就和香味有关。没准自己的信息素勾起了对方的什么记忆也说不定。然后对自己做出那种事。   色。情的记忆。吗。   沈昭陵的眸子暗了一下。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心想着要不是自己刚才反应够快,这个地方现在就有一个狗牙印了。   他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淮映勿这个人。总不能够天天都提防着他。   烦,却又无处可去。毕竟在这全星际,这里是唯一能够接纳他的地方了。   他叹了一口气,准备收拾东西睡觉了,却又觉得肚子里有些空。   他转头,看向左边的门,想着那门后的阳台上,还有好几个箱子,里面就有他买的几袋子零食。   以他现在他力气,那一大箱子他当然搬不上来,所以是白天的时候,分批量搬的。   先搬一点,再搬一点,来来回回从楼梯溜了好几趟,才把这些东西全部给搬上来。   虚弱。   这就是他现在的身体现状。   连搬个东西都这么费劲,要是淮映勿半夜偷袭过来,就他现在这个身子,还不是任其为所欲为。   不过又觉得这似乎和本书的设置并不相符合。书里应该不会把他这个主角放在这么危险的境地之中,一定是出了某种意外,或者是误会。   也许以后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得到答案。   他刚准备起身,往那边的箱子靠近。   “铛铛——”敲门声就响起了。   不想也知道,这个时候,除了淮映勿也不会有其他人。   “干什么。”沈昭陵没起身,没好气地回。   “问你,晚上想吃什么?”这声音有一些发软,彷佛门外的人也在心虚。   又是吃饭的事。而吃饭是大事。他们两个好像只有这种沟通了。   沈昭陵:“我说什么,就有吗?”   门外:“那你说呗。”   他这么说,沈昭陵也不会再跟他客气。随便想了一下。   沈昭陵:“想吃点开胃的东西。”   门外:“酸的?”   “嗯。”   “酸的什么?”   “你自己想呗。”   声音停了,门外那人像是在思考。   沈昭陵想像他立在门外静静等待的样子,便似乎听见了隐隐的风声。   他不经意地晃了晃两只腿,觉得这脚有点麻,想下去走一走。却又怕一打开那扇门,又被某人给搂紧进怀里了。   不一会,门外传来两声笑:“那给你倒两瓶醋行不?”   “……”沈昭陵勾唇轻笑,“有病。你自己喝吧。”   “哼哼。嗯……酸菜鱼,想吃吗?”没等沈昭陵反驳,门外之人又说,“对了,你不爱吃鱼。还是算了。”   沈昭陵:“我爱吃啊。”   他一下子就回答了,因为自认之前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便随口否认。   忽而又想起,大概是原身不爱吃。这样会不会又引起对方的怀疑。   不过……   淮映勿倒是把原身的喜好摸得挺清的。   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那就这个吧。加麻椒加辣的那种。”   “胡闹,你吃不了辣。”光听这种厌倦的口气,就可以想像到门外那人冷若冰霜的表情。   “怎么。”   “你胃不好,你自己不知道?”   “……”   沈昭陵抿了抿嘴,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摸在上面,却只摸到了一个硌手的疤痕。   他刚占有这具身体,对于自己的健康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   沈昭陵问系统:“我不是做过生殖腔手术嘛,怎么会胃不好?这跟胃有什么关系?”   系统答:   【你胃不好,是饿出来的。   【淮城南有时候嫌弃你瘦,你就使劲吃,增重。吃胖了,他又嫌弃你胖,你就不吃不喝,拚命减肥。   【所以你体重常年浮动上下几十斤左右。这一来一回的折腾,就有了胃病……】   “……”   沈昭陵眼睛眯起,露出了堪称恶寒的表情。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   似乎自己现在所有糟糕的境地,都是因为遇见淮城南才开始的,一瞬间有一种想要将其吞吃入腹的欲望。   【你刚到垃圾星的时候,人才一百斤,瘦得像麻杆,风一吹就要倒了。这两个月以来,倒是被淮映勿喂胖了不少。】   “哦。”沈昭陵眼中的坚冰融化了一些,把手从肚子上放下了,想起昨晚和今早的饭食来,勾唇,“这臭弟弟确实有两下子。   *   “对了,我昨晚给你带的胃药,你吃了没?”门外那人还在追问。   沈昭陵想起这茬来,瞧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那两个小白瓶。   一瓶胃药,一瓶糖。   昨晚某人说他嫌弃药苦,让他配着吃来着。   沈昭陵轻轻答:“吃了。”   门外还在追问: “今早上也吃了?”   “嗯。”   门外:“嗯,一瓶一共三十片。一天两片,半个月之后你拿出来,我检查一下,看看瓶子空没空。”   沈昭陵:“……”   门外:“你可别偷偷扔了或者藏起来,没用,告诉你,我能发现。”   沈昭陵:“……”   他嗤笑两声:“我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还给药偷偷藏起来。你无不无聊。”   门外:“我看也没什么区别。”   沈昭陵:“……”   “幼稚。”   光是对方的这个想法,就已经很幼稚了。所以他说。   便听见了门外低低的笑。   很有磁性,很好听。   ……   之后,晚风从窗户的铁丝网里渗透进来,吹在沈昭陵身上,很舒服。带着一点干燥的泥土的气息,又带着万家灯火的味道。   他好像能闻见窗外这条街道上,家家户户开灯,那灯泡里钨丝烧焦的味道。   不过更多的,还是淮映勿身上的味道。是一股很好闻的,年轻男孩子才有的风尘仆仆归来的汗味。   一点醉人的酒味,像是威士忌。一点辛辣浓稠的木香,像是乌木沉香。   沈昭陵向来喜欢自创词汇,他要给淮映勿身上的味道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称呼,于是便将其称之为:   醉乌木。   这是刚才沈昭陵坐在淮映勿怀里的时候,闻到的气味。好闻,怡人。   醉醉香香的,酒气氤氲,带着股闷热夏夜独有的撩拨勾引。   当时闻见了。   沈昭陵心说,你还说我喷香水呢,你自己不也搞得香香的。一个男孩子整这么浓重的古龙香水味,也不知道白天是去见谁。   按原书设置,淮映勿没有信息素,沈昭陵也就不会猜测这是信息素的味道。   可现在居然又闻到了。在他俩这么远的距离下,不知道是想像还是错觉。   不一会,味道淡了。   沈昭陵猛地翕动了几下鼻翼,猛地嗅了嗅,又发觉什么都没有。   人走了?   一声不吭的?   他说不上失落还是什么,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淮映勿大概是去隔壁的厨房忙活晚餐了,回想起昨晚他进入厨房,看见那些黑色的橱柜家具,玫瑰金属色的精致厨具。   黑的暗,金的亮。明暗有别。   便又开始想像那锅碗瓢盆的味道,幻听火焰在锅底燃烧的声音了。   结果,一声突兀打断了他的思绪:“沈昭陵,你怎么都不给我开门。在外面站了半天了,腿都酸了。”   带一点狡猾的抱怨气。   “……”   沈昭陵心下一松。   原来他竟一直在外面等着。就这么,不出声么。   沈昭陵依然以警告的语气告诫他:“站死你算了,我说过,以后你都别想进来了,不许你进我房间。”   他又情不自禁地低头,抚上自己的后颈,发觉那里的皮肤很滑很薄。大概一咬就会破吧。   门外沉寂许久。   门外:“刚不是故意轻薄你的,那、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沈昭陵:“不行。”   门外叹了口气,好像很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一再强调道:“错了,真错了。”   沈昭陵咬牙:“切。”   门外:“那让你报复回来行不行?你抱我,你闻我,我坐你腿上?”   沈昭陵:“……”   他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最后情不自禁地笑出声:“谁稀罕抱你,有病。”   “呵呵呵。”门外也笑,是低沉沙哑的少年音,“我听见你笑了,那你原谅我了没?”   窗外又传来丝丝缕缕的醉乌木的香气。不用他使劲闻,就顺着食道往胃里钻了。香气捂得人胃里暖洋洋的。   和万家灯火一样的灯泡在他头顶上烤,所以睫毛在他眼睑下垂下羽毛般的阴影,把眸光也涂得晦暗不明。   沈昭陵不能说他原谅了,也不能说他没原谅。所以他以近乎撒娇般的语气说:   “淮映勿,我饿了。” 第43章 “小淮爷,直觉~”   门外人轻笑一声,说了一声“行”,就走了,顺便把那股气味也带走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就通知门内人:“饭好了。”   “嗯。”   门内人应一声,也就起身出去了。   在过去的路上,沈昭陵跟着他身后走过去,这期间,也一直盯着他的后颈瞧。   不同于自己,淮映勿是暗金色短发,不需要剥开厚重的长发,便能看见后颈了。   从这个角度瞧,脖颈细长,形状好看。也是不知道那里会有腺体吗。   沈昭陵不知道,也想像不出来AO独有的腺体,是个什么样子。   据说在abo的世界里面,盯着别人的腺体看是一种不太礼貌的表现。所以他很快就移开了自己的眼睛。   *   沈昭陵就这么一路瞧着瞧着他,就到了厨房。到了餐桌面前,定定地站住了。   淮映勿自己倒是先坐上了,坐在他对面,然后看他在那站着,就问他:“你怎么不坐?”   沈昭陵低头,高冷地瞅了那椅子一眼。   他记得昨晚淮映勿帮他把椅子拉开让他入座来着,今天怎么没这个动作,不伺候他吃饭了是吧。   于是挑挑眉,示意淮映勿,希望他能懂。   淮映勿抿嘴,似在思量,然后懂了,却也没动,也是勾起唇角:“不坐那,那你是想坐我腿上?”   之后右腿向前伸,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过来坐吧。”   沈昭陵:“……”   臭不要脸。   然后面无表情地自己拉开椅子,自己坐下来了。   椅子和餐桌一样,都是黑金属的,但有软垫,靠椅幅度也很好,坐着倒是舒服。   淮映勿也随之又把腿收了回去。让刚才的玩笑一无所踪了。   ……   沈昭陵低头一看,是酸菜鱼。   酸菜黑绿色,成片,鱼肉嫩白无刺,而汤汁是金黄色。还配着一碗香气喷喷的米饭。   金黄汤面上泛着点点的油腥,配上绿葱花和白芝麻,一看就叫人口水直流。   他记得小时候,小学的门口,就有这么一家。每次路过都时候,都会闻见那股味道,略微的一点酸味,所以导致很熟悉。经过时,会触轻微地感觉到有一点饿。   沈昭陵拿起筷子,夹出来一片鱼肉,塞进嘴里,嚼了嚼。一点酸汤味,鱼肉嚼起来很是鲜嫩反倒,没有什么腥味。味道依然是可没有的挑。   一抬眼,看向那个做饭的少年。   红衣红唇,桃花眼尾低垂,也红。堪称俊俏漂亮,眼缘也好,看着便有食欲,下饭的很。这一双手能下厨,倒是也很巧。   他觉得按照书中的设置来说,这个人,应该就是派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的。   否则以淮映勿的这种硬石头性格,怎么也不该有一手好厨艺才是。   这算是给冥冥之中的设置亦或者主角福利。   沈昭陵又夹了几片酸菜下饭吃。   两个黄杨木筷子,就这么在大白瓷里一起一落,不断把里面的白绿往自己的米饭里夹。碰撞得啪嗒啪嗒的响。   *   过会,听见淮映勿突然来了句:“哎,你这几天看小说没?”   沈昭陵没抬头:“小说,什么小说?”   他随口一答,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直到淮映勿开始说:“保加利亚小玫瑰的,什么《鬼故事系列》?”   念了他的那个笔名,沈昭陵夹着鱼肉的筷子这么一抖,鱼肉就啪嗒一下掉桌子上了。   系统也疯狂呼喊:   【我靠!我靠!他看了!他看你了!但是他不知道你就是小玫瑰哎。哎呦,你俩对垒一下吧,现场讨论一下读书心得。希望他懂事点,不会损你。】   沈昭陵抬头,看见淮映勿露出一个“你怎么笨得连筷子都不会用”的表情来。但淮映勿谈到自己那本书,沈昭陵也管不上什么筷子不筷子的事了。   他面波澜不惊,只是瞳孔不留痕迹地颤抖了两下,回:“这本书……怎么了?”   淮映勿显然并不知道作者就坐在他对面,就以平常的语气安利了一下:“没事,我就是觉得,这书挺有意思的。”   沈昭陵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弯了弯,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哼,是吗……”   然后把筷子撂在碗上,饭都不能好好吃来,继续追问:“怎么有意思了?”   淮映勿只是稍微思量,便可以干脆地答:题材、写法、结构、剧情都挺有趣。是以恐怖为内核卖点的。主角各不相同,剧情之上,相互勾连,还带点悬疑。”   沈昭陵听了,掩饰般地捂了捂嘴,尽量不让自己的得意表情那么明显。   淮映勿接着说,面色依然很平静,彷佛只是随口谈起:“对了,今天,我猜测小玫瑰会把剧情写到产房那里停止,结果还真被我猜中了。”   沈昭陵瞬间不笑了:“猜中了,你怎么猜的?”   淮映勿把筷子放下,认真说道:   “首先,从二章赵殿的视角来看。盛玖生产,是一个一定会出现的事件,而且当时就在产房外面等待。并且是个难忘的高潮。   “那么挪到第三章 ,以韩版言的视角来写,这个事件也一定会出现。只不过是不知道什么写。   “既然小玫瑰喜欢写节奏短促的小反转。那么可以依据节奏来推理:   “孙法师做驱魔仪式,造成的直接效果是——红裙娃娃被封印,生产顺利。   “它的下一个小反转剧情就是——盛玖生产遇到意外。   “这两个剧情,大概率是连在一起前后出现的。这是推断时机。”   沈昭陵听得没有说话。   系统更是吓得没有说话。   淮映勿却还在说,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我看小玫瑰不想这么快就完结这本书。毕竟前面还有很多伏笔没有回收,比如李纯儿到底去哪了。   “那么小玫瑰如果想再多写几章,且继续保持产房的悬念的话。就必须在产房这里,结束第三章 。   “因为产房诞生怪胎之后,按照逻辑,可能会警察记者等一系列人物前来调查。   “而在写作之中,让警察记者等官方人物、公众媒体加入剧情之中,会导致剧情出现不可逆转的去向。很难控制,很难续写得有真实性,属于是写作的大忌。”   淮映勿言辞清晰,有理有据。眉宇飞扬,自信从容。   沈昭陵的眼神自始自终都黏在了淮映勿的脸上,那开合著的色彩明丽的嘴唇,而没有移开分寸。   然而越听,他的嘴角就越平,心就越往下坠,脸色难看起来。   并不是说他完全猜中了自己的所思所量。   只是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可以这样思考问题,以这种角度。   大多数的读者,都只是站在读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去仔细分析其中的人物和伏笔 。以买彩票一样的概率,去猜测之后的剧情。   而淮映勿不同,他是以作者的身份来诠释的。怎样写对于作者来说,剧情才更合理,更精彩,更好发挥。   彷佛作者小玫瑰就是他自己一样,而他只不过把他自己设计的写作手法说了出来而已。   这对于前者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如果一般的作者,遇到这种会读心术一样的读者,定然已经崩溃了。   系统更是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玫瑰,他怎么这么懂!他比你自己,还要懂你的书。哎呦,完了完了完了,他把你裤子都扒掉了。他全都猜中,那你之后写什么,你没有的写了!】   但沈昭陵,只是很平静地听了一番他的推理,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并安慰系统:“小系,你不用怕,没有事的。任务我会帮你完成,但现在你不要说话来干扰我。”   【……】   沈昭陵不信。   他不信一个外人,能对他自己的书有如此强的掌控力。   那种感觉就像别的男人,比他还懂他自己老婆的身体敏感点一样。总之,让人很不舒服。   他对自己的“作品”向来是淡漠的,觉得无关紧要。但现在,面对淮映勿,也有了一种近乎淡漠的危机感。   再淡漠,也是危机。那危机压得又急又缓。   沈昭陵温柔道:“小淮爷,你还挺懂的啊。你写过鬼故事啊?”   淮映勿平静眨眼:“没。”   “写过其他小说。”   “没。”   “那猜的这么好。”   淮映勿黑眸狡黠,从容自信:“猜的好不好,那还得看小玫瑰后面的内容,逻辑不重要,猜中了才有用。”   沈昭陵:“那不如你来猜猜后面的剧情吧,看看能不能猜的中。”   淮映勿随口说:“说笑了,那肯定不能。又不是侦探小说猜凶手,线索又没有全部给全。怎么可能猜的中。”   “那给你一点能猜的。比如,你猜猜,下一章的主角是谁,这总可以猜的吧?”   沈昭陵把卷发轻轻地揽在耳朵后面,也带着一丝从容慵懒的味道。   淮映勿点头:“这是可以猜。”   沈昭陵:“猜。”   他只是随口一说,探探他的虚实,以为淮映勿会随口说一个戏份比较多,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就算了。   没成想淮映勿还真给他推理起来了:   “嗯,你没发现这个鬼故事越写越长吗。   “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以韩雯静为主角,字数是最少的。写的也很简略。   “第二章 ,《循环的孕妇》,主角赵殿医生,字数居中。   “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主角孕妇盛玖,字数最多,写的也最为详细。   “对吧?”   淮映勿反问他,气度不凡。   沈昭陵点点头答应:“对,然后呢?”   淮映勿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继续解释:“然后,你猜为什么?”   言语之中,带有一丝调侃的味道。   沈昭陵挑眉:“因为这本小说有字数的要求?”   毕竟这就是真相。   淮映勿摇头:“不是。因为它表面上是多主角群像,实际上还是有一个真正的主角的。有一个剧情上的侧重点。”   沈昭陵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哄着他玩:“嗷,那他到底是谁呢?”   淮映勿:“主角是盛玖。”   沈昭陵:因为她戏份最多?那你怎么不猜是他丈夫韩版言呢,他俩戏份差不多一样多啊。”   淮映勿:“韩版言没秘密啊。他的视角都这么快就公开了,怎么可能是主角。   “可别忘了,这是个悬疑文。所以主角一定是个有疑点的人。那么显然是隐藏了很多秘密的盛玖。”   他瞧沈昭陵的眼神,似乎在嘲笑他的傻气和粗心,是自上而下的。   沈昭陵无可奈何地抽了抽嘴角。   他还是狡辩了一下:“也许韩版言也在隐藏东西,撒谎了呢,他说的也不一定全是真实的。”   “没必要,”淮映勿直接否定,   “这篇文章,就是以“第一人称的自诉”为内核开始展开的。   “所有人,都是在诉说他们真实的经历与想法。   “这是因为他们诉说的没有“客体”,也就是,“他们不是在对一个特定的对象讲自己的故事”。   “不是在警察局自首罪行,不是写日记给别人看,不是讲故事给别人听,就是单纯的自诉。   “那么同理,小玫瑰也就没有使用“叙述性诡计”的必要。”   淮映勿又用那种看小傻瓜一样的眼神看沈昭陵,反问:“你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吧?”   沈昭陵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心想着,爷自己写的,爷能不知道,还用你教?   但他也难以否认,淮映勿说的确实对,甚至让他这个作者也无法反驳。连他都有点好奇这个淮映勿到底能说出什么来了。   他问,眼神带着戒备的求知欲:“哦,然后呢?”   接下来,淮映勿侃侃而谈:“然后因为盛玖是主角,那么配角的重要性就可以进行排序了。   “和主角盛玖关系最大的人,重要性就排在前面,所背负的秘密也应该是最多的。   “现在还剩下几个人没有写:   “——肇事司机老李之女,【李纯儿】。   “失踪。目前看起来和盛玖无关。而且失踪很久了,所以遭遇事件“不急迫”。   “——盛玖的情夫,【helloni】。   “和盛玖一定关系密切。所以是“重要配角”,但是他“没有危机事件”。   “——韩版言的保险客户,【张无垢】。   “目前看来和盛玖无关。   “但是他在电话里求救,说有人要杀他。所以看起来遭遇的事情很“急迫”。”   “——【孙法师】。   “出现的时机很巧合,目前看来和盛玖无关。   “说自己要去杀人放火,遭遇的事情“有主动犯罪性”。”   “而小玫瑰还挖了很多的坑没有填。肯定不是一两章就能轻易写完的。   “因为他还需要写更多的章,也就不能把秘密最大的盛玖和helloni当作主角来写。   “而要在李纯儿、张无垢、孙法师之间做出抉择。   “而李纯儿失踪太久,遭遇事件不急迫。   “张无垢和孙法师,一个被杀,一个要杀人。看我来更有交集,所以更重要。   “因此,李纯儿,更可能被小玫瑰当作背景板来写。就被排除了。”   淮映勿在高谈阔论之际,没忘了拿筷子在桌子上往下划了这么一下。   像一个顿号。   其实是一个叉。   淮映勿的动作,就跟高官随手在官府大堂之上,随手向下扔下来一块“斩”一样优雅,对李纯儿一眼不眨地施行了“斩立决”。   那一刻,沈昭陵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冷汗。   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淮映勿看,说不上是欣赏,亦或是恐惧。亦或二者都有。   然后眯起朦胧的眼,打量眼前这个人。   淮映勿看得太仔细,想的又太多,像住在了别人脑子里似的。明明没有猜到分毫剧情,就能剥皮拆骨,游走在行文的骨架之间。   淮映勿还在说话:“那么就剩下“张无垢”和“孙法师”两个选项了。   “杀人和被杀之间。“被杀”看起来更容易创造恐惧效果,也更好写一点。   沈昭陵:“所以你觉得小玫瑰下一章会写张无垢?”   这次像是真心和他探讨。   淮映勿:“普通作者确实会那么写,因为那样好写。不过我觉得小玫瑰不是。   “写一个人杀人放火的过程,可能更有戏剧性和黑色幽默感。   “也许小玫瑰会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孙法师要去杀人,结果最后发现,他自己才是被杀的那个猎物……不是更有意思吗?”   淮映勿骄傲地冲他挑眉,嚣张热烈又漂亮。   就像广阔山水天地中,二人共同对弈一盘棋。而在这桌棋局上,沈昭陵执白子,淮映勿执黑子。   他觉得自己是有棋路的,预测了十步八步的路,想的诡变多端,变幻莫测。   却没有想到,其实他这下一枚白子,放在哪个格子,都在对方的预料之内。   这天,还是窸窸窣窣的冷。   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把那米饭都染凉了。   外面忽而一声惊蛰,喧闹了沈昭陵的耳朵,那是草间的虫在鸣叫了。   ……   “哼哼,”接着,沈昭陵对着淮映勿闷闷笑两声,“你还挺看得起他的。”   淮映勿不置可否。像是说小玫瑰就是这么厉害。   沈昭陵弯唇,很柔善可亲的模样:“谢谢你告诉我小玫瑰到底在想什么啊,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呢。哦——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啊!”   淮映勿也有股子很礼貌地嘚瑟劲:“客气客气。”   沈昭陵:“……”   臭弟弟,你也听不出来个好赖话!   接着,淮映勿很坦白地承认道:“而且我也不会写,写不出来。”   沈昭陵轻蔑地用睫毛扫了他一眼。   不会写,那你隔这分析个屁呢,还一套一套的。   毫无疑问,淮映勿没有写作经验,更不是什么权威。但也不能否认,人家说的似乎句句在理。   在这之后,沈昭陵实在无法忍住不问系统:“你说,这家夥到底什么来历?”   系统及时补充设置:   【淮映勿……很普通啊。   【数据上说,就一个收破烂的穷鬼。平时从战争废墟区捞一些破损机甲进行倒卖、维修。   【空闲的时候,喜欢和狐朋狗友开车出去乱逛、花天酒地、玩心很重。一直单身,没有桃花运。   【而且,他文盲,没上过学。大字不识,见识短浅、审美普通、粗野无比。   【反倒是原书攻,他哥哥淮城南,是名校专业第一。温文尔雅、博闻强记、志趣高雅。】   沈昭陵用下巴指了一下淮映勿,嘲讽:“呵,你看他这像文盲吗?”   【……】系统不说话了。   【可能他是天资聪颖吧。写作天才那种,便可以逆向分析。】   “聪颖。”   沈昭陵一向很讨厌这两个字。也从不相信这个世上有所谓天才的存在。   于是沈昭陵笑着跟他点点头,虚以逶迤:“猜的挺好的,不过可能是要猜错了。”   淮映勿听闻,立刻收敛了笑容,听取他的说法:“猜错了?那你猜的是什么?”   沈昭陵:“那你愿不愿意跟我打个赌。赢了的让可以提一个要求。”   淮映勿黑眸转转:“打什么赌?”   沈昭陵:“就比下一章写谁怎么样?”   “哦?”淮映勿看起来颇有兴致,“那你先猜。”   沈昭陵:“我猜是张无垢。”   淮映勿:“我还是猜孙法师。”   沈昭陵笑眯眯的,笑里藏刀:“小淮爷,输了不准耍赖哦~”   淮映勿看起来也很有兴致,桃花眼一眯:“好呀~”   淮映勿他坐在对桌,怡然自得,自信满满,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会输。过会他问:“对了,你为什么猜是张无垢?怎么看出来的?”   然后露出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扰表情。   沈昭陵优雅一笑:“小淮爷,直觉~” 第44章 “淮弟弟,你刚才还挺帅的。”   晚饭吃完,沈昭陵便和他告别,一个人回去房间里面休息了。   淮映勿还不知道,无论如何,这场打赌他注定要输。   之后,沈昭陵一个人拉上窗帘,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翻了几个身。   橙色的被子,层层叠叠,像一个老橘皮一样裹着他。红棕色的头发在被子之外,宛若橘皮里面淌出来了石榴籽河流。   系统不再掺和他和淮映勿之间的事情,只是觉得他没有睡着,至少没有睡好。   沈昭陵眼皮虽然闭上了,但是面颊有著明显的紧绷感。太阳xue的青筋还笼着。   薄薄的一层眼皮之下,似乎有着颤动,能看出里面眼珠的颤动,彷佛是做了什么噩梦。   它没有唤醒它,只是暗自地退出了后台。   ……   窗子也被橙色的窗帘遮盖上。   那窗台,被沈昭陵用来当床头柜了,上面放了他的黑色智能手环。   那手环被摘下来放好之前,停在这样一个信息上:   “某沈姓大爷,   “晚上一定要关窗。天凉,你身体脆得跟灯草灰一样,不能受风,会感冒。到时候蚊子飞进来咬你,可别跟我诉苦。   “另,睡之前,胃药吃了么。   “别忘了,半个月后,我会检查你的药瓶是否空了。你若吃不完,我就把你吊起来打。”   “——淮映勿留。”   沈昭陵看见了,瞳孔里反射出顶棚灯泡的光,像一金色的鳞片,浮在蓝黑色的湖面上。   沈昭陵气呼呼地把手环一脱一扔,没去回他,但也一一照做了。   系统回想起沈昭陵睡前的这件事来,觉得这俩人幼稚的有一点可笑。   等系统再要和他说话的时候,便发觉沈昭陵传来了轻微而平缓的呼吸声,面部肌肉也放松下来。   是真睡着了。   ……   窗外,夜幕下,是一片冰冷深蓝的寒山,连绵成了沙海的波浪。   白天沙丘上那些阴阴阳阳的弧形影子,如今都已经被夜风抹平。   沙子细腻的宛若女子的散粉,在风中聚散离合,飘到几公里之外更远的地方。   夜晚才会出来的小动物小甲虫们,从沙洞里钻出来畏畏缩缩,忙着各种小动作。   这个平凡的夜晚,无声而喧闹。   ……   ……   *   第二天。   沈昭陵窗外的沙,像新陈代谢的细胞一样更替了。   凉爽的夜风换成了干燥的晨风,动物们也换了一批新的物种。   太阳这么一照,影子也从地底上重新爬上来,垃圾星又成了一副明暗交替的暖色油画。   系统看见沈昭陵起床后,照例是穿衣洗脸。   然后,他从昨天的箱子里面,拿出抽屉里的旧木梳子,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往梳子之上沾了一沾水。   又坐在沙发上,将那一头茂密的头发散开,轻轻放置在自己的右肩头之上,最后一丝不苟地梳理着自己的红棕长卷发。   还不是纯红,而是哑光质感的暗金红棕。在阳光的照耀下,会有一种几乎透明的质感,就跟铜丝一样。   它想,沈昭陵定然未曾在蓝星有过如此长的头发,定然对此新奇不已,所以一举一动都格外地小心。   头发很柔韧,但是梳了一会,却也掉了好几根。那些头发缠绕在木头齿梳上,轻轻拿下来的时候,像是一串红色的流苏。   沈昭陵问它,自己是不是要秃掉了。   系统跟他说,是他身体条件不好,头发才会掉。秃倒是秃不了,只需要把身子养一养,生活习惯调整到之后,之后头发养一养就好了。   “养一养,谁养我?”   沈昭陵用手指拨下齿梳上的发丝,手指撵成一个小圈,扔进了旁边的掉垃圾桶里。   然后挑起眉眼来,试着在调笑系统似的,“你吗?你养我吗?   系统:“……”   沈昭陵长了个干不了粗活的样子,手上的皮肤又细又嫩。彷佛天生下来,就是来享福的金丝雀,必须得锦衣玉食地供养起来才行。   即便系统想养他,倒也有心而无力。   *   此刻,忽然听见左边有人敲门。   “铛!铛!铛!”这声音很急促,凶凶的。   沈昭陵跟系统微笑:“这不,养我的人来了。”   又跟外面说:“使劲敲什么敲,门都被你敲坏了。”   结果外面的声音却不是他熟悉的淮映勿:   “上门讨债的。沈昭陵,都过一个月了,该还钱了吧。”   原来是之前放高利贷的来了。   沈昭陵:“……”   原身一个月前欠他们十万块钱,现在该还了。而昨天新章的订阅,完全不够还。要不跟他们说,再宽限一段时间?   又觉得对方定然不会轻易同意。   沈昭陵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去开门。   一开门,除了一道亮眼的白色天光之外。眼前赫然出现三个大汉。   左边一瘦子,右边一胖子,中间一秃头。   三个人都面黄,个子高,看起来蛮横不好惹,穿着迷彩服,外罩绿色的马甲,上面有好多袋子。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皮肤粗糙,手也粗大,一看就是在外面闯荡的。   “你就是——”中间的那个卤蛋秃头,眼睛突然看直了,瞳孔里倒映出那一头漂亮的红棕色,嘴里叼的菸卷猛然掉在地上。   “你就是那什么沈昭陵?长成这样倒贴,那淮城南都不要?”秃头向着他的脸伸出手来,就要一把摸上去。   “滚!”沈昭陵冷着脸一脚上去踹了他了膝盖。   瘦子说:“哎哎哎,你个小o有没有礼貌?”   胖子言:“怎么能动脚踹人呢,这样不好,不好。”   “要债就要债,还完你钱,你们赶紧滚。”沈昭陵冷眸眯起,又多了些生人勿近地冷艳感。   “行,”秃头看他那副凶相,更有兴致了,扯唇向上,板着个冷脸,“二十万星币,拿来吧。”   “二十万?我才借了你们十万,不到一个月,就让我还二十万。你们怎么不去抢。”   沈昭陵还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他以为高。利贷,顶多利息能百分之四五十,没想到一个月就直接翻倍。   “借钱就得还,还不上嘛……”秃头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沈昭陵的身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暗示明显。   沈昭陵看见秃头脖颈上的褶皱,还夹着点点黑色淤泥,只觉得瞬间一阵反胃。   “没钱!顶多给你们十五万,爱要不要。”沈昭陵不愿意惯着他们,态度强硬。   “这可由不得你,”秃头的左眼皮肌肉突然跳动了一下,凶相毕露,“上!”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一胖一瘦两个人也都走上前来。似乎要闯入他的房间,行一些不轨之事。   现在的他,一个弱o,打一个人都够呛,更何况三个人。   沈昭陵不慌不忙地往后退着,同时向房内观望,脑海中瞬间闪现无数策略。   左手边有一个剪刀,拿起来捅这秃头脖子上,就能一剪子把人戳死。但是这最多只能解决一个。还有两个人。   他之前只是个乞丐,又不是什么绝顶杀手,并没掌握什么杀人技巧。现在又变成了一个一步三喘的柔弱O。在人数和力量差距下,即便他有武器,也一点胜算都没有。   于是沈昭陵最终选择:   “小淮爷,有人欺负你的O了,你还不赶紧过来!你到底还是不是A!”   他最终选择了求援……   沈昭陵不确定淮映勿到底在不在家,但是能吓到他们三个,给自己留出反应的时间也好。哪成想话音刚落,一道黑色身影就从天而降。   “砰!砰!砰!”   三声过后,一眨眼,阳台上的三个人,就变成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黑色兜帽卫衣,一回头,便是一张冷厉的眉眼。是淮映勿的侧脸,映衬在一抹金黄色的朝阳之前。   沈昭陵双目微微睁大,脑袋一时空白。   等他反应过来,这才想明白淮映勿是直接从三楼跳下来的,然后直接把这三人从阳台上踹了下去。   沈昭陵又抬头瞧了一眼楼上,得有两米多高吧。淮映勿这么高跳下来,一点事没有,还能顺便踢人。   一脚踹飞一个大汉,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什么力气。太夸张了也。   沈昭陵的腿轻微抬动了一下,想像一下自己做那种动作,估计别人还没倒呢,他自己的腿就先断了。随后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消化了一下这眼前惊人的事实。   这下子,沈昭陵终于在心底承认,淮映勿确实是一个A。即便没有精神力,他这体力也强到离谱。   “我的O?”淮映勿就那样笑着,眼似星辰,薄唇红润,挑起眉头看向沈昭陵。   是少年人才有的意气风发,还带着股狂傲的邪气。   “激将法。”沈昭陵略显尴尬地回,咳咳咳嗽了两声。   “下回这招就没用了,你得想个别的称呼,比如——”淮映勿话说到一半,看见沈昭陵脸上似乎抹了一层白霜,便伸出手来,探了过去,“你这是什么?”   明明那秃头和淮映勿都想摸他的脸。可沈昭陵不知道怎么的,这次居然没躲。只是淡淡出口:“别碰,药膏。”   “治什么的?”淮映勿停了手,眼中闪现些许担忧,“你怎么了?”   “管晒伤的。”   “真是金贵,”淮映勿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楼下唉声叹气的三个讨债鬼喊,“沈昭陵欠了你们多少钱?”   秃头从三四米搞的地方摔下去,脊椎骨都要断了,疼得龇牙咧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神气劲,哪里还顾得上回答这种问题。   他只是奇怪,不是都传说沈昭陵和这淮映勿不合吗?二人非吵即打。那淮映勿怎么还会为他出头?而且看他俩这幅模样,像好得不得了的样子。   淮映勿不爱听那些哀嚎声,漏出一个奸诈与天真并存的笑容来:“哦~不说话?那就是没欠钱。”   接着转头看向沈昭陵,冷眸质问:“你什么管他们借的钱?要钱干什么?还借高利贷,你挺能耐啊你。”   沈昭陵:“……”   这眼神看得人骨寒。   他躲避着,有口难言,毕竟钱又不是他借的。   “我,呵呵。”他苦笑两声,眼神飘忽不定,只是试图随便掩饰过去。   淮映勿看他不说话,也就用眼神刮了他一下,不再逼问了,不知道是吩咐还是威胁道:“以后少管他们借钱,那钱不干净。”   “嗯。”沈昭陵笑着点点头,很是乖巧,毕竟这次是自己理亏。   淮映勿眨眨眼,没说话。   沈昭陵问:“那我管谁借钱,你?你会借我?”   沈昭陵看淮映勿那副小气的样子,就知道不可能。毕竟连个好地方都给他住。   可没想到这次淮映勿却把脸一瞥,道:“看情况。”   这话说的进退有度,没说借也没说不借,到时候全凭淮映勿一张嘴,当真是狡猾的很。   淮映勿吩咐:“回去吧这事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就行。”   沈昭陵斟酌:“那钱……”   毕竟即便是高利贷,也是原身自己主动借的。并没有人逼他。借了钱却不还,这也太不地道了。   淮映勿垂眸告诫:“这次我帮你还,再没有下次。”   沈昭陵“哦”一声,放下心来,只是颇感意外。   淮映勿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来问:“我今天帮了你,所以这次能告诉我,你昨天用了什么香水吗?”   “怎么?”   “我很喜欢那个味儿。”淮映勿神采奕奕地答。   沈昭陵都被问烦了,再次郑重地告诉他:“我没用香水!昨天没用,今天也没用,我从来不用那种东西!”   淮映勿眼神一停滞,又换上了那副温润如玉的假笑:“我不信,不是香水,那是什么。体香?那小嫂嫂过来,再让我闻闻你身上到底香不香!”   并向他轻佻地勾了勾手指。   “请你学会对长者放尊重一点,淮弟弟!”沈昭陵吼完,就猛地砸上了门,把他拒之门外。   淮映勿:“……”   吃了个闭门羹,他瞳孔一缩,骂沈昭陵是白眼狼。然后立刻冷着脸下了楼,去处理那三个碍事的讨债鬼。   可不一会,身后门又响了。并从里面传出来一个略显生硬的声音:   “对了,那个……刚才……很厉害……谢谢。”   淮映勿一听,耳朵动了动。表情却丝毫未变,寒冰般坚冷。   眸光平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甚至都没有回头,就那么轻轻“嗯”了一声,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沈昭陵看着他冷酷不为所动的模样,想着既然道完了谢,正准备把门关上。   结果下一秒,就在门缝里看见淮映勿走得飘飘忽忽的。然后猛地踩空台阶,在楼梯上踉跄了一下。   沈昭陵:“……”   这么不经夸吗。 第45章 萤   沈昭陵把这尊大佛送走之后,背部倚靠着房门,心魂未定。   奇怪了,他莫名地觉得淮映勿身上的那股气味也很好闻,闻得人迷迷糊糊。   总觉得,似乎,很好吃。   他禁不住磨了磨牙。有点饿饿的。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   而后没多久,光脑一亮,弹出一个信消息,显示沈昭陵收到了一个信息,备注是竟然是“淮映勿”。   沈昭陵觉得奇怪,这么近的距离,有什么事下来说一声不就得了,还要发信息,   莫名其妙。   但沈昭陵还是点进去看了,发现淮映勿的网名就叫淮映勿。   而头像是戴着红蓝黑相间的机车头盔的他。头盔显示一种近乎霓虹灯般的色泽,上面不知道是什么涂鸦,有点赛博朋克风。   黑色的镜片掀了上去,露出这张年轻稚气又不乏艳丽的脸。   沈昭陵缓缓地挑起了眉头,意兴十足。   ——   淮映勿:“你想把房间装修成什么样子,定制什么家具,发给我。”   沈昭陵:“怎么,你不会要给我装饰房间吧,这么好?我以为我这种低级禽类,不配享受和小淮爷这种高级人类一样的待遇呢。”   淮映勿:“你给我好好说话。”   沈昭陵:“。”   淮映勿:“”   淮映勿给他发了个链接,沈昭陵一点进去,发现竟然是垃圾星的一家装修公司的页面。   里面的家具琳琅满目,看起来并不比蓝星差,甚至充满了一种朴素的工业感,或者前卫的科技感。   沈昭陵心里看得美滋滋,就是心里有点担心钱包够不够花。但是转念一想:   【简陋的木床。豪华度:★(单人床,晚上不敢翻身怕掉到地上。床垫硬,一觉醒来硌得腰疼。)】   【生锈的铁桌。豪华度:★(桌面已经生锈,飞出绿色的油漆。抽屉的锁是坏的,而且来回抽拉经常卡主,一点也不丝滑。)】   【破旧的木箱。豪华度:★(需要弯腰才能拿到。而且每次翻衣服,都要把上面叠好的衣服给整乱。)   【发霉的地毯。豪华度:★(地摊看上去脏兮兮的,上面还有莫名其妙的小黑点,像是要长毛了一样。)】   【变态的窗户。豪华度:★(你们有谁见过用菱形铁丝网当窗玻璃的吗?)】   ……   经过沈昭陵这么一盘点,这破家具是一个也不能要了,换,必须得换。于是他把房间的照片随手拍下来,给淮映勿发了过去。   ——   沈昭陵:“你觉得这合适吗?是人住的地方吗?(房间照。jpg)”   淮映勿:“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原本就是一个仓库。”   沈昭陵:“所以你给我住仓库?你自己住别墅?”   淮映勿:“太突然了,没来得及收拾出来新房间。”   沈昭陵想,淮映勿所说的这个突然,既指沈昭陵父母去世、家族破产的突然,也指沈昭陵来垃圾星来的突然。   因为太突然,所以他一点准备也没有,就只能先拿个仓库凑合一下。就像家里没有客房,便只能委屈客人住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像也确实情有可原。   沈昭陵:“那,我都来这里俩月了,你怎么没给我换新的?狡辩。”   淮映勿:“这俩月里,你让我进过你房间吗?”   沈昭陵:“……”   沈昭陵:“我不管,你虐待我。”   淮映勿:“嗯。”   没想到淮映勿竟然意外地顺从,没有反驳他。   沈昭陵立刻挑了这里配置最好的床、衣柜、书柜、茶几、沙发、计算机桌、椅子、地毯……把一切他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加到了购物车里。   反正这个房间层高三米,大概五六十平的样子,又不需要厨房客厅,所以肯定能放的下。   如果说之前的豪华度是:★   那么以后的豪华度就是:★★★★   少一星,留个进步空间。   但是一看总金额:33万???   可是他的订阅目前远远不够,这还得抛去了淮映勿帮他还高利贷的钱。   这是沈昭陵第一次感受到了近在眼前的贫穷。尤其是在偏远的星际,贫瘠的垃圾星,这种贫穷就更显得“高大伟岸”了。   看来他只能等新书完结了。毕竟有很多读者不喜欢连载期的痛苦,只看完结的,那时候阅读量一定会提升一大截,也许就攒够这么多星币了。   但也许是几年之后才攒够。   沈昭陵秉承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观念,向来舍得给自己花钱,不怕奢侈浪费。毕竟今天不花,明天可能就花不了了。对自己好点总没有错。   沈昭陵:“那个,高利贷的事……”   淮映勿:“钱还完了。”   沈昭陵:“这么快?”   淮映勿:“不过我没给他们利息,只给了医药费。一共十三万,不知道够不够把他们的骨折治好。”   沈昭陵:“……”   显示屏这边,沈昭陵笑出了声。   感叹这人的作风真是有意思,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匪气。   沈昭陵:“你人还挺不错的,比你哥淮城南强多了。”   淮映勿:“呵呵。你今天才知道。”   阴阳怪气。   沈昭陵:“可我家具的钱也不够。”   淮映勿:“你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来出。”   沈昭陵:“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淮映勿:“毕竟你是我的O。”   沈昭陵:“……”   他一阵恶寒。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淮映勿:“你刚才自己说的。”   沈昭陵:“那就是为了“奸”喽?”   沈昭陵可不相信淮映勿会就这么简单地爱上自己,难道是alpha对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的omega的这种——   性好奇?   很有科学道理。   他也有些迷糊,但接下来:   淮映勿:“那既然都对你这么好了,所以你是不是履行一下O的义务。把你的小后颈乖乖露出来。”   然后果不其然地得到一声。   沈昭陵:“滚。”   随后沈昭陵就要把聊天接口关掉了,不过在那之前,发过去了家具的名单。   淮映勿:“硬装?”   沈昭陵一想,对,装修还分软硬。比如墙壁天花板地板什么的,就是硬装。   不过他不太懂,也懒得想这些问题,又觉得淮映勿实在是不错,他那个房间自己就很喜欢,不如让淮映勿来操手。   沈昭陵:“你自己看着办。”   淮映勿:“可。”   ——   关闭掉聊天接口,沈昭陵摸自己的后颈,觉得这里非常危险,问系统:   “他怎么就对于闻我咬我这件事这么执着?跟变态骚扰狂一样。”   【大概是从小到大看别的A讨论信息素,自己从没闻到过。看别的A咬O,自己从没咬过,所以很好奇吧。   【但他也对你太主动了!他以前对别的O都很冷淡的,怎么就偏偏对你另眼相看?   【难道说,他真能闻见你的信息素???】   沈昭陵:“……”   他眨眨眼,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这样一想,好像确实合理许多。可以解释这两天淮映勿孔雀开屏般的怪异行径。   但淮映勿能不能闻见自己的气味,沈昭陵当然不知道。这又如何确定?   于是系统换了种说法:   【小玫瑰,那你觉得他好闻不?他身上有味吗?】   沈昭陵想了想那股醉乌木的气息,威士忌酒味,与乌木的辛辣醇厚混合醉人的很:   “他……好像确实挺好闻的。难道那就是信息素?”   【啊???咋回事啊???   【原书里没有这个剧情啊,他根本没有信息素的。怎么他还能二次觉醒?】   系统真是太不专业,一问三不知。   沈昭陵冷声质询:“不是,系统你到底靠不靠谱?”   【……对不起。我确实是新人嘛,这是我的第一次出任务。这样,要不我明天还是回去问问总部吧,再确认一下?】   沈昭陵:“……”   他噤噤鼻子,无语至极,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   “你是不是在总部得罪谁了啊?怎么就能把咱俩匹配到一起了呢。”   【咱俩怎么了?不挺好的?】   沈昭陵懒洋洋地揶揄道:   “一个不会写鬼故事的鬼故事大师,外加一个不会当系统的系统。到底好在哪了???   “哎,你们总部是生怕咱俩把任务圆满完成了是吧?”   【……】   沈昭陵匪气地一挑眉:“你知道咱俩这种组合这叫什么吗?”   系统呆呆的:   【什么……?】   沈昭陵:“卧龙凤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的挺对,咱俩叫“滥竽充数”也行!】   沈昭陵也捂着个嘴,笑眼弯弯。   “以次充好。”   【浑水摸鱼。】   “鱼目混珠。”   【珠联璧合。】   沈昭陵:“你搁这成语接龙呢?”   【成语匮乏,再想接也接不上了。   【宿主,想开点吧。   【最后咱俩没准就负负得正了呢。】   沈昭陵:“……”   凤雏,你可让我怎么说你好。   *   *   之后沈昭陵闲着无聊,就躺在床上逛了一下评论区。除了一些灌水和分析剧情的评论,还有一个额外的引人注意。   网名叫:萤。   头像是用一个透明的袋子,装了好多的萤火虫。袋子是铅笔的黑白手绘绘画,唯独萤火虫加了点蓝绿的颜色,美丽至极。   他发的信息是:   “保加利亚小玫瑰——”   而后配了一个图片:   图片是一朵金属色的玫瑰花,不过不同寻常的是,它并不是一朵普通的玫瑰。   花瓣是齿轮,和一些非常复杂的机械。机械上面还有方块字和键盘块。   设计极其繁复又美观。那细致的线条,使得沈昭陵即便对美术一窍不通,也能看出这张图有多么复杂。艺术造诣非凡。   评论区都纷纷点赞夸夸:   [我的天,好好看啊!]   [大佬,参拜参拜!]   [等一下,这个机械的走势图,好像真的能运行。]   [我怎么感觉这个画风有点熟悉?你们不觉得和“萤”很像吗?难道是本人吗,我靠!!!]   萤,是谁?   沈昭陵眨眨眼,有些好奇。   【我不知道啊,原书没这个人!】   沈昭陵懒得再回系统了:“所以你到底能知道些什么?”   【对不起!(猫猫哭泣。jpg)】   有人问:[这图是给保加利亚小玫瑰的吗?]   萤在底下回覆说:[是。]   那人回:[咦~你好爱他。]   又追问:[你到底是不是萤本人?这画风好熟悉!]   萤再没回覆他。   *   沈昭陵思量,送他的?   大佬?那肯定很有名气咯。他上星网搜了一下,居然还真搜出来了。   星际百科——   {萤:   {画师。真实身份未知,经营星网账号萤。   {52年于绘画届崭露头角。作品恢弘大气、结构复杂、设计精巧。   {代表作品《机械魔方》、《沙煌》、《红兽内脏》……   {基本只在自己的账号下发布图片。只发图、赠图、不开画展、不出画册、不约稿、不商用。   {……}   还挺神秘。   沈昭陵往下翻了一下,翻到了好多画。素描、水彩、油画都有。   样式和风格千变万化。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好看。   沈昭陵一页一页往下翻。   系统陪他一起看,也在他耳边叫个不停:【我靠,这个,这个好好看!下面这个《石墓》,我擦,这光影!真踏马牛逼。别翻啊!别翻页!我还没看完这页呢,你慢点!《哑鸦》这个,寥寥几笔啊,这肃穆杀气的感觉!】   沈昭陵教训它,让它不要这么兴奋干什么,实在是太吵。   但沈昭陵这么一翻,就忘记了时辰,足足看了二十分钟才缓过来劲儿。   因为已经翻到了底,没了。即使发布的所有作品都看完了,却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人确实有点意思。   干什么要赠他图?书粉吗?   为了防止自己被骗而侵权,沈昭陵关注了这个人的官方星网账号——   □账号:萤   □头像:(萤火虫图片。jpg)   □粉丝:136,965,495   □认证:画师   沈昭陵关注之后,然后发现已经是互关了。这人竟然早就关注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   点入萤的私信,发现这样的通知:   “对方设置了只有“他的关注”才能发私信。”   他的关注并不多,寥寥几十个。这样就可以避免别人对他私信轰炸,看起来是个喜欢安静的人。   沈昭陵给他发私信问:   小玫瑰:“这个是不是你画的?(图片。jpg)”   图片就是那个玫瑰。   五分钟后——   萤:“是。”   还真是,沈昭陵见此笑了笑。   小玫瑰:“那就行,我是怕别人盗你图冒充你,来找你确认的。画得很好看,那我就收下啦,当头像。(玫瑰。jpg)”   萤:[好。]   这人只说一个字,看起来有些高冷。   沈昭陵换上之后,立刻便有人评论:   [大大的新头像好看捏。(星星眼。jpg)]   [作者是酷哥吗?]   [你和萤不会认识吧。天啊,这个世界这么小……]   [我也要萤给我赠图!]   [头像不加点血迹上去吗?这不符合你的恐怖定位啊!]   [哇,小玫瑰上后台号了,是不是要更新新章节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沈昭陵也越看这头像越顺眼,满意得不得了。然后再次切回和萤的接口,准备再夸一夸他。   小玫瑰:[对了,你为什么送我头像?(害羞。jpg)]   沈昭陵一挑眉。   因为是书粉,向大大表达爱意,对吧。他都懂的,这波书粉可真懂事可爱啊。   结果没想到——   萤:[因为你原来的头像丑到我了。   [本打算忍了,但实在忍不了。]   小玫瑰:[……]   沈昭陵瞬间抚平了上扬的嘴角,眼若死湖。   萤甚至还很认真地斟酌道:   [抱歉,这么说不会伤害到你吧。]   沈昭陵:“……”   更想揍你了。 第46章 文中文——《偷窥的公寓》   萤这嘴也太毒了。   沈昭陵抽抽嘴角,危险地眯起眼睛,不满地说,这家夥怎么比淮映勿还讨厌。   这个萤说话这么歹毒,沈昭陵本想着不用他给的头像了,给撤下来。以此来跟他撇清关系。   可是手一放在显示屏上面,看着那朵机械玫瑰,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就任它去了。   无它,画得太漂亮了。让沈昭陵弃用,他一时还有些不舍得。   于是他直接关掉了和萤的聊天接口。眼不见心不烦地又返回到了自己的评论区。   顺着萤发图的评论,点入萤这个人的读者专区,发现——   □读者:萤   □收藏:1   □购买:0   □全订:0   竟然只收藏了他这一本书吗,看来平时并不怎么看小说啊,一本都没买过。   但是,他参加了一个讨论。在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的评论区,已经叠成了高楼。   讨论:#韩版言算是好男人吗?#   1L:这还不算吗?老婆又出轨,又被误解渣男,我都有点可怜他了。   2L:他算不算好男人我不知道,但盛玖肯定不算好女人。   3L:他人倒是挺老实的。   4L:但是他一件事情也没办成啊,找个人试图制服娃娃,结果也就那样。   5L:努力过了不就行了。   6L:感觉挺温柔的,像会过日子的那种男人。   7L:可是人没钱,又不帅,年纪又大,胆子又小,老实说,我觉得他有点配不上盛玖,挺无趣的。   8L:配不上也不能出轨吧……不喜欢就别嫁吧,离婚呗,骗人算怎么回事?   9L:他不离婚还不是因为找不到比盛玖更好的老婆的了吗?男人果然是现实的动物。你看他要是有钱,有别人追他,你看他离不离婚?   10L:但是又不是他有错在先。盛玖出轨了,他还照顾她,如果这都不算好男人,那啥算?   众说纷纭。   各说各有理。   沈昭陵:“……”   这都能吵起来。   他在写这段剧情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还会引起这种争议。看来读者的眼睛总是比读者细致得多,而且喜欢往奇怪的地方偏离,钻牛角尖。   但是,萤在下面的回答,却得到了最高赞,成为了热评:   ○萤:[算。   [韩版言算好男人。两个细节证明:   [细节1:   [韩阪言在得知盛玖出轨的当晚,愤怒恶心伤心。他想离婚。   [但他想到了,盛玖已经抑郁很久了,如果这时候和她闹崩,怕她情绪激动,会流产。所以就算了。   [也就是说,在他眼里盛玖的个人身心健康,淩驾于婚姻忠诚之上。   [他在当晚,不需要多加思量几天的情况下,就立即那种决定。换言之,和盛玖“换位思考”,是刻在他基因本能里的东西。   [正常人:骂妻子一顿然后离婚。   [韩版言:“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尽量不压迫到她的肚子,姿势扭曲而乏累。我们像是两个烧烤摊上的虾米。”——原文   [细节2:   [韩版言之前一直没跟盛玖坦白过。唯一一次坦白,是在盛玖被娃娃推下楼梯,差点流产之后,俩人才闹崩了。   [也是因为韩版言担心盛玖的安全。]   [也就是说,韩版言这个人最大的行为动机,就是为了盛玖。]   [正常人:自己被娃娃吓到,然后立马找法师驱鬼。   [韩版言:自己被吓,安慰一下就当作无事发生。可老婆出事,立马找法师。   [原文中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枚举了。韩版言是好男人那是没问题的。   [但是……]   *   ×————[评论区]————×   1L:兄弟,你这看得也太细了……   2L:把这个回答顶上去,直接杀死了比赛。   3L:真的是萤大大吗?看那个画感觉像你。头一次看你说这么多话。   4L:太牛了,哥你是显微镜看书吧?   5L:所以,你在但是什么?   *   ○萤:[但是……   [从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的一开始,站在上帝视角的我们就能从第二章《循环的孕妇》的结尾知道:   [盛玖一定会生下一个循环的鬼胎,在医院产房上生死未卜。   [换句话说,既然失败的结局已经注定。   [他们的过去越美好,越相爱。韩版言这个人越努力维系他的婚姻,保护他的妻子,就越显得他像个凄惨无助的小丑。   [这也是多视角叙事的独具一格的悲剧性,即:怎么说呢……   ——我不知道我们的明天注定会消亡,脚下是深渊,回头是迷雾,未来将无路可走。   连作为另一半的你也背叛我,欺瞒我。但为了保护你。   虽千万人。吾往矣。   ……   大概就这种感觉吧? ]   ×————[评论区]————×   1L:我靠!会说话就多说,话筒塞你嘴里,快快快!   2L:尼玛,看哭了……   3L:纯爱战神就是最屌的!   4L:???你这口才?那你以前在网上一句话不说?好吧,很能装高冷是吧。   5L:淦,你这么一说确实是……   6L:哥们你这阅读理解太强了!   7L:小玫瑰是懂悲剧的。默哀默哀。   *   见此,沈昭陵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神思清明。觉得这种说话的语气有些似曾相识。   这个人,侵略性很足。隐隐约约之间,甚至会让他感觉到有一点不舒服。   随之他看向窗外,是一片蓝蓝白白的天,白里还透着点不清晰的灰。   灰白的大片云朵,把蓝色的天穹硬托了起来。这张圆形的蓝色水染布,才不至于从高空上掉下去。   沈昭陵收回眼睛,眼里的蓝白不见,转成了显示屏上的白光。在他瞳孔上游出一个白色的小斑点。   系统问他,是否真相是否如此。   沈昭陵也只是说,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鬼故事的而已,所有的这些,内涵也好,情感也好,都并不存在。它们是读者个人的臆想,而并不是他想出来的。   他说,他不擅长构思东西,什么都不懂,脑子里平时什么都不会想。   他把自己放置于一个很弱势无辜的地位之上。柔软得像一只小绵羊。   系统看了他澄澈懵懂的眼神,也就很快相信了。   窗外的白云缓慢地移动着,但是那蓝色的水染布依旧很平稳地被它托着。   白云像一只只向上挺举的手。风是看不见的熨斗,把蓝布熨烫得看不见一丝波纹。   ……   窗外的天空几经变幻,沈昭陵以为今天就可以这么糊弄过去。   他虚敷衍着系统,说要去睡个懒觉,睡完起来就写。至于要睡到什么时候,那就说不准了。   但又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难不成又是淮映勿?打开一看,不是。   竟然是那个蓝环章鱼编辑,许大庆的。   编辑许大庆:   “保加利亚小玫瑰,你现在的小说已经空前的火爆,老实说,只有三万字,能达到现在的热度,放在以前我现在是不敢想的!   “本来我们新书上架,至少十万字,但鉴于你这个特殊情况(可能全文写完都不到十万)。   “所以经过我和总编辑的讨论,决定让你下一章就上架!并给你主页推荐!所以你什么时候更新新章节呢?(搓手手。jpg)”   看见这个消息,沈昭陵是喜忧参半。   喜:能提前赚更多钱。   忧:编辑亲自来催更。   一提写文,系统就立刻窜了出来:   【没想到“新书上架”的任务居然提前完成了,早写晚写都得写,所以赶紧写吧!   【加油,小玫瑰!别睡了啊!!!留着晚上再睡不行?你的读者都眼巴巴地等着更新呢,你忍心辜负他们?】   沈昭陵不情不愿地敲了个“好”字上去。   如今在站外,这本书有颤音刷屏、热搜词条、朋友圈推荐、自来水粉丝等等帮着宣传,热度已经很高了。   要是在零点的站内,再上主页,那突破百万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昭陵又把写作接口调了出来。   这写作接口,跟普通的Word文档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张白纸。   只不过有自动目录、自动人名地名生成、伏笔查找、大纲制图、人设卡,这些东西。   对于有些人来说,想个人名要引经据典,花费半天时间,哪怕是配角。   但对于沈昭陵来说,起人名绝对不会超过十秒钟,甚至是主角。   大纲?人设?伏笔?   不好意思,这些通通都没有,所以这些简便功能他根本用不到。   “今天水个什么章节呢?”   沈昭陵坐在破旧的金属椅子上,看着眼前的浮空白屏,冥思苦想。   【你都不装了,直接用“水”字了是吧?】   这时候沈昭陵突然想起,昨晚淮映勿突然冲进门来的样子,很奇怪,不像是跑进来,更像是不小心摔进来的。该不会是在透过门缝偷窥自己擦头发吧……   沈昭陵嫌弃地眯了眯眼,想起昨天的丢失的那条毛巾,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随即想起淮映勿跌进来之后那掩饰心虚的模样,飘忽不定的眼神,他挑唇,笑出了声。   不过下一章的主题也就有了,那就是“偷窥”。   *   地下室里。   白色的吊顶上面,镶嵌了几个射灯,都开着白色的小亮光。   墙面是矽藻泥般都黑色,有着斑斑点点的小凸起。   黑亮的木地板条纹分明,成蜿蜒曲折的折线状排列,书写着干净利落的线条。   右边是同样色系与质感的楼梯,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散落着,一路往上,伸进看不见的地面。   其他没有开灯的地方很暗,但是中间是一个绿色的台球桌。   桌面上一个黑八球,躺在绿草茵般的台球桌上,孤单地搭配着黑长台球杆。   正前方是一排酒柜,放着各种红酒与饮品,玻璃瓶五光十色,如果是在太阳之下,一定会在后面的桦树皮木板墙上摺射出七彩的光芒。   因为隐藏着功能完善的排气系统,所以即便是地下室,却也并不憋闷。   而且这里的这里的豪华程度,并不输三楼。   左边一个方框型的开放式拱门里面,出来一个身穿黑色背心的少年。   背心之下,锁骨成线,肌肉轮廓分明,宽肩撑得衣服很满。   金发散乱,一双眼睛神色恹恹的耷拉着,无精打采,些许困倦。   五官浓墨重彩,像是水彩画才能画出来的人物。平整度极高的面部,是那宣纸。   小巧的下腭线条,说明这幅画倒是并不大。   这宛若画上的少年,正是淮映勿。   他从门后出来,拖着两只脚走路,甩了甩因为刚才的工作而乏累不堪的手腕。   “小淮爷。”是北辰的声音。   从他腕部的智能手环传来。   淮映勿无精打采:“困了,午睡一会。北辰,一个小时后叫我。”   他从左边后方的开放式门框里出来,途经台球桌,又到了桌边的另一扇门,手正按在上面。   向下按开门把手,一线光泄进房间去,却没有看清房间里的模样。   北辰露出贱兮兮的声音:“可小玫瑰开始直播了撒!既然你不看,那我就自己先看咯~”   淮映勿:“……”   他迈入卧室的脚步立即停止,向后一步,把门又关上了。结束了那种眯眯眼的状态,仿若瞬间精神百倍。然后快步走到墙边的黑躺椅上,一下子躺了上去。并飞快地点开智能手环,熟练地按照次序点开——   纯色背景的桌面。黑O型的零点app。我的书架。最近阅读。找到书名《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点击封面,进入本书的专区。看见“正在直播中……”再点进去。   最后发现保加利亚小玫瑰还没有开始写呢,然后轻叹一口气,彷佛终于放下了心,找个了舒服的姿势躺在躺椅上,准备开始看直播了。   而这一连串动作。   只花费了不到3秒钟。   北辰:“小淮爷,你这熟练度???(目瞪口呆。jpg)你之前不是还是说这本书写的很一般,你不爱看吗??!!”   “谁说的?”淮映勿想了一下,眼球转了转,最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停,矢口否认,“我没说过。”   北辰:“……行,你没说过,那是我说的行吧?(=_=)”   话音刚落,淮映勿右手边的一个红砖砌成的吧台之上一个黄铜金属状的,头重脚轻的,宛若积木堆成的小方块人动了。   它那两个圆形的黑眼睛,突然亮了,呈现蓝色的光芒。   紧接着那笨重简单的机械身体站了起来,从三角形的小嘴里喊出来一句话:“小淮爷!我也要看!带我!”   淮映勿“嗯”了一声,伸出手,把它拿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之上。   那小机器人只有淮映勿手掌大。像是不满意自己的位置,自己又啪嗒啪嗒地走,一路走到了他的右肩膀上。坐着,满意了。   而后淮映勿略显宠溺地伸出左手,拍了拍它的头,看向显示屏中的字——   {第四章 :《偷窥的公寓》   {作者:保加利亚小玫瑰   {引言:   {从小到大,我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变态爱好,那边是——偷窥。   {长大后,身为公寓房东的我,在公寓的每一处都安装了针孔摄像头,然后出租给各种各样的房客,偷窥他们的日常生活。   {直到我遇见了一个叫作哈鲁尼的房客……在他的房间里,我看见了此生难以想像的一幕!   {友情提示:本章主角为变态偷窥狂,犯法,属于反派自述罪行。   {建议小朋友不要模仿。当然大朋友也不要。}   “这章是坏人主角?”北辰觉得新鲜,在那里上蹦下跳着,“还是变态偷窥狂?卧槽!小玫瑰这书写的,真是越来越刺激了……”   淮映勿凝神。   北辰先要看看主角到底是谁。   它可没忘了昨天晚上主人和沈昭陵打赌,猜测主角是孙法师的事情。而沈昭陵却说是张无垢。   它觉得凭藉沈昭陵那么轻飘飘的一句直觉,就猜对,有些不太可能。   世上哪有如此轻易地瞎猫碰上的事情。沈昭陵如果运气真如此之好,也不会跟主人来到这里生活。   所以它跟淮映勿说:“放心吧,小淮爷,我觉得肯定是你赢。”   淮映勿不置可否,只是嘴角挂着淡笑。   结果很快,伴随着直播的开场,第一段来了。字迹开始在显示屏之上显现痕迹——   ◆   {我叫张无垢。   今年38岁,是个拆二代。   住在绿湖市,整个海城公寓101单元都是我的,我的工作就是收租。   但那不是我的兴致所在,我的兴致所在其实是——   偷窥!!!   ……}   主角的名字一出现,胜负已定。   淮映勿瞬间不笑了。 第47章 文中文——我是变态偷窥狂   零点编辑室内。   编辑们纷纷都放下手中的工作,一致抬头,看向前方的某个方向。   那边的墙壁是一个大型光幕,光幕上面赫然停在了一个图片之上——   保加利亚小玫瑰的新书。   那个地方看似没有人,却能发出声音来。   是总编。   他为隐身族的人,特点自然是可以隐身。   总编:“毫无疑问,保加利亚小玫瑰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网文新人黑马。   “但是黑马每年都有,不会引起编辑们的重视,重要的是题材,如果一个人能直接带火一个题材,那他就厉害了。   “热度是什么?就是市场啊!证明观众老爷们现在就爱看这个。咱们就得源源不断地推荐,直到市场饱和才能停!再去耕耘下一个题材!”   底下编辑们纷纷呱唧呱唧地鼓掌。   粘液怪耸拉着眼睛,在底下弱弱发言:“可我认为——书的质量更——重要——”   总编呵呵笑了笑,很是客气:   “我没说不重要。但是一本书的文名文案,就好比一个人的脸。质量就好比灵魂。一个人没有外在美,那你愿意去主动了解他的内在美吗?   “你要知道,观众老爷们是想在他们想看的书之中,挑一本质量好的书看,而不是单纯想看一本质量好的书!   “你写的好不好关他们啥事?再好他们不想看,就根本不会点进来看哪怕一章!所以新闻报道才都是标题党,就是为了吸引人。这句话要我说多少遍!”   总编的发言似乎有些激动。   底下有人应和:“就是啊,搞文学是作者的追求,不是编辑的追求!我们就是推销商品的!当然要卖应季货了,想那么多干嘛?”   “哦——”粘液怪拉了个长音,又缩回了椅子上,“我一直以为,写小说——要用心——所以我——”   总编:“写小说要用心。但是推荐小说要用数据。这二者之间并不违背。你说说你一个编辑,老是操心人家作者的事干嘛?你这就叫做自我定位混淆!”   女beta:“其实追求热度和保证文章质量这二者之间并不违背啊!可以两手抓是。   “就像慢工不一定出细活,总是有人写文,会写得又快又好。就比如小玫瑰。这手速……写得这么快,这没见他文章质量降低了。   “同理,追求热点就一定会写得很差吗?”   “额——”粘液怪眼睛弯弯,往下垂,说话有些心虚了,“但是题材不应该是——百花齐放才好吗——那些冷题材——该怎么办——”   总编:“冷题材就是因为没有人看,才是冷题材啊!否则怎么会这么冷!你还去扶持!   “非要逆天而行吗?知道读者想看什么,你非不写是吧?就像影视创作者,非要自不量力地跟观众作对,那就是自寻死路!   “读者是你的衣食父母。你为什么非要跟读者作对!!!”   “连这都需要我告诉你吗?所以说,粘液怪,就是你的业绩一直是编辑中最差的……”   总编好像很失望地对着粘液怪摇了摇头。   粘液怪听了这话,并不存在的心脏轻微悸动。身上的粘液变得更加浓稠了。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总编是一个商人。总编一直要求他们,要对市场敏感,什么赚钱搞什么。   他想,也许总编说的是对的。   零点公司是一个上市公司,而不是一个慈善机构,它需要金钱才能运行,否则也会像其他其他公司一样倒闭破产。   但是……   粘液怪想了想自己手底下那批多年坚持冷题材创作,一年到头赚不上几毛钱、只能吃吃全勤奖的小作者们,心中一阵唏嘘。   还有他自己,每个月也一直是编辑中的业绩垫底。   因为编辑的成绩是和手下的签约作者挂鈎的。而他从不干扰作者们进行创作,所以成绩很差。   难道他也要去干扰手下作者的创作方向吗?让他们放弃原本的方向,也转而去写恐怖小说?不看文章质量,只签约热点文?   他有些不懂了,觉得头脑烧得很迷糊,像是变成了浆糊。   把头摇了一摇。   这动作像是被总编看见了,他在房间里的脚步声突然停止。   “粘液怪,你还太年轻,还不懂。题材这种东西,它只会转化,从不会真正死掉。   总编的语气突然温柔下来,   “题材是需要碰撞才能出现火花的。你以为你把恐怖题材带火了,其他题材就没落,甚至消失了吗?”   “不是吗——”粘液怪有些没有明白。   “错了!真的是大错特错!我知道,你手底下有很多擅长写科幻正剧的作者,但是这个题材太老了……   “科幻题材再被写了几百年之后,已经拥有了很多神作。它们都是大量淘沙,淘出来的经典。   “后辈再去跟着写,即便写的再好,也很难去超越经典,那还有什么意义?   “在市场上,科幻的市场已经饱和了。读者受众是固定的,也不会涌入新读者。   “但是!”   总编情绪一高昂起来,加入了一个转折。   “但是,什么?”   粘液怪也被带动地突然心潮澎湃起来。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把恐怖题材带火了之后,未来就会出现一种新题材,叫作——   “科幻恐怖呢?   “甚至是,硬科幻+灵异+惊悚+悬疑?这不炫酷吗?”   粘液怪:“……”   汗流浃背了,好像有些道理?   它刚要开口,就有人帮它问出了:“硬科幻是现实,灵异是反现实,这两者如何结合到一起?”   蓝环章鱼慵懒地说:“你做不到的事情,可不代表小说作者们做不到!”   “你想想,现在有很多写星际战争文,因为太多,已经让人看得疲乏了。   “但是,如何写一种鬼怪的战争呢?AB两个敌对星球都培养厉鬼当作军队,然后打仗?   “这不比看机甲和机器人打架有意思多了?从此将衍生出一种拥有史诗气质的新题材:   “——灵异战争文!”   蓝环章鱼一说完,已经有人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了:“哇,光是想想成千上万的厉鬼一起打架的画面,就让人激动啊!”   “万鬼厮杀,那得看起来多爽……”   很快,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了总编的鼓掌声:“不错不错,还是小章鱼有想法。要不然怎么能一下子就把小玫瑰给签约了,这就是永远快人一步!   “愚蠢的编辑,还在抱怨热题材抢占了冷题材的市场。   “聪明的编辑,已经想出如何用热题材,去带动冷题材发展了。”   粘液怪:“……”   耸拉着脸,不敢吱声。   还没等总编的话说完,蓝环章鱼就也打断了他:“总编,小玫瑰更新了!”   总编:“哦,呵呵,好的,我这就立马放出来,一起研究研究,看看如何将恐怖文化带火!   “看看这个题材在星际有没有前景,如果有,就培养一大批优秀的恐怖作者出道!我们势必要赶在西兰花APP前面垄断这些新人!”   粘液怪把头往前伸了伸:“《偷窥的公寓》——?这章的——主题是什么——啊?”   “瞧瞧不就知道了?这章的主角该换成车祸女人,或者盛玖那个情夫helloni了吧?”女beta插嘴道。   ◆   {我叫张无垢。   今年38岁。是个拆二代,整个海城公寓101单元都是我的,我的工作就是收租。   但那不是我的兴致所在,我的兴致所在其实是——   偷窥。}   大家:“……”   编辑们纷纷大跌眼镜。   “大哥,你又是谁啊?怎么还带插队的呢?”   “原文里有这个人吗?”   “有的。只是在前面的存在感并不强,只有几百字,就匆匆一眼就过去了。”   “就给韩版言打电话那个,卖保险的客户。”   “哦——那就是我没注意。”   一阳光男问:“这和盛玖这个故事有关联吗?不会写着写着,跑偏了,写另一个故事去了吧?”   女beta冷静分析道:“应该不会吧……如果是两个故事,为什么要放到同一本书当合集?而且,前三章都是有关联的,我不相信第四章 会突然没有。这不符合小玫瑰的写作手法!”   “也许是圆不回去剧情了呢?”阳光男嘲笑。   蓝环章鱼还是很护着自己手底下的作者的,爬到桌子上的隔板上,使得所有人都能看见自己,然后骄傲地抬起了头:   “瞎说!网上现在有那么多剧情解析!就算小玫瑰随便抄一个,也不至于圆不回去!   “我相信他之所以这么安排,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故事一定比网友的推测更宏大,更精彩!所以需要加入新人物来阐述!”   女beta慎重地点头:“我也这么认为!经过我的研究,我发现小玫瑰对于文本的驾驭程度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一定是有深意!不满足于被网友猜测到,所以想要另辟蹊径!”   “哼~”阳光男耸了下肩膀,不置可否,过会看了下剧情,又提问,“不过,拆二代是什么东西啊……”   *   而另一边,系统也提醒:   【小玫瑰,星际人恐怕不知道拆二代是什么意思。】   “嗯,为什么?”沈昭陵疑惑,“他们不拆迁吗?”   【因为星际的地盘太大了,地皮根本不值钱,想买一块地,别人不给,那换一块不就是了?根本不存在某人因为拆迁就一夜暴富的情况。】   沈昭陵:“……”   而后默默感叹:“这就是文化差异啊。”   并把“拆二代”改成了“富二代”。   【对了,这个张无垢又是谁啊!为啥要从这个前面没什么存在感的炮灰开始写!   【啊啊啊啊啊,你又给我瞎写,我看你是不想好好完成任务了!   【直接写车祸女人的视角,按照网友的推测把故事圆上,写她和盛玖灵魂互换,不是也很精彩吗?   “网友都能猜到的东西,那算什么精彩……”沈昭陵都被逗笑了,   “而且,这离你规定的七万字还早着呢!我要是现在就把它写完了,之后怎么水文?当然要多开几个人物!”   【……可恶,你说的好有道理。   【那你继续水吧。(抽菸。jpg)】   ◆   {虽然这爱好有些见不得人。   但我从小就喜欢躲在暗处,偷看别人,窃取别人的秘密。   而我生命中,偷窥的第一对人,其实是我的父母。   他们可以说是我的“爱好”启蒙。   我父母都是老师,小时候是我姥姥过来我家,带着我,把我带到大。   我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她爱穿灰衬衫,非常的精瘦,胳膊和腿都跟芦柴棒一样。   走路的时候,双腿岔开,跟鸵鸟一样,非常滑稽。   我倒是对我那对父母记得很清楚。   我爸个高,身材中等,有胡须,爱穿蓝色衬衫。   他长得很像是那种卖内衣内裤的广告上面会出现的充满荷尔蒙的男人。   我妈白圆脸,黑长发,笑容灿烂,很爱干净。不说多漂亮,但是长得很基础。   长相很像是秋衣秋裤广告上会出现的女人。   标准到,我相信她考教资的时候,外貌一定会过关。甚至可能会被当作外貌模版。   他俩都是标准长相,五官没有缺点,光是这一点就一骑绝尘了。俩人绝对是夫妻相。   我父母恰好都是老师,我爸开幼儿园的,我妈是幼师。他们也是这么在那里认识的。   他俩上班的时候都身穿黑色正装。   头发、鞋子、衣领,都打理的板板正正的。衣服上一个油点都不会有。非常的传统,严肃。   作为老师,从小就很严格地教育我。   让我吃饭不要把筷子插到饭里、坐有坐样、站有站样,作业要早早完成,自己的衣服要自己洗。   他们很唠叨,很严肃。   但是他们在我记忆力,并不像其他父母那样啰嗦烦人。   因为他们不是要求“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的那种人。   他们自己就很自律,可以早起跑步、早睡、冬天天天热水泡脚、十点之后就绝对不碰手机。   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样,我想这一点绝对没错。   当时童年的我,也跟大多数的孩子一样,认为自己的父母是最了不起,最牛逼的。   他们长相好,生活习惯好,不缺钱,还很相爱。这样的家庭条件,其实很难得。   我想。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我会一直按照他们要求的生活轨迹的生活下去,被修剪成一个直直立立的大树,没有多余的枝丫。   但是,最终我还是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长歪了。   还是长成了一个爱偷窥的变态。   但其实按理来说,应该是他们先辜负了我。   是他们自己,杀死了我信仰中的父亲母亲。   ……} 第48章 文中文——残破的蝴蝶(200营养液)   [哥,你这有故事啊。]   [来来来,我拿点瓜子,听你坐下聊。]   [警察叔叔:你继续说,我听着。(先给你拷上。jpg)]   ◆   {我爸妈他们开的幼儿园,叫作阳光幼儿园,很俗气的名字。   本该阳光普照。   幼儿园的外面是白色的楼,前面还全圈出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很多的彩色的滑滑梯。   我小的时候,就在自家上幼儿园。   小时候我认为那个幼儿园有很大很大,有很多好玩的设施,比如跷跷板、又比如秋千。   但是长大之后,因为某些原因,我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现在想来,那里其实并不大,我也不是很记得那里的设施布局了。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两个男孩。   一个姓王,因为平时行事太过乖张伶俐,霸道横行,外号就被叫作小霸王。   另一个,是一个叫作枚的男孩。   枚,很清秀漂亮,皮肤白,身材清瘦。   小时候长得跟个小女孩一样。   最大的特点就是脸上有三颗痣,在左脸太阳xue往下的位置,斜着并排长的。   他很安静,别的小朋友围在一起玩老鹰抓小鸡的时候。   他就靠在秋千架的旁边,默默地看着秋千,靠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那秋千架很高很高,是木头做的,像个大门框一样,两个结实的麻绳从上方掉下来,绑着一个木板。   秋千之上,就是小霸王。   穿一双很炫酷的黑白运动鞋,水绿色半袖和深绿短裤。搭配深绿的小领带,像个小贵族。   这是我们幼儿园的校服,孩子们都这么穿,只不过女孩子穿的是百褶裙。   小霸王虽然还没有长开,鼻头没有骨感支撑,但依然看得出来,他的五官很是冷峻。   他在那里摇晃来,摇晃去,就是不下来,而旁边的枚看起来很是渴望的样子。   我就知道,枚想玩这个,但依照他的性格,他不会主动告诉我。   那天,天气很阴,想必是多云。   “你在那里玩好久了,王凉,你下来,让我们玩会呗。”   我喊他的名字,因为我爸爸是幼儿园园长,妈妈是老师,所以我是班里唯一不怕他的人。   然后他的腿伸下来,杵在绿草坪之上,这秋千也就从摇摆之中,这么缓慢地被他弄停了。   旁边的同学听见我喊,也都停下来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那样安静地看着我们。   我与小霸王无声对峙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抉择出,到底谁是幼儿园中班的王者。   小霸王看着我,嘴一歪,露出一个“你算老几”般的冷笑来。   然后双腿用力一蹬,将自己荡得更高了。   他不听我的,完全忽视我的话。   我有些生气,觉得他驳了我的面子:“你!你下来!你都玩了一天了!一下课你就霸占,还让不让大家玩了!”   “关他妈你屁事。”他说起来很脏,而且很短。说话都不看着我,这样骂我,然后我面红耳赤。   “算了,算了……”枚或许是分辨出我即将失控的样子,及时地跑过来,拉住了我。   我怒气未消,胸腔剧烈浮动。   而那一抹水绿色的身影,还在一碧如洗的天幕之前,与我的眼帘前荡漾。   “要不我们去玩老鹰捉小□□。我当老鹰,行吧。”他拉住我的手,把我朝着拽了过去。   枚是一个很习惯妥协的人。他怕麻烦,怕起冲突。   后来我想想,这或许与他的家庭条件有关。   他没有父母,家里也没钱。   父母几年前车祸一起被油罐车撞死了,家里就剩四个老人,靠着那么点退休金勉强地养着他。   而我有父母,有钱。   这注定了当我们三个如果扭打成一团的时候,我和小霸王会互相撕咬。   而枚的拳头,只敢挥舞他自己。   *   那一天,小霸王看着我气呼呼的妥协样子,左边的脸颊微微鼓起。   我知道,是他用舌头顶了顶他自己的口腔内壁,宣布了他的胜利。   我当时真想把他的舌头直接拔下来。   蓝天,绿衣,黑发,黄色秋千架,他隆起的口腔,荡漾的身影。   那个场景,一直到今天我都记得。   对于小霸王的记忆,这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两个记忆之一。   这一个,是他高高地荡向了蓝天。   下一个,却是狠狠地摔进了泥淖。   *   回家后——   “爸、妈。咱们家的秋千也太少了,就一个,就不能多安点吧。我想玩根本就玩不上。”我直接把筷子这么竖着,往我自己的碗里大米饭上一插。   我爸妈不让我这么插筷子,说这是不庄重,没教养,他们会口头教训我。   但那天,我就是不顺心,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不上不下,搅得我上课都呼吸困难。   还非得把我的这口怨气吐出来,吐给他们来看看。   “玩不上,那等一等不就玩的上了。”   我爸一伸手,把筷子从我饭上拿下来,又好好地给我放了回去。   “就这点小事,你瞧给我们儿子气得。”   他笑呵呵地捏了捏我的脸蛋。   他是一个很好说话、很和善的人。   不喜欢找麻烦,但他不是枚那种怕事的人,他就是单纯的不放在心上。   他平时喜欢劝我“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爸又开始这样教育我了。   “那不一样!这次不一样!”我的嘴高高撅起来,能挂一个酱油壶了,我有些情绪失控,“他自己霸占着秋千,根本就不给我们玩!”   “谁?”我母亲随即露出一个精明又敏锐的目光,“谁不给你们玩?”   “小霸王!”   “小霸王是谁?”   “王凉!”我双手抱于胸前,尽情地宣泄着我的不满,“呵呵,他都玩了一天,屁股像长在上面了似的。一动不动!”   “和你一班的王凉……是吗。”   我母亲露出一种细细沉思的表情。   眉长眼长,具有一种纤细的古画美感。   我继续打小报告:“何止呢,反正他玩具也跟我们抢,我们都根我们抢!”   当然,我知道,我妈妈又不是我们班的班主任,爸爸也是园长,不能跟一个小孩起冲突,我才会这样说小霸王的坏话的。   我只是,把我的不满发泄出来而已,需要一个发泄对象。   当这个发泄对象是大人,并且同意“小霸王就是这样讨厌”的时候,我会更加有底气。   和孩子们一个想法有什么意思?   大人们认同我,我才是对的。   这都是我后来,在不断地复盘这段记忆的时候,领悟出来的我当时的想法。   当时我就一个小孩,五岁小孩。我哪能真的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   而后我便看见我的父母对视着,我母亲说了一句:“还差两个,我。到三。”   他们之间的眼神,我看不太懂。他们之间的话,我也没能理解。   “那你打算……可以,”我爸爸话说了一半噎住了,“我去查查他的家庭。”   “怕什么。”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妈妈主动,拉起了我爸爸的手,把自己的白嫩手指,放在他的掌心,不断地揉搓着。   后手上是一个璀璨的心形钻石婚戒,这动作像是宽慰。   我:“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我爸笑了笑,朝着我说:“还有两天,就周末放假了,到时候我和你妈妈,我们三个一起出去玩。玩游乐园,不稀罕那些破秋千,你看行不行?”   游乐园。你都不知道这对于当时的小孩子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我一听这三个字,立马就老实了。   我 “哼~了一声之后,在父母慈爱关怀的目光之下,重新拿起了筷子,插饭,“那也别忘了多安几个秋千,一个够谁玩的啊!”   *   天边的云聚聚散散,相互追逐。   周末玩爽了玩累了之后,我又回到了幼儿园。   安秋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当时依然只有那一个秋千架。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放学之后,小霸王没有再霸占那里。   他在下课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的,不和别人说话,不吃零食,也不抖腿。   我们的课桌,桌面是木色。边缘的金属也是水绿色,和校服颜色一样。   而他坐在那里,静默得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不像是小霸王,倒像是枚。   我挑衅他:“哎,你怎么不玩了?”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猛地垂下黑眸,眼瞳止不住地抖动。   他把头低了再低,直到不能再低,身子几乎缩成一团,彷佛要钻到书桌里。   这种姿势,只有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为了不被老师点名,才会这样做。   他好像在躲着我。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畏畏缩缩的,和跟个耗子似的。”   我心想着,现在知道错了。   但愿你以后都是如此吧。别现在装出人模人样,结果两天就现原形了。   我的肩头突然一重。   回头一看,是枚。   他那姣好的脸庞在玻璃窗之前。   绿黑色的长方窗框,便如同一个画框一般,将他画在上面。   “他怎么了?”他开口。   声音很小,像是怕被小霸王听见的样子。   而透过那扇窗子,我恰好看见了那空空如也的秋千架。   此时,秋千,没人玩。   我说着:“你管他呢。咱俩玩那个去,我来推你。”   然后拽着他的手,拽得他踉跄着跟在我身后。   接着,我这只手从他的手心跑到了他的后背,一次一次用力,将他推向高空。   而这一次,换成小霸王坐在教室里乖乖地用那种渴盼的眼神看着我们。   很长一段时间,他除了上厕所,再也没有出来教室过。   从此。   拥有水绿色的是我和枚。   蜕变成灰色的是他。   而我们全班,知道他转性了,只是偷偷在心里买了几挂鞭炮放。   ……   ……   “枚!推高点!再推高点!”   在我们幼儿园拥有了三个秋千架的一天午后,我荡着秋千,而枚在身后推我。   我不断地怂恿着他,用更大的力气,把我推得更高。   “啊——”   荡秋千的时候,身体那股失重的感觉,就像是一股很滑的冰水,从小腹为原点,往身体的五脏六腑流淌。   这种刺激,就像看鬼故事一样,我是又怕又渴盼。   “用点力气!你没中午吃饭吗?枚!”   我调笑他。   他也被激发了,用了更大的力气。每一次拍在我后背上,都带来迟钝的痛觉。   我眼前的假绿草坪开始像一个悬挂的吊床一样,在我脚底下前后晃动,晃得人眼晕。   那一刻,我头一眩晕,眼睛一眯,手就松了片刻。然后——   “啊啊啊啊!!!!”   “砰!”   我从秋千上飞了出去,一头栽倒在地上,摔得头晕眼花。   耳边很吵,传来小朋友们的尖叫声。   那种痛觉其实是非常迟钝的。   我首先觉得我身上特别的“辣”,辛辣。   然后才是被不知道谁扶了起来,觉得自己很湿润,脸上有东西。   一摸,是血,不知道是从嘴里还是鼻子里淌出来的。因为整个下腭都在辣。   “你流血了……”有人小声地提醒我。   我看见枚站在大家的身后,眼眶通红地看着我,不敢上前。   是啊,我流血了。   我这才产生这种念头——   我刚才从秋千上摔下来,我受伤了,我好痛啊。   然后我哭了,哭着回到了班级,被带到了爸爸妈妈面前上药。   ……   ……   “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孩子小枚,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个脸色蜡黄的瘦干巴老头,一只手按在枚的肩膀上,一只手拎着一箱纯牛奶。   那是枚的爷爷,来给我和我爸爸道歉。   “我孙子,从小就没有父母……你看这个情况你们也是知道,比较淘气。这不,把你家孩子摔了。”   他伸手,把牛奶箱给我爸爸递过来,“这个,给你们,拿着回去喝。”   一个六十岁的老人,笑容竟有一些讨好意味,眼神一直盯着我爸爸,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我心想,枚是最不淘气的人了。而且我也不爱喝牛奶。   我只看着枚,枚却不敢看着我。   我知道以他的性格,也会对我的脸上的疤痕有所愧疚。   医生说,可能皮肤不会完全长好,将来会对我的容貌有一些影响。   可我是男生,我无所谓。   结果我爸爸伸手,把牛奶就接了下来:“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很正常,你看看,这点事你还来一趟。不至于不至于,你家孩子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和我家无垢又是同学,关系好!牛奶我们收下了,这钱你就拿回去吧!”   “啊!这!园长,真不知道谢谢你们!你看我家孩子……”   枚的爷爷显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说过,我爸爸是个很好,很和善的人。   “退一步,海阔天空。”他是这么教我的,他自己也是这么去做的。   反正,我对我爸爸的反应很满意。   他没有为难枚的爷爷,也就没有让枚和我之间难堪,我们还是好朋友。   毕竟我知道,是我一味地要求枚把我推得更高的。   他这么做,是听我的话。   我摔了,也是自食其果。   “走吧,枚。”我从我爸爸腿前走出来,拉着枚,偷偷从校长办公室里又溜出去玩了。   我们又去玩秋千架上玩了。   我还让枚推我。   但他明显怕了,力气小了很多,推我还不如我   而我妈妈,站在一楼的教室窗户,看向我们这边,露出一个欣慰标准的笑容来。   “小心,儿子。”她喊。   “嗯!”   我随便应付,在秋千上咯咯的笑:“枚,你是不是在给我挠痒痒啊。”   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小插曲。   在伤口还疼痛的那几天,我的身体会让我时刻记着这件事。   但一旦愈合了,我的大脑会把这件事情完全忘光,如同把文档夹放在垃圾回收站里清理掉。   ……   ……   不久后,我看见枚从五楼下来。   五楼是只有老师等人才能去的楼层,没有教室。   枚一步一个飘摇,神情恍惚,几乎摔倒。   “枚,你怎么从上面下来了?”   “老师让我,漏交作业。”   枚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我知道他想说:他漏交了作业,老师让他去办公室补交。   我们班班主任是个男的,确实事多,天天催作业,每天都留一大堆。   因为我是园长儿子,他还格外关注我,每次我想糊弄他都不行。烦死人了。   我随口应付:“哦,那交上了就行。”   我看见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好像还有股奇怪的臭味……   像是厕所味。   那是个夏天,有点热。很多短发男生习惯洗脸的时候,顺便把头发给洗了。   然后就那么湿漉漉的,等着自然风干。   不过我爸妈不让我那么做,一来不庄重,二来可能会感冒。   “哈哈,你洗头了?还在厕所拉了泡屎是不是!楼上的厕所确实人少,用着舒服。”   我伸出手,要去摸他的头发,就像摸海洋馆的小海豹一样。   “别碰我!”   他却突然吼我,并且伸手,打掉了我的手。   我愕然了,手背上再一次火辣辣的。   “你怎么了……小枚……”   我有些委屈,手背酥麻而疼痛,与心脏同感。   “对不起。”   他道了一声歉,然后与我擦身而过。   从那天开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与我主动开口说过话。   只能我自己下课后,主动去他桌子边找他。而他对我,只有“嗯啊”的答应与敷衍。   大多数的时候,他是躲着我,一句话都不说。   上课的时候,我给他写纸条,让隔壁的同桌给他传过去。   我问他:   “枚,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他传过来的纸条上,用幼稚的字体写着:   “靠近我,会弄伤你的。”   ……   “靠近我,会弄伤你的。”   很长一段时间,这句话埂在我喉咙里,成了不上不下的一个结。   “我爸妈那天,是去姥姥家接我,才出车祸死的。你说啊,那时候我为什么非要去姥姥家呢。”   他曾经在学校的银杏树下,和我这样念叨着,“我是个丧门星啊……”   银杏树叶是金黄色的小扇子,落在他头发上,像蝴蝶一样停歇。   叶子虽美,但那果实酸涩不能吃,落在地上,烂在土里还臭臭的。   他说:“我要捡那个银杏树叶做书签,夹在书里会好看。”   所以他弯腰捡拾。   在一片金黄色的地毯上,他的腿轻轻迈,灵巧如鸟雀。   我说:“你为何不去树上摘。”   他说:“树若被拔了叶子,它会疼。”   他没有抬头。   我不知道树疼不疼,但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我疼了一下。   我说:“生死有命,你不是丧门星。”   然后他笑了,抬起头叫我伸手,将他找到的最漂亮的银杏叶放在了我的手心上,弯弯眉眼,告诉我:   “无垢,这是一只睡着了的蝴蝶。”   ……   ……   我知道,他是一只很安静敏感的蝴蝶,因为不小心毒到了我。   以后便可能再也不会飞向我了。   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我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真的没有怪他怨恨他,我父母也没有。那他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我想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槛。   他以为他会给我带来灾祸,但那都是迷信,我可并不相信这个。   可童年就是这样,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在长大之后都会忘光。   剩下百分之一,便在脑海里不断膨胀。最终挤占了人从诞生下来最初的十年时光。   好像,我十岁之前,就发生了这么几件事。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我便长大了似的。   ……   ……   很快,我们幼儿园毕了业。   之后我和他就并不在一个小学了。   从一起推秋千的关系,变成了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在哪,做什么,是否成了家的陌生关系。   可是那时候,我还是非常地执拗的想要挽回他,联系他。   我记得,他有一个飞信号。   是他的生日,虽然他平时不怎么用,但他总有一定会用到的时候。   那一天,上课上着上着,我就突然想起来这件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觉得我一定要去做这件事不可!   觉得我们要是就此分开了,我的人生就缺失了一块重要的拼图,再也拼不完整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东西就跟我之后十一岁那年第一次勃。起,觉醒性。欲一样。   就是很突然,不知所措,而且一定要尽快发泄出来才可。   枚,你在干什么呢,你在哪?   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毕业之后明明知道我家住在哪,却一次都不来找我。   怎么会这么狠心。   我记得他的声音很温柔。他安静的等待秋千的渴盼样子。   他在秋千架后,从身后推我,有力的双手,一直问我这个高度可不可以。   还有他放在我手心里的银杏叶,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金黄蝴蝶。   于是我回到了家里,要打开计算机,要加他的飞信,联系他!   我当时年纪小,没有手机,家里唯一的通信设施就是计算机。   而那台计算机,在我爸妈的书房里放着,书房里有锁,平时从来不让我进去。   倒不是不让我学习,而是因为我自己的卧室里,也有自己的学习桌。   但是那天——   “爸爸、妈妈,你们去哪啊?”   我看见他们和我吃完晚饭之后,突然穿上了外套。   心中一阵雀跃。   “没什么,去见幼儿园的小朋友。”   我妈妈踩着她最喜欢的那双黑皮红底高跟鞋,弯下腰,像以前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不是都下班了吗,那还见什么见啊。”我有些不懂。   她笑眼弯弯:“留守儿童,父母不在身边,有事那就要找老师呗。”   “赶紧走吧,T女神。”我爸爸开始催她了,眼若秋水,眼里全是欣赏。   我妈妈的名字首字母是T,但是都这把年纪了,他俩还一口一个男神女神的叫。   可真够恩爱的。   父母恩爱,当孩子的也能感觉到,那快乐是互相传递的。   但他们不嫌臊得慌,我还嫌弃呢!   我妈妈嗔怪地打了我爸一下:“别在孩子面前瞎说!”   我爸便嘿嘿笑个不停,一把年纪,面红耳赤,额外赤诚。   最后妈妈留下一句:“无垢好好待在家里哦~”就拎着包包走了。   我爸妈他们对学校同学太好了,好像那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听爸爸说,当初他们也是因为喜欢孩子,才一个办幼儿园,一个当幼师的。   可是,我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啊!   “哦——那晚上一定要回来哦。”   我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都要笑飞了,轰他们赶紧走。   “哐当。”防盗门一关一锁,这个家里,我就是资格最大最老的了。   我自由了。便赶紧去鞋柜上面的抽屉里翻钥匙,可算让我翻到了。   那是有一次我起床早,无意中看见我妈妈把钥匙扔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他们防着我进书房干什么,我已经七岁了,上小学了,又不是小孩。   不会像以前一样拿着水彩笔到处乱涂乱抹、把书都撕掉了,可他们就是不相信。   而后我取到钥匙,赶紧咯噔一下打开了书房的门,给计算机开机。   我没碰过家里的计算机,但我们学校有微机课,最基本的实操。我都会。   我在桌面上溜了一圈,没有发现飞信,得自己去流览器下载。   我就搜“飞信”两个字,结果搜到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接口。   也分不清哪个是什么真的假的,正版盗版。都一起都下了。   也不管有没有病毒什么的,我不懂这些。   然后这期间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它滚动进度条,默默等待中。   就在那时,我在桌面上看见了一个奇怪的软件——   那个图标,像是一个眼球,是黑白的,像是素描画。   但是眼球太圆,眼白上又有膨胀的红血丝,那支眼睛看着实在有一点莫名的恐怖……   图标下面写着外文:   “eye。”   眼睛。   什么?   我不明所以,觉得这东西有点奇怪,反正至少我没在学校的计算机上看见这个软件。   看这样子,是不是什么游戏?我爸妈还背着我偷偷玩游戏?可真是的。   嗯……他们要处理学生的事,应该很久才会回来吧。我偷偷玩一会,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然后我迫不及待地点了进去。   全凭突然黑了,给我吓了一跳,那是全凭游戏咯。   紧接着是等待接口也是黑色,只不过上面有一串白色的外文:   “When you look long into an abyss,the abyss looks into you.”   嗯……没看懂……   我也不怎么认识外文,只会简单的,如果这是外文游戏,那我就不玩了。   然后加载接口结束,我进入了主页。结果眼前各种各样的画面,让我眼睛一直!头脑瞬间空白!几欲作呕!   它的主页最上面的专区是这样排列的:   推荐、黑料、血腥、情。色、霸淩、虐待、偷拍、赌博、儿童……   最热   最新   直播   猜你喜欢   ……   各种各样的视频封面,充斥着整个显示屏:   那是不计其数的偷拍强拍视频,被拍者大多数是衣着不整的女性,也有少部分男人和孩子……   大部分的色系是黄色。   他们被捆绑着、被殴打着、囚禁着、哭泣着、惨叫着、求饶着……   地点不计其数,浴室、走廊、商场、学校、医院、卫生间、野外……   而那些施暴者,绝大多数都是成年男性,或者带着面罩,或者脸部打了马赛克,或者只露出下半身……   反倒是受害者,一个个都是痛苦扭曲的面部大特写……   视频的标题都直接露骨,而这些视频的观看数和点赞数,竟然都高达上万!   那一刻,年仅七岁的我,后背瞬间湿透了。眼睛直直的,下腭忘记合上。   这是我爸妈安装的吗?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东西。他们明明是很正经的、很体面的、很温柔善良的人。   不一定是主动下载的吧。何况他们只是看看,应该没什么。毕竟谁不看小片呢?   我的表哥上次来我家,就问我要不要那种资源。还说他们班里的男生都会看的。   对,这没什么。我爸妈还是成年人了。   他们只是观众,视频又不是他们拍的,他们看看有什么呢,对吧。   可是从主页上面,来了一个消息弹窗,瞬间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欢迎您回来,尊贵的“虐童专区”LV3——   ““T女神”。   “您所发布的视频:49   “总点赞数:5.2w   “距离升级,还差经验值3852   “目前总收入695,271,请继续努力!”   T女神……   那一刻,我瞳孔放大,像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整个身子都冰冷到极点!   我看见下面的最右边一栏字,是“我的”。而那里右上角,显示着红色的“VIP”,好像已经注册了。   我颤抖着手,点了进去,看见了:   “您的发布”   这里的视频,用鼠标往下滑,滑一下都滑不到头。   视频时长大多数是几秒钟到几分钟,都很短。而视频的标题是各种各样的人名,后面跟着一串数字。   这样的格式:   **年**月**日   好像是日期。   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脑子疼痛难忍,胃部绞痛。直接一点击,打开了最上面的一条置顶视频。   背景是白色的瓷砖,我认识那个图案,那是阳光幼儿园的厕所。   很漂亮感干净的幼儿园,我童年的心中圣地。   画面有些抖动,画质也不太好。   但是仍然看得出,一双手,粗暴的抓着一个孩子的头。   那个孩子穿着水绿色的上衣,也是幼儿园的校服。留着黑色的短发,应该是个男孩。   我看见那双有些熟悉的戴着钻石婚戒的,很柔美的手,按住这个男童的头,而后一下子把他按进了……   腥臭恶心的蹲厕水坑里!!!   “啊——不——”   是绝男童望而无助的挣扎。   “让你欺负我儿子。”一双黑色高跟鞋踩了上去,是红底,“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语气有一些愤怒。这声音我听得出来,但我嘴唇哆嗦着,不愿意深想。   那个男童拚命摇着头,身体要往上升,但他太小了,没有一个成年人的力气大。   他就像一个很无助弱小的玩具,任那人所摆布,只能无望挣扎。   如同濒死小兽般呜咽。   “老公,拍他正脸!”那女人的声音说,然后一手狠狠把那男童的头给揪了出来。   那手持摄像的人就真的动了,给了那男童一个清晰的面部特写。   “不许告诉任何人哦~否则我就把视频发布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你喝尿吃屎,看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我看见那男童绝望的黑眸,打缕的头发、与水湿的脸。   我看见他眼眶湿红,烫着泪水,面部扭曲,嘴唇哆嗦着,一直在止不住的干呕。   以及他的左边太阳xue之下,那斜着并排的三颗黑痣。   就像那天阳光正好,银杏树下,一只金黄色蝴蝶翅膀上的美丽斑点。   ……} 第49章 文中文——孝出强大(300营养液)   [主角父母好变态啊。呕呕呕。]   [纯纯禽兽。]   [卧槽,上来就这么劲爆吗?]   [小玫瑰这故事这戏剧性,绝了,如何在一万字以内让人头皮发麻。]   [小玫瑰是出了名的——没有什么铺垫,直接开高速。剧情就是过山车。]   [你们第一天开始看这本书吗?不是从第一章 韩雯静开始,就直接开大,一直开到现在?]   零点编辑办公室里。   许多议论接连不断地被抛出。   “这章没有鬼,但是已经把我吓到了!我靠,这什么父母,什么家庭!”阳光男搓了搓自己的肌肉磅礴的手臂。   “在这样的家庭长出来的孩子,怎么能不变态?”   “要是我的话,我可真的接受不了……主角这时候才七岁啊……卧槽,我这怎么搞?”   “这个eye是暗网吧。”蓝环章鱼把自己的的身体缩成一团。   “她母亲是暗网虐童区LV3?还能用这个换钱?这个还有级别啊?这什么设置?”   “太炸裂了……”   “没有人发现——他母亲发布的视频有49个,那也就是说——受害者不止枚一个男孩,之前的小霸王——其实——”   粘液怪推理着。   蓝环章鱼实在是受不了粘液怪这个拖拖拉拉的性格了,直接插嘴,把话题抢回来:   “其实小霸王之前也是被主角的父母给教训了一番,才老实的!并不是自己突然就懂事了!   “而父母曾经在餐桌上说——‘还差两个,我,到三’。   “我猜测,这位T女神想说,她还差发布两个虐待视频、或者再虐待两个人,就可以晋升成为LV3了。   “而这两个孩子,恰恰就是小霸王和枚!一个横行霸道,惹他儿子生气了;所以她记恨在心!选了这俩人!”   “动手虐待的人,是主角他妈。还叫拍视频的人老公,那拍视频的就是主角他爸?”   “是这样,没错。这么来看他父亲也是对此知情的,不是帮凶就是同夥。父母俩人沆瀣一气。一个开幼儿园,一个当幼师……”   女beta冷笑一声,   “阳光幼儿园,这讽刺性已经拉满了。”   “为什么这样做啊?为了赚钱?良心都不要了吗?”阳光男看着显示屏上那个“目前总收入695,271”说,   “三级,49个视频,就赚了六十九万?那这钱还真不少。像颤音那样,按视频播放量和点赞数给钱?还是按照级别?”   女beta摇头:“不不不,不一定。这钱虽然不少,但是风险太大了,他俩一旦露馅就会被抓起来。   “何况能开幼儿园的人,经济条件能差到哪去?文里也说了主角父母的家庭背景其实不错。”   “那就是纯纯的变态了。”总编总结道,“他们的‘爱好’就是这个。   “前文中说——‘是他们自己,杀死了我信仰中的父母。’应该就是指这件事情了……”   ◆   {后来我知道,eye就是暗网。   就在七岁那年,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便就此进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的父母,是儿童淩虐者,淩虐了我童年最好的玩伴,还有幼儿园的其它小朋友。   把它们的视频发到暗网之上,赚到了钱,收货了点赞,成为了LV3……   被粉丝们“尊称”为:   T女神。   后来我也知道,暗网eye的总部应该在境外,但具体位置我可不知道。   其非常神秘,似乎不受机构制约,曾经被追查过,封杀过。   社会基本上没有它们的消息在流通,我试探身边的绝大多数人,他们也都不知道。   当我闭上眼睛回想那个幼儿园的那一刻,我回想起那些稚嫩的、欢快的笑脸,突然哽咽住了。   他们是谁呢?   我回想是不是有人也像小霸王和枚一样,突然从开朗活泼,变得沉默寡言。   然而只要一回忆起某个同学稍微撅起的嘴巴,一个不顺心的眼神,我就会本能的认为——   这个人是不是也被我父母欺负过了。而我却并不知道?   我的手放在鼠标上,一直在发抖。鼠标和桌面碰撞出奇异的怪响。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知道我再也不能够像其它孩子一样,正常的长大了。   因为我的生长环境和别人不一样。我看见的比别的孩子多。   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   我就记得我心脏拧着拧着的疼,我很想吐,也和视频里的枚一样干呕着。   他脸上的骚臭味彷佛从视频里传来,从那个他开始对我疏远的午后传来——   而那天他只是站在五楼的台阶上,脸上湿漉漉的,眼眶湿红,满眼绝望,面如死灰。   他扭过头,打掉了我去碰他脸庞的手,怕弄脏我,跟我说了一句:“别碰我!”   他甚至都没有责怪我。没有把我对我父母的怨恨,施加在我身上。   我也突然明白过来,那天他传纸条跟我说:“靠近我,会弄伤你的。”   其实那句话应该反过来,正确翻译为——   “无垢,靠近你,会弄伤我的。因为我弄伤了你,你的父母就会加倍地报复我。   “我好害怕,所以我们不要做朋友了好不好?”   ……   他的翅膀已经残破了。   我便只能放手,让手心里扑腾得我我发痒的美丽蝴蝶飞出。   道一声,好。   你就此珍重,慢慢地飞,远渡汪洋,莫要摔了。   现在,我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几乎窒息。   点开那一个视频之后,我已经没有勇气没有点开第二个了。   我直接就关掉eye,退了出去。   当飞信在流览器上下载好了以后,我看着那个安装包,并没有点击安装,而是点击了“×”,关掉了。   计算机我也关了,关之前还把浏览记录都给删了。   把书房的门锁上,钥匙放在鞋柜抽屉里,恢复成原状。   整个动作,我一气呵成。   那天我的头脑明明非常的混乱,但我的行为,却异常地有条理和冷静。   我回到房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头栽在床上,躺在床上就此休息了,身体好是疲倦。   我没睡着,就那么长大著眼睛死死地瞪着,看着衣柜没合上的黑色的柜门缝。   脑子里就跟电视机雪花点一样,跳跳跳,浮躁、混乱、拥挤、没有规律。   我当时太小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这件事情公开,幼儿园会封闭,他们会被关起来,还是被杀掉?   那我呢?我会怎么办?会因为是禽兽的儿子被骂吗?还是因为大义灭亲被奖励,被父母怨恨着?   我会被谁抚养?会不会进孤儿院?   还是被领养?其他的叔叔阿姨也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会不会也打我?   我的脑子太乱了,我没办法下决定。   这件事情太大,那个网又太深太黑,我看不清,根本处理不了。   也许在我决定报告的下一秒,我自己就会作为受害人,被端上那个餐桌,成了其他捕兽网口中的食物。   到那时,受伤的是我,脸埋进蹲坑的是我,哀嚎哭泣的也是我……   即便有棉被盖着,我的身子还是抖了抖,冷汗流了一床,湛湿了被缛。   最后把整个头都缩进被子里,像个小兽一般蜷缩着发抖。   很静默地哭。   只掉眼泪不出声。   就像向来温柔平静的枚一样。   *   不久后,我听见门开的声音。   光线从门后泄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一个金黄色的三角形。   “儿子,睡觉了吗?”   是我妈妈很甜美的声音,很轻,是怕吵醒了我。   我当然没睡觉,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我就那么用被子裹着自己,却也没回答他。不想出声,更不想和她说话。   “让你欺负我儿子!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脑海里,那视频中她暴怒的声音猛然间响起。   昨日今时,一甜一怒,形成鲜明对比。   “睡着了,那妈妈走了,晚安~儿子~”   门又静悄悄地关了。   *   他们爱我吗?   或许是的,他们对我很好。只伤害别的孩子,从不伤害我。   所以我该感谢他们吗?我却并不知道。   一年之后,我骗父母要收一笔书本费,再加上我之前慢慢攒的钱,买了一个手机,并不贵。   我爸妈不让我买,我只能偷偷的。   而很多同学也和我一样这么做,偷偷买手机藏着玩,我是跟他们学的。   因为我没有交话费,所以连的是邻居家的WiFi网。   邻居姐姐很好说话,我在周末骗她说自己家的WiFi坏了,我没法上网课学习了,她就告诉我她家的密码了。   我进入流览器,输入了eye的网址。   因为当初我打开eye的时候,它有一条滚动消息是——   请记住域名:******   那个域名,很简短。而且那天的记忆被我不断拿出来反覆咀嚼。所以即便过去了一年,我也记得十分清楚。   网页也是一片黑色,很多外文,设计也很简约。   我点击,download,下载。   直至我的手机app上,也出现了一个眼睛的图标。   看见了熟悉的黑色加载接口,和熟悉的开场白——   “When you look long into an abyss,the abyss looks into you.”   这句话出自尼采《善恶的彼岸》。   那时我也知道了它翻译为:“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我看见那深渊,它在脚下向我回望。   我们静静地对视着,并不说话。   是我父母,我最敬仰崇拜的人,是他们亲手柄我推到那悬崖边上的。   他们就是两个披着人皮的兽。   说人话,长人样,一撕开外皮,又是另外一副样子。   我以为在进入的那一刹那,我会像当初一样心跳一百二十迈。   但是我没有。   我就是很平静,很冷静。心不剧烈跳,肺也不剧烈喘。   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反覆咀嚼着这个暗黑的事实,也早已不是当初的稚嫩脆弱的我了。   然后我进入了熟悉的接口,眼睛被大量的血腥暴力情。色视频所充斥。   当时没有闲心去看,但现在我有的是时间,我打开了几个,随便看了一看。   很多血,很多肉,叫得很惨。   但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又给关上了。   然后在搜索上,搜索那个熟悉的ID:   T女神。   很快就出来了搜索结果。   头像:是那双熟悉的黑色的红底高跟鞋,穿着性感的黑丝袜,双腿交叠。   她应该是坐在家里的椅子上,只露出了小腿以下的部分。   级别:LV3   粉丝:6.8w   视频:52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T女神竟然又拍了三个视频。   我看了一下,是我并不熟悉的名字,不熟悉的人,但地点还是我熟悉的阳光幼儿园。   不过这个LV3,又代表了什么呢?   还有级别制度?我有些不懂了。   看见“我的”那里,想起了T女神的VIP,而我并没有这个标识,就点了进去。   我看了一下后台,发现了一个合同条款:   “是否注册成为eye的“捕兽网”?”   ○释义:   本网站的视频/照片:   观众用户,被称为“网中人”。   受害者,被称为“兽”。   发布视频者,被称为“捕兽网”。   看来我父母,就是“捕兽网”了,而那些孩子,是兽。是真的不被他们当作人。   ○注册要求:   成年人手持身份证,填写表格。   无身份证者刷脸扫描识别即可。   PS:放心,eye会对您的隐私进行保密,绝不会泄露私人信息。   ○如何升级:   捕兽网,可以注册多个专区。   升级可以获得更多现金奖励,拥有更多榜单推荐,获取更多世界信息,进入更多eye基地,解锁更多eye权限。   “虐待区”:必须发布1分钟以上的虐待视频,证明才行——   LV0:注册即可   LV1:虐一人   LV2:虐十人   LV3: 虐三十人   LV4:虐五十人   LV5:虐八十人   King/Queen:虐百人(现数量15人)   ……   《庄子·胠箧》云:“彼窃鈎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而他们倒是主打一个:“杀一人为贼,杀百人成圣。”   还有这种变态升级制度?到底是谁制定的。   最高级别King/Queen竟然有十五个人吗,那可真是不少。既然受害者要乘以一百倍,那就是一千五百人……   而我父母,LV3,算是捕兽网的中等阶级,变态程度也“不遑多让”了。   我又鼓捣了一会。   *   此刻,我突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是我爸妈回来了!   我吓得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要把手机藏起来!   藏起来,到底藏哪好呢?   我急得额头直冒汗,眼睛在家具上到处乱看。   当看着眼前的厕所门时,我眼睛一亮,走进去,赶紧把我的手机,藏在了卫生间的柜台上,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和位置,用毛巾给挡着它。   然后,我才听见房门开了。   幸好幸好,没被发现。   “儿子!妈妈给你买蛋糕了!人呢?”   是我妈的声音,听起来挺兴高采烈的。   “妈,我在这!”   藏好手机之后,我照着镜子收拾了一下自己,对着镜子扯出一个还算乖巧的微笑来,露出两个小酒窝。   然后从卫生间里出去了,没有露出任何异常。   而我爸爸与我擦身而过,赶紧进卫生间里了,把门一关。   而后从里面传来“扑通——扑通——”的放屁声响,跟打雷一样。   我和我妈妈尴尬地对视一眼,笑了。   “你看你爸,一进屋就拉屎……”她露出嫌弃的样子,但是眼里都是笑意。   我也应和着,呵呵地笑了两声。   只希望他不要拉完之后,在洗手间里乱翻,把我手机给这么翻出来,可就糟了。   “来,看看!”我妈推我过去。   桌子之上,是一个蛋糕,很大,上面还系着漂亮的蓝丝带。   对了,那天我过生日。   以前我可是很期待这一天的。可那天要不是看见蛋糕,我都要忘了。   我透过那个透明的外壳,往里面看了一眼。   白色的奶油,上面有好多好多五颜六色的水果,火龙果、芒果、樱桃……水果挤得满满当当。   是我最爱吃的水果蛋糕!   我妈妈一直都记得。   她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桌面,把塑料袋里的盘子和刀叉拿出来,摆好,插上蜡烛。   等我爸爸也体面地出来之后,给我戴上黄灿灿的生日帽。她点蜡烛,关灯。   我们一家人,围在餐桌旁边,唱着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我们家无垢小朋友八岁生日快乐!”   “来,无垢,许个生日愿望吧!”   他俩笑眯眯的,眼里盛满了笑意。   微弱的蜡烛黄光,晃在他俩脸上,摇曳着暖光,勾勒出他俩端正五官的轮廓。   光那么暖,那么美,照亮这一小片地方,彷佛这世界只有我们一家人似的。   让我感觉到了久违的难以言说的幸福。   “嗯!”   我高兴地答应一声,闭上了眼睛。   蛋糕奶油的甜腻味,从空气中传来,往我鼻子里钻,香气熏人。   气氛好甜醉。   以前我会许愿,让我买玩具、让我出去玩、让我考个好成绩之类的。   但那天我许愿:   “既然爸爸妈妈带着期许,给我起名为,无垢。   “那就愿暗网里那些孩子的一生,都清净无垢吧。”   然后我睁开眼睛,和他们一起吹灭蜡烛,我们呱唧呱唧地鼓掌。   我妈妈用手机照亮,去墙边开了灯。   结果一亮,我爸就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一个大盒子:   “儿子,送你的礼物!大飞机!”   我认出,那是市面上最新款的遥控飞机,要好贵呢!   看得我两眼直放光。要是我同学知道,肯定会羡慕死我了。   当时在电视上看见,我就那么随口一说:“这个真酷,我也想要!”   其实我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我爸爸就记在心里,给我买了……   是啊,他们一直对我这么用心。   小到我的桌椅板凳,大到我上兴趣班交朋友,他们都会尽力给我最好,最合适的。   在培养我长大成人,拥有独立能力和好习惯的同时,也不忘了满足我的小需求。   我看着爸爸短黑的胡须,想起我更小的时候,趴在他怀里,用小手一下一下地揪他的胡子。   揪得他毛孔疼,皮肤红红的,呲牙咧嘴,他却也是那么忍着,一句话都不说。   还会把我拥在怀里,故意用胡子,来扎我的脸蛋,扎得我直躲。   我妈妈,眉眼弯弯,就在一边笑,让他不要再欺负我了。   他们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便分外和谐,会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想起这些事,我的眼眶逐渐湿润,鼻头酸楚。   眼前的蛋糕逐渐变得模糊了。   我一手接过生日礼物,放在一边的椅子上,慢慢走过去,扑在了他们温暖的怀里,有些委屈:   “爸爸妈妈,你们对我可真好……”   灯光之下,他们两个人一起抱着我,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告诉我,那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抚摸温暖而轻柔。   而我便泣不成声。   我缩在他们的怀里,就像流失在外的小船,回到了自己的避风港。   船舶停靠在岸边,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宁静温馨又安全。   无论怎样,他们毕竟是我最亲爱的家人。   既然我必须做出取舍。   那我想,我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   蛋糕甜腻,笑容怡人。   我的舌头都被奶油甜到,再也咽不下去了。只把最上面那层水果都给吃光了。   便把叉子叉在了蛋糕胚上,将小餐碟往桌子中间推去。   “不吃了?”我妈用纸巾擦了擦嘴唇,问我。   “不吃了。吃饱了,我去上趟厕所。”   然后我从椅子上下去,赶紧急匆匆地跑进了厕所里。将把藏在毛巾后面的手机取了出来,发现它只是显示屏有些轻微潮湿。   我用手抚干手机显示屏,整了一会。   等待着。   很快,eye的后台给我发来一条消息:   “亲爱的“偷窥者”:   “您的视频——   ““点击就看T女神丈夫、阳光幼儿园园长,虐童畜生,张陆,放连环屁恶心拉屎现场!”   “现以通过审核,进行发布。”   “恭喜您成功入驻“偷。拍。区”,晋升成为LV1。   “请继续努力,发布更多偷拍视频升级吧!”   而后,我把手机显示屏按灭,揣进了兜里。   在白炽灯下,我对着镜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抚平湿红的眼眶。   眼神灰暗,嘴唇向上一扯,露出一个孩子天真邪恶笑容来。   ……} 第50章 文中文——邻居(500营养液)   [主角是把他爸拉屎的视频发网上去了吗?]   [大孝子,好孝顺啊。]   [哄堂大孝了,哈哈哈哈哈……]   [我还以为他要顾念父母的好,原谅父母呢。结果我想多了,这么小的孩子就黑化了。]   [咦~这反转~]   [这章黑吃黑是吧?]   “这章主角变成了偷。拍。区的LV1,所以这章的主线是升级流?”   女beta眯起眼睛,连连摇头,   “升级流一直是网文的一大爽点,但是在暗网靠偷拍来进行升级吗?我还没有见过这么炸裂的升级流!”   “我也……”阳光男撇嘴,“头一次听说还能这样。还好他选的是偷。拍。区,那要是别的赛道呢?比如选了一个情。色区,这书就得进成。人专区了吧?”   零点小说APP,实行分级制度,有面向可以儿童的全年龄段,也有18岁以上的成。人专区。   蓝环章鱼也跟着打趣:“你别说,也许可以创造一种新题材呢,叫作——暗黑猥。琐大男主升级流爽文!”   “哈哈哈哈哈……”   编辑室内笑个不停。   但笑完之后,有人提出异议。   “可这种行为是真变态啊!”女beta露出嫌弃的表情,感叹,“这种人也可以做主角吗?”   蓝环章鱼眯了眯眼睛,翘起一只触手来:“这本书是多主角嘛!你不可能保证世上每个人都是正常的好人吧?”   粘液怪:“可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倡导不健康的——价值观——”   蓝环章鱼一向非常护着自己旗下的作者,并且号召放心大胆地进行作品创作:“都说了是鬼故事,恐怖不就行了嘛。还什么价值观不价值观!为什么文艺创作要这样束手束脚!   “鬼故事第一要义是恐怖,小品的第一要义是搞笑,你让鬼故事非要正能量,那这和小品非要煽情有什么区别?”   “可——”粘液怪道,声音越来越小,“我怕有人会跟着学——”   蓝环章鱼从地板上爬过去,走到粘液怪身边来,怒目圆瞪,章鱼触手四处挥舞,却仍然顾忌同事情分,没有触碰到任何人:   “如果看一本小说就能让人学坏的话,那只能说明这个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坯!没有一点自己的判断力!   “将来到社会上也是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就算富可敌国也会被骗得倾家荡产,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可——”粘液怪有些怕了,往椅背上挤着,还要再说。   眼看着两个人马上就要吵起来,总编赶紧出来打圆场:   “有什么可吵的!这还不简单?只要给恶人一个恶有恶报的结局不就行了?这就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不就是正确的价值观了?”   “作茧自缚!”   “自食其果!”   底下有人应和。   “对对对!”阳光男看气氛不对立马接过来,“不过,我们之前的小说似乎都是伟光正的人物——为了星球而战的战士,为了梦想而战的机甲师……恶人做主角,这真是太少见了!”   总编立刻发现了其中的商机:   “这章之后,也许能临时开发出恶人题材专栏!最差也要推出一个新书单!”   女beta坦言:“可很少能碰见这么让我火大的角色了。隔着显示屏都想进去给他两拳。你们确定会有人喜欢看这种猥。琐又恶毒的主角吗?”   总编:“这世上总会有人有小众癖好的。而且你知不知道,大多数读者人看文都会了代入主角,所以要让主角爽!   “但是还有一部分人,把自己当成配角、上帝视角来看。他们就喜欢虐主,张无垢这种角色,我认为可某些读者会把他看作小丑!谁不喜欢看小丑耍把戏呢?”   “还是总编有远见卓识啊!”底下再次有人拍马屁。   主编继续在看不见的地方演讲着:   “毫无疑问,保加利亚小玫瑰将带起一场人设的变革!也许星际人民早就不满足单一的伟光正主角了,什么少将阁下、帝国元帅他们早就看腻了,他们需要看更多样化的人格!大坏蛋!甚至是某种边缘型人格!”   “神经病——主角呢?”粘液怪探出头来。   “有待发掘!”主编回,并且表扬道,“粘液怪,这一次你反应很快!”   “呵呵——呵呵——”   在粘液怪的苦笑中,蓝环章鱼怒哼一声走远了,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并准备新书单:恶人系列   ◆   {既然爸爸妈妈你们都对我这么好了。那当儿子的我当然要好好报答你们了。   我直接把爸爸的视频发到了暗网上,没有任何掩饰。   如果他们看到这个视频,便会立即知道是我做的。   不过,我并不怕。甚至隐隐期待着,胸腔里有一股怒意磅礴的小火苗,隐秘而生动的跳跃着。   那一刻,我对着卫生间里水湿的镜子,看见我脸上的表情骄傲又恶毒。   因为最先对不起我、欺骗我、伤害我是他们。理亏的亦是他们。   这一对假惺惺的慈父慈母,在我面前表演着。他们演技如此高超,人设如此完美。   如果不是我意外中拆穿了他们的谎言,我可能这辈子都在以为,我有一个多么美满幸福的家庭!我父母有多好!我有多幸运!大家会有多羡慕我!   但是,假的,都是假的。   我可去他妈的吧。   我已经被毁了,我这棵小树苗在他们的精心培育之下,已经长歪了!   树皮外全是树瘤,树皮里全是虫蛀,中间是空心的,叶子是枯黄的,我脚下的土壤不是大自然的土壤,是劣质的过期的培养液。   我都这样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他们发现之后,像对待枚那样对待我,用那双漂亮的黑高跟鞋,把我的脸踩进蹲坑里,我也许还会更好受些。   也不至于在恨他们,和原谅他们之间来回拉扯。   纯粹的愤怒与嫌恶,是一种生机勃勃的生命力,能支撑我毫无顾忌地勇敢活下去。   而像我现在这样,在爱与恨之中反覆挣扎,那就只有生不如死的煎熬了。   ……   所以,他们更需要隐瞒我,躲着我,而不是我躲着他们。   但可惜,我这个视频石沉大海了,没有多少播放量。   也是啊,暗网每天有那么多猎奇的作品进行上载。谁会对一个老男人拉屎的视频感兴趣呢?   呵呵。   但那成为了我入驻eye的一个契机。   我得感谢他们,把我带入了一个道路宽阔、前途黑暗的新天地,从此让我一发而不可收拾。   我入驻偷。拍。区,一来,因为这个任务对于我来说简单,不像杀人区那么有难度,风险实在太高。   二来,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经过我父母这件事,我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   我们课上学《礼记·中庸》:“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意思是,不要因为别人见不到听不到,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也不要因为事情细微,而不拘小节。   所以君子即便独处,也要谨言慎行。   慎独,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我知道我自己也做不到,亦不要求别人。   但至少,别像我父母这种反差吧……   人前是人,人后就成鬼了。   所以我在偷。拍。区与其他人升级的步骤其实并不相同。   我看他们都喜欢拍一些女生裙底、情侣酒店之类的东西,可我对这些没兴趣。   我加入eye,并不代表我彻底丧失了做人的底线,从此沦落为猥琐变态的野兽。   如果我也是这样沦落,那我又怎么会因为我父母的行为而愤怒,感到被背叛呢。   我对女生裙底内裤的颜色丝毫不感兴趣。   第一,因为暗网上有很多,想看随时可以看。   第二,穿内裤有什么稀奇的吗?男男女女谁不穿?不穿的那确实比较稀奇,穿就不稀奇了。   我是真的不懂那有什么可看的。   而且,我对那些爱情动作片也不感兴趣。   这种人人都做过的事情,或者将来都会做的寻常行为,也真的没啥意思。   我是真的不懂那有什么可录下来的,显示自己活好吗?   我看着也不怎么样啊,那么短小,还三分钟就秒了。   身材长相更是一言难尽,让我幻视某些圈里的禽类。   想到这里,我都为那些男人汗颜。}   [哈哈哈哈哈,把我笑抽了。]   [你这吐槽好犀利。]   [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要变成偷拍内裤那种变态呢,我心想这也太没品了,但还好还好。]   [我们小孩哥的思路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所以小孩哥,你到底打算拍什么?]   ◆   {我打算拍的,是那些“秘密”。   是人们不为人知的隐秘,是不为人知的鲜明反差,是隐藏在善之下的恶,或者隐藏在恶之下的善。   这就是我在偷。拍。区独有的赛道。   所以后来,我才被粉丝叫作“隐秘偷窥者”吧。   而我那时候,偷拍的第一个外人,我的是邻居。   因为突然喜欢上了躲在暗处观察别人的秘密,所以之后,我就喜欢一个人搬着凳子放到门前,通过那个门眼去观看楼道里面。   我的视野里是一个楼道的转角,铺着水泥地,上面站着蓝色的掉漆栏杆。   楼道里的人不多,有腿脚不便的老人,有貌合神离的夫妻,也有喜欢玩风车的小孩。   我就对着猫眼那样往外看去。   其实我也看不到什么,无非是楼上的上班族又下来倒垃圾了,谁谁家的小孩又背著书包上学了而已。   但是我就是爱看,乐此不疲。   我爱上了那种我看别人,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每一个毛孔,而别人看不到我的感觉。   我就是想要他们在我面前,展示他们最真实的状态——   没有旁人时的状态,每当这时,我都会感觉飘飘欲仙。   当我看到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之后,我会呼吸急促,那就像吃了棉花糖,又睡在云朵上一样飘飘然的舒适。   比他妈嗑。药还爽。   当然,虽然eye上有管道,但我可从没磕过,这只是一个比喻而已。   ……}   [黑化之后,莫名看得好爽怎么回事?]   [主角这性格太绝了,有点坏又有点可爱,我有预感,这章绝对逆天啊!]   [无垢哥,冲冲冲!曝光更多坏人!]   [嘿嘿嘿,小玫瑰写得好刺激,好变态。]   ◆   {直到那年冬天,我观察到了对面的那家邻居——   他家的门口很简单,就是一个普通的蓝黑色防盗门,门旁边贴着红对联。   门口还摆着一个红色的“欢迎光临”地垫,和放满了臭鞋子的鞋架。   门里面住了一对年轻夫妻,女的是文员,短发,喜欢穿白色或者米色的半身裙,打扮的素净。   男的没有工作,成天呆在家里。   小白脸模样,鼻子上架着一个灰色的大眼镜、显得整个人雾蒙蒙的。   个子矮、四肢短小、皮肤白,用别人的话就是“很玲珑”。   我观察过他们俩的生活规律之后,发现这俩人是新婚夫妻,女主外、男主内。   新婚夫妻都比较有新鲜感,很恩爱。   这个女的每天七点二十准时出门,晚上九点半左右回来。   每当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准时地来到我家猫眼的位置,去看外面。   “老公我出门了!”   “嗯,早点回家,宝贝!”   这俩人会在门口进行日常的客套。   男的穿着一套肥肥大大的灰睡衣,围着一个黑围裙,眼睛眯缝着。   女的打扮的鲜亮得体,头发油光锃亮,神采奕奕。   “三、二、一……”我倒数着。   随后门外的两个人“啵~”的一下亲到了一起,女的从上往下,亲男的的头顶。   因为女高男矮,这个动作就显得很滑稽,每次我看都会笑出声来,感觉像是妈妈亲儿子一样。   然后我释然,才从凳子上蹦下来,揉揉眼睛,回房间里继续睡觉。   啊,舒服了。   *   这个女的经常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   这个时候,我就会看见更好玩的事情了。   那就是住在八楼的留着寸头,浑身肌肉的健身教练哥哥,会在晚上零点以后,进入我对面邻居的家!   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   但后来我发现,他经常在女的不回家的时候,半夜的时候进去那个屋子,我就开始纳闷起来了。   他俩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我看他俩平时白天见面的时候,也不说话啊,跟不认识似的。   于是在好奇心的指引之下,我就偷偷打开门,耳朵贴着他们的房门,听里面的动静——   “啊——老公,求你,轻一点啊。”   “……”   我当时虽然年纪小,却也在暗网上看过男同片,知道这是个什么动静。   虽然我不太理解男的和男的怎么那样……   不过我也不理解男女为什么要那样……   反正在我看来,这种行为无聊且无趣。   不过这个男的也是有老婆的啊,还和健身健练有一腿?那女的不就不就不仅被出轨,还被男同骗婚了吗?   天天在外面赚钱,自己家里墙角都被挖了都不知道。   可这个秘密埋在我的心里,就像一个跳跳糖一样,在我的心脏里上下乱窜,不疼,但痒痒的。   我知道了旁人不知道的东西,心里的本能,就控制不住要告诉别人,用这张嘴把那些事情都说出去。   然而我转念一想,若是我说出去了,这就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晓的秘密了,而且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万一那男的被我拆穿,之后报复我怎么办?   或者更糟糕,万一那女的和老公闹掰离婚之后,反过来怨恨我多管闲事怎么办?怪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面对赤裸裸的现实,很多人也许更愿意活在那种虚假的童话之中。   就像当初的我。   如果不知道eye,那我还是会挺幸福的。我现在都不知道对于知道那件事,我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悔。   所以我还是乖乖闭上嘴巴,没说。   让她一直生活在家庭幸福、夫妻恩爱的幻象之中。   我只是故意在那个女人回家的时候,装作小孩子的天真样子,鼓起还带着婴儿肥的双颊,大眼睛一睁,用若无其事的样子道:   “阿姨,你老公和楼上的健身哥哥关系好像很好哦~他经常来你家呢~”   长大之后我回想起来,只觉得我装模作样扮嫩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啊?”她先是眼神惊讶,而后莞尔一笑,“是这样啊,小朋友。我知道啊,他俩是好朋友嘛。”   然后弯下身子,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又眨巴眨巴大眼睛,垂下长睫毛,装出楚楚动人的真诚模样说:   “阿姨,他在你不在家的时候,晚上也来,还要待上好久呢~   “他俩晚上声音很大~有时候第二天才出门呢~你说他们到底在干嘛啊~”   我希望她能听明白我言语之中的暗示。   结果她“嗯”一声,笑呵呵地说:“我老公就喜欢熬夜打游戏!我是得回去好好说说他了!”   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似乎并没有把我这个小孩的话放在心上。   我猜想她并未把“男人”当作她的情敌,也想不到自己只是一个同妻。   愚蠢的女人!真是白费了我这一番扭捏撒娇的功夫!   爷都提醒到这份上了!你还反应不过来!还在那乐得咯咯的!   说他俩是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在晚上一起打游戏?我打你爹游戏呢!真是愚不可及!   草!大傻逼!就你这智商不被骗才奇怪呢!   真是气死小爷我了。   我气得胃疼,走过去朝他们的鞋子里吐了一口痰,就回到了房间。   ……}   [哈哈哈哈,看给我们小孩哥气得!]   [你这小子从小就坏啊。]   [那被欺骗的同妻好可怜。]   [挺搞笑的,不过这一段和之前的剧情有什么关系吗?]   [铺垫嘛。既然开了新主角,自然要写一写他的性格,花点笔墨搞一搞人物塑造。]   [有没有可能是单纯水字数呢?]   [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小玫瑰可是网文新神,怎么会做这种事!]   系统:【他会……(面部扭曲。jpg)】   ◆   {回去之后,我在床上躺着,写完了作业,就觉得有点百无聊赖。   心里丝丝挠挠的,又恨又无奈。   尤其是对于对门那俩夫妻的事。   我怨恨那男的那种表里不一的骗婚行为。   但同时,我只要一想着全天下也许只有那俩人和我自己知道这件事情,我的心就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这不就是老天给我最大的勋章吗?奖励我敏锐的观察力!   让我知道比当事人更多的东西!从此我成了观众,而他们不过是戏台上的戏子,专门给我演戏的!   全天下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来吗?我飘飘然,把这个秘密当作糖果一样,拿出来反覆咀嚼。   不过过了一个月之后,单纯地“知晓这个秘密”已经不足以满足我了。   我腻了。   我需要利用这个秘密再搞一些我乐意看的玩意,更新鲜的刺激。   比如原配抓小三?或者恩爱夫妻大打出手、反目成仇!   对啊,我才是我爱看的。   我可是个正义的好孩子,上天赐予我这种机遇,让我变成隐秘偷窥者。   再让我发现这个秘密,一定就是想让我揭穿他们的虚伪的婚姻的!把那个女人从骗局中解救出来!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有一种使命感。   我是婚姻的保卫者,是丑恶的揭发者,是真相的探索者……   哦,我这头衔也太多了。   不过我到底改在什么样的时机,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揭发这一切?   我总不能直接告诉那个女人“你老公出轨了”吧,那样不仅会暴露我偷窥的行为,还会让那个小丈夫怨恨我,我不想那样做。   毕竟我又不傻。   暗示?   可那女人傻啊,上次我都暗示到那份上了,她也根本没听出来。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   [你确实不傻,你这行为太超前了……]   [无垢哥,你还正义的好孩子?咱要点脸不?]   [哈哈哈哈,这段又可爱又坏又荒唐的心理描写,请问作者是怎么写出来的?老实说,小玫瑰,是不是代入你自己了?]   [小玫瑰:你礼貌吗?]   ◆   {直到有一天半夜,我父母出门了不在家,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   此时我突然想起来,那个女人白天又出去了,穿着个卡其色的风衣,托着一个行李箱,不知道是不是又出差了。   那既然如此,楼上的那个健身教练,是不是又会下来呢?   不如我用手机拍下来照片,录下她老公和别人上床的声音,然后匿名给她发过去?   不管了,先看看再说。   于是我又一次搬着小凳子,来到了门前。   房间里好安静……   里面全是家具这样的死物。一个一个的摆放的非常乱。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一般人家都已经睡着了。就连隔壁的楼层,也已经一片漆黑,纷纷关上了灯,拉上了窗帘。   这是一个熟睡的城市。   而这个家里,似乎夜安静到,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动,而且有一股莫名的黑压压的感觉。   似乎这个夜晚很不同寻常。   随后我把眼睛放在门眼上,看着前方。   因为那个窥视的动作,使得我的衬衣向上拽,漏出一小截腰肢。   那截腰就很凉,不是那种凉风“嗖嗖嗖”的感觉。   而是凉到我发抖,似乎有一双冰凉的手贴在后面似的……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身子颤了颤,差点从凳子上摔倒。   然后右手向后背摸去,又发现……什么都没有。   只有我自己的后背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摸着十分粗糙。   随后我又开始把右眼贴在了猫眼上面。   看向猫眼外面。   外面就是对面的邻居家,一个黑灰色的防盗门,上面也是只有一个猫眼,门口则贴着门帘。   我注意到那门旁边的鞋架子上,取走了一双鞋子,就是我之前吐过痰的白色高跟鞋。   现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双款式一样的红色高跟鞋。   血红血红的。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那双红色的高跟鞋,红到刺眼,跟那红色的对联相互映衬,看的我心里不舒服极了。   我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像是要看进去了似的,眼睛好痛,刺痛,跟被针扎了一样。   我揉了揉眼睛,又揉出了几滴眼泪来,再看向那个猫眼。   “咔、咔、咔——”   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着这个声音,走廊也开始明明灭灭的闪烁。   就像是有人把灯一开一关、一开一关一样!   我的眼前也一亮一暗、一亮一暗,再次晃得我眼睛疼头晕。   这是什么幻灯片?   我又眨了眨眼,面上的皮肉跳动着。心里咚咚咚得响,彷佛一个小人在我胸腔里面敲鼓……   这奇怪的声音刺入我的耳朵,还带着某种“滋滋”的电流声!   “滋滋滋……”   在这样安静漆黑的夜里,这个声音就格外的明显。听得人浑身难受,耳朵里像钻进去了一个蜜蜂似的……   我忍不住用右手抠了抠自己的耳朵,当然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我转念一想,这或许就是灯泡的声音吧。也许是今天不巧,走廊的接触坏了,才会如此。   实在是不方便我偷窥了,我本来就想要就此从凳子上跳下次下去,走了的。   结果……   楼上的健身教练!他他他、居然来了!我瞬间精神起来!   因为灯光一闪、一灭、一闪、一灭,所以我也分不清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只看见一个男人穿了一身黑衣服,漆黑漆黑的。   显得腰细腿长,还有一个黑溜溜的后脑勺,看这个背影很像他。   这黑色晃着我的眼睛,也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啪嗒、啪嗒、啪嗒——”   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这声音踩在地上,听起来很清脆。   然后我感觉有一点不对劲,心想,这脚步声似乎跟以前的有一点不一样。   以前,我看见健身教练一般都穿着拖鞋上下楼。   但是这次不一样,拖鞋是那种“踏拉踏拉”的声音。而他明显不是。   他这个不像皮鞋或者运动鞋的声音。就像是……   女士高跟鞋……   高跟鞋!!!   我的脑子像被锤了一下,悚然一惊!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随后我再次把目光转向那个鞋架上面,忽然发现,那一双红色高跟鞋的变了!   刚刚刚、刚才它的尖尖鞋尖是朝着墙的。   而现在……它变成了朝着我!   我感觉后背直冒凉风,眼睛猛然瞪大,去看着那个红色的高跟鞋。   目眦欲裂。   我不知道我刚才到底是不是记错了,赶紧揉了揉眼睛。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那个黑色背影的男人走近了……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按理来说,他从楼上的楼梯走下来,走到我这个位置的时候,我就能看见他的侧脸了。   以前,我也是这样认出他的身份的。   但是这一次……我看见的……依然只有他的背面。   可是……这是一条横向的走廊啊!   他从我面前走过去,我怎么可能一直看见他的背影呢?   难道说……他是侧着走的?   我为我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匪夷所思。可是除此之外,我又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合理解释了。   古怪,实在太古怪了。   但是唯一使我安心的是,我看清了他的鞋子,并不是什么高跟鞋,只是一双黑色的靴子而已。   我的心平稳了许多。   当他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呼吸都紧张了起来,闭住鼻子,没有出气。   那后脑勺后面画了两个小小的图案?像是有一个白点?   我一开始看不清那是什么,还以为是某种衣服的logo,或者说是污渍。   但是他走到近处的时候,我赶紧拿出了我的手机,对准了猫眼,对他进行了拍摄。   点击红点,就开始录制视频了。   我要拍摄他进入邻居家的画面,并且等他进门之后,我就出去,贴着门录下他们做。爱的声音。   最后把视频发给那神经大条的蠢女人,就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我呼吸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熟练地把手机贴在猫眼上,去录制他的黑色背影。   然而在我把手机贴在上面之后,我却在视频里面看见——   现实中,那个男人是背对着我的……   但是在视频中,那个男人,是正对着我的……   他原本后脑勺所在的位置,是一个正脸!   而那两个白点,是两白色的眼仁,没有眼皮没有睫毛,单单是两个白眼球!   它似乎……正在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不对,不对劲!我赶紧把手机拿下来,再次朝着猫眼望去。   他还是背对着我站着,只有后脑勺……   可是当我再把手机拿上去,还是他的正脸,还是那两个白眼球!!!   这到底怎么回事?   刹那间,我毛骨悚然。   我在偷窥他,而他同时也在窥视着我……   并在发现我之后,咧开嘴角,抬起脚步对准我一下子冲了过来!!!   “砰!”震得门一声巨响!} 第51章 文中文——学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吓我一跳!]   [好刺激,受不了,但请再来一点!么多么多!]   [这熟悉的感觉,是小玫瑰没错!]   [又怕也想看,就是我了。]   [像是星际穿越一般的感觉,感觉有股电流从头流倒脚。]   *   零点编辑办公室。   有人是第一次看,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做好心里准备,所以有些被吓到了。   他心脏跳跃个不停,喘着粗气:“现在的年轻人,爱看这种刺激的东西?”   蓝环章鱼:“都说是年轻人了,能不追求刺激吗?咱们也要与时俱进起来,彻底打败西兰花,成为星际第一热门小说APP!”   “打败西兰花!”   “打败西兰花!”   “哇,看这即时热门数据,同时在线人数已经突破百万了,打赏也绝了!”   “嗯,那小玫瑰的书就是我们零点网站的先锋文学。不过……”蓝环章鱼欲言又止。   总编:“不过什么?”   蓝环章鱼用触手挠了挠头:“不过小玫瑰他只签书,不签人,也就是说这一本写完之后,他就走了。也许,会到其他网站也说不定!”   总编怒吼:“这种人才,你为什么不留住他!”   蓝环章鱼在自己的座位上,尽量地低着头,缩着脑袋,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突出,彷佛那样总编就看不见他,不至于被那怒火给烤焦:   “是小玫瑰说要签书,不签人的,而且当时的态度非常坚决,我……就心想着先签上再说嘛……”   声音越来越小了。   他因为塌着身体,黄褐色身体上,那克莱因蓝色的圆圈,也变成了扁平的椭圆。   编辑室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总编的眉头。   看不见的地方传来总编的叹气声:“那就留住他!不惜一切代价!大不了再签一本书,签一个长篇!只要他提要求,我们就尽量答应!大庆,不能让这种人才跑了!我看好你,你能做到的。”   蓝环章鱼“嗯”了一声。   ◆   {这“砰”的一声之后,我就吓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背对着我的同时,又正对着我?为什么向我冲过来?他到底有没有去邻居的家?   我都不知道。   之后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等我再次有记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我从床上醒过来,熟练地把手放在枕头下面摸索,打开eye。   发现了这样一条视频:   “绿湖市**区,**背着老婆与健身教练深夜幽会视频。”   播放量:5420   点赞:69   这个视频,竟然是我发的。   点开来看,竟然还挺正常的,就是健身教练照常走进了邻居家的门,然后发出那种声音而已。   但是……什么时候?   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捂着发疼的脑子,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情。分不清昨晚的事情到底是现实,还是只是一场梦境。   在那之后,我就感觉似乎被什么缠住了一样。   我只要一想到那双正对着我的眼睛,就浑身颤抖,冒冷汗。   似乎我在偷窥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窥视着我……   *   这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插曲,我的偷拍视频,是一点一点累积出来的。   上学的时候,我也喜欢偷看别人的作业和试卷答案。   有时候写着写着自己的作业,就会情不自禁地把眼睛斜向一边,偷瞄同桌的两眼。   并非是我不会做题,其实我成绩还算不错,同桌根本就不如我,但是我就是喜欢看别人的。   好像别人的东西就是比我自己的新鲜,别人的小零食也比我的好吃。   别人的试卷、作文,书包和课桌里的东西,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去留意。   去记忆。   我害怕并且期待着,在平时乐于助人的班长书包里看见一只被斩断四肢的死老鼠,看见那呗虐杀的腐臭干瘪的尸体。   或者是在冰清玉洁的女同学的书桌里,翻到一本已经被翻烂了的色。情杂志。   来让我知道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大多数都是平凡人,太幼稚太无聊了。   秘密也都是早恋、逃学去网吧那种无聊的秘密,根本没有办法满足我的欲望。   哎~   *   我们每周都要换座位,前面的换到后面,左边的换到右边,防止有人斜视。   但因为课桌里的东西太多,所以换桌的时候,我们都是搬着自己的书桌,戴着桌椅板凳一起换。   那时候整个教室甚至教学楼都会乱哄哄的,各种水杯和书本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桌椅也弄得乱七八糟的,有时候一时不小心,就会把椅子给拿混了。   而我却只需要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谁的桌椅板凳。   “这到底是你的椅子,还是我的我的?”   “这个是我的吧……我记得上面好像有划痕,但是这俩怎么都没有呢?”   瞧,又有两个女同学把椅子给搞混了。   她们两个站在班级正中央,穿着偏大的蓝色校服,于一群人中间,手里各自拿着自己的花花绿绿的小坐垫,在那里分辨椅子呢。   我们分辨椅子的时候,一般都用座垫,当座垫掉下来了,那椅子就长得一模一样了,根本就看不出哪个是哪个。   左边的齐刘海说:“分不出来,要不就这样吧。你拿这个,我拿这个。”   她一只手扶在离自己的最近的黄色椅背上,手背上青筋暴起,使了力气,就要把那椅子给拖走。   右边的大眼妹神色冷淡地点了点头,嘴角很平。   她看起来虽然很不高兴,但也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大眼妹是个很洁癖的人,从来不让别人坐她的座位,这事我知道。   现在,她肯定非常难受,心里一定想着待会拿著书包隔间里的白色小手绢,去水房里沾湿,好好从里到外地擦拭一遍,然后再坐上去呢。   想到这一点,我心中窃笑不已。   “你拿错了,右边的才是你的。桌子腿那,有一个凹陷的金属小坑。”   我走过去,恍若天神一样的出现在他俩面前,跟齐刘海说。   “什么?”她们俩还没有反应过来。   “诺。”我用手指了一下右边椅子的椅子腿。   “什么小坑?”齐刘海松开左边的椅子,转而走过去,把右边椅子的椅子腿抬起来,这么一看,还真有一个小坑。   “我靠?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确实不一样哎,你是怎么知道……”   她先是惊异不已,后又问我,却发现我早已走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书本翻了出来,认真学习了。   她就打住了话头,不再询问我。   因为她们都知晓我是个安静,不爱说话的学霸。   其实我是装出来学习的,我就是不想理她们,不想解释我是怎么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的。   “我天天都在暗处窥视着你们,你们谁第一时间剪短了头发,谁换了新眼镜。我都会一眼看出来。”   ——事实就是这个事实,但我会把这句话说出来吗?当然不会!   ……   “我今早上的袜子丢了,靠,这个月丢了两双了。”身后,大眼妹的声音传来。   “我也丢过,刚买的,一双黑色的,我还可喜欢了呢,结果晾在宿舍外面就不见了!”这是齐刘海的声音。   “我的更无语,我放窗台水盆里,还没洗呢,刚打算洗,没了。”   丢袜子?   我的耳朵动了动,非常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   难道袜子还有人偷吗?应该不会吧。   直到我在学校宿舍楼后面的小树林,趴着窗户偷看,不小心发现那一幕——   我们初中宿管的房间在一楼,可以方便看见学生们进出。   它的南方,有一个带着黑栏杆的大窗户,由于没有窗帘和贴纸,所以可以从这个小窗户里看见里面的样子。   但是,那个窗户外面是带着荆棘的小树林,没有人会去那里,所以也就不担心曝光。   没有人会去那里。   当然,除了我。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左边一张单人床,铺着花床单,右边一扇小窗户,可以看见走廊里面往来的行人。   窗户下面是一个老板台,上面有着白色的登记簿,登记着人名。   这时候正是多雨的季节,白色的墙面上,腐蚀着点点青黑色的霉菌,鼓起一个个泡泡,令人几欲作呕。   在没有人的时候,房间里散发出一种难闻的腐朽潮湿的味道。   “咕咕,咕咕。”   林间不知道是什么小昆虫在鸣叫。   随后,那青灰色的房门动了动,从外面进来了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中年男人。   他的头发很是稀少,染得黄黄的,发根是黑色,但是脸色和头发一样蜡黄,像是黄土地一样。   嘴唇粉色,扯起来的时候,很没有生气,确是脸上唯一的亮色。   这么热的天气,还穿这么厚的衣服,真是奇怪了。   然后我看见他鬼鬼祟祟地往右边窗户外面看!像是怕被什么让给发现一样!再发现没有人之后,就把小窗帘给拉上了。   我心想着,他这是在干嘛呢。   他坐在床边,拉开了自己的衣服拉链,然后里面瞬间掉出来好多东西!   五颜六色的袜子都有!而且看这种样式,像是女生的!   男宿管,去女宿舍偷东西,那可是不容易。   但是会有人把衣服晾在窗户外面,还有那个外面的凉衣绳上。那里可能容易得手一些。   不过……收集这种东西,也太变态了吧。   我赶紧把手机掏出来,习惯性地点开了录制键,进行偷拍。   因为经历过邻居那件事情,导致我对于录制键十分地小心翼翼,生怕这次再出现什么视频和现实不一样的情况。   但是……没有……   他就是拿起一个白色袜子,上面还有好多草莓图案,放在自己的鼻子底下闻了闻!   然后眼神迷离,露出那种很痴迷、很陶醉的表情来~   “……”   那天天气很热,我的身上都是汗,流淌在身上,有一些莫名其妙地发痒,像是被蚊虫叮咬了一般。   脚下还有长长的草,伸进我的裤腿里,用那锯齿状的叶片割我的皮肤。   我伸手,挠了一挠前颈,指甲里挠出了汗水浸透的皮肤黑泥。   头也被晒得有些眩晕,眼前出现了黄金光晕。   最后,我看见他干脆躺在床上,把袜子放在自己脸上了,任那织物随着自己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呼吸着被袜子过滤过的空气。   刹那间,我胃里一阵翻腾倒海,都要吐了。录制视频之际,我忍不住小声地“呕”了一声。   完了!出声了!   我赶紧捂住嘴巴!腿都开始发软。往后一退,脚背被小树杈扎了一下,好痛!   然后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扑腾起身!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他的身子方向基本是没有动的,可是头却彷佛一百八十度地往后边转了过来!!!   那双眼睛布满红血丝,睁得异常地恐怖而惊悚,大得几乎能够夺眼眶而出!   黄牙一呲,冲着我这边窗户的方向大喊一声:   “谁!!!”   “是谁在那里!!!!!”   ……} 第52章 文中文——垢门永恒(600营养液)   [这是人吗?吓老子我一跳!]   [偷拍还真难啊。]   [无垢快跑,啊啊啊啊啊啊——]   [小孩哥活这么大是真不容易……]   ◆   {宿管大爷他那叫声实在吓人,直接让我腿一软,眼见着他从床上爬下来,不穿拖鞋,直接往我这边跑!   我赶紧提起精神,吓跑了。   幸亏我跑得快,不然就被他给看见了!当场抓个现行!   我匆匆忙忙地跑入荆棘林里,没有回过一次头,树林里的枝丫彷佛一个个兽爪,朝我的眼睛扎过来。   当时我的胳膊也被荆棘给划伤了。   好疼,回去的时候一掀开校服,发现胳膊染上了红色的湿润长条,在白皮肤上抿着,如同口红。   脚腕湿痒,一掀开看见几个红色的小包,那是被蚊虫叮咬出的痕迹。挠破了之后,流血流脓。   那天的我,很狼狈,受了伤挂了彩,身上还出了一身的臭汗。   往事不可再提。   但那天的事情,我永远都记得。   干我们这行的,最怕被别人捉住了。   而那次是我第一次被别人当场发现。   即便我知道他并没有看清楚我的脸,我的心还是“咚咚咚!”地跳个不停,跳得内脏都在发热。   这是我在偷窥的刺激之余,获得的另一份别样的刺激。   我知道自己就是一个躲在阴沟里的死老鼠,只配在老鼠洞里苟活。   他人的秘密就是放在老鼠夹上的奶酪。   那香味引诱着我去,即便有一天迟早要翻船,我也无法后退下去。   我会时常在想,要是我是一个透明的隐形人就好了,这样我可以行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人发现我。   我想看谁就看谁,想用多近的距离看,就用多近的距离看。   我可以随意进入别人的房屋、浴室,吃他们的东西,再留下一点我别出心裁制作的礼物。   这该多好啊。   那几年,我总是做一个梦。   梦见我这个老鼠会死在什么时候,死在哪条街边。   尸体腐烂腥臭,披着一身黑色的兽皮,躺在臭水沟里。   那臭水沟是下雨之后,在凹凸不平的板油马路上留下来的一汪小潭。   潭水里有我,横躺在波光粼粼的五彩霓虹灯上,被一个黑色红底的女士高跟鞋随便一脚给踩穿了。   ……   ……   之后每次在学校里面,我看着他那死气沉沉的脸,便想起他的变态,想起我的屈辱。   我会躲着他,尽量不去看他的脸,更不让他看见我。   但是我转念一想,不对哦。   他才是做错事情的那一个,我要怕什么?   既然他那么碍眼,要不我干脆就曝光他,让学校直接把他这个偷女生袜子的变态开除就好了!   但是,这里又面临着一个问题——   我应当如何曝光别人的违法犯罪行为?   实名举报?   我不敢,怕被报复,怕惹眼。   那样一来,我无法解释我为什么要去他的窗户外面,其他同学也会发现我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还会打小报告,会纷纷远离我。   匿名?   我又该如何匿名,才能全身而退?   发信息?那不就发现我的手机号了吗?   发邮箱?那也有域名啊?   难道发录像带?可是我怎么混进校长室?校长一定会看吗?   我又回到了偷窥邻居的那一天,面临着一样的烦恼。   那天,这件事情在我心中一直灼烧,烧得我一堂课都没有听进去。   一放学,我就赶紧拎著书包跑了。   *   回家,我横躺在自己的床上,再次打开了eye。   彼时,上了初中的我,已经是偷。拍。区LV2用户了。   我进入“我的”,又把我上载的偷拍视频“奉调学校男宿管偷闻女学生袜子现场!”看了一遍。   虽然视频时间很短,只有二十秒。   但是录制得很清晰,宿管大爷的脸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视频里,很好辨认。   只要这个视频被学校或者社会发现,他就必定玩完。   但是,怎么搞呢?   正当此时,我眼睛一瞥。   我看见“我的”专栏之中,有一个图标“客服”。这个功能我还没有用过,就点了进去。   上面回覆:   客服:“亲爱的“偷窥者”,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询问我,我会在线为您解答。”   我:“如何曝光别人的违法犯罪视频,比如把视频发给某个特定的人,绝对又不会让别人知道是我做的?”   十秒钟后——   客服:“您可以点击视频右上角的“…”在里面找到“转发”,选择“匿名发送”,然后转发给您想要转发的人。   “可以在“转发对象”处填写住址、电话号、邮箱、人名、身份证号等具体信息,我们一定会在三天之内为您解决。   “当然,需要您支付一定的费用。”   我:“……”   我都惊到了。eye实在太强大了。   竟然这么方便的吗?完全不需要我自己出面?那这岂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地方?   但我有一个疑问。   我:“你们不是纵容犯罪的地方吗?我利用你们曝光犯罪,也行?”   客服:“抱歉,我并不知道eye的目的。无法回答您。不过这既然写在合同里,就是eye允许的行为。”   我:“……”   我根本不理解它在说些什么,一收到那个信息之后,我就立马退出了客服,赶紧把那个视频转发了出去。   在转发对象处,填写了“奉调学校官网:”   那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官方论坛。   在上面无法匿名发送信息,只能进行实名制。是处于一种“时时刻刻在学校和老师的监控之下状态”的论坛!   说什么都像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说,大家都得谨言慎行才行,说一些场面话。   所以学生们并不活跃。   但作为官方论坛,它总会有人看的。   并且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代表着学校的声誉。   然后我静静地等待。   汗水从我额间滑下,被茂盛眉头抵住,那种湿痒的感觉又来了。   我用手指,像当初那样,抠了抠自己的眉心。   大概两分钟后,我收到了eye后台的信息——   eye:“您的视频“奉调学校男宿管偷闻女学生袜子现场”已转发至“奉调学校官网:”。”   这么快?才两分钟就解决了?   我还以为要等好久。   收到这条信息之后,我立马退出eye,在流览器打开了我们学校的官网。   然后找到“学生交流区”,点进去,看见“最新”一栏上,就是那个视频!   而发布者是: 没有名字。   头像:全黑的。   地址:境外。   没有学生名字,没有具体地址,也就无法被追踪。这个视频,很安全。   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这是我做的这件事。   观看:5   点赞:1   评论1:[我靠,这谁发的?这不是咱们学校的大爷吗?]   视频才刚刚发布,所以只有五个人观看,但是我已经预感到,它将引起多么大的轰动!   但是……我又怕管理员看见之后,会为了保学校的声誉,立即删除它。   我还听说那大爷是什么校长还是学校领导的亲戚,肯定不会被轻易开除。   我得让事情闹大一点才行,让更多人知道,要不他们肯定就开始捂嘴了。   毕竟有些学校把声誉看得比学生的利益还要重要。   于是我赶紧点了个赞,冲一下热度,并且装模作样的发了一条评论——   张无垢:[早就听说学校里经常有丢袜子的女生,原来是他偷走了啊,看这大爷平时挺好的,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真是人不可貌相。草,他是不是猥琐变态啊!学校出来给个说法吧。查一查真相,可别冤枉了好人。]   身为幕后黑手的我,一个人独自导演了这场好戏,然后装作很无辜清白、愤世嫉俗的样子,去质问这一切,引导着这一切。   有人在底下回覆我:   [哦,对,我好像也听说过。]   [原来如此……草,好恶心。]   [啊啊啊啊,我也丢过一双!吐了]   [@奉调学校,赶紧出来处理这件事!给我们一个说法!]   [对对对,求一个说法!]   很好,已经把事情完美地引到了我想要的位置。   我静静地等待着事情的发酵,等待它越闹越大,底下不计其数的评论,给我导演的戏剧以热烈的回应。   此时,客服回覆我了——   客服:“需要给您的视频置顶吗?并设置视频短时间内无法被管理员删除?”   我说过,他们真的很贴心。   我:“设置。但这你们也能做到?”   客服:“说笑了,偷窥者。像这种小网站,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黑进去了。”   我知道,这个网站有顶级的黑客在背后运行。那是我想像不到的。   我:“也是。”   事情愈演愈烈,那个帖子已经爆了,逼得学校官方不得不自己出面来进行调解——   奉调学校:[针对这件事情,我们学校会尽快进行核实。公事公办,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请学生们不要躁动!]   我轻笑,说法还挺官方的。   看见官方出面之后,那些情绪激烈的评论再也无法引起我的观看兴趣,我把它关掉了。   一个人仰躺在床上,穿着黑色长袖睡衣,白色被子蜷在我腿下。   金黄色的落日,从床前漫射进来,笼罩我身上,就像一个很大很大的台灯光。   能看清光的形状。   床是宽大书桌。   我是那被摊开的书,上面打翻了肮脏墨迹。   我在床上翻了一个身,那书便翻页了。   ……   ……   我等待着,果然第二天就听见了宿舍大爷离职的消息。   回家后,我也看见了论坛之上官方的通知——   奉调学校:[昨日论坛发布视频,我校男宿舍管理员章傀,性别男,年43岁,绿湖市武安区人,私自进入女寝和楼下晾衣区进行偷盗。   [经校方核实,情况属实,影响十分恶劣,决定给予开除处分。不再录用。   [望广大师生继续对我校进行监督,共创美好明天!]   这行动倒是真快。   从此,我也再也没有在学校里见过他。   他的事情在几天之内热烈讨论,一个月之内偶有讨论。半年之后,人们已经把他忘了。   而他带给我的那个小树林里湿热痒痛的记忆,那差点被发现的危机,那蓬勃的心跳,也就此可以翻页了。   这是我真正意义上做的第一件好事。   怎么说呢,很爽。   但那种爽并非是“除暴安良”、“匡扶正义”所带给我的。   而是躲在幕后“观察”、“操纵”和“表演”。   事后我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总觉得那天在论坛之上带给我的快乐要比知道变态大爷被学校撤职后更多。   多巴胺分泌着,大脑极度失控,彻夜难眠。   哦,我又做了一件好事~   做好事还不留名~   我这个好孩子可太牛逼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绝了,这主角绝了,我喜欢。]   [呜呜呜,以前说你是变态,是我不应该!]   [怎么办?爱上小孩哥了,这章小玫瑰能不能多写点字数?]   [就说咱张无垢哥这人设——   [家庭是扭曲的。童年是惨淡的。   [内在是魔鬼的。外表是天使的。   [思想是猥琐的。说话是搞笑的。   [行为是变态的。性格是可爱的。   [举止是成熟的。想法是幼稚的。   [过程是违法的。结果是正义的。   [道路是黑暗的。前途是光明的。   [这顶级悖论人设,还有谁!!!]   [小孩哥,无敌!]   [小孩哥,冲冲冲!]   [你在前面放心违法犯罪,我们在后面为你保驾护航!]   [?楼上?]   ◆   {于是,我又用同样的办法,揭发了邻居。   我利用eye,给邻居阿姨匿名发了他老公和楼上健身教练私会的视频。   果然,当天晚上,我就听见隔壁声音很大,又吵又骂,东西扔在地上邦邦响,似乎打起来了。   我立即兴奋不已,还没来得及穿拖鞋,就啪嗒啪嗒地跑了过去,站到了猫眼面前。   那时候我上初中,十三岁,个子窜得快,已经不像当初那样需要踩凳子才能看见猫眼了。   猫眼之外——   一个男人,被一只手猛地推了出来,背对着我向后踉跄几下。   那个男人留着黑色的头发,身材瘦弱且小,皮肤很白。   但是他身上只穿了一个灰色的内裤,也没穿拖鞋,整个人让人感觉凉飕飕的,像是刚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一样。   “啪嗒!”一个黑色行李箱被扔了出来!   “哗啦!”还有各种衣服,鞋子,都被里面的人扔在那男人身上!   男人这么一动,眼镜也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摔碎了。但在当时,也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响声而已。   “老婆,老婆,你听我解释!”   他躲着,很茫然,很无措。   “我不要听你解释!魏歌,你赶紧滚!拿着你的东西滚出我的房子,滚!”里面的女人喊。   那叫魏歌的男人静立在一边,不说话,双腿因为寒风而抖动着,脚底也像因为凉而磨蹭。   他背对着我开口:“……老婆,这么晚了,你让我去哪。”   “别叫我老婆!恶心死了!骗婚gay,你不是有地方吗?你去那个楼上,跟你那教练一起住去吧!不要跟我一起住!”   男人不说话,也没动。   女人:“离婚,明天就离婚!赶紧离!你都……你都叫的恶心死了。”   我没有看清那女人的正脸,因为她的头发是散开的,往外扔东西的时候,头发狂甩着,让我看不清她的脸。   偶尔有几眼,溜见她是红色的皮肤,而不是我寻常见到的白色。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是皮肤过敏了,还是情绪太激动而脸色涨红,亦或是哭得。   总之,那是很崩溃死寂的声音。   哭起来像是抽风一样打嗝,上气不接下气。   和多年前那天,我暗示她,然后她摸摸我的头,叫我“小朋友”的样子完全不同。   一个疯魔,一个欢愉,根本看不出是一个人来。   我看见那男人被一声门响,重重地关在门外走廊里。   而后他默默地在黄色灯光之下,弯着腰,先起一套衣服和裤子穿上。   红上衣,军绿色裤子,搭配不怎么合身。没穿袜子,就那么直接踩进白色球鞋里,也没有系鞋带。   搭配很滑稽,很邋遢,和他以往青春时尚的样子也完全不同。   再把地上剩下的东西,慢慢捡起来,没有认真叠,直接塞到行李箱里,走了。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但是他没有上楼去找健身教练,而是坐电梯下楼了,不知道去哪了。   反正,我自从没有见过他回来,就如同我再也没有见到宿管大爷出现在学校里那样。   只记得他落寞的背影。   那天他前脚刚进电梯之后,我看见邻居的猫眼里,出现了一只——   眼!!!   按照物理常识,我应该是看不见的。但是我看见了。   我还看见那是一个女人的眼。   按照生物常识,我应该无法根据眼球分辨出来男女,但是我就是分辨得出——   那是属于妻子的。   满怀憎恨和留恋的眼睛……   所以我究竟是把她从婚姻的牢笼里解救出来,还是毁灭了呢。   我并不知道。   那天,他走了之后,我也踩着地板溜溜地回去了。   我也和他一样没穿鞋。   地板,很凉,寒冰在割脚底。   ……}   [快快快,我要看小孩哥成为偷。拍。区的King,称霸暗网!整顿eye!把罪恶全都曝光!]   [真·暗黑大男主升级流爽文是吧?]   [暗黑且正义。]   [嗯……咱无垢哥人设还得加两条——   [兴趣是奇葩的。文笔是细腻的。   [心思是敏感的。眼光是批判的。   [最后,垢门永恒。]   [垢门永恒!(双手合十。jpg)]   [垢门永恒!(双手合十。jpg)]   [垢门永恒!(双手合十。jpg)]   [……] 第53章 文中文——Smlie(700营养液)   ◆   {之后,我就这样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说实话,我能成功长大,而没被人发现并打死,我自己也挺惊讶的。   到今年,我张无垢,38岁,没有工作,没有老婆,没有孩子,和父母也差不多早就断了联系。   只有父母名下留给我的几套房子,让我可以收租度日。   我不出去工作,不结婚,是因为我发现我早已无法正常地融入社会。   比起和他人亲切友好的相处,我更想知道那个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偷偷干点什么。   他们形容我的眼神很可怕,说我长了一双——   探究的眼睛,像是要把他们剖开看看里面藏什么似的,让人很不舒服。   这话我同意。   我唯一的事业性的成就,那就是偷。拍。区LV4了吧。   其实我粉丝挺多的,马上要晋升LV5了。   因为我和偷。拍。区的大多数主播都不一样,他们都是纯粹的猥。琐,喜欢纯粹的黄。   我不是。   我喜欢把把白切开,让人们看见里面的黑。   因为这份独特,所以即便我拍摄的视频不多,但是号召力很强。   说我是什么替天行道、暗中执法。我还被粉丝称为“隐秘偷窥者”。   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我唯一知晓,但没有曝光的行径,就是我父母的行为。   第一,是因为我没有偷拍到他们的虐待行为。   而如果盗用别人上载在暗网上的视频进行投诉,会被eye收拾。   客服:[不可以直接间接使用、改用其他捕兽网上载在eye上的视频。”   我:“那如果用了,会怎样?”   客服:“你试试。(微笑。jpg)”   违背规则会怎样,具体它没说。   但我看得出其中的威胁意味,我知晓我无法和它作对,否则,我会死。   至少会死。   第二,在十年之前,我父母的阳光幼儿园就倒闭了。   说是经营不善。也是,毕竟现在的新生儿边少了,各种学校都在萎缩合并。   因为受害者不会再增加,我也很难对他们的犯罪行为取证。   “T女神”的账号,也有十年没有更新了……   粉丝跑光,她在eye上也就此消失,不见踪影。   而我在长大之后,也没有和他们主动来往过了。   他们现在住在海外,大别墅,享福,也不怎么和我联系。   只是偶尔在朋友圈和动态上,发一些风景和人像的照片,就像他们以前一样,到哪旅游都喜欢拍照。   一年,能给我打两三次款,两三个电话。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们似乎在躲着我,疏远我,是不是发现我是“偷窥者”了?   毕竟我升级之后,视频播放量和粉丝都在增加。   他们进入eye之后,也许看见了我的视频,发现了蛛丝马迹,或者直接翻我以前的作品,知道“偷窥者”就是我。   但他们一定没有和我坦白的勇气。   就那样一直躲着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扮演好父子、好母子。   ……   我恨他们,但当他们真正消失在我的生命中的时候后,竟然也有些想念。   偶尔打扫房间,看见书柜上面已经落了灰的蓝色自动铅笔机,上面还有一个已经开裂的小鲸鱼图案。   就想起来我妈妈,捏住上面的两个小耳朵,铅笔机的牙就松了。她再把绿铅笔插。进那个孔洞里去,给我摇晃摇杆,削铅笔的样子。   铅笔机咯噔咯噔地响,在桌面上轻微震动。   妈妈的手指柔白细长,恍若柔夷。   咯噔咯噔几声之后,铅笔削好了,拿出来,笔头又黑又尖,带着些许石墨的味道。   那味道恍惚间从童年传过来,我又拿出那个早已经生锈的铅笔机,打开下面的抽屉,看着里面的黑色碎屑,放在鼻头底下闻了闻。   几乎没有味道了,那些碎末顺着空气钻进我鼻腔里,我打了几个喷嚏。   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缅怀过去。   我知道这大概是该死的血缘在作祟。哪怕知道他们是畜生,但还是……   我想他们了。   打开飞信,看见他们的最新朋友圈是一个月前的游轮照。   照片之上,我妈妈身穿水蓝色丝绒裙,白色风衣,脚踩白高筒靴子,坐在白色椅子上。   红唇,黑卷发,她保养得很好,人显得又美又飒。   脚底下踩得是船板,身后是玻璃栏杆,而那栏杆之外,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波涛。   为大海。   海天一线,是橘黄色的渐变落日余晖。   我给T女神发了个信息:   [妈,你和爸玩的好吗?]   她没有立即回我,想必是在玩,所以我等了一会之后,就锁屏,出去了。   去坐公车,想去附近最大的文具店逛一逛,买一个新的卷笔机,追寻一下童年的记忆。   不知道还不能买到几十年前的那种款式。   我当然有自己的车,但却更喜欢坐公车或者地铁,不为别的,就因为可以偷看别人的手机。   我自己并不喜欢玩手机,没觉得那有什么意思。   但是似乎旁人都离不开这东西。不管是走路的时候,还是坐着的时候,都要玩。   他们玩,那我就看咯。   我发现地铁上的人们通常做的事情,不外乎,看电视剧、看小说、刷短视频、聊天。   一般来说,都没有什么意思,但是偶尔能遇到几个有趣的。   比如现在坐在我右边的妹子,白t恤配牛仔短裤,是个端端正正的美女。   她戴着个无线耳机,却在看cult片。还是那种极其肮脏血腥的cult电影,看到最恶心的时候。   她的喉结竟然上下一动,眼睛里泛着绿光,像是……   饿了。   我:“……”   我都要看吐了,她却看饿了!   真他娘的是人不可貌相!   眼睛疼,我就赶紧把眼睛瞥向了一边。   *   再比如我左边的胖子,身穿红色外套、戴着一个兜帽,浑身上下都浑圆黝黑,正在和别人聊天。   别人:“老婆到家了吗?”   他:“嗯,嘤嘤嘤~好累呢。(可爱小狗累瘫。jpg)”   别人:“辛苦了。”   他:“需要喝一杯奶茶啦~”   别人:“转账50星币”   他:“有点不够哦~(哭唧唧)我上个月减肥,减到八十斤,结果血糖低,都快晕倒了,这个月得多喝点啦~”   我一看他那副样子,八十斤?   两百八十斤还差不多吧,一个屁股能坐两个椅子了快。   身上还有一股一个月没洗澡的腐臭味道,就这还被叫老婆呢。   再一看他那头像,一个海边泳装照:头戴菊花、身穿橙色内衣的大胸萌妹。   我瞬间懂了。   别人:“转账500星币。嗯,那老婆多喝点,别把自己累着了。”   他:“坏东西。”   并且随后按住语音按钮,发了一个娇滴滴的语音:“谢~谢~老~公~”   那小动静,像极了十五岁的妙龄少女。我咳嗽几声,差点呛住。   随后,那个男人开始刷起了颤音,就看那种美女擦边视频,穿着很少,扭来扭去的那种。   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反正我是一点不感兴趣,他却在那两眼放光。   但好在他还算有公德心,没有开音量键,是自己静音看的。   之后他便把头倚靠在栏杆之上,眼睛眯着,像是快睡着了一样。   那庞然大物堆满了肥肉。   他的手里还握着手机,显示屏也没有被熄灭,我就一歪头,不小心瞄到了一眼。   却发现那个视频在没有人碰到的情况下,居然自己往上划了,换了一个视频!   背景不再是那些粉粉紫紫的彩光灯,而是换成了蓝色。   这蓝色是并不是纯粹的蓝。它被中间一条横线分割成两半。   上半部分是很淡很淡的浅蓝色,是静止的。   下半部分比上面的颜色深一些,是流动的。   分割两种蓝色的那条横线很粗很粗,是粉橙色,渐变,往上晕染开来。   视频有点模糊,但这颜色还挺漂亮的。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但是一时之间却又说不上来。   到底在哪呢?   正在我愁眉不解之时,几秒钟很快过去了。   在没有人碰到这个手机显示屏的时候,它竟然自己又刷到了下一条短视频!   而这次的背景,仍然是那个蓝色!   但是这次,我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大海,而那粉橙色就是海天相接的地方!是落日余晖的天空!   上面的浅蓝色是天空!下面的蓝色是流动的大海!   因为这一次,出现了一个新背景,玻璃栏杆!褐色船板!   这个船,这个场景……   不就是一个月之前,我妈妈发布的朋友圈里的照片吗?   她好像就在这样的船上。   我上车之前刚刚才见过的。   巧合?   我眉头紧锁,咬着唇,心里焦躁难安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我正要好好观察那个视频,还没有碰见他的手机之时,下一个短视频,又立马刷过来了!   这一次,出现的人,就是我的母亲……   她依然穿着照片里那个装扮,水蓝色丝绒长裙,白皮靴子,白色风衣,坐在白色椅子上。   但是不同的是,她的姿态并不潇洒——   这次,她的嘴上黏着一块黑色的胶带,头发散乱着,被汗水黏在脸上!   眼眶猩红,边上是干涸的泪水,眼神绝望而无助。   “呜呜呜——”   她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因为嘴被胶带黏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于此同时,她是被绑在椅子上的,黑色的绳子把她绑得很紧,这绳结看起来很专业,后背绑在椅背上,连她的腿都和椅子腿绑在一起了。   唯有她的两只手,可以动弹,像两个树枝一样随意挥舞!   “妈!”   我大喊一声,不顾身边人的意愿和眼光,直接把他的手机从那胖子手里抢了过来!   看着视频里我母亲的样子,嘴唇哆嗦着,目眦欲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母亲不是去国外旅游了吗?在游轮上玩,怎么会突然被绑架?   这个视频到底是真是假!它明显是针对我而来的!到底为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个视频不是发布在我手机上的。   而是发在公车上,我隔壁胖子的手机上!   好像视频发布者知道这些信息——   我现在在这个公车上、我左边是个胖子、胖子睡着了、临睡前他手里举着个手机、我喜欢偷窥别人显示屏、我会看见这个视频……   一样。   可……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这人还能是人吗?   我低头一看,这个视频的具体信息,发现视频的发布者就叫作——   “张!无!垢!”   那就是我自己的名字!!!   视频简介:“致亲爱的隐秘偷窥者。”   我拿着手机,身上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是寒到彻骨的冷。   此时此刻,公车上的人,都被我的一声吼给震慑住了,他们纷纷回过头来看着我。   他们一双双的黑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那么陌生、那么厌恶、那么好奇。   而我反过来看着他们眼睛,只感觉后背发凉,大汗淋漓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eye。   告诉我。   现在到底是谁在凝视我?!!   ……   胖子被我吵醒了,迷迷糊糊地说:“喊什么喊!”   他揉了揉眼睛,有一些起床气。   等到他眼神清明了,看见我手上的他自己的手机之后,似乎觉得有些熟悉,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空空如也。   他先是翻了翻身上的口袋,又看了看公车地面,都没有发现他自己的手机。   然后他瞬间明白过来了,怒瞪眼睛,冲我喊:“你拿我手机干什么?小偷啊!”   可我已经全然失去理智了。顾不得什么公序良俗,没空和他墨迹。   我骂他:“你踏马等会!先我看一看!然后再还给你!别几把喊了,行不行!草!”   我不知道我当时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怒腔,说那句话之后,喉咙都在疼。   他被我震慑住了,瞳孔紧缩,张大嘴巴,哑口无言。之后再没说话。   前面的其他乘客,也都像听了虎啸的小兽一样,赶紧把头转过去了。   只有前面看不见脸的司机大叔来了小声一句:“那个……车上不许打架啊。”   看到他们害怕畏惧我的样子,我就知道,我当时的表情一定非常可怕。   然后我坐在座位上,继续观看颤音。   到我手上之后,那手机上的视频果然又换了。   这次,视频右方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色西服套装的男人,黑皮鞋,白手套,身量高,很得体优雅。   看身形和打扮是个成年男子。   但与其他人不同寻常的是,他戴了一个白面具。   那个面具是白色的,上面是一个笑脸图案,眼睛像月牙一样向下弯着,嘴角向下弯着,非常的滑稽,像是这样:   :)   然而我笑不出来,并且谁也不会觉得他可笑。   因为我的母亲一看见他,就立马吓哭了,眼睛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挣扎地更加厉害了!   她的声音是呜咽的,听不出来个数。   但她的表情好像在喊:   “救命,别过来,求你……”   在那剧烈地晃动之下,椅子倒在地上,她也随之摔倒。   而这个面具男走过去,又把她给扶了起来,说了句:“小心,别再摔了。”   在那海浪的背景音之下,声音很温柔,很好听。   就像金黄色的海滩细沙从指缝间溜走一般,细腻温滑。   视频的视角跟着他的行为在移动。   应该有个人在旁边举着手机或者相机,录制着这一切。   我看见面具男坐在椅子上,左手拿出来一个……   蓝色的东西?   四四方方的,上面两个小耳朵,后面还有一个摇杆?旁边画了一个小鲸鱼。   样子竟然有点像是铅笔机,但好像比寻常的铅笔机大了些。   那和我的铅笔机真的很像……   但他拿铅笔机做什么?削铅笔?   我看见他把铅笔机默默地放在桌子上。   然后那戴了白手套的手缓缓向前,抓住了我母亲的左手,向前拽,也拽到了桌子上。   我母亲在向后躲,在拚命甩手,但没有用,他的力气好像很大,所以她只能任其摆布。   我母亲那双手每天都会擦护手霜,到现在还是那么白,那么嫩。   手指细长又好看,从小就被夸,像是会弹钢琴的手。   然后,面具男左手捏住铅笔机的那两个小耳朵,隐藏了黑孔洞金属小牙齿,铅笔机便可以插。进去削了。   他没有插铅笔,而是右手拽住我母亲的小手指,慢慢插了进去……   旁边的无名指上,还闪动着钻石婚戒的光芒。   然后,他慢慢地用手摇动那个摇杆。   “咯噔咯噔咯噔……”   铅笔机发出声响。   痛,好痛。   我猛烈地汲取着空气,感到难以呼吸。   随后,面具男打开下面的抽屉,血和肉沫就堆满了。   而那铅笔被拿出来之后……   又尖又红。   带着些许血腥的味道。   他松开我母亲的手,我母亲疼到不能自已,就再次摔倒在地,被绑在椅子上蛆虫般痛苦扭动。   血色染红白衣,残酷又黏腻。   而大海的一片波光荡漾中,那男人回过头,拽住手套的指尖,将那双染红的白手套随手扔掉了。   并对我低声:   “hello,无垢。”   白色面具的表情和他眼里的神情一样,都是狡猾的微笑。   在那一片金黄的落日光芒之下,简直像是惊艳诡谲的邪恶神明。   那一刻,我根据这个白色面具,想到了一个熟悉的微笑头像,也就想起了他是谁!   瞬间瞠目结舌,冷汗直冒!   他是十年前,就已经登顶暗网eye偷。拍。区之King,坐拥上亿私密视频、粉丝千万、喜欢恶作剧的国际顶级黑客——   Smile!!!   ……} 第54章 文中文——任务   零点编辑工作室内。   编辑们瞬间暴躁起来。   蓝环章鱼立刻从自己的工位上昂起头来:“嗯?等一下!事情有转折!这个smile是谁?”   “刚才那段剧情——好熟悉——总觉得——在哪——”没等粘液怪说完,总编就打断了他。   总编:“当然熟悉了,你们看的一点也不认真!这不就是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里面的内容嘛,张无垢现在遭遇的事情,和韩雯静当初所遭遇的事情一样。   “只不过,韩雯静看到的视频是车祸女人,而张无垢看见的视频是他妈妈!”   阳光男:“你们是说,这俩的幕后黑手其实是同一个人?”   女beta细细沉思,眨眼速度加快,眼小而细长,颧骨突出,那张白纸般的脸也流露出一种严谨古板的味道,之后她开口:   “其实仔细想一想第一章 韩雯静遇到的危机,基本都是在手机里的,比如颤音失调,比如老公的短信,又比如锁屏故障,之后就是电灯关闭、门打不开,但是那个门也是那种通电的。   “也就是说……韩雯静并没有遇到“严格意义上的超现实元素”,她所遭遇到的“鬼”,其实可以由人来扮演!如果对方是个顶级黑客的话,控制她的手机,她家的电路,可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章 其实叫作《坏掉的手机》,而并不叫作《鬼视频》,可能是小玫瑰早就给我们的暗示!”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阳光男身上泛起阵阵鸡皮疙瘩:“你是说,小玫瑰在写第一章 的时候,就在故意误导我们往“鬼怪”上面想,他当时就已经想好了第四章《偷窥的手机》的内容?并准备在这里揭开真相?”   “嗯。”女beta点头,目光沉着冷静。   “那最后不会没有鬼吧?所有都是幻觉、梦境、人搞鬼?”阳光男撇撇嘴,“这种剧情在几百年前还可以算作是创意反转,但现在就是“烂尾”、“故弄玄虚”,如果小玫瑰这么写,他到时候肯定会被读者喷死的!”   女beta摇摇头:“应该不会。盛玖的那个肚子,怎么看都无法用科学解释,那个红裙娃娃,也不像什么正常东西。   “本文大多数元素都应该是超现实元素,只是个别有所例外而已。”   阳光男松下一口气来:“那就好。”   女beta拿起桌案右上角的黑色油笔,在自己前方的笔记上,写写画画:   “如此看来,第二章 《循环的孕妇》和第三章《诡异的娃娃》高度相关。同时具有孕妇盛玖、丈夫韩版言、赵殿医生,这三个关键人物。   “形成第一条人物逻辑链,即:   “韩雯静——赵殿(韩雯静丈夫)——盛玖(赵殿客户)——韩版言(盛玖老公)——张无垢(韩版言客户)   “而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和第四章《偷窥的公寓》高度串联。形成第二条人物逻辑链,即:   “韩雯静(视频受害者)——smile(视频幕后黑手)——张无垢(视频受害者)。   阳光男一听,摸向了自己的额头,头开始烧得疼了:“等一下,好复杂……人物好多……我捋捋……”   有人感叹:“怎么人物这么多啊,我都晕了。”   女beta:“还好。人物虽多,但因为一章只出场那么一两个,所以并不乱。看是能看懂的,就是总结起来费劲一点。”   之后,女beta扯唇笑笑:“当然,小玫瑰写的时候也会很费劲。因为要把很多线索都捋清。”   这话一出,有人立马否认:“我看他写的一点不费劲!今天这章都更新三万字了,还没写完!   “才写了几个小时,真他妈人形码字机啊!许大庆,你确定你签约的是个人类,而不是个AI吗?”   蓝环章鱼许大庆:“……”   他挠挠并不存在的头发,头顶溜光水滑,   “小玫瑰真是个人类……吧?反正他签约时候用的身份,是一个男O。幕后是谁,那我可说不准呢。”   “AI!绝逼AI!”   “也许是一个写作工作室呢!”   “这厮以前是干替写枪手的吧?”   总编:“你们管他背后是谁?能写不就行了!他能写,哪怕他是个扫地机器人都行!咱也能给他捧成王牌作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十个人笑成一片。   编辑室内洋溢着欢乐的氛围。   粘液怪:“不过——smlie为什么要——攻击韩雯静呢?”   女beta停止了笑,严肃起来:“我翻一下啊,除了第一章 之外,还有第三章《诡异的娃娃》里面,提到了微笑。   “那就是韩版言在陪孕妇盛玖做产检的时候,刷手机,无意中刷到了一个热搜——‘死亡微笑手机病毒’。   “所以,会不会说一款手机病毒呢?前文刚说过,smile很喜欢搞恶作剧。”   “那韩雯静遭受的就是无妄之灾。难不成这次的张无垢也是一样?”   “应该不是了,同一个桥段,小玫瑰绝对不会写两次。这样太水了,也没什么意义。毕竟小玫瑰有自己的写作习惯的。不会写太多无效剧情。   “比如说——他前面写“追忆母亲给自己削铅笔”、“看母亲的朋友圈游轮照”,这些日常内容,写了两千三字。   “在当时看来就很……“水”。又不恐怖,又不是主线。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他怎么会写这么平淡的东西。   “果然,他后面立马就起了一个剧情高潮点!把前两个元素串联起来了——“母亲在游轮上被铅笔机削手指”!   “这时候,才看得出来前面的几千字内容都是铺垫。就是为了怼后面这个剧情转折才写的。   “那么这一章《偷窥的公寓》,前三万字都是张无垢自己的事情,没有像前三章那样一开始就和别的主角串联。   “现在铺垫结束,把张无垢这个人的人生经历和性格给带出来了,就……他不可能只写一个没有目的的恶作剧。   “这并不符合小玫瑰的写作习惯。所以,smile这么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女beta分析完毕。   编辑室内一片寂静。   之后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说她分析的很有道理。   再纷纷问一句:“然后呢?smlie到底是什么目的?”   女beta曰:“没有然后了,不知道啊。”   大家:“……”   服。   看着逐渐冷下去的气氛,和一片质疑声,女beta心中略有不甘地言:“我又不是小玫瑰,我怎么会知道!那不如你们猜猜!”   “嗯……”蓝环章鱼说,“会不会是因为张无垢马上要晋升偷。拍。区的LV5,所以作为偷。拍。区的King,smile要给他这个新人一个下马威呢?”   阳光男:“那这下马威也太过分了吧,搞人家妈妈,这都结仇了吧!”   蓝环章鱼两只触手抻长:“也许视频是伪造的呢。真相其实是smile和T女神在邮轮上面一起吃饭喝酒呢。以此来威胁张无垢,自己随时可以搞他的父母,让他老实点。   “这倒是有可能。”阳光男点点头。   另有人猜测:“会不会是smile和张无垢妈妈有仇呢?比如smile就曾经在阳光幼儿园上学,被他妈妈霸淩过,所以也像张无垢一样黑化了。   “长大之后,smile晋升为偷。拍。区的King,才开始报仇。”   大家点头:“也有可能。”   总编似乎觉得有趣,也加入到这讨论之中,激发大家的兴趣:“来来来,大家有奖竞猜。猜对的人,可以提前下班两小时。”   于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猜测便都开始了。   三分钟稍作休息之后,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小玫瑰的下文也来了。   ◆   {“smile?”   我磕磕绊绊地说,“是你吗?”   “是我。”   他歪头一笑,一身白衣隐在蓝海之前,得体优雅。   我看不见他面具下的表情,但通过那眼神和语气,觉得他是笑着的。   我没有碰音量键,按理来说应该是静音,但是我听见了他的声音,和海浪。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smile已经完完全全控制了这个手机。   *   Smile :)   头像就是一个白底黑字的微笑表情。   偷。拍。区的King,□□一共5个King,而他的视频数量最多,粉丝最高,掌握信息最大。   相当于是本区无冕之王,eye管理员般的神级存在。   无论是交通监控、家庭手机,还是商业机密、科研内核,他都有第一手数据。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他是一个很厉害的黑客,号称只要有机械、有摄像头、听录设备、有信号的地方,他就有“眼”存在。   所以掌握的视频数量上亿。   但是所有偷拍偷听的视频、音频,都是上锁的,只上载,却并不完全公开。   封面上一个小白锁。证明是被smile自己锁上的。   想看可以,跟他说,然后看他心情行事,他也许要钱,他也许要别的,还也许什么都不要。   身份成谜,身世成谜,爱好城谜,目的成谜。   反正,smile就是阴晴不定,亦正亦邪的这么一个东西。没人敢招惹。   我也从没有招惹过他,没有向他买过视频音频。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找上我!!!   *   我知道惹不过他,但当时我已经失去了理智,直接冲他吼:   “曹尼玛!你他妈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妈妈在你手里是吗?!你快把她放了!”   他举起手指,堵在自己嘴唇前方:“无垢,别喊。公车上的人都看着你呢。你把手机还给你左边那个胖子,我们用你的手机来交流吧。”   我:“……”   我抬起头来往前一看,果然,他们又被我的声音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在哪,公车是不是已经坐过站了,看车一停,就直接把手机塞给左边的胖子,下了车。   为了更好的与smile交流,我戴上了无线耳机,走在不知道哪座桥上。   人影匆匆,都从我左边滑过,我靠着桥栏杆一路。   smile:“你现在在环路5区,安明道路。别急,没丢。二十分钟后,坐103路公车就能回去了。”   他不仅知道我在哪,还知道这里的交通信息。而我却对他一无所知。   确实可怕……   我知道我斗不过他,便强行冷静下来,靠在栏杆上,听着桥下的涛声,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急,做个交易而已。”   我听了只冷笑:“做交易,什么交易?你需要我替你做什么?你这态度像是做交易的样子吗?你给我钱不就行了,或者我想知道的信息,你他妈绑架我妈干嘛?!”   “你是说T女神?”他温柔一笑,我看不见,但听得出来他很冷静,冷静地看着我发疯,   “拜托,无垢,说得像是你们母子多么可怜,而我多么罪大恶极一样,她不也是这么对别人的?阳光幼儿园的小朋友们。”   “……”   行,我哑口无言。   自作孽,不可活。   smile坐在椅子上,一招手:“看,你爸爸也在这。来跟他问个好吧。”   之后视频的视角就向右转,转到了另一个椅子上。   那个椅子上,坐的是我已经年迈的父亲。一样的五花大绑,一样的胶带封嘴。   “爸爸……”   筹码都在他那里,我崩溃了。   既然没有赢的胜算,就只能听令。   “你说吧,你想要我干什么,你才能放了他们。”   我想不到是什么事情,smile做不到,而我却能做到的。毕竟他看起来那么神通广大。   smile:“我现在在海外,行动不方便,而找你,是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人。放心,这件事,对你来说真的很简单。”   我:“说!别卖关子了。”   smile:“你是海城公寓的房东对吧。”   我焦躁异常:“对,然后呢?这怎么了?你看上这栋楼了,那直接送给你,行了吧!赶紧把我爸妈放了,带他们去看伤!”   smile:“……”   像是无语了,之后才说,   “我要那楼做什么。你记得你有个住户吗?这个人。”   “谁?”我话还没说完,手机显示屏上就贴过来一张照片——   看样子应该是夏天,有滑梯、有水池、有游泳圈,还有其他穿泳衣的人,背景是海上乐园?   一个年轻男人,黑色羊毛卷发,戴着墨镜,从下腭线和鼻尖看得出来五官立体,俊美异常。   穿着蓝绿色泳裤,身材高大身上肌肉很足。   他怀里还搂了一个黄色连体泳衣的性感美女。   俩人贴在一起,又亲又搂。   我蹙眉。   这个男人,样貌好熟悉……   对,我认识他,我在海城公寓的住户,名字叫哈鲁尼。一名年轻男模。   那个女的是他女朋友,偶尔会来他家。   我有些头晕:“对,我认识。他叫哈鲁尼,所以呢?”   我说完之后,照片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还是smile和我的视频通话。   smile看起来很高兴,手交叉在腿上,形成一个充满攻击性的三角形:   “认识就好。我要你偷偷去他家,安装全套录音录像设备。记住,所有房间角落都要安装,一个都不能放过。我要你帮助我偷窥这个人——   “helloni。” 第55章 文中文——电梯(800营养液)   “helloni……这个名字好熟悉啊。是不是在哪见过?”阳光男挠了挠头,眼神似在思索,往地下瞟着。   “孕妇盛玖的那个情夫!”女beta言,然后一语惊醒梦中人。   “啊?????”   “卧槽!!!!!”   “那这……”   女beta:“不止如此呢。这个照片上的两个人,就是情夫和盛玖,当初韩版言在朋友圈见过的,你们忘了?”   “……”   众人回忆了一下,好像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里面是有这个情节。   相关人物:   孕妇——盛玖   丈夫——韩版言   情夫——helloni   *原文中如此写道——   盛玖在怀孕之后,突然心情变好,经常出门,半夜丈夫韩版言查看她的手机,发现她和一名叫作helloni的男网友聊天。   韩版言打开这个helloni的朋友圈,看见了helloni和老婆盛玖在海上乐园接吻的照片,破防了。   回忆起来之后,编辑室内又从一片寂静变成了人声鼎沸:   “而现在smile居然让张无垢帮他监视情夫helloni?”   “为什么啊?”   “等一下,CPU干烧了……”   “所以兜兜转转之下,又回去了??又回到第三章 了?”   “我靠,这剧情,什么东西?”   “第三章 本来就有很多秘还没有解开啊!比如:   “1.双生桥车祸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2.孕妇盛玖到底隐瞒了什么?为什么是丁克却非得要孩子?为什么心情坏了又好?其情夫helloni是谁?   “3.盛玖肚子里怀的鬼胎是谁?   “4.诡异的红裙娃娃是谁?   “5.为什么盛玖生出来了循环的鬼胎?而且鬼胎和红裙娃娃长相一样?是谁替代了谁,谁吞噬了谁?   “反正,当时好多疑问还没有解决呢……”一黄发女孩耸了耸肩。   有人嘶吼:“保加利亚小玫瑰挖了一堆坑啊!!!!一个没填呢!!!!我都好奇死了!”   “小玫瑰这剧情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一套又一套……”   “这连环套太牛逼了……”   星际的小说,写作手法相对落后,都是普通的直线叙事,而且写起来直来直去。   很少会见到那种前后相互照应、人物关系复杂重叠的情节。   “第四章 写了这么多张无垢的内容,我还以为小玫瑰要把之前的剧情给忘了呢……没想到啊,他只是换一个角度来写——   “那就是让张无垢这个‘偷窥者’,去偷窥情夫helloni,以此来解开helloni和盛玖之前的迷题!”   “通过旁观者的视角吗?好新奇的写法!”   “还是偷窥!从未见过!”   编辑室内瞬间兴奋了起来,毕竟没有人不喜欢解密。   女beta总结道:“任务一发布,于是又串联出来了一条新的人物关系链:   smile(偷窥任务发布者)——张无垢(偷窥任务接受者)——哈鲁尼/helloni(被偷窥者)——盛玖(被偷窥者的女友)”   然后女beta看了一下自己作的笔记,感叹道:“好家夥,这人物关系图成蜘蛛网了……比刑侦办案都复杂……”   女beta歪了歪头,牙齿咬着黑色油性笔的尾端,咬出深深的牙印,沉思。   已知,孕妇盛玖和情夫哈鲁尼的秘密,会在张无垢的偷窥视角下,慢慢揭开真相。   不过,这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   即smile为什么要监视哈鲁尼呢?   smile作为偷。拍。区的king,所掌握的秘密不计其数。   普通的秘密,比如盛玖和哈鲁尼的奸情,定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也不能够说服读者。   那么得是什么重大的秘密,才能让smile不惜费如此大的功夫,专门找一个外人张无垢来接手任务呢?   好令人费解啊……   女beta在盛玖和哈鲁尼这两个人名上圈了两个圈,眼神凛冽。   看来这两个人远远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简单!!!   末了,她端起手边因为沉迷于看小说,早已经凉透的的咖啡杯,抿了一嘴,轻叹气:   “小玫瑰,挖坑的神。”   ◆   {helloni……   也就是哈鲁尼,是他外文名字的音译。   我记得他,他确实是我在海城公寓里面的住户。   哈鲁尼,男,年轻,二十七八岁。   对外是一个阳光开朗的男人,我每次不小心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笑着的,从来没有阴云密布的时候。和他那开朗爱笑的女朋友一样。   他一向喜欢穿着牛仔裤夹克衫衬衫等,很会搭配。走在人群中,那是十足十的焦点。   哪怕是他下楼倒个垃圾,被小姑娘看见,都会被一个个眼光在暗中盯着不放。   他有一头黑色自来卷的头发,五官立体深邃,黑绿的眼睛像是猫眼石。这种相貌并不太常见,所以格外叫我印象深刻。   宛如一只高贵的黑绵羊。   我记得他,他是英格公司的一名正当红的男模。   其实我根本没有怎么跟他说过话,但是我之所以知道他的职业,是因为他租了我的房子。   房租月万。   为了保证他能够定期交房租,所以我需要他告诉我他的职业,他的银行卡号等等信息。   他每天早出晚归,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值得注意的地方。   唯一与其他人不同的,除了颜值高之外,那就是装修品味很独特,还有喜欢养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虫当作宠物吧……   我名下有几套公寓,自己当然住不了那么多,都出租了。   作为“偷窥者”的我,手痒,所以哪怕是出租,我也干起了我的老本行。   那就是我在每一栋出租屋里面,都安装了大大小小的监控。   我现在住在海城公寓的顶层,38楼,那里是一个大平层。   除了卧室、客厅、厨房等这些基础房间之外,我还有一个自己独有的房间,叫作“偷窥屋”。   那个屋子靠西北,有指纹锁,打开之后,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东西南北的显示屏!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四方显示屏!   每一个显示屏,所展现的就是一个小小的摄像头所录制的画面。粗略估计起来也有三四百个。   显示屏们花花绿绿,就跟墙面装饰一样。它们这些画面动起来的时候,会看得人眼晕。   如果再播放出来音频的话,那就更糟糕了,吵得人耳朵疼。   为了保证隐私,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平时门都锁着,空气也不流通。   反正至少有幽闭恐惧症的人,是无法在里面呆着的。   除此之外,里面就有一个椅子,一个桌子,那么我在里面呆着干什么呢?   答案:看。   我说过,我已经无法正常与社会进行沟通交流了。   可能是因为见识了太多的阴暗面,所以我总觉得我身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都要来害我。   而我的租客们,是生活中和我最贴近的人。我自然要保证他们的“成分”,那就得暗中观察一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人皮之下的,到底是人还是兽。   *   这些住户大多数都很正常,就比如501的一家住户。   一对老夫妻,年纪差不多四五十岁吧,平时穿的很朴素,生活也平平无奇。   我在他俩的客厅和卧室里面,都安装了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   经过长期的观察,我发现俩人都是公务员。平时八点上班,晚上五点多回来。   早上晚上做菜吃饭、看电视、看手机、给门口大鱼缸里的小金鱼喂喂事,也就无外乎这点事情,日子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可看的地方。   既然是中老年夫妇,身材干瘪,性。生活也更没有什么可看的。何况我本来也不敢兴趣。   俩人上了床之后,就各自躺在自己的那一侧,顶多在床上说一会话,说的还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工作和女儿的那些事。   倒也没什么劲爆的新闻。   不过他俩到底有一个上大学的女儿,名字叫作什么琪,二十出头,挺有活力。   她的卧室里,也安装过了针孔摄像头,她并没有发现。   她人挺活泼的,看那个样子,似乎还处了个男朋友,早晚的时候,都会躺在床上,跟一个男人打视频电话。   那个男人的样子我倒是看不清。听着叫什么邓恩还是什么的。   前不久,他家女儿在镜头里面和老夫妻俩吵架。   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那就是因为男朋友那点事呗!   男朋友的条件一般,所以郑老夫妻俩不同意,女儿却非常执拗,说他俩是势利眼,非要和她那个男朋友在一起。   然后就吵起来了,然后就差点打起来了。   几个人在视频里张牙舞爪的。   半夜,我看见郑家女儿拎着个行李箱,偷偷走了,之后再没有回来过。   好像是离家出走了。   我之所以知道这一点,一方面是通过看视频,看见俩夫妻俩总是给这个那个的打电话,问这问那的,焦急得不行。   另一方面,是我前两天出门,在电梯里直接碰见了郑夫人。   她一双眼睛,很是疲惫,看起来老的不行,逢人就问:“你看见我家恩琪了吗,我好几天都联系不上她了……个子这么高……额头上有一颗小痣……”   她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个没完,一张嘴不停颤动着。   我就提醒她:“没看见,没准是和男朋友跑了呢。”   她一听这话,立刻憋住了,随即掉出两颗眼泪来:“我就不该阻止他们两个在一起……哎……”   “那你给她打电话呗。她不接?”   “打了,打不通啊……说是没有信号……”   她在那里拉着我的胳膊,懊悔个没完。   我的住户,大多数就是这些普通人。没什么秘密。   像是吵架、离家出走这种事情,那都是大事了。   哈鲁尼也是。   对于他的生活,我并不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知晓得那么清楚。   因为他装修过。   他租了我的房子之后不久,就自费装修了。   导致我提前安置在他房间里的摄像头和窃听器都没有了,唯独一个放在他家客厅天花板墙角的小摄像头幸免于难。   但是那个角度很局限,只能照到哈鲁尼的客厅沙发、电视、还有阳台这几个地方。   而他不外乎也就是在那里看书、喝茶、和女朋友做。爱罢了。   对了,他在阳台里面,养了好多的蝎子、蜘蛛、蛇之类的毒虫!   那些毒虫都放在玻璃缸里面,而我每次观察他的房间的时候,摄像头就恰好对着那个阳台,对着那些全都是腿的虫子……   真是够恶心的!   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所以我每次都不怎么愿意看他。   他是一个喜欢养变态宠物的青年,胆子大,非常大,还会自己把手伸进装满了蜘蛛的玻璃房里,让那些毛茸茸的长腿蜘蛛蜘蛛爬上他的手……   那些动物虽然看起来恐怖,倒是看起来挺乖的,可能是因为是宠物的原因,被循化过,有时候就那么趴在哈鲁尼的脸上,也没有咬过他。   请想像一下十几厘米长的百足褐色大蜈蚣,安静地趴在人脸上休憩的场景……   毒虫、帅哥,那种画面冲击力,实在非比寻常。   毕竟小年轻嘛,追求刺激,喜欢养一些花哨的宠物,倒也不是没有的事。   我之前的租户,也养过什么变色龙还是蜥蜴什么的当做宠物。   这是他的个人爱好,但除此之外,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所以哈鲁尼这人……   身上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能够让smile好奇,甚至找上我呢?   刹那间,我不得而解。   ……}   看到这里,女beta在自己的笔记上写下几行字:   哈鲁尼   身份:孕妇盛玖情夫、张无垢的租户   外文名:helloni   性别:男   年龄:27   职业:英格公司男模   爱好:喜欢养变态宠物?   这人好像确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难道是装成普通人的样子,混在人群中央?   她撇撇嘴,用黑色圆珠笔杵着自己的下巴,然后继续往下看。   ◆   {实在想不通这件事。   所以我问smile:“为什么?你监视他干什么?他是谁?他怎么了?”   smile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白色西裤褶皱锋利:“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设备我已经邮寄到你那边了,估计明天到。你要做的,就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把设备安装到他家里,然后偷窥窃听他而已。听懂了吗?”   可能这个哈鲁尼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人之处或者秘密,又或者他与smile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关系。   “好。”我答应一声,不过我还是不能理解:“你监听他的手机,盗用他的摄像头不就行了?为何费这么大的劲儿?”   smile却轻笑一声:“他活的跟个原始人一样,在家里,基本上从来不用电子通信设备。难道你不知道?”   我:“……”   我看见过,但并没有注意过。   好像……哈鲁尼确实不怎么玩手机计算机,他更喜欢读书看报。   他每次下班回家,都把衣服一脱,挂在门口的衣服架上面,手机就放在鞋柜上面充电,很少会带进屋子里面。   基本上一晚上都不碰手机一下。   等到第二天上班,再把充满电的手机拿着,就那么穿上大衣出门了。   尤其是……   哈鲁尼几个月前,跟他女朋友闹了别扭分手,抑郁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更不碰手机了。   ……}   [????等等!哈鲁尼和盛玖闹别扭分过手,什么时候的事?]   [还抑郁了?你俩这情史!有点东西啊!]   [啊啊啊啊啊,哈鲁尼和盛玖到底咋回事,小玫瑰快快快写!]   ◆   {哈鲁尼有时候生活得就像一个原始人一样。   即便是smile,要窃听他,也确实有点难度。   “好,我理解。但是……你必须保证在我成功之后,你会放了我爸妈。”   smile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歪头:“那是当然。”   白色面具上还是那神秘莫测的微笑。   他那副游刃有余、高高在上的模样,真让我火大。   这些King,都游走在社会的边缘,能力强势力大,也意外地冷血,不把人当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我吼他:“你叫我怎么去相信你!”   smile思量片刻,手指在白色方桌上不断敲击,之后才说:“我没法证明。但是……如果我想杀他们,我早就就杀了,也不会等到现在。他们的性命现在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也许我得像你一样,去感谢他们呢,你说对嘛,无垢?”   “……”   我真是听不懂他这个谜语人在说什么。脑子里发涨,也不想去深思。   我威胁他:“别骗我,否则我会找到你是谁的,和你同归于尽,一定会。”   每天阴阴暗暗,苟延残喘的活,其实我最不珍惜的,就是我这条性命了。   如果能拉smile一起下马,那我还是赚了。   毕竟在eye这么多年,我也不是一点人脉和手段没有。   和他同归于尽说不上,但是拼上我这条性命,狠狠咬smile一口,我想我还是能做到的。   smile却尊重起我来了,点了一个头:“好,我相信你。去做吧。正好哈鲁尼也快回家了,你现在回去,没准你们俩能见个面呢。”   “呵呵。”我冷笑两声,和他又说了几句与任务有关的内容,就挂断了视频,往家里赶去。   *   海城公寓。   我照常板着脸刷脸,等着门护栏一松,进入小区。   经过那快“海城公寓”的石头牌子,和一个小喷泉,我踩着石板路,一路回到海城公寓101单元。   我住3801。三十八楼顶层。   哈鲁尼住在1803。十八楼。   我的脚步急匆匆地,这一路上,我的脑子离都只在想两个人——smile和哈鲁尼。   想我和他们的交际,想那些细枝末节,然而想来想去,也只得出一个“不想熟,并没有什么太多交流”的结论来。   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和这两个人扯上关系,成为了smile对付哈鲁尼的工具。   进入单元楼一楼之后,我经过小厅,按下了向上的楼梯键按钮。   那里只有我自己在焦急地等待着。   我在想,首先我要取到smile递给我的快递,拿到他专门指定的摄像头和窃听器。   其次,我要知道哈鲁尼这段时间的行踪,他到底什么时候不在家,我到底什么时候有机会。   因为我是房东,所以我有万。能。钥。匙门卡,这里租户的门其实我都能开。当然我没有告诉他们。   所以只要哈鲁尼不在家,潜入他的家里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再加上我有哈鲁尼客厅的监控器,也可以随时知道哈鲁尼什么时候在家,什么时候不在家。   对啊,我确实是做这件任务最方便的人!   神不知鬼不觉地做这件事对于别人来说或许难如登天,但对我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这就是smile找到我的原因!   刹那间,我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种命运般的巧合……   如果我不在哈鲁尼安装监控,smile或许也不会找到我,我父母也就不会被绑架,不会受伤……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吗?   我自创的恶果?   “叮咚——”   一声电梯门响,打断了我的思绪,随之,我走入电梯。   “轰隆、轰隆、轰隆……”身后,还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像是车轮声,还有脚步声。   我按了38层,然后回头这么一看,瞬间吓得我大惊失色!   来者接近一米九的身高、黑色羊毛卷发,穿一身黑色卫衣牛仔裤,正是哈鲁尼!   “……”   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总之,我吓坏了。   在这个密闭的,昏暗的,只有我们俩的电梯里,我突然感觉有点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的缘故,冷风仍然残留在我皮肤上,让我冻得直哆嗦。   以电梯门为正前方,那么我现在正在电梯的右下角,而哈鲁尼在左下角。   我一瞥眼,就可以看见他。   作为男模,他身量极高,身上肌肉又多,且比我年轻。如果我们两个打在一起的话,那我定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现在,他穿个黑卫衣,戴了个兜帽,还有一个黑灰色的口罩,只露出了部分黑刘海和眼睛。   如果不是我对于他的相貌过于印象深刻的话,像其他人一定是没有办法第一眼就把他认出来的。   这么晚了,他出去干什么了呢?   还戴了一双……黑色手套?   我死死地盯着他那双手套看,以前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他穿戴什么口罩手套出门啊!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丝腥甜的气息,就像是……血腥味……   有血吗?还是我闻错了……   我的身上肯定是没有血的,他的身上……   他穿了一身黑,我看不太出来……但好像是没有?   我耸动鼻翼,轻轻地嗅了嗅,那股血腥味似乎又浓重了些……   好像是从哈鲁尼那边传来的?   闻到这个味道,那些在eye中我观看的血腥视频的记忆一下子冲入我的脑海,让我后背发凉,精神百倍!   “啪!”   哈鲁尼一下子大踏步对我冲了过来,眼神冷冽如刀,眼底猩红,充满杀意!   我胸腔一震!   啊啊啊啊啊啊   “啪——”我死死地贴在了电梯角落,面色煞白,没有血色,手扶着身后的电梯墙。   但是,他却突然停住了,在没有靠近我。   而是伸出右手,在电梯按钮上,按了18,在下面的按钮按了关门。   随后,电梯门关上,很快开始往上走……   “……”   原来是按电梯按钮啊。   我轻呼一口气来。   还以为他发现我在一直盯着他看了呢。   真是虚惊一场。   他又回到了原位,我的左边,站直了,眼睛目视前方,一句话一说。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静下心来,注意到他拽了一个很大的黑色行李箱。   刚才上来的时候,那个车轮的声音,应该就是这个行李箱发出来的。   而且拽过来的时候,碰到电梯的边缘,还有“咯噔”一声,好像……   里面很重的样子……   这里面会是装的什么东西呢?   我尽量以不引起哈鲁尼注意的动作,往那边看去,头不动,只把眼睛往那边瞟。   然后我看见了……从那行李箱的缝里,渗到电梯地板之上的东西……   让我瞬间头皮发麻!!!   “嘀嗒——嘀嗒——”   红色黏腻。   是血!!!   ……} 第56章 文中文——错位电话   [啊?行李箱里有血?]   [我靠,我已经幻视撞见杀人分尸的现场了,啊啊啊啊啊啊——]   [快跑!]   [小声哔哔一下,哈鲁尼不会是eye杀人区的吧?搞不好还是个高层!]   [楼上,这样就瞬间合理了哦!]   ◆   {哈鲁尼的行李箱里为什么会有血?   我盯着地上那摊血,身体里恍若通了电流,一股一股地往身上钻!   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夺门而出!   然而,当哈鲁尼把视线扫到我的时候,我还是瞬间就把眼睛撇了过去。   憋着嘴,眼睛直勾勾地目视前方,一句话都不说,脸色青紫。   他用目光扫我的脸颊的时刻,那目光犹如实质的火一般烫着我的脸,我的小腿肚子痉挛着,紧张得都快疯掉了。   空气中,那股阴冷的风更甚了,携带这血腥的气息。   行李箱里为什么会有血?还往外渗?   我不敢去问他,只能自己去想。   首先,动物的血?   可是……这可能吗?谁买鸡买鸭会往行李箱里放?还穿成这幅样子?   其次,这么大的行李箱,别说放一只鸡了,就算是放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不会,里面真的装的是个人吧……   一刹那,eye杀人区的杀人、分尸等等画面,向我脑海中潮水般涌来……   电梯里。   黑色行李箱,银色的拉杆,被哈鲁尼戴着黑手套的左手紧紧握着,握得死紧,彷佛发出嗡鸣。   地上,那一小摊红色的血迹,就像颜料一样打翻在地,铺在一片银白色之上。   行李箱轻轻一动,随着车轮滚动,又把那滩红色给掩盖住了。   但血腥味仍未于空气中熄灭……   哈鲁尼健壮的□□,立在那里,脚尖正对着我,如同蛇盘起身体来,展现出一种攻击姿态!   他发现我在看他之后,我立刻把眼睛瞥向一边,没有敢再看他。   而透过前方电梯的银色反光门,我却发现……   他在侧着脸对着我!那双绿色的眼眸盈盈发亮!   他一直一直在盯着我瞧!   似乎只要我露出一点发现他的苗头,他就会对着我冲过来!   “砰砰!砰砰!”   我的心脏猛烈跳动着,额头大汗淋漓。   看着电梯上的数字,7、8……   才到八楼,而哈鲁尼至少要十八楼才下电梯。   电梯怎么会这么慢啊……   快点,快点!   我祈祷着。   哪怕是有人半途上电梯也行啊……   但是,没有。   至始至终电梯里就我们两个人,一左一右。   眼前的红色数字,就像针一样刺眼,直往我的眼球里扎,每一个数字的跳动,都让我头皮一紧!   透过反光镜,我看见哈鲁尼把手放进了右手边的裤袋里……   好像要从里面掏出什么来。   什么?   不会是刀子吧……   掏出来,然后一刀刺向我?   人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是绝对打不过持械的人的。   哈鲁尼,也许是一个杀人犯……杀人区的……   然后smile这个□□的,盯上了他,一切不就合理了吗?   而对于他们这些杀人区的人来说,杀人分尸不过是家常便饭。   在路边看谁不顺眼,顺便捅上一刀就走,也并非什么稀罕事……   他放在裤兜里的右手,青筋暴起。   那一刻,我的腹部肌肉都紧了紧……   我也偷偷地,把手滑向自己的口袋里。按住了通信录的紧急按钮。   只要他冲过来,我就报警。   我们就这样无声对峙着……   “叮咚——”   电梯开了。   “砰砰、砰砰!”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脸上的汗水蒸腾,脸色瘪得通红。   十八楼到了。   他没动……   好像要跟着我,一路去到38楼?   尾随我?   十八楼,也没有人,正对门的只是一个红色消防栓。   因为太过焦急,我情不自禁地往他那边瞅了他一眼。   他这才收起那刀子般的眼光,拉着行李箱,走了……   行李箱里留下一路“滴答、滴答”的血迹。   远远看上去,就像红色蜡滴一样……}   [啊啊啊啊啊,太紧张了。]   [和杀人犯呆在一个电梯里,真的吓人。]   [我看得冷汗都下来了!]   ◆   {哈鲁尼终于走了。   而我一头向后,倒在了电梯里,伴随着那些血液,一个人呆着……   电梯关闭。   他一走,我也就把手从手机上放下来了。然而手指却不小心,拨到了什么,电话通了。   名字:韩版言。   备注:天庆保险公司推销员?   这人是谁?   我想了一下,是,我确实在他那里买过人身安全保险。   保险年年买,但年年也没有用到过。   因为当时惊魂未定,我太需要一个人,一个活人,来和我进行沟通了。   “喂,是张无垢先生吗?”   对面,韩版言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让我感受到一点活人的气息。电梯里那股冷寂的死人气息瞬间被驱散。   既然都不小心接通了,我也没有挂掉,就回答:“是是是是是!是我!”   我听见我的声音多么急促,还伴有剧烈的喘息声。   韩版言似在认真地安抚我:“你有什么事,慢慢说,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就是想听听别人的声音:“啊,对。”   韩版言:“什么事?”   我:“我就是问一下……假如……当然,我是说假如……如果现在有人要杀我,我死了受伤了,这种情况归不归你们保险管啊?”   “……”   我也不知道我在胡诌些什么,但我也不能一句话不说,于是就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当然知道,人如果都死了,那人身保险还有个屁用?!   韩版言:“张先生,有人要杀你?那你应该报警啊!”   “不,不是……我也不确定他要不要杀我!就是我不知道他发没发现我,他发现了我,那他肯定是要杀我的。也可能……也不可能……杀人的是他啊!不是我!”我直接语无伦次了,说了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知道韩版言听不懂,但我说的确实是真相。   我也知道他帮不了我,可我……我只是需要一个情感的宣泄口而已。   我父母都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又没什么朋友。所以这件事除了告诉陌生人,我还能告诉谁呢?我还能发泄给谁呢?   对面沉寂了许久,然后语气也是十分不好,韩版言彷佛对我失去了耐心。我想他一定认为我是个疯子。   韩版言:“你到底要说什么?啊?理顺了吗?”   “啊……我……”电话中,我叹了口气,“总之,如果我要是死了,那肯定就是我的房客杀的!你懂吗?”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吧。   哈鲁尼如果第一时间发现了我在监视他,或者发现他杀人的真相,他一定会来找我。   我死可以。   但是……让凶手逍遥法外,我总归是有些不甘心的。于是就说了这么一句事实而非的话。   毕竟,我死了以后,最关心我的,除了我父母朋友,就是人身保险了。   为了不给我理赔,保险公司一定会彻查我死亡的真相。   届时,韩版言也许会想起今时今日我的这番话来,然后把线索提供给警方。   警方搜遍我的房客,也就会发现哈鲁尼。   这算不算是在给我交代后事呢?   韩版言还在问我:“啊?那你房客是谁?”   我却不能现在告诉他。   我有任务在身,我也是偷窥者。   知道再打电话我就会暴露,于是我囫囵了一句:“这……我不能说啊,反正你就让警察,搜遍整个海城公寓就是了。记住没?”   就把电话挂了。   此时,电梯门已经像一个巨兽的口一样大张着,我到了三十八楼……   我走出电梯。   宣泄完情绪之后,便将那通电话抛在脑后。   那个叫作韩版言的小保险推销员……也不会在意的吧?   ……}   编辑室内再次疯了。   “卧槽,真相原来是这样!”   “第三章 ,韩版言接到的那个电话,我当时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人,会打那种电话,原来如此。”   “韩版言视角留下的坑,要在张无垢的视角才回填。”   一黑色冲锋衣男人倚着椅子,气质狂傲地转笔,总结道:   “第二章 ——赵殿医生:韩阪言是个不顾老婆感受的渣男!   “第三章 ——韩版言:我知道医生以为我是个渣男,随便他怎么想吧,反正我都被绿了!   “第三章 ——韩阪言:张无垢给我打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求救电话是不是有病?   “第四章 ——张无垢:我给韩阪言打个电话,发泄一下我内心的恐惧,他能听明白我的暗示吗?”   听完之后,大家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总编点头:“嗯,本文就主打一个错位理解!”   一个尖声尖气的女孩子音:“他们是单视角,什么都知道,但我们是站在上帝视角,所以……把事情捋清楚的那一刻,好爽啊……”   “爽文。”   “确实舒服,舒适了。”一大腹便便的男人仰躺在桌子上,抿了一口茶水,转椅四处乱晃,“后面要是把盛玖的鬼胎和红裙娃娃的坑都填上,我能更舒适!”   “也许也是错位理解呢!哈哈哈哈哈……”   “本文的前半部分,是看小玫瑰挖坑的爽。后半部分,是看小玫瑰填坑的爽是吧?”   “小玫瑰,快把后文端上来!” 第57章 文中文——观测日记   ◆   {如果哈鲁尼行李箱里的是个人的话,那么到底是谁?   他来往最密切的人,就是他的那位女朋友了。   他的女朋友也很漂亮。   小巧的瓜子脸,大大的杏眼,上面一对长眉还带着点古韵,大长腿。   俊男配美女,简直不要太搭配。   他和她的女朋友,看起来关系很好,光是从我看见他俩在这个房子里约会,至少在一起就得有一年多了。   不过大抵还是年轻精力旺盛的缘故。俩人在家里呢,不是在阳台上做、就是在客厅里做。   有悖于那女人外在比较传统保守的形象,他俩各种姿势道具,玩得那叫一个花,场面那叫一个香艳,比小黄片还甚。   嗯……我都看在眼里。   ……}   [漂亮,这个外貌描写,外加一年来不了几次,盛玖,对上,都对上了。]   [各种姿势道具,玩得非常花???]   [阪言哥,坚强。(绿色爱心。jpg)]   [阪言哥,坚强。(绿色爱心。jpg)]   [阪言哥,坚强。(绿色爱心。jpg)]   ◆   {直到他女朋友也来到他的家了。   说是女朋友、也可能是个姘头,这玩意谁知道呢?   毕竟他俩又不同居,也没有孩子、而且那女人一个星期最多也就来一次。谁知道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对了,除了颜值之外,俩人还有其相配的地方,那美女也是个胆子贼大的!   那美女来到他们家之后,看见阳台上那些蝎子蜈蚣什么的,不仅不害怕,还笑嘻嘻地上手去抓!让那个蜈蚣在她的肩膀上爬!   就跟普通的女孩子玩一些猫猫狗狗之类的东西吧。   我想这也能是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的原因吧……   看得我一阵恶心,鸡皮疙瘩一阵接一阵地起。   真他妈是个狠人!   因此,就算那个女人外表再漂亮温婉,我也不敢去招惹她。   但除此之外,那女的看起来还是挺黏人的,吃饭都会主动坐在哈鲁尼的大腿上。   她会穿着那种火辣的小短裙,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张个嘴撒娇,要他去喂自己食物吃。   身材性感,行为大胆,笑容妩媚。   嗯……这哪个男人能忍住?   反正哈鲁尼是没忍住,然后两个人就又在餐桌上擦枪走火了……   饭也不吃啦,先干一顿再说。等到结束之后,饭基本上是凉了吧。}   [嘿嘿,嫂子挺会玩。(狗头保命。jpg)]   [论你永远不知道你保守端庄的老婆在别的男人是怎样的小妖精。]   [阪言哥,继续坚强。(绿色爱心。jpg)]   [阪言哥,继续坚强。(绿色爱心。jpg)]   [阪言哥,继续坚强。(绿色爱心。jpg)]   [别刷屏了,卧槽,看不见小玫瑰的文了都,你们绿得我发慌!]   *   {不过好久以来,我几乎都没有怎么看见那个女的了,不知道俩人是不是在闹分手了……   几个月前,他俩在客厅里吵了一架,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让我想想,三月份?中旬?   那一阵子倒也没有特别的日子,唯独有个花朝节,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节日吧。   因为我没有窃听器的缘故,我并不知道那到底他俩是因为什么吵架。   当时在客厅里面,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而赤。   哈鲁尼似乎先服输了,过去哄她,抱她,女友气得直接推开了哈鲁尼,然后穿上衣服,一个人拎上小包,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   在那之后,女友至少有好几个月没有出现过了。   反正我看见哈鲁尼很是伤心的样子,至少有一个多月没出过门,就那么干楞楞地躺在床上,一句话都不说,什么事也不做。白天晚上都吃外卖。   像是失恋之后,伤心至极了的模样。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客厅上,脚步悬浮,就像一个漫无目的的丧尸一样。   除了吃饭、睡觉、喝水、什么也不知道。   好几天,都忘记了喂他那些宠物。}   [?????]   [哈鲁尼他俩吵过架?还是在花朝节前后?]   [又是这个时间点,可恶……所以到底怎么了啊?]   [我大胆猜测一下,有没有可能,盛玖突然性情大变,不是创伤应激障碍,也不是被鬼上身了,而是因为分手失恋过度伤心了呢?]   [你是说,目睹车祸其实只是个幌子?其实真实让盛玖崩溃的原因,是因为盛玖在桥上看见了哈鲁尼给她发过来的信息,比如类似于:   [“我们分手吧。”……之类的?]   [那如果是哈鲁尼主动分的手,他为啥那么伤心?]   [一年多的感情,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吗?]   [所以才痛啊!]   [我怎么感觉哈鲁尼这个状态神似盛玖?有没有一种可能,双生桥车祸那天,他也在旁边看见了,受到了波及?]   {我当时以为这就是个狗血的小情侣分手故事,没有怎么太注意。   在确认哈鲁尼这个小夥子没有什么超乎寻常的秘密之后,我也就放弃了观测他,转而去观测更加有趣的房客。   我观测他们,就跟上小学的孩子,在家里观测绿豆如何发芽差不多。   这些时间与行为变化在我眼中,只是一串数据。   后来哈鲁尼的行为再次出现了变化。   时间……我记不得了,应该是在那之后又过了几个月。   那段时间,哈鲁尼已经振作起来了,作息重新变得有规律起来。早出晚归的,我想他是又开始去上班了。   好像……还有了新欢?   有一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地进去偷窥室,无意中在哈鲁尼的视频中,看见了他拥抱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个女人,穿着宝石蓝色的长裙子……   和他紧密地相拥着。   当时客厅没开灯,只有卧室和厕所的方开了那种暗灯,所以我看不清这个女人的长相。   不过凭藉身材和穿搭,辨认出是个女的而已。而且……应该不是他之前的女朋友。   因为这个奇怪的蓝衣女人,一直住在哈鲁尼的家里。   白天的时候,基本就没出来过,只有晚上,哈鲁尼回家之后,才会出来偶尔走动走动。有时候好几天,我才能看见她一次。   当然我并不是全天候的监视哈鲁尼家,可能那个女的白天的时候出来上过厕所洗过澡,我却并没有注意到。   卧室、次卧、书房、仓库在摄像头看着都是一个方向,都是右边,因为只有一个摄像头的局限性,所以我并不知道那个女人具体呆在那里。   如果那女的光在卧室呆着,也不怎么出来……   这种感觉,让我幻视那种刚开荤的小情侣……   上大学的时候,我一个室友,网恋,奔现了。   刚走的时候面色红润,意气风发;回来的时候脸色蜡黄,双腿发软。   一打听,才知道他那一周的时间,一直和女网友呆在酒店里,基本上没出去过。   处。男,第一次做,上瘾了,于是除了做就是做,俩人一天要做个三四次,连下楼都很少,基本上都点外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摊在床上,连鞋子都忘了脱,右手扶在额头上,两眼紧闭,嘴唇发干,不断干呕着。   “卧槽,真不行了……”   “嗯,呵呵。”我心想着,那确实看得出来,哥们,你快精。尽人亡了。   因为想到这件事,那么唯二可以解释那个女人存在的合理性,就是那个女人是新欢。   没有工作和学业,为人又比较宅。也许是离家出走,或者刚刚失业,甚至是单纯的懒惰,谁又会知道呢?   哈鲁尼挣的钱不少,又长相英俊,当他的女朋友……那确实比较有让人躺平的欲望。   哈鲁尼振作起来的时候,恰好也就是这个蓝衣女人出现的时候,看来这个女人给他带来的乐趣还挺多的。   救赎了他。   都说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果然,诚不我欺。   *   直到又过了一个月,女友再次出现……   两个女人,为了区分,姑且把哈鲁尼前面的那个处了一年多的女的叫“前女友”,刚同居一个月的新欢叫“新欢”。   前女友回来了,但是穿着打扮变得素净了。   过去那个女人都喜欢穿一些紧身的包臀裙,露胳膊露腿,性感的不得了,天天浓妆艳抹,光彩照人。   等一个多月之后,再回来的时候,就变成素颜了。发也不打理,耳钉耳环也不戴,还穿着长裤。   有点像刚上大一的女生,和已经大四的女生的区别。   一个可能天天早起化妆,粉底抹匀了再去上课签到,精神饱满、热情新鲜。   另一个提前十分钟起床,三分钟穿好衣服,头发若是几天不洗油了的话,戴个鸭舌帽和口罩,应付一下就能出门上课了,浑身上下写着敷衍了事。   就是……   你只能看得出她俩是一个人,但是精气神和态度已经完全不同了。   反正,前女友就是如此,心情很是不佳的模样。   吵架了,走了,几个月没见,又回来了?这是打算复合?   勾引一番,再熟悉的擦枪走火是吧。   我一开始以为他俩又要复合了,结果没想到的是,别说上床了,连接吻都没有!只有浅浅的拥抱。   我看见那女人在门口,摘下口罩,说了些什么,纠缠着哈鲁尼的样子。然后哈鲁很冷漠地推开了她。   力气不大,但是很冷漠。   前女友很是难过的模样,哭了。   之后他们两个就只是坐在客厅里面,唠唠嗑,冷漠得像陌生人似的。   光这态度,看来这复合是有点够呛了。   但男的既然有了新欢,复不复合的事情确实倒也无所谓了。   我是男人,也知道男人一旦没有了感情,对某个女人祛了魅,就会变成某种冷血自私、理性现实的动物。   就像哈鲁尼那样,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冷漠、眉头紧促,表情沉重。   如果那前女友去早一点反悔,不多,就一个月前回来,在哈鲁尼没有新欢的时候,还为这段感情伤心难过的时候。   那么,他也不至于这么冷漠。   *   前女友陆续来过几次。并没有和新欢见过面,所以没有什么狗血三角扯头发打架大戏。   我当时还在惋惜着呢。   大概又过了几个月,那个女人来的次数也少了,一个月差不多只来一次。   来了之后也很平静,不是喂喂他们共同的宠物虫,就是让哈鲁尼给她下厨,做什么包子肉丸汤吃。   相处得就跟老朋友一样自然。   我想她是想开了,不纠缠了。   分手之后能再次做恋人的,可并不多。到这一步还真不容易。   而且前女友似乎是胖了,肚子瞅着大了不少嘛,都鼓起来了,衣服都挡不住,像是怀孕了?   她一头黑发,松松散散地梳在脑后,然后穿了一个白色的宽松长裙,脚踩一双平底鞋,肚子高高隆起。   就那样手扶着自己的肚子,进进出出。   她总是喜欢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摸自己的肚子。   她总是喜欢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摸自己的肚子。   并且只有肚子胖,其他地方一点没变化。   看来这不是胖了,而是怀了孩子了?   要当上爸爸了?   谁的孩子啊!!!!!   你俩什么时候背着我打了分手炮啊!!!!!   你俩说!}   [哈哈哈哈哈……]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也许是外面酒店呢。]   [笑死。]   {想到这些往事,说起来,我已经一周都没有见到前女友了。   难不成,这行李箱的就是前女友?   女人怀孕之后,用孕肚逼嫁,所以被哈鲁尼给杀了?   有可能……   但是,我在电梯里见到的血到底是是不是真正的人血。   甚至是不是见到了血,这个问题都有待商榷。   我有幻觉,很严重。   比如小时候第一次偷窥邻居,见到的那个奇异的景象。至今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长大了之后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我童年受过某种创伤,然后因为童年阴影,心理产生了一定的变化。   情绪激动紧张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瞧了,我偷窥的时候情绪最紧张激动。   我仍然记得我和前女友的那次碰面。   之前,在地铁站里面,我遇到了一个女人。   那苗条身材那如瀑长发,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女。   由于地铁很挤,人很多,所以那个美女没有找到座位,就站在我的旁边。   而我坐在那里,位置方便的很。   我是说……很方便偷拍……你们懂的……   因为她当时穿了一个很宽松的衣服,下摆很大,我估计如果躺在地上,就能透过那个衣服一路从她的腰窝看到后脖颈。   但是那个美女,明明很温柔,总给我一股莫名的阴冷气息,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缠上了她,又缠上了我似的。   我想起她在摄像头里的那副妖娆的身姿。   以及,她后背上的图案。小小的,就在后背正中心。   她和哈鲁尼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之际,我就会看见那个小小的图案上下起伏。   她平时不脱衣服,不露后背。   脱了之后,就得玩点爱情动作片,可她这么一动,更看不清了。   离得太远,不知道是个疤痕,还是个纹身。   如果是疤,到底是什么疤?   如果是纹身,又到底是什么纹身呢?为什么要纹在那种位置?   我只听说过,用纹身遮盖胎记和手术疤痕的人,会纹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而且不是很大。   太好奇了,要不趁现在偷偷看看?用手机偷拍一下?   可是我实在经受不住诱惑,心想,反正这地铁里的人那么多,不如行动一下。   于是我拿出手机,并没有打开。手机依然还是黑屏,只是……   我似乎在我手机的黑色显示屏上,看见了什么东西。   除了那个美女光滑的后背,以及一个胸衣后面的扣子之外,上面似乎还有什么小小的东西,黑黑的。   有瓶盖那么大,而且类似圆形。   肿瘤?黑痣?   我看着黑色显示屏上的那个东西,就感觉……那个东西好像也在看着我一样,很不舒服。   一股莫名的凉意瞬间袭击了我。   但是,也许这个黑色只是一个纹身罢了,大惊小怪。   尤其是后背这个事情,唤醒了一些我童年的不好的回忆,令我想到了之前偷窥邻居的时候,看到的那只眼睛。   想到这里,我瞬间失去了偷窥的兴趣,就要把手机收回来。   而正在此时,我看向铺在我自己膝头的手机显示屏,发现……   它竟然发生了变化!   那个东西,好像在一白一黑一白一黑的闪动着,中间还有一个黑色的点。那样子,简直就像是……   眼睛!   她的后背也长了一只眼睛!   当我在通过手机显示屏的反射,看向那只眼睛的时候。那只眼睛也以同样的动作,在看向我!   “啊!”我头皮发麻,大叫一声,腿一颤,手机就“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显示屏瞬间摔得四分五裂,如同蛛网。   我急促的呼吸着,脸色涨红,再也不敢去看那个女人。   但是因为我的尖叫声,那一列车的人都开始齐齐地看向我这边!   他们都在看我!   白发苍苍的老人、吃火腿肠的小孩、搂在一起的年轻情侣,拿着公文包的上班族,他们都在看我!   那一个直勾勾的眼睛,或者好奇,或者鄙夷,组合在一起,像一串乱七八糟的音符,吵的我耳朵都在乱哄哄地响。   草!   “看你妈呢看!”我暴躁起来,红着脸骂了他们,然后低下头,把我的手机捡了起来,拍了拍手机显示屏上的灰。   身为喜欢在暗中偷窥别人的人,我最讨厌的事就是别人发现我之后,盯着我看!而且还是一群人盯着我看!   但是看了一眼那个美女之后,想起她后背上的那只眼睛,我又怂了。   她回头,看向我的手机,发现那碎裂的显示屏,就对我笑了一下。   一双漂亮的粉色嘴唇弯起。那个笑容,就跟三月的桃花一样。   别人会觉得这是我的艳遇,但是我没敢出声,悄咪咪地不说话了。   是不是我看错了啊?真有眼睛吗?   老实说,我是个坚定的理性主义者,我可不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也许那就真是一个眼睛纹身呢?是我看错了?要不再看看?   于是我把破裂的手机显示屏,再次放到了我的膝盖上,透过那个显示屏去看向那个女人的后背。   “……”   我大著胆子,往手机显示屏看去。   这次,我透过碎裂的显示屏看到了好多好多的后背,以及好多好多的……眼睛……   那些眼睛一齐咕噜噜地转动,看向我!   就像是……传说中的百目鬼……   然后,啪嗒一下,一个血糊糊软囊囊的眼睛掉下来,摔在了我的手机显示屏上……   ……} 第58章 文中文——昨日梧桐   总编疑惑:“百目鬼是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拥有一百眼睛的鬼——呢?”粘液怪如此分析。   女beta冷静分析,抬头望向前方:“我总感觉这个像是用典,也不知道小玫瑰到底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典故!”   总编:“你们有谁听过吗?”   “没有。”大家纷纷摇头。   有人提出:“也许是某个不为人知的星球文化呢。”   “说的是,我们要充分发掘每个星球的文化与历史!”零点编辑室内。   “不过这章……信息量真的好大啊。”女beta更加重视那些关于哈鲁尼身上的问题,“哈鲁尼和盛玖在一起一年多了,花朝节吵过架,分手过一段时间,哈鲁尼还找过别的女人,之后盛玖来找他复合,没复合成,但怀孕了?”   女beta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离谱了:“所以,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啊……”   同事:“之前看觉得是哈鲁尼的准没错,但现在看又不一定了。”   “小玫瑰这事闹的……”   ◆   {当时,一颗血淋淋的眼球掉落下来,砸在我的手机显示屏上。   可以想像到我当时的样子,吓得直接身体一哆嗦,把手机给当场扔了出去,然后就看见,那手机上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唯一的变化就是,只是被我自己给摔碎了而已。   手机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一片黑色显示屏之上,爬满了灰色的裂缝。   之前我说过,医生诊断我有心理疾病,因童年创伤造成精神分裂,会出现幻觉……   那天,再次出现幻觉,并且当场证实之后,我的精神才真正崩溃掉了。   我坐在椅子上,一个人,手扶住了自己的脸。   识海里一片混乱,只有大面积大面积的黑色,还有那纷杂繁多的眼球,一个个肉红肉红的丑陋眼球挤出来,挤出一个怪物的样子,在脑子里面运转。   “你的手机。”一个很清丽的声音打破了我胡思乱想的念头。   我放下手,睁开眼睛,看见那是一双素白的手。   手指纤长,还涂着漂亮的裸粉色指甲油,手指甲削得很平,盈盈发亮。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女手。   拇指轻捏在手机显示屏上,那碎裂的小玻璃块,看起来就跟透明的沙粒一样。   “你的。”她说。   又往前伸了伸,似要递给我。   我抬头,看见她那张脸,就跟一张白纸上,顶级的水墨画家,单单用毛笔勾勒几笔,就出来的惟妙惟俏的美人一般。   她是微笑着的,笑起来眼睛都在笑,就像是银色的月轮,沉浸在她那墨色的瞳之中一样。   所以白天也是清凉的晚上。   让人恍惚不已,使得地铁的前行与震动都彷佛时空穿越。   “谢谢。”我已经很久不说这两个字了,但那天我面对她,说了,然后一伸手,把那坏掉的手机拿了过来。   前女友,是地铁中唯一一个,主动弯腰去捡我的手机,还把它递给我的人。   我察觉到这手机上并没有什么灰尘,一抬眼,还看见她另一边垂下的左手里,捏着一块皱了的白纸巾。   纸巾上明显有些脏污,但被她的手一捏,就跟一朵花一样。   也是擦干净之后,才递给我的人。   “没事。”她说了一声,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先生,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低血糖了。我包里有巧克力,要吗?”   我当时的视线,就在她的上身逡巡,而没有高出脖子以上的位置。   我心里酸酸涩涩的,并不敢看她。   直到那一条长巧克力,也被她塞进了我的手心里。   ……   我想,她应该是很好的人。   说起来,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她了。   如果行李箱里的人真是她的话……   别,千万别……   我深呼吸一口气,但是首先,我需要证明一点——   刚刚在电梯里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而并不是幻觉。   我脑子哄哄地作响,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如何证明。   而后我突然想起,我刚才从电梯里出来的那一瞬间,很匆忙,但是听见了“啪嗒”一声响,好像我的脚底板踩到了什么东西。   像是水。   但电梯里病没有水,准确来说,应该是血……   我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穿的鞋子,黑色运动鞋。   一抬脚,看见黑白方格地毯上,抹出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从肉眼来看,是血。   我一伸手,抹了一把,把指尖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味道很腥……   但这些也不足以证明这不是幻觉,因为除此以外,我还有幻听,幻嗅。   我拿起手机,拍摄了下来,准备发给别人看看,问问他们能不能看见这抹红色。   但是,在打开通信录的一瞬间我却沉默了。   问谁呢?   “是血。”   飞信之上,一个短信突然发过来,我点开,发现那个人的网名是smile头像是   :)   又是你……   一直在监视着我。   正当我手快速地打字,想要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他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无垢,快递到了,去开门。”   快递,什么快递?   我正想着。   “叮咚——”一声门响,让我瞬间提神。   我转头,目视左方的黑房门。   消息框再次弹出:   “哈鲁尼此人确实不简单,但你不需要为此内耗,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门外才是需要你安装的监视与窃听设备,去接。”   “……”   smile这高高在上的大男子主义姿态,真是令人作呕。   我放下手机,起身开门。   门外,一个笑呵呵的快递小哥,戴着黑帽子,问我:“是张无垢先生吗?”   我瞧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一个黑色塑料袋装的盒子,看起来并不大。   上面还他妈画了一个白色的笑脸。   “是我。”我瞅了一眼,就知道这东西是谁的品味,赶紧接了过来,发现并不沉。   我又问:“谁让你拿过来的。”   快递小哥为我的话感到奇怪,挠了挠脑袋:“好通快递啊……”   “哦。”我就知道问不出来什么,随便说了两句话应付过去,把门砸上了。   回去,坐沙发上,拆开快递。   打开黑色精美礼盒,里面是白色海绵之上,是一个个被挖出来的小坑,放置了好多的黑色圆形的小东西。   有点像什么首饰盒里的精美石头收藏品。   我抠出来其中一个。   针孔摄像头,黑色的,只有纽扣大小。   无线,自备电源。   锥形镜头,拍摄画质比较高,比球面透镜更贵,又不像鱼眼镜头那么失真。   “这和一般的针孔摄像头到底有什么区别?”我把它放在客厅灯底下仔细观察。   最起码这东西,和我平时用的,在外表上来看并没有什么两样。   实在不明白smile为什么要指定我用他都东西去偷窥。   smile:“最大的区别就是,这个摄像头里录的东西,只有我才能接受到信号,而你不能。”   我:“……”   笑了。   把这黑纽扣又装了回去。   “这么不信我吗?”   “没有。”   我轻叹一口气,眼睛微眯。   我清楚,准备来说,应该是里面的信息太重要,而我还不配知道。   我实在懒得去理他,因为比起秘密来说,我父母的身家安全明显更为重要。   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我还没有资格忤逆他。   而后我注意到,这个盒子里,还有一个有一些格格不入的东西,那是一个黑色的瓶子。   方瓶,上书白色的字母:   Yesterday's parasol tree   打开盖子,上面一个金属圆柱体,还有一个小孔,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一丝别样的味道。   好像是香气。   凑近闻,有点涩。我闻不出里面是不是什么琥珀广藿香柑橘,只觉得有点像是森林和土壤的味道。   很安静,很颓败,又凉爽,像是落叶纷飞的秋天。   这东西有点像是……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握着香水瓶的手都微微颤抖。   谁知道此时,一条长达五秒钟的,smile的语音消息直接播放:   “我调制的香水。   ““昨日梧桐。”   “生日快乐,无垢。喜欢吗。”   ……   ……   手机在餐桌上,   恰好此时,海城公寓的“一单元业主聊天群”里:   -良辰美景:   “我说说,大晚上的,隔壁1803有完没完?   “就听见那个刀的声音噔噔噔噔的响,也不知道在砍什么东西!你搁这大晚上的剁大骨头呢?怎么,要大锅炖酸菜啊,是怎么的?”   -彩头豆豆:   “下水管道也哗啦哗啦地响……大哥,你一天用多少水啊?在房间里洗车呢?(汗流浃背。jpg)”   -心灵则诚:   “前几个月就是这样,听见那个……好像小电锯的声音!滋啦滋啦的响,不知道在锯什么!吵得我儿子都睡不着觉了!第二天早上起床夯困!(骂骂咧咧。jpg)   “就楼下,1803,你要是自己搞装修,就不能挪到白天吗?现在又开始了是吧!”   -无心:   “@房东张无垢,1803从来不回话,不知道是不是把群屏蔽了。您能不能跟他商量着解决一下!再这样真住不下去了!”   1803。   哈鲁尼的房间。   ……} 第59章 文中文——买个新键盘吧   [????]   [剁骨头的声音,冲水的声音,真分尸呢是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真的只是剁骨头,熬骨头汤?]   [我感觉smile和张无垢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还送香水,啧啧啧。“昨日梧桐”,这名字……]   [盛玖人真的很温柔,哇,爱上了。(星星。jpg)]   垃圾星,沈昭陵房间。   而另一边的系统也在问:   【这个smile的出场方式好熟悉……这不是之前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的内容吗?怎么,这是联动?还是有什么铺垫……   【啊!我懂了!小玫瑰!原来第一章 竟然是第四章的伏笔吗?你肯定有很强的回收技巧吧!smile其实有深意是不是!他是故意给韩雯静发消息的,嘿嘿嘿!】   只见沈昭陵坐在钢铁椅子上,停下敲击键盘的手,尴尬地笑了笑,干巴巴地说:   “不知道写啥了,所以把之前写的再写一遍。水水字数。”   【……你搁这自己抄自己是吧?不愧是你!】   沈昭陵无声敲击键盘,眼睛看着显示屏,盲打,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你还不了解我?不要对我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   五官精致,皮肤雪白,就如同一个死气沉沉的人偶娃娃。   手指飞快地活动着,打字不像是打字,而像是在工厂流水在线拧螺丝,突出一种“我好不想上班啊”的怨气。   他身上唯一的灵动,就是显示屏之上飞快闪烁的白纸黑字,在他蓝灰色眸子里的倒影。   跟活字印刷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他的视网膜上拼接,游鱼般向上飞快跳跃。   系统感叹:   【真·人形打字机。】   【那……smile让张无垢去见识情夫哈鲁尼,总该是有原因的了吧。   【根据第二章 和第三章的视角,我们可以推测出,盛玖至少活到了她生产的时候。   【而第四章 现在的时间点,是韩版言陪着盛玖做产检的时候,还没到盛玖生产之时。   【也就是说……即便哈鲁尼现在真的杀人分尸,他杀的人也不可能是盛玖,那他杀的是谁?还有其他受害人?   【可是,他为什么杀人?他是“eye杀人区”的?】   【这个剧情真的是越来越复杂了。啊啊啊啊啊——不就是一篇简单的短篇鬼故事系列吗?怎么越看越迷糊了!   【女大学生李纯儿的失踪之谜、鬼胎和红裙娃娃的来历、孙法师的去向、smile的监视动机、哈鲁尼的杀人分尸、盛玖和哈鲁尼的感情恩怨……   【让我数数,这都多少未解之谜了,小玫瑰你踏马真是坑王之王啊!这剧情现在全是坑!一个不回填是吧!还在那挖!】   系统已经被剧情绕得脑子乱七八糟了,搁那百思不得其解。   【小玫瑰,所以到底他妈的咋回事!!!(疯狂摇晃。jpg)】   沈昭陵冰冷冷的一句:“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就给系统堵得没话说了。   【……】   【我也是服了你,水了这么多自己也不知道的剧情,但是剧情还没自相矛盾的时候,显得很扑朔迷离,就感觉要整个大的,期待值一整个都拉满了。   【卧龙,大师啊!!!   【你绝对干诈骗营销的一把好手。你去参加邪教,就当那个去外面招教徒的,绝对把人忽悠得一愣一愣,都给招进教会里来了。   【就突出一个——其实我啥也不是,啥也没准备,但我就让你们觉得我很牛逼,吸引你们都来看/信教。   【高手!!!(鼓掌。jpg)】   沈昭陵:“……”   服了。   细长的眼尾轻蔑。   而后,沈昭陵把手用键盘上拿下来,看着那个根本摸不到的虚拟投影键盘。   沈昭陵抱怨:“还有这个键盘敲起来太不舒服了,有没有那种实体键盘啊?”   因为这是蓝星人写的一本小说世界,所以这里的键盘和蓝星的没有什么两样,键位都是一样的,语言也通用。   但是,沈昭陵用的键盘和显示屏都是智能手环中投递出来的立体二维投影,本身只能看得见,却摸不到。   手感极差,如果他不看着键盘打字的话,那么很容易敲错位置。   对于一个作者来说,键盘这种操作工具是非常重要的。非常影响打字速度,所以一定要好才行。   之前他买家具的时候没买,因为那里不卖电器。要不再去问问淮映勿,挑一套好一点配置的计算机?   系统有时候会觉得沈昭陵作为一个要饭的乞丐,却有点太娇生惯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少爷呢,要求这么多……   系统也不是抱怨,就是想不通沈昭陵的这种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说他懒散不爱做任务吧。   他到点了一句话没有,就按时更新,只是嘴上抱怨几句。   说他写的有多厉害吧。   他写的那东西也没有个规划,而且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还不如读者明白呢。   说他没有什么写作天赋吧。   他打字像是根本不思考,从来不卡文,啪啪啪啪地就往下写,一秒钟一个字,简直如同八爪鱼附体。语句通顺,错字也很少。   说他对自己的书态度认真吧。   他……哎,算了。毁灭吧。   总结:   沈昭陵真是一写书奇人!   但是,系统没敢说,怕沈昭陵一不高兴又撂挑子不干了。   现在,沈昭陵干的不错,也值得买一个更好的键盘,用更快地速度打字。   虽然现在已经快得离谱了……一下午更新四万字,谁见过啊???   【小玫瑰,换键盘,我鼎力支持!这个键盘没有手感,不行不行!】   沈昭陵面无表情地懒懒点头,然后一伸手,两边嘴角上扬,假笑道:“所以,键盘呢?那来吧。”   【我?没有啊……】   沈昭陵瞬间冷了脸,把手收了回去:“那你说个屁呢。”   系统被嫌弃,恼羞成怒:   【我哪有那种东西!我又没有系统商城那种服务!要用你自己去买吧!】   沈昭陵略显失望地垂眸,手肘拄在桌面上,拖着下巴反问:“我上哪买啊?”   上次去自由市场,他溜了一圈,可没有见到什么键盘,要不当时早就买了。   其他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该去哪。   【你找不到,让淮映勿给你买呗。】   一听见“淮映勿”三个字,沈昭陵立马恢复了神采,这白瓷玩偶就变成了眉宇飞扬的活人,撇撇嘴:“他怎会给我买,他那么小气……”   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小气”两个字,都没声了,好像自己都在心虚。   系统心想,淮映勿若是小气,那这世上便没有大气的人了。   但也只是在心里嘟囔,并没有把这想法说出来。   系统:   【他不是还打赌输你一局吗。可以随便跟他提要求,你就管他要。】   “嗯,”沈昭陵笑盈盈点头,“你这话说的倒是。”   沈昭陵偷偷把换新键盘的这件事记下了,然后接着敲字。   ◆   {“昨日梧桐。”   我念出这四个字来,脑子里瞬间回到了某个秋天。   想起小时候,学校里那一排的梧桐树来。某个清秀漂亮的男孩,默默站在秋千架旁边,不爱说话。   银杏叶。   放在我手心,还有那一句温柔清丽的嗓音:   “无垢,这是一只睡着了的蝴蝶。”   ……   长大之后,也大概会有smile这样,如此动听优美的声音吧。   褪去少年稚气,添了一丝成熟。   “枚。”我嘴唇上下一碰,手指轻微一动,把香水喷洒了出来。   “咳咳咳……”对面的smile突然咳嗽了几声,喉咙里如同有厚重的痰,“你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我摇摇头,远离了那一片香到腻的空气,否认了我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怎么会是你呢。   绝不会的。   ……   ……   之后,我再次“住”进了自己偷窥的小房间,观察起了哈鲁尼。   这才是我要做的任务。   视频中,他好像挺忙的。   端着个钢盆,在摄像头的左右两端来回奔波,我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知道那盆里装的是什么。   右边,是厨房、北阳台和厕所。   左边,是卧室、次卧和仓库。   回去之后,他就在那左右两端来回往返了几次。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   他一个人,大晚上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面乱晃,有点怪奇怪的。   说起来,他那个穿蓝裙子的新欢,我倒是也好久没有看见过了,都不知道几个月了。   不会又分手了吧。   我眸子暗了暗。   帅哥,换女朋友的速度是这样的。   *   我虽然高度紧张,但也没有那个闲心和时间去一直盯着摄像头看。   长期坐在椅子上,我的腰也会疼。   于是,我就在手机之上,观看哈鲁尼,看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开房间。   他走的时候,就是我动手的时刻。   但同时还要判断他是很快就回来,还是出远门。   比如他如果不换衣服,就穿个睡衣出门了,很有可能是去楼下扔垃圾,或者取外卖。   但是像这样……   穿上蓝灰色西装外套,打理好领带,全套衣服整齐的样子,就是……要出远门了。   至少会有半个小时不会回来!   刹那间,我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苹果!眼睛瞪大,精神为之一震!   胸腔里“咚咚咚”地直响,下了床,没有穿袜子,就踩了一双鞋,拿上一直放在鞋柜之上的那个装满了头盔设备的黑色箱子,又从下面的抽屉里掏出备用门卡。   白色门卡,有点像银行卡,正面画了海城公寓的外貌,背面写着四个数字:   1803   带上手机,揣兜里,忽略了突然弹出的消息:   “无垢,平安。”   出发了。   坐电梯,左手拿手机,右胳膊夹着盒子,低头,在手机显示屏的楼道监控和电梯监控里看见哈鲁尼已经离开了单元楼,走了。   大汗淋漓。   到达十八楼。   走出电梯,进入楼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1803门前。   往两边瞟去,左看右看。   发现走廊里没人,只有空空荡荡的玛瑙黄色大理石瓷砖墙面在反光。   尽量平稳住紧张急促的呼吸。   拿出右兜里的门卡,听见一声“刷卡成功,欢迎回家”。   手心都在出汗。   按下门把手,看见一条黑色的门缝张开着,漏出里面昏暗无灯的样子,打开门,走了进入。   “踏、踏、踏——”   好黑好安静…… 第60章 文中文——拥抱   ◆   {终于到了哈鲁尼的房间,我推门而入。   “咯吱——”   钢铁合金的门发生一声沉重的声响,在那寂静黑夜里显得额外大声。   因为过于紧张,我的心脏酸酸得,沤在一起,像被扔进了化学肥料堆里面,酸酸的。   房间里,很黑。   只有走廊的光线从门缝里偷跑进去,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黄色锐角三角形。   那三角形之上,我的黑影被不断拉长,变形成一个丑陋的张牙舞爪树。   我踏入。   “啪嗒——”脚步声踩在地面上,用时回头,再次观看走廊左右两侧。   都是大片大片的黄,照得亮堂堂,照得温温暖暖,照得像烧着了火。   黄色太阳彷佛悬挂在这十八楼的窗户外面审判着里面似的,用那刺眼的双目审视着我,快把我这个贼人烤焦。   我赶紧向前迈了两步,走了进门,把门撞上。   随着那一声震荡的关门声,我依靠在门后,心脏咚咚地跳。   “砰砰——砰砰——砰砰——”   心脏堵住喉咙,骚动着喉咙眼,我难受得近乎呕吐。   这里本来是我出租的房间,我也常年偷窥这里,我应该记得这里的房间的布局,可是在那一刹那,我忘记了方向。   晕头转向,竟然不分南北西东。   可能是因为从外面刚进来的缘故,我发觉到一些不同寻常……   气味……   外面的走廊是开窗户的,有金属纱窗,空气流通,闻着就像喝白开水一样,透透明明的,淡到没什么气味。   但是哈鲁尼的房间里,很熏人……   难闻,又臭哄哄腥臊臊的。   那一股腐烂的味道,就像是臭水沟里面扔了个落水死狗,带着死亡的气息。   我的瞳孔震颤,舌尖顶了顶喉咙,不适感又从喉管涌了上来,难受万分。   难不成有什么臭袜子臭衣服堆了好几天没洗?垃圾桶几个月不倒?   哈鲁尼,住在这样的房间里,肯定也会积攒了一身臭味。   他不是个模特吗?怎么会如此不注意形象?   我不知道。   此刻背靠着门的我,视野是全黑的,我按亮了我的手机显示屏,只能照亮非常微弱,非常微弱的一点地方。   这里的空气彷佛比正常的地方浓稠很多,黑到连光都劈不开。   我用手机晃了一圈屋内,室内陈设简直看得我眼晕。   我之前说过,我无法完全监视哈鲁尼的一个原因就是,他装修过,把这里完全改造成了另一副样子,将之前那些针孔摄像头都给堵住了。   然而他的装修风格实在是让我所不能理解,就是……很满……   现在年轻人装修,大多数追求一种极简主义,就一张床几个家具,配色少,装饰越简单越好。   但是哈鲁尼明显不同,他追求得恰恰于此相反,大概是一种极繁主义……   整个屋子,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的。   我现在打开手机手电筒,所照亮的一角,就是客厅的正中央。   白色灯光晃过去,形成一个伞状的光,刚刚好照亮了木头方茶几上面的白蜡烛。   他多数用灯,但平时晚上也用蜡烛照过亮,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追求氛围,还是喜欢那香薰蜡烛的味道。   但是……   这种惨白惨白的蜡烛,不是灵堂才会有的吗……   那茶几上还有一本摊开的书和座钟。   除了这个强光,而其他的地方,比如旁边的一堆一堆的沙发、懒人沙发、形状各异的椅子,就只有被手机灯漫射过去的弱光,呈现一种土黄土黄的黄色。   地摊也是黄麻的,偶尔抱枕上有一点褪了色的红,也是很旧的,都有一股很老的感觉。   重要的是,那针织上面似乎有着某种图案?一个又一个的,齐整整排列着,也许是符号,甚至文本?   可能是少数民族或者外文吧,反正我看不懂。   我只觉得它们很怪,配合著墙边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照片、挂饰、银饰、兽皮、白色兽骨,整个房间就跟……   巫师做法的现场一样……   一切很像是那种驱魔电影里的阁楼或者地下室才会出现的陈列。   看得我脊背生寒!身上凉,好凉。   我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那些古怪的黑色文本在我眼前转来转去,让我看着就喘不过气来。   “呃……呼……”   我发出那种窒息般的喘。息声。   瞪大眼睛,咽了口唾沫,用手机的光来回在房间里这么转,那白光快速地切换着视角焦点,如同灵巧的白鸽在房间里乱飞舞。   再加上左手腕天然的不受任何控制的抖动,让我快到几乎看不清房间里任何东西。   我只是用光提防着,防止有什么在我的视线盲点之外,突然闯进来,我却不知道……   或者恐吓着,让什么不要过来,至于那东西会是什么,我更不知道,更不敢去猜了……   我嘴唇发干的要死,开合的时候,两边唇角甚至有胶带拉合的声音:“还在吗?”   这么一开,喉咙里灌进去冷风,更是冷到透心凉……   我不是第一次偷偷潜入未知地点,但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如此害怕。   两个脚都沉重得像钉上了厚重的马蹄铁,无法再向前挪动一步。   甚至求助上了那个神秘的不值得信任的smile,乞求他能发出点声音,就像当初保险推销员韩版言那样,让我从这种孤立无援的状态里脱出。   但是……没有……   smile并没有回答我。   于是我又是了一遍:“smile,在吗?”   “嗒!”   “嗒!”   “嗒!”   回答我的,只有茶几上的座钟,那秒表走动的声音。   我按亮手机的锁屏,看见了聊天接口,只有几分钟以前的那句“无垢,平安”。   还有smile的那个黑白简约头像——   :)   诡异的笑脸图案,像是在明晃晃地嘲讽着我似的。   “草!”   我从嗓子眼儿里骂了一声,smile这家夥到底干什么去了?关键时候指望不上!   可是这件隐秘之事除了告诉smile,我也不能够和其他任何人分享了,而后我彻底关掉了手机显示屏,只留下一个手电筒。   我试图用右手在墙上摸索,想找到客厅的灯开关。我戴着黑手套,作为一个老手,这里并不会留下我的指纹。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按了好多地方,灯都不开,   我只摸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   他墙上挂了一堆不知道什么破烂,看得我眼睛疼。   哈鲁尼简直有病,把家里装修成这样,怎么打扫卫生?到时候东西丢了都找不到!   但我也没空跟它去耗,只是心中暗骂了几句,就往前走了。   我没有忘记我来这里的任务,在每个房间安装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   客厅里已经有摄像头了,于是我把窃听器,一个非常小的黑色设备,大小就如同铅笔自带的橡皮头一样的东西,找了个地方,一个画框的后面,粘了上去。   哈鲁尼的房间很乱,对我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大隐隐于市,越乱越不容易找到东西,所以我安装的东西很难被他发现。   就算被他发现了,我也可以不承认是我做的。   我戴着黑帽子,不会留下毛发,戴着手套,没有指纹。   而且十八楼走廊的监控也是我控制的,反正我是这里的房东,大可以把所有对我不利的证据都给清理掉。   何况背后还有smile替我坐镇。但想一想刚才的事情,我摇摇头,算了……他关键时候根本就指望不上……   之后,我在左边随便找了个门,推门而入。   一打开,看见了一张雪白色的大床,床上的被子散开着,没叠,床板是黑色弧形的,黑白分明,像是墓地。   床头的白墙上也挂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照片,报纸。   乌鸦、金甲虫、蜈蚣、蝴蝶标本,都是死去的昆虫和鸟类,乌漆嘛黑的,我不知道这东西美在什么地方了。   尤其是床头柜上面,还有一个黑色的小骷髅头,很小,只有拳头大,分不清是什么野兽的。   打量片刻,我就脱了鞋子,站在床上把针孔摄像头贴在了乌鸦的身上,藏在羽毛下面,黑色叠黑色,轻易看不出来。   摄像头微微往下调一点,从这个地方,用俯拍的角度,可以很轻易地看见哈鲁尼床上的动作。   不过床上能干嘛呢,除了睡觉不就是上床嘛。   等等……上床……   哈鲁尼不是还有个新欢吗?穿蓝裙子的,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在摄像头里见过了。   如果她和哈鲁尼同居,卧室里应该有她的东西吧。   我小心的下床,穿上鞋,去靠近那个黑色的衣柜,想过去翻翻,里面有没有什么女人的衣服。   又或者其它的东西。smile既然如此关注哈鲁尼,那他定然有一些超乎常人的秘密。   想到这里,我那颗沉寂很久的好奇之心又重新微弱地被点燃了。   卧室不大不小,进卧室门,正中心靠右墙放了一个床,左边就是一整排衣柜。   不是现成买的那种小衣柜,而是找工人定制的,装了一整面墙,向上直通天花板,向下直通地板。   衣柜门是黑色的,像百叶窗一样由很多倾斜的黑色横木组成,这样可能是为了透气。   从我这个角度来看,手机灯照在衣柜门之上,呈现一种很水波一样的哑光反光,那些横纹,看着就像是水波。   “沙……沙……”   此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声音!   我耳朵一动,瞬间停住了脚步。   这声音沙沙的,就像有什么正在摩擦一样!   有点像衣料摩擦的声音,又或者干沙子粗鲁地磨皮肤的声音……   不知道是什么,但把我磨得整个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竖起来,就很麦芒一样!   “沙……沙……”   声音再次传出。   “咚。”还有一个闷闷小小的撞击声响。   而那声音,分明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   那声音……就像是有一个人,蹲在衣柜里面,用拳头砸门一样!!!   “咚!!!”   又响。   “啊!”我尖叫一声,直接浑身血液逆流,杵立在原地,不动了。   手机摔在床上,撞到被缛,并没有发出太大声音。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门,额头毛孔分泌出细腻的汗水,右眼皮的肌肉不受控制,止不住的跳动着。   都说,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灾!   “什么,什么东西……”我说出一口气音。脑子里完整得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但因为现实中的胸腔压力太高,气口太窄,现实中,我只说出了气音。   听起来就像深呼吸了一口一样。   会……衣柜里会有人吗……   我想起不久前不久,走廊里那个滴血的行李箱来。   “嘀嗒、嘀嗒——”   血滴在地面上,浓稠黏着,挤在一起形成一个小血滩,跟画家挤出的颜料一样。   好红,好红啊……   杀人吗。   还有,那堆发在“一单元业主群”里的那些抱怨,都说1803,夜晚,有用大刀砍东西的声音。   “铛、铛!铛!”那劈砍声是金石之音。   分尸吗。   我不知道,而那被装进行李箱里带进来的、受害的人,现在就在衣柜里吗。   是活着的吗…   是完整的吗…   我实在不敢去想,我的腿都麻了,却还是用膝盖拖着腿,往前趿拉着。   “啪嗒、啪嗒……”   我走在地上,步履蹒跚滑稽,从远处看,就像是一个老病缠身的残疾乞丐。   “沙、沙、沙……”   衣柜面再次传出了几声那种声音。   我哆嗦着手,向着前面的衣柜金属门把手,伸了过去。   古铜色门把手,上面划出了很多的竖形瑕疵痕迹条纹。   我的手机灯,在上面一照,就是一个巨大晃人的白色光斑,就跟白色昆虫在上面趴着一样。   而我人影,而被那黄铜的光滑镜面所反射,照出了一个扭曲的人影。   人脸,在把手上先是变小,再拉长变窄,两个眼睛像两颗黑黑亮亮的黄豆!嘴巴被截短,红色窄小!   我成了怪诞的鬼形。   整个画面从侧方看去,左边是我,中间是白光,右边是黑色的衣柜门。   唯一的亮色就是那一点黄铜色门把手。   哦,上面还有我的鬼形……   我的手指逐渐扇子般分开,手指尖向前延伸,抓到眼前的门把手,两根手指肚传来,黄铜独有的金属冰凉感。   好冷……   然后我试图去打开——   “咚!!!”   衣柜门突然在我眼前自己撞开了!彷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   然后从里面猛然、猛然地窜出来一个东西。我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它窜到了我的脸上!   袭击了我!!!   “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来不及喊叫,便向后面跌到过去,后背磕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撞得我腰生疼。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扭曲着脸,把腰佝偻着。   上半身在床上,下半身悬空着,整个身子没有着力点,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得要死。   想要动动,且因为太痛了,一动反而更痛了,就暂时停止了动作。   一个人在那里哀怨。   “啊……啊……”   叫声短促而小,心中抱怨今天真是出师不利。   “嘶……嘶……”那声音就在我的耳畔。   好像什么东西,在我头顶,摸着我的头发……   就是刚才袭击我的那个东西……   它好像在床上,我的头上面,用手指,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地抓着我的头发。   一下、一下……   “嘶、嘶……”还嘶着声。   让我整个头皮发麻……   “啊哼哼哼……”我痛苦地呻吟,吓得连滚带爬地直接利用我自己的体重往下坠,直接翻到了床下面。   什么、什么。从刚才袭击我的体重体积判断,那个东西并不大,一定不是人。   你不是人,你是什么……我这就走……   别、别搞我……   “嘶——嘶——”   它又嘶声了,那像是人从漏风的牙缝里漏出的风声。   我被整得晕头转向的,在地上胡乱地爬了爬,手胡乱地在地板上抓着,实在不知道爬到了那里,可能是撞到了床板或者墙,撞得铛铛响。   我进来的时候看见那卧室不大不小,过道也就一两米的距离。   没有光,没有光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需要光。   我手机呢。   手机在床上,手电筒在下面被堵住了,好在床单凹凸不平,它面前漏出了一圈线性白光。   我真的快呕吐了。   在极端地情形下,我的心脏现在完全是麻的,麻痹到酸,像灌了醋。   手机、手机在床上,那东西、那东西也在床上。   好恶心……   床上有什么,我真的什么都看不清,太黑了。   我并没有黑暗恐惧症,但是今天之后,我恐怕完蛋了,甚至产生了想退行的冲动。   它们在一起,可这手机不能不拿。   我伸出手,向手机伸了过去。光在哪,我就伸向哪。   手掌被光照射的时候,从另一边看,手掌是透光成红色的。   肉红色。   我手指轻动,手腕使不上力气,但手指用力,用力地勾住了手机,一抓,向自己这边滑了过来。   让手机沿着滑腻的白床单,滑了过来。   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我终于松开一口气。“呼——”   心脏平稳下来,小腿肌肉开始发力。   突然。   “啪嗒!!!”   黑暗中,一个冰凉到极致的东西,碰在了我的手背。   就像是死人,把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手上一样……   ……   ……   “……”   我冷汗直冒,难以呼吸。   然后极速地抽动手部,将手机抽了过来!   手机“啪嗒”一下摔在地上,我左边。   这回,手机是正面朝下,带着手电筒的反面朝上!   光得以照亮包括地板在内的一小片空间,我也看轻了那个东西的真面目。   通身漆黑,身体长长浑圆,头高高地抬起,从嘴里吐出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   是蛇……   一条黑蛇,不知道多长,从我这个坐在地上的角度看不见它的尾巴,但它身体比我手腕细。   ……   ……   “……”   是蛇啊,哈鲁尼家里是养蛇来着,除了蛇,他还在阳台上面养很多毒虫,蝎子蜈蚣什么的都有。   我怕蛇。   以前怕,现在也怕。   我不看动物世界,也不知道这种品种有没有毒。   但是恐惧都是来源于未知,现在它是一个具体的生物,我反倒是不害怕了。   “啊——”   我这才如释重负地摊倒在墙上,靠墙休息了一会,蒸发著身体刚冒出来的冷汗。   和蛇一个房间。   好在它看起来没有想要攻击我的样子,顺着另一个方向,跑了。   歇了几分钟之后,直到我从腿软变得终于能扶墙站起来,我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当然,走之前没有忘记把房间大致还原。   不过,哈鲁尼的房间里既然有蛇偷跑了出来,那么即便家具和物品摆放之间有一些差异性,哈鲁尼也不一会会联想到是有人进入了他的房间。   这条蛇,可以当我的替罪羊。所以说,蛇的出现其实未必不是件好事。   我瘸着腿,左手拿手机灯,右手扶着腰,离开了哈鲁尼卧室。关上门。   又去了旁边的房间,次卧。   次卧的装饰和主卧差不多,但最近没有人住过的迹象,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这次我把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放在了衣柜的百叶窗般的栅栏门缝隙里,出去了。   第三个门……   “哐哐哐。”我拽了几下,拽不开。   低头,看着那滚圆的水母型黄铜门把手,挠了挠头。   上锁了?   我记得这里好像是……仓库?   面积不大,怎么独独这里会上锁呢?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我并不知道。   smile交给我的任务可是让所有房间都被监听偷窥,但现在有一个房间已经被封死了,该怎么办?   这里的钥匙我肯定没有,我也不会什么电影中的那种用发卡或者铁丝撬门的技术。   其实电影都有夸大渲染的成分,用工具撬门是可以,但需要技巧,得一下一下的听和试探,并不是弄个几秒钟就可以随便打开的。至少我可不行。   不过我发现这个仓库的门缝还是挺大的。有半指宽。   我就把设备粘在了门缝里,希望它们一样能发挥效果。   然后是阳台。   阳台……   我想了想那些装满了蛇虫鼠蚁的玻璃缸,身子抖了抖,决定还是算了吧。   万一又有什么偷跑出来,咬我一口,可实在是不值得。何况原本客厅的摄像头就可以部分覆盖阳台了,没必要再冒险。   再就是右边的厨房、洗手间等地方。   我先去了厨房。   厨房是开放式的,看起来哈鲁尼并不怎么在这里做饭吧……   厨台上面摆放的东西,相对其他地方来说比较少,最中间只有一个菜板,旁边是一个刀架,上面有银光闪闪的菜刀,还有……   砍砍砍砍砍刀……   样子有点像小斧子,也是银光闪闪的,能照出我脸上的黄色。   我走过去,拿起那把砍刀,发现它比斧头薄很多,刃卷了……   已经用来砍过东西了。   我的视线滑到左边,发现那个菜板上面有着好多好多很深的木头沟壑。   看样子,都是被刀砍出来的印记。里面还嵌着肉红色的血沫……   这想必就是邻居们说的砍东西的声音了。   普通切菜切肉,用菜刀就可以了。但是……砍刀?又叫砍骨刀,这是专门切鸡鸭牛羊骨头的刀啊。   哈鲁尼到底用这东西在砍什么……   如果他砍了,那那东西又放在了那里?   想一下,如果是我,我会放在那里?   然后我瞬间像被冷水浇头,神智清明。把手机灯往右划,划到了墙角靠着北阳台的冰箱上面。   银色双开门冰箱,右上角还有彩色小灯,很明显在运作着。   我走了过去……   然后手放在上面。   冰箱,不就是用来装肉的地方,很多凶手,都会把分好的尸块放在这里的对吧。   “呼——”我深呼吸一口气,不断催眠自己。   尸块,人的看起来和牛羊肉差不多。唯一可怕的就是头颅……   到时候,一个冰冷的,头颅,男人或女人的放在里面,闭着眼睛,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就算……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它又不会突然跑过来咬我一口对吧,谁说不是呢。   “呼——吸——呼——”   我心中默念,我早已在eye上看过死人千百遍,人死乃世间常情,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只是,发现了一个变态杀人狂的秘密而已。   而后,“咯噔——”   我猛地打开了冰箱门,同时向后退了一大步!   冰箱门大敞开着,因为我的用力在那边来回摇。   里面一个红色的、圆咕隆咚的东西出现我的面前!!!   我身子先是本能地颤了一下,然后就懈怠了下来。   是西瓜。没吃完的,半个,放冰箱里了。   搞什么嘛……   翻了翻下边,也没有。里面装了些普通的蔬菜水果,牛奶酸奶啥的。   我又不死心地啪嗒啪嗒地翻了翻厨柜,依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肉。   我就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地安装了设备,离开了厨房。   然后,我听见了一声熟悉的AI人声从房门处传来!   “刷卡成功,欢迎回家。”   就是哈鲁尼家这个门!!!!   有人来了?是哈鲁尼回来了?   我靠靠靠,我还没出去呢,我踏马被堵死在他家里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死蛇,阻碍了我的行动!   我已经听见了他们开门的声音!   我吓得瞬间血液逆流,浑身冰凉!   不,我不能被他发现!然后来不及多想,立刻闪身,进了厕所里面。   把门关上,倚在门上,手心都在出汗啊。   “咚咚!咚咚!”   心脏飞跳。   私闯民宅还被堵家门,实在是……太刺激了……   “啪嗒啪嗒。”我听见了匆忙的脚步声。   我打开手机显示屏,瞧了一眼监控画面。   smile给我的那个监控设备,是他的专线,所以我捕捉不到那个视频信号。   而我看的,是公寓的走廊监控。   调取的是18楼的走廊监控,其中的1803门口监控,那个监控,视角是从上往下俯拍,正好拍这个房门外面的一小段录像。   我熟练地调了调时间,发现几分钟前,哈鲁尼回来,穿的还是他出门走时候的那身衣服。   身后还跟了一个女的,看脸,还有看那个孕妇的大肚子是……前女友……   前女友其实没死?   只是半个月没来过了?   我松下一口气,感叹幸好幸好。   穿了个挺长的白裙子,手机还抱着一个红色的东西?   我用两指放大了画面,发现那是一个红色的人偶娃娃?   娃娃黑头发,红裙子,脸白,长相还挺漂亮的。   主要是……她抱那东西来干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还玩娃娃,不会吧?   我更相信她是要给她即将出生的孩子买的,但是刚出生的小婴儿玩那玩意,也似乎有点太早了。   搞不懂啊。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他们走,或者睡着了,我才能偷偷溜出去。   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好像在说话,但声音很小,说的啥我也听不清。   他们不是在客厅说的,而是左边三个房间中的某一个。   因为,我偷偷从卫生间门缝看了一眼,发现沙发上面没人。   我等待的心焦。   当然,我能做的还有安装设备。我就在找了个白色暖气管后面,偷偷安装了设备。   这里差不多就行了。在厕所安装监控,属实有点变态,所以我并没有调整什么角度。   然后就等……   倚靠着墙。   我身后应该是浴巾架,挂的浴巾,倚着还挺软乎的。   直到差不多二十分钟后,终于再次门响,我看见他们又走到了门口的监控。   女人抱着红裙娃娃,离开了。   哈鲁尼是穿着个拖鞋,虽然也跟着上了电梯,但却不像要走远的样子。   是要送那个女人吧?   他们走了,我也就放心了。   之前我把手电筒关了,怕门缝漏光被他们发现,所以只开了手机显示屏光。   现在,我手机重新打开了手电筒。   手电筒,照在了我面前的洗漱台镜子上。   镜子也反光,然后我看见了我身后,出现了一抹亮蓝色……   这抹蓝色我记得。它到小腿位置就没有了。   那是个,裙子?   确实,我低头,看见我身后脚下,是一双惨白惨白的脚,没穿鞋子……   一个人,站在我身后?   其突然的行为,让我吓了一跳,我大喊:“你是谁!”   身后之人却没有回答我。   “呃……”   什么东西,勒在我腰前,我低头一看,看见那是一双手,从背后,用力地环抱住了我。   手指甲,是碎裂的,露出了残破血红的甲床和皮肉……   手臂上一条条一道道,伤痕遍布,皮肉外翻……   但从手腕纤细来看,是个女人。这个裙子的颜色……是那哈鲁尼的新欢吗……   她紧紧贴在我身后,拥抱我,而后,我后背传来柔软的胸部触感。   怎么会……   她皮肤这副样子,像是被打了一样?   难不成她不是自愿和哈鲁尼同居,而是被拘。禁家暴了?简直畜生!   一时之间,各种想法在我脑海里,让我几乎无法思考。   不过我还是用手,让她的胳膊松开我,并同时安慰她:“哈鲁尼是不是把你打成这样的?放心,他已经走了,你不要害怕,我带你出去,我能替你做主的。先松开我……”   她本是一个瘦弱的女人,可这一双孱弱的胳膊,抱我却抱得死紧!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打不开。   手机也掉脚下了。   我咬了咬牙,正要不耐烦地冲她骂几声,一抬头,就看见了原本被晃得白到失真的那一块镜子,因为手机手电筒的位置偏移,而重新清晰了起来。   镜子里,我看见贴在我身后,紧紧拥抱着我的蓝裙女人,瞬间浑身僵硬,吓到几近晕厥!   颈部是一个几乎平整的肉红色截面,被各种针线胡乱地缝了起来,红红紫紫,皮肉揪得简直如肉虫般乱七八糟!!!   而在那脖子之上,没有头颅……   ……   ……   空空如也……}   ——第四章 【偷窥的公寓】完—— 第61章 “谁让你们去分析剧情了啊!”   [我靠,我靠我靠!这个女的真是盛玖,还抱着个红裙娃娃过来了。]   [那新出现的无头女尸又是谁??]   [无头女尸,身穿蓝色裙子,是哈鲁尼的新欢吧。]   [又出现新人物?晕了!]   [新欢是被哈鲁尼用砍刀把头砍掉了吗?太残暴了!!!孩子吓哭。]   [这个张无垢最后到底咋了啊?不会死了吧,我的无垢哥,呜呜呜……]   [被无头女尸拥抱,你觉得能好吗?]   [代入一下我自己,不行……想一想我都吓死了。]   [楼上还没发现每一章的结尾都是开放式结局吗?就卡在最刺激的地方,然后钓着你!!!]   [我被钓死了,呜呜。求求你小玫瑰,快更新下一章吧!]   [可是为什么?他俩分手了之后又回来了,然后变成陌生人了呢。还坐一起吃饭?]   [我也我也搞不懂,别问我。]   [真的,别的小说越看越明白,剧情越展开越清晰,这本书越看越迷糊。]   [但是剧情还是往下发展了,补充了一点儿关于盛玖的内容,我总感觉盛玖肚子里的孩子没准就是哈鲁尼的,否则他怎么会这么照顾她。]   [孩子没准是那个无头女尸呢。]   结论千奇百怪,网友们疯狂议论剧情,总之,快要打起来了!   吵架之激烈,甚至让管理员不得不删除了好几个评论。   但无论如何,一本几万字的小说,就有这么多种剧情发展的可能,这么多热烈的讨论,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   零点编辑工作室里。   办公室里,蓝色的隔板,就像是细胞壁,把一个个白色桌面组成的细胞全部隔开。   而那一个个细胞核,编辑们,跳跃着。   “啊啊啊啊啊啊,吓人!”   “张无垢……是被无头女尸拥抱了吗?”   “卧槽,刺激!!!”   主编的身上瞬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听见这个隐身人焦躁不安的脚步声,还有一句,“对了,大庆,你之前说小玫瑰这本书要写多少字来着?”   蓝环章鱼:“七万字!”   主编:“七万字不够!七十万字!七百万字才行…而且每一章都保持在这个水平左右,这本书绝对能火,绝对能大爆!”   而后,主编欢呼着:“哦,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星际人民这么喜欢这本书了,这种心脏都被紧紧揪住的感觉,有点舒爽……”   “每一章都保持在这个水平?”蓝环章鱼纠结,“这不太可能吧……也写不了那么多字。”   “我不管,哎,反正推推推,赶紧推,上架了吗?”主编语气激昂。   “上架了,这章上架。”   “那还在等什么,给主页!现在、立刻、马上去办!”   “是!”蓝环章鱼应了一声,立刻滑下了桌子,乖乖坐到自己的工位之上,马不停蹄地完成任务。   《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的推荐语就写:   ——让你惊喜不断,高潮连连的一本书!   在主页,保证读者一进来就能立马看见!   一片混乱之中,女beta安静的声音传出,像是一道冰冷幽蓝的闪电,撕开那片乱云:   “从张无垢视角补充的剧情是这样——   “1.盛玖和哈鲁尼早就认识了一年多了,在双生桥车祸之前,他们就在一起了。所以,盛玖并不是突然出轨了,这件事由来已久。   “2.哈鲁尼作为模特早出晚归,不爱玩手机,家里装修繁琐,喜欢养一些毒虫,盛玖丝毫不害怕。俩人相处和谐,经常擦出火花。   “3.花朝节前后,盛玖和哈鲁尼大吵一架,离开了,好久都没有回来。二人似乎分手。   “4.哈鲁尼抑郁,在家里躺平。之后找了个新欢——蓝裙女人,哈鲁尼重新恢复生机。   “5.盛玖回来,乞求过哈鲁尼,哈鲁尼却很冰冷的推开了她。   “6.很快,俩人再次和好,成为朋友,一起在家里吃饭聊天。   “7.盛玖怀孕。   “8.我接到了暗网eye□□的King——smile的监视任务,以我父母性命做要挟,要我监视哈鲁尼。   “9.当晚,我在电梯里看见哈鲁尼拎着一个滴血的行李箱,并根据邻居在业主群的发言,知道哈鲁尼常常在半夜里砍东西。   “10.我怀疑哈鲁尼杀人分尸,于是找到机会,半夜潜入哈鲁尼家里。   “结果哈鲁尼半路,带着抱着红裙娃娃的盛玖杀回家了。   “我为躲避他们,躲在卫生间里,却被穿着蓝裙的无头女尸从背后拥抱……”   说到这里,女beta又吓得打了个哆嗦,“太吓人了,小玫瑰这写的什么东西啊……”   阳光男的声音从高高的蓝板之后传出:“这踏马剧情纯纯逆天!”   还有缓慢的粘液怪的声音:“我感觉——这剧情能和第三章 相互补充——从而推理出什么线索——但是——我推理不出来——”   不知道是谁噗呲笑了一声:“我也……”   “每一章都感觉线索越来越多了,但不会感觉真相越来越清晰,反而越来越迷糊?”   女beta像是意识到作为整个编辑办公室里看书最认真的人,推理剧情,那便是自己的任务似的。   她清了清喉咙,说:“很显然,这个无头女尸,就是那个哈鲁尼的新欢。她住在哈鲁尼家里,再结合哈鲁尼厨房卷了刃的砍骨刀,可以推理出,是哈鲁尼砍掉了她的头。   女beta的声音从坚定变成微弱,单薄的单眼皮,眨眼频率加快:“可是,无头女尸为什么会动呢?她也变成鬼了?”   有人疑问:“如果她变成鬼,那她为什么不向哈鲁尼复仇呢?”   “打不过?”   “鬼哪有打不过人的道理?”   “就是啊!”   几个乱声又传来。   女beta的嘴唇抿紧,嘴唇的褶皱挤在一起,显得嘴唇发干,手指甲死死地抠着桌板下面的木头,没有出声。   一个蓝色的长条,上面画了很多克兰因蓝色的圆圈,突然伸出来,突然一下搭在办公室的工位隔板上。   “啪嗒!”   像一声鞭响!   引得刚才还在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的众人心脏皆是一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众人皆知,这便是小玫瑰的编辑,蓝环章鱼许大庆。   蓝环章鱼:“别忘了,哈鲁尼的房间很乱,还有乌鸦骷髅啥的,张无垢形容他的客厅装修的像是什么神秘仪式。也许,哈鲁尼也是一个像张法师一样的法师呢!   “他用法术控制住了无头女尸,让她无法伤害自己!”   “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好邪门啊……”   “突然想起,之前不是有一个女生失踪了吗?好久没回家了!”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谁来着……”蓝环章鱼一个触手托着下巴,来回摩擦。   “双生桥车祸肇事司机、主治医生老李的女儿,女大学生,李纯儿!”   “第二章 《循环的孕妇》里面写的!喜欢穿绿裙子的那个活泼女孩。”   “啊,对对对对对!俩人都是黑头发,年纪也和这个蓝裙女人相仿!”   “所以,哈鲁尼的新欢,其实就是李纯儿???我靠……这什么啊……绕了一圈又绕回去了……”   “这个伏笔埋得,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女beta:“我猜想,真相其实是这样的——   “双生桥当天,哈鲁尼和盛玖吵架,闹分手。   “之后,盛玖看见车祸,创伤应激障碍,或者是被车祸女鬼缠上,所以心理崩溃了。   “往常,他们吵架总是很快就和好,但这一次,盛玖因为心理崩溃,没有理他。   “哈鲁尼就以为他俩真分手了。于是开始抑郁,却意外认识了流落在外的李纯儿。俩人开始恋爱。   “盛玖调整好状态之后,回来,想找哈鲁尼复合,哈鲁尼同意了,把新欢李纯儿甩了。   “李纯儿不同意,争执之中,他俩不小心在外面杀死了李纯儿。   “为了毁尸灭迹,哈鲁尼用行李箱把死去的李纯儿带回家里,却被张无垢看见。   “当天晚上,哈鲁尼用砍刀砍掉了李纯儿的头颅,结果却因为噪音太大被邻居投诉。所以他只能作罢,转而用更好的办法。尸体就这么被她先藏在了卫生间里。   “死去的李纯儿,变成厉鬼,能操自己的无头尸体移动。   “哈鲁尼会一些法术,李纯儿无法报复他,就只能附身红裙娃娃,去报复盛玖。   “当时盛玖怀孕,哈鲁尼的孩子。车祸女人变成鬼试图投她的胎,也就是鬼胎。   “红裙娃娃李纯儿先是在商城扶梯,试图推盛玖,让她流产死掉。结果却没得逞,所以盛玖才会——‘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后来,韩版言找孙法师封印李纯儿,孙法师看出来了李纯儿是一个有着内情的‘冤魂’,一时之间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封印完全。   “甚至,孙法师可能是李纯儿的闺蜜,找了失踪的李纯儿好久了。她很可能是故意把自己的名片落在韩版言门口的。   “孙法师她只是配合李纯儿演了一出驱魔仪式的戏而已,真相其实是,那是——投胎仪式。   “这才导致李纯儿的魂魄跑出来,在盛玖生产当天,和车祸女人一起争投胎的名额,创造出了一个——长相酷似红裙娃娃的,无限循环的怪胎。   “杀人犯盛玖难产而死,受害者李纯儿堕魔转生。多么好的一场戏啊!”   女beta推演完毕,深呼吸一口气,说的好累。   编辑办公室里,先是停滞了一会,然后爆发出了“呱唧呱唧呱唧”的掌声。   “说的好有道理!”   “线索对上了,都对上了!”   “肯定是这样!!!就算不是,那肯定也差不多!”   “我都看蒙了……你是怎么分析出来的……咱俩不是一起看的吗?人与人的差距好大……”   “太强了,可儿!”   可儿,是女beta的小名。   “看不出来,你平时不声不响的,思维还挺清晰。我刚才看了好几个分析,还是你说的最有道理,最符合实际,看来真相就是如此了。”   是总编的声音,依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嗯,不错。那小玫瑰下一章该写什么呢?用哈鲁尼的视角描写自己的杀人经历?”   女beta:“也有可能是孙法师的视角——描述她和李纯儿的美好女孩子的友情,以及李纯儿失踪之后,她卧薪尝胆,探寻到真相,终于用自己的演技法术为闺蜜成功复仇!”   “女性复仇爽文?girls help girls?”   “哇!想想就好刺激啊!”   “所以,小玫瑰什么时候更新下一章!”   “今天吧,快催更啊!”   “天都黑了,小玫瑰还更新个屁!他一天写了五万字啊,你们快放过他吧,让他歇一会。”   大家:“……”   时间过去得这么快吗?   阳光男一瞧,显示屏下方的时间栏,发现都八点多了,居然快下班了。   每个人都看得入迷,直接忽略了时间,所以现在才发现?   好家夥,今天上班什么正事也没干。   他心说,快乐的时光都是短暂的。要是天天上班看小说的话,那他可乐意来了。   “咕噜——”他的肚子叫了几声,酸胀胀的,这才想起晚饭还没吃呢。   他揉了揉肚子,开始熬时间,今天什么也不想做了,就在脑子里消化剧情,然后等待下班。   “对,所以小玫瑰什么更新下一章,这件事许大庆你得催……”总编的声音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最好顺便问问剧情是不是说的可儿说的那样。   “啊!不对啊!我让你们看直播,不是让你们分析为什么小玫瑰的新书为什么那么受欢迎吗?分析热点!分析可拷贝性!然后提出方案!”   总编的声音声嘶力竭,   “谁让你们去分析剧情了啊!!!   “看你们一个个表情,都看入魔了是吧?这是你们编辑该干的活吗?都给我去干正经事!!!!!”   还在底下交头接耳聊剧情的编辑们:   “……” 第62章 平静平庸的夜   淮家。   打上本章最后一个字符的时候,沈昭陵把手撂下来,看着显示屏,不说话。   整个房间,都是黑乎乎的,黑得可怕。   那黑暗,是从钢铁窗网之外,渗进来的颜色。   唯有一个蓝色的光屏,在房间的右侧发出淡淡的幽光。在他眼前照着,把他的脸也照成淡蓝色。   所以坐在计算机桌前的他,是这个房间里唯一能被看见的人。当然,只限于上半身被照到的位置。   尤其他鼻翼两边的脸颊,是淡蓝色与白色的光,揉成了细腻如珍珠沙粉一样的好光。   眼里晦暗不明,一点淡蓝色的幽光,在他环形眼眸中跳跃如鬼火,分不清那是他自己的眸光,还是只是反射的萤光。   沈昭陵的手垂落着,手背就像刚刚长跑完的小腿一样,胀痛。   里面似乎有脉搏,有心跳,有热血不停地往外蓬勃涌动。   他的手累了。   “房间里怎么这么黑?”   沈昭陵轻咽一声叹息。   系统答他:   【是天色已经黑了,你从中午十二点,写到晚上九点,你没开灯。】   昭陵笑答:   “这天还没有跟我打招呼,就自作主张的黑了。谁允许它的。”   【……】   系统回答不了他的玩笑话。   “我还没出去玩呢。”   沈昭陵慵懒地抱怨着,撅起嘴巴,活脱脱像极了放学被作业困住的孩子,为不能和小夥伴一起捉迷藏跳皮筋而幽怨,   “它怎么就黑了呢。”   然后他也不管订阅和评论区说什么,页面都没关,就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鞋子也不脱地仰面摔在了床上。   闭眼,像是要睡觉了。   躺进房间里看不见的床上,身上灰暗一片。   只能隐约透过右边的计算机显示屏,看见他右手举起来,放在耳朵边,小手跟猫咪一样,手指轻微曲着,轻轻抓在一起。   红发在床上散落,被自己压着,却也张牙舞爪,如同路边没有修剪的大树枝干。   红棕色被夜色,漆成了暗红色。   一天打字五万字,花费将近九个小时,甚至超额完成字数任务。   昭陵够累了,系统就也没有打扰他。   连系统它最想问的剧情,此刻都被咽住了。它就当自己是一个短路的机械,暂时掉了线,没有办法弹窗聊天。   系统在偷偷地算。   如果一秒钟打一个字,那么一个小时就是3600字,三个小时就是10800字,和沈昭陵更新的字数差不多。   但是,沈昭陵只写了不到个9个小时,五万字。手速大概是5555字/小时。   正常作者来说,时速是2000字/小时左右。   快一点的,3000—4000字/小时,平均一秒钟打一个字。   龟速一点的,是1000字/小时,甚至还要更慢。   而写小说的打字速度跟打字速度没什么关系,主要取决于思想速度。   如果一个人文思泉涌,根本不需要停下来思考下面怎么写,那他写的就慢不了。   大多数的作者,都是思考速度追不上手速。但沈昭陵,明显相反。   系统从没有看见沈昭陵卡文、修改前文的场景。这几章在直播间都是一气呵成的。   也就是说沈昭陵写作的时候,真的完全不需要思考。反而是打字手速限制了他的思考速度。   系统回想了一下。   沈昭陵是从中午才开始写的,要是勤快一点,从早上就开始写,别说一天五万字,就是一天六七万万,也不是没有可能。   更何况,沈昭陵还说,这个虚拟键盘不好用,手感差,严重限制了他的打字速度……   所以,如果换一个好点的键盘,沈昭陵的打字时速可能还要比5555更快。   普通作者,日更三四千字即可。沈昭陵却能轻易完成几万字的日更任务。   太卷、太疯。   而且还不是随便乱打的,剧情相比之前一点没乱,质量也没有降低。   这……还是人吗?   系统突然开始怀疑起沈昭陵的身份来。   在普通的大道之上,随便拽过来一个乞丐,他能日更小说几万字的可能性有多大?   约等于0   别说是乞丐,就算是从作者群里随便拽一个,概率也约等于0。   它知道,签约的作者群里,很多都是一群日更三千都困难得哭天喊地、连夜更新,赶在午夜零点之前,赶榜单的人!   卡文的时候,甚至几百字都憋不出来。   所以,沈昭陵,很不对劲。   若有沈昭陵这种旺盛的创作力,去写网文,怎么都不可能饿死的。这怎么会沦落到去当乞丐呢?   沈昭陵骗他的?其实他有着隐藏的身份,以前是一个作家?还是发生了什么?才半路出家去要饭了?   搞不懂。   系统不得而知。   *   系统不想真就这么下线了。   它比沈昭陵这个作者自己,更加关心读者的反馈。   于是,它自行点开零点APP,竟然发现,那本书就在主页之上!而且是总编强推!   默认的简陋的封面、不知所云的书名、乱七八糟的简介、但是数据却异常的火爆!   收藏已经达到了百万不说,评论有五十万,甚至还有一个“鬼故事书友群”。   里面分为“剧情讨论”、“同人创作”、“周边衍生”等几大局域,而且,还有高品质的剧情解读。   不仅如此,就连颤音上,也有诡异娃娃的仿妆?   标题:“你喜欢我这样的娃娃吗?”   标签:诡异、娃娃、红裙、鬼故事、盛玖、韩版言、保加利亚小玫瑰……   视频的最先发布者是:“看你老公大不大”。   这个名字莫名其妙地好熟悉来着。一看那个萤光男士内裤头像,果然是在那见过吧。   点开视频一看,就是那种几秒钟的变装视频。   首先镜头里出现一个不修边幅、不洗脸、穿着黑色短袖睡衣的红发女孩,眼睛有点睁不开的样子,脸上还有红色的雀斑。   说了一句:“你喜欢这样的娃娃吗?”   然后放了个比较恐怖的BGM,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精致的红裙娃娃。   黑溜溜的大眼睛,夸张的假睫毛,樱桃小嘴,一头乌黑长发,落地的红色连衣裙。   然而扮演的精髓还是——   比较呆滞的动作,行动起来有些像机器人,看得出来这个博主有跳机械舞的底子,所以才学得那么像。   再配合上那个诡异的微笑,笑不露齿,只是把嘴唇向上拉扯,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底下都纷纷评论收藏转发,说:   [啊啊啊,太好看了,是鬼故事系列吗?我也在看!]   [好像好像!简直就是书里走出来的!]   [要是这样,我就不觉得恐怖了呢。]   [咦~姐姐是女A吗?爱了爱了!可不可以加一下我?]   连系统一时都有被震惊到。   这群星际网友是真能整活。像这样的高品质二创还有很多,系统越刷越兴奋起来。   它正想把视频分享给沈昭陵。   【小玫瑰,快看!快看!这个红裙娃娃仿妆!】   沈昭陵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回答他,反而传来了很均匀的呼吸声,胸腔和腹部一起起伏。   是真的累得睡着了。   系统不吱声了。   小玫瑰,睡,这么睡了也好。   虽然没有吃晚饭,但一觉睡到明天天亮,明天早上再吃也无妨。   它就是看见沈昭陵没有脱掉的衣裳、和鞋子。想着这么睡,会不舒服的。   可惜,它没有实体,它什么都不能为沈昭陵做。   不久光脑也自己熄灭了。   看来今天真得早早下线了。   这时。   “咚咚咚——”   门口突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随后是淮映勿慵懒随性的声音:   “沈昭陵,晚上吃什么。”   在这一片黑里,声音显得很沉,像是黑色的石头扔进了古井里。   沈昭陵睡着了,没有人回答他。系统听见了,也不能说话。   或许是淮映勿看见门没锁。   “咯吱——”   一声门开了。   从外面劈进来很暗的黄白光,那是外面阳台走廊的声控灯。先是踏进来一双穿着黑色长裤的腿,腿长且直,脚踩线条设计杂乱的鞋。   略显不耐烦地喊了一声:“沈昭陵——”   然后,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场景,那声音就哑了。后面的话被吞了下去。   那个人在那片地面上晃出来的琥珀般的暗光里,站了足足有半分钟。   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终于,退后两步,走了。   他极为轻轻地关上了门。完全不同于开门之时的粗犷。那门轻轻合上,比困了的人垂眼睑还要轻。   门缝以内,地板上,琥珀般的光逐渐由扇形边窄边细,最终收束成一个长条,直到了无踪影。   ……   房间里经历了一次不速之客与光影的光顾,很快再次回归安静。   系统看着熟睡的沈昭陵,发现他薄薄的眼皮之下,眼珠轻微滚动,却并没有被惊醒。   刚才,从菱形铁网中透出来的声控灯光,洒在他黑蒲扇般的睫毛上,在他白皙的脸上也绘制出密密麻麻的菱格。   他均匀的呼吸从鼻腔里流出,滚烫地落在那唇珠里面,嘴唇丰盈又红润。   头发有时候会被走廊灯光照射出一种金色的光,像是一条条发光的金线,那卷发也就勾勒出一条条海浪的形状。与房间的残破、大漠的荒凉格格不入。   几秒钟之后。   那地板上的金黄光线,重新像扇子一样铺陈开。   光一点点扩大,一点点变亮,恍然散发出夜晚木板扇骨的芳香。   那双腿,重新迈了进来,依然很轻、很轻,像踩在云端一样,甚至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自然了。   那个人走过去,走到床前,停住,停了几秒。   弯腰,手抓起沈昭陵垂落在床边的左腿,悄悄给他脱了鞋子。   系开鞋带,弄下来,一只又一只。   卸掉他的智能手环,轻轻放在旁边的窗台上。   瞧了瞧没脱的衣服,手又伸过去。   刚要伸到沈昭陵的衬衫纽扣之上,手指颤了颤,又退却了,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悻悻地收了回来。   像是感觉发烫一样地用手指搓了搓手心。   转而向上,右手柄沈昭陵那乱舞的红色头发轻轻拢了一下,乖乖捋好,拢在了枕头上面。   默默盖上被子,盖到沈昭陵的胸部以上,并把小爪子放好,放在被子上。   站立片刻。   在床沿外面,以一个不舒服地别扭姿势,仗着胳膊够长,伸手慢慢拉上窗帘,掩住昏黄灯光与苍白月色。   直到沈昭陵头发上的金色海浪慢慢熄灭。   终于。   那双腿,转身,悄悄地离开了。   房门前地板上,光线再次收束。   短短几分钟,这块地板像画作一样,黑变黄,黄变黑,黑再变黄,最后归于黑。   随着门最终被阖上,那个人消失,渐渐上了楼。上楼动作,也是很轻的。   这个平静又平庸的夜。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人也都没有来过一样。 第63章 “呛人,臭,难闻。”   眼前像是有一层薄薄的膜。   有着什么光,从那层薄膜中刺透过来,又热又胀,像是一大片红色的烟雾在游动。看不清形状与薄厚。   不久后,那层膜掀开,用他自己的力气掀开。像是打开一层帘。   他发现那是自己的眼皮,还有宛若朱砂一般堆栈的世界。   眼前大片大片的橙黄色!   往左看,成片连绵的橙黄;往右看,稀碎细腻的橙黄。   像是破裂的红色石头,被风干成了稀碎的土。又像是十三香,传来一股灼热呛人的辛辣气味。   只有那黄沙之上的曲型线条,像一条条蜿蜒的蛇,把蛇皮褪在了上面,形成山岭。   天空是被烤焦的蓝黄色,脏兮兮的,被画家在天幕上用剩下的浑浊颜料那么一抹,随意被画成了天。   风吹起,烤着他,没能带走他皮肤上的温度,反而把热量带了过来,夺走水分,烤着他热。   “咳咳咳——”   他咳嗽几声。   喉管里都是沙哑的味道,一呼吸干干涩涩,烫着喉咙,如同呛了一嘴黄土。   我是谁?   沈昭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发现自己并没穿鞋子,只有两个空空荡荡的黑色裤管,之下是一双纤细的脚踝。   裸着脚,脚背白到不合时宜,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完全不像是生长在沙漠里的人。   但是脚背上有好多脏土,脚趾缝里了嵌了沙。更重要的是,脚掌往土地里陷着,下沉,被烫得发痛。   我这是在哪?   很晕,热得很晕,烤得他太阳xue疼,眼前出现了一个六边形和圆形的小光斑,   随后,眼前的山丘不断变幻,黄沙的质感更加朦胧了,那蛇形的山丘线条也飞舞了起来,一会上,一会下,一会左,一会右。   舞得他发昏。   山丘之后,出现了一个人影,高大的人影,背着光,是黑色的。   看不清脸,只有一个黑色的剪影,好像穿着大衣,走路的时候,那大衣的影子也在他身上游荡。   线条很张狂。   明明那么遥远,却彷佛近在咫尺似的。   一步、一步向他踏过来。   “昭陵,回家。”   那一声也很远,沈昭陵甚至看不见他开口说话的动作,却能想像到那张薄薄的唇,是如何一上一下一动,就发出那种宛若金属的声音来的。   “听话。”   沈昭陵额头上流出一滴汗水来,瞳孔放大又缩小,眼里闪过恐惧与张皇无措。   脸颊被晒得红到发烫,像是变薄了,过去还能说这是一种美,可现在不自然地进行着肌肉跳动,让人生不起半分欣赏之情。   他的脚掌在地上搓了搓,摇头,往后退着。   不、不回家。   风阵阵吹过,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卷着黄土,把空气也染浑浊了。   空气中好像有看得见的无数的小颗粒,存在于近地面之上。   他闻见沙漠中那的辛辣木质气味,突然间想起有点像某人后颈的味道。   来自一个很陌生的、刚认识仅仅两天的,男人。曾把他拽在怀里低头狠狠嗅过。   腿很结实,怀抱又暖又禁锢,很重要的是,鼻尖贴在他后颈之上的时候,那一点挺翘的鼻尖,带来某种凉凉的触感。还有猛烈又迷醉的呼吸声。   彷佛把自己当成了某种喜欢得不得了的毒药,亦或者解药。   他还记得他。   现在想起来,后颈还残存着某种痒意,好像黄沙细细碾过似的。   眼前的黑色身影不断变大,一高又一低,但是他前方的山峦越来越少了。   是那个男人,翻过重重的山丘过来了。   男人向他伸起两只手,像一个恐怖片里幽黑森林里开阔的树枝,是要来抓他。   沈昭陵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淮映勿。   现在。   随你。   闻我。   他立刻转身,开始向后跑,朝着另一片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的黄沙,跑。即便跑一步深陷一步,疯狂地跑。   只要能。   带走我。   “叮咣,叮咣,叮咣!”   剧烈的声音突然从空气中传来。   脚下的大地都在颤动,像是发生了地震,面前的蛇晃动得更加厉害了,蛇身交错纠缠在一起,置成一张网。   震感从脚底,顺着骨头往上载,让他本来就艰难的逃跑,现在变得更加无法往前挪动一步。岔开腿,勉勉强强,才能维持着不摔倒。   “哐当、哐当、哐当!”   更加剧烈。   “小玫瑰,那个,外面有人敲门,都快中午了,也该醒醒了吧。”   这个声音不像刚才的震动那样从旷古的沙漠中传来,而是很近很近,就像一个男孩,就那么贴着他的耳廓说的。   这声音,让沈昭陵莫名觉得很熟悉。   沈昭陵皱眉:“系统?”   系统答:“是我。”   沈昭陵“啊”了一声,发觉嘴皮干涩,好像好久没喝水了。   系统:“你该醒了。”   眼前的黄沙渐渐消失,飞散,热度也逐渐褪去。他睁眼,那些橙黄色不见了,转而,变成了一片黄灰色。   黄褐色的铁栏杆网,在棚顶上,黑漆漆的,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机械。   还有生锈的一条金属水管,竖立着,从身后直通门上面的小洞,还要向外延展着。   是噩梦。   不是真的。   只是身上依然流了好多的汗。   他向下一摸脖颈,手指虎口处却都是汗。   “……”   房间里很破,但是很安心。   房间里好像仍然有梦中那股很醉的木香味,是从梦里飘出来的么。好像是淮映勿的味。大概是错觉。   沈昭陵深呼吸着,闻进了整个胸腔的乌木香气,翻了一个身,还想要多睡上一会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余光之中瞥见了窗台上面的手环。   然后猛然睁开眼睛!   沈昭陵朦胧地记得昨晚自己什么都没脱,累得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结果这么一低头,鞋子在地上老实放着,一转头,手环在窗台上端正收着。   沈昭陵问系统:“淮映勿昨晚来过?”   系统哼声:【你猜。】   沈昭陵看它这态度,立马明了,垂眸:“那就是了。”   “你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昭陵正意趣盎然地问系统。   系统刚要答。   “铛铛铛!”门又被敲,把他俩都给扰乱了。   现在,是谁敲门。   应该不是淮映勿,淮映勿一次敲门不开,就一定会不耐烦地开口喊他了,定然不会闷闷地在那里敲好几次。   想起昨天来讨债的人的事情,沈昭陵感觉有点不妙:“谁?”   门外响起一个粗矿的汉子的声音:“城北的装修大队!是你们淮家吧?”   装修?   沈昭陵想起来这件事来,是要把他的狗窝装修一下子来着,只是怎么这么快。   昨天说要装修,今天就有人要来敲门了,这速度。   沈昭陵较为匆忙地披上一件外衣,下床,走过去,打开门。   然后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连体工作服的男人,国字脸,身宽体胖,但是脸白净,露出一个笑脸,看起来很好相处。   沈昭陵淡淡地问他:“你今天就上门啊?而且,怎么就你一个?”   装修可是个大活,一个人怎么能够。   男人将笑容扬得更大了:“你好,淮夫人,我叫小番,是室内设计师,也是装修工人,我今天来,是量一下你的房屋尺寸,实地考察,回去好画图,搞一下怎么设计。”   淮……夫……人?   沈昭陵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冰冷又别扭的嘲笑来。   “我不是淮夫人,我叫沈昭陵。”沈昭陵严肃地立马纠正了他的措辞,“你从哪听来的?谁跟你说的。”   小番:“……”   他摸了摸头脑,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好像惹得客户不高兴。   但住在淮映勿家里的Omega,如果不是淮夫人,那还能是什么……   见小番不说话,沈昭陵也不为难他,很快把他开门迎进来:“那你进来吧。”   随后那小番点点头,从门缝里挤进来,瞧了瞧这里,又拍了拍墙,问他:“墙挺结实,不用拆吧?想改变一下房屋结构吗?”   “不用。”沈昭陵并不想废那么大的劲,只要住的舒服就行。而且拆墙砌墙的,太花时间了,他没那个耐心。   “那就……先把东西搬出去吧。”   而后那工人和沈昭陵一起,将里面的家具和箱子都抬到了隔壁的房间。   二楼有简陋的客厅、简陋的厨房、简陋的仓库……   可以说,这栋房子里除了三楼淮映勿的房间是酒店般的待遇,其他全部很简陋。所以这些家具都是有地方放的。   不过沈昭陵又面临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自己的房间都被搬空了,现在上哪呆着,晚上睡哪。   愁得慌。   沈昭陵站在阳台上,不知道往哪去了。   “嫂子,上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沈昭陵头上响起,“阿不,吉祥物,上来。”   这是淮映勿的声音。   从他这个位置,可以看见沈昭陵的头顶。   非常罕见的红棕色的头发,是沙漠里很难见到的颜色。不像红色的铁锈,反而像是植物的血液般灵动滚烫。   一下子让他想起昨晚,沈昭陵头发乱哄哄的样子,想起那头发丝上的金色海浪,柔美如黄昏照耀之下,海面上卷起的阵阵浪花。   一卷一卷又一卷,一朵一朵又一朵。   月亮刚出来就睡,日上三竿才醒。   淮映勿用舌尖顶了顶脸颊内侧,忍住了发翘的嘴角。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给沈昭陵起了“吉祥物”这个外号。   很可能是因为他今天早上,就已经出门去了MK地下室,在那里,他罕见地为自己安装了十年前,自己9岁时创造的第一个低阶机甲启航者。   那既然是他建造的第一个机甲,就当然非常小,而且非常简陋,需要极小的精神力便可以发动。   没有什么脑机接口,也没有什么神经连接器,不能通过意识来实现控制,大多数功能需要自己手动操作。   也没有电磁之类的能量抛射型步。枪,只有一个简单的能量束类匕首,通过特殊的激发与供能设备,即在手中出现一个能量束凝成的蓝色光刃,用那种近乎冷兵器的低端武器去攻击敌人。   唯一的优点就是,它需要极小的精神力就能操控。   因为它更接近于外骨骼,所以淮映勿将他简单的改装了一下,就把一只左臂戴上了,在手腕处有一个类似于表盘的灰色显示屏,这是感知系统,用来感知精神力的波动,只能绘图,如折线统计图一般地展现变化,根本提供不了具体数值。   过去无数次,淮映勿都只能看见这个显示屏上显示一条冰冷的、机械的直线,就像是死人的心电图。   “滴…滴…滴…”   然而这次,它却意外地有了波动。在感知系统之上:   一条蜿蜒的绿色曲线,就像是蚯蚓一样爬行在方格中。   这是十九年来的第一次。   那一刻,淮映勿的整个人都像被冰冻了一样,盯着那个绿色的曲线不放,彷佛那是一条新生的绿枝。   甚至北辰都欢呼出声:“小淮爷,你又精神力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它有了,它真的有了!”   淮映勿没有注意它在那边嚎叫了什么,只是他更愿意相信,是检测系统坏掉了。   然后不管不顾地去检查这个系统,开始更加忙碌、更加专注,甚至换了几个仪器。   还是有波动。   只不过,力量应该非常微弱,中段一点的机甲就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淮映勿目测目前精神力应该在DE左右。   如果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可解释的现象,那么他一定要追查出这种现象的来源,哪怕那对他有益,否则他睡不安稳。   他怕随时都会变成原来那副样子。毕竟得而复失,不如不得。   会是,什么呢?   这些天他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除了……沈昭陵。   他的眸子暗了下来。   沈昭陵那头漂亮的红棕头发又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唯独能闻见沈昭陵的味道,也许那并不是香水,真的就是信息素。   难道是沈昭陵的信息素激发了他的精神力。   后来他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身在巨门星医院,专门研究精神力与信息素的K医生。   K医生先是狂欢感叹了一番,后也答:   “我在研究精神力二十多年的情况下,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只听说过二次分化,但是精神力从无到有?真不可思议,你确定不是测量错了吗?”   “我只听说过,如果A和O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达到了惊人的100%,在一起就会互相影响,造成奇迹的发生!   “但老实说,我还没有过匹配度这么高的……不如你把那个吉祥物带过来,我给你们测一下匹配值?   “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尽可能的多靠近他,多闻他的信息素!记住!一定要!多靠近他的腺体!多闻他的气味!”   吉祥物?   淮映勿眼睛弯了弯,眸光闪动。若是沈昭陵真的能恢复他的精神力,那确实是吉祥物一枚。   *   “吉祥物,上来。”淮映勿在楼上阳台唤他,满面春风,好不快意的样子。   沈昭陵心里纳闷,却也是上去了,毕竟除了这里,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那个地方呆,只是对那个称呼觉得莫名其妙。   沈昭陵纳罕地问他:“你叫我吉祥物干什么?”   “你就是。”   沈昭陵发现,淮映勿正在用一种看猎物的眼光盯着他看,那种眼神又好奇探究,又掠夺侵略,想要随时咬上来似的。   看得沈昭陵浑身上下都不舒适,忍不住想要后退半步。   淮映勿笑笑:“你想不想和我进行一下信息素匹配。”   沈昭陵呵呵笑出了声,高傲地抬起下巴,讽刺他:“你有信息素吗,你就匹配。”   在他看来,这就好比一个掌印太监调戏一个小姑娘:“要不要和我圆房。”   没有那金刚钻,还想揽那瓷器活,自不量力。   “……”   果然此话一出,淮映勿的脸色都黑了三分,看了他一眼,目露凶光,活脱脱一副阎王相。   最后依然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房间。   沈昭陵看他那样,也就笑着跟了过去。   进去一看,淮映勿走在他前面,没有回头,特意交代他说:“一层可以呆,沙发也可以坐,但二层别上去,那是我呆的地方。”   拒绝人于千里之外。   “嗯。”沈昭陵明白这个道理,就踩着松木地板,坐上了沙发,发觉果然比他房间里的好得多。   而后淮映勿竟然也坐了过来,就坐在他的身侧。   沈昭陵觉得奇怪,这有两个对着的沙发,淮映勿为什么非得跟他挤一起去,还贴着这么近。   所以沈昭陵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开口问:“淮弟弟,那边不是有地方吗,你坐哥哥我这做什么?”   淮映勿眼神流水般涌动,直言:“我觉得你好闻。想贴着你,多闻一会,不行吗。”   “……”   沈昭陵神色暗了暗,左眼皮不安得跳动,昨晚做过的噩梦般突然潮水般一般涌了过来,与现实的进行某种不可思议的重合。   彷佛那遥远的山丘之外的黑影是狼。   现在依靠在他身边的,亦是狼。   空气,竟然又无端地闷热了起来。尤其是被淮映勿贴着的地方,衣料之下,要闷出一层薄汗了。   沈昭陵冷着脸往另一边挪了挪:“你再这样,我告你性骚。扰了。”   淮映勿收起微笑,瞧着他:“你随便去告好了,看有没有律师受理你的案子。别人只会觉得,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那么你为我付出一点东西,自然是应该的。”   “哼哼。”沈昭陵用鼻腔的气音冷笑两声。   “那要不你闻闻我,闻闻我是什么味?”   淮映勿眼神透亮如同玻璃珠,闪现着希冀的光泽,并再度凑近他,恭顺低头,暴露出自己的后颈给他。   沈昭陵本想说“不闻”,但还是本能地低头,动了动鼻子,直言:“一股乌木味。”   “哦,没别的?”淮映勿眼睛变亮。   他直接忽略了后面两个字,对他来说,信息素好不好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就行了。   沈昭陵又靠近他闻了一下:“没有了。顶多还有一点酒味,对了,你是不是喝酒了。”   淮映勿再次瞧着他,眸光闪动不已。   然后沈昭陵微笑:“你不会以为这个也是信息素吧。我承认它确实有一点……”   酒意上头。   望着淮映勿裸露出来的一小截锁骨,沈昭陵竟然盯着不放,喉结轻微滚动。   饿了。想啃。   不对劲。   他从来也没有过这种情况,难道真是有什么东西在暗暗作祟。   随即他抬眸,和淮映勿那双眼睛对视。   淮映勿挑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眉。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眉眼锋利俊秀之中,又带了一丝无辜清澈。   淮映勿还在希冀地追问:“有一点什么?”   沈昭陵温柔一笑:“有一点呛人、臭、难闻。”   淮映勿:“……”   他眼中的希冀瞬间熄灭。   等到沈昭陵找藉口,离开沙发之后。   淮映勿看着他都背影,偷偷将自己的衣领提起来放在鼻下,暗自轻嗅。 第64章 “所以、你今晚能不能上来陪我睡?”   “小淮爷,如果我想要一个键盘,好用一点的,得去哪买?”   沈昭陵在沙发上懒散地躺着,如此说道。   他发觉这种自带的投影键盘,就跟摸不到一样,手感极差,有时候即便是自己按错了,按到了旁边的空位,也第一时间发现不了。   淮映勿则在另一边的书房里,伏案,不知道在忙什么,从沈昭陵这个方向抬起头,只能看见他的米白色背影。   淮映勿随口道:“要键盘做什么,你又不会打字。”   沈昭陵的学习成绩有多差,是有目共睹的。瑞敏贵族学院专业课,全校倒数第一。   这种成绩,不论他是否认真努力地学过习,也都是是公认的智商堪忧。   不过阿尔法星对于omega的要求并不高,不要求他们上战场杀敌,也不要求他们叱咤职场。   因为ABO的比例是3:6:1,omega非常稀少,又很脆弱,需要保护起来。   大多数的alpha都会试图找一名omega当伴侣,但是a比o多,所以o的择偶条件很好,竞争不激烈,即便o自身条件很差,也可以很容易找到另一半。   谁让狼多肉少呢。   因此对于大多数o来说,只要他们会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可以了。   像淮映勿这种a,瞧不起沈昭陵的文化水平,那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大多数o都娇生惯养,只会识字,连学都没上过。   “……你会不会说话。我还不会打字,”沈昭陵有些恼他,“我会写小说呢,你信吗?”   而且现在就挂在零点APP的主页排行榜上,收藏都不知道多少万了,火遍全网。   尤其是你小子,追得可来劲了。   沈昭陵在心里默默冷笑。   当然,他现在还不想暴露自己的马甲来打淮映勿的脸,实在没必要。   “呵呵,”淮映勿冷笑一声,显然是不信,然后回过头来,“写小说,那你写一个我来瞧瞧。”   沈昭陵向上扯唇:“你知道我稿费多贵吗,你现在想白嫖,想都不要想。”   淮映勿听了嗤笑一声。   显然是没有放在眼里。   “写小说……”   淮映勿这三个字一说出口,就想起来那本《没有想好的名字的鬼故事系列》了,说起来,他和沈昭陵打赌的那件事。   他猜第四章 的主角是孙法师,结果是什么沈昭陵猜的张无垢,他输给了沈昭陵。   想到这里,淮映勿在沙发扶手上轻抬起了手指。他一下一下敲击着沙发上,那褐色沙发就出现了一点一点的凹陷。   球灯照耀之下,沙发的皮革更显质感,颗粒分明,闪动着鱼鳞般的光泽,就像是夕阳西下时的午后湖面。   他的指甲干净清透,手指的动作轻佻,带着一点恶作剧般的玩味。   “你的直觉还挺准的。”   声音低沉。   沈昭陵盯着淮映勿的手指瞧上了许久,想起那个大胆莽撞的梦境来,眼中些许干涩,轻轻呢喃:“那是当然……”   即便在移开视线范围之后,脑海中还残留着那双手的形象。   手指细长,指间有着老茧。像真是干过重活的样子。捡破烂吗。   淮映勿近乎轻哼的笑:“没想到你和这小玫瑰,思想还挺同频的。”   沈昭陵:“嗯。”   “思路都这么……不一般,”淮映勿声音逐渐压低,“你说要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就是要我给你买一个键盘。就这么简单?”   “嗯。”明明是挺正常的要求,被淮映勿这么开玩笑般的说出来,让沈昭陵莫名觉得有些窘迫,好像自己的要求太少了似的。   “对。”他再次下定决心般地答应。   毕竟在淮映勿能给他的东西之中,他想要的也确实不多。   “行,”淮映勿又问,“你真要写点什么东西。”   沈昭陵:“嗯,需要长时间码字,所以手感好即可。”   随后沈昭陵听见一阵脚步声,想必是淮映勿走了过来,到他身边之后,俯下身来看他。   从这个角度,沈昭陵可以看见他的下颌线,线条干净到如同几何。   没等沈昭陵问他要做什么,淮映勿竟然一把把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牵着他的手,一路走到了书房里。   四面墙,有三面墙都是堆满了各种书籍、模型、不知名物品,装在通顶的黑木书柜里。   正对门是一个大窗户,下面一个桌子,得有三四米那么长。桌子上摆放着好多显示屏,显示一些数字和图形。让人看不懂。   而后淮映勿一把把他按在椅子上,随手两下,把最中间的那个光幕显示屏上面的内容清空,调出来一个打字接口,说:“来吧,过来,打字。我说什么你打什么,注意不要思考,以最快的速度打。”   随后淮映勿从书架上随便抽出来一本书,翻开一页,开始念了。   沈昭陵:“?”   他望着站立在一边的淮映勿,眼神费解。   淮映勿只是抬头,扬了扬下巴:“你不是喜欢打字吗,现在我说你就打,你不打,我就打你。”   书房顶光从天花板上面往下照,将他金色的发丝照得通亮,大面积曝光,变成浅金色。   他眉骨够高,凸起,挡住了光,就在眼窝下面形成两个黑色的暗区。   晦暗不明。   再加上淮映勿那个身高体量,立在五彩斑驳,却又齐齐整整的木头书架前,完全不会被背景所掩盖,只会反向地突出出来。   他不像是随意靠着那个书架上面的行人,他自己,就是这个空间的支配者。   并且紧靠著书房的门,如同一个暴徒,把那唯一的通路都给堵死了。   沈昭陵看着淮映勿那隐藏在黑影中看不见的黑眸,就像黑夜里朝着深不见底的古井,往里面瞧一样,觉得遍体生寒。   面对这种蛮横不讲理的态度,沈昭陵只是默默评价了一句:“家暴A。”   随后淮映勿痞气地挑起眉头,红唇一段扯起,带着点挑逗的味道,更是艳极:“你是说,我打你,算是家暴。那我到底是你老公、还是你爹啊?”   沈昭陵:“……”   淮映勿:“叫声爹听听。”   沈昭陵:“儿子。”   *   之后,沈昭陵就按照淮映勿照书念的内容,打了将近十分钟的字。   因为淮映勿说话故意很快,比平常的语速还要快了很多,大多数的时间,他实在跟不上,都不知道在这十分钟之内,打了多少个错字漏字。   不过在那之后,淮映勿合上书,说了一句:“可以了。”   沈昭陵也就把手从键盘上挪了下来,两只手在桌子底下轻轻地互相揉动手腕。没有回头,只是从显示屏的反光偶尔往后面看两眼。   淮映勿转身,把书重新塞到书柜里原来那个位置,走上前,右手搭在他的右肩膀上面,弯腰,往显示屏上看了一眼。   沈昭陵快速眨动几次眼睛:“你念得太快,我跟不上,所以都是错字。”   但淮映勿却反倒直起了身子,把手从他肩膀上挪了下来,安慰般地拍了拍,跟他说:“没事,就这样,错字也无所谓,你走吧。”   “……”沈昭陵深呼吸一口气,回头,坐在椅子上仰视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淮映勿形容懒洋洋地敷衍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神经病。”在骂了这么一句之后,沈昭陵就起身,离开了他的书房。   只是在离开的瞬间,他看见淮映勿书柜里,各种大大小小数据书籍堆得密密麻麻,甚至有的侧边书页看起来又脏又厚,像是翻过了好多遍的样子。   ……   ……   昨天码的字数太多,手有些倦,再加上今天和淮映勿同住一间房,没什么机会偷偷码字,沈昭陵就顺手请了个假。   请假条:   “身体不适,断更一天。(抱歉。jpg)”   引得评论区哀嚎遍野,纷纷呼喊:   [啊啊啊啊,为什么!我等了一天,就等到了一个请假条!]   [小玫瑰,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晚上没有鬼故事看,我们怎么睡得着觉啊!]   也有小可爱说:   [大大,身体最重要。]   [这几天都是爆更,偶尔休息一下也没什么的。]   [请注意休息。]   沈昭陵瞧了两眼评论区,就不管了。   反正他更新7万字的任务,早已经提前完成了,剩下的时间,他随便抽出一点时间,写一章结尾就可以应付过去了。   完全不用着急。   茶几之上,金属盆里,颗颗红红的樱桃硕大浑圆,之上还泛着没有干透的水光。   一双手伸过来,轻轻用指尖拿起一颗,向上,塞进了沈昭陵自己的嘴里。   一小盆樱桃山,很快便缩小,直到空了。   盆底露出银亮的金属湖面,倒映着变形的沈昭陵的身影。   湖面之上,他一头朦胧张扬的红发逐渐向下,慢慢地靠在身后的褐色沙发椅背之上,休憩起来。   *   眼瞅着到了晚上,沈昭陵就打算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上睡觉。   毕竟这里又没有第二个床,他想着淮映勿那种小气鬼又不可能把床让给他睡,他就只能一个人睡沙发。   在外部条件已经不可更改的时候,他对其他的条件并没有那么多的要求。   他低头瞧了瞧,沙发并不大,甚至比单人床还窄小,这下子他翻身绝对会掉在地上。   为了掉下来之后,不会磕到尖锐物体,他就把茶几往另一边挪远了半米。   洗漱之后,他偷偷在书房换上睡衣,脱下鞋子,躺在沙发上,发现挺软的,皮质和卧感都算顶级,就像深陷在棉花里一样。   天气不冷,不盖被子也无所谓,沙发的扶手高低正好,也顺便可以当作枕头了。   沈昭陵把身体放软了,不断调整姿势,深呼吸着,想要尽快入睡。困顿之下,眸色早已浑浊不堪。   终于,侧着身闭上眼睛开始入眠了。   结果一个沉哑的男声,故作掩饰地从上方传了过来:   “嫂子,我刚看完鬼故事有点害怕。   “所以、你今晚能不能上来陪我睡?一张床?”   听得沈昭陵瞬间睁开了眼睛,起身,往上看时,却看见淮映勿眸光清明,眼神中全无恐惧的色彩。   反倒勾着一抹笑意。 第65章 “你还挺特别的。”   淮映勿这副轻松散漫的姿态,沈昭陵完全看不出来他到底哪里害怕了   而且他也不会相信,一个身强体健的成年男A,会怕他写的鬼故事,怕到不敢一个人睡觉。   显然是另有所图。   沈昭陵没有揭穿他,只是呵呵地笑出了声:“小淮爷,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是啊,我胆子就是这么小,所以你赶紧上来陪我。”淮映勿那张脸不红不白地说。   上面,北辰骂他为了恢复精神力心思歹毒,不怀好意。败坏沈昭陵的名声。   底下,沈昭陵眼眸如水平静,回覆他:“小淮爷,我们一A一O,睡一张床不太合适吧。”   虽然,沈昭陵也并不想睡在沙发上,他过去,非常追求睡眠质量。即便是因为商务缘故不得不离开家出没于各大酒店,也非常认床。   淮映勿在上面,右手肘抵在栏杆上,拖着自己的右脸颊,冲他浅笑:“怎么,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淮映勿这个人,连精神力都没有,反正又不能标记他,就算睡一起,又能拿他如何。   “那倒也是。”   沈昭陵就点头同意了。   毕竟生活在蓝星的他,更看重男女之别,而对AO之间的分别还没有什么概念,既然淮映勿和他都是男人,睡在一起也无所谓。   何况,淮映勿一看就不喜欢他这种类型,应该会喜欢那种娇软可爱的女孩子吧。   而他就更不喜欢对方了。   因为无论男女,他都不喜欢一切人类。   楼梯是黑色的,像是水管焊成的,一股旧工业风。沈昭陵抬眸瞧了一眼,从沙发起身,走了过去。踩在楼梯之上,踢踏踢踏的声音响起。   一上楼,沈昭陵瞳孔放大,脚步放缓。整个二楼的装饰,便开始出现在他的眼前。就像一副从上往下展开的横幅画。   最先是天花板。   黑色的拱形穹顶,是无数的钢铁,链接起来简直像是一个国家的铁路线路网,复杂又有规律。   庄重又震撼,让他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到了什么宏大的展馆。   “踏——踏——”   再往上,看见床铺。   卧室背景墙上的齿轮,大得有船舵那么大,小的只有一个指甲小,在转动着,不知道控制着什么机关。   床很大,深棕色的床铺平整得摊开,放着两个深蓝色抱枕,给卧室增添了一些亮色。   但只有一个被子。   他站立在窗前,只是望着,许久未曾挪步。手指垂下,而颤抖,指尖还残留着金属楼梯栏杆的味道和冰冷触感。   眼前,床左边立着的橙色钓鱼灯,和深蓝色的枕头形成撞色,将整个空间的活力跃动起来。   一些家具和摆件的安放看似随性,繁复又不杂乱。各种色调相互搭配又不碍眼。复古加机械,冷硬之中又充满了艺术的美感。   对于线条、质感、色彩、光影的掌握非常之专业,让人如入画境。   沈昭陵挑起眉头,破觉有趣。   突然想起了昨日看过的,某位画师的画,他的色彩光影运用好像就是这种风格。   他的视线划向左边,看见淮映勿的侧脸。接着陷入疑惑之中。   淮映勿,到底是什么工作呢。   室内装横这么好,很多物品看起来颇为贵重,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真正的穷人。可是房子外面却破破烂烂。让当初的沈昭陵一看,就不想踏足。   不知道是装穷,还是怕别人借钱。亦或还是懒得做那些表面功夫,自己过得舒适就可以了。   如果真是捡破烂,那到底捡什么破烂,能攒到这样的家底。   但想起一楼车库里看见的那些异形车辆和机械,想必淮映勿应该还懂一些机甲设计维修之类的工作。这个才是他工作收益的主要成分。   他想问一问系统,确认一下。   忽而又想起,系统刚刚回去总部了,说是要问一下关于淮映勿为什么能够突然能闻到信息素的问题。   系统不在。   所以,现在垃圾星,真真正正只剩下了沈昭陵自己一个人,没有任何朋友家人,孤立无援。   眼前,淮映勿高高站在床铺左边,朝着床,侧对着他。   穿着一个黑色无袖,肩膀又直又宽,手臂肌肉线条明显。形体塑得很好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锻炼痕迹。   金黄色的光从他背后打过来,侧脸轮廓线条高低起伏,鼻子高高地从面中凸起,又高又直。   唇珠之上,还有一小块反光,那是被钓鱼灯映出来的金色的光,显得唇峰是那么明显,就像镶嵌在人中上的一小块黄色水晶。   淮映勿轻轻抬起下腭,示意了一下床铺,朝他说:“睡吧。”   说话起来的态度那么随便,就跟在酒吧刚刚认识,喝酒之际,正准备一夜情的两个人,在宾馆里,随便说了句:“还站着干嘛,赶紧脱衣服吧。”   敷衍至极。   让沈昭陵心里甚至有些许的不适。   沈昭陵冷眸睥睨他:“就这吗,你就这句话。”   淮映勿蹙眉:“那还要什么?”   沈昭陵:“难道不是你来求我上来陪你的吗。”   “所以呢?”   “所以得拿出求人的态度来吧。”   “……”淮映勿很久没说话,颇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之后,才道,“求你入睡。”   “嗯,这还差不多。”   沈昭陵得到答案,这才答应一声,走过去,掀开被子的一角,乖乖地躺在了他的床上,然后直接陷了进去,也是很软。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和同龄男孩子睡在一起。   所以一躺在上面就全身绷紧。   以前听人说,同龄的男孩子都这样,尤其是那些学校里面住宿的男生,熄灯之前,在一张床上玩闹是常有的,甚至互相叠罗汉。   但他走读,没有这样住宿的机会。   那个男人也不许。不许他和别的男生女生交往这么亲密,做那种亲密的动作。   那个始终比他高大年长的男人会说:“昭陵,别让那些同学碰你,他们都不洗澡的,手很脏,碰了你,你也会脏掉,爸爸会不开心,知道了吗?”   他会低头,不得不答应一声:“知道。”   然后收获一声:“真乖。”   沈昭陵突然想起这些事来,身子都开始不舒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淮映勿的房间比他的热很多的缘故,总之,他开始出汗了。总觉得很闷。   果然还是不行,一想到会和别人肢体接触,皮肤贴着皮肤,那种黏黏腻腻的感觉,他就直皱眉头。   于是他最终选择一个人侧着,躺在床的最左边左边,身子朝左,看着那边的圆形窗户。   反正床这么大,他俩一人睡一边,应该不会碰到彼此。   淮映勿,看起来有时也是一个很绅士的人,希望他不会睡相太差,睡觉之后乱动挤他。   二层的窗户是圆形的,很像一个月亮。   他看向窗外,只能看见一片黑色,眼神不聚焦,便投在空中的某一个点。   随之,深蓝色的窗帘开始自动闭合,好像是自动窗帘,有着某种开关。   很快,床那边也一沉。   而后室内黑漆漆的一片。   “……”   这就,睡了啊。   都没有什么睡前准备吗,比如让他靠过来一点、或者说说睡前悄悄话之类,或者玩点小游戏。   他说不上失落,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如果学校里男生寝室里,室友们也只是这样各自睡觉的话,那会不会太无聊了一些。   沈昭陵长输出一口气,赶紧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闭眼之后,眼前更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看不见,右边淮映勿身上那股香香的酒味就不断地传来,更加明显,把空气都染醉了。   沈昭陵脑海里晕晕醉醉的,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烦闷地在胸腔里敲打。   体内的血,热腾腾又浮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别人信息素影响的结果。   总之,他觉得身子有些不适,而且不是心理上的,就是单纯的生理不适,像是生病了。   他迷蒙地翻了一个身。   刚一转身,就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沈昭陵:“?”   这床上除了他和淮映勿,哪里还会有什么东西。可是他明明记得,这个床很大,他俩刚才一左一右,应该完全靠不到一起才是。   于是沈昭陵伸手一抹,摸到了某种细腻而温暖的的东西,像是皮肤,其上还有轮廓的沟壑,像是腰腹。   “干什么,”淮映勿的声音从很近的前方传来,只是声音比以前更低哑了,好像染上了某种情。欲,“嫂子,你摸我做什么。”   “……谁摸你了,”沈昭陵冷笑着赶紧抽回了手,纠正道,“我只是不小心。”   那声音似乎更近了,带着股笑意:“嗯,不小心。你知不知道,你一个O对A做出这种动作有多危险?”   淮映勿开口的时候,一股热风直接扑到沈昭陵脸上。   沈昭陵立刻往后退,推了一下他:“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淮映勿:“你好闻,你知不知道你的信息素味有多大,整得满屋子都是,你坐在下面沙发上的时候,我坐在二层都能闻到。”   “放屁。”   “以后出门要喷气味阻隔剂知不知道,不然被其他A闻见,会有多危险。”   沈昭陵轻笑:“呵,说的像你能闻见似的。”   “玫瑰味的。”   沈昭陵愣了一下,而后想起:“我的信息素味道又不是什么秘密。”   过去,沈昭陵追淮城南追的满城风雨,甚至在发情期去找淮城南帮助,想求个标记。   结果当然被淮城南捂着鼻子嫌弃,把他一个人关在休息舱里,只扔了两个抑制剂进去。   事后淮城南还说了一句:“你的信息素,很难闻,以后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散发这股味道。   “心真够粗的,你以后随身带着点抑制剂行不行。”   淮城南这话是在别人面前说的,之后整个星际都知道了,都笑了。   ……   “很好闻,”如今淮城南的弟弟,淮映勿却在黑暗中说了一句,声音温柔,“玫瑰易俗,但加上一点苦味,就像雷雨天的草药堆里的破败玫瑰一样。   “还挺特别的。”   然后空气都像被凝固了一样安静,时间也被冰冻。沈昭陵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呼吸像是缠着的。   太安静了。   好像能听见身下,地板在开裂的声音,是如何卷起室内那些看不见的微风,又把光藏在了那些缝隙里面。   然后沈昭陵冷不丁地冷哼了一声,伸手,将淮映勿推得远了。   “你别推我,我害怕呢。我感觉有人在暗中偷窥我们,想离你近点。”   这是第四章 里面的故事内容,如今淮映勿拿此当藉口,来靠近他。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沈昭陵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沈昭陵笑:“你怎么这么大个子,胆子怎么却这么小。”   “那跟个子没有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   淮映勿没说,像是回答不上来。   沈昭陵想略微占他的一点便宜:“嗯,那倒是。要不你管我叫哥吧,反正我年龄比你大,以后我可以护着你。”   “……”   随后室内又安静了一分钟。   沈昭陵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那边噗嗤一声笑了:“你用你护?你连一个箱子都搬不动。你说你能怎么护着我?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沈昭陵:“……”   脸黑了。   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   对面一直闷笑着。   “有那么好笑吗?”   “嗯。”   “淮映勿你能不能不笑。”   “不能。”   “混账。”   沈昭陵骂一声,立刻将手伸进被窝里,按在他胸膛上,将淮映勿推远了。 第66章 是后颈那难以忍受的疼痛。   睡至半夜。   梦里,沈昭陵又回到了那个沙漠,只不过这一次,阳光更为目眩。   金色像一张网一样散开着,罩着大地,甚至看不见了天的蓝色。   沈昭陵站在那荒凉的大漠里,从高空看去,他也只不过是一粒稍微大一点的沙子。   他眯了眯眼,眼睛被刺得生痛发红。伸手用手挡在额头上面,以防睫毛被烤出焦气。   阳光烫得头皮又疼又痒,像有几十只小蚂蚁在上面爬,泛着汗水的白色水光。   沙砾,也正以灼人的热气在脚底烘烤着他。他没穿鞋子,痛得到处乱走。   空气膨胀着,在他眼前不断地拉伸蜿蜒,彷佛有了形状。   那本应看不见的热气,突然变得看见了,像是一团浓浓的白雾,一会聚散,一会分开。轻飘飘地在空中悬浮着,如同某种海底浮游生物。   好热。   他一呼吸,烫得喉管都在痛。这一次的热度比上一次更甚了。   怎么又回来了。   他再次看向远方的山丘,眼前睫毛上垂下汗珠,在他左眼之前,形成了一个露珠放大镜。   而那远处沙丘之上,那高大的个黑色人影,在一团团蜿蜒的沙丘曲线之上,慢慢地走近了。就像一条沙蛇。   离他也只有一、二……   他数了一下,发觉只有三个山丘的距离了。   “昭陵。你要往哪走。”   那个人在喊,沉声喊,声音嘶哑。   他听得见。   眼前的黑影放大,放大,放大。像一个巨影,一个巨鬼。那个人的影子,拉得那么长,违背了科学。   黑影,将沈昭陵显得孱弱的身躯直接照在了里面。   这里的太阳明明大得离谱,但那个人的影子罩过来时候,就好像天突然间就黑掉了。   他身子直接颤抖了两下,泛起彻骨的寒意。   原本地面滚烫的温度,在他的脚底烫出了热疮水泡,都没能使他挪动半步的距离。   但现在,他却直接转过头,开始跑。然后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眼前混乱一片,头发的红与沙丘的黄舞动着,杂糅着。   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乌木的香气,还带一点烈阳天独有的汗味。   “怎么了。”那是一个很温柔的青年的声音,还扶着他的双臂。   沈昭陵抬头,看见一缕金黄色的头发。这个人比他高,也更健壮一点,有点像青年。   那个青年的脸被黑色的影子挡着,他看不清五官。只觉得声音耳熟。   “你身上怎么这么热,是不是生病了?”那个人轻轻搓着他的胳膊,很关切地问。   沈昭陵惊人地发现,这个人不仅味道好闻,身上也凉凉的,和旁边都不一样。就像沙漠里的冰块一样,亦或者一汪泉眼。   “我热……”   沈昭陵小声抱怨着,脸被烫出了酡红,脸上的汗珠嘀嗒嘀嗒地往下掉,熏染得眼睛都是水光朦胧的。   他管不了那么多,伸出双臂,冲着那个清凉的怀抱,一头猛栽了进去,久违地放松呼吸着,更像是掠夺着。   那一刻,在这荒凉死寂、恐怖滚热的沙漠里,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绿洲。   “……”   青年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同意了,就那样直愣愣地不动,像一棵树被他这菟丝花这么扒着,缠得紧紧的。   许久之后,青年才艰难开口:“嫂子,你……醒醒……”   醒醒。   醒醒。   醒醒。   这个声音在沈昭陵耳里不停回旋,他又一次睁开眼睛,然后看见眼前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先是轮廓分明的下腭。俊朗。   继而是嘴唇,朱红色,瞧起来软软的。艳丽。   再往上,鼻尖,看起来十分挺翘。精致。   最后,是眉眼,黑色的,好看的桃花眼风流多情,卧蚕尾部带一点橙红色。欲语还休。   长得有点像他梦里那个青年。   如果让沈昭陵为那个人填上一张脸,他就会画成这样。   只不过,这脸离他有点过于近了,让沈昭陵直接往后躲了一下。   然后发现躲不开,胳膊都缠在人家身上。还有腿也搭在人家身上。跟个藤蔓一样,不要命地往别人身上缠。   是完全的拥抱。   淮映勿被他抱得呼吸不顺畅,调笑:“嫂子,睡醒了。”   沈昭陵:“嗯。”   淮映勿:“那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沈昭陵:“……”   他冷静地把自己的胳膊从淮映勿腰间拿下来,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离淮映勿远了一些。   淮映勿:“你到底做什么梦了。做梦还要抱我?”   沈昭陵捋了捋贴在自己脸颊的头发,把它们向后顺:“跟你没有关系。”   “是吗。”   “嗯。”   “可你说梦话在喊我的名字哎,”淮映勿把脸又贴近他,细致入微地观察他的表情,那双眸子灵巧地四处转动,“而且你现在的脸真的好红。”   沈昭陵实在忍不住用手贴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因为他早已发现,脸颊滚烫得要命,也不仅仅是脸,身体似乎也是一样的。   他默默地问淮映勿:“有多红?”   “特别红,已经快要跟你头发一个颜色了。你是不是……”淮映勿眨眨眼睛,睫毛蝴蝶翅膀般扑扇,调侃他,“跟我睡一起你害羞?”   “……”   沈昭陵即刻将视线远离了他,言辞冷漠:“自作多情。”   刨除掉淮映勿的玩笑,他也发现自己和梦中一样大汗淋漓,呼吸急促而滚烫。   不仅如此,他闻到了自己强烈的信息素味道,就像是在空气中炸开了一样。   以往这种味道非常微弱,就如同一朵玫瑰的气息,但现在他就彷佛置身在了玫瑰园里,香到他自己都受不了。   体内血液翻涌,好像真的有一点不对劲。蛮难受的   现在系统不在他身边,他唯一认识的人只有淮映勿,他对自己的身体不太熟悉,想要淮映勿帮他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淮——”   结果在他开口之前,那只冰凉的手再次伸过来,往他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   好似一个冰吻。   淮映勿收起刚才那副戏谑的表情,转为变得严肃:“你脸上简直热得离谱,是不是发高烧了?”   沈昭陵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晓,会回过头问:“是不是……天热?”   淮映勿沉沉答:“我确实开空调了。28度,就是正常气温,应该没那么热。”   “让我看看你身上是不是也——”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下,就要往他脖颈上贴,最后不知道顾忌到了什么,就那么悬在半空中,不动了。   淮映勿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你身上好像也挺热的。反正看起来很红。”   在没有碰到的时候,就又把手又缩了回去。   他垂眸,接着道:“至少在你抱我的时候,很热。”   沈昭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觉确实如此。像摸到了热水袋。   “还有这信息素香味这么重,是不是,发。情期。”淮映勿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咬字很艰难的样子,单字往外蹦,好像那是什么了不得的羞耻内容,   “我看书上,就是这么说的,就是说O每个月会有那么一次。身上会很热,味道也会很重。”   因为十九年都没有闻到过其他omega的信息素的味道;也没有与omega单独独处过。   所以就算是遇见omega发。情,但闻不见气味,也根本不会知道有人在他身边发。情了。   现在淮映勿,一时之间根本判断不出这是不是omega的发情期,只是觉得,沈昭陵和书上说的情况很像,也许是。   淮映勿很认真地瞧着沈昭陵,眼睛晶亮,问他:“所以,你是不是发。情了?”   沈昭陵:“……”   流氓变态。   淮映勿眼神往左看,似在回忆着,一板一眼的,就跟念课文一样,有点照本宣科的味道: “还有,说就是特别想和A亲近。所以,你想和我亲——”   沈昭陵直接冷脸送他了一个字:“滚。不想。”   淮映勿闷闷地笑,伸手摸了一下他汗湿的头发:“乖,别闹。这样,我问一下医生好了。”   他下床,让沈昭陵乖乖呆在那里别乱动,以防止被窝里进冷风弄感冒了。   淮映勿这些年来无父无母,又是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体格好自己从来不生病,家里也没有准备什么感冒发烧的药。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实在有点手足无措。   他拍了一张沈昭陵的照片,给K医生发了过去,并描述了一下症状。   因为这是半夜,K医生大概率已经睡着了,所以淮映勿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把那个人唤醒。   现在,他站在床前,偶尔回眸,往床上看两眼,看见沈昭佝偻个腰在床上咳嗽,就又皱着眉头,收回眼神。   -淮映勿:“沈昭陵身体发热、身体绵软无力、信息素膨胀、非要抱着我。怎么回事?“照片。jpg””   照片之上,沈昭陵脸上烧得赤红,像抹了一层胭脂,一头红发汗湿着贴在脸上,如同被水洗过。   长睫止不住地颤动着,眉头紧皱,眼圈通红,像是生了病。   -K医生:“你描述的这个症状……难道是……他喜欢你?你跟我这炫耀还发他床上的照片不太好吧。”   淮映勿:“……”   聊天之外,淮映勿在心里骂了K医生一句煞笔。   -淮映勿:“我踏马在跟你说正经的。我问你,这是不是什么病症,比如发。情。期之类的。”   K医生: “哦,原来如此。o的发情期,也会影响到a。我确认一下,那你现在对他是不是很有感觉?如果你有了生理反应,很想上他的话,那肯定就是了。”   -淮映勿:“……”   淮映勿又瞅了一眼沈昭陵,像是回想起什么来,眼神闪烁了两下。   之后赶紧走远了一点,直接踏楼梯,去了楼下,坐在沙发上,才打字。   -淮映勿:“没有感觉。”   -K医生:“哦,呵呵呵。你给他打抑制剂试试?家里有吗?或者说,你直接牺牲一下自己,标记一下他?”   -淮映勿:“我去找找。”   -K先生:“临时标记而已,轻轻在后颈咬一口就行,不要这么紧张。这可是你第一次证明自己真的alpha的机会,小淮爷,你不心动吗?”   -淮映勿:“我不心动。”   -K医生:“嗯,你的道德水平可真高。我还没遇到真能忍住的A。   “等等,这张照片……他……现在不是就躺在你的床上吗???”   *   这边,淮映勿丝毫没有解释,跑回二层,低头问:“你有抑制剂吗?放哪了?”   “我好像有……放……”   沈昭陵的话微微弱弱,睫毛颤抖如黑羽,后面说不出来了。   好像有,前两天收拾房间的时候看见了,但是具体放在哪里,他并不记得了。   他现在一思考,就头痛,脑子嗡嗡响,沙沙的。   淮映勿只得留下一句:“你忍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出门,去了二楼。   他是alpha,又没有信息素,家里当然没有抑制剂,只能去翻一下沈昭陵的。   到了二楼,一开灯,直接傻眼了。   二楼摆放的各种东西满满当当,简直跟搬家现场一样,不如说就是搬家现场,各种柜子、箱子横七竖八地放着,他挤都挤不进去,这他妈上哪找去。   这个时候去买一个,大半夜的,店铺应该也关门了。要死。   淮映勿烦躁起来,臭着一张脸,去开始尝试翻那堆东西。   翻了十分钟,未果,根本找不到,简直白费功夫,又不得不上了楼。   一开门,又被那该死的信息素的味道呼了一脸,皮肤之下如触须般恣意涌动。   窗外,不知道是什么昆虫,窸窸窣窣地叫了两声。它们欢快着,丝毫不介意扰人清梦。   沈昭陵躺在床上,则感觉自己难受得快死掉了。   热。空气若蒸笼,衣服混着汗闷在身子上,贴得他难受,恨不得全都撕开甩掉。   眼神迷迷糊糊的,连睁都睁不开。头发贴在脖子上,发光,他不停地翻着身,像在泥潭里打滚的渴水鱼儿。   他听到一声门响,迷蒙中就知道是淮映勿回来了。   抑制剂,来了。   脚步声。   那声音到了他床前,混合著醉意朦胧的气味,不停地往那边去勾。   随后是一个柔软的声音,带着点商量的味道:“抱歉,我没找到抑制剂,要不……你介不介意,让我暂时标记你一下?”   沈昭陵睁开眼睛,头上的吸顶灯,就跟梦里的太阳一样。金黄金黄,又圆又亮。   他眼睛被晃得痛了两下,停滞几秒,才逐渐看清眼前的人。   那张脸开始褪掉灼人的光芒,转而变得清晰起来,越清晰,就越是醒目。   “呵,你能吗?”   沈昭陵冷笑,言语挑衅。   唇角翘起,就连眼神也带这些鄙视的味道从上而下地扫了一眼他。像是在嘲笑某人生理上不算是个男人。   这话一落,淮映勿眼中的歉意瞬间没有了,转而变成刺骨的冰凉。   嘴角绷成一条直线,脸色沉冷漆黑,像在发怒的边缘。从上而下,睥睨着他。   沈昭陵被他看得抖了两下,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了。这件事似乎,是淮映勿的痛点。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   他话还没说完,淮映勿就一把把手伸过来,拽着他的脚踝,把他从床中心拽到了床边。   “!”   突然的动作,让沈昭陵惊慌失措,过去,眼前就一黑。   手还没抬起来,就被某人直接粗暴地按住,直接把他整个人翻了过去。   床震得砰的一声,那人下手毫不留情。沈昭陵胸腔撞在床垫上,震得有点痛。头也更加晕眩。   “淮映勿,你要干什——”   他挣扎着,双手撑住床,要从床上爬进来。结果又被一掌按了下去,毫无还手之力。   头发还猛然被拽住,一把扯到上面,拽得发根痛。睡衣直接往下扯,前面领口勒着颈部,后面漏出小半个后背。   皮肤白里透红,热气蒸腾,一条带着阴影的背沟蜿蜒向下。   “你疯了——”沈昭陵嘴唇发颤,剧烈呼吸着。   那人骂他:“你闭嘴。”   声音像淬了冰,不容置喙。彷佛一不遂他的心愿,就要受刑挨打。   “……”沈昭陵嘴唇蠕动两下,脸色苍白,没有再说话。   而后,身上施加了一个不属于他的重量,骑。跨着他。   一只手有力地按住他的头,另一只手报复般地狠狠揉搓着他圆润的右肩,还能感觉到那掌心一点薄薄的茧,磨得人疼。   “嫂子……   “你好香啊……”   滚烫的热气从后颈袭来,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伴随着剧烈的呼吸和心跳声的。   是后颈那难以忍受的疼痛。 第67章 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小模样   痛楚从后颈传来,钻心刺骨,就像被一头野兽给无情撕咬了一般。那力气尤其地大,让他丝毫挣扎不得。   沈昭陵疼得嘴唇都白了,睫毛乱颤,还是强忍着咬牙,尽量没有叫出声来。   “哼……”   头艰难地往上仰,那被扯住的头发,就让他拽得头皮都在痛。白皙手指,无助地挠着床单,松开又卷曲。   昏黄灯光下,那雪白的右肩头,混合著一缕红棕色的头发,都被揉红了,搓得又痛又痒。   窗外,他听见窗外那不知名的昆虫,又窸窸窣窣地叫了两声。   但是充斥在耳边的,更多的是呼吸的声音。就像梦中沙漠的风,裹挟着滚烫,朝他扑过来。   身上的人,呼吸明显乱了节奏,比往常急促了许多。   右手从他的肩头往下搓,顺着滑腻的皮肤,向下滑,到了手臂,手肘。   他头被压住,脸按在床单上,眼前昏暗一片,只能掀开眼皮,看见些许缝隙的光。   光在他眼前,迷迷糊糊的,形成一条水平的直线。   他被这动作弄得身子缩了缩,肩头一颤,听见身后一个喉结滚动的声音,带着些许水声。   在咽。   汗水混合著汗水,信息素碰撞着信息素,恐慌之中,闻见得也都是灼热的荷尔蒙的味道。   “松开我……”   他开口才意识到,这声音里,带着些许脆弱不堪的哭调。   一股舒服的感觉就自后颈腺体向他的五脏六腑蔓延开来,像是电流一样,化解不开。   体温却没有降下来。   随后,那右手还在不断向下,顺着小手臂,掌心往下滑,就像抚摸一段丝绸,慢慢地、慢慢地,猛地抓住手腕。   被震得一动。   那人握住了他的手,掌心贴着掌心,钱牵住他。   沈昭陵手指直缩。   他听见那个人哼了一个鼻音,颈部的肌肉才放松了下来,灼热的呼吸逐渐变远。   他身上少了一个男人的体重。那个人,终于从他身上离开了。   离开之时,紧握他的右手,慢慢地变松,变成了只轻轻地捏。那个人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抓着他的中指指尖。   轻轻捏着,就像野兽用虎牙在轻轻地磨他,没有一点点让他会疼痛的力道。   彷佛恋恋不舍。   终于,松开。   两个手指尖分离,就像吻离开了吻,他们此刻、再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了。   ……   ……   室内只剩下安静。   沈昭陵还是用那个姿势俯躺着,彷佛陷进床里一般。   从淮映勿的角度看向他,就看见他的头发,如同一团乱乱的红色毛线,但是每一个卷,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沈昭陵闷在那里,一句话不说,身子微微地颤抖着,重重地喘息,不知是生气了,还是被他欺负哭了。   视线再往下,是后颈,带着一个血牙印。淮映勿舔了舔自己的牙齿,那里还残留着不该有的味道,闻着是花香的,吃着是甜的。   腻牙,更像浸透了喉咙似的。   他眼眸暗了暗。   再往下,右肩明显地红,像白团扑了粉。   雪白的睡衣微微挂在他同样的后背上,说掉不掉,带着点欲语还休的味道。脊背线条弯弯,如那新月。   淮映勿心虚地咬了咬下唇,努力控制着呼吸的节奏,但体内血液仍然疯狂汹涌叫嚣。   似乎……弄狠了。   “昭陵。”   他喊,昭陵没答话。   他又伸手那只右手,这次去拽住沈昭陵的衣领,往上提。用白色掩盖住他的犯罪证据。   手有点不自觉地发抖,喉咙里藏了一句“对不起”,要说出来。总归不该仗着AO之间的力量差距,这么强来的。   “……”   他听见沈昭陵似乎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   “谢谢。”   沈昭陵没有怪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来,从床上爬起,背对着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又把手伸到自己的前面。   应该是看见了自己手心上的一点血迹。   却也没说话。   到床右边,重新背着他,躺了下来,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似乎要就这么不计较,睡觉了。   淮映勿:“……”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也许沈昭陵骂他两句,他或许还能好受点。   看着那团红棕色,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到底丢了什么。   他惶惶然地站在床前,心里一阵扭曲的酸楚疼痛。桃花眼尾,染上微红。   刚才的粗暴,就像一个不和谐的性。事。   沈昭陵不计较,就像没拿他当成异性似的。   或许,从那个人的心底里,就算被咬了,就算感受到了他注入的信息素,也还是没承认他是个A。   室内的空调,带着凉意的风,向他席卷过来。   “呵。”   淮映勿望着那个背影,冷笑一声,转身,下了楼。   夜凉如水。   他一步步在楼梯上踏着。右手轻轻在扶梯上向下滑动,触感很冷很硬。   而在这之前,他摸的是沈昭陵的胳膊,与此钢管截然相反,那皮肤又暖又软,跟块豆腐似的。   他一个人走到楼下,坐在了沙发上面,就像曾经这个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一样。总是半夜三更醒过来,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一楼一般是不拉窗帘的。   他就这么坐着,往窗外看,外面黑咕隆咚的,也不知道看向哪。   除了阴天下雨,也不会有任何声音。夜里太安静的时候,就连秒钟都会刺耳。   现在。   他在这片玫瑰海的空气里,近乎克制着自己的本能反应,呼吸从呼呼般的风声,逐渐变成无声。   汗水从锁骨之下往下滴,滑过白色皮肤的纹路,到那手臂肌肉鼓起的青筋之上。   闭目。   想起以前来。   他们那些个A,总会在易感期喜怒无常的时候,以一种羡慕又轻蔑的眼神,对他轻轻下巴。   他们说,你们看淮映勿多好,从来都不用受易感期的干扰。   “淮映勿,他不是个B么。”   “这话不能乱说,是A。”   “可我上次信息素暴动,他在旁边,脸不红不白,都没反应的。”   “他闻不见。”   “闻不见,奇了,那也算A么。”   他们说,他们要一起去蓝宝石湖泊游泳,当然还有他一起。   AO两两分组,到了他这,大家面面相觑,分不出来了。   他们说,若是O想去污染区,又怕有危险,那就去求淮映勿保护。   他不会像别的O一样精神紊乱,他很安全。   他们说,在淮映勿面前,脱衣服也不用避讳,当他是自己人就好,他都不会起反应的。   他起先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异类,刚刚诊断出来的无精神力的他,年纪还太小。   眨着单纯空洞的黑眼睛,听着母亲和医生聊这件事,对他做出哀伤遗憾的表情,懵懂无知。   他只是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就像有人长得很高,有人长得很矮一样,只是某种属性上的差异,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总是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在他面前,重复这个事实。   在他这个淮映勿的名字身后,紧紧粘贴几个标签,最开始的是“淮家私生子”,第二个便是“无精神力”。   他会看见一个O被他保护之后,在满身污染物血污的他面前,低头,露出那种很娇羞的表情,脸颊很红,就像一朵将开未开的水莲花。   眼神躲闪不敢看他,声音断断续续:   “谢谢,你刚才好厉害……那个,帅哥……我叫……你叫什么……可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啊……”   “淮映勿。”   他叫淮映勿。   他总是冷冷道:“不用谢。”   当他说出这个名字以后,就有人闻着味儿过来了。   某个人、所有人,揽着他的胳膊,装成他兄弟的模样,开始向别人解释他:   “美人,别看他这么强,他没有精神力的,就算是Alpha,也对你没感觉。闻不见你的信息素。他根本就不喜欢omega。不如,你加我的星网账号?”   “啊,这……这样啊……那算了……”   他以听见这种语气,就会在看见别人对他失落尴尬的眼神的之前,率先瞥开眼睛,擦掉脸上的血渍,头也不回地一个人走远了。   *   他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也很难去跟别人说。他觉得没有人会理解他。   直到后来,他遇见一个女人,一个喜欢女人的女人。   那个女人跟他说,在她的星球,只有男女两种性别。那里都是男女异性结合。   她和一个男人,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   当她告诉那个男人这个事实的时候,那个男人露出那种……   很轻蔑很可笑的表情。   完全没有认真把她当成一个情敌去对待,只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她愤怒起来,却最终又无可奈何。   “她见到我都不会害羞的……我跟她表白之后,我摸她的腰,她不躲,也不生气。就那么平静。   “当她不觉得我这种行为‘冒犯’了她的时候,我就被‘冒犯’了。   “小淮爷,你能理解吗。”   能。   “当他不觉得我这种行为‘冒犯’了他的时候,我就被‘冒犯’了。”   ……   现在,淮映勿睁开眼睛。   他能感觉到,属于沈昭陵的那股味道,在室内慢慢地揉平变浅了。   这次,他的信息素起了作用。   看来他真有信息素了,不过,也没有什么用。   沈昭陵都不生气的,扒他的衣服他都不生气。若是换了别的A,昭陵肯定会一巴掌打过去。   没办法,谁让他这么安全呢。   他再次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在厨房的金属水管之下,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杯水。   然后端着那装了一大半水的玻璃杯,上了楼。   他看见沈昭陵还在他的床上躺着,被子贴着沈昭陵侧躺着的身体,在腰处,凹出一个柔美纤细的曲线。   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躺着,都不怕自己会做点什么。   “睡了吗。”   他问。   没人回答。   他轻叹一声,走过去,把玻璃杯递到了沈昭陵的床头柜前。平稳放下之后,本打算就此走了。   谁知下一秒,异变突起——   眼前,沈昭陵直接猛然掀开被子,像是等待了他许久似的,动作又快又狠。   “砰!”   被子直接甩在他脸上,他的脸被盖住,视线瞬间消失!   “啪!”   又是很清脆的一声响,太快了,他分辨不清,但觉得有点像是玻璃杯碎裂的声响,哗啦啦的!隐约间,还有水溅地之声!   “什么——”   他刚把被子从脸上拿下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直接握住脖子,摔在了床上!   这一下之后,整个人直接仰躺着摔在床上,震得耳鸣。   然后,身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人影,那个人,反过来骑跨在他身上。   左手城在他右边的床上,右手,拿着碎裂的玻璃杯。   玻璃杯只剩下一个带着尖锐玻璃的底,在灯光折射之下,炫彩如同水晶。   “淮映勿,”那个美人眼尾红红,脸颊滚烫,皮肤还泛着透明汗光,却在那眼神阴鸷恐怖,咬牙切齿地说,   “你踏马的,都快要给老子后脖颈咬烂了!”   淮映勿:“……”   “你挺A是吧,你踏马咬就咬,你摸我肩膀干什么?手真欠。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而后,沈昭陵把那碎玻璃,贴在他右颈之上,玻璃刃正对着他的皮肤一侧。   眸光冷冽如冰,比那玻璃刃还要锋利更甚。可是凤眼尾部氤氲着水汽,鼻头微红。   淮映勿那作为犯罪工具的右手,在床单上禁不住地颤了颤。   刚才盘踞在心里的某个结,好像突然解开了。心脏的闷痛感消失,变得发痒。   刹那间,淮映勿想起圣人之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这个,还给你。”沈昭陵最后一句话落下。   颈侧,玻璃吻了他的右颈,吻出了红色血痕。   疼痛之隙,他蹙眉,嘴唇紧咬,嘶着气,睫毛止不住地颤抖。   血气下涌,身下一动后,才终于想起,还有那最后一句——   非礼勿硬。 第68章 “被人攻击,怀疑自我。心情不佳,归期未定。”   第二天。   沈昭陵睁眼。   看见二层的黑色钢管栏杆。   发觉神智清明,身体不寒也不燥热,就是单纯的很舒服。   这一觉睡好了,也没有很困倦的感觉。   奇了,半夜他俩闹完,各自睡着之后,他竟然没有做梦。   深蓝色的窗帘还掩着。   只是……   他往右边看,淮映勿早不知道哪去了。   他伸手一摸,发觉右边床位是凉的,只落得一个床单上的褶皱,人早就走了。   系统这时候才迟迟地来,然后在他耳边轰炸:   【啊!小玫瑰,怎么才一天不见,你就被标记了?被谁?到底哪个畜生干的!!!】   系统破有种自己辛辛苦苦大半年种的白菜,一天没看着,就突然被猪给拱了的感觉!   “淮映勿,”沈昭陵用手抹了抹眼睛,坐起身来,“那只猪干的。”   【……?】   沈昭陵没理他,翻身下床,去洗手间洗漱。   发觉居然有两个牙杯和牙刷。   照着镜子,发现在那黄铜画框一般的镜子里,自己的气色都好了不少,脸颊红润,皮肤透亮,眼下青黑都没有,就像是昨晚受到了滋润一样……   他顿时脸色一黑,羞愤地骂:“草!”   他想找个什么东西摔一下,这么一打眼溜过去,就看见案台之上,竟然有两个牙杯、牙刷。   其中一个白色的,是他自己前几日刚买的,还没有用过。   本来随手放在楼下的箱子里来着。现在怎么会在这?   还有右边的置物架上,他自己的毛巾也在。   “……”   沈昭陵瞬间就想明白了,轻哼一声。   淮映勿,烦死人了!   让人想生气都生不了。   沈昭陵看向镜子里,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洗脸:“说吧,怎么回事。”   这话是在问系统。   【那个,在原书设置里:你的恐怖鬼故事,有激发原书攻淮城南精神力的作用,会让他心绪大乱。   【而这时候,他只能闻到你的信息素,只能被你安抚。我原来以为因为他是攻,所以他才特殊!   【但是总部说,这一点,对淮家血脉都有影响。他俩既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   沈昭陵:“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对不起(>人<)   【还好还好,这只是个临时标记,过几天就没有了。到时候你不说,淮映勿不说,就没人知道。   【要是被淮城南知道你……凭他那个占有欲,剧情一定会崩溃的!(哭泣。jpg)】   沈昭陵闭着眼睛,一伸手,用挂在右边金属管上软白的毛巾,擦了擦水湿的脸。   冷笑:“我只是被淮映勿咬了一口,你说的好像我被他办了一样。”   【……】   沈昭陵没再说话,洗漱完毕之后,下楼,换了身新衣服,下楼吃了个早饭。   淮映勿不在那里,但是把饭给他做出来了。   早上,是薏米粥。   吃完饭之后,又自己回了三楼一层。   系统在他耳边说:   【小玫瑰,啊!糟糕了!你被水军攻击了!快看看评论区,已经沦陷了!】   沈昭陵觉得有意思:“我被攻击了,谁啊。”   然后不慌不忙地点开了光幕,看见以下评论区:   [不好看,看见全网爆火之后,慕名而来的。结果就这啊!]   [套路化,都是一惊一乍的内容,没什么技术含量,给我一双手,我也能写。]   [一般吧,营销实在太严重!!!到哪都能刷到,都有人推,实在很拜路人缘!]   [一点也不吓人。失望!我看得都快睡着了。]   [太吓人了,看得我晚上都不敢一个人上厕所了,真不知道这种书传递了什么正能量!会把人吓死的,非常不建议小朋友观看!]   沈昭陵:“……”   你们俩一个说一点也不吓人,一个说太吓人了,能不能统一一下说辞???   然后抿了一口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气泡水,乐了。   系统都要急死了:   【你还在这笑,快想想办法啊!】   【不过,幸好还是有一些人坚定的书粉维护这本书,下场反黑的。】   一些书粉言论如下:   [那不如你推荐一本更好看的鬼合集吧?]   [这就是星际第一本鬼故事啊,以前从没有这个味儿的书。不管怎样都值得鼓励,小玫瑰我坚定地站在你后背!]   [你说你能写,那你怎么不写啊?你是不想赚这份钱吗?]   [因为好看才火的好吧,我就是自来水呢。给我们全班都推荐了!]   [小朋友家庭作业做完了吗?没做完就别看小说行不行?都说了建议十八岁以上观看,为什么不听呢?你按照错误的说明书吃药,吃错了还怪医生是吧?]   [你都来看鬼故事了,能找刺激不就够了?你还要什么正能量?有病!你是不是在种田文里找权谋,在搞笑文里找悬疑的那种杠精?]   *   系统:【已经有人为你说话了,你也赶紧下场反反黑,表明一下你的态度!一晚上竟然收到了四百条恶评……你这不是被人搞了才奇怪呢!】   【我刚才点进去看了一下,发现这些号都是刚注册不久的新号,没买几本书,评分不是五星就是一星,很明摆着是水军号,会是谁呢?谁这么有钱买这么多水军……?】   沈昭陵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显得姿态轻松:“先不管是谁的水军。我觉得他们倒是说的非常对。”   “我是确实不会写,还是收拾收拾要饭去吧。”   【……(=_=)。jpg)】   【不是,你这个作者,跟黑子一个战队是吧?】   沈昭陵想起自己七万字的任务既然已经完成了。   “不如……就写到这里,不写了?干脆断更算了!”   【不是,之前的故事还没写完呢啊!一堆坑没填呢!你好歹有点职业操守,写个结尾吧!】   沈昭陵摇摇头:“剩下的剧情,不如让读者自己去想像吧。”   于是沈昭陵立马眉眼弯弯地挂了个请假条:   “被人攻击,怀疑自我。心情不佳,归期未定。”   然后从沙发上坐起身,悠哉悠哉地下楼,出去玩咯。   【……】   系统疯狂怀疑人生中。   【你这哪心态不佳啦!你给我回来写!这可让你找到理由断更了是吧!】   不过不得不说,既码字快之后,系统又发现了一个沈昭陵作为网文作者新的优点,那便是:   心态好。   甚至有点太好了……   *   评论区刹那间哀嚎遍野: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没有鬼故事看我会死的。我晚上睡不着觉了!]   [可恶的黑粉,把我们家大大气走了。我跟你们拼了。(生气。jpg)]   [小玫瑰,来几发火箭消消气吧!(打赏+50)]   [你看我们可爱的保加利亚小玫瑰气的,都开始自黑说反话了!]   [我靠,我发现带词条“鬼故事”或者“保加利亚小玫瑰”的短视频,已经在“颤音”发不出去了。被限流了!]   [卧槽,你们看热搜,真是够不要脸的啊……]   沈昭陵一走,只剩下了系统。   系统看见这个评论,立马火急火燎地点开了热搜进行查看。   看到了这条热搜,在第十位挂着:   #七旬老太被鬼故事吓死。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标签:保加利亚小玫瑰、鬼故事、恐怖。   内容:“昨天,某市某县**公安局指挥中心接到群众报警,说是在郊区发生了一意外事故,有人死亡。   警方到达现场后发现,一名七旬老太在路边突然倒地不起,经过医生诊断,说是其心脏病发作,未及时服药,又因为郊区无人经过,没人救助她,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后发现其智能手环上,最近的浏览记录正是零点APP的《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   有合理理由推测:该老人正是被鬼故事吓死的。   可是这本书却火爆全网,受到热推,这一社会现象值得深思。   友情提醒:为了您和家人的安全,请少看鬼故事。”   系统:   【????(老人地铁看手机。jpg)】   【我在蓝星生活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谁被鬼故事吓死,你这不搞笑的吗?】   一看就是个瞎编的黑热搜,因为点进去之后,发现只有一篇声嘶力竭的小作文。   证据,没有。   电视台报道,没有。   涉事人员的真实姓名和住址,没有。   不过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一堆疯狂叫嚣输出的。   好多不知情的网友被带了节奏,就算没有看过这本书,也开始疯狂黑:   [保加利亚小玫瑰,害死人你才满意吗?还命来!]   [我建议立刻逮捕这个作者,判他死刑!]   不过还是有一些理智网友帮着说话:   [漏洞百出!编故事都不会编!既然老太太手上带着智能手环,那么一旦检测到他心脏病发作,就会自动报警,怎么会没有人发现呢?简直前后矛盾!]   [上热搜就直接死刑起步是吧?证据呢,拿来!哪个老太太,哪个公安局?真实名字都不敢发,你在怕什么?]   [不是,你们水军也太有钱了吧。还买这种傻逼热搜黑?一条多少钱?拉我进群,谢谢。]   怎么会这样……   系统有点蒙了,毕竟原文里面可完全没有这种血雨腥风的内容。   小说原文是——   原主进入西兰花小说网APP,然后一路签约,上架,爆火,什么的都很顺利。   又因为西兰花背后的总裁上司就是淮城南,所以原主和淮城南就认识了。   俩人从普通的合作关系,变成了淮城南力捧原主,再到网恋。   最后原主暴露马甲。   淮城南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公司的台柱子、和自己聊得来的人就是当初被自己狠狠抛弃的沈昭陵!   于是回忆起往事,非常后悔,开始追妻火葬场。有什么不对吗?   现在唯一的区别就是——   沈昭陵签约的是零点APP,而不是西兰花APP。   系统这才恍然大悟,难道是下场黑沈昭陵的人,正是对家西兰花APP?   那其背后真正掌权的人不就是……   淮城南吗……? 第69章 沈昭陵,我再给你一天时间。   前天。   淮城南正在自己的总裁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上个月公司的财务报表分析报告,心思却飞到了他处。   他从小出生在淮家,就和沈昭陵有婚约,是娃娃亲。   这事是沈家爷爷和淮家爷爷那一辈定下来的。   当时沈家势力大,沈家爷爷曾是阿尔法星的帝国元帅。   淮家爷爷给他当过小兵,又因为保护沈而精神力受损,不得不退伍。   沈家爷爷深受感动,就借了他们不少钱和人脉。   淮家这才靠着沈家的帮助,搞娱乐产业,事业起来了。   但是那点家财和地位,也完全不够在沈家面前看的。   所以和淮家联姻这件事,属于沈家的“恩赐”。   沈昭陵嫁他淮城南,是“下嫁”。   军商联姻,一时传为美谈。   但是今时不同以往,沈家爷爷死了之后,沈家就没有出现过什么大官,军队里那些和爷爷熟悉的亲眷也都相继去世了,沈家就逐渐没落了。   而淮家的生意则越做越大,尤其是娱乐产业,已经做到了阿尔法星的第一。   这时候沈昭陵再嫁淮城南,算得上是“平嫁”。   但俩人出生之后,沈昭陵精神力低微,无生殖腔。淮城南天赋异禀,聪慧过人。   这时候,属于“高嫁”,淮家自然就不乐意了,所以三番两次暗示要退婚。   *   当然,这些身份地位什么的还在其次,因为夫妻俩十分宠爱淮城南,如果淮城南一意孤行,他们是不会说什么的。   而且在星际,人工培育、机械子宫什么的都很发达,并不影响他们生孩子。   即便精神力有差距,可只要淮城南在易感期进行隔离,使用一些抑制药物,也可以安稳度过。   这些都只是困难,并不是一点解决办法也没有。   所以真相其实就是,淮城南真的不喜欢沈昭陵,他们才一直没成。   *   毫无疑问,沈昭陵,很漂亮,像一个瓷娃娃一样,从小出门就被alpha们虎视眈眈地盯着看。   在他面前也很懂事,天天给他发消息,早安晚安,嘘寒问暖:   [淮哥哥,起床了吗?]   [放学了吗?]   [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我请你呀。]   每次放假都去学校里接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他说沈昭陵的红头发丑,太碍眼,沈昭陵当天就去染成黑色。   他说他不接受没有生殖腔的O,觉得那是残疾,沈昭陵立刻安排手术。   他说他的玫瑰味信息素很难闻,会呛到他的鼻子,之后沈昭陵每次来见他,都会在脖颈喷好多气味阻隔剂。   沈昭陵听话,太听话了。在他面前表现出温柔恭顺的模样,从来不违背他的心意。   可是越是这样,淮城南就越不喜欢、不珍惜他。   他觉得这种人太无聊、太自轻自贱了,玩起来没什么意思。   甚至故意在沈昭陵调戏别的美O,跟他说如果他们结婚自己一定会出轨,因为自己根本不喜欢他。   而后他看见沈昭陵气哭了,那双小狐狸眼眼圈红红的,紧咬着玫瑰般色泽的下唇,往下啪嗒啪嗒的滴眼泪。   淮城南就笑着答:“你哭起来,比你之前那样好看。”   ……   他俩纠缠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间,沈昭陵想尽各种办法嫁给他。   淮城南退婚推不掉,就一直这么拖着,反正也不耽误他在外面乱玩。   不想和沈家一个是因为他们淮家不想要绝情断义的坏名声,彻底和还有家底的沈家撕破脸。   另一个原因主要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事业上,沈家还有用。   多亏了沈家被谋反的事情连累,夫妻俩被枪杀,家也被抄了,淮家这才找到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摆脱了沈昭陵。   皆大欢喜。   只是没想到淮映勿那孽种竟然把沈昭陵给带走了。   “呵,两个废物,绝配。”当时淮城南也只是冷冷地嘲讽了一句。   他极其讨厌淮映勿这个弟弟,不可能送给他一个美O,让他占这份便宜。   因为他知道,沈昭陵爱他爱得要死,是不可能跟淮映勿搞一起的。   沈昭陵会在垃圾星给他受一辈子活寡,想他爱他一辈子,并且痛恨把他带到地狱环境的淮映勿。   想及此处,淮城南的心情都不好了不少,明媚了。   那张薄唇轻轻勾起,笑容也是凉薄的,只是眸子突然暗淡了下来。   说起来,最近好一阵子沈昭陵都没有给他发消息了。   从小到大,沈昭陵每天都给他发消息,一天几条是少的,多的时候甚至几十上百条,持续了得有二十年。   就连去垃圾星之后,也给他发。   不过沈昭陵发一个,他拉黑一个,沈昭陵就再换新号发。   上一条还是一个月前的:   “淮哥哥,这里空气太干太热了,我的脸过敏了,好难受。   “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尤其是淮映勿,他好凶,我好害怕,你可不可以带我走。”   沈昭陵无论在别人面前如何凶悍泼辣,在他面前都是很温柔的。   尤其是叫“淮哥哥”的时候,睫毛垂下像黑色的翅膀,声音奶呼呼的,脸颊会飞起一丝薄红。   旁人都说,很可爱。   现在听不到,他的人生,又好像缺少了什么乐趣。   淮城南蹙眉,目光放空,若有所思,应该说是什么乐子。   怎么三天都不给他发消息了呢?难道是忙忘了?   不可能。   以前沈昭陵从没忘过,就算是发情期也是一样。难道是发情期了?   说起来,淮城南竟然从未记得沈昭陵的发情期到底是几号……会持续几天……   而每次自己易感期之前,沈昭陵都会告诉他:“淮哥哥,你的易感期要到了,要小心。不过你放心,这几天我都会跟着你的,昭陵的口袋里随身带了药。”   因为沈昭陵的存在,淮城南从来不需要担心自己会失控。   即便自己会,凭藉沈昭陵对他的那份心思,也一定会主动献身。   真便宜。   淮城南又在心里骂了一句沈昭陵。   不过……万一沈昭陵被别人标记了,因为信息素的原因爱上别人怎么办?   他不是正和淮映勿在一起吗?   不,淮映勿又没有信息素,身为一个A,竟然连标记O都做不到,真是搞笑。   淮城南的嘴角微微翘起。   但是……   沈昭陵一个月都没找他的事情,还是让他很不爽。   毕竟在一起相处了二十多年,少了这个人,即便不喜欢,但是习惯了之后……   总感觉,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如果沈昭陵再给他发消息,他一定会好好臭骂沈一番,让其长长教训,别搞什么欲迎还拒的小花招。   *   正在思考之时,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敲响。   “咚咚咚!”   “进来!”   推门而入者,是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beta,带着单边眼镜框,长相清秀阳光。   是他的得力助手,吴秘书。   吴秘书气喘吁吁的,看起来高兴地不行:“淮总,您要不要看看热搜,上面有您!”   淮城南向来不喜欢他这个吞吞吐吐的劲。往常吴秘书办事都非常利落得体,今天这是怎么了?急成这样?   淮城南本来就因为沈昭陵不找他二心情不爽,见此更加没有好气地道:“有事就说。不会总结?”   吴秘书咽了口唾沫,但眼睛还是放着光:“就是……那个沈昭陵的消息。你看了一定会开心的!”   “我开心?他怎么了,又要找我啊。他到底干了什么,都闹到热搜上了?不会是受伤了吧。”淮城南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果然,沈昭陵不可能不理他的。原来是出事了,受伤了,伤的严重吗?   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还是故意施加苦肉计,想让他心软?   以前沈昭陵可没少干这种事情。   “沈昭陵把你的东西,都给卖二手货了!说要和你恩断义绝!”   吴秘书乐呵呵地说了出来,想要把这个好消息赶紧告诉淮总。   毕竟过去沈昭陵总是缠着他们淮总不放,像个牛皮糖一样,要多烦有多烦,今天总会开窍了。   然而他却没有在淮城南的脸上看见同样喜悦的神色。   不仅如此,淮城南的脸还拉长了下来,嘴角向下撇着,一双眼神幽深如海水,带这些冰冷的怒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淮城南冷冷地道,眼神阴鸷,甚至面部肌肉都在抖动。   “我……”吴秘书还是第一看见淮城南这个样子,有些被吓到了,却也只能实话实说,   “我说,沈昭陵把您的那些照片、用过的东西,都在自由市场卖二手货了,一件也不留,还……赚了不少钱……说已经不喜欢您了,不让别人在他面前提起您,这还被记者拍到了,热搜上面有照片。您……要不……去看看!”   结果吴秘书的话还没有说完,淮城南就一个杯子扔了过来,痛骂:   “滚!滚出去!”   吴秘书被砸到脸,疼得叫了一声,吓得连滚带爬地就跑了出去。   整个走廊里的人也都听见淮城南的声音,纷纷过来问:“淮总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跟他说了沈昭陵的那个新闻,他就气成这样,草!”吴秘书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看见一手血,“我鼻子淌血了,嘶——快给我点纸!”   等吴秘书去了洗手间之后,职员们再次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东摔西打的声音。   “砰!啪!哐啷!”好像什么都给砸了一样。   职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一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谁又惹到他了啊……”   *   淮城南在办公室发泄了一通之后,这才坐下来,看了一眼那个热搜。   文案和吴秘书刚才说的差不多。   但是照片里:   蓝天黄沙的背景之下,沈昭陵坐在地上,戴着一个略显滑稽的黑色大帽子。   不会显得很突兀,反而衬得脸颊又小又精致,像一个娃娃一样。   那双蓝眸里写满了快乐的情绪,鼻尖翘,脸颊通红,嘴唇红润。   脸怎么这么红?   有点干裂,像是皮肤过敏了?   也是,垃圾星那种破地方,空气干热得要死。   这些天以来,沈昭陵既然没有受伤为什么不来找他?是真的放下他了?   淮城南有点不相信,脸上写满了颓丧,觉得满身的力气突然就卸了下去。   他不相信凭藉他们在阿尔法星二十年来的感情,沈昭陵到垃圾星之后,只用了两个月就忘掉了。   那个摊位上的每一个东西:水晶球、明信片、陀螺……   都承载了他们俩从小到大的回忆。   沈昭陵去垃圾星的时候,最贵的东西、最有用的东西他都没有想着带,就想着把有关他的带着了。   视若珍宝。   甚至看它们的时候,眼睛里都放着星星般的光。   他不相信沈昭陵会将它们垃圾一样丢掉,这张照片绝对是假的。   假的,都是假的。   *   淮城南给吴秘书发了条消息:“查,这个消息到底是谁发的。”   吴秘书也颤抖着发了一条:“好的,淮总。”   今天,阿尔法星,天气阴。   乌云连绵,黑压压的一片,把蓝色遮住,全然不透任何光线。   就连左边的大落地窗,也没有什么光亮,被乌云压得更低了。   室内,米色与灰色的现代家具组合在一起。空旷又简约。   左边墙壁是一片米色的大书柜,几本崭新的书籍下,是书柜的led灯亮格。   中间的米灰大办公桌,造型独特而线条流畅。   淮城南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西装革履。   胳膊放在桌子上,右手揉着太阳xue,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背鼓着青筋,手指线条漂亮,但皮肤白中发灰,看起来最近的皮肤状态不是太好。   室内本就暗,又没开灯,他的侧脸成了一个灰黑的剪影。   高低起伏,看得出高挺的眉弓、鼻梁、唇峰。   那眉弓的位置,似比之前更高了两毫。   长睫毛在眼下撒下浓重的阴影,像是一张铺开的黑网。   厚重又黯然。   随后,那眼睛突然睁开一条缝,眸光直出,锐利难挡,如同划开黑网中的一把利剑。   沈昭陵,我再给你一天时间。   一天之后,如果你再不来跟我做解释,那你就死定了。 第70章 文中文——《长生村》(营养液900)   淮城南六年前接手了淮家的产业:   淮海娱乐。   主要负责网文、影视、动漫、游戏之类的内容。他同时也是这家公司的总裁CEO。   在淮城南的个人能力,和淮家的资产与人脉的帮助之下,这家公司刚开始没几年,就已经是阿尔法星最大的娱乐公司了。   不过目前也遇到了难题,一个是名下没有什么好的IP。   另一个是,在网文上,他旗下的西兰花APP和零点APP竞争激烈。   零点APP的资历更老,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作者们的实力更强,是一家老牌的付费阅读APP。   主要靠读者订阅、打赏、版权赚钱。   最大的优点是网文质量高,所以读者基本上都是一些对网文很挑剔的老书虫,喜欢一些文笔佳、结构精巧、有思想性的优质作品。   而西兰花APP是最近几年才刚刚成立的,主打下沉市场,最大的优点是免费,主要靠招揽广告、版权改编、IP运营、赚钱。   因此更吸引一些没有书龄的读者,对于文章质量没有太多要求,只想放松的读者,喜欢爽文、甜文,不爱动脑,故事流畅即可。   这俩本来各自占据网文界的半壁江山,互不打扰。   ……   但是这些天来,零点APP出现了一个黑马作者——保加利亚小玫瑰。   带着他的《没想好名字的鬼故事合集》一路在星网上横冲直撞,连连登上热搜,把网文的热度都给抢走了!   这几天,他们西兰花的客户都损失了将近20%!纷纷跑到零点那边注册账号了。   可给淮城南气的不行。   一个破恐怖小说,有那么好看吗?   当然,对于大多数星际人而言,脑海中并没有关于“鬼故事”的概念,这对于他们来说完全就是全新的东西。   所以即便聪慧如淮城南,也想像不到鬼故事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不过他不会任由对方一家独大,今早已经买通了一千个水军,去攻击小玫瑰的文了。   准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攻击保加利亚小玫瑰,来一招传统的三件套,给小玫瑰一举搞死!   就算不能让他流失大量读者,也务必要让小玫瑰心态崩溃,再也无法拿起键盘码字!   “你想捧神,那我就弑神好咯~”   偌大的办公室里,正对门是一个落地窗,从窗外可以鸟瞰阿尔法星CBD海城的繁华景象,尤其是夜晚,窗外简直灯火璀璨。   办公室正中央,有一个豪华的卡其色办公桌,背靠一面放满了文件的书柜。   而办公桌后的扶椅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那张脸棱角分明,眉眼深邃,淡淡的薄唇,每一分都恰好好处,配合上得体的西装剪裁与白衬衫,简直好似名家手下的艺术品。   ……   此刻,他一双冷眸瞧着面前的光幕,颤音APP的老总——正反时钟姐妹花的数据。   除了零点APP之外,颤音APP是《鬼故事合集》流量最大的地方。   毕竟最开始就是因为那个“韩雯静”的梗在短视频平台上爆火的。   但颤音并不是他名下的产业,二者之前只是有过商业合作而已,颤音曾经帮他们宣传过。   如今,他又需要颤音帮他们了。   随后,淮城南和正反时钟接通了视频:   视频的另一方,是一对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她们俩都是一头黄色的垂直长发,披在漂亮的脸蛋上。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红唇。   两个人两个上身,却只有一个下身,是双子星的连体姐妹花——正反时钟。   姐姐叫正时钟,妹妹叫反时钟。   这也是双子星人的特点:每胎都会生出两个娃,或者龙凤胎、或者俩儿子、或者俩女儿。   但无论如何,都是连体的,不是这个连体,就是那个连体,只是连体的部位略有不同罢了。   在进行完一阵商业客套之后,三个人进入了正题。   淮城南直言不讳:“我要求不多,将所有有关保加利亚小玫瑰与她的鬼故事的所有短视频都下架,并且在半年之内,不允许任何有关视频发布。”   姐姐正时钟漏出一个略显玩味的笑容来,那红唇也显得更加艳丽:“就这么点小事,竟然值得我们淮总亲自出马吗?”   淮城南说话向来简短,说一不二:“答应,还是不答应。”   妹妹反时钟说:“答应。有钱不赚,这不是傻子嘛。不过要看你给多少咯。毕竟我也不喜欢那本小说。”   淮城南难得开始好奇:“怎么,不好看吗?”   按理来说,这么火的鬼故事,质量应该差不了才是。   妹妹反时钟摇了摇头,木着一张脸:“太吓人了,我心脏不好,看不了这些。”   “是嘛。”淮城南温文尔雅地轻笑一声,“那还是请你注意照顾自己身体了,你看,脸色都不如以前红润了,是不是瘦了……”   反时钟听了,立马红起了面颊。   淮城南这个人真的……怎么这么会说话?   不过自从沈昭陵和他彻底退婚之后,淮城南就成了单身,有不少O都在明里暗里地追他,也不知道他到底会看上哪个O。   当然,这些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很快,他们仨就断了视频链接。   *   淮城南开始对这个叫保加利亚小玫瑰的人起了好奇心。   虽然他已经让吴秘书雇了黑水军,买了黑热搜,还买通颤音限流了小玫瑰。   但是在生意场上,知己知彼,才能真正百战百胜。   他决定看看小玫瑰到底写的什么东西,于是也点开了很久没有打开过的零点。   一下子就在主页看见了那本格格不入的书。   显示:“第五章 《长生村》正在直播中——”   淮城南先是一愣,而后佩服道。   小玫瑰都被搞成这样呢,还能直播,强心脏啊。   然后被吸引,点了进去。   *   沈昭陵自下去之后,本来不想更新的,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发现这里既像一个村子,又像一个镇子,总而言之,很穷。还有很多毁坏的迹象,像是被土匪给洗劫过一样。   有一点高科技低生活的感觉。   所以他有些理解为什么淮映勿的房子里面那么好,外面那么破了。因为要适应环境,隐藏在大家中央。   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想必淮映勿懂,所以不要显得太招摇。   沈昭陵沿着道路一路往前走,有几个人探出头来看向他,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是你,却没有人上前跟他说话。   原身到这里才一个月,除了淮城南原身谁也不在乎,想必也没有什么朋友。淮映勿,应该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沈昭陵理解不了原身对淮城南的爱,也没打算按照系统规划的路线和淮城南在一起。   渣攻贱受,追妻火葬场。淮城南渣不渣攻无所谓,他沈昭陵不会是贱受,不会为了做任务委曲求全。   他有的是其他让淮城南后悔的办法。就比如……成为他的竞争对手。   所以,当系统告诉沈昭陵:   【可能是淮城南在暗中雇水军搞你。】   的时候,沈昭陵也没有什么情绪。   沈昭陵只是说:“哦?那很好啊。那就看看到底谁赢咯。”   系统笑了一声,说:   【沈昭陵,其实我有时候挺喜欢你这个态度的。】   “嗯。”   沈昭陵眼中没有半分情绪,只哼了个鼻音。   【所以,咱今天得更新了吧?编辑许大庆可都在力保你呢!他刚才跟你发后台消息了,说,只要你还更新,他和总编都支持你,不要管外面的风风雨雨,你就坚持把这本书更完!】   沈昭陵点了下头。最终走到了一个工厂前面,看见那里孤零零的挂着一个蓝绿相间的吊床。   他就躺了上去,舒舒服服地晒太阳。侧着躺,高大的身体蜷缩在那里,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咪。   红棕色的头发披在天蓝色的衬衫上,红蓝相间,却因为色调都浅,搭配在一起也不显得突兀,反倒别致好看。   后来他点开了智脑光环,看见了那荒诞的热搜,也看见了吵成一锅粥的评论区。而后,他懒得去看,而是发现了一个小红点。   那是他关注过的读者:萤。   那个给他手绘画齿轮玫瑰的新锐画家,被他记住了。   而他刚才竟然又发布了新的动态,还是一组连环画,叫作: “鬼故事系列。”点赞收藏竟然都破万。   什么东西。   沈昭陵很快就点了进去。   【鬼故事一:坏掉的手机】   【危险级别:C】   【简介:相传在花朝节那天,双生桥上发生车祸,死去了一个美丽的黑裙女人,死后她的怨气凝结成了一分视频数据,在星网上载播。   【如果有人连续刷到那个车祸视频,并且头像是黑色、网名是你自己的名字、简介是现在的时间,那么你就要小心了,“她”已经盯上了你!   【请仔细检查一下,你的自拍相机能拍到两个人相框吗?有某个看不见的人在对你的手机进行“指纹解锁”、“面部识别解锁”吗。:)】   咦,好有趣。   沈昭陵发现竟然有这种有趣的怪谈卡。   萤制作的插画卡,有一些像塔罗牌。   还有正反两面,正面是这种文本,背面是一个黑白插画。   这个图片显示着:   “一个客厅里面,一个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而手机里的视频是颤音,里面是车祸现场。”   当然画不出来流动的视频,画的是一个车祸现场的截图。   而女人的表情也很有趣,眼睛大睁着,像是被吓坏了。画面干净,表情丰富,很有萤一贯的风格。   底下都纷纷评论:   [怎么会有这么高品质的二创啊!!!萤是神仙吗?]   [啊,大大,太牛啦!!!我抱走了。]   [我靠,这种插画可以发行吗?如果出,我会买的!]   [是画玫瑰头像的那个萤吗?大大厨力太强了啊。]   这次,萤依然很高冷的没有回覆任何人。   沈昭陵保存这俩图片到相册之后,就看了下一套图:   【鬼故事二:循环的孕妇】   【危险级别:B】   【简介:据说有一个奇怪的孕妇,名叫盛玖,肚子大的吓人,身材干瘦没有精神,很爱她未出世的孩子。   【偶尔她的肚子会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并且在做b超的时候,有时会看不见她的孩子。   【她还抓住你的手,对你说:“医生,请一定要保护我的孩子顺利出生啊……”】   配套的图画是:   “手术室里,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正拿着刀,在台子上切割一个小婴儿,然而那婴儿的腹中,确是一个更小的婴儿。”   沈昭陵嘴角翘了起来,眼里闪光,接着往下瞧。   【鬼故事三:诡异的娃娃】   【危险级别:B】   【简介:一天,你的家里突然出现一个红裙娃娃,它会动、眼睛会转、甚至有体温、有心跳,你想扔也扔不掉。它会一直一直跟着你……   【不过更要小心的是,你生出来的孩子会跟它一模一样。】   配套的图画当然是一个娃娃。不过并没有那么简单,还有情景。   不过画的是韩版言在洗澡间里,看着床上盛玖抱着娃娃场景的画面。构图和透视都要更复杂,但依然很完美。   不得不说,这个萤画的完全就是沈昭陵脑海中的场景。就像是,住在他脑子里了一样……   *   【鬼故事四:偷窥的公寓】   【危险级别:D】   【当你用摄像头或者手机偷窥别人的时候,你可要小心了,你有没有看见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你,亦或是……它就长在你自己的背后呢?】   配套的画面,是张无垢在门镜里看人的那一幕。   门镜外面,背对着他站立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背后也有一只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他。   画面表现力很强,寥寥几笔就有惊悚的感觉。整得沈昭陵都想和他合作了,让他当自己的专业画手。   就连系统也赞叹连连:   【真有才,画的好看!啊啊啊啊啊!不过不得不说,真的有都市怪谈的那种味了!】   “我也觉得。”沈昭陵笑笑,眉眼弯弯若新月,月辉闪动。   这才几天,就画成这个样子,不过这只是线稿,要是以后上了色,就更好看了。   【嗯!快快快!把它征用了!当作官方插画!快快快!我要收集一套!】   “嗯,那我得问问他。”   沈昭陵把这些图片都保存下来了,然后给他发私信:   -小玫瑰:“萤,你这套图画的真的好好看,谢谢!(玫瑰花。jpg)”   -萤:“不客气。”   -小玫瑰:“请问我可以把这些图片放进我的插画集吗?(猫猫探头。jpg)”   -萤:“当然可以。就是给你画的。”   *   “就是给我画的,”沈昭陵心中倏忽一动,笑笑,“这话说的,嘴还挺甜。”   系统发现,在网上和现实,沈昭陵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样子。   现实的他,比较慵懒狡猾。   网上的他,说话则可爱调皮的多,竟然还用各种可爱的表情包。   系统想起上次,萤给小玫瑰画了个玫瑰头像。   萤的理由竟然是——“你原来的头像太丑了,辣眼睛,实在忍不了。”   这发言实在是低情商直男。当时给沈昭陵气了个好歹,差点想把他直接拉黑了。   -小玫瑰:“那我给你付款吧,否则总这样我过意不去,市场价多少钱一张?”   -萤:“不用给钱,我不缺。”   沈昭陵一想也是,有这种绘画技术,到哪都能混口饭吃。人家因为喜欢作品为爱发电,给钱确实有点侮辱人了。   -小玫瑰:“辛苦你了。”   -萤:“没。”   接下来,沈昭陵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毕竟萤实在太高冷,话实在不多。   他在想要不要给自己立个人设,比如萌妹子?可爱柔软的小O?   沈昭陵觉得第二个不错。   他以前看班级里的男同学玩游戏的时候,就喜欢开变声器冒充萌妹子,然后求别人带。   那些男的就又开麦调戏同学,又保护他,叫他小妹妹,还让他喊“哥哥”。   结果最后一结算,同学玩的最好,让那些“哥哥们”纷纷无地自容。   这时候男同学就可以暴露他其实是个男孩子的事实了,然后跟他们反向说:“要不我带你们啊?叫声哥哥听听。”   哥哥们集体沉默。   沈昭陵上学的时候,没有手机,爸爸不给他配,也不让他玩游戏。上学的时候,他都没有怎么摸过电子设备。   但是……   看见男同学们下课在班级角落里围在一起,对这一幕哈哈大笑、前仰后合的欢快样子。   沈昭陵也会放下手中的笔,眼睛也会止不住地往那边看。   那群恣意调皮的男同学们,让人他些许艳羡。微微垂眸。   心中也会想,用假身份和陌生人玩游戏,那肯定会很有趣吧。要不要现在也试试角色扮演?骗一骗人?   而且在星网账号看萤的数据,显示性别是男A。没准是个阿尔法星的帅哥呢,要不先调戏一下再说。   在abo世界这里,调戏男人不用特意装作是女生,所以他给自己设计的网络人设是——   十八岁纯情可爱傻白甜绿茶O。   buff叠满,蠢直男们肯定最爱了。   沈昭陵笑起来,一双凤眸弯起,眼尾会弯弯上翘着,配合著入鬓的红棕长眉,不经意间会有一点撩人的甜腻味道。   *   -小玫瑰:“可以问一下你是哪里人,什么种族吗?叫什么吗?哦,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O,今年刚满十八岁,还在上学,没有交往过A哦。(害羞。jpg)”   系统:【……】   系统直接没眼去看,说他谎话连篇,不怀好歹,让他安分一些。   沈昭陵听着系统这个提议,舔了舔牙,笑而不语,很明显是不准备听话。   但是过会,萤又说话了,态度很冷淡,就一个字:   -萤:“哦。”   -小玫瑰:“怎么了?我说错话了?(纠结。jpg)”   -萤:“没有。我就是很难想像,写出这种恐怖文风的你,会是这种性格。”   -小玫瑰:“咦,我让哥哥失望了吗?(怼手指。jpg)”   -萤:“没。那个我还有事呢,我先去忙了。”   -小玫瑰:“怎么,你的O找你啊。”   -萤:“我没O。”   -小玫瑰:嗯,这么优秀的小哥哥,都没有人喜欢吗?”   -萤:“没有。”   -小玫瑰:“我就很喜欢。(垂眸。jpg)”   对面萤直接一分钟没回话,但是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估计萤是被此番表白震慑到了,在反覆删改自己信息框的言论。   沈昭陵笑起来,对系统说:“你看给他纠结的样子。啧,没想到啊,好纯情……”   系统则感慨,当沈昭陵的书粉真惨,不仅要忍受着断更烂尾等危险,还要被网恋调戏,欺骗感情。   沈昭陵挠了挠眉心,表示这人太有意思了之后,又添了一句:   -小玫瑰:“你画的画。”   说话故意大喘气。   -萤:“嗯,谢谢。”   -小玫瑰:“以后还会有吗?”   -萤:“有。”   -小玫瑰:“那你有什么条件。”   -萤:“你照常更新就行。”   沈昭陵笑:“看,这又是一个催更的。”   -小玫瑰:“好,我一会就写。不过我不知道写什么,要不你说吧,你说我写什么,我下一章就写什么。就当是……给你的报答?”   -萤:“这都行。”   萤也像被吓到的样子,   “不是,你这剧情,是现写现想的吗。”   系统心想,那不然呢。   但看沈昭陵像是为了挽回一下的形象,居然撒谎说,   -小玫瑰:“不是啦。是你不管想怎么续写接下来的剧情,哪怕再荒诞再跑题,我都可以把它圆上。你兜兜转转,也是逃不出我给你画的这个圈的。”   这话说的很大。随便让读者续写,还怎么写都不会写崩。实在有些夸张了。   系统知道,这只是沈昭陵在骗别人的分析,本质肯定还只是“抄评论区”而已。   尤其是,这个萤明显看书看得很认真。那么按照他推理的剧情往下写,不就正好把坑给填上了吗。   沈昭陵,果然心机。   别说是系统,对面的萤果然也怀疑起来。   -萤:“我有点不信。”   -小玫瑰:“那不信你试试?”   -萤:“好,那我想想。   “前四章的鬼故事,地点都是在城市,人物也都是前文出现过全名的重要人物。   “那第五章 ,你写一个地点在乡村,主角不是前文重要人物的人。可以吗?   “是不是有点为难你了,会破坏原本文章的结构的吧,这故事能写到一起去吗?”   沈昭陵眼中光芒闪烁。   这臭家夥,还想故意为难我,可惜完全为难不到,可笑。   -小玫瑰:“可以。   “小哥哥,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那我们就……开播咯?”   ……   随后,沈昭陵打开了直播间,预定了直播场:   {第五章 :《长生村》}   {作者:保加利亚小玫瑰   {引言:和父母大吵一架之后,我跟随我的男朋友回乡探亲,但是,我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隔壁总有一个声音:“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我的男友说这是老鼠,叫我不要管,可是,真有这么简单吗?   {直到一次半夜我出去,看见那个门缝里……   {友情提示:本章高恐。   {非常不建议在身在外地的形单影之人阅读,更不要在黑天的荒郊野外独自观看。   {额外说明:本章脑洞由“萤”独家提供,特此感谢。} 第71章 文中文——我陪男友回乡探亲。   【长生村……】   系统读了一下标题之后,傻眼了,   【你这不是都市怪谈系列吗?怎么还换地图了,跑踏马村里去了?   【萤说写农村,你就真写成农村题材了?你再宠粉,你也不能瞎写啊!   【啊啊啊啊啊!写崩了算谁的!】   沈昭陵歪头,带着一丝俏皮劲儿说:“我想写哪就写哪,我若是愿意,虫洞里也可以有鬼!”   【……6。】   反正沈昭陵不听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没有大纲随手胡写,想到什么写什么。   面对恶评如潮,人家不着急也不上火。反而想赶紧请假,高高兴兴地出去玩。   现在能在这吊床上面写作,已经是很好了。很听话了。   系统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只能任他随心所欲。   【不过这个简介中的主人公,好像你哦。】   沈昭陵懵懂歪头:“像我?”   【你和男朋友(淮映勿)回乡(垃圾星)探亲,但是,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坏笑。jpg)】   “……你有病吧。”   沈昭陵无语冷笑。   那臭弟弟怎么会是他男朋友。   然后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腺体,发现那里牙印还未消,印记很深,还能摸到那清晰的凹陷痕迹。   沈昭陵无语地把手放了下来,眼眸垂下,嘴唇微微翘起。   咬得这么狠,真跟狗一样。   【我是形容。你确定你的灵感不是这个?】   “不是!”   沈昭陵反驳。   然后开始写了。   他坐在吊床上,又觉得这吊床晃晃悠悠的,前后乱动,坐起来有些不舒服。   前两天打字太多,手指也有点疲倦。活动起来如同机械般生硬。   于是干脆躺着,打开了“语音”,想用“语音输入转文本”的写法写这一章。   系统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懒的作者,有些担忧:   【你这样能成吗?】   “语音有时候比打字更快,但是因为识别文本的缘故,可能会有不少错字,我修改一下就行了。”沈昭陵动了动,最终选择仰躺。   系统答应一声,也就随他了。   而后沈昭陵开始码字:   {我叫郑恩琪。   家住在绿湖市海城公寓。   一年前,我从大学毕业,认识了我现在的男友,邓恩。   我们是在工作当中认识的。   我是室内设计师,他是我的客户,刚买新房子,竟然在网上找上了我这个新人。   一来二去,我们就相熟了。   他长得很帅。   寸头短发,眼型和嘴巴狭长,鼻梁高挺,喜欢身穿橙色的衣服,颜色鲜艳,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抹骄阳。   虽然长相颇有点冷酷不近人情,像是个石头雕塑,但是他为人其实非常热情,什么都任由我来做,还经常嘘寒问暖,约我出去吃饭。   在他的狂热追求之下,我也就沦陷了。   我们度过了愉快的一年,他总是很让着我,我们俩从来没有吵过架。   他比我大几岁,已经二十八了,所以一直有结婚的打算,那个房子就是他的婚房。   他问我要不要结婚,我说我还年轻,还得再考虑考虑。   他看起来很是失望的样子,一双眼睛垂着,没有任何光。   那一刻,我感觉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宁愿生着病,默默地忍受着,也不会给主人添一点麻烦。   一下子我就心软了,摸着他的头,靠着我的胸。   之后放假,他问我要不要陪他回村子里,让他爸妈见见我。   我说我想先带他去见见我的爸妈,当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爸妈却强烈的不同意这门婚事。   他们非要我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还要给我介绍什么远方亲戚的孩子。   我一点也不想看,觉得他们都是势利眼,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   我并不想按照他们的心意过活。   从小学开始,我的人生就是由他们操控的,我交什么朋友、上什么补习班、大学选什么专业、甚至找什么工作,都是他们说了算!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不喜欢我的枕边人也是被他们安排的!   所以一气之下,我和父母大吵了一架,然后去了男朋友那里。   后来我就跟他一路坐火车、汽车、最后走到了乡下。   我希望在空气清新的乡下,可以治愈我的心情。   他们村庄实在偏远,我们来回好几天,才到了那,我都晕路了。   而且这个地点竟然没有信号,靠近的时候,我的手机就已经显示信号空格,完全上不了网了。   看来这里也很穷。   不过没有关系,我并不在乎这些,我是抱好了吃苦的打算才来的。   我在来之前,就已经看了好多“见男友家长该怎么办”的小攻略。   从穿衣打扮、到语言谈吐,再到做家务,我都仔细准备了一番。   我相信,我可以赢得男友家人的喜爱!   结果刚来到这个村子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   [偶买噶,郑恩琪,这人是谁?怎么好像没听说过?]   [她你可以没听说过,但是!!!“海城公寓”就是张无垢的公寓!]   [那么也就是说本章女主郑恩琪、和偷窥狂张无垢、情夫哈鲁尼,其实是住在一栋楼里的邻居?]   [这事闹的……]   [你们公寓真是卧虎藏龙啊!(笑哭。jpg)]   [在第四章 《偷窥的公寓》里面,那个张无垢说,他们公寓里有一对中年夫妻,有个女儿,因为男友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了,目前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那这不就又和第四章 连上了吗?]   [沃日,原来伏笔在这里!你们看的好仔细!]   [呱唧呱唧,让我们有请下一个受害者——邓恩琪小姐上场!!!]   [哈哈哈哈哈,成为谁的主角,都不要成为保加利亚小玫瑰的主角,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如果是我,我会呜的一下哭出来,晕给他看!]   [没有信号?这也太偏僻了吧,还不如垃圾星呢,真有这种地方?]   [瞎编的呗,你还真相信啦,兄弟,你是在看小说啊,为什么要代入现实?]   [说实话,这个小姐姐好可爱,我真的不希望他出事,保佑保佑保佑!]   [保佑+1]   ……   *   而另一边的总裁办公室里。   坐在办公桌前的淮城南,看着眼前的小说显示屏,眼神阴森森的。   想不到保加利亚小玫瑰不仅没有受舆论影响,竟然还出来更新了。   而且黑粉书粉吵来吵去,反倒把这本书给炒的更热了。收藏和观看量竟然更多了。   毕竟黑红也是红。   头疼。   淮城南揉了揉太阳xue,看着这篇文,一个普通的平平无奇的开头。   不就是一个女人跟着男朋友回乡探亲吗?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弹幕还一片狂热:   [啊啊啊啊,终于更新了,小板凳,排排坐!]   [永远守护保加利亚小玫瑰!(玫瑰)(玫瑰)(玫瑰)]   [哎!从都市转向乡村了吗?好新奇。]   [郑恩琪和盛玖的事有联系吗?看不懂了耶……]   对此,淮城南呵呵两声,眸色更冷,起手,拽了拽自己的领带。   陪男朋友回乡探亲……   不知道怎么的,他有点莫名想沈昭陵了。   沈昭陵此刻在做什么,怎么又过了两天,还不来找他。   淮城南眸子暗淡下来,突然胸腔一阵憋闷。   ◆   {我进入了长生村。   他们的村子都是砖瓦房,而且都是红墙砖,外面既不抹水泥,也不镶瓷砖,和我过往见到的农村景像有所不同。   我第一次进村的时候,看见有好多男女老少都出来,站在道路的两边看着我。   穿的都很朴素,都是一些几十年前的老款式。有一些“土土的”。   他们直勾勾的眼睛,彷佛非常、非常的新奇。   其中还有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带着一顶深蓝色的帽子,穿一个黑白格大棉袄。   他满脸蜡黄,皱纹堆积在一起,还有几块黑色的斑点。   眼窝像一个瓶盖印出来的红圈,一双眼睛极小极小,就那么看着我,怪渗人的!   “这是谁啊?”我问男朋友。   “是村长。”   “哦。”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们,但我想给婆家留下一个稳重的好印象,于是点点头,笑了一下,介绍道,“我叫郑恩琪。”   村长没有回答我,只是咧开嘴,笑了一下,而他的嘴里面,竟然是黑的!   我吓了一大跳,心脏猛地一涨,却没有说话。这才看见他的牙齿早就已经掉光了。   好在一路上,男朋友都牵着我的手。   “……~”那村长右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都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冲着我说出一句:“……!”   “……”   我的男友竟然也回覆了一句。   我感觉有一些莫名其妙,就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男友说:“方言,祝福的话。”   “哦~”   于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重复了一遍。   我注意到,这村里的女孩似乎比较少,不仅是成年女人,就连老太太都很少,出来的似乎都是男人。   当我问男朋友的这一点的时候,他告诉我:“我们村子的习俗比较传统,都是女人在家里做饭洗衣,男人出来干活。”   “怪不得打扮的都那么土呢。还绑着一个大辫子,什么朝代的人啊……”我抬头,嗔怪了男朋友一眼,“你不会也让我平时不出门,在家做饭吧?”   男友爽朗一笑:“当然不会了。他们那都是老一辈的观念,咱这是新时代了。”   也是,就算男朋友的家庭背景不好,我也不是和他父母过日子。   当初我们可都说好了的,婚后要去我的城市一起生活,又不在这村里住。   随即离开了这里。   只是,这一路之上,我的后背都有些不舒服,那些人的目光,好像能够穿过我的身体,让我浑身难受,像坐在针芒之上一样。   我抬头,发现今天。   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密布。   天空很低。   连远处的山峦,都变成一种荒诞诡谲的苍蓝色。深蓝,看着就幽冷绵远。   那颜色就像……   死人身上的寿衣一样……   ……} 第72章 文中文——奇怪的家人(1000营养液)   ◆   [……是什么东西啊?]   [想必作者也不知道吧。]   [你们不觉得村里很热情吗?]   [楼上,你是第一次看小玫瑰的小说吧?热情才奇怪呢,热情就是有鬼啊!]   [我也,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呢,我却已经开始害怕了。]   [哇哇哇,小玫瑰直播又上热搜了!实火!]   *   总裁办公室。   淮城南看见这个消息,也点了热搜进去,果然在30位发现了一个:   #保加利亚小玫瑰无惧流言开播第五集《长生村》#   淮城南冷笑两声,眉眼轻佻,锋利的五官写满了张扬与不屑。   就开个直播这也能上热搜?又不是什么名人,真的搞笑。   他看过的书也不少,他到底要看看鬼故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看。   还是纯粹这些星际人民就是吃饱了撑的,没见过好的,拿狗屎当黄金。   *   他甚至还在西兰花的工作群里发:   “现在,都去给我看保加利亚小玫瑰直播!看完每个工作室都写一份报告给我,分析一下这个热度到底怎么回事。”   打工人:“……”   办公室里,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老板这是怎么了?”   “自从几天前,听说了沈昭陵那个新闻开始,他就不太正常了!”   “哎,光明正大的上班摸鱼不是挺好的吗?”   “对对对,真的好看!我都上头好几天了!就想知道怎么回事!”   “哎?又不是推理,怎么会看不懂呢?”   “悬疑加惊悚,谁看谁才懂!”   随后西兰花公司里,大家基本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开始看小玫瑰的视频。   ◆   {他家倒是比我想像之中,大不少。   白色的镂空大门里,是一个院子。   一眼望进去,是宽敞又平整的灰白台阶。   在台阶边缘上面,还有几个木头架子,上面五六个簸箕,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在晒什么干菜。   另外一边,有三间大瓦房。   都挺高的,由红色的砖瓦砌起来,外面还抹了一层红泥,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装饰材料。   房檐之上,是黑色的瓦。这房子层高大概三米吧。   我问男友:“怎么三个房子啊。你们家多少人?”   他比我高,我抬头,正好能看见他分明的下腭。   挂了一个白晃晃的汗珠,在他脸上流过干涸的痕迹。   我男朋友的嘴唇很小,又粉,形状分明,很像是女孩子或者口红广告上的嘴。   这张纸蠕动起来,开口也不大:“一间住着他奶奶、一间是他爸他妈住,还有一间,要留给我们。我们就住那里,怎么了,你不愿意?”   男友拎着我的行李箱在地上滚动。   “咕噜咕噜咕噜——”   这路上很是颠簸,有小石子还有沙砾。我的行李箱也在一直响,底下弄得很脏,很多土。   而且,这么一趟下来,估计轮子都被磨破了。   他抬起空余的右手,指了一下离我们最近的那个红色房子,向我抬眉。   我看过去,发现那里拉着窗帘。看不清里面。   红色的房子,和苍蓝色的远山天空背景,形成了分明的撞色。   格外触目惊心。   我摇摇头,笑了,没有说不愿意的意思。   我看得出,他的家境不太好,怕伤害到他的自信心。   所以一路之上,无论再热再颠簸,我都没有露出任何嫌弃的样子,说任何抱怨的话。   “没不愿意,挺好的,我还没住过呢。不知道晚上会是什么样子,倒是挺新奇。”   我说这话也是真的,“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山上采蘑菇啊!”   听他说这个时候,山上有蘑菇,村里人会山上采。   我从来都没有采过蘑菇。   小时候听过什么“采蘑菇的小姑娘,身上背个大竹筐……”之类的儿歌,我就一直挺好奇的。   这个蘑菇到底怎么采?在山上又长成什么样子?怎么分辨是不是毒蘑菇?还有其他山野菜吗?   男友笑了,嘴唇一边向上一歪,痞笑道:“你就知道采蘑菇。”   模样有点帅的,那坏坏的样子,很招女孩喜欢。   我看着,就笑了。   除此之外,台阶上还有两个小房子,也都是那种很小的窗户,关得死紧。   不同的是,它们的窗户外面有一层钢铁网,门也是铁的。   里面看起来又闷又黑。   我不知道是干嘛的,大概是仓库吧。   再往院子里走,到了中间的房子。   我停在门前。   入户门也是单门的,原木色。   我走过去的时候,摸了一下那个门把,发现是用钉子把黑色钢铁门把手,钉在木门之上的。   款式非常旧,做工也很糙,很像是人工打的。木门上面虽然刷了漆,但还是能够看见小木刺。   玻璃……看起来也很复古的样子,像是几十年前那种款式。   窗户都非常小,只有一米见方,我只在电视机上见过。演那种年代剧的时候,这种门窗才会出现。   我是一个室内设计师,这些东西我都很清楚。   这种款式,至少落后市场二十年了。现在市面上都见不到这么落后的。   也就是说,这房子至少是二十年前装修的。还真挺老的。   看做工,也不像工厂流水线的产品。应该是找本地的木工木匠亲手做的。   这木工看着手艺也就一般吧,连门缝都没对齐。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我没太在意,打开门,走了进去。   “哐当——”   门开起来有些涩。   男友给我开门,让我先进,我进去之后,先在房子里四处看了一圈。   嗯……他们的房子装修的不是太好。   就连里面也非常破旧,我进去之后,发现里面甚至连个地板都没有。   甚至没有大白,就是普通的水泥而已。房顶、墙壁、地面都抹满了水泥。   一进门,是一个客厅,里面是一套上了年纪的红木家具,有着些许的破损。   我并非那么在乎我未来婆家的装修,而是因为我的职业习惯就是如此。   室内设计师嘛。   进门先看装修,这习惯改不掉。   反正他们家的房子肯定是不和我心意。   看得我手痒心也痒,立刻想画一份设计图出来,把这破房子都给拆了,重新再建一个!   当然,我只是想想了。   男友从我身后,传来一起一落行李箱的声音。   进了门,还有两个人出来迎接我。   一个小男孩、一个中年男人,都站在我的前面。   一高一低,小的比我矮,老的比我高。   那小男孩穿着一套不合身的黑衣服,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他一双眼睛提溜提溜地看着我,从我的脚、看向我的脸,最后视野停留在我的胸部上。   贼精贼精的。   最后不动了。   我:“……”   那猥琐下流的样子,让我想起我曾经的某个客户老头来。   有一次我穿一个低胸装出门,那客户就是那么看我的,眼睛一动不动,哈喇子都要淌出来了。   真的是,小小年纪。看什么我的胸啊。都这么大了,不会还没有断奶吧。   我腹诽道,觉得应该是我多虑了。   不过我还是不自然地把我穿的半袖的领口往上提了提。   而后,那小家夥便对着我,扯了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眼睛大如黑葡萄,跟我男朋友一样好看,一看就是个帅哥胚子。   让我忍不住想要弯下腰,捏一下他的脸蛋。   “姐姐!”他叫,睫毛很长。   “哎。”我笑眯眯的,知道我是误会他了。   这孩子真乖。这么小的孩子,能懂些什么呢。   “你叫什么名字啊?”一个从头顶上载来。   我抬头看,看见了那老头。   他也是寸头,皮肤蜡黄。   眉毛粗黑像两条毛毛虫,眼睛一个双眼皮一个单眼皮,眼睛很大,但是眼皮耸拉着,没什么精神。   穿着一个款式宽松的黑白横条纹的POLO衫。   这张脸,很陌生。   我其实比较怕见生人,尤其怕长辈,所以看见这张脸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吓得心颤了一下。   总觉得这老男人满脸横肉,有点不太好亲近的样子。   “这是我爸。”身后,是我男友的声音。   “哦,爸。”我也颤颤巍巍地跟着叫。   然后才想起,小宝书APP的攻略上面说,第一次要交“伯父”。   到时候结了婚,得到了改口费,再叫“爸妈”,这样显得矜持,不会被男方家里轻视。   完了,叫错了……   第一次是叫爸还是叫伯父,我实在是不太懂这些礼数。   好在,他并未因为我的称呼,脸上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表情既不高兴,也不愤怒,眼里什么都没有。让我看不清他的情绪。   我就只能扯开嘴,傻笑,显得我很亲近的样子。   他随后问:“家住哪啊?”   这问题我会,我赶紧答:“我住绿湖市……”   我注意到,我的未来婆婆似乎没来。   而我的公公,反倒是彬彬有礼地让我坐在了红木沙发上,随后没等我说完,就牵住了我的手,一直在那里摩挲。   “……”   我看着他粗糙昏黑的手指,抓住我细白的手腕,就像是一个手铐一样。   他皮肤很粗糙,是那种做农活的手,手感也很不好,摸得我手疼。   最重要的是……这感觉真的是很奇怪……   我不喜欢和陌生男人接触,所以求助般地看向了男友。   他就站在一边,垂眸看着我,眼中全是和煦温暖的笑意。   但他告诉我:“我爸是中医,牵你的手是要给我摸摸脉搏。你别乱动。”   “……”   好吧。那我再还能说些什么。   我就只能这么任他握着了。   “脉象不行,经络不稳,宫寒,不易受孕。”公公如此冷冰冰地说道,然后一下子把我的手无情甩开。   他打量着我,如同在打量一件物品,没有什么感情。   我以为他会说一些“我身体很好”或者“体寒”、“熬夜太多之类的话来,结果是“不易怀孕”?   他说话有一种封建大家长的臭味,着实让我感觉到不舒服。   这家人怎么都这样啊。总之,他给我的印象不怎么好。   果然,我听说经济差封闭的地方,思想都比较陈腐。   不问我的学历,也不问我的工作,不问我和邓恩是怎么认识的,以后打算在哪定居?   嘴里眼里,就知道传宗接待!   封建,老土,陈腐。   我不经意地撇了撇嘴。   被嫌弃了,却不能把我的不满表示出来,只能在一边尴尬陪笑。   而且,我公公那双眼睛真的很奇怪……   很沉冷,没有任何感情。   他打量我,像是一只动物盯着自己的猎物。   威压很大。让我瞬间感觉一阵毛骨悚然。屁股在沙发上面挪动,有一些坐不住,想跑了。   我的脚尖,都是朝着门口的。   为了显得稳重,我穿的就是普通的白半袖加牛仔裤。   我身材不胖也不瘦,并不显肚子。   而且我的衣服也不是很透,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东西。   “你把衣服搂上去,我瞧瞧。”他突然说。   搂上去?   他在说什么,他在瞧我的身体?   我靠,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如果他要给我打疫苗,要看我的胳膊我能理解。   但是,他要通过看我的身体,我属实不能理解。   这应该根本就看不出来好吧!   我只听说过看眼睛、看舌苔、看脉搏、从来没同说看身体能看出什么来的。   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是我的未来公公……   我就是觉得这样好像很不对劲。   他的手竟然直接伸过来,好像要抓着我的衣服!要给我掀开来看看?   “别……”   我立马拒绝了,并且向后了坐了坐。   公公的手随即就抓空了,然后他抬起头来,死命地瞪着我!   眼底布满血丝,彷佛我是他的杀父仇人一样!   我瞬间吓得心里咯噔一下,站起身来,往后一靠,靠在了什么东西上面,体感温温的,似乎是一个人。   而后身后的人揽住我的腰:“爸,你别给人孩子吓着了。”   是熟悉的低沉声音,还有气味。   是我的男朋友,邓恩。   他粗壮的右手搂住我的腰,我的心就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啊,虽然他的家人很怪异,但他还是挺好的。   他在这,我没什么可怕的。   为了和他结婚,我决定还是忍一忍吧,反正婚后我又不和他的家人住在一起。   大不了过几天我就走好了。   “咚咚咚……”刚才的事,让我心脏还没有平稳。   我赶紧离沙发远了点,也不想要再看我的未来公公了,尽量与他错开眼睛。   为了缓解刚才尴尬的气氛,我就故意指着旁边,坐在破茶几上的那小男孩问道:“这是你弟弟?”   那男孩古怪地“嘿嘿”笑了两声,拿起桌面一堆果盘里的一颗梨子,放在嘴里咬掉了一块。   还把另一个递给我,兴致勃勃地问我:“姐姐,你吃吗?”   有股小孩子淘气的天真感。   男友低头一瞧,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这是我姐的儿子。”   然后伸出一只大手,按在男孩齐整草丛般的黑头顶上方,把他按了下去。似乎让他不要再招摇淘气。   男孩立刻怂怂地低下了头,把黄梨子,又搁了回去。   他低着头,缩着个脖子,看起来很怕我男友的样子。   男孩在那里闷啃自己的梨。   一口咬下去,用了很大的力气,梨子汁水四溅,粘液沾满他的嘴唇。   他竭力地咀嚼着,脸颊塞得滚远,像是在赌气一样。   我看着,觉得这孩子蛮好笑的。   “哦,你还有个姐姐?”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亲姐姐吗?”   来的时候,只听他说家里有一个小男孩,就是眼前这个。没想到,他瞒我的还挺多。   “死了。”   男友淡淡道,眼里并没有多少情绪。   他长身玉立,从我这个角度看去,背景是窗框。   蓝色的木头窗框,框住四个小玻璃,框住了更加苍蓝的天空背景,也彷佛把他框在了里面。   逆光,他的模样有点黑,只有一个成年男子的剪影轮廓。   头、颈、宽松的黑色T恤,两只手插兜,插在两边的牛仔裤口袋里。脊背习惯性地略微弯着,有股说不出的随意味道。   他靠右,像是椅靠在那个风景里。周边是灰色的水泥墙。   古老、粗朴、庄重。   长睫之下,那黑眸分明的冷漠,只是眼皮略微不自然地眨动了几下。   道出他古井无波之下,那剧烈的的情绪波动。   偶尔流露出的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沧桑感,又像是,被嵌在了这幅不合时宜的古画里。   “……”   原来如此。   我垂眸,敛去情绪。   这男孩,是男友姐姐的遗孤……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他其实比我小一辈,不应该管我叫姐姐,而应该叫姑姑?   我有点排不明白这个辈分,就没有随便开口,免得显得我愚蠢。   既然涉及到家人死亡的事情,男友显得很烦闷沉默,我不便再多问。也就没有再说了。   ……   只是我还没有看见我的婆婆。   我记着,他有一个妈妈。   “你妈……咱妈呢?”我环视了一圈,这客厅里当然没有,我就是做做样子。   我想着,第一天来,怎么也要先把人认奇了。   “那边。”男友轻抬起下巴颏,冲着我眼前的木门,点了点。   “嗯。我去看看。”   这期间,我一直忽视了左边来自公公的奇怪目光,如芒在背。   赶紧像逃脱一般地,进了那个门。   我推门,走进卧室的时候,就看见生病卧倒在床上的婆婆。   房间里只有一个木床,一套红木家具,白灯泡在水泥天花板上挂着,床上面躺卧着一个人,盖一床龙凤红被子。   房间里有一股捂味,很难闻,像是很久没开窗户了一样。   整得我的鼻子有一些痒痒。   听说婆婆最近生病已经很严重了,好像是什么什么症,我也不太了解。   但是我一看我婆婆,就知道她一定是个病人。因为她的姿容实在是太憔悴了。   她本来长得应该还算不错,鹅蛋脸,眼睛不小,鼻子中等大小,薄唇。   但是脸颊凹陷,有了黑影,眼圈浮肿,脸上也有一些莫名奇妙的淤青,就像是被人打过一样……   “阿姨好。”我道。   她原本是死寂的。   结果看见我,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就像是手电筒突然打开开关一样,彷佛信徒见到了神明!   她嘿嘿笑着说:“哎呀,来了,来!过来,来!招娣。”   并向我招手。   招娣?她是在喊谁?   我看向男友,男友就无奈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手指在太阳xue上敲击。   他表示:“那是原来我姐的名……妈生病之后,脑子都昏沉了,时常叫错人名,不过你别管这么多,先过去就是了。”   “哦。”   招娣……   我心中无语。   这名字,可还是真够土的。像二三十年前的。   很符合我对一些偏远地区重男轻女的父母的刻板印象。   要是谁在我学校里、公司里叫这个名字,估计会被大家投以异样的同情目光。   我走了过去,随后婆婆就从床上艰难地爬了起来,一下子抱住我,“可算找到你了哎。瞧瞧,这么好的大闺女。你可真有本事啊……”   她说有本事的时候,看着的,是我男朋友。眼神又骄傲又感激。   我心中窃喜,所以这也算是在变相夸我了?   “”年龄多大了,身体健康吗?”她问我。   我说:“伯母,我今年二十三岁,刚大学毕业,目前做室内设计,身体各方面都很健康。”   谢天谢地,这次我叫对称呼了。没闹出什么笑话。   “真好,真好。那就赶紧的、赶紧地这个……”她的目光也像公公一样,打量我,“赶紧的定居、结婚,生子。怀一个吧。怀一个女孩。”   “你喜欢女孩?”我颇感意外。   我以为这种偏远地区,都会重男轻女,以男孩为尊呢。没想到婆婆却希望我生女孩。   那还给你女儿起“招娣”这种名字?   “生男生女都一样,都是新世纪了。现在都……”婆婆一愣,似乎思索了一下,随后嘴里蹦出一个数字来,“二十年代了。不像以前了,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   “嗯。”   我听了笑得不行,觉得遇见这么开明的婆婆,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受。   大概重男轻女的是公公,起名字的也是公公,跟眼前这个活泼的老太太可没什么关系。   她死死地攥住我的手腕,握得我都有一些吃痛了。   我动了几下,抽都抽不出来。   那浮肿的皮肤不自然地垂在脸颊上,眼睛金鱼般突出着,红血丝密布,病态的样子有些恐怖……   干裂到苍紫的嘴唇,怪异地扯起,几乎要咧到耳朵根,不断重复着:   “当然了,生女孩更好……”   ……} 第73章 文中文——“铛!铛!铛!”   [所以,你们老邓家没一个正常人是吧?]   [招娣,什么意思?]   [娣,。古时候姐姐对妹妹的称呼,或者对丈夫弟弟的妻子的称呼。]   [其实,“娣”指的是女的。给别人取名“招娣”的意思,一般就是“招一个妹妹”。   [但是,也有人用“娣”和“弟”同音,把“招娣”当成“招一个弟弟”,招娣、盼娣、迎娣,都是如此。所以……你们懂吧?]   [懂了……]   [怪不得都说,如果你男朋友家里,有三个以上的姐姐,却只有他一个儿子。那么就不要嫁过去呢。   [为什么?]   [笨,因为他家重男轻女啊!一连生了好几个女儿,都不停,非得生下来一个儿子,就不生了。:) ]   [那这家人能嫁吗?郑恩琪赶紧快跑吧!]   [其实也不一定,主要看男方吧。毕竟婚后不住一起、男方也向着自己的话,婆家的影响不大。]   [就是。大不了再离呗。正好女主岁数小,到时候结婚早,离婚也早。二婚还好嫁。]   [……你们都在讨论些什么玩意。]   *   西兰花编辑办公室。   黑色的棚顶,搭配着裸露的水管与电线信道。   吊灯悬挂,宛如一个个从棚顶水面垂下来的蓝色鱼鈎。   大理石地面雪白一点,只有点点石纹斑驳。   开放办公室,大到一眼望不到尽头。   正中心的背景墙上,左面绘制了一轮红日,右面一个金棕色的沙滩。两个简约的图形,便是白墙之上的全部图案。   白墙前方,白色凹槽之中的绿植,高高低低排成了一排。叶子形似芭蕉,好像沙滩之上的一丛丛椰子树。   一排绿植,为这个房间增添了一丝生气。   室内装修简约又大气。   裸粉色的长桌面,一左一右,一共四排。两两并桌。   桌子一段的边缘恰好抵靠在背景墙墙前面。两边皆配备一模一样的白色扶手椅。   桌子间没有任何格挡,让编辑们可以面对面的交流。   桌面上,各种文档书籍混乱,颜色杂驳。   但此刻,每个人的前方,都调动出了一个悬空的显示屏。   编辑们的眼球,被显示屏光晃着,闪现出白色或者黑色的光芒。   而整个身体,又被桌子另一段的落地窗的光沐浴着。   窗外,云朵呈现大片大片的灰黑色,黑黑胖胖,一团又一团,压得人喘不过气。   办公室的室内大,各种类似于屏风和半墙的格挡多,所以白天也开灯,让室内显得不至于太昏暗。   办公桌上,一个女O,鼻尖不可思议地高挺着,下巴戳成一个尖,一副整容过度的样子,宛如蛇精。   她皱着眉头,浑身冰凉说:“这章……嘶……我感觉这个家让人好不舒服啊,好想把他们都打一顿。”   “我也。”坐在她对面的一个温柔的男O也附和。   皮肤黑,小鼻子小眼,蓬蓬头,长相有些像小狗。   “怎么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高大身姿,一身笔挺西装,是淮城南。   “没,没怎么……”女O顿时歇气了。   “但说无妨,你在怕什么。”淮城南有些恼,发现这些编辑们一个个见了他,都跟鹌鹑似的,笨呼呼的。   女O看了看男O,还是决定说出来:“就是……这家人似乎很不尊重她(郑恩琪)的感觉。如果我到男朋友家里,确是这样,我会很不舒服,然后找机会离开,分手了。”   淮城南蹙眉,找了个正中央的椅子坐下来,抬起下腭:“感觉被冒犯了,对吗?”   “对对对!”女O连连点头,“而且,虽然我们O的社会职责就是生育,但如果别人只拿这个标准看到我们,我们也会……很不舒服。”   男O也接了话:“可能你们B或者A都没有感觉,但我这个O,觉得,看到这里的时候,挺恐怖的。诡异,这一章甚至让我生理不适的诡异。”   女O接话:“代入感很强。”   “没有任何血腥,却能让人觉得恐怖……”淮城南思忖了一下这个事情,眼珠转动,“那这叫什么?”   *   【氛围恐怖。】   另一边,系统说出这四个字来,   【这叫氛围恐怖。可以什么超现实元素都不出现,只让你感觉到那种压抑的气氛。】   【啊?小玫瑰,这章和以前有一点哎,有点诡异。甚至写到这里,我就感觉坐立难安,如果郑恩琪是我,我早就跑了!】   因为这次用的是语音输入打字,所以沈昭陵没有回答他,以防止中断剧情,继续接着往下口头输入。   ◆   {“……”   婆婆抓着我的手,实在是太紧了。   我很难相信,这是一个缠绵病榻之人会有的力气,赶紧笑了笑,强行地把手从重抽了出来。   在一边悄悄地甩了甩。   我告诉她:“我也喜欢女孩。要是女的,那当然好。”   这话也是真的。但是现在聊这些,未免有一些太早了。我和邓恩的婚事还八字没一撇呢。   更何况,生男生女的事,我也做不了主。   我一向是个对孩子没有什么耐心的人。一个孩子都够我忙活的了。所以生出来什么就是什么,是绝对不会要二胎的。   我婆婆却眼睛抿成一条线,笑眯眯地说:“你想要什么,当然就是什么了,心灵则诚嘛。当你女儿,肯定会很幸福的……”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生男生女全随心意?   怎么,你们这还能有什么中药偏方不成?专门生儿子的那种?   又是电视剧里的情节……   封建迷信。   中药,应该只能改善身体状况,让身体更容易受孕吧。怎么可能去控制胎儿性别。   听说现在都有人信,几大锅中药喂进去,苦得要死不说,还白受罪。   我才不会相信呢。好歹是受过教育的人。   哪怕他们真有什么偏方土方,到时候,就算她们要给我喝,我也不会喝的。   我又“呵呵”笑了笑,觉得这老太太和我聊得不怎么来,就有点想找藉口逃走了。   “呼——”   她艰难地呼吸着,像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把她累着了似的。   又薄又粉的嘴唇,长得和我男友如出一辙,小而紧的嘴唇上褶皱遍布,在那里翕动着。   散发著一股死气,彷佛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就此断气了。   “那、伯母累了,就先休息吧。我和邓恩先不打扰您了。”我赶紧把被子给她往上盖了盖,从床边站起身来,打了邓恩一下,示意他赶紧走。   “砰——”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   就像从教导处里出来的犯错坏学生一样,心中畅快了些。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和长辈一起相处,实在是太窒息了……   我算是半个社恐吧。在同龄人和熟人面前,我往往还比较放的开。   但是在不熟的人面前,要扮演文静懂事的样子、去应和她们那些我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及时捧哏夸奖她们这种事情,对我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也许小孩子,还比较好相处些。   我抬眸,看向客厅里的老旧褐色皮沙发。   只见沙发之上,那五六岁的男孩穿着米黄色的卫衣,端坐其上,表情严肃。   茶几之上,放着一套精致的黑色陶瓷茶具。   有木头茶盘、上面茶壶、茶杯,茶宠、茶勺等一应摆放整齐。   而他,面前就泡好了一杯茶,茶汤清澈淡黄。   他正在用茶盖,倾斜着,饶在茶杯的边缘均匀地转。   这种熟练又悠然的手法……   让我幻视茶舍里,那些专业茶人的手艺。可以用来去除茶汤上面的浮沫。   好像叫作“刮沫”……   别人这样是没有什么问题。可一个男孩,怎么会用这种娴熟的手法喝茶……   刹那间,我瞳孔一缩!   而他,不缓不急地拖起杯盏之后,轻尝一口。   左手托着杯底,右手压着盖子,细细轻抿。   姿态从容,看得出二分享受的味道。   似乎见到了我,立刻卸去严肃的外表,换上了那副天真无邪的笑容:   “姐姐!喝茶吗?”   把他自己的茶盏轻轻放下,又倒了新的一杯,向前推给我。   “……”   那一刻,不知为何,我后颈发凉。   *   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因为我躺着不能动,所以饭是我公公做的。   本来我想表现一番来着,来的时候,我可看了好多家常菜的做法,都记住了。   于是我就跟公公说:“伯父你呆着别动,让我来吧,我也会做点。”   结果他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突然停下了。   难不成是听见我的话之后,准备从厨房里出来了?让给我?   但是老实说,我有些懒,刚才的话也只是客气一下,能吃现成的当然更好。   何况我也没有什么做饭的经验,只是现上轿,现裹脚。如果真要我做,恐怕很快就会露馅的。   他的背影在我面前,我能看见他头皮上发光的汗水,闻见那黑白横纹衣服之下,隐隐约约的汗臭味。   还有一股……另外的臭味……   好难闻。我一时分辨不出来是什么,正嗅着。   谁知道,他却回头,直接瞪了我一眼!   他眼睛很大,如牛一般。瞪我的时候,眼球突出,睁得滚圆。   嘴巴上有像草坪一样的胡须,黑黑粗粗的,看起来好久没有刮过了。   嘴唇也跟着抖动,像是很讨厌我一样。   我感觉浑身一凉,往后一缩,也就不再说话了。   不做饭就不做饭嘛,凶什么凶啊,我正好还不想做呢。   “你,别进厨房。”他警告我一句,又转过头去,自己进门了。   “……哦。”   我心里受了委屈,看着那紧闭的白色厨房门,那白色,也在我眼前不断放大再放大,好像能把整个水泥房间都给吞进去。   我突然自嘲一声,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   或许,我就不该来。   ……   等公公进了厨房之后,见男孩走了。   我在沙发边上,悄悄问我男友:“你爸是不是讨厌我啊……他怎么总是瞪着我……我又没惹他。”   窗外似乎更黑了,屋子里没开灯,我都有点看不清邓恩的脸了。   他的上半身,站在我旁边,就像一个沉默的黑影。   让我眼睛痛,有些眩晕。就像低血糖了一样。   “放心,没有。臭小孩。我爸他就这个样子,长得凶,像要跟人打架似的。”他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   他身高一米八,我才一米五,我俩有身高差,所以他总是喜欢摸我的头,叫我“小孩”。   我曾经也喜欢靠在他肩膀上,他的肩膀很开阔,靠起来很是舒服,还有一股淡淡的味道。   一闻见,我的心就安静了许多。   好像他的手,不是压住了我的头,而是用他的肩膀为我撑起了什么。   像一个柱子,或是一把伞。   ……   “铛!铛!铛!”我突然听见传来了什么急切的碰撞声!   吓得我心脏一颤,直接从我男友的怀抱里出来了。   “铛——铛——铛——”那声音再次响起!   这会的声音不同刚才,很绵长很清晰,所以我确定,肯定是有什么声音,而不是我听错了。   “邓恩,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抬头问他,额头开始冒汗。   “……”   他眼神闪烁,惊讶万分,也像我一样被突然吓到了。嘴唇动了几下,并没有说话。   “铛!铛!铛!”又是很急切,很猛烈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的碰撞声。   随后我锁定了,那个声音,就是从隔壁传出来的!   就右边!就隔壁房间!   我瞳孔放大,浑身冰凉。死死地盯着我面前的白墙。   那声音,好像离我只有……一墙之隔?   ……} 第74章 文中文——那声音,很有节奏……   [咦~诡异感出来了。]   [隔壁房间,一墙之隔?有没有其实可能是在墙里呢?]   [啊啊啊啊啊,别说了,吓人!]   [所以女主要开始破案了吗?]   [无奖竞猜,大家猜一下声音是什么吧。   [1.人。   [2.鬼。   [我猜是3,半人半鬼。]   [哈哈哈哈,按照小玫瑰的性格,3最靠谱。]   ◆   {声音,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我赶紧退后两步,躲在了男朋友的身后。   男友思索了一番,眼睛往右看:“嗯……有,我听见了,大概是老鼠吧。我家仓库里有老鼠,可肥可大了,你可别过去。”   “老鼠?”   哦,我特别恶心那东西。虽然我生活在城市,并没有怎么见过老鼠。   听闻这老鼠在南北之间有差异,南方的老鼠,可能比小猫崽子还大。   老鼠,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吗?   男友转过身,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着我:“嗯,你没听说过有老鼠把人都耳朵给咬掉的事情吗?就在半夜的时候咯吱咯吱咯吱,把人的耳朵都给咬掉了。”   “……”   吓人。他讲起故事来,倒是绘声绘色的。   “啊——你别说了!”我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他就咬我的手心,弄得我直发痒。笑着去躲。   无聊,淘气。   ……}   [老鼠,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给你smile的微笑: ),自己体会!]   [不会也像哈鲁尼一样,在隔壁房间养鬼的吧,啊?]   [无头女尸,啊?别别别吧!别来了!孩子的心脏受不了,看上一章结尾的时候要吓死了。(哭。jpg)]   [召唤无垢哥,快来偷窥一下隔壁房间,看看到底什么回事!]   [还张无垢呢?这第五章 了,窜戏了哥。]   ◆   { “吃饭了。”   身后,一个男人苍老的声音响起,我转身。   看见公公端着一个盘子,像我们走了过来,走到了沙发旁边站着。   一盘黑黑的,瞅着像是什么炒木耳。   桌子,这边……有吗?   我四处瞧了瞧,并没有看见。   但没等他说话。我男友就走过来去,把靠在墙的一个立着的大圆木板搬了过来。   熟练地一弄,让下面紧靠着的两条腿分离,这圆木板也就从立着的,变成了横着的。   桌子,出现了。   那餐桌有点旧,也是木色,打磨得很光滑,有点发亮,像是上了蜡。上面擦得也不怎么干净的样子,还泛着一层油光。   我男友走过去,把摞好的凳子分开,给我递了过来。   然后,我公公把盘子摆了上去,又转身,回了厨房,似乎要段更多盘子出来。   我在旁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我帮您。”   我跟着他的屁股,走了过去。   还想着,我多表现一下,能让他对我满意满意,至少态度别那么差。   谁知道,他又吼了一句:“都告诉你了!别进厨房,没听见吗?!”   他这次没转头,也没停下,就自己进去了。   留下我在原地,难以呼吸,手足无措。   脸臊得发烫,喉咙里泛起一阵酸意。   “……”   这次我没有再问男朋友一句话了,就那么把凳子扯开,自己坐下了。   板着个脸,一句话不说,也一句话不问。   就那么看着油花花的桌面。   凶什么凶,一个破厨房,有什么可稀罕的,脏死了,叫我去我还不去呢。   我发现我就多余去干这些热脸贴冷屁股的活!以后就算这老头叫我干什么,我也不干了。   此时,我和我男友两个人,坐在餐桌上,孤零零的。   我男友也没动。就让公公一个人,在那旁边忙碌,来来回回,像个服务员一样。   那时候,我突然觉得,或许我爸妈说的是有道理的。   结婚,得门当户对才行。不说生活习惯的问题,起码对方得是个正常人。   要是这样,我们两家人一起吃饭,我公公这个态度,就这样吼我,估计能把我爸妈当场气死!   婚前都不把我当回事,婚后更不会拿我当人了。连装都不装一下。   我都怀疑,是不是公公早就给我男友安排好了一桩婚事,结果我男友不同意,非要娶我,这才把他惹毛了。   否则他怎么会这么排斥我,看不上我。   我自认,我的条件应该还没有那么差。能让婆家都对我冷脸。   ……   我强行按下心在的愤怒,开始用筷子插饭。   公公做的饭一端上来,我瞧了瞧,居然做的还不错。   一桌子的炒木耳、鱼香肉丝盖浇饭、番茄鸡蛋汤……   味道不说像饭店那么好,起码做的也还可以。本来不打算吃几口的,可我还是吃完了一碗,没再多要。   “对了,伯母呢,她不吃吗。”   吃完之后,我端端正正地放下筷子,问。   桌子上,我、男友、公公、小男孩侄子,我们四个都到齐了,唯独少了婆婆。   我想起她重病在床、缠绵病榻的样子,估计是坐不起来吃饭,得把饭带过去,在床边喂她才行。   伴随筷子和瓷碗碰撞的叮当一声响,他们仨都抬起头来,看着我。   那窸窸窣窣的吃饭声消失了,转而替之的,是安静……   三个男人,三双大眼睛,咕噜噜地看着我!明明那么黑,却又那么空洞!   他们的皮肤都黑、很黑,像是黄土地熏烤出的蜡黄色。   尤其是我公公,肤色不均匀,又有唇周黑,在灯泡的照耀之下,肤色更加不像常人。   我:“……”   我抿紧了嘴唇,脑子里一炸一炸地响起来,觉得我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她都要死的人了,还吃什么饭。”   他说完这句话,他们三个人又跟没事人一样,一起动起了筷子。   “啪嗒啪嗒啪嗒……”   他们一起抬头,一起看我,一起又同时将视线离开我,一起用筷子夹菜,那齐整整的动作,一看就是一家人。   包括我男友,竟然都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   可我明明记得他说过,他最喜欢孝顺的女孩。   择偶的首要标准,就是“孝顺”。   因为这个事,我都没有敢把我和父母大吵一架,并且离家出走的事情告诉他。   怕他因此而数落我。   但现在……   右边,传来一声我婆婆缠绵病榻的痛苦的呻吟声。   饥肠辘辘。   “哎——哎——”   旁边,我男友端个碗,吧唧着嘴。   大快朵颐。   背后,窗户是开着的,一股小风从那小窗户里吹进来。   吃晚饭之时,天已经黑了。即便是夏天,天气也由热转凉。   看着他们一家人吃得这津津有味的样子,刹那间,我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浑身上下一股凉意,口水艰难地吞咽。   不知道是因为风太冷了,还是因为他们的样子,实在太过于冷漠……   ……}   [“她都要死的人了,还吃什么饭?”——这是人说的话?]   [你们一家人是散装的吧?人躺床上,连口饭都不给吃?]   [还属她男朋友,吃得最欢,这真是你亲妈吗?]   [男人一般说,喜欢孝顺的女人,都是指“喜欢伺候男方爸妈的女人”,而不是“喜欢花钱给女方自己父母买东西的女人”,这个更离谱……]   [真,连郑恩琪都不如。女主和他还惦记着呢。]   [既张无垢之后,又哄堂大孝了。]   [这种家人能嫁?他们对你婆婆都这样,对你能好?这还不跑,你搁这等什么呢?啊!!!]   [恩琪啊,长点心吧。]   ◆   {碗筷,也是我公公和我男友收拾的。   看着他们在那边忙,从客厅到厨房里奇外外地跑。   按照我的性格,我是打算帮他们的。   但是这次,我连提都没有提一次。   毕竟连着被拒绝两次,我也失去那份耐心了,不爱如此犯贱。   乡下这边,晚上没有什么活动。也没有夜市可以逛,再加上蚊虫又多,人生地不熟的,我就没有出去逛逛。   甚至偏远得连手机信号都没有,整得我连手机都玩不了。   就只能想着,早早地入睡了。   晚上的时候,我和男友睡一个屋子,一张床。就在最右边的那个红色房子里。   “咯吱——”   我推门而入。   一股老朽的腐味立刻从里面散发出来,弄得我鼻腔痒痒。   “卡塔尔。”按住门边的开关,开灯。   突然出现的强光让我有些眩晕。   进去一看,瞅了一圈,发现也是水泥房子,右边一个老木床。   床铺是新铺的,也是红色的床单,像是新房一样,上面绣着粗劣的龙凤。   左边,是一排木头家具。上面还有拙劣的雕花图案,与镜子上的彩色梅兰竹菊。   看起来,审美非常古老,让人恍若回到了上个世纪。   男友说,我和他今晚就睡这。   我走过去,摸了摸床。   夏天嘛,大概前几天是雷雨天的缘故,这床铺,还有点潮气。   而且铺的层数比较少,睡着估计有点硌的慌。   我没抱怨太多,洗漱完,换上睡衣,上床睡了。   我在床里面,靠墙的位置。钻进去被我,睡在上面,身体也湿湿黏黏的。   被子盖上,有点热。开窗户吧,又有点风大。   总而言之,我不怎么舒服。   回家之后,男友也比平时沉闷了不少,往常都会拉着我说个没完,现在却突然不怎么爱说话了。   “哎,你有没有觉得……”我有满腹的牢骚要讲给他听。   毕竟我今天呆得可不怎么愉快。   赶路又累,住的不适应,连他的家人也……   “睡吧。”他却直接打断了我。   “啪嗒。”一声之后,我眼前被缛的鲜红色,突然变成了黑。   他居然不听我的话,就直接关灯了……   我听见他被缛翻动的声音,他似乎,背对着我……躺下了……   “……”   我嘴唇微微张着,颤抖两下,最终还是合上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很像他的父亲。   黑暗中,我看不见的他的背影,也定然很像他的父亲。   或许,他身上的那股奇怪的、总是让我很安心的味道,也不过和他父亲一样,是一股古怪的汗味罢了。   而我却一直错把它当成了异香。   …   我的眼睑半垂着,眼睛看向不知名的黑暗。   许久。   许久。   在那里,我什么也看不见。   甚至分辨不了黑色这种颜色到底是什么,眼睛变得干涩。   最后,我从半仰起的状态,改成了老老实实地躺在枕头上,把被子盖好,到腋下。   两只胳膊伸出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准备入睡了。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床的缘故,还是这床太舒服了,夜里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夜晚,村里面会听见一些咕咕的鸟兽的叫声。   男友他躺在我左边,比我入睡要快得多。   估计是今天累着了的缘故,他一上床,很快就入睡了,就传来微弱的鼾声。   与室外,鸟兽的叫声相互辉映着。像是很香的样子。   而我却辗转反侧难眠,心头焦躁。   “呼——”   烦死。   就在我闭上眼睛,又尝试睡觉的时候,我又听见了撞击声——   “铛!铛!铛!”   黑暗中,我猛然将眼睛睁开!   难道又是老鼠?   黑黑大大,又会咬人的肮脏动物。   呃……好恶心,我不敢去想,连忙把被子捂紧了,只希望这个房间不会出现那种东西。   其实我有点想上厕所,但是在这种荒郊野岭没有近亲的地方,大晚上我不敢一个人出去走动。   毕竟他们家的厕所是在外面的,大晚上,没人陪我我不敢出去,所以我就只能憋着。   “ 铛——铛——铛——”   奇怪的声音又传出来了。   “铛!铛!铛!”   这老鼠到底有完没……   不!不对劲!   我竖起我竖起耳朵这么一听,那声音真的非常有节奏。   总是一会长、一会短,一会快、一会慢。   就来回这样不厌其烦地循环下去,完全不像是老鼠所能发出的声音……   而且好像跟白天的节奏一模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而像是一个……一个……人,在控制着节奏,用铁链……在地上猛烈的敲击!   ……} 第75章 文中文——蜈蚣   ◆   {以前楼上装修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动静。这大晚上的,什么人在干什么呢?   既然这声音这么清楚,就证明是这家人搞出来的动静。   可是这一家人里面,不就公公婆婆和一个男孩吗。   婆婆都病成那样了,难不成是男孩?   孩子向来都比较淘气,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刚想问我男友,一转头,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就知道,他睡死了,并没有听见。   “……”   因为这点事情,叫醒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还是明天早上再问问吧。   后来我捂上耳朵,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   西兰花编辑办公室。   “小玫瑰既“咚咚咚”之后,又开始迫害“铛铛铛”了?”一个男A说,“上次出去,不知道是那个人用“咚咚咚”当铃声,给我吓得啊……”   鬼故事的出圈爆火,不仅仅在于颤音上的韩雯静,和诡异娃娃仿妆。   前一阵,已经有人根据《偷窥的公寓》这章,开始在后背上画眼睛自拍了。   先让别人把眼睛画在自己后背上,再照着镜子拍照,留下一个漂亮的裸背,然后配上一个文案:   “救命!我的后背上长了眼睛!”   标签:窥、鬼故事、保加利亚小玫瑰、张无垢、眼睛   发到社交动态里,就会收货一堆玩梗:   “你是不是偷窥谁了?”   “你是不是偷拍O裙底了?”   “你是不是安装针孔摄像头了?”   等等等等这些,都是书粉在玩梗,可以看得出鬼故事的火爆程度。   在语音上,还有:   “咚咚咚”!   “医生,你可一定要保证我的孩子顺利出生啊!”这些名句。   看得出保加利亚小玫瑰的造梗能力是有多强了。   “我已经预感到‘铛铛铛!’就是下一个心理阴影了。”   “又是声音,这次是什么在响?难道是墙中的人?”   “是墙中的鬼吧。”   “郑恩琪,你这心是真大啊。看得我着急。”女O捂上了心脏,“有点害怕了。”   然而她还是瞪大了眼睛,不错过一个剧情。   “害怕还想看?”淮城南偏头看向她,语气柔软了许多。   “就是为了害怕才看的嘛。”女O说,“看小说,不就是为了情绪吗。看甜文是为了甜,看爽文是为了爽,看虐文是为了虐,看鬼故事,当然是为了害怕啊。”   “找刺激?”淮城南挑眉。   女O:“对对对!就是为了找刺激,我发现大多数人都说看鬼故事的时候,心脏会酥酥麻麻的,掉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他们都很喜欢那种感觉。觉得……很上头……我想这就是鬼故事受欢迎的原因。   “就像有些人喜欢玩过山车大摆锤一样,鬼故事就是小说中的过山车,就讲究那种心脏揪紧的快感。和爽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你是挺会说的。”淮城南对这个女O刮目相看,勾起了唇,“既然如此,那你看完之后发一份总结给我,总结一下如何才能制造出恐惧。”   女O:“……”   瞬间从兴奋地演讲状态转化为低头丧气,咬着自己右手心的黑笔,笑了一下。   欲哭无泪。   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没有找你麻烦,你说的很对。现在星际读者们喜欢恐惧这种感觉,那我们就要给他们创造出恐惧这种感觉。当然要研究一下怎么恐惧,这就叫,根源分析法。”   淮城南甚至在安慰她,一只有力的手掌,拍在她的肩膀上,眼睛很平静,似乎在说:“你很重要,我很需要你。”   这不仅仅是属于Alpha天生的领导魅力,更是属于淮城南自身的人格魅力。   他那宽阔的心胸,高瞻远瞩的眼光,会让底下的人情不自禁地跟随他,听命于他。   就必须,淮城南不会搞性别歧视,允许O进入这家远近闻名的大公司,不以出身论事,只以能力论处。   于是,女O回想起被淮城南录取的一天,自己是多么的崇拜这个年轻有为的帅气总裁,很欣喜地说了一声“是”。   剧情继续。   ◆   {第二天一早。   “梆!梆!梆!”   大早上的,什么声音整天响,直接给我弄醒了。   醒来之后,我转了个身,并没有在床铺上看见我男朋友邓恩。   那边,绣着龙凤的红色的被子之下,只有一团褶皱。   房间里只有我自己。   “梆!梆!梆!”   那声音还在响。   无语,大早上的,什么动静啊,整这么大。   我把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摸出来,按亮,看见时间才六点半。   这么早,闹腾什么?他家莫名奇妙的动静怎么这么多?   不过听着,倒是有点像砍东西的声音。   我家里,我妈妈用菜刀,在菜板上剁鸡的时候,就是那种动静。梆梆梆的。   不过……这里的声音还要更响一些。   所以,是公公大早上在做菜呢吗?怎么,我过来了,给我炖鸡吃?   “梆!梆!梆——咕咚——”   劈砍声最后落下之后,是一个咕噜噜的滚动声音,好像有什么,在地上滚动着。   ……   昨天赶路太累了,我还想着要多睡一会。   本来我已经捂上耳朵了,却没有想到,之后没什么大的动静了。   只传来搬动东西的声音。   很快,我又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我看着,发现外面的天色亮了一些。   透过黄窗帘,我发现窗户外面的四个小玻璃里,从深蓝的黑色,变成了淡蓝色。   但房间里,依旧只有我自己。   我起床,从行李箱里,拿了一套新的衣服出来,给换上了。   听见后厨里叮叮当当的,用该是在做饭。   这都一个多小时了,竟然还没做好么?   不过,我也不敢进去。   公公叮嘱过我,不让我进厨房的。我要是去了,他又得发疯了开始吼我了。   因为逛了一圈,没看见邓恩,我就想着先去看看我婆婆。   看向右门,推门而入。   一打开她的卧室门,就看见她的床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床被子。   人呢?   我皱起眉头。   不是瘫痪在床了吗?这人去哪了?   我走过去,摸了一下,发现被子是凉的,证明已经离开一会了。   上厕所去了?   可……我看见旁边一个红色的桶,桶壁有黄色的污垢,像是马桶。   证明,她要是上厕所,在屋里就有人能给解决了。   这么大早上,她能去哪呢?   难不成昨天晚上那个奇怪的动静,是婆婆发出来的不成?还有今天早上那个?   好奇怪。   我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这时,有个什么突然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屁股。   “啪!”   我吓了一大跳,因为平常我男友从来不干这种事。   于是我一回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反倒是地上,立着那个小男孩。   只比我膝盖高一点,寸头,黄褐色的小脸,眼睛笑眯眯的。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条缝。   就是他拍的我的屁股?   这男孩我不怎么喜欢他,真是太淘气了。   他有一双淡黄色的眉,头发不多,眼镜长,却向下垂着,眼角通红。鼻子塌、招风耳。   瞅着,有点像一只不太老实的猴子。   动手动脚,真是没有教养!   不过我一想,哦,也对,这孩子刚死了父母,没人教育,当然没有教养了。   “小破孩,”我直接叫他,小声说,没有惊动厨房里的人,“你打我干什么。”   随后他黑圆的眼睛盯着我看:“你是在找那女人吗?”   那女人?   我婆婆,哦,对。   怎么叫那女人?那不是他姥姥吗。   我指着空荡荡的床铺问:“伯母,你姥姥,她去哪了?”   男孩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她昨天上发病了。所以一大早上就被带到外面村里大夫那里去治病了。嘿嘿,你今天早上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此时,他的样子竟然有一点狡猾。像是在看什么好戏一样。   并走过来,又用两只胳膊紧紧抱住了我的大腿,把脸贴在上面,和我亲近起来。   他贴着我的腿,闭眼,深呼吸,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   早上,我确实听到了声音。   所以早上那个动静,是把婆婆送医发出来的?而我男友早起,是把我婆婆送到村里的诊所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你……”我不太习惯小孩子这么贴着我,正当我要多问的时候。   “砰。”一声门响,我抬起了头,看见了我的男友推门而入。   我被吓了一跳,男孩也被吓到了,直接松开了我,退后了一步。   两只手垂在下面,背对着我男友,眼眸垂下,面色涨红。   像是很心虚的样子。   而男友的眼神在我的脸和他侄子的背影之间逡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晦涩如海。   像是在审视我。   他嘴唇薄,鼻梁高,冷脸的时候,就显得很凶。   “砰、砰、砰——”   那一刻,我的心跳都快了两分。   随后男友眼神一暗,说了一句:“你俩,饭好了,过来吃饭吧。”   好像没什么耐心的样子,声音很生硬,然后就砸上门,走了。   “砰!”这次,门被粗重地合上。不同于他开门时的轻柔。   他好像……生气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脸皮紧了紧。   或许,没打招呼就私自进别人房间,是我的不对,我赶紧快步走出去了。   ……   我走出去,发现客厅里,那个油腻腻的原木圆桌子,已经被打开了。   还有一圈白色凳子。   这么围着一圈,在白墙前面,倒挺像那么回事的。   桌椅板凳皆都摆放好,只是还没有上菜。   而我男友就坐在坐在桌子上,正对着白墙,直腰,冷脸。   穿这个新的黄黑格子衬衫,还有水洗牛仔裤。   我走进,发现他的手放在桌子上,就那么低头,百无聊赖地玩着碗筷。   手还是湿的,刚洗过的样子。手掌很大,血管青筋明显。   我过去,像昨天那样,坐在他左边。   他也没跟我主动开口,就那么低头玩他自己的,用两个黑木筷子那么互相搓。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他了。便右转头,想主动跟他说说话,讨好他。   我压低声音说:“那个……你妈妈早上生病了,被你送去村里诊所了?”   他这才不玩了,抬头,看向我,一双桃花眼怀疑和茫然:“……谁跟你说的?”   “你侄子,他……”   随后我的目光滑向了卧室门口,就看见那个男孩。   男孩正藏在原木门框后面,右边身子在门框后,左边身子漏出来,扒着门,瞧着我。   好像在藏着,不想让我男友看见似的。   他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黑眸里像有小星子在跳动,之后嘴角向上,露出一个天真又狡猾的笑容来。   “……”   看得我心口直发慌。   然后,从男孩的的红色POLO衫的衣服领口突然动了动,从缓缓爬出来了一只什么东西。   映衬着他发黄的瘦干皮肤,红衣如血。   我紧紧盯着,眼皮直跳。   那东西褐色的、长长的、两侧好多脚,那是……   蜈蚣!!!   ……} 第76章 “咖啡,苦了。”   刚才。   西兰花编辑办公室。   “这个家庭氛围,真的有一点细思极恐。”男O忍不住感叹,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小狗般的鼻子像是从脸上揪了起来。   可他穿着黑衬衫,那黑褐色的皮肤太暗,却看不清那胳膊上的点点凸起。   女O撇着嘴,过尖的下巴向上一抬,答他:“你都不用细思,它就已经极恐了。如果是我,我早跑了!”   “这一章和前面有什么联系吗?”有人在问。   突兀的声音,在安静的编辑办公室里响起。   但是大家都说:“没看出来。”   “没有。”   “应该没吧……?”   “应该说,目前没看出来才是。”一个长者分析,“上一章的《偷窥的公寓》最开始的故事似乎也和前面没有什么联系,但是结果呢?还是有联系的。smile让张无垢去监视盛玖的情夫!”   “所以,本章的联系,可能会等到后面再出来?”   “这才是小玫瑰的写作习惯啊。”   “回旋镖写法吗?哈哈哈……”   “什么是回旋镖写法?”   “就是——你以为已经跑题了,其实他绕了一圈,又拐回来了。”   “哈哈哈哈,谁起的名字,还挺形象!”   有人声音弱弱的,像嘴里塞了棉花糖般吐字不清晰:“这章目前最可疑的,就是那个隔壁的响声——铛铛铛!你们说,会不会是……隔壁也藏着一个无头女尸呢?   “啊——细思极恐——”   已经有人开始害怕了:“我靠……别说了……”   “他们村里都养无头鬼。然后无头鬼被铁链锁住,无法自由行动,所以她就铛铛铛地用头撞墙?”   男O一个白眼翻到天上,据理力争,嘴唇上的胡子也跟着飞舞:“都无头了,还怎么用头撞墙!你什么脑子!”   “……”   “我记得婆婆似乎喊错了一个名字……招娣。会不会是什么伏笔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这里分析剧情,评论区也纷纷开始了揣测,并且越揣测越玄乎。   直到——   这一段文本出来之后,大家瞬间就找准本章和之前的联系!   “不用再猜了,已经出来了!”   女O打断他们,换掉了妩媚的声音,转而变成了铿锵有力的声线,略显不自然的过宽的双眼皮大眼睛,盯着眼前的显示屏,念道,   “邻居,听见哈鲁尼的家里,传来用刀具砍东西的声音。   “郑恩琪,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用刀砍东西的声音。   “哈鲁尼,家里养毒虫,蝎子蜈蚣毒蛇。   “小男孩,身上有蜈蚣,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也是女主男朋友家里养的。   “这剧情不简直是一摸一样吗???”   “小玫瑰都把,第四章 《偷窥的公寓》和第五章《长生村》两章的剧情联系,怼在你们脸上了!你们还没有发现吗???”   有人推断道:“那也就是说……哈鲁尼,和长生村,或者和邓家有关系?”   “甚至更狠点,哈鲁尼所做的事情,也就是现在邓家一家人所做的事情?”   “如果本章,我们能知道邓家在干什么,也就间接解开了哈鲁尼的秘密?”   “这……”   淮城南在旁边听了半天,眨眨眼睛,想了一下这个事情。   手指在椅子上敲击。   眼眸垂下,被长睫毛盖住。   现在,有一个问题A。   问题A:哈鲁尼家里出现的无头女尸是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应该让第四章 的主角——张无垢,去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   但张无垢只发现了问题,第四章 就戛然而止。问题没有被解决,而是停止了。   看悬疑小说,看的就是个解密的过程。读者的好奇心,是阅读的第一推动力。   现在,“谜”没解开,悬在半空中,读者很难受。   但是第五章 ,小玫瑰又创造性般地创造了一个事件B。   事件B:张无垢的房客,郑恩琪,在长生村遭遇了和张无垢相似的事情。   这样,郑恩琪解密的结果,在张无垢身上,同样成立。 第三章 的第一句话是:   ◆   {我叫韩阪言。   今年35,天庆保险公司的一名保险推销员。   我怀疑我的妻子盛玖被鬼缠身了!   以及我为什么不想要盛玖的孩子,一直想打胎。   因为我怀疑那个孽种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事情具体还要从差不多一年前开始说起。   ……}   “啧,怎么又换人了?上章的主角不是赵医生吗?”淮映勿不知道从哪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自带一股不务正业的街头混子派头。   安娜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没看过吗?”   淮映勿眼睑半垂默默地来了一句:“我听别人说的。”   他心虚的时候,语气都弱了半分,像一只金毛狗崽。   “呵呵。”安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显然并不相信。   “啊!我懂了!”长脖子女人感叹,“这就是……嗯……“留白”!”   淮映勿锋利的眼神瞥向她:“留白?”   长脖子骄傲地一抻脖,脸上多了些傲慢的美艳:“呵,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一种绘画的”手法,就说画画不能画满。你得画七分,留三分,剩下的让读者自己去想像!”   众人:“然后呢?”   长脖子发表了她的长篇大论:“鬼故事也是一样啊。重要的是要让读者自己去想像,所以要适可而止。   “你如果把故事都写完了,把鬼的身世、具体数据、克制办法、到底死没死都写完了,那就不恐怖了!   “所以,故事要停止在最恐怖的地方,鬼故事才最好看!这就叫意犹未尽。”   “哦——原来如此。小玫瑰不愧是高手啊。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想法,就是不一样!”安娜也握紧了拳头,连连点头。   “可、那如果每个故事都这样,故事不就不完整了吗?”淮映勿提问。   他平时从来不看小说,不懂什么写作技巧,更不懂什么鬼故事。   但是也知道,如果每个故事都写到一半,那么没有一个故事完整,就会看的读者云里雾里,感觉被戏弄了。   “这……”长脖子回答不出来,又“啪”得展开了她的桃花扇,挡住自己的脸,“小玫瑰会有办法的。”   淮映勿心想,但愿如此吧。他可不相信小玫瑰会想那么多。   故事继续。   ◆   {“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有一天我的妻子盛玖突然在晚餐时刻对我说。   我放下了筷子,看见她无比认真的表情。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就像是洪水巨浪中的石头,在河道中心岿然不动。   ……}   “哎哎哎哎!盛玖是他的妻子?”长脖子指着显示屏上的字大叫。   “盛玖是谁?”史莱姆还是第一天看这个故事。   长脖子解释:“盛玖就是第二章 那个,无限套娃孕妇,好像怀了鬼胎那个!”   “不知道。”史莱姆摇头。   “不知道你问个屁!别打岔了!好好看书。”   “无限套娃孕妇……”淮映勿噗呲一声笑了,“你们这外号起的还挺形象。”   “你不是说昨天你没看过这本书吗?那你怎么知道的?”安娜的黑眼睛又瞪了过来。   火红的头发如同魔鬼,再加上脸上的雀斑,颇有点可怖。   淮映勿脸色一变,推了一下她的头:“都说了是听说。别问了,烦不烦。”   “我懂了!我就说小玫瑰很厉害吧!他使用的手法是“打补丁”。”   长脖子又发表了她的感悟。   “打补丁?”   长脖子: “打补丁就是:在后面的章节,补充前篇故事。   “比如说,小玫瑰在第二章 里写了,是之前的主治医生酒驾,撞死了第一章车祸视频里的女人,然后逃逸了。   “——这就是补充了第一章 故事的丰富性。”   “嗯。”众人点头。   长脖子:“而在第三章 ,主人公又变成了第二章孕妇盛玖的丈夫,那么肯定会补充盛玖的故事,不就间接丰富了第二章的剧情吗?”   “这种一环套一环的结构……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就如同九连环一样,环环相扣,但是每个环还可以单独拆卸下来,作为一个单篇的故事!”   长脖子说完,脸色有一些绯红,已经陶醉其中。   毕竟星际的文学水平是什么落后的,写作手法也比较单调,都是用一个主人公从头写到尾,没有一丝变化。   而像小玫瑰这种一章一个主人公,但是主人公之间还有关联的故事,根本就是前所未有。   经过长脖子这么一解释,大家别管听没听懂,也纷纷起敬佩起来:   “这本书真是太有趣了!”   “保加利亚小玫瑰果然深藏不漏!难怪书发表第一天就成功签约了!一定是编辑看到了他的潜力。”   难道这本书真有这么多说头?   淮映勿听此,也开始认真地对待这本书了。准备回去把之前的章节再看一遍。   *   而另一边——   系统问沈昭陵:   【哦,我懂了,你是不是想用多视角叙事结构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可以啊,沈昭陵!深藏不露啊!】   所谓多视角叙事,就是一个故事几个角色轮流讲,各人从各人的角度讲。   比如同一件事,在疯子和哲学家的眼里,可能感受和推理都是不同的。   这样就通过“信息差”,造成了一种扑朔迷离的悬疑效果,非常有戏剧性。   不过难度也比线性叙事高很多,因为要体现出每个人的“差异性”不说,还要每个都合理。   比如大名鼎鼎的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密林中》,就属于多视角叙事。   原著:   一个武士带着美丽的妻子路过荒山野岭,遭遇歹徒。   武士被杀害,妻子被侵犯。   最后,凶手、妻子、能召唤武士亡灵的女巫在官老爷面前,提供证词。   面对同一件刑事案件,每个人的证词确都不同,在证词美化了自己。   那一刻,人性的自私与虚伪,看的人拍案叫绝,冷汗连连。   属于很有挑战性的写法。   而要是能写好,那剧情绝对相当精彩了。这在星际更是从未有过的先例,绝对会把星际人震撼死!   难不成!!!   沈昭陵他要从此一书封神了!!!   系统已经激动到发抖。   “……不是,”沈昭陵温柔地微笑,眼睛弯成月牙,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还多视角叙事。说的什么东西,奴家哪里懂得这些。   “你知道创建新一个人物有多难吗?得设计外貌、身世、性格。   “所以我当然是能用旧人物,就不用新人物啊,循环反覆利用盛玖这个人物,这样多省事。”   【……6】   【哎,我还是高看你了。(电子吸菸。jpg)】 第三章 写娃娃,是系统临时决定的。   沈昭陵立马就采用了。   这样也就是说,第三章 真的只是沈昭陵都突发奇想?而没有想后面的剧情?   这还能圆上来吗……到底怎么填上之前的坑啊……   系统可愁死咯。   完了。   但沈昭陵这个罪魁祸首,可看起来一点都不愁。   “接下来写什么呢?”沈昭陵眼神晃了晃,手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观看眼前的显示屏,敲不出一个字来,   “不如写点狗血的吧?给星际人民来一点狗血文的震撼!”   而后,沈昭陵的嘴角弯起一抹略显邪恶的笑容来。   系统顿时预感到不妙:   【不好,星际人民,快逃!!!】   ◆   {三个月之后。   盛玖面色平静地通知我,把产检单扔到了我的脸上,说:   “我怀孕了。”   ……}   【啊?】系统如果有眼珠子,那么他的眼珠子此刻已经瞪了出来,   【盛玖你是去拜送子观音了是吧?说怀孕就怀孕?也太牛了姐。   【不,不对。这样跟之前《循环的孕妇》这一章节就连上了?哦,原来第三章 的故事发生在第二章之前?这个时间是错开的?】   ◆   {那天她穿着白色的碎花长裙,打扮得很漂亮。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是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她的眼睛双眼皮细窄,眼皮上两个肉条像是割出来的,却意外的动人。   我拿过来看着,许久没有说话,但上面的文本就是白纸黑字的实证:“这……怎么可能。”   我并不相信事情会有那么巧合。   但她笑着说,我不认也得认,难道我想反悔不成。   说起来奇怪,最近这段日子,盛玖似乎开心了不少。   经常喜欢出去逛街不说,打扮地也漂亮了。   不过开销实在巨大。   仅仅这么三个月,她就花了好几万块钱了。我们的家庭并不富裕,这可是比很大的开销。   此时,我突然想到,盛玖的表现简直就像是……出轨了……   否则她怎么会突然打扮起来,还花这么多钱?而我竟然没有看见她买过什么东西回来?   我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然而她真的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以前她根本都不会白天出去,到了傍晚才回来。   而且她现在没有工作,花店也没有开门,那她白天这几个小时去哪里呆着了?   我问她:“你最近的钱都花在哪里了。”   她的眼神闪闪躲躲:“做、做b超了嘛。”   我不是傻子:“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我并不想在自己成为爸爸的时刻和她吵架,但是她最近的表现让人怀疑。   “去美容院了,”她笑了笑,像朵芙蓉花一样,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问我,“你没有觉得我最近变漂亮了吗。”   确实。以前的盛玖在家里并不会化妆打扮,很朴素。   自花朝节车祸之后,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体重一会轻一会重。   甚至因为作息不规律,脸上长了几个痘痘,气色极差。   但是现在,她的脸上抹了一层白霜,显得皮肤瓷白细腻。   身材好像也恢复了,穿一条鹅黄色的包臀裙,腰细腿长,大腿白白肉肉的,颇具神韵。   但……这个穿衣风格实在有点火辣,过于时髦,根本不像她。   可我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我这个人一旦有了怀疑就一定要搞得一清二楚。   因为在婚姻之中,信任非常重要。   所以我问她:“你去了哪家美容院。”   “我就……”她竟然含含糊糊地说不出来,眼神乱飘,随后怒火朝天,“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很明显是恼羞成怒。结婚这么多年,我再了解她不过。   就在这一刻,我就对她开始不信任了。   ……   晚上,趁她睡着的时候,我打开了她的手机。   她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   农历二月初二。   手机的萤光晃着我的脸,我发现她最近的联系人竟然是——   一个陌生人。   网名叫:helloni   聊天记录很长很长,但是我粗略地翻了一下,大致是以下内容:   -helloni:盛玖,如果让你丈夫发现我们之间的事,你该怎么跟她解释。   -盛玖:我现在已经顾不得他的心情了。只能先瞒着,不让他知道。或者,就让他一辈子不知道也好。我……如果他要和我离婚,那就随他的便吧。   -helloni:你觉得这样做对他太不公平了吗。   -盛玖:只要我女儿叫他一声“爸”,那不就算是他的孩子吗?……对吧?对吗?   -helloni:那好……那你下个星期三下午再来吧。   -盛玖:好,正好下周他出差,没空在家。我们老地方见。   ……   就在那一刻,我如坠冰窟,浑身刺骨的冰冷。   手颤抖着,手机没拿稳,啪的一下砸在我脸上,要把我砸哭了。   忽而又想起,她的花店,叫作《春色满园》: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   ……}   一章,同时解决的两章的事。由此来达到这种一石二鸟的效果。   “……什么东西?”淮城南冷笑一声。   他生平,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文章。   每一章,都好像小玫瑰随手写就的一样,随意拼凑。   乱!   这书写的实在太乱套了!!!   人物众多,多到如果不做笔记,已经记不住到底谁是谁了?   线索众多,多到已经记不住到底有哪些线索了。   坑众多,多到已经分不清是伏笔还是bug!   每一章都好像鸡头凤尾!有时候又像狗尾续貂!   上一章写男的,下一章写女的,上一章还在都市,下一章就跑到了农村。上一章还在惊悚恐怖,下一章就开始自怜自艾。   写得破马张飞!横七竖八!五颜六色!七嘴八舌!上蹿下跳!   乱套!   但又乱中有序。   人物不是陌生的,而是你认识我;我认识你!   故事不是散乱的,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正常人看书,看了上一章,总会对下一章的内容,心里有一个估计。   比如说——   上一章写发生了案情,下一章便知道主角要去探案。   上一章主角去磨刀,便知道下一章主角要去杀人。   而小玫瑰写的文确是——   上一章主角发现了案情。下一章主角和十年后的凶手一起去吃了个包子……   上一章主角去磨刀;下一章不知名的隔壁老王在菜市场砍价……   根本没有一点时间顺序!没有一点因果关系!所以也就无法按照正常思维去推!   “这什么结构啊……”   看到现在,第五章 了,淮城南仍然不知道下一章,第六章,小玫瑰到底要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谁知道?   读者不知道,编辑也不知道,天知道!   要是玫瑰自己都不知道,赶着写赶着想,那才是真神了。   淮城南开始好奇小玫瑰这篇文的大纲到底是长什么样了。   现在的星际读者,怎么爱看这种东西?这精神状态?   淮城南心意动了动,又暂时退出直播间,照着这书瞧了一眼,发现,这书才写了几万字而已……   几万字,写成了意识流鬼故事?   “这东西写的……也太随心所欲了。这篇文章到底踏马什么结构?”   作为小说网站的老总,淮城南也了解一点叙事学。   一般来说,最普遍的写法,也是最经典的,存在于所有书的写法,就是三幕式写法——   第一幕:介绍故事的背景、主要人物及其面临的初始困境。   第二幕:展现角色之间冲突的升级和发展。在这一幕中,角色会经历一系列的挑战和转折,剧情会逐渐变得复杂和紧张。   第三幕:故事的高潮和结局,主角会在这一部分做出最终的决定或行动,解决之前所有的冲突和问题。[1]   主人公,通常是一个主角,或几个主角;   时间轴,通常线性叙事,偶尔夹杂一些倒叙和插叙。   而根据星际现有的知识体系,好像没有一种的小说体系,对完全得上《鬼故事》这本书。   恐怕以后……   会以创作者的名字命名,以《鬼故事》为例,创造一种独特的“小玫瑰写作法”、或者“玫瑰结构”。   淮城南不经意间,把这心里的问题说出来。   觉得这人颇有有意思。   有人在他耳后说道:   “恐怕是独创的回旋镖写法 + 一石二鸟写法。”   “有不少专家在骂呢。说小玫瑰破坏了传统文学,是异端、是魔种……”   淮城南听见这话,往网上翻了一下,确实发现了几个粉丝众多的大V专家。   还并不是他们公司雇的黑水军。就是自发的、真的很讨厌小玫瑰的人。   □星辰之笔(V):   “每个章节都写一半,你们是怎么看得下去这种东西的,啊?   “这什么书,写得顾头不顾腚,让人抓心挠肝的。差评!”   □娱乐棒棒看:   “从来没见过这种,主角做的事情没做完,搁置到一半,然后去写新主角的。   “这故事线并不完整,冲突呢!高潮呢!结局呢!happyending呢!小玫瑰,你到底要干嘛!!!(发怒。jpg)”   □花星日报:   “《论——小玫瑰如何在文学领域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对传统戏剧结构进行抹黑与误导!》   “这会对当下年轻人的认知能力……”   这篇批判论文,竟然写了足足有五千字!有理有据!用词讲究!引经据典!一看就花了不少功夫研究小玫瑰的书。   竟然有人还真情实意地、义愤填膺地写了论文来批判小玫瑰。   淮城南冷笑一声,没忍住,笑了一声:“闲的,呵呵。”   他不爱笑,这次倒是因为小玫瑰,薄唇罕见地翘了起来。胸腔起伏,闷闷笑了两声。   他搞小玫瑰,是为了自己商战,让自己公司赚钱。合情合理。   这些人……没想到还真被小玫瑰气成这样。不就看一篇小说,至于吗?   身边的吴秘书,给他沏了一杯咖啡,递到他手心:“骂归骂,看归看,一边骂一边看,一边看一边骂。”   淮城南:“呵呵。”   低头,瞧见那咖啡杯,接过来,抿了一口。   学院派,尤其是那些有点声望地位的老头,喜欢满口“故事架构”、“人物内核”,动不动就拿一副固定的标准,去衡量一个作品的好坏。   就像他们说女人的三围,非要九十六十九十,少一分一厘,那就不标准,就不能称之为美。   顽固又迂腐。   最不喜欢挑战权威、打破传统的人。   小玫瑰,无疑是那个刺头,也就包括西兰花在内的势力,架在了那风口浪尖上。被攻讦、被审判、被诋毁。   小玫瑰虽然是他对家零点APP现在的“王牌新人作者”,也就是他的“敌人”,但他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小玫瑰。   反倒是好奇,更多。   如果可以,他更想把小玫瑰签约到自己的公司旗下。   他眼中闪烁,把咖啡杯搁置在手心片刻。   就那样悬空着,没有再喝也没有放下。   倏忽间,他想起当初在商学院,教授也曾在数字讲台之上说过:“这些经济学理论,虽然有用。但也只是理论,真正要到了实践,你们开公司、搞运营,那会遇到的事情,是千奇百怪的!什么样的问题都有!   “真正的企业家,能够做到随机应变。出来一个困难,就解决一个困难!再苦再难!人才确实、资金断流、技术停滞,你们都得根据实际情况,想出来决策,把他给踏过去!哪怕是根本没有人走过的路,你们去走!   “就跟那个真正的作家一样,不依赖于一些写作定式,他可以天马行空的用笔,想到哪便写到哪,有个锚定在那,写的再多再偏,也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了。”   那讲课的是个老头,讲的是经济学历史,把千万年以来,各个企业品牌的经典案例,按照年份,来给他们课上梳理。   讲的那些商业案例,有那么多,淮城南毕业那么久,早就已经都忘了。   但是,当时那老头须发尽白,身体佝偻着,穿一身紧身又干净的藏蓝色西装。   讲课时,激动到眉宇飞扬,白胡须颤动的样子,他仍旧记得。好像生怕他们忘了这句话,在那里恨铁不成钢的嘱咐一样。   再就是这句话。   那句完整的话,他至今记得。   一个真正的企业家/一个真正的作家……   手下/笔下……   的决策/的故事……   可以依照当时的具体情景/可以依照他自己的想法……   肆意发挥、独辟蹊径、变幻莫测、随心所欲、天马行空、无所不能……   窗外,乌云再一次压低,压低。   天色越发得黑。   若不是开了灯,淮城南几乎要分辨不出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了。   窗前,淮城南褪去校服与青涩,远离学院,穿着和当初的教授一样的藏蓝色西装。   也是一样的板正又干净。   不同的是,他年轻又高大,可以将这件衣服撑得起来。   或许,他现在已经找到半个了。   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去玩弄文本,这家夥要么是个天才,要么是个疯子。   他看得出,这个人,他要搞创新。但其实在小说上,创新,往往意味着死路一条。   同质化才是安全的、具有可拷贝性成功的大势所趋。   人们,往往是对陈词滥调感到无聊疲惫,又会被新鲜怪诞事物创到的人。   市场和审核一样,都像婴儿般敏感脆弱。   他知道,小玫瑰这条路,一定会很难走。   也便偏要看看,小玫瑰是否能够挨过这次多方势力的围剿,从这个圈子里,站着活下来。   他倚靠在落地窗前,身后是无数的高空乌云。   团团团,软软软,黑黑黑,黑色。   只有一线一线的太阳金光,从黑色中勉强地挤出来,排整得像是龟甲上的裂纹。   他一头黑头齐整地往后梳,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又舒展大气,身子挺直贵气。   眼中情绪万分,化不开。将米色椅子一转,转身看向窗户外面,面色却冷漠。   头颈未动,右手将那仅仅喝了一口的白色咖啡杯递给了身后的吴秘书,示意他拿下去罢:   “小吴,你说这咖啡……是不是苦了。” 第77章 树叶间撒下白色游鱼   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上,废弃工厂,就像是损坏腐朽的积木。   那里,只有黑褐色的木板与钢铁,勉强维持着那个工厂房屋的形状。   颓疲又破败。   工厂前方,两棵树,不怎么高,但却茂盛。   矮小又粗壮的树木,生长出几个枝丫,点缀着大片的绿叶,却要承受着巨大的绳索。   绳索悬挂着,绷得死直,中间挂着一个蓝绿相间的吊床。   几天前,上面躺了一个金发的男孩子。他的机车就停在旁边,以不远不近地距离,陪着他。   一身白衬衫,宽松的黑色牛仔裤,一双板鞋。   吊儿郎当地躺在这里享受,煞有介事地看着《坏掉的手机》。   今天,与他同样穿搭的某个红棕卷发的男子,躺在与他一样的位置。   一样的沙漠,一样的工厂,一样的吊床,一样的打扮,一样的零点APP,一样的鬼故事。   连照耀他们的,都是一样的,固定每天东升西落的巨大耀阳。   树木间隙撒下纷繁的影子,在地面上。   风一吹,叶子飒飒作响,影子像一条条小小的游鱼,在沙漠表面上快速游动。   一样的游过他们的身体表面。   整个垃圾星的时光,便命运般地重合在他们身上。   不同的是,他们。   一个是看故事的人。   一个是讲故事的人。   沈昭陵说得明显口都干了。   他那薄粉的嘴唇之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白皮。   上下一碰,成串成串的话说出来,一个完整的故事,也被那么流畅的说出来。   白色的鱼,就那么在他身上游过一遍又一遍,他却连眼睛都忘了眨。   沈昭陵依然那么平静、那么祥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躺在那里,像一只精致的瓷偶。   这是系统很少保持这么安静的时候。   看见小说不是被码字码出来的,而是被沈昭陵说话说出来的。有点像是什么古代的“说书人”。   真神奇。   古往今来,都不缺少爱听故事的人。大家都爱听故事,有人好奇过这些故事是如何被讲出来的吗?   是像沈昭陵的故事这样,被安静地讲出来,还是痛苦的、恐慌而紧张的?   有没有大纲?故事如何捏就,又如何遣词造句?   比如文中文的故事,系统更加开始好奇,这文章之外的故事。   它要问沈昭陵究竟出生在哪,在哪里高就,高考作文考了多少分,是不是一向这么能说会道?   沈昭陵在脑子里听见了,也没有回答他。一味地沉醉于他自己的长生村的世界中。   它问:   【当大家攻击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怀疑过,你的鬼故事是没有意义的?】   沈昭陵眨眨眼睛,终于,从那叙述当中停了下来。   这时候,系统会格外地注意到,他的眼睛,是罕见的灰蓝色。   瞳孔中间是黑色,外面一个蓝灰色的环形,形成一个同心圆。   不用做任何表情,就会给人一种很冷漠的印象。   现在,无论是评论区、论坛,还是他的私信,都已经爆炸了。   沈昭陵在脑子里,用意念的方式来告诉系统:“其实我写的文,到底是好是坏,我也不知道。   “我自己,上辈子不认识几个字,也没读过几本书。   “因此我对自己作品,并没有一个评判的标准。一个心理上的预期。   “这小说写出来,一坨,就扔在这,就跟沉在大河河底里的石头似的,旁人的评判都是那河里的流水,无论怎么流,也都挪不动它。   “就是那么哗啦啦地流过去了而已。过去了之后,石头不会被改变,水也不会在乎。   “石头或许会风化,会碎裂,但那个过程是极其缓慢的。至少,我不会活到那一天。   “所以,那就不是我该在乎的事情了。对吧?”   沈昭陵一歪头,露出一个古灵精怪的表情,眼睛里氤氲出些许水色。   嘴唇向上一扯,微微一笑。   温柔,又宁静。   【……】   【小玫瑰……】   在系统眼里,沈昭陵一向是个懒惰的、漫不经心的、脑回路有些不同寻常的人。   红棕色头发,就像壁炉里面木材上面跳动的火苗。   一双细长的手,能在键盘上一个小时不停地飞速敲击几千字,却搬不动那区区一个箱子。   动不动就说,根本不会写鬼故事,今天不想动了,想去要饭之类的丧气话。   给它的印象,都是美丽的、脆弱的、搞笑的。是让它疯狂的、无奈又愤怒的印象。   是那么幼稚啊。   但是今天,系统难得地在沈昭陵身上,看见一种“成熟”与“祥和”。   风刮过来,树叶还是“窸窸窣窣”,带动燥热的风,甚至让它有一些酸楚。   沈昭陵在说啊:“所以,凤雏,你别再因为别人的话而生气了。好不好?”   沈昭陵的声音的音色是很好听的,就跟夏风中的玻璃风铃一样。   太温柔了,温柔到让系统有些焦躁:   【……混蛋,他们骂的是你!你反过来!安慰我干嘛!】   “哼哼哼……”沈昭陵笑出气音来。   他眨眼说:“其实还是有人喜欢我的。”   眼睛一闭一睁,黑色的睫毛也就像黑蝴蝶一样,在他眼睑之上扑闪着。   系统相信,是蝴蝶停靠在那里了。   停在这个偏远地区,燥热多风的午后。   沈昭陵的眼睛落在一个后台信息框上。   -萤: “你在本章简介里,说脑洞是我提供的?”   -小玫瑰:“嗯哼。怎么?(捏鼻子。jpg”   -萤:“你……行。其实我也没给你提供什么剧情吧。只是做了两个限制,一个是地点在乡村,一个是,主角是非前文主要人物。”   -小玫瑰:“嗯哼。你心里有数就好。”   -萤:“……”   看样子,对面的萤被沈昭陵这态度整得无语得不轻。   当时,沈昭陵看见这一串省略号,也笑得不轻。   这人好笨。   喜欢逗他。   然后是一分钟之后,突然的一句——   -萤:“那个,差评的事,你别太放在心上。你写的挺好的。别人喜不喜欢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挺爱看的。”   -小玫瑰:“哦。”   -萤:“要不,下文单独写给我看也行。我愿意付费看。”   -小玫瑰:“哦。”   沈昭陵接连回了两个冰冷又无感情的“哦”,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萤:“怎么,你心情不好?没事,这种事很常见,发泄出来就可以了。”   -小玫瑰:“哦。真的假的?”   -萤:“真。”   -小玫瑰:“那发泄给你行不行。(怼手指。jpg)”   -萤:“ 啊?什么?”   -小玫瑰:“萤哥哥,你画的画真丑。难看,难看死了。之前你还说我头像难看,我看你这家夥是一点眼光都没有。”   这边,沈昭陵捂着嘴,快要笑疯了。   那边,萤估计已经要被气死了。   上次,萤给小玫瑰发了高品质二创图,结果收获了小玫瑰的一番调戏。   这次,萤安慰小玫瑰不要在意恶评,结果收获了小玫瑰的一番批评。   真心实意的书粉,遇见这样道德败坏的作者。   换谁,谁都得疯。   -萤:“ ???完结之后,你踏马赶紧用稿费去治治你的眼睛。看看是不是瞎了。”   -小玫瑰:“我偏不。(倔强。jpg)”   -萤:“草,你给我把我之前送你的插图撤下来!”   -小玫瑰:“我不。我不!你都把画送我了,你不能再拿走!(抱紧大腿,疯狂摇头。jpg)”   -萤:“呵呵。”   -小玫瑰:“嗯……要不你发张照片过来,我看看你和你的画到底谁好看?”   -萤:“滚。”   -小玫瑰:“……这么凶。你怎么这么凶?小孩子不许说脏话。”   -萤:“你等着我以后再帮你画一幅画,说一句话的。:)”   -小玫瑰:“……”   *   沈昭陵垂下睫毛,但眼里满是笑意。响系统哀叹道:   “完了,真生气了。我逗他玩的,哎呦,这可怎么办……?”   系统没说话。   它直看着那双笑盈盈的蓝灰色眼睛,思绪万千。   刚才沈昭陵的成熟样子,虽然心智坚韧强大,但是像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偶。   现在,幼稚起来,反倒是又恢复了那股生气。   不过这个不在原书里出现过的“萤”,能把沈昭陵逗成这样的人,又到底是谁呢?   【哎呦,沈昭陵,你瞅瞅……哪有你这样的作者?   【你再这样,你的粉丝都跑光了!】   “那要不哄哄他吧。”   沈昭陵扯扯唇说,然后发起了语音。   ““保加利亚小玫瑰”向“萤”发起语音请求。”   -萤:“你又想干什么。接着更新,别断章在这里。直播间的人都在等你呢。”   这话听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   -小玫瑰:“萤哥哥,你也在等我吗?(可爱。jpg)”   -萤:“装可爱没用。”   -小玫瑰:“哦。(已老实。jpg)”   -小玫瑰:“那个……要不语音你接一下?”   -萤:“何事。”   -小玫瑰:“给你讲鬼故事。全天下独一份粉丝福利哦~”   -萤:“不能打字?”   -小玫瑰:“我现在是语音输入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似乎对这种语音打字的非常好奇。   毕竟,看鬼故事,和亲耳听作者讲,是完全不同的。   遇到有语感的讲述者,那么其声音的抑扬顿挫,会让人非常有代入感。   -萤:“呵呵,难怪这章这么多错别字。”   “你爹的。”这边,沈昭陵暗下眸子,咬牙骂了一句。   怎么这家夥嘴还是这么毒啊……   ““萤”接受了“保加利亚小玫瑰”的语音邀请。”   语音通话中——   沈昭陵润了润喉咙,开了一个稍微柔软的一点的变声器。   “那个……嗨?”   他心弦紧绷着,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以尽量自然得体的语气去问候。   然后等待,什么也没有等到。   “……”好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震动。   看来,对面并不想跟他说话。   沈昭陵的兴致一下子少了大半,深呼吸了一口气。   身上又燥热烦闷了起来。在不自在地在吊床上动了动。   -萤:“你不是要讲吗。你讲就行,我听着。”   空气中,蒸腾着热气。还有不远处传来的工厂的腐木之香。   两棵树,如两把撑起的绿伞。   有风闪过,树叶丛沙沙作响。   见此,沈昭陵略显失望地“哦”一声,沉闷地要将故事继续。   然后就听见对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人的气音。   很好听。   好像是在笑的。   在他耳鬓伴随着碎叶声细细磨着。   便像树叶间漏下的光化成的白色游鱼,从沈昭陵唇瓣上游过了。   倏然的凉意,弄得人唇峰痒痒的。 第78章 文中文——吃下去!   不知道为何,沈昭陵总觉得这笑声有些熟悉的味道。   听着,便可以让他变得很宁静。   “笑我干嘛。”   “没笑你,说吧。”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发痒,咳嗽了两声,用与先前完全不同的语气,继续讲了下去。   如果说,原本只是随口胡说的。   现在,就开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注意起了声音的停顿、平翘舌、轻重音——   ◆   {那蜈蚣,从男孩的领口里爬了出来?}   沈昭陵:“……”   总感觉这样说出来怪怪的,尴尬。   他喉咙有些紧,一下子就伸手,把语音给关掉了。   ““保加利亚小玫瑰”终止了语音通话。”   “通话时长:0:55”   是沈昭陵主动发起,又自己给挂了。整得通话时长还不到一分钟。对面萤发起了疑问。   -萤:“?”   -小玫瑰:“我觉得有点奇怪……还是……算了吧。你就看吧。”   -萤:“嗯,行。你声音怎么跟小猫似的。软乎乎的?”   “……”沈昭陵看见立马暴躁起来,“软个屁软,老子踏马开的声卡!还小猫,你什么耳朵!”   眼神粗狠得不行,但是落到键盘上,是这么打的:   -小玫瑰:“嗯,那个……我从小就是这种声音。怎么了?(害羞。jpg)”   -萤:“没,挺好听的。你继续写吧。”   隔着显示屏,沈昭陵都能想像到对面的冷笑了。   不过挂掉语音之后,他显然更加放松了。   ◆   { “啊!”我没忍住,叫出声来,瞪着眼睛,赶紧拍了拍我的男朋友,“你瞧他!”   我指了指那个门口的男孩,然后一扭头,那男孩又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我男友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莫名其妙地问。   “我……”我惊魂未定,“我刚才看见,你侄子刚才在那里,他脖子上有,蜈蚣……”   我吞吞吐吐的,用那种求助的眼神看向他。   我怕虫子。一想起刚才那个画面,那么长的身子,那么多的脚,我就开始头疼。   男朋友倒是表情很自然,眼睛看着桌子正中心:“蜈蚣……很正常啊,家里养的。”   我一阵恶心:“家里养的?养那东西干嘛?”   “蜈蚣,可以入药。你不知道吗?”他用那种看小孩子一般的眼神看着我,似在嘲笑我大惊小怪的样子。   “知道……”我听说过这件事。瞬间明白了,但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   他还坏兮兮地在吓我,桃花眼里闪着坏光:“不光如此,还有蛇呢。”   “蛇?啊——”我快疯了。那一瞬间,真的有点想提起箱子跑路。   “呵呵呵呵。”他开始笑了,笑起来痞痞的,看着我着急恐慌的样子,安慰道,“没事,都关起来了,关在别的屋子里,所以你没事不要出去乱走,懂吗?”   他用筷子根部,戳了一下我的脸。   “哦。”那我还能怎么说。我只是希望那小男孩赶紧远离我罢了。   真的是,太淘气了。   蜈蚣都能拿出来玩?也是胆大。   我并不喜欢他。反正就算那孩子没有爸妈,结婚之后,我也不可能带他的。   只能把他继续养在这里,让他爷爷养着,等着上学,就轻松一些了。   “这么大的孩子,是快该上幼儿园了吧。”我感叹了一句。   我记得我们周围的亲戚家小孩,都是六岁上小学。有的三岁就上幼儿园了。把孩子交给老师管,父母上班,就也轻松许多。   我男友呵呵笑了两声,自然地说道:“上什么学啊,村里又没有学校。”   “没有学校?”我惊呆了。   我记得一般的农村最差都是有小学的,人多一点的地方,甚至可能有初中或者高中。   幼儿园可以没有,但是小学可是义务制教育。   虽然这个地方很偏远,但是也不至于一个学校没有吧。   而且,我男朋友的大学就挺不错的。   男友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点遮遮掩掩的样子:“嗯……就……上外面上学呗。镇子里。他、不是,我侄子年纪还小呢。没必要这么早上学,八岁上学也不晚。”   “哦?”我想起电视里报道的,有些山村非常的偏远,和有学校的镇子中间隔着一条江河,上学的时候,得走那种铁索桥。   从高高的冰寒铁索上用工具滑过去,而下面是滚滚的黄色河水,卷起一个又一个的浪花波浪。   若遇到泥石流滑坡,就一时半会的回不去家了。可以这么说,每次上学都是在冒着生命危险。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那些孩子、我男友,都受了不少苦。能从这种山村出来,实在是不容易。   我咬了咬牙,没有再说更多。   ……   ……   不一会,饭菜陆续都上来了。小男孩也跟了过来,坐在我左边。   我往他身上瞧,想起那个蜈蚣有些害怕,又挪起凳子,往男友那边窜了窜。   收到了那男孩一个事实而非的奇怪眼神。   我看了一下桌子,炸土豆、炒豆角、辣椒酱还有……   一屉包子。   随即,我的男友抓起最中间的那个,放在了我碗里上,跟我说:“来,吃一个。”   包子白白软软,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味道还不错。   我二话没说,就拿起来啃了一口。嚼了嚼。   那味道怎么说呢,很奇怪,是肉馅。   但我从来都没吃过,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肉,反正不像是猪肉或者牛肉。   低头一看,馅红红褐褐的,里面不知道掺了什么东西。   “这什么馅啊?”我问男朋友。   “老鼠肉。”他笑着答,眼睛微眯着。   “……”   我瞬间更没有食欲了。哭着脸,有点想吐的感觉。   一想起刚才看到的蜈蚣,便觉得更加恶心了。   男友:“骗你的。是村里的养的貉子。”   我无语:“耗子?那不就是老鼠吗?”   “是另一种貉子,犬科哺乳动物,长得有点像小浣熊,多读点书吧你。”   “……”   这里还有这种动物?这能吃吗?   我半信半疑,但既然有了说法来源,我也就没有觉得恶心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又咬了下去。但是怎么说呢……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味道。   好难吃。   以前我吃东西吃了一半,不想吃了之后,总是喜欢给我男朋友吃。   但在未来公公的面前,我没有那么做,还是强撑着咽下去了。   食物里从喉管里艰难滑过,干干涩涩的。让我口渴,想喝水。   正当此时——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隔壁那奇怪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我吓得剩下的一点包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什么动静?”我安静下来,问,“你们听!”   男友眼神闪烁,若无其事地吃饭:“没什么声音,都说过了,老鼠而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一再强调到,“你们家里是不是养什么大型宠物了?也不对,大型宠物不会这么的有节奏,应该是一个……人……”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男友、公公、侄子,都同时地看向我!   他们的眼神……很冷……   那一瞬间,我浑身一片冰凉,吓得嗓子都哑了,说不出来话。   被还没有完全咽下去的一口包子,弄到难受。   “人!对,人。”   随即我的男友露出和煦的笑容,他又低头似乎很惭愧的样子,跟我讲道,   “我……其实我姐姐,也就是我这个小侄子他妈,没死,只是疯了。她生出来以后,从小到大就是个哑巴、还不穿衣服、总是摔打乱跑,疯疯癫癫的,所以被关在隔壁屋里面,一直养到这么大。”   “……”   我确实听说过农村有这种事。   比如有什么疯姥姥之类的,不穿衣服不穿鞋、浑身干瘦,从小在一个小屋子里面,不见人。   “疯了怎么还……”我看了看桌子上的侄子,没有把下一句话说出口。   疯了怎么还能结婚生孩子呢?   可是男朋友一向通情达理,向来能想出我在想什么,回答我:“村里没有媳妇的光棍很多。”   我心想,这倒是,毕竟这里很落后。很多娶不上老婆的老男人,说道理他们想结婚,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女人疯不疯傻不傻不重要,有子宫,能生就行了。   还真是……   哎……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沉沉闷闷的。   我:“她叫什么名字?”   “邓招娣。”   原来她就叫邓招娣……   怪不得昨天婆婆握着我的手的时候,喊错了,叫我为“招娣”。   可是招娣这个名字,怎么都像是那些重男轻女家庭,会给姐姐起的名字。她即便是不疯,在家里估计也收不到多少疼爱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里对她有些同情,于是说:“要不我吃完饭我去看看她吧。”   男友似乎有些不乐意的样子:“干嘛啊,怪脏的,很吓人。你去干什么,她又不会跟你说话。”   看来他心里有点看不上他这个姐姐。   而我看我侄子的时候,侄子也脸色平平,继续低头吃饭去了,似乎对他这个妈妈没有什么感情。   再联想起昨天,他们对婆婆的那个态度。   这一家人可真够冷血的。   不过这也不是我能管的事情,我只是想,看来我得重新思考一下婚事了。   眼前,吃饭最重要。   我再次把注意力放到餐桌之上。   只是对面凳子是空的……公公呢,公公怎么不见了?   我抬头向桌子边看去,看见公公坐的对面,只摆着一双筷子一个碗,奇怪嘞,他人刚才还在这里呢。   “轰隆轰隆。”   我感觉桌子底下传来了什么响声,在闷闷地震动着。   低头往下一看,是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啊!”我吓得往后一仰,差点摔倒。多亏男友及时伸手,扶住了我。   惊魂未定之时,我向桌子底下望去。   那是一个黑黝黝的头……正是我的公公,他在桌子底下抬起头来,两双垂眼,牛鼻子,厚嘴唇,满脸横肉。   他拿起手中的东西,一个白色的……!   看样子,像是我之前手一抖,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一小块包子。   他刚才是在趴在地上捡垃圾吗?   我刚放下心来,公公就举起那个脏了的包子,对我狠狠道:“吃下去。”   “……”   我瞧了一眼,那东西白色的外皮已经被沾黑,表皮还嵌着小沙粒,红色的肉馅油花花的。   “它、它都掉地上了……”我当然不会吃。   “吃下去!!!”公公突然嘶吼,眼眶瞪得溜圆,眼珠爬满了红血丝。   干涩又发白的嘴唇抖动着,露出里面的黄白的牙。那牙齿与牙齿之间,是一条条黑色的线。   被他这么一吼,我顿时吓得一哆嗦。   我从小到大,我爸妈都很少吼我,结果到了这里……   “不……”我固执地说。   谁知道他右手抓住我的鞋子,然后向上,抓住大腿,直接从那桌子底下出来了!   从我的面前。   “啊!”   “砰!”   我直接像后一仰,在凳子上摔倒了,头磕的好痛,可是公公却像个纠缠不休的蛇一样,直接爬在了我的身上!   那苍老臭烘烘的身体贴着我,然后对我吼着:“吃下去!”   我感觉很不舒服,我看向素来疼爱我的男友,可是他默默地坐在一边,表情冷漠,并不说话。   “……”   而后公公一只手掀开我的嘴,将那包子给我喂了进去……   ……} 第79章 文中文——一个铁球?   ◆   {我因为害怕,嚼了,咽了进去。   真的好难吃。   我感觉我受到了侵犯。   躺在地上,地板太凉了,我薄薄的一层衣服,完全不足以抵挡那种凉意,只觉得凉。   彻骨的凉。   后背贴着地面,好硬,骨头硌得慌。头不知道该怎么摆,怎么摆都有一个突出点。腿搭在翻到的凳子上,姿势也有些别扭。   我躺得可不怎么舒服。也看不清自己现在丑陋绝望的姿态。   但我我却没有立刻爬起来,就那么无助地、茫然地看着上面。   我突然开始起疑,我和男朋友回来这里,我来长生村,到底是为了干什么呢?   了解他的家庭?   还是争取他父母的同意和喜欢?   如果是前者,我想我已经用这种方式了解了。也算是不虚此行。   如果是后者,那我觉得我永远也争取不到。也没有必要了。   我曾经以为,拥有一个新的家,可以让我摆脱受控制的原生家庭。   但也许,我其实不过是用一个未来中的家,来替代一个过去的家罢了。   小时候,我父母管我这,管我那的时候,总是说:“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我们是为了你活着的”。   那在那一刻,我突然发觉天花板,还挺低的。上面盖了一层一层白白的塑料板。被厨房穿过来的烟火气,熏染成了黄白色。   而他们看待我,就像看待一个宠物、物品,像看待笼子里的鸡鸭鹅一样。   所以这也不过是另一个笼子罢了。   从一个笼子,到达另一个笼子。   别人是不能指望的。人连自己都控制不少,何况去控制别人。   如果我把希望寄托于别人,那么被背叛,从而得到失望,也是我活该。   我想,我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我自己。   “这是习俗。刚进门的媳妇,不能浪费粮食,那包子是有讲究的。”   曾经疼爱我的男友这才从椅子上挪屁股,站起身,将我扶了起来。   但我此时已经泪眼朦胧,看不清他的脸。也开始忘记他的样子。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那个古怪的声音再次出现,像极了我的丧钟。   旧的人已经死在了地上,新的人从地上爬了起来。   就在那一刻,我想明白了。   我要和邓恩分手。   ……}   [啊啊啊啊啊啊啊!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这章现在还没有鬼,但是已经比之前那几章有鬼的还吓人了。]   [我也……我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然后……我的天,这个酸爽。]   [我真的给那老头一巴掌!去死了!老鬼!]   [他们有病,一家人都有病真的。女主这还不跑,还在等什么?]   [你们真的确定她能跑得了吗?她又没有车,又不熟悉路。如果她男朋友不带她出去,她都不知道怎么出村吧……]   随后,女O在记事本上写下八个大字:   落后村落、封闭空间。   “她吃那个包子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非要她吃?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在哪见过?”男O回忆道。   “是不是前面?前面有类似的内容?”一个肌肉男A问。   随后他的心里猛然颤动了一下。   他本来没有打算好好看鬼故事的,结果却情不自禁地被代入到了这本书里!开始想要探讨剧情了!   怎么回事???   而且他作为一个男A,向来不能对郑恩琪这些女O感同身受。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情不自禁地站到了和郑恩琪一样的阵线,希望郑恩琪没事,安全逃出村庄。   就因为想知道这个村子到底怎么回事,隔壁的声音到底是谁发出的,郑恩琪能不能安全这三点,就会吸引读者一直往下看。   “小玫瑰在牵动读者的情绪这一点上,确实非常拿手!”女O忍不住地说,然后猛然注意到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怕淮城南不满,又立刻改口,“不过也就那么回事,我们的作者们都能做到。”   淮城南扯了扯唇,并没有说话。   悬念,是这个意思吗?   或者说,危机感?   把一个狼放在羊圈里,和把一只羊放在狼群里,哪个更好看?   当然是后者。   前者不过是单方面的虐杀,太过于轻松,而后者则充满了危险感,让人肾上腺素都被调动起来。   读者们会迫不及待地等着看这只羊被狼群撕破的样子,却又会心存侥幸,万一呢?万一它会没事呢?   郑恩琪,就是那只误入狼群的羊,等她发现周围的羊都是狼冒充的,她会被咬死吗?   有点意思。   这章到底是HE,还是BE,尚且不好说。   淮城南目光幽深如海。   ◆   {之后,我就灰心丧气地从桌子边离开了。   “分手吧。”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爬起来之后,饭也不吃了,就跟男友提出了分手。   然后一个人,走到了房门外面,看着院子里大片的玉米地。   绿油油的,都有人那么高了。   身后开门的声音,让我知道是邓恩来了。   “怎么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还有声音。   他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上,很暖和,却也很禁锢。   双臂像两条绳索,绑得我好难受。   “我要走!我要回家!我不想在这里呆了,你们家里人都好奇怪!”我吼道。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擅长做情绪管理,但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崩了。   这是我第一次闹分手。以前我们两个几乎从来不吵架。   其实男友很好,很优秀,对我也一直都很不错。   万事都很体贴。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他很有经验,好像很多女生谈过的样子。   他不像其他的直男一样,他太懂我了,送的礼物都是我喜欢的;   吵架了,也懂得第一时间来哄我,先给一个态度,再柔声细语地讲道理,而不是争辩什么对错。   至少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觉得我像个孩子一样,可以任性,可以不懂事,可以随意发泄我的情绪,发表我的看法。都可以。   我在他面前,完全不需要去伪装自己。   我以前是有点恋爱脑,但我自认,我的眼光并不差。   他除了长得跟明星一样帅一外。最主要的是,性格!他的性格!很懂得包容我,开导我!   这才是我之前一定要嫁给他的理由。宁可违背父母,离家出走,也要来这长生村的理由。   但是现在……   算了。   看来我再重要,也比不上他家里人重要。当他容忍他父亲把脏污的包子塞进我嘴里的时候,一切都免谈了。   男友站立在那里,一双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看着我。   我们两个对视着,都不说话。   他眼中情绪莫测,我也出奇的冷静。   我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我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下来。   而后男友就像往常一样,开始抱着我哄,一边哄我,一边摸我的肚子。   那双大手粗糙有力又温暖。   我的肚子,确实有点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那个不干净的包子的缘故。   总觉得肚子里涨得好难受,要打嗝也打不出来,就在那里烧胃。   我说:“我走了,要回家。”   他回:“嗯,行,我过几天送你回去。”   过几天……我发怒:“为什么,我现在就要走!”   他指着大门外面的土道:“你走不了,你怎么走,这里又没有车!”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外面,是泥土砌成的道路,连个板油路都没有,道路确实非常不便。   这里没有火车、没有网约车,连计程车都没有。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简直与世隔绝!   我、我到底怎么走……   “……”   啊,怎么会来到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恐怕我就算死在这里,都没有人会知道,我真的快疯掉了。   “别闹心,我爸他就这样,一辈子待在这里,没什么见识,你是读过书的,你别跟他计较。恩琪,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也不带你回来了,就这一次,好不好?”他还在安慰着我。用手晃动着我的胳膊。   他确实非常会哄人,这一句话,让我怒气消了大半。   我没抬头,看着他黄黑色的格子衬衫,什么都没说。   就只是一再强调道:“我要回去。”   他摸了摸我的头:“嗯,回去,等我问问村里最近有谁要出村,我们就坐顺风车,顺便出去,如何?”   “嗯……”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毕竟我也不可能走着出去,我都不认路。   我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那你尽快啊。越早走越好,我真的不想再呆了。”   他也就顺杆爬,贴过来,吻了一下我的脸。   冰冰凉凉的。   我想到了关在隔壁的疯姐姐邓招娣,我跟男友提出要过去,见她一面。   “她都不穿衣服,你会被吓到的。”男友一下子拒绝了我。   “……”其实我觉得,我并不会被吓到。不过我对他姐姐也不是那么有兴趣。   既然偏偏不让我看,那就算了。   我看着外面的台阶旁边,公公穿着破鞋子,独自在那田里挖土。   他穿着蓝黑色衣服的背影阴沉沉的,佝偻着腰。   还有他的脖子,蜡黄,上面堆满了皱纹,还长着一颗冒着黑毛的大痣。   寸头里面因为汗水而闪闪发光,我能想像到他被太阳照耀,而散发出的汗水臭味。   再想起他吃饭时对我所做的事情,我就一阵反胃。   “我上趟厕所。”   我男友又一次抛下我,先走了。   而我只要呆在这里,就会感觉非常难受,这里的空气憋闷到我呼吸困难。   于是我起身,一个人走到了大门外面,并没有人注意我。   我就在那大马路上一直走。   我从来没有不辞而别过,但这次,我闹了脾气。   反正我也走不了多远,一会我就会回来的,男友也会很快找到我的吧。   外面是土道,没有板油马路,走一走就会碰见一些带着水的深坑。   没有学校,也不修路,没有路灯,没有垃圾桶,没有花坛,什么都没有。   倒是两岸长了不少的树,郁郁葱葱的,我叫不出来名字。   小河的水也像玉带一样,清澈无比。   村里,倒是有不少像侄子一样的小男孩。但是一个个的都老实巴交的,不怎么说话。   他们也不玩游戏,而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   见我来了之后,都抬头看着我,用那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我。   完全没有孩子的活力。不知道是不是管教太严的缘故。   “这村里,怎么没有几个小女孩啊。”我发现活动在外面的男孩明显比小女孩多。   重男轻女?所以生的女孩少吗?   我思量着的时候,就看见前方有一个女孩,才八九岁的样子,平底锅脸,塌鼻梁,   她端着一个蓝色的大塑料盆,里面满满当当地装了好多五颜六色的东西,看那样子应该是衣服,然后从泥土坡上走上去,一路去了河边。   然后坐在石头上,把盆子里面的衣服倒在另一块青石板上,将水盆放在河里,舀了一盆水。   这是在……洗衣服吗?   这么小的女孩就要洗这么多衣服!   要知道,我在她这个年龄的时候,还只知道去去公园玩呢。   我深感佩服,不过更令我奇怪的是,她的脚后面似乎托着一个什么黑色的球。   “晃……晃……晃……”   刚才她走路的时候,那东西就一直在地上拖着,发出奇怪的声音。   当我仔细朝她看去的时候,发现那像是一个……   铁球?   一个铁球,被铁链绑在了小女孩的脚踝上!   ……} 第80章 文中文——浣衣少女   [什么情况……]   [郑恩琪,你快看啊!看看隔壁屋到底是什么,是邓招娣还是其他的牛鬼蛇神。你别不看!啊啊啊啊,急死我了。]   [我早就说了,来了这种地方,就要出事。没有通勤车,想跑都没有地方跑去。]   [我总感觉主角被她男朋友狠狠拿捏了。]   [这洗衣服的小女孩???]   ◆   {这么大的铁球!绑在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脚踝上面?这不是纯纯的虐待吗?   当她走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脚踝都磨出血了,红红的一片,那伤痕看着实在惊心动魄。   “哗啦哗啦哗啦——”   她一走动的时候,铁球都跟在后面,提哦在地上响着。在那泥土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可是那个女孩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这就证明,她不是第一天拖着那个铁球了。   太奇怪了!这个地方真是太奇怪了!   这已经不是重男轻女了,这根本就是奴隶吧!   我还是第一次去这么偏远落后的山区,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超乎我的想像力。   试问,谁家的父母会对自己的孩子这样?我只听说过有些地方很封建,吃饭的时候,不让女孩子上桌,让她蹲在厨房里面去吃。   看见这种,把自己孩子当成牛马一样栓起来的,还是第一次。   不会是童养媳,或者拐卖吧……   只听说拐卖女孩子的事情,在以前时有发生,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也是如此。   这么闭塞的村子,如果这女孩真是被拐来的,那么她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而这种事情,往往不是一家在做,而是整个村子都助纣为虐,也许我男朋友也是知道的。   甚至我自己也可能,落入了他们的陷阱……   那时候,没有风。   我的身子却冷得抖了两下。   一股难言的凉意,袭上了我的后脖颈。   恐惧,拽着我的心,在往下坠落。   我有点想曝光这个地方了,也许只有这样,让媒体来介入,这一切才能解决。   于是我掏出手机来,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对准了她。   咔嚓一下,无声拍下。   她的样子,也就这么存在了我的图库里。   但是我却发不出去……   这个地方自从我来了之后,手机就一直没有信号。一格信号都没有。   我也联系不到别人,现在就只能这么算了。   草,我咬牙气急,想着当初要是买个卫星电话就好了。   我想起,当时手机运营商,让我办那个卫星电话卡,一个月10块钱,说是特别适合喜欢爬山和出去露营的人使用。   我当时觉得自己根本用不上,没想到现在却……   随后,我看见那女孩从道路的土坡旁边走了下去。   我把头往后扭了扭,往大门里面看,只看见了白色的台阶,我男友上厕所,还没有出来。   现在,有时间。   “咚咚、咚咚。”   我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把手机塞在裤兜里,一个人从土坡上走了下去。   那坡道有点滑,都是泥土和石头,我差点摔倒,到下面,小跑两步,直接来到了那个女孩的旁边。   那个女孩穿了个偏大的褪色旧衣服,那身白半袖简直变成了黄半袖。   黑黝黝的头发,后脑勺圆滚滚的,用黑绳扎了个马尾辫。   她正在把衣服放在青石板上,用手搓洗,见我来了之后,只是抬头用陌生的眼神瞧了瞧我,就继续低头搓洗衣服了。   小河水哗啦啦地流淌着,倒是很干净,一眼能望见下面的小石头,还有里面的水草,以及从中游蹿的黑色鱼儿。   河水在她的洗衣石下边用一行石头堆堵住,堆成一个小堤坝,略微抬高了些水位。而洗衣板是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   她就把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牛仔裤,在水里浸湿了,打上肥皂,用小手那么熟练地搓着。   蓝黑色牛仔裤,又大,布料又硬,她搓得很勉强,手背上都起了一层红色的瘢痕,不知道是什么。   我瞧着她已经被铁链磨破的脚后跟,笨拙地和她套着近乎:“你这么小就洗这么多衣服啊。”   “嗯。姐姐、阿姨,还是……奶奶?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谁?”她听见我的话,把牛仔裤搁置在洗衣时上,回头,瞳孔颤抖着,竟然一连气对我说了好几个称呼。   我看见,她有一张黑皮肤圆脸蛋,嘴唇小,鼻子又小又矮,五官扁平,唯独那双眼睛,很突出。   那双瞳孔真是又大又明亮,眼睛很黑。将原本平庸无奇的五官,一下子给激活了。   那一刹那,我无比认同,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   很像是,网上很多妈妈,说她们孕期吃了多少黑葡萄,才能生下来的漂亮眼睛女儿。   又或者,书上希望工程的一张照片,那个手握铅笔想要读书的大眼睛女孩。   “姐姐吧。”我说,我当然喜欢年轻的一点都称呼。   毕竟我才二十三岁,说她姐姐也是合适的。   不过阿姨也就算了,奶奶是什么东西?我才二十出头,有这么老吗???   我有些不满,这小姑娘未免太不会说话,什么眼神。   “我没见过你,你是外来的吗。”她的声音如同清甜的山泉水。   我盯着她,一时失了神。   她有一种素面朝天的美,虽然五官并不精致,但是因为年纪小,皮肤很好,甚至看不见毛孔。   “是的,外来的。”我答应。   她回忆道:“好久都没有外来的姑娘了呢,上次,还是在差不多也有一年了吧。”   “是吗。”我没想到她居然连这么细节都事情都记得。   “如果没有外来的姑娘,那你们怎么娶媳妇啊。”我说完这句话以后,我就想起了某些山村里面,会有那种近亲结婚的传统。   难道说……   我看了看这姑娘,并没有发现她的外表上存在什么畸形。   而近亲结婚,会因为体内具有相似的遗传因子,增大患遗传病的概率,一般会存在一些畸形。   但是我看村里的这些孩子大多数却并没有,应该不是近亲结婚吧?   却也不一定。这要看概率。   “娶媳妇……为什么要娶媳妇,我们不娶媳妇的啊,那是什么东西?”女孩似乎听不懂我的话,对我投以奇怪的眼神。   我笑了:“不娶媳妇,那你们是怎么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你们不办婚礼吗。”   女孩子竟然又没有说话,像是听不懂我的语言似的。眼睛一转一转的,眉头微微蹙着。   难道这个村子里不办婚礼?这么朴素?   “那你爸妈是怎么在一起的?其他人呢?”   “就那么在一起了呗。还能怎么在一起。”   说完,这女孩又开始洗衣服了。我看见她的指甲很黑,里面嵌了一层泥,手指的关节处还有茧子,看起来似乎干了不少农活。   看着我自己这细皮嫩肉的手,我感到一阵羞愧:“你们这孩子真够辛苦的,你怎么洗这么多的衣服?你爸妈呢?”   “他们,种田去了。”   “哦……”我懂,农忙,又暗示道,“那,他们真是你爸妈吗?还是说……你其实也是从外面来的?”   那个黑色的铁链,那么粗,正在不断地刺痛着我的眼睛。   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寒冷,倒显得这个女孩的脚腕盈盈一握,随时会被勒断一样。   我实在不相信有人会用铁链子栓着自己女儿。   这肯定是买来的孩子!来防止她逃跑!   “……”她眨眨眼睛,“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不是从外面来的,我也从来没有去过外面,翻过那座山。”   她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座大山。   一座山,有点像一个躺平的人的样子。绿绿的,大片大片的树木,交错着生长在那山坡上。   像是用油墨泼成的绿。   “那座父母山。”她的眼睛弯弯的,说起话来,眼里带着无限的憧憬,与温柔。   黑瞳中,闪烁着两点白色的光斑。像是对那座山,真正投入了对于父母的依恋。   “父母山?”我重复着。   她解释道:“山上有野菜、有泉眼、有野兽。这条河,就是从那山上跑下来的,我们喝这河水。吃那山菜。”   一座山,养活一村人,是为父母山。   不过,她还真的是亲生的?还是说,这孩子被买来的时候太小,所以已经忘了呢?   “那你爸妈,为什么用这个捆着你呢,你不重吗?”   我伸手,拽了一下那铁链,这一下,我就肌肉调动起来,手腕差点扭到。   可见这铁球子是有多么的重……   “他们说,拴着我,是不让我乱跑,去山上。山上有野兽,会把我吃掉的。十年前,就有小孩子被吃掉过。所以……”她眨巴眨巴眼睛,后面的话她没说,我也都懂了。   “吃掉?”   山上有野兽,不让孩子乱跑,我倒是能理解,可也不用栓起来吧,告诉一声不就行了?   我反驳道:“可……那些男孩怎么不见被栓上?”   “他们是更聪明懂事的。不用。”她天真地摇摇头。   我便对这双标的行为立刻无语了。这简直比不让女孩子上桌吃饭还离谱,纯属虐待了。   其实那山并不高,我瞧着,也就几百米的样子。   我以前爬过比这高得多的山,有一两千米那种。我平时锻炼,身体素质还算不错,这种小山坡,我费不了多少力气,估计就会到达山顶了。   我的脑海中,突然想起那些坐铁索才能上学的孩子的画面。   波涛汹涌的黄色河水,没有什么孩子。与山坡之上,排队等候的人。   “你们,是不是翻过这座山,去上学?有野兽你们怎么上学啊?”   “上学……是什么……”女孩子歪了歪头,单纯地重复着,眼神显得呆滞,“上学……是什么……之前来的姐姐也说女孩子要上学……上学就是读书吗……可是家里的书都不让我读哎……我看不懂,他们不让我碰。”   我一时间没有说话。   没想到这里的重男轻女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女生不仅要绑着脚链洗全家的衣服,好不准去上学。   我很不满地回她:“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啊?他是不是就能上学?为什么他就可以,你就不可以。”   “我们这里的孩子,都不上学啊。只有像姐姐那样的,才用上学呢。听说她是大学生,哦,当然,邓恩哥哥也是。”   不过,那个姐姐又是谁?   我问她:“什么姐姐?”   她说:“就邓恩哥哥去年带回来的姐姐啊!一个年轻漂亮的姐姐!”   我男朋友曾经带过一个女大学生回来?   他明明说过,我才是他带回家的第一个女朋友!这个该死的骗子!   又骗我。   “对了,那邓招娣吗?邓恩的姐姐,你认识她吗?她是疯子吗?”   “招娣,姐姐她早就不见了……十年前,就被山上的野兽吃掉了啊,好吓人的……”那洗衣女孩,瘪着瘪嘴,要吓哭了的样子。   邓招娣,其实几年前早就……死了……???   我哑然,目瞪口呆,愣在原地,浑身上下冰凉如雨。   那关押在隔壁房间的是谁?那个“铛铛铛”地敲墙的人是谁?   啊?是那个……女大学生?   一年前我男朋友带回来村里的那个?   拐……卖?   我的脑子里再次炸响这两个字,什么荒诞又可怕的东西,好像真正被证实了。   “郑恩琪!”   女孩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突然一句话打断了,我回过头,看见了我的男友。   我那陌生的男友,正站在马路边上,俯视着我……   这个时候,天上有一大片的乌云遮住了太阳,整个天色变得像傍晚一样黑,像是要下雨一样……   而他的脸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阴森恐怖!   他吼我:   “郑恩琪,你在那里干什么?上来!!!”   “……”   他的声音仿若野兽咆哮。   就在那一瞬间,我吓得浑身一哆嗦。颤抖着。   遍体生寒。   ……} 第81章 文中文——救命   ◆   {他又在喊我,语气听起来像是命令。   我回首瞧了那女孩一眼,她若无其事地又在那里洗衣服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问那个姐姐的事情,但是显然,这个村子里、男友身上,都藏着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   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是不是被关起来了?   我听说,一般在偏远山区里娶不上媳妇的人才会买媳妇,可是我的男朋友又高大又帅气,不可能娶不上媳妇啊……   这期间有太多疑点了。   难道说这媳妇是给他什么兄弟、甚至是他爸爸购买的?   或者是给同乡?但如果是给同乡,为什么会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呢?   事情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我越想,我就越搞不清楚。   但是我已经不信任我的男友了。他一定有东西在瞒着我。   我到底该怎么办,是搞清真相,还是快速逃跑?   或许在我见到隔壁的那个人之后,我能找到答案。   如果那个人是女大学生,我就逃跑。如果那真的只是个疯姐姐邓招娣,我想我还能多呆一段时间。   “啊,我来了。”我露出笑容,随即走了上去。   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先演戏,把男友骗过去。   “你们这重男轻女也太严重了吧。”我不满地撅起嘴巴,“你看那女孩,手上都是老茧啊。”   男友瞧了瞧我,面上舒缓了不少,轻轻问:“你跟那女孩说了什么。”   我回答:“没有啊,我就是想帮她洗洗衣服,我还从来没有在河边洗衣服呢。那大石头能当搓衣板吗,都没有个棱角什么的。”   我说完之后,发现他就不再看我了,而是眼睛直视前方,告诉我说:“嗯,行,小心点,河水凉,里面还有寄生虫什么的。”   “我只看见了鱼……”   我们两个你一搭我一语地回去了。   不过我的心里还是藏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那个女孩说,他们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是不上学的。   如果不上学……那我男朋友又是怎么考上大学的呢?他说他是大学生。   给学校塞钱了?不,不可能。   我男友是真的会那些知识。平时我问他些什么东西,他也回答地头头是道,似乎真的很厉害,并不是徒有其表。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是天赋异禀?是天才?   这件事我倒是不想问男友了,因为我已经不再相信他,我现在必须自己搞清楚这些真相。   ……}   [这一段,信息量好大啊……]   [我CPU都□□烧了!]   [那个洗衣女孩不会说谎话吗?]   [所以……你们猜隔壁屋子里关的是邓招娣,还是?]   [有点晕,有没有人总结一下人物关系?]   [还有那个女孩脚踝上的铁链,看得我好心疼,这么小就要洗全家人的衣服吗?]   [为什么不上学?那他们……就不出村了吗?这样的话孩子怎么办?不都是文盲吗!靠,也太封闭落后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求求小玫瑰,告诉我长生村在哪,我一个量子炮过去,轰了它。]   [细思极恐。]   [细思极恐+1。]   随着剧情的深入,《长生村》的故事也开始越来越扑朔迷离,甚至把零点APP整个这个时段的直播间都流量都吸引过来了。   基本上已经做到,只要有人点进来,就走不动道。   *   西兰花编辑办公室里。   “之前到底怎么回事?”淮城南也来了兴致,觉得不搞清楚长生村的事情,他今天就睡不着觉!   “我之前记录了前几章的剧情。”那个男O说。   “拿来我看看。”淮城南一伸手,把那文档要了过来,翻了翻。眉头紧蹙。   发现这里面的人物,就跟警察用的线索墙上的任人物一样,错综复杂。   “不是才更新到第五章 吗?怎么这么多人……?”淮城南疑惑不解。   男O解释道:“鬼故事就是那种你看不懂,但你依然想看。属于又菜又爱看的类型。懂不懂无所谓,只要吓人就行。”   “呵呵。”淮城南冷笑两声。   ◆   {入夜。   我和男友又睡在了一张床上,他一向睡眠质量很好,且睡得很死。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那富有节奏的声音再次在我的耳畔响起,我感觉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果我真的被骗了,那么我无动于衷肯定就是死路一条。   如果我去找线索,被发现了,也是死路一条。但是如果没有被发现,至少我还有一线生机。   我得去拼一把啊。   于是我起床,看了看我的男友。   我们的床的床头面朝东方,而窗户在南方。窗户不大,被窗帘挡上之后,基本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是我故意留下了一个窗户缝,让一点点月光照射进来。   所以屋里不是完全的黑,而是有一点灰。   透过那点灰,我能勉强地看清楚哪里是床、哪里是男朋友、哪里是拖鞋。   我的男朋友,正在那里熟睡着,我看着他的脸,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害怕又茫然的情绪。   他是我的第二任男友。   他却说我是他的初恋,可是洗衣服的女孩说他之前带过女大学生回来,证明他欺骗了我。   我就说嘛,他有点表现得过于成熟了。   因为我初恋是母胎单身加处男,所以我清楚的知道那样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   我和初恋连第一次接吻,都是小心翼翼的。他的手会不知道怎么摆,不知道是搂我的腰,还是在那里垂着。   还有我们第一次上床的时候,他不知道往哪里去怼,弄了半天都没有进去,套套也不知道该怎么戴。甚至不知道要去买油。   但是……   我现在的男朋友,邓恩,不是这样。   我们一开始接吻的时候,他就熟练地搂着我的腰,然后一路向下。还有上床的时候,会熟练地摆弄我。   当时因为我不是处,所以我也不介意他是不是处,也就没在意这些细节。   但现在我回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全都是疑点!   他明明就是一副老司机的样子,还装作什么纯情处男?是想骗取我的爱,还是另有隐情。   可是我根本就不介意他是不是处啊,我和他上床之前也早就说过这一点了,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骗子!我的男友一定是骗子!   他一定把前女友骗到这重男轻女的极端山村里,给别人做媳妇来着,而我现在就是她新的猎物。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好无助。   这一瞬间,我后悔极了。   我家里父母年纪都不小了,父亲在医院上班,是主治医生,母亲是高中教师。   当时我的父母看我男友的家庭条件差,说我们不是门当户对,我日后结婚一定会受苦,所以一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结果我骂他们嫌贫爱富,还再也不回家了,私自和男友回村。   我想我可是家里的独生女,如果我再也回不去家,那我父母该怎么办。   这、这都是我的错……   我又想哭了。   但是我给自己加油打气。   郑恩琪,你可以的,你绝不会一辈子就这样蹉跎在这里。   *   于是我拿出早早藏在枕头底下的卫生纸揣在兜里,下床,轻轻踩上了拖鞋,尽量不发出声音。   夜晚的山村真冷啊。   我踩在台阶上,往前照,看见的是一片菜园子。   黄瓜架高高的架起,上面几颗长长的碧玉。低的是茄子架,紫色的一团又一团,挂在那里像个小装饰。   几排香菜,几排小葱,都在黑色土地里长着,撅起绿绿的屁股来。   夜晚,好安静啊。连虫鸣都听不见。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呼吸起来比城市要舒畅很多。   然而这一刻,远方的山脉是淡淡的蓝,它们连成一片彷佛一座囚笼,把我彻底囚禁在了这里。   “这大山里面得有多少坟茔啊。”   我不禁在脑子里想道。   祖祖辈辈的长胜村里的坟茔,有多少是女孩的坟茔,有多少的外来女孩的坟茔,她们真的能入祖坟吗?   我不知道。   我只感觉苍凉。   刚出来的那一刹那,夜晚的凉透过我的皮肉,钻进我的骨髓,又渗透到我的心。   但现在反过来了,我的心真的好凉啊。   我用手机那一点的灯光照亮,向着最西边的房子走过去,那是发出声音的仓房。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这个声音又响起了!   过去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但是在白天看见那洗衣服的女孩之后,我才发现,这很像用铁链砸地的声音!   她为什么要砸地?   砸地有什么用?   如果她不是疯子邓招娣,而是女学生的话,那么这个举动有什么含义?   砸地能让她逃跑吗?   显然不能,她不可能把地砸出一个隧道来,然后从那个隧道中逃走。   那么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知道我来了,所以在提醒我吗?   提醒我……   是啊,那个砸地的节奏如此有规律。   保不齐其中就蕴含了什么信息。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三个绵长的声音,三个极速激烈的短音,又是三个绵长的声音。   这是什么?   短长短   摩斯密码!!!   那是一种1837年,由摩尔斯和威尔两个人发明的一种时通时断的密码,包括点、划、停顿三种形式。   短为点,长为划。   而这个短短短、长长长、短短短的密码,也就是:   ···———···   好像在哪里见过?电视?那似乎是国际通用求救信号:   SOS,翻译为……   救命!!!   ……} 第82章 文中文——海龟汤   ◆   {就在那个仓库里,有人试图用铁链砸地,通过摩斯密码传递给我一个信息:   这里有危险!救命!快逃!   那一刻,我浑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后背呼呼的冒冷风!那个仓库里真的关了一个受害者!   而且,白天洗衣服的女孩子说过,他们这个村的孩子们都不上学。   那么男友口中的疯姐姐,也就不根本不可能知道摩斯密码这种东西。   真相只有一个,那个仓库里关的,就是九个月以前,被我男友带到长生村里关起来的女人!!!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我传递讯息,而我竟然如今才发现!   我走过去,发现那个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住了,我推了两下,根本推不开。   我该怎么办……   我吓得冷汗直冒。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我好害怕……   也许我能用斧子石头什么的东西,把这个锁给砸开,但是这样一定会发出声响,惊醒我的男友。   他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我打不过他。这个村子是他的地盘,也许这里的村民都是帮凶。不会有人帮我。   我难道要一辈子在这里,当做性工具、生育工具、一辈子做家务、做农活了吗?   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此时,我听见仓库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许里面的女人听见了我说话的声音。   所以我悄悄地问:“是你吗。”   里面的人并不说话,只是“砰砰砰”的砸了三下地板。   为什么不说话?   是啊,如果她可以说话的话,她也就不需要用摩斯密码来提醒我了。   我想到了一种名为“海龟汤”的游戏,告诉她:“这样吧,我提问,如果你觉得对,就砸一下地板,不对,就砸两下。无关,就不砸。”   “砰!”里面的人答应了。   我开始提问她:“你是外来的吗?”   “砰!”是。   还真是啊。   “你……你是被骗进来的吗?”   “砰!”是。   “那、你是邓恩的前女友?”   “砰!”是。   “……”我没有说话,震惊在原地。   血液一点一点地在我身体里逆流,我的身体好凉,太阳xue也嗖嗖的冒着凉风。   我不再信任我的男友了,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种人,而我居然爱上了这种人,还和他傻乎乎的来到他家里来了!   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蛋!   也是啊,有那样的父亲、那样的侄子,他能是什么好人!   这样的家庭背景里,能长出什么好人!恶土能生好苗吗?永远不可能!   我真的快崩溃了。   我一个人和男友来到这偏远山村,却发现他是个恶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手机又没有信号,我到底该怎么逃出去啊……   我完蛋了,我坐在地上,倚着门开始哭。地上好凉好脏,门也好凉。   “他是为了钱吗……?”我抽噎着。   “砰砰!”不是。   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绑架一个女人是为了什么?   “为了……性?”   “砰砰!”不是。   “为了生孩子?”   “砰!”是。   绑架她到这里来,是为了怀孕吗?怀谁的孩子?   “是给邓恩的孩子?”   “砰砰!”不是。   我也不相信以我男友的条件,会需要通过绑架的方式,让别人给他生孩子。   难道是我公公!一想起我公公都那么大岁数了,婆婆又生病卧床,没准真想老来得子呢!   然后就让自己儿子的女朋友、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给他生孩子?被这丑陋老朽的死猪糟蹋?   靠!恶不恶心啊!我顿时一阵反胃。   “是给邓恩他爸的孩子?”   “砰砰!”不是。   也不是……可这一家人里的男人,除了他爸、他爹、就是他侄子了。   总不能是他五六岁的侄子吧。那家夥虽然奇怪,可是他毕竟只有五六岁啊,这能生孩子吗?   “那个小男孩?邓怀的孩子?”   “砰砰!”不是。   还好还好,还好不是那个男孩的,否则实在太冲击我的世界观了。   既然不是这家人的孩子,那又是谁的孩子?我是搞不明白了。   如果她可以直接说话就好了,我们就不用这样麻烦的交流。   我在想,既然她可以发出声音的话,那么就证明她的手脚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移动的。   她虽然说不了话,但她可以写下来啊!我可以拿纸笔什么的,递给她!不就行了嘛。   我低头,发现这门底下正好有个大门缝,甚至能把我的手指头伸进去呢?   可是,纸笔在哪呢?   在屋子里。   难道我还要回去拿不成?   不行,那样很容易被我那畜生男友发现。我一定要小心谨慎,否则我会万劫不复。   正当我想出去的时候。   “吱呀——”一声,旁边的门开了!   那个门里面住的应该是……   公公!!!   *   现在我躲在厕所里面,瑟瑟发抖。但这是我唯一能躲避的地方。   我必须关上门,否则那该死的老头一眼便会看见我。   农村基本上都是旱厕,创建在房屋之外,没有下水道,没有冲水。   夜晚的厕所很黑,黑到看不清坑洞,我一脚踩过去,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踩在了地面上,还是坑洞里。   这时候我就突然想起一些掉在厕所里,被粪便淹死的人的新闻,我的脑海里忍不住涌出那些黄黄的画面来。   天啊,好恶心。我要吐了。   “啪嗒——”我这一脚踩实了,然后缓慢、缓慢、缓慢地向前挪动着,祈求我自己不要踩空。   黑,真踏马的黑啊。   我怕黑,但我知道我必须克服我自己心里的恐惧。   厕所还有一股子浓郁臭味,呛着我的鼻子。   忍住,我一定要忍住。   我现在找到了一个略微舒服的姿势,在那里岔开腿站着。   “啪嗒——”   我听见外界的脚步声传来,向这边走着……   白天的时候,我分辨不出我公公的脚步声,但是现在在晚上,视觉蒙蔽的时候,我却记住了那种脚步声。   很沉闷,很死寂,它带给我的感觉只是恐惧。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她怎么又开始砸地板了?我不是都收到了她的讯息了吗?   难道说……   是啊,昨天的她砸地板的声音,那么有规律。   而今天的她却在和我的通信过程之中,发生了变化,变成了砸一下或者砸两下。如果被公公听见了,就难免会引起他的怀疑。   所以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洗清她自己的嫌疑。   “啪嗒——”公公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不是停在我的门外,而是更远的地方,应该是……那女人的门外!   “砰砰,砰砰!”我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   我听见一阵阵开锁的声响,那似乎是钥匙的声音。钥匙,钥匙在哪?   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了,公公的腰间似乎挂着一个钥匙串,而那其中,应该就有锁那女人的仓库的门钥匙。   如果我把它偷过来,就能打开锁,放走她了吧。   我能和她一起逃出去吗?   不能。   她可能是个孕妇,而是肚子一定不小。我带上她非常不方便,她也很可能在逃亡过程中流产。   最好的办法还是,我自己逃走,再报警,来让警察救她。   “砰砰!砰砰!”   一切重担,我和她两个人的性命都压在我自己身上了,我感到难以呼吸……   尤其是,我听见了公公推门而入的声音!他已经去见仓库里见她了?   他会不会发现我从门缝底下塞进去,递给她的手机?   因为刚才没有纸笔,所以我把自己的手机从门缝里给她塞了进去。   虽然手机没有信号,但是它只要还有电,它的备忘录之类的打字功能就还能用。   如果公公发现了我的手机,就会知道我已经发现了她,从而杀我灭口的吧。   不……不要……千万不要……我怎么会这么蠢……把证据留在那里……   我现在躲在厕所里面,瑟瑟发抖。   好冷好冷,真的好冷。   我轻轻打开一个厕所门缝,透过那个缝隙观察着外面。   我看见仓库的门大敞着,而从中满射出的黄色光线,照亮着这个地方……   我看不到仓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看不清里面那女人的样子。不知道她是谁。   “砰!”一个非常大的撞击声音。   救、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我闭上眼睛,用双手捂住耳朵,烦躁又恐惧地等待着一切结束。   我像个一叶障目的人,彷佛我只要看不见,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多期待我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啊。我还没有能力去对抗这种黑暗……   我的手都在发抖……   “啪嗒——啪嗒——”那脚步声又响起了,然、然后正朝着我的方向过来!   他、他朝着我来了!我这个方向只有一个厕所!   我,我无处可躲。   我难道要掉粪坑里去吗?也许这个脏臭的粪坑,才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哭了……   “呕——”在臭味和强烈的恐惧下,我难以呼吸,胃都在疼,直接干呕出来了。   “啪嗒、啪嗒!”   暗夜里,那脚步声愈发清晰。   可我早已嘴唇发白,面无生气,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腿都站得发麻。   那声音像是催命符咒一样,终于在我的厕所门前停下了。   “谁?”我问了一句,“邓恩,是你吗?我上厕所呢,你先等会。”   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语气也稀松平常。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了。   门外好安静。   公公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开,因为我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夜有着死一般的沉寂。   “砰砰!砰砰!砰砰!”我的心脏像水泵一样运行,快要死掉了。   “咯吱——”他拉开了门!   我的眼前突然一亮,一束光线射向我,好刺眼睛……   我的眼睛眨了眨,干涩无比,最后直接闭上了。   那个人在用手电筒晃我。   而我眼睛朦胧地逆着光线看向他——   一张冷冰冰的、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的脸。   他的眼神冷冰冰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眼底血丝难掩,杀意涌现……   ……} 第83章 文中文——邪佛   ◆   {如果换作是往常的我,被一个男人拉开了厕所门,我一定又羞恼又气氛。   但现在,我只能说,在生命与自由面前,隐私真的算不得什么。   只要他不杀我,不伤害我,就一切都好说,一切都还有希望。   “伯父!我上没上完呢!你干什么!”   我装出羞恼气愤的样子,猛地拉上了厕所门,然后静静地等待。   “砰砰!砰砰!砰砰!”   我的心脏再一次像被拧干的毛巾一样,被狠狠揪紧了。   冷冰像蚂蚁一样爬上我的身体,我的皮肤上长出鸡皮疙瘩,如同小树苗,我开始疯狂的抖动着。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出心理疾病了。   “啪嗒——啪嗒——”   公公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走了。   我那悬着的心脏,也骤然放松下来了。   直到听见他关门入屋的声音之后,我的一颗心才平稳下来,决定离开这里。   我迈出了厕所,在途径的仓库的时候,停住了。   我刚想说话,却又停住了。   因为我察觉到,黑暗之中,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我!   他也许还没走!   我停住了。   之后,我回到了床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上床睡觉。   幸运的是,我的男友睡的比较死,并没有醒。   我睡在他的旁边,在黑暗里看着他。   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脸,但透过那月光,我能看清他脸型的轮廓。   从额头到眼窝,到鼻子再到唇角,每一个地方都是我爱过的,我吻过的。   而现在它们就如同一个黑色的皮影。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也许我是一个冲动的、不顾一切的恋爱脑。但现在我知道,我必须清醒起来了。   为了能活下去、光明正大的自由活下去,我不会对我的男友有任何心慈手软的地方。   我愿意毫不犹豫的杀死他。   我睡着了。   与这个可恶可怕的恶魔一个被窝。}   西兰花编辑办公室内,一片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吓人了!”   “我不敢看了,快关了!”   “这老头有点杀人犯那味了!”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是摩斯密码,意思是……救命……”   “卧槽,别念了!我的后背冰凉冰凉!哎呦我的天,这什么鬼故事。”   办公室里,一黑辫子直接把手捂在了眼睛上,用手指间的缝隙去看书。   另一个白帽子直接大白天把办公室的灯打开了!然后坐在椅子上,拍着胸脯,不停地给自己疏气。   隔壁的黑帽子念叨着:“妖魔鬼怪快离开。”   随后两个人对视一眼,直接抱在了一起,相互安慰,给对方拍后背。   还有人直接坐在另一个人腿上,就那样贴着。   好多人趁着淮城南离开去洗手间的这么一会功夫,就在办公室内闹了起来。   这种鬼故事,对于星际人民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就像一个从来没有玩过碰碰车的人,让他突然玩跳楼机,定然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女O心悸有余,脸色都黑了很多,一双清冷的眉眼略显疲惫,连脸上都精致妆容都黯然失色了。   她缓缓地道:“与其他四篇都不同的是,截止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灵异事件出现,没有鬼,威胁点都是人——男友邓恩、男孩小侄子、公公,甚至可能是全村的人……但是它的恐惧值,却超过了前面四章。”   “我咋感觉这里面的人比鬼还可怕呢?”   “人行啊。”女O点头,眼神严肃,“小玫瑰既前面的四章之后,又给我们拿出了新东西,并且,不断地挑战我们的恐惧临界点!”   一个男A说:“你们说,小玫瑰是怎么写出这种东西的?他自己不害怕吗?这看了不仅掉精神值,我看还掉寿命呢!”   “我猜小玫瑰没准就是什么鬼呢。”   在某些星际人民眼中,“鬼”有点像死去的人的量子状态,非生非死,存在于平行世界,偶尔会来另一个世界做做客,也就称之为“鬼显灵”。   “他要是不是鬼,怎么会写出这种鬼东西?”   “乔大胆,你不是说你不害怕吗,那你看吧,看完你写报告。我们都不看了,心脏受不了。”一个男O叫。   那被叫做“乔大胆”的人,皮肤黝黑,发型像一个方块,听了这话脸皱皱巴巴地:“那、那也不能这样吧……”   而后趁别人不注意,瞧瞧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里暴风哭泣:   “”呜呜呜~早知道就不装这份逼了,这章太尼玛吓人了,艹!”   “咱还看吗?”一个眼镜仔小声问。   “看!别关!”   此时,众人却异口同声地说,而后听见彼此的声音,都尴尬地笑了,同时在心里感叹:   这个鬼东西,真的看得越害怕越上头。   ◆   {第二天。   醒了之后,我照常去吃那个恶心的包子。   而且全家人里面,只有我自己需要吃那个红馅的包子。   因为我看见我男友的包子的馅料,是绿色的,可能是什么素菜。   唯独我的是红色的,是肉菜。   昨天男朋友告诉我,这个肉是貉子肉。我当然没吃过什么所谓的貉子肉,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现在……   我觉得事情一定远远不止这么简单。不会是人肉吧……   再联想起那隔壁女人怀孕的事情,我甚至怀疑,我吃的是什么胎盘,或者被堕胎的胎儿……   “呕——”我顿时感觉一阵反胃。   然而我还是挺住了,只是脸色有一些青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看着他们都吃的满嘴带油,简直如同吃人的恶魔。   可是,他们让我吃这个东西,有什么意义呢?单纯为了恶心我?   恐怕没这么简单。   如同他们想让我像那女人一样怀孕的话,那么这个包子馅难道是助孕的东西?真有这种东西吗?   不过如此一想,我倒是放下了心,觉得这包子没有那么恶心了。只要它不是人肉馅的就好。   我在饭碗里故意剩了两勺米饭,没吃。   因为我男友说我不能浪费粮食,我想知道到底是不能浪费“粮食”,还是不能浪费“包子”。   结论是不能浪费包子。   因为这次我剩了饭碗之后,我的男友并没有管我。   真是虚伪。   吃完饭以后,我特别殷勤地跟公公说:“要不这次我帮你洗碗吧。”   我挂起一个标准的微笑,彷佛没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   而后,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不用。”   他眼大鼻大嘴大,丑陋的样子像一头牛。   随后他自己捡碗去了厨房,他既然不让我做饭,也不让我洗碗,真是怕我累着了?   怎么可能。   现在,我猜想厨房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不方便我见到。   不过我还是看见,这次公公拿了一碗剩饭,就是电饭锅里剩下的白大米,和一些土豆片搅合在一起的东西。   他拿着这个去了外面。   昨天他也这样做了,我还以为他是去喂狗了。但今天,我猜想他是去喂那个女人了。   那东西黄澄澄黏糊糊的,被他那双丑陋的右手拿东西随便一掺和,像是糊一样。   看着就没什么食欲,给我家狗,狗都不会吃。   我看着它,味中的那股恶心劲又泛了上来。   而这,恐怕就是那个女人平时的吃食。   ……   我听见了隔壁仓库的开门声音,还有一句——   “你们!你们!快来!她生了!去叫王婆!”   是我公公急迫的声音。   这话一撂下,我男友和侄子两个人就立马冲了出去!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生了?什么生了?什么东西……难道是……孩子?   她生孩子了?   我停留在原地,脚步没有挪动,浑身上下冷冰冰的,像浸了凉水。   我知道现在的时间很紧迫很紧迫,如果说他们绑架那女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生孩子的话,那么现在所有人的重点,都会放在她的身上,而不会管我。   我能干嘛?   去看她?   不,我把视线转向了厨房的方向,趁着这里还没有上锁,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他们的厨房一片漆黑,大概是没有安装抽油烟机的缘故,墙上和天花板上都有着暗黄色的油渍,看起来又脏又恶心。   入眼右下角是一个水泥砌成的锅台。   前方是一长串水泥砌成的操作台,上面镶嵌了白色的条形瓷砖。瓷砖与瓷砖之间的缝隙也抹着黑色的水泥。   上面也有锅。   操作台右边是一个陶土大缸,我走进去一看,发现里面满满当当的装满了清水。   这厨房……除了脏乱了一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菜刀放在菜板上,厨台下面是一摞一摞的白碗,还有米袋、面袋子堆在墙角处。   我走了一走,也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有一个佛龛,里面放着一个神佛像。我也分不清那到底是神还是佛,总之我并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   那东西是黑的的,笑得非常诡异。肚子前凸。而且有十个手,互相抓着,就这么连到了一起!   我太阳xue跳了跳。   邪气得很!看着不像什么好佛……   为了防止被他们发现,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必须赶紧出去。   “快快快!把她送走!”外面还在喊,“草,怎么流这么多血!”   看起来外面的情况很紧急,她的状态并不好。   正当我把手放在门上的时候,我观察到那佛像下面的位置,有一个红布,似乎覆盖着什么东西。   看那样子,像一个大缸。   红布上面还写着奇怪的黑色符文,密密麻麻的,我看不懂。   好奇怪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难道是大酱缸?或者腌酸菜的缸?咸菜缸?   不过,放在这佛像下面,更像是给这个邪佛的贡品。   于是我弯腰,抓住那红布的一角,慢慢掀开……   只见那透明的玻璃缸里面,有一个人头,头发半黑半灰,眼窝深陷,满脸通红,瞧那副样子,像是……我的婆婆……   一只长长的虫子,在她的眼窝里爬来爬去,那样子……像是……蜈蚣……   还有一些肉肉的大白虫、大黑虫,在那里面蠕动……蠕动……   以及我分辨不出来的一些东西,可能是蝎子、可能是青蛙、可能是蛇……   八条腿的蜘蛛,毛茸茸的节肢动物,好多好多眼睛挤在一起啊……   它们共同浸泡在红色的血水里爬行……   这个东西的颜色……   很像是包子馅……   “呕——”   我精神崩溃了,感觉脑子里哄的一下,像是有根弦啪嗒一下断了一样……   胃里一阵翻用,一弯腰,张嘴,喉咙里酸疼。   大片大片的白色混合著红色,从我喉咙里吐了出来。   它们盘在地上,如同散落的蛆虫。   } 第84章 文中文——我要逃走!   [我还在吃饭呢,我吐了……]   [这里被砍掉头颅的,是邓恩他妈?而在上一章节里,被砍掉头颅的,是哈鲁尼家里的那个蓝裙女子?]   [这二者之间好像有什么关联,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所以,大早上郑恩琪听见的那个用刀剁东西的声音,其实是剁她婆婆的头吗?]   [快把那块红布盖上!]   [还把这东西喂进女主嘴里了?小玫瑰,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呕——]   ◆   {我全身冰冷的杵在原地,用尽我此生最大的制止力,放下了那个红布,走出了厨房的门。   我的手一直在抖啊,腿也在抖,冷汗从我身上滑过,如果不是我扶着墙壁的话,我可能已经摔倒了。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说婆婆去看病了吗?她怎么死了?她的脑袋还被砍下来了,和那些奇怪恶心的虫子放在一起?   还把那恶心东西做成肉馅包子喂给我吃?   怎么会这样?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是他们在害婆婆?不不不,我不知道。   婆婆是他们的家里人,而我是外人。他们把这种东西给我吃,至少一定是在害我……   那股恶心的感觉又从胃里爬了上来,胃里涨着气,莫名开始疼痛。连同我鼓涨的太阳xue一起,要直接炸开了。   我吃人了。   我吃人了。   我疯子一般地无声念叨着,嘴唇不断颤抖。   这个肮脏逼仄的厨房,在我眼前不断地焦黑、焦黑。   这明明是个早上,但那种湿润的日光,却在我眼前不断地收拢,最终从我眼前寂灭。   让我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短暂眩晕如同失明、浑浑噩噩。   我的脑子混沌一片,手脚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摆放。   抬头,与那个邪佛对视着。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黑色的佛……无数的手相互连着,姿态优美,像是在跳舞一样……   邪佛。邪佛。   这个家里供奉着邪佛……   我的身体微弱地颤动,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肺子里,好难受。   那个昨天在河边洗衣服的女孩再次在我眼前出现,河水清脆的哗哗声、空气的冷、铁锁的寒。   与她脚上的一圈血红色的痂。像是好了坏、坏了好,一直都没有好过。   不,也许这个村子都……   而那些女人、那些村子里看不见的女人,都只是这个邪佛的贡品罢了。   包括她、包括我。   包括我死去的婆婆。   ……   我强行装出冷静的样子,即便体内已经横冲直撞,脸像死了一样,不会摆布出任何的表情。   我装作若无其实的样子,向外面问了一句:“邓恩,需不需要我帮忙?”   我的语气很轻快,真是难以置信。   到今天我才发现,我竟然是玩谍战的一把好手。   回答我的,只有寂静。   还有窸窸窣窣的涌动声。   那是我脚下的玻璃缸坛子,里面的蛇虫鼠蚁的涌动声。   无数只蜘蛛和的蜈蚣的脚,在玻璃壁上,张牙舞爪,自在地穿梭于我婆婆的嘴唇、鼻孔、耳洞、眼窝里……   听见他没有回话,我带着煞白的脸色,走了出去。   行尸走肉一般。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门外的。就拖着我的两个步子。   我喜欢看电视,我记得在警匪片里,第一次当警察的毛小子主角,见到犯罪现场,会被腐臭尸体恶心得吐出来,然后堵着墙一部都走不动。   我想我比他们坚强得多,至少我忍住了,还能挪动两步。   但电视里,主角总是成长,总是正义战胜邪恶。   而我呢?   我是谁?   主角吗?遇到险境,总是能逢凶化吉,绝境逃生?   还是扮演“受害者”?负责让主角验尸,作为石头,铺成他脚下的路?   恐怕是后者。   因为我深知我是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女孩。出身中等偏上、长相中等偏上、才华中等偏上、性格中等偏上的女孩。   好像都可以,但也都算不上好。所以我容易满足,庸庸碌碌,又一世无为。   ……   邓恩家里好破好小啊,走廊也那么挤。两边的墙,几乎要磨破了我的肩头。   我脚踩一双运动鞋,第一次发觉这里的走廊这么瞩目、这么长。   走在上面,好像走在我人生的终点在线。   那是一个无人观看的T台。   我看不清前面的路。液体从我脸上滑过,落到我嘴里,而我尝到它是咸的。   走完它,也无人为我鼓掌。   ……   我推开门,左望右望,发现此时外面已经没人了。   唯独我看向大门口的时候,看见了我男友的背影。   高大的漆黑背影,在那青山背影之上,像是一个杀人凶手。   现在那个女人正在生产,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接生。   被关在这里代。孕,还是……?   但看公公紧张的样子,那女人肯定比我重要的多,他们现在没空管我。   我转头,看见右边仓库的门正在大敞着,里面很安静,应该没人,我就溜着窗缝走了过去。   这里、好臭……   是一股厕所发酵的味道。   我鼻子动了动,赶紧用手捂住。   这里面,有且只有一张油腻腻的床。   床边打着一个钢钉,上面挂着铁索链,而那锁链之上,便是红黑色,像是血液干涸之后的样子。   床是普通木头单人床,铺了一个红床单,然而奇怪的是,这床单上面写满了黑色的符文。   就跟厨房那个装着人头的玻璃缸上盖着的红布一模一样……   被缛上面油油腻腻的,有一些乌漆嘛黑的东西,看来很久都没有换过了。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脏污的塑料桶,边缘黑黄相间。   我走近,瞧了一眼,发现里面是……   粪便。   这应该是她的夜壶。十月怀胎,那么也就是说,这期间,她的吃喝拉撒,都在这个逼仄肮脏又昏暗的小房子里。   睡在黏糊糊的床上,被铁链锁着,抱着自己的马桶作伴。   ……   猪狗不如,难以想像。   我的鼻子再次酸楚。狠狠地咬了咬牙,诅咒邓家丧尽天良。   我的眼神转了一圈,感觉除了这俩东西之外,这屋子里就没有什么了。   上下左右都是水泥。   那么,我的手机去哪了呢?   如果她没有把我的手机带走的话,那么她应该把手机藏在这里了。   可是这里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我能去哪里找?   床?对,床。   我跪在地上,看向床下,果然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凸起。   那应该就是我的手机。   我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跪在肮脏的地上,然后伸出手,从一群灰尘与垃圾之中,把我的手机从狭缝里给掏出来。   一看,上面的黑色显示屏上沾了好多白灰点,像雪花一样。   我吹了一口,按显示屏右边的按钮,把手机点亮。   手机开机。   锁屏甚至还是我和邓恩在海边沙滩的合照。   照片之上,上面是浅蓝色的天空。中间是同色的海。下面是米色的沙滩。色调偏蓝,色温偏冷,线条简约又干净。   天海土,将这个画面三等分。而两个人影,就在画面的中左位置。   我穿着红色波点连衣裙,戴着草帽。而他穿着一个黑色的半袖和泳裤。   我们两个手拉手,赤脚奔跑在沙滩之上。红裙被海风吹得飞扬恣意。   海岸线,在我们小腿的的位置,浅蓝色的水,卷着白色的浪花。   “呵。”   我看着这照片,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   然后在手机里疯狂翻,看她是不是给我留了什么线索。   果然,我的备忘录上面写着东西:   {我叫李纯儿!   {是龙茗大学31届金融专业毕业生。   {家住红山市望花区阳山小区。电话1679437919。   {我爸李纯忠,是圣恩医院的妇产科的主治医师。我妈阳桂华。   {他俩电话:1979616196和196739194   {你去找他!去医院找他俩!告诉他们……我不是离家出走了,我在这……   {对不起对不起。女儿不孝,我……如果我死了,请告诉我的父母……我出不去这里了,我被关住了。   {我叫,我喊,他们嫌我烦就剪了我的舌头!   {前几天,我听见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就是你,我就知道,又有人被邓恩给骗了。所以我只能用敲地那种方法告诉你,SOS,快跑……别留在这里,快跑!!!   {别像我。我还怀孕了……我像个母猪一样,在这里活着……真的生不如死……   {我竟然那么傻,被邓恩那个畜生骗,来到了这里。这什么鬼地方,根本出不去!跑不出去!   {我当时感觉不对劲,是从大路跑的,半夜,我一个人拿着手电筒,跑到大路上,跑了一晚上,什么人都没见到。   {结果白天,他们就开着车,直接追了上来。又把我抓了回去。   {人跑不过那车!如果你要走!就往山上走!那个父母山!你翻过去,藏在大山里,不要冒头,饿了就吃树叶,也许能跑掉!   {切记!切记!切记!   {我肚子里的鬼东西九个月了,我快生了……我要流产,我死都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杀了我吧,我好想死……   {我肚子里面的不是人的孩子,而是鬼!是鬼!是鬼!是那小男孩邓仁的媳妇!   {是邓恩的奶奶!不……不对劲……也许不是邓恩的奶奶,也许邓恩是她的奶奶,我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   {总之,他根本不是什么小孩!他是个大人!一个猥琐恶心的老男人!以前还会半夜进来摸我。卧槽他妈的,畜生,死吧。他们都死吧,都死吧。一起死好了。   {但是,我知道,你肚子里的是邓恩他妈!他妈有病躺床上,快要死了,所以才叫你过来的!   {我不知道这个村子是有什么邪术,可以让人投胎在女人的肚子里。以此长生不老。所以才叫“长生村”。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啊!你斗不过他们的,也不要想着救我……你救不了我了,你自己快跑吧。   {答应我,你一定要替我,活下去。}   {……}   剩下的,都是一些语无伦次的内容。   这个叫李纯儿的女孩,显然情绪很激动,打字颠三倒四。   但是……我好像有点看懂了……   看着婆婆的头颅泡在玻璃缸里之后,我就想到了这是某种神秘的邪恶仪式。   类似于……蛊虫,或者是降头?而我就是那个养蛊的吗?   这么说,我的子宫是用来养蛊的?   那……那我肚子里的是婆婆,这又是什么意思?   李纯儿肚子里的的邓恩的奶奶?这什么意思……我不懂……   我思考着,然后越思考,越头疼。   她让我逃跑,可我怎么跑啊……这么偏远的山村里,我又不熟悉地形,我会迷路。但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要走!我现在就要走!   按照李纯儿告诉我的,从山上逃走。   “姐姐,你在干嘛啊?”   一个男孩子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炸起!   这个声音是……好像是……那个小男孩的声音……   这一刹那,我浑身上下都像爬满了虫子一样,又痒又麻……   “总之,他根本不是什么小孩!他是个大人!一个猥琐恶心的老男人!”李纯儿如此告诉我说。   “我叫李纯儿,是龙茗大学31届金融专业毕业生。”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把我手机里备忘录上的内容念了出来,“呵呵。”   随后我回头,看见他天真的黑眸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然后,他直接双手抱住了我的大腿,就像当初一样,脸贴在上面,说:   “快逃?逃,姐姐你要往哪逃呢?”   “啪嗒——”   我的手机掉在地上,碎了。   随后我头皮发麻,五脏六腑都在颤抖,爆发了一阵绝望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第85章 文中文——他终于变成了乖孩子   关键情节,弹幕多到爆炸,已经完全填充了显示屏。不关闭,就已经看不清直播间的文本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开走开走开!]   [造孽啊……]   [我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就可以逃跑。我不敢看了,呜呜。]   [郑恩琪姐姐啊。   [好消息:你是主角。   [坏消息:你是保加利亚小玫瑰笔下的主角。]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跑到小玫瑰手底下当主角啊……他的主角都好惨,但你绝对是最惨的那一个。PS:目前。]   [李纯儿,又是一个好熟悉的名字。谁来给我科普一下!]   [李纯儿——李纯忠的女儿。   [李纯忠,是妇产科赵殿医生(第二章 主角)的上司。同时也是双生桥车祸的肇事司机。   [不久前,李纯忠的女儿突然失踪了。他遭受打击,这才酗酒,在花朝节那天双生桥之上,开车撞死了小黑裙女人。   [当时的目击者有:孕妇盛玖、她丈夫韩版言(第三章 主角)。   [这个系列的故事,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即——   [盛玖怀孕发疯,可能是因为双生桥车祸。   [车祸,是因为李纯忠酒驾。   [李纯忠酒驾,是因为女儿李纯儿失踪。   [李纯儿失踪,是因为被邓恩骗到了长生村。   [本章主角郑恩琪遇险,也是因为被骗到了长生村。   [这么来看,长生村,才是一切悲剧和恐惧的来源。   [关键是现在,那郑恩琪,真的能逃出去吗……]   ◆   {刚要逃跑就被发现,我脸部的肌肉止不住的抖动着。汗水也一抖一抖,挂在我的下腭上。   被汗水洗了脸。   他突然拥抱的动作,让我浑身发麻。   两只手臂挂在我腿上,圈住我,像是一个锁。   而我因为天气热,只穿着一个短裤。能感受到他那孩子般纤细的胳膊与细嫩皮肤。   贴着我,都是汗,好热。   还有他那个脸,做出一个嗅闻的动作,是深呼吸的声音。   很享受。   那种感觉,让想起我以前有一次坐拥挤的公车,正对着车门玻璃,却被一个老男人从背后紧紧贴住,轻轻顶胯,顶了我书包的感觉。   人群拥挤的狐臭、致命的挤压感、凝固的闷热,好窒息……   我不说话,那老男人便愈演愈烈,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我的一下屁股。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坐公车了。   而现在我长大了,这种无助的感觉,居然又回来了,在一个男孩身上……   “松开!松开!”我恶心道。   我的腿甩动着,发了力气,抓住他的头,一下子把他推开了。   “砰!”   我不知道这家夥到底利用女人转世了几次,也不知道他是几百岁的老怪物,比我多了多少知识和见识。   但是,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个子只有我膝盖高。   在我面前,他根本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我这一推过去,他直接摔倒在地上,脸摔在马桶之上,红色的马桶打翻在地,里面的秽物全都流出。   沾了他满身。   头发、后脑、脖子、还有那个灰色的半袖的领口。   “草。”他像是疼得厉害了,鼻子紧皱在一起,嘴里“撕拉撕拉”的响。   我双腿不听使唤,就那么站着,几近痉挛,盯着他。   双目血红。   我看见他用两手撑住,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用手擦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掌心,发现上面都是粪便……   他也恶心得不得了,干呕一下,把右手上的粪,顺手向后抹在了墙上。   那灰色水泥墙,就多了一条黄褐色的痕迹。   “曹你妈,婊子。”他骂我,双目全是杀意,“老子他妈自己整死你!”   那眼神,真是对我又恨又鄙夷。   头颅圆,皮肤黄,招风耳,就像一只猴子。会吃人肉的野兽。   很难想像,那是一个只有五六岁的男孩能露出的表情……   稚嫩的脸,娇小的身材,表情却又凶狠又猥琐。这种反差,更是让我遍体生寒……   “你给我等着。看我不砍了你手,再把你扔进马桶里,做成人彘!”   他撂下一句狠话,便大踏步地往外走去。   我意识到他是要去找人了,是谁?邓恩?我男朋友。不,那个禽兽,他好像就在大门口不远处!   而那是一个精壮的男子,是凭藉我这一米六的身材,绝对打不过的精壮男人。   意识到这一点,我浑身猛地一抖。一把伸过去,拽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拉了过来!   把他的领子扯到变形!   “你别出去!”我用他骂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你踏马干什么,怎么,你以为凭藉你一个姑娘,你还能打过我们不成!”   他被我拽得一踉跄,不耐烦地转身。歪嘴上下打量我,视线最终停在我的胸口上,嘴一歪,眼神充满了嘲笑,   “倒是挺大。你把衣服撩上去让我摸一下,我就不告诉他们。还偷偷放你走怎么样?”   “……”   我听见这句话浑身冒火,嘴唇哆嗦着。   “曹尼玛。”我咬牙,哭着骂他,“你死去吧你。你们一家人都……”   眼神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之前看见手机里的内容,都没能让我哭成这样子,但现在的我却泣不成声。   我本来以为我只会死,但我已经预感到,我或许会遭受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更是难以想像之前李纯儿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我和她,都年纪轻轻,二十多岁,大学毕业,前途大好。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用白色蕾丝装修自己的房子,没来及买自己喜欢的粉色小跑车、没有享受够在周末下午去电影院,晚上和小姐妹一起去也是胡吃海喝的生活。   我就要在这猪圈里生活到死了吗……   凭什么啊……   到底凭什么啊……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从小到大,连一只鸡都没有杀鸡,谁来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遇这些事……   他看见我哭,眼里没有半分心疼,只是鄙夷,很不耐烦,像是已经厌倦了这种场景,道:“最烦看你们这些娘们哭了,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叫人了。邓——”   “你别喊!”我直接弯腰,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没说出口的话让他咽了回去。   “唔——唔——”他拚命挣扎着,对我拳打脚踢。   一只左手“啪”的一下给了我一巴掌。   我右脸一下子就麻了。   打得倒是很响,但是奈何他身子小、手小、力气也小,所以并不怎么疼,脸很快就缓了过来。   “你他妈的,□□崽子,我让你别喊!”我咬牙切齿,试图去抓他的两个手,结果他不受我控制,对我又踢又踹。   气得直接把他推倒,他的脑袋又一次撞在了地上。   “邦!”   很响,像个脆瓜。   “哎呦——”他痛到呻吟,面部扭曲,翻过身去,手脚并用,向外面爬行,“你踏马的,你反了!你敢反了!”   他那滑稽的样子,就像一个腌臜的蠕虫。   “跑,我让你跑!”我太阳xue砰砰直跳,直接一只手拽住他的脚,把他从地上拖了回来。   他的衣服掀开,上身和脸也在水泥地上摩擦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啊!你!”他痛到大叫。   我直接从他背后,向前,坐在他的腿上,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别喊!我说了你别喊!”   “额……额……”   他传出这样的声音,两手向后抓挠,但因为胳膊短也抓不到我,像落水了一般扑腾。   “你让你别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啊?你说!”   我的眼前被泪水冲得一片模糊,头昏沉无力。   “你说!你说!”我质问着他,他却不回我。   “额……松……松手……”他说了一些于此无关的话敷衍我。态度很不好。   我的右手好疼,很辣,我想他在挠我的手背,但我就像一个雕像一样,不动弹,不管怎么疼,我也不动弹。   我就是在问他而已,我在好好跟他说话的啊。   可是他的态度很不好,所以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更加用力,逼问他,手背青筋冒起。   直到他一动不动,狂乱的四肢突然泄了力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变小变瘪了。   他声音消失,后仰起的头又摔在地上,手离开我的手。   就俯躺着,浑身脏污,衣服淩乱,一动也不动。   他变乖了。   终于,变成了一个符合他年龄的乖男孩子。   “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眼泪又落了下来,癫狂地笑,在他的背后慢慢地给他整理衣服。   手却完全软了,突然使不上一点力气。心脏麻痹。   然后我看向门外。   那是个大好的早晨。   天空真的很亮很白,很适合女孩子逛街、老人们出去走走。   澄澈得像一张白纸,没有半丝云,我没看见太阳,但门外撒进来的柔光,那么温暖柔软。   天,不吝惜于赐予我和他人同样的光。   我用右手,擦了一下我自己的脸,擦掉脸上的泪水,竟然意外地觉得——   幸福。   “咯咯咯——”   那时,门外精神昂扬的大红公鸡,罕见地在这个时候,站在东边院子的篱笆上,高高地叫了三声。   ……   我深呼吸一口气,重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抬腿跨过那男孩安静且逐渐冰冷的身体。   向外,冲着房子右边的父母山,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 第86章 文中文——我一定要翻过这座父母山   ◆   {邓家的西边,也是一个院子。它被很多树枝和篱笆围了起来。   那里有很多长长的黑色土陇,上面是一排一排的绿菜叶子。大白菜、豆角架、辣椒、红彤彤的番茄,什么都有。   我没有时间去细看它们,就直接从上面垮了过去。   早上,我穿了一个白色的运动网鞋。带来的时候,装在了袋子里,被刷的雪白雪白。   可我走了这么两下,就已经踩了一脚的黑泥,鞋子肮脏又泥泞。   因为不久前下过雨,黑色土地松软,一踩就是深坑,我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歪歪斜斜。   终于,我到了篱笆边上。   看见那篱笆也是黑色的树枝做的,很多树枝并排立着,上面都是尖刺。被不锈钢丝拧在一起。   粗的那一段,被插进了土里。   这篱笆,得足足有两米高。我恐怕上不去。   旁边,南北方,都是红色砖墙,直通邻居家。   “……”   我深呼吸一声,回头看,大门口依旧空空荡荡的,还没有人回来。   但是……保不齐邓恩什么时候回来了,他发现我不在,又看见那男孩的尸体,会立刻暴怒着,来抓捕我。   到时候,我必然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我就吓得浑身一激灵,后背直冒冷汗。   我告诉我自己,我真的没有时间去犹豫,去矫情。   然后伸手,扒住了那黑色的篱笆墙,硬生生地往上面爬去……   扎了一手的尖刺,手心又麻又辣。树皮也湿不好爬……   “啪——”   以我微弱的臂力,完全不足以支撑我自己的身体。   我直接把我抓着的两个篱笆掰断了,狠狠摔在了土地上。   磕在黑泥里,腰好疼……   但是我很快又爬了起来。   一次、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   终于,在第七次的时候,我再一次摔倒了,不过,这次是摔在了外面。   我摔在外面的地上,脸朝下,吃到了一口外面的土。   我呵呵笑了两声,爬起来,抹了一下脸,抬头,看向更西边。   这次,我看见西边是更远的山,几百米高,绿油油的,被树挤满了。   而在那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玉米林。   七八月份,正是种玉米的季节,那玉米杆,足足有一人多高。   我咽了口唾沫,扒开长长玉米叶子,冲了进去。   我个子不算高,进去之后,视线就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无数的绿色,如同锋刃一般,向我劈头盖脸地冲过来。   而我上身只穿了一个白色的半袖。两只胳膊裸露在外面,在我眼前开道。   胳膊一会疼一下,一会疼一下。汗水满身,流到胳膊上,浸着盐水,更是火辣辣的疼。   手心比胳膊更甚,皮肤里的刺到现在也没有揪出来。   我从小到大,只吃过学习上的苦。做过的最伤害身体的事情,也就是在考试前夕熬夜复习。导致第二天起来困倦、浑身没劲罢了。   但现在……   我第一次感觉这么疼这么累。   “咳咳咳。”   我口喝着,喉咙像被火燃烧。   当我走了很久之后,四下里望去,只看见一大片斑驳错落的绿色,和红彤彤的玉米穗。   东南西北、我全都看不见……   向上,也只能望见那种被绿叶遮挡着的惨白色天空。看不见太阳。   在这片玉米地里,我根本就分不清方向。   “……”   我哽咽一声,我都看不见山了,我要怎么翻过去……   这怎么办……   “沙沙沙——”   远处,玉米叶的声音接连响起。我动了动耳朵。瞪大眼睛,往四周看。   “沙沙沙——”   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   是他们!是他们追来了!   还是其他务农的人?   我想哭,但我很快就咬紧嘴唇咽了下去。   然后不管不顾地,找准位置,屈膝,带着我疲惫不堪的身体,高高跳起!   我算是瘦的,体重很轻不过百。   但却是第一次觉得,我的身体简直重得像一个秤砣。   但我的视野逐渐向上,一片高高大大的绿色恍惚而过。   我看见了那片山。   那好像是在我的右前方。离我还有一段距离。   我果然走偏了,往左多走了一些……   “砰!”   我这一跳,声音不小。还差点把脚崴了。压在玉米上,又是哗啦哗啦的响。   他们可能会借此发现我,但是我被发现是死,等在这里,也是死。   倒不如拚搏一把。堵上我这条命。   “沙沙沙——”   身后,那声音似乎更大了。   还有冷不丁的一句:“谁?”   听见这句话,我立马后背一寒,不管不顾地往右前方跑去。   手在前方疯狂扒着玉米叶子,那叶尖戳到我眼角上,差点把我的眼睛给捅瞎。   等走出好一段距离,我才慢下脚步,歇息了那么一小会。   跑到胃岔气了……   小腹坠着疼。   我直接坐在了田垄上。   坐在俩个高高的玉米之间,叶子高高的,挡着我上面,像两个伞。   用手擦着已经把眉毛浸透的汗水。当我自己慢慢安静下来、气息平顺下来。   啊!   我好想叫。却只是死死地用右手抓住玉米杆根部,捏着它……   想去怨恨,或者是发泄。   然而这一切也只能无声。   等我休息过来之后,才反应过来,刚才这声音,好像是个……女人?   不是邓恩,邓家现在应该也没有女人。所以是其他村民。   一个村民都能把我吓成这样……   呵呵。我这才知道,什么叫书里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我的心脏已经脆弱到,一有点风吹草动,它就会咚的一下狂跳。   突然变得很没有出息、很弱小。   ……   我不知道休息了有多久,又启程上路,一路过去,终于到了山脚下。   山上没有玉米,没有菜,什么人为种植都没有,只有树。各种奇形怪状,大小粗细不一,品种不一的树。   地上没有裸露出什么黑土,有的只有青苔。   我为自己加把力,直接爬了上去,穿梭在灌木丛和高大的森林之中。   脚好像已经磨起泡了。走一步都是疼的,鞋垫不断摩擦,热到发涨。   身上也只是出了更多的汗,割出更多的口子而已。   遇见小红果子我就吃,管它熟不熟我就吃,直接撸下来一把,就往嘴里塞。   我真的好饿……   吃不饱,我会没有力气,爬不动山。   所以即便我分辨不清那东西有没有毒,也什么都吃。   一串瓜子那么大的小红果,被我撸进嘴里,我就干巴巴地嚼,嚼得嘴角直冒红水。   结果嘴里又苦又涩。舌头麻到不行,这什么鬼东西,简直难吃死了。   “哕——”   我就皱巴着脸,吐出来,继续吃别的。   夏天,蚊虫多。   脚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痛一下,一低头,是一个绿色的小虫,在咬我。   以前我怕虫子,现在却突然不怕了,我会直接揪住它,报复般地把它捏碎。   螳螂也好,蚂蚱也好,我都不怕,它肚子爆浆了,我就把脏臭的手在树皮上蹭一蹭,就当是洗过了。   但是,好多小苍蝇在我眼前嗡嗡嗡的飞舞,在我眼皮上跳舞的时候,我却抓不住它们,就让它们肆无忌惮地欺负着我。   “嗡嗡——嗡嗡嗡——”   死苍蝇一直烦着我。   很难熬。   无数次,我想停下来,我想投降了,我想要找个绳子,挂在歪脖树上,就此自杀。   或者直接吃个毒果,一击毙命,把我当场毒死算了。这样也算是老天,对我不薄了!   ……   这一刻,我只有不断地告诉自己。   我可以。   我郑恩琪一定会翻过这座山,我会很快就到山顶,他们不会发现我。   我会找到好心人,坐车,然后回到家,回到那个温暖又舒适的海城公寓。   回到有爸爸妈妈的家,吃一顿妈妈最拿手的红烧肉。   让他们骂我也好,打我也好。   让我在公司加班也好,遇到难缠刻薄的甲方也好。   我都再也不要来长生村了……   现在,只有后悔。   我要报警,让警察抓光这里的所有人,把李纯儿带回去,把那被铁锁帮着的小女孩也带出去,让她们认字,读书,而不是洗衣服。   把邓恩还有他爸关起来,判刑,把邪佛的神像打翻,把村子一把火烧掉。   只有神游天外,红烧肉和红色的火光遭我眼前交织的时候,我才能勉强,拽着树枝,借力往山上再走动一步……   我的眼皮在打架,疲惫不堪。   我真的,好想回家啊。坐沙发,吹空调,看电视,吃水果。   ……   一转眼,就到了傍晚,我想已经差不多快到了山顶了吧。   其实这山并不高,而我之所以走这么慢,一个白天还没有到达山顶,一方面是因为我又饿又渴,没什么力气。   这山上没有泉眼,没有小溪流,我渴了一天,嘴唇干了,只能干咽唾沫,走两步,就气喘连连。   另一方面,是因为山上的树枝和灌木实在是太多,我每走一步,都困难极了。   我不知道我具体在哪……   只是感觉到已经没有那种爬坡的感觉了,反而走得挺平缓的。   天太黑了,树又高,我真的看不清我自己在那。   这种地方,我也不敢跳,土本来就滑,我怕直接从山坡滑下去……   往上看是看不见,我只是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点山下的村庄。   长生村。   大多数是黑色红色的老瓦,城市已经淘汰了的那种瓦片。那些小房子从远处看很小,就跟手办一样。   房子有两排,沿着河流,形成两条平行的直线。   我也分辨不清到底那个是邓恩家,只记得他家正好住村子中间。   我能不能向其他村民寻求帮助呢?也许邓恩做的恶事,他们根本就不知情。   如果我告诉他们,尤其是村长,他们会不会帮我……   但是很快,我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都甩到了脑后。   如果邓恩家有这种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巫术,那么谁能经得起这种诱惑呢?   长生不老,比金钱、权利更难得,古代的帝王享尽了人间富贵,到了晚年,即便是曾经的明君也会变成昏君。被那些江湖术士骗得团团转。开始炼丹修道、祭祀拜佛。   何况是村子里的凡人。   所以,为了守护这个巫术,为了可以让女人用身体做牺牲给他们转生,而不把消息外露出去。   我相信这个村子一定会死死地拧成一股绳。   但是……   既然村子里有这么多户,这么多人,如果每个人到老了或者得了重病都要转生,那这村子得需要多少女人才行?   一个女人,一年最多才能生一胎。   太年少的女孩没来生理期的不行,太老的老奶奶容易流产也不行。营养不好跟不上不行,心情不好,会影响身体也够呛。   如果女人一直一直怀孕,那用不了多少年,这身体也就废了。他们用不了了。   刨除掉这些“自然损耗”,一年得用多少女人,我不敢想像……   能够反覆利用当然更好,但是如果是一次性的呢?   如果中了蛊的女人可以平安无事的话。那么李纯儿一个人,完全可以被二次利用,生完一胎,再生一胎啊。   这样,她肚子里先生出那男孩的老婆,再生出来我那重病不愈的婆婆。一直生,不就行了?为什么又要费事地再把我骗过来呢?   除非,李纯儿一个人不够。   她有什么事情,不能一个人完成。还需要我。   我突然,又有点不懂了。   眼皮不安地跳动着。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我好像没有在村子里见过几个年长的女人,而且女人明显比男人少很多。   是都拴在家里怀孕了?   还是……   还有,那河边洗衣服的女孩说自己真的是父母亲生的。看她那没见过世面,连上学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样子,也确实不像外来的。   她被铁链拴住,恐怕不是怕她上山被野兽吃了,而是怕她跑了。   换句话说,这女孩长大以后也是“转生巫术的一环”,以后是要用来怀孕的。   可又有那个父母会狠心用自己的女儿的身体来?而不找外人?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   我脸部的肌肉疯狂颤抖着。突然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因为怀孕,会死!   至少是产下转生之人之后,很大概率会死,或者是不孕。   一个家庭里,老人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七八十岁之后,随时都濒临死亡。   一个女孩一辈子,只能替一个人转生,所以这哪够用呢?至少得准备四个新鲜的女孩……   就像李纯儿已经给别人转生之后,就报废掉了。   而婆婆缠绵病榻,快死了,邓恩为了让她继续活,就得再想办法找到我。   如果所有女孩都从外面骗进来,抢进来、买进来的话,风险其实很大。费事又费力,还随时有被发现的风险。   所以,他们就自己生女儿,自己用……   所以那个女孩脚镣上,才会有铁链。   她生来,就只是父母的储备粮而已。   病床前,婆婆曾死死拽着我的手说:“生女孩,生女孩更好……”   她没有说谎,没有伪装。   这么一看,对她来说确实是女孩更好。   她想让我多生几个女孩,长大了当储备粮,备着以后用。   邓招娣这个名字,想要招的也不是“弟”,而是娣的原意“姐妹”……   我眸色渐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万一,我被他们抓到了,十月怀胎生出来婆婆之后,不管我死不死,我都没有用了。   他们不会养闲人,所以等待我的,就就只有死。   而李纯儿,恐怕早已遇害了……   她预见了她今后的命运,才在手机备忘录让我不要管她,直顾着自己去活下去就好。   但是我恐怕也……   想清了这一点的我,已然头晕目眩。一脚不慎,要不是左手抓在荆棘树之上,我就差点摔倒了。   左手又被荆棘树刺给扎破。   血液从我掌心里流出来,和树枝一样是红色。   而山下那些方方正正的小房子,在我眼里上下跃动,突然变得更窄高了。   它们立了起来,一排排一列列,相互挨着,就像是肩并肩,手牵手。   那只是这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以来,无数的女人的——   无名冢。   ……   我长叹一声,便一言不发。   胸中憋闷到疼痛。   ……   山下,突然多了好多的光?白光。   “嘁嘁——擦擦——”   声音也逐渐变大。好像有什么人或者野兽,过来了。   这么晚了,还要务农吗?   那光是直线型的,从下面,往我这边照着。   那是手电筒!   他们是奔着我来的!   “找!你们都给我找!她跑不了!”一个声音从山下传上来,这好像是邓恩的声音……   很严肃,很有磁性。   过去这声音曾在我的枕头边呢喃,所以我只需要一耳就能分辨。   他们来追我了!   好多手电筒,一、二、三、四、五……   我数了,但是我数不清,至少我眼前看见的,就得有十几个。   那些光交错在一起,就像是演唱会现场。   光直直地往这边扫过来,好像要把这里看个滴水不露。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   你们是整个村都来了吗……   我觉得可笑,便冷笑一声,自己愁眉苦脸。   像是在笑他们,又像是笑我自己,头一次变得这么重要。   “往山上搜!”又有一个男人说,“居然把我爸给掐死了,我找到她,非掐死她不可。把她的牙,一颗一颗给拔掉!”   是邓恩爸爸的声音……   “扮演”他爸爸的中年男人。   那个老牛一样倔强丑陋凶狠的男人。   言语中带着愤怒,带着杀意,在山下面吼。   他……是在说我吗?   杀了邓仁的人。   我,郑恩琪,年纪轻轻,就是一个杀人犯。   即便以后从这里跑出去,我的手也不再是干净的。   但是在这一点上,我没有后悔。   哪怕他因此拔光我的牙,敲掉我的手指,我也一点也没有后悔。   因为他该死。   舍弃我一个二十三岁的命,终结这个活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老怪物。我觉得我并不算得上亏。   我的腿猛烈地颤抖了两下,然后奋不顾身地又开始跑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都看不清路……   这回我真的一点也看不清了,只能按照手电筒相反的方向走。像盲人一样,一边摸一边走。   其实我是在摔。   一直在摔。以各种方式摔。摔得头破血流,浑身青紫。   但是我忍着,没有叫一声,没有哭一声。   就这么忍自己往下摔。还要为了赶路,多摔几个滚。   我感觉到好像已经是下坡了,登山不再费力气,甚至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得两只手抓住树干,来回替换,才会不至于摔倒。   但是,身后噼里啪嗒的声音反而越进了。他们走得好像比我快很多。   还有劈砍的声音。   “啪啦!铛铛!”   好像手里有镰刀或者其他的刀,能够一边劈砍树枝,一边往前走。比我这个用手拨树枝的,自然要快很多。   “嗡嗡嗡嗡嗡……”   好像还有油锯。   你们用不用这样!不就找我吗?至于吗?至于来这么多人吗?   荒谬至极。   他们成群结队,满身装备。   而我孑然一身,除了满身的伤痕,眼前的漆黑,便一无所有……   “哎——这边的蘑菇多!”   我猛然间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就在我的不远处!然后瞬间从疲惫清醒了过来!吓得一激灵!   草,有人过来了!   “这么多榛子蘑。要不要偷偷带回去点?我这衣服兜,真的太小了。”   那个女孩说。人好像在我的右边。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我感觉她要过来了。   不行,我得躲起来。现在!   我左看右看,可是这边只有树。我穿的也不是绿衣服,不好藏。一个白衣服,在黑天真的很扎眼。   我想着就那么坐在树后吧。因为一动,反而会发出更多声音,吸引那姑娘的注意力。   结果因为两眼抹黑,脚底下一踩空,不知道摔进了什么里面。   “砰砰砰——咔——”   我在里面滚了一圈。   是一个坑,我掉进坑里了。   我想它并不深,所以我没有摔死。只是肋骨震荡,心脏疼痛而已。   “……”痛,好痛。   我咬牙喘气,闭着眼睛,死死支撑。如果不是因为嗓子疼,我可能刚才就喊出来了。   “啪嗒——”   右边小树枝被踩断的声音,真的非常地清脆。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我只能安静不动了。手下不知道摸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散发著惊人的恶臭,宛若垃圾堆。   可能是淤泥,可能是死尸,可能是粪便,还是死人,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了……   我用双手,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不小心乱叫出声。   然后我看见一束直直地白光,在我头上乱晃。   是她的手电筒,在往这边照射。   藉着这个光,我能隐隐约约看看这个裂缝。   身下,是一个死去的野兽……   看不认得是什么,反正身体又肥又大,头已经半骷髅了,只挂着一半肉,露出一半白骨头。   臭烘烘的,直淌腐水,还围绕着一群恶心的苍蝇。   挺恶心的,但再恶心的我都见过了。   也就感觉……还好吧……能忍……   我冷笑一声。   没想到我的适应能力,居然已经这么强了。真惊奇。   一个粉衣服,出来了。她穿的长袖长裤。把身上捂得严严实实,个子却不高。   我仰视着她。   “刚才……是什么声音。”一个有点稚嫩的女声,“姐姐,是你在这里吗?”   她甚至还在那边喊。   别喊了!死丫头,你踏马别喊了!   我在心里疯狂叫嚣,要疯掉了。   你一会把其他人都引过来了!能不能别喊了,就当没听见我!   我猜想她是一个未成年女孩。   未来也只有一种未来,就是变成李纯儿的未来。被父母虐待、利用、又抛弃的未来。   作为和我一样的受害者,你现在帮着其他的施暴者,来搜我,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我不懂,实在是不懂。   太阳xue突突地跳,只觉得我们俩都可悲可笑。   她好像看见了这条裂缝,然后走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噔、噔、噔……”   我的心也——   “咚、咚、咚……”   心脏已经快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了。   我不在这,你快走吧。   我想说。   然而她的手电筒,还是从水平,变成了竖直,照亮了我。直直地照亮我的脸。   ……   好刺眼的白光!   我被晃得眼睛痛,立刻闭上了。   等我用堵住额头,再看向她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女孩,样貌似乎有点熟悉……   包括那身衣服,那张脸。   小眼睛,塌鼻梁,高马尾,黄白的半袖,黑色紧身长裤。   这是那个昨天白天在河边洗衣服的小女孩。   她见到我,便立刻双眼冒光,微笑了起来。   “……”   我绝望了。   我已经尽力地跑了,尽力地试图活下去,藏起来了,但是……为什么?   我张了张嘴,看着她那张稚嫩生涩的脸,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声。   我死定了……我死定了……   我一直在心里重复。从慌乱变得逐渐平静。   好像,我终于不用再跑再去躲藏了,突然变得轻松了。   这耀眼的白光,躲在白光之后的女孩幸福的笑脸。   对我来说,既是绝望,也是安慰。   “那边在喊什么,怎么,那边找到郑恩琪人了?”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邓恩的声音。   化成灰我都认得,他竟然就在这附近。   “额……”   那女孩瞧了瞧我,似乎想要和邓恩说话,告诉他我在这。   “嘘嘘嘘!”我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前,拚命示意她,疯狂摇头,让她不要说出去。   求你,就当没发现我,让我跑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姐姐求求你……你帮他们你也没有好处的,我又没有得罪过你,求你……放过我吧……我给你磕头了……   我一边哭,一边摇头,在心里说,然后又不停的点头鞠躬。   我能想像到,我有多么的狼狈可悲。像个小丑。   她却温柔地安慰我:“姐姐,你别怕!你身下,那个野兽已经死了。你走丢了,邓恩哥哥可担心你了,让大家都来山上找你呢。还好我找到你,这样你就不会让其他野兽吃掉了!”   “……”   我头脑一懵,停止了鞠躬,抬头,看向她。费解不已。   只见她骄傲地直起身子,对着右边大声呼喊:“邓恩哥哥!郑恩琪姐姐在这里呢!我找到她啦!你快来啊!”   然后其他声音纷纷响起——   “什么!”   “草!”   “可算!哎,这边!”   脚步声也接踵而至。   “……”   我对着那笑靥如花的善良女孩,心如死灰,呼吸暂停,也笑了。留下一串泪。   闭着眼睛,躺在了野兽尸之上。   享受这最后难得的清凉夏夜。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能见到天空了。可惜今夜,却没有那么漂亮闪亮的星星。   ——你既然如此无知善良,那就希望你幸福快乐死在生产那一天,永远也不要知道长生村的真相。   我用干涩的嗓音,对她轻轻说:   “姐姐很安全。   “谢谢你。”   ——第五章 【长生村】完结—— 第87章 他说,鬼故事是一种感觉。 第三章 的第一句话是:   ◆   {我叫韩阪言。   今年35,天庆保险公司的一名保险推销员。   我怀疑我的妻子盛玖被鬼缠身了!   以及我为什么不想要盛玖的孩子,一直想打胎。   因为我怀疑那个孽种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事情具体还要从差不多一年前开始说起。   ……}   “啧,怎么又换人了?上章的主角不是赵医生吗?”淮映勿不知道从哪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自带一股不务正业的街头混子派头。   安娜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没看过吗?”   淮映勿眼睑半垂默默地来了一句:“我听别人说的。”   他心虚的时候,语气都弱了半分,像一只金毛狗崽。   “呵呵。”安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显然并不相信。   “啊!我懂了!”长脖子女人感叹,“这就是……嗯……“留白”!”   淮映勿锋利的眼神瞥向她:“留白?”   长脖子骄傲地一抻脖,脸上多了些傲慢的美艳:“呵,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一种绘画的”手法,就说画画不能画满。你得画七分,留三分,剩下的让读者自己去想像!”   众人:“然后呢?”   长脖子发表了她的长篇大论:“鬼故事也是一样啊。重要的是要让读者自己去想像,所以要适可而止。   “你如果把故事都写完了,把鬼的身世、具体数据、克制办法、到底死没死都写完了,那就不恐怖了!   “所以,故事要停止在最恐怖的地方,鬼故事才最好看!这就叫意犹未尽。”   “哦——原来如此。小玫瑰不愧是高手啊。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想法,就是不一样!”安娜也握紧了拳头,连连点头。   “可、那如果每个故事都这样,故事不就不完整了吗?”淮映勿提问。   他平时从来不看小说,不懂什么写作技巧,更不懂什么鬼故事。   但是也知道,如果每个故事都写到一半,那么没有一个故事完整,就会看的读者云里雾里,感觉被戏弄了。   “这……”长脖子回答不出来,又“啪”得展开了她的桃花扇,挡住自己的脸,“小玫瑰会有办法的。”   淮映勿心想,但愿如此吧。他可不相信小玫瑰会想那么多。   故事继续。   ◆   {“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有一天我的妻子盛玖突然在晚餐时刻对我说。   我放下了筷子,看见她无比认真的表情。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就像是洪水巨浪中的石头,在河道中心岿然不动。   ……}   “哎哎哎哎!盛玖是他的妻子?”长脖子指着显示屏上的字大叫。   “盛玖是谁?”史莱姆还是第一天看这个故事。   长脖子解释:“盛玖就是第二章 那个,无限套娃孕妇,好像怀了鬼胎那个!”   “不知道。”史莱姆摇头。   “不知道你问个屁!别打岔了!好好看书。”   “无限套娃孕妇……”淮映勿噗呲一声笑了,“你们这外号起的还挺形象。”   “你不是说昨天你没看过这本书吗?那你怎么知道的?”安娜的黑眼睛又瞪了过来。   火红的头发如同魔鬼,再加上脸上的雀斑,颇有点可怖。   淮映勿脸色一变,推了一下她的头:“都说了是听说。别问了,烦不烦。”   “我懂了!我就说小玫瑰很厉害吧!他使用的手法是“打补丁”。”   长脖子又发表了她的感悟。   “打补丁?”   长脖子: “打补丁就是:在后面的章节,补充前篇故事。   “比如说,小玫瑰在第二章 里写了,是之前的主治医生酒驾,撞死了第一章车祸视频里的女人,然后逃逸了。   “——这就是补充了第一章 故事的丰富性。”   “嗯。”众人点头。   长脖子:“而在第三章 ,主人公又变成了第二章孕妇盛玖的丈夫,那么肯定会补充盛玖的故事,不就间接丰富了第二章的剧情吗?”   “这种一环套一环的结构……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就如同九连环一样,环环相扣,但是每个环还可以单独拆卸下来,作为一个单篇的故事!”   长脖子说完,脸色有一些绯红,已经陶醉其中。   毕竟星际的文学水平是什么落后的,写作手法也比较单调,都是用一个主人公从头写到尾,没有一丝变化。   而像小玫瑰这种一章一个主人公,但是主人公之间还有关联的故事,根本就是前所未有。   经过长脖子这么一解释,大家别管听没听懂,也纷纷起敬佩起来:   “这本书真是太有趣了!”   “保加利亚小玫瑰果然深藏不漏!难怪书发表第一天就成功签约了!一定是编辑看到了他的潜力。”   难道这本书真有这么多说头?   淮映勿听此,也开始认真地对待这本书了。准备回去把之前的章节再看一遍。   *   而另一边——   系统问沈昭陵:   【哦,我懂了,你是不是想用多视角叙事结构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可以啊,沈昭陵!深藏不露啊!】   所谓多视角叙事,就是一个故事几个角色轮流讲,各人从各人的角度讲。   比如同一件事,在疯子和哲学家的眼里,可能感受和推理都是不同的。   这样就通过“信息差”,造成了一种扑朔迷离的悬疑效果,非常有戏剧性。   不过难度也比线性叙事高很多,因为要体现出每个人的“差异性”不说,还要每个都合理。   比如大名鼎鼎的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密林中》,就属于多视角叙事。   原著:   一个武士带着美丽的妻子路过荒山野岭,遭遇歹徒。   武士被杀害,妻子被侵犯。   最后,凶手、妻子、能召唤武士亡灵的女巫在官老爷面前,提供证词。   面对同一件刑事案件,每个人的证词确都不同,在证词美化了自己。   那一刻,人性的自私与虚伪,看的人拍案叫绝,冷汗连连。   属于很有挑战性的写法。   而要是能写好,那剧情绝对相当精彩了。这在星际更是从未有过的先例,绝对会把星际人震撼死!   难不成!!!   沈昭陵他要从此一书封神了!!!   系统已经激动到发抖。   “……不是,”沈昭陵温柔地微笑,眼睛弯成月牙,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还多视角叙事。说的什么东西,奴家哪里懂得这些。   “你知道创建新一个人物有多难吗?得设计外貌、身世、性格。   “所以我当然是能用旧人物,就不用新人物啊,循环反覆利用盛玖这个人物,这样多省事。”   【……6】   【哎,我还是高看你了。(电子吸菸。jpg)】 第三章 写娃娃,是系统临时决定的。   沈昭陵立马就采用了。   这样也就是说,第三章 真的只是沈昭陵都突发奇想?而没有想后面的剧情?   这还能圆上来吗……到底怎么填上之前的坑啊……   系统可愁死咯。   完了。   但沈昭陵这个罪魁祸首,可看起来一点都不愁。   “接下来写什么呢?”沈昭陵眼神晃了晃,手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观看眼前的显示屏,敲不出一个字来,   “不如写点狗血的吧?给星际人民来一点狗血文的震撼!”   而后,沈昭陵的嘴角弯起一抹略显邪恶的笑容来。   系统顿时预感到不妙:   【不好,星际人民,快逃!!!】   ◆   {三个月之后。   盛玖面色平静地通知我,把产检单扔到了我的脸上,说:   “我怀孕了。”   ……}   【啊?】系统如果有眼珠子,那么他的眼珠子此刻已经瞪了出来,   【盛玖你是去拜送子观音了是吧?说怀孕就怀孕?也太牛了姐。   【不,不对。这样跟之前《循环的孕妇》这一章节就连上了?哦,原来第三章 的故事发生在第二章之前?这个时间是错开的?】   ◆   {那天她穿着白色的碎花长裙,打扮得很漂亮。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是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她的眼睛双眼皮细窄,眼皮上两个肉条像是割出来的,却意外的动人。   我拿过来看着,许久没有说话,但上面的文本就是白纸黑字的实证:“这……怎么可能。”   我并不相信事情会有那么巧合。   但她笑着说,我不认也得认,难道我想反悔不成。   说起来奇怪,最近这段日子,盛玖似乎开心了不少。   经常喜欢出去逛街不说,打扮地也漂亮了。   不过开销实在巨大。   仅仅这么三个月,她就花了好几万块钱了。我们的家庭并不富裕,这可是比很大的开销。   此时,我突然想到,盛玖的表现简直就像是……出轨了……   否则她怎么会突然打扮起来,还花这么多钱?而我竟然没有看见她买过什么东西回来?   我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然而她真的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以前她根本都不会白天出去,到了傍晚才回来。   而且她现在没有工作,花店也没有开门,那她白天这几个小时去哪里呆着了?   我问她:“你最近的钱都花在哪里了。”   她的眼神闪闪躲躲:“做、做b超了嘛。”   我不是傻子:“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我并不想在自己成为爸爸的时刻和她吵架,但是她最近的表现让人怀疑。   “去美容院了,”她笑了笑,像朵芙蓉花一样,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问我,“你没有觉得我最近变漂亮了吗。”   确实。以前的盛玖在家里并不会化妆打扮,很朴素。   自花朝节车祸之后,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体重一会轻一会重。   甚至因为作息不规律,脸上长了几个痘痘,气色极差。   但是现在,她的脸上抹了一层白霜,显得皮肤瓷白细腻。   身材好像也恢复了,穿一条鹅黄色的包臀裙,腰细腿长,大腿白白肉肉的,颇具神韵。   但……这个穿衣风格实在有点火辣,过于时髦,根本不像她。   可我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我这个人一旦有了怀疑就一定要搞得一清二楚。   因为在婚姻之中,信任非常重要。   所以我问她:“你去了哪家美容院。”   “我就……”她竟然含含糊糊地说不出来,眼神乱飘,随后怒火朝天,“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很明显是恼羞成怒。结婚这么多年,我再了解她不过。   就在这一刻,我就对她开始不信任了。   ……   晚上,趁她睡着的时候,我打开了她的手机。   她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   农历二月初二。   手机的萤光晃着我的脸,我发现她最近的联系人竟然是——   一个陌生人。   网名叫:helloni   聊天记录很长很长,但是我粗略地翻了一下,大致是以下内容:   -helloni:盛玖,如果让你丈夫发现我们之间的事,你该怎么跟她解释。   -盛玖:我现在已经顾不得他的心情了。只能先瞒着,不让他知道。或者,就让他一辈子不知道也好。我……如果他要和我离婚,那就随他的便吧。   -helloni:你觉得这样做对他太不公平了吗。   -盛玖:只要我女儿叫他一声“爸”,那不就算是他的孩子吗?……对吧?对吗?   -helloni:那好……那你下个星期三下午再来吧。   -盛玖:好,正好下周他出差,没空在家。我们老地方见。   ……   就在那一刻,我如坠冰窟,浑身刺骨的冰冷。   手颤抖着,手机没拿稳,啪的一下砸在我脸上,要把我砸哭了。   忽而又想起,她的花店,叫作《春色满园》: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   ……}   一章,同时解决的两章的事。由此来达到这种一石二鸟的效果。   “……什么东西?”淮城南冷笑一声。   他生平,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文章。   每一章,都好像小玫瑰随手写就的一样,随意拼凑。   乱!   这书写的实在太乱套了!!!   人物众多,多到如果不做笔记,已经记不住到底谁是谁了?   线索众多,多到已经记不住到底有哪些线索了。   坑众多,多到已经分不清是伏笔还是bug!   每一章都好像鸡头凤尾!有时候又像狗尾续貂!   上一章写男的,下一章写女的,上一章还在都市,下一章就跑到了农村。上一章还在惊悚恐怖,下一章就开始自怜自艾。   写得破马张飞!横七竖八!五颜六色!七嘴八舌!上蹿下跳!   乱套!   但又乱中有序。   人物不是陌生的,而是你认识我;我认识你!   故事不是散乱的,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正常人看书,看了上一章,总会对下一章的内容,心里有一个估计。   比如说——   上一章写发生了案情,下一章便知道主角要去探案。   上一章主角去磨刀,便知道下一章主角要去杀人。   而小玫瑰写的文确是——   上一章主角发现了案情。下一章主角和十年后的凶手一起去吃了个包子……   上一章主角去磨刀;下一章不知名的隔壁老王在菜市场砍价……   根本没有一点时间顺序!没有一点因果关系!所以也就无法按照正常思维去推!   “这什么结构啊……”   看到现在,第五章 了,淮城南仍然不知道下一章,第六章,小玫瑰到底要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谁知道?   读者不知道,编辑也不知道,天知道!   要是玫瑰自己都不知道,赶着写赶着想,那才是真神了。   淮城南开始好奇小玫瑰这篇文的大纲到底是长什么样了。   现在的星际读者,怎么爱看这种东西?这精神状态?   淮城南心意动了动,又暂时退出直播间,照着这书瞧了一眼,发现,这书才写了几万字而已……   几万字,写成了意识流鬼故事?   “这东西写的……也太随心所欲了。这篇文章到底踏马什么结构?”   作为小说网站的老总,淮城南也了解一点叙事学。   一般来说,最普遍的写法,也是最经典的,存在于所有书的写法,就是三幕式写法——   第一幕:介绍故事的背景、主要人物及其面临的初始困境。   第二幕:展现角色之间冲突的升级和发展。在这一幕中,角色会经历一系列的挑战和转折,剧情会逐渐变得复杂和紧张。   第三幕:故事的高潮和结局,主角会在这一部分做出最终的决定或行动,解决之前所有的冲突和问题。[1]   主人公,通常是一个主角,或几个主角;   时间轴,通常线性叙事,偶尔夹杂一些倒叙和插叙。   而根据星际现有的知识体系,好像没有一种的小说体系,对完全得上《鬼故事》这本书。   恐怕以后……   会以创作者的名字命名,以《鬼故事》为例,创造一种独特的“小玫瑰写作法”、或者“玫瑰结构”。   淮城南不经意间,把这心里的问题说出来。   觉得这人颇有有意思。   有人在他耳后说道:   “恐怕是独创的回旋镖写法 + 一石二鸟写法。”   “有不少专家在骂呢。说小玫瑰破坏了传统文学,是异端、是魔种……”   淮城南听见这话,往网上翻了一下,确实发现了几个粉丝众多的大V专家。   还并不是他们公司雇的黑水军。就是自发的、真的很讨厌小玫瑰的人。   □星辰之笔(V):   “每个章节都写一半,你们是怎么看得下去这种东西的,啊?   “这什么书,写得顾头不顾腚,让人抓心挠肝的。差评!”   □娱乐棒棒看:   “从来没见过这种,主角做的事情没做完,搁置到一半,然后去写新主角的。   “这故事线并不完整,冲突呢!高潮呢!结局呢!happyending呢!小玫瑰,你到底要干嘛!!!(发怒。jpg)”   □花星日报:   “《论——小玫瑰如何在文学领域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对传统戏剧结构进行抹黑与误导!》   “这会对当下年轻人的认知能力……”   这篇批判论文,竟然写了足足有五千字!有理有据!用词讲究!引经据典!一看就花了不少功夫研究小玫瑰的书。   竟然有人还真情实意地、义愤填膺地写了论文来批判小玫瑰。   淮城南冷笑一声,没忍住,笑了一声:“闲的,呵呵。”   他不爱笑,这次倒是因为小玫瑰,薄唇罕见地翘了起来。胸腔起伏,闷闷笑了两声。   他搞小玫瑰,是为了自己商战,让自己公司赚钱。合情合理。   这些人……没想到还真被小玫瑰气成这样。不就看一篇小说,至于吗?   身边的吴秘书,给他沏了一杯咖啡,递到他手心:“骂归骂,看归看,一边骂一边看,一边看一边骂。”   淮城南:“呵呵。”   低头,瞧见那咖啡杯,接过来,抿了一口。   学院派,尤其是那些有点声望地位的老头,喜欢满口“故事架构”、“人物内核”,动不动就拿一副固定的标准,去衡量一个作品的好坏。   就像他们说女人的三围,非要九十六十九十,少一分一厘,那就不标准,就不能称之为美。   顽固又迂腐。   最不喜欢挑战权威、打破传统的人。   小玫瑰,无疑是那个刺头,也就包括西兰花在内的势力,架在了那风口浪尖上。被攻讦、被审判、被诋毁。   小玫瑰虽然是他对家零点APP现在的“王牌新人作者”,也就是他的“敌人”,但他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小玫瑰。   反倒是好奇,更多。   如果可以,他更想把小玫瑰签约到自己的公司旗下。   他眼中闪烁,把咖啡杯搁置在手心片刻。   就那样悬空着,没有再喝也没有放下。   倏忽间,他想起当初在商学院,教授也曾在数字讲台之上说过:“这些经济学理论,虽然有用。但也只是理论,真正要到了实践,你们开公司、搞运营,那会遇到的事情,是千奇百怪的!什么样的问题都有!   “真正的企业家,能够做到随机应变。出来一个困难,就解决一个困难!再苦再难!人才确实、资金断流、技术停滞,你们都得根据实际情况,想出来决策,把他给踏过去!哪怕是根本没有人走过的路,你们去走!   “就跟那个真正的作家一样,不依赖于一些写作定式,他可以天马行空的用笔,想到哪便写到哪,有个锚定在那,写的再多再偏,也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了。”   那讲课的是个老头,讲的是经济学历史,把千万年以来,各个企业品牌的经典案例,按照年份,来给他们课上梳理。   讲的那些商业案例,有那么多,淮城南毕业那么久,早就已经都忘了。   但是,当时那老头须发尽白,身体佝偻着,穿一身紧身又干净的藏蓝色西装。   讲课时,激动到眉宇飞扬,白胡须颤动的样子,他仍旧记得。好像生怕他们忘了这句话,在那里恨铁不成钢的嘱咐一样。   再就是这句话。   那句完整的话,他至今记得。   一个真正的企业家/一个真正的作家……   手下/笔下……   的决策/的故事……   可以依照当时的具体情景/可以依照他自己的想法……   肆意发挥、独辟蹊径、变幻莫测、随心所欲、天马行空、无所不能……   窗外,乌云再一次压低,压低。   天色越发得黑。   若不是开了灯,淮城南几乎要分辨不出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了。   窗前,淮城南褪去校服与青涩,远离学院,穿着和当初的教授一样的藏蓝色西装。   也是一样的板正又干净。   不同的是,他年轻又高大,可以将这件衣服撑得起来。   或许,他现在已经找到半个了。   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去玩弄文本,这家夥要么是个天才,要么是个疯子。   他看得出,这个人,他要搞创新。但其实在小说上,创新,往往意味着死路一条。   同质化才是安全的、具有可拷贝性成功的大势所趋。   人们,往往是对陈词滥调感到无聊疲惫,又会被新鲜怪诞事物创到的人。   市场和审核一样,都像婴儿般敏感脆弱。   他知道,小玫瑰这条路,一定会很难走。   也便偏要看看,小玫瑰是否能够挨过这次多方势力的围剿,从这个圈子里,站着活下来。   他倚靠在落地窗前,身后是无数的高空乌云。   团团团,软软软,黑黑黑,黑色。   只有一线一线的太阳金光,从黑色中勉强地挤出来,排整得像是龟甲上的裂纹。   他一头黑头齐整地往后梳,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又舒展大气,身子挺直贵气。   眼中情绪万分,化不开。将米色椅子一转,转身看向窗户外面,面色却冷漠。   头颈未动,右手将那仅仅喝了一口的白色咖啡杯递给了身后的吴秘书,示意他拿下去罢:   “小吴,你说这咖啡……是不是苦了。” 第五章 结束以后,全网一片哀嚎声:   [啊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我就知道!她噶定了!]   [为什么结局要这样!哭死了,呜呜呜!勇敢善良的小姐姐!]   [玫瑰老贼,拿命来!把郑恩琪还给我!]   [我的心脏受不了这个。你让我代入感这么强,我都想尽各种办法去探索了,去改变了,然后……哭了。]   [又是这个结局!我就知道!哎,我早有预感的,只是不愿意相信,没想到你还真这么写了。天杀的邓恩!天杀的长生村!坏事做绝!]   *   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这样安排结局是比较合理的,但是从心理上都无法接受。   因为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外援的女孩而言,要她一个人逃出这个封闭诡异的村落,逃脱成年男人的魔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后来有好多网友试图重写这一章,给郑恩琪安排了无数的逃跑攻略,也没有一个剧情合理的。不是天降神兵,就是反派降智。   但是,沈昭陵还是选择了相对温柔的结局。   他没有写郑恩琪到底怎么样了,没有把李纯儿都事情写在她身上,只是戛然而止,让读者自己去想像。   在父母山上,给了郑恩琪一个相对诗意的结局。   *   在西兰花编辑办公室里,室内更加昏暗了。   天空被乌云压得很低很低。甚至在办公楼内全都打开了灯,也压不住那种惊袭的黑暗。   白色背景墙上的暗红色圆形,不像是落日了,而像一抹血。   或者是父母山上,那最后一个晚上,被偷走的太阳。   一排种在墙里的绿植,密密麻麻地挨着,树叶巴掌大,形状像是鸭掌,椭圆形,又绿又油。好像在那山坡之上的森林。   森林之中,一个名叫郑恩琪的女孩,裹着肮脏的白半袖和牛仔裤,被永远埋葬在了土里。再也看不见那明天的日出。   两边,淡粉色的长桌也暗淡着,看起来有点像灰色,水泥墙的灰。   各个编辑们都在长桌两边坐着,不约而同地叹气,质问:“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本章,是本书最恐怖,最绝望的一章,后劲儿太大了……”有人直接趴在书桌上,脊背一起一伏,彷佛在无声哭泣。   整容脸女O眉头皱在一起,整容之后,她很少做这种大幅度的表情了,但这次,她却忘记了,直接用两只手拚命按压着自己的脸,发泄其中的愤懑:   “我倒是觉得,这一章的完全不同于前面,靠的并不是一惊一乍,而是一种思想,一种感觉,就是越想越害怕的那种感觉……啊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好绝望,哎——”坐在她对面的男O叹着气。   他一头鸡窝头。豆大的狗狗眼下垂着,手无力地在桌子上攥紧,也想要发泄着什么。   最后只是攥住了右边的马克杯,死死攥着,手指骨节突出,然后拿起来,往嘴里灌,拚命地喝着水。   落地窗前的淮城南坐在黑色座椅上,发现编辑们的脸色一个一都难看如猪肝。或垂头丧气一言不发,或脏话连篇暴怒输出。   总之,一个个都像疯掉了一般。   过去,这些编辑都很怕他,在他面前都老老实实的,装模作样,伪装那种老实本分阳光努力的模样。   但这次……   他们一个也没能忍住,全都失去了表情管理,东歪西扭地坐着,叹气着,甚至还脏话连篇。   完全把西兰花、把他们的职责,还有他这个总裁给忘了。   淮城南拽了拽领带,眼神飘忽着。并没有责怪他们。   他又再次转过身去,看着那黑黑密密的乌云,不知道这个时辰是不是已经是傍晚了。   潮湿阴冷的味道,彷佛从窗户里渗透过来。让他有一些寒意。   他的眼神飘远,飘远,把乌云想像成了文中的那个黑天。   他发觉,乌云已经没有缝隙了。阳光没有从云缝隙渗下,那乌云之上金色的龟甲图案也就消失不见。被堵得严严实实,没有丝毫生路。   “徒劳。”   他感叹。   右边,站立着西装革履的吴秘书。   银灰色的戗驳领西装,下半张脸的嘴唇紧抿着。上半张脸逆着光,隐于黑暗之中。   就连吴秘书看完,也喉咙里像吞了一个石头子一样,难受得不上不下。打算回去之后,把前面没看的四章给熬夜补上。   刚才他已经和零点内部的人打听到,小玫瑰签的是短期合同,这本书写完之后便是自由之身了。   那个时候也许可以把小玫瑰从零点挖过来,为他们西兰花所用。然后开发一个新的IP系列:鬼故事系列。   所以他弯下腰,试探着问:“淮总,这小玫瑰,我们还搞吗……”   淮城南摆摆手,示意他:“把黑水军撤了吧。”   吴秘书:“怎么?”   淮城南淡淡道:“没有用。”   “为何……”吴秘书不懂,什么有用无用。其实真实商战中的手段就是如此,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东西,总是直接低级又丑陋。   你只要故意针对它,那肯定是有用的。何来无用一说?   淮城南始终没有转过头看向他:“你有没有听过小说届流行的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吴秘书搜刮脑子,也没有想出来淮城南到底要说什么。   淮城南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在黑色扶手上敲击着:“三流作家写故事,二流作家写人物,一流作家写情绪。”   因为室内昏暗,敲击声音变显得格外突出。   “哒、哒、哒。”   听得吴秘书想起鬼故事里的铁链声,心理都紧张。   但这句话,他没懂。   淮城南慢慢地道:“其实这句话并不完全对。最早的时候,是古典文学,那时候更加注重戏剧冲突。按照题材来分,也就是叙事类小说。那时候的小说脱身于舞台表演,所以更接近于戏剧,内容也都是有强烈矛盾的。比如复仇、出轨、谋反、相爱。   “人物形象大多扁平。后来,又有以表现人物形象的传记类小说出现。主人公才从扁平人物,变成了圆形人物。”   “到现在,几百年之前,古拉星又发扬起一种心理型小说。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都变得不再重要,而只注重感觉。这种流派影响了后来的印象主义文学、意识流……”   “……”   吴秘书点点头,他对星际的文学史略有了解,只是不知道淮总怎么突然会提起这件事情来。   淮城南缓缓看向他,眼神很平静:“那你觉得《长生村》这一章,写的是什么?一个用女人转生,来长生不老的村子的故事?一个努力想要逃出村子,最终却失败了的的勇敢女孩郑恩琪?其实……可能都不是。   吴秘书眼睛突出,惊奇道:“那是什么?!不就是写的东西吗?”   淮城南摇摇头:“小玫瑰写的是长生村,但贩卖的是郑恩琪的怀疑、孤独、恐惧、挣扎、痛苦与绝望……   “当人们看鬼故事的时候,他们看的不一定是故事。而是想要体验那种恐怖、刺激的感觉。鬼并不重要,它只是获得恐怖的媒介。   “你会发现,这章里,其实并没有鬼,甚至连血腥画面都很少,反派是人。是邓家人、村里的人,而不是什么超自然力量。   “但它的恐怖程度却一点都没有减少,甚至还比之前更甚。   “这章看似写了很多内容,但其实……你数一下字数。”   “……”   吴秘书听得迷迷糊糊,点点头,按照淮城南的吩咐,看了一眼显示屏左下方的字数统计。   三万字,这个字数甚至不足以上架。按照他们APP基本固定的五千字一章,这也就是六章的内容。   小玫瑰却利用这短短三万字,在一章之内便写了一个结构非常完整的、节奏跌宕起伏的鬼故事。   按照淮城南的说法,小玫瑰写了郑恩琪对于新环境的陌生、不适;对于邓家人的难受、失望、怀疑;对于浣衣女孩的同情、愤懑;   知道真相后的痛苦、害怕;杀人时的决绝与幸福;逃跑时的勇敢与坚强;迷路时的茫然与后悔;最后逃跑失败的绝望与释然……   小玫瑰写的仅仅不是一个故事。   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她的一个完整的情绪链,都隐藏在这个短小的故事之内了。   而长生村,只是它的壳。   这些相互矛盾的情绪排山倒海一般向读者们袭来的时候,甚至显得连这个故事本身讲的是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所以……   吴秘书轻轻侧目,这才理解了不远处,编辑们为何都愁眉难解。   也理解了淮城南的话,说把水军撤了吧,没用的。   就算把这个小玫瑰的号给搞掉了,他换个小号,也会很快东山再起的。即使禁了这个灵异题材,他也可以写其他的题材。   因为鬼故事,可以不是鬼,可以不是故事,而是一种感觉。   ……   这之后,淮城南坐在那里,再没说这件事,吴秘书也没去问。   但每淮城南开始打听一个作者的过往经历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淮总又要开始挖人了。   吴秘书低头,懂事道:“之前没听说过这号人,所有账号都是新注册的,所以,要我联系他吗。”   他看见淮城南摆摆手说:“我亲自联系即可。你下去吧,没你的事了。通知大家,今天到点就下班吧。”   “嗯。”吴秘书微微一笑,通知大家下班,没管编辑们的欢呼声,就离开了。   他离开那个办公室,在最后关上门的时候,视野里,是淮城南淡漠地看着左手腕上的手表,眼神不动,甚至忘记眨眼的表情。   他知道,那个漂亮的黑色银表价值两千万星币,是沈昭陵当初托沈家关系找手工大师专门订做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全星际只此一个。叫作南陵。   那大师两年前就去世了,这是他最后的遗作。   他知道,因为此表太过珍稀,再加上戴习惯了。所以即便淮城南不喜欢沈昭陵,在他离开之后,也没有把手表摘下去扔掉。   他也知道,当淮城南露出那种难解表情的时候,这也意味着一种情绪——   吴秘书轻轻地关上门,眼前坐在椅子上那男人因为逆光,而显现出黑色剪影的侧脸,逐渐变得窄小,再变成一条线,最后消失。   视线始终向下,凝固在手表南陵之上,都没有抬起头来。   吴秘书胸中的憋闷随即一扫而光,笑着摇摇头离开了。   ——那种情绪,名曰   想念。 第88章 不知道今后的路怎么走,但现在我们一起看云吧。   这一章,太惨了,很多读者都直言无法接受。   沈昭陵的私信直接爆炸掉,评论又多了999。   甚至有人在热搜#保加利亚小玫瑰无惧流言直播第五章 《长生村》#的评论区感慨:   “我实在无法接受好人惨死的结局。我还是喜欢正义战胜邪恶!   “以前我总觉得,从故事的一开始,英雄就注定战胜邪恶的BOSS,是毫无悬念的,甚至有一些无聊。   “但是现在……在《长生村》这一章之中,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免代入了郑恩琪这个角色,她年轻、冲动、善良、拥有同理心,有些聪明,但又不那么聪明。   “我们看着她一步步进入这个村子,看着她被男友背叛,被男友亲人冒犯,去探寻线索,好不容易终于查到了一点东西,你却告诉我,她失败了!!!   “虽然我知道,这样更合理,也更恐怖,更绝望,更符合鬼故事的内核。可这个结局,恕我万万不能接受!我还是喜欢童话一点的结局!   “恳请小玫瑰重写这一章!”   这一评论,引发啦读者们的广泛共鸣,收到了大量的回覆和点赞,转发。   读者们纷纷呼吁:重写这一章!然后疯狂@保加利亚小玫瑰,一时闹得不小。   这种事情,以前倒也不是没有过,不过多半是在作者写崩了之前的剧情和人设的时候,读者才会闹得如此厉害。   而小玫瑰并不是写崩了,他只是写得很惨而已,让读者接受不了。   *   垃圾星。   “……”   每次写完文,都要天黑了。   沈昭陵不像前几次一样,当这一章结束之后,他没有再次去看显示屏上的时间。   而是轻轻用唾液润了一下已经干涩的喉咙,眺望远方。   他突然发现,这里的落日挺美的。   沙丘一起一伏,是那种很淡的肤色,从远处看,沙子细腻的就如同女人的肌肤。   又像是粉质极其细腻的粉饼。   当他跟系统说出这个比喻的时候。系统嘲笑他【你怎么还懂女人的粉饼。】   沈昭陵淡淡地道:“因为我画过。”   声音非常平静而温柔。   系统没有说话。他看着沈昭陵,在这个小说世界里,原身主角o,绝对算得上是一个过分漂亮的人。   尤其是现在,远方天边出现一线一线平行的红色火烧云的时候。   就像一个画家,用刷子在画盘上蘸取了大片的橙红色颜料,然后平行着,在那山峦之上,刷了一下。   天幕就形成了这种油彩拉丝一般的红黄相间的艳丽油画。   火烧云把落日遮挡住,散发出惊人的橙色暖光,照耀在沈昭陵的脸上。   把他原本雪白的白衬衫,都晃出了米黄的色彩。   还有他的脸。   像是被一片橙红色隐去了。立体的五官,彷佛上了油彩,使得原本就淡漠的表情,变得更加晦涩。   沈昭陵眼眸中倾倒着云。   他安静坐在废弃工厂前的吊床上,眺望远方的这一幕,就像是一个旧照片,亦或是一副画像。   系统不知道沈昭陵在蓝星原本是什么样的,但从他一向从容优雅的姿态来看,就偏见般地觉得,沈昭陵原本的长相一定不算差。   系统想像他化妆扑粉的样子笑他:   【那你还挺爱美的。】   沈昭陵眨眨眼,睫毛落得很轻很轻:“不是我,别人非要给我画的。”   别人?非要?   这种事还能强迫不成?   系统刚要问,沈昭陵就自己回答起来了。   沈昭陵:“他们说,这是为了上镜需要。其实我并不想化妆,但也不算排斥。就那么老老实实的坐着。   “有时候甚至要一连画上半个小时。我看见的都是化妆师的脸。用各种粉刷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看见的是镜子就好了。我可以把镜子想像成一个湖面,脏污想像成波纹。   “我可以看见我自己脸上每时每刻的变化。然后把镜子之后的,想像成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来代替我,做那些我不愿意的事。   “嗯……我想逃跑,在那窒息的环境中逃跑,无时无刻都在想。想跑到一座山上,然后看山的那一面是什么。   “是不是一座村庄,一座湖,还是一条交通很发达的公路。亦或只是……另一座更高的山。”   说到这里,沈昭陵笑了一下,很温柔的笑。只是皮肉在笑,嘴角向上扯了一下,眼睛不笑,所以笑得很苍凉。   【……】   此刻,系统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沈昭陵独处的机会。甚至,被那种悲凉又温柔的感觉所淹没。   就像是《长生村》的最后,小女孩破坏了郑恩琪的逃跑计画,但是郑恩琪没有责怪她,却是很温柔地说了一声——   “谢谢你”。的那种感觉。   在那个像征着死亡的凉爽夏夜。   【你还有上镜需要?昭陵,你以前是个模特、或者是演员不成?】   “嗯……”沈昭陵答,“我想差不多吧,但只是干过很短的一段时间而已。”   【你为什么想要逃跑?你并不喜欢那份工作吗?】   沈昭陵摇摇头:“不是,我只是不喜欢在热闹的地方。不喜欢显露于人前。我喜欢在安静的地方独处。就像垃圾星一样,我突然发现这里很好,沙漠,人很少。最吵的竟然是风声。”   【所以你也想逃跑。等等……昭陵……郑恩琪的原型不会是你自己吧?   【因为你从来没有翻过那座山,所以你写她逃跑失败了!因为你从来不知道山对面是什么,所以你写她登上山顶的时候,是黑天,她根本没有看清山后的景色!】   沈昭陵的眼神也被涂成红色。他摇摇头:“当然不是。”   红色,在画里,往往象徵着,暴力、色。情、热烈、希望、浪漫、死亡。   那一刻,系统并不知道沈昭陵眼中的红是哪一种。   “你看看,我哪里和她有相似的地方。”沈昭陵又像是自问自答一般,“没有吧。”   系统比对了一下,答:【没有……】   不论是性别、身世、长相、性格、经历,都没有什么相似之处。看来确实是它想多了。   系统放下心来,那就好。   它并不想让沈昭陵成为郑恩琪,因为郑恩琪太痛苦了。   它现在就想看沈昭陵偷奸耍滑、漫不经心的模样。一个一直很快乐的心宽之人。   当系统像其他人一样,也问起为什么要给郑恩琪这样一个结局的时候。   它看见,沈昭陵用因为语音输入了一下午,已经哑了的嗓音,说了一句话。   他是这么说的——   “她的结局,可以是在杀死男孩的那一刻,当白茫茫的天光从门框里洒下来的时候,鸡叫三声,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全身充满了力量。   “可以是在爬不过去那篱笆墙上,一次次跌倒的时候,选择一次、两次、三次重新爬起来。   “可以是在玉米林里迷路,受伤,然后高高跳起查找方向。   “结局,却唯独不是在那座山上。”   当风吹过沈昭陵耳畔,带起耳边焦糖红棕色发丝,些许的掠动之时,他说出这句话。   然后轻轻抬起右手,优雅地把头发放到耳廓之后整理好,如同抓住壁炉里跃动的小火苗。   蓝灰色眼神冷淡又从容,像是冬日玻璃上的霜花。   火苗霜花,一热一冷,在这暗淡的天光废墟背景之上,这个人矛盾着又富有倔强的美感。   系统突然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很多很多……难以言说的东西……   它相信,如果它有一颗心,哪怕是机械做的,也会在这一刹那间停止跳动片刻。   就这样,立起一个机械的铁屏风,替昭陵抵挡着那来自西山的凉风。   然后它突然明白——   在旁人来看,《长生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恐怖悲剧。但在沈昭陵眼里,它却是一个很有力量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重点并不是结局,而是郑恩琪出逃的决心与过程。   【昭陵。】它呼唤他。   声音却越来越淡,又被风给淹没了。   风中,沈昭陵重新拢好了头发,再对它笑。笑眼弯弯地问它:“凤雏,你想说什么。”   【……】   它想说,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也很喜欢宿主你。   但它好像被噎住了,说不出如此肉麻的话来,所以它说:【这片火烧云很适合你。】   沈昭陵眼中闪现疑惑的光:“为什么?”   系统许久不吭声,然后才说:【因为你们都是红色。】   “……”沈昭陵无奈地笑了个气音,“谢谢你。”   【额……怎么突然道谢?】   “给了我常人不能拥有的两辈子。能让我看见这么美丽的景色。   “这景色我以前从未见过。所以现在,我就当是我翻过了那座山。   “原来,山后是一片这么美丽的沙漠。也算不枉费我这一路山程。”   “余生太长了,星球太陌生,所以我得坐下来,好好规划一下翻山越岭之后,我的路得怎么走。”   这好像是第一次,沈昭陵对它说,一些很贴心的话,让系统觉得慌乱又柔软。   撞见他,就像撞到了一个棉花糖。   【昭陵,那你决定好今后怎么走了吗?】   沈昭陵摇摇头,垂眸的时候,红色的滚烫铁水彷佛要顺着长睫毛泄出来。   那天,风轻又干燥。他身后的腺体传来淡淡的雷雨天,残破玫瑰的苦香味道。   系统去了一趟总部才知道——   原主的信息素味道,是单纯蓬勃的玫瑰香。   而其中的艾草苦味,是这个沈昭陵穿书之后带来的。从灵魂里带来。糅合原主的味道,才成了如今的苦香。   他听见沈昭陵说:“我并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但现在,你慢慢静下来。   “我们一起看云吧。” 第89章 暴躁直男A来了   在看完火烧云之后,沈昭陵也配上系统一起,看了一下评论区,并且看到了那条热搜。   “恳请小玫瑰重写长生村!”   沈昭陵:“……”   他看见这个热搜标题,表情立刻凝固住了。   “我怎么了,就让我重写,我写崩了。没有吧……”他很无奈地笑了笑。   沈昭陵知道自己的文章并不完美,可能有一些错字病句,或者一些小bug,但应该还不至于烂到那种需要重写的地步。   结果往下一看,瞬间明白了,不是读者不喜欢《长生村》,相反,大家都说这章让人记忆最为深刻。后劲极大。   他们只是普遍认为这章太难受了,尤其是大结局。   【确实,确实难受。哎——】   系统想起这件事,也叹了一口气来。   以前系统也看过一些很惨的书,比如《活着》、《麦克白》,每当读起来的时候,那种心碎到难以呼吸,胸腔酸痛之际。   这时它就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能让作者写出这些东西,以及作者知道读者看哭了之后,反应到底是怎样的。   然后它现在终于弄明白了——   作者,非常开心。   现在,沈昭陵看见评论区那些哭天喊地般的评论的时候,竟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而且是很优雅地,用右手食指轻轻遮挡住唇部,眼角向下勾的那种很狡黠的笑容。   就像一只坏坏心肠的红狐狸。   【魔鬼啊!小玫瑰你!如此没心没肺!看见读者哭了你还笑!】   “哈哈哈哈哈……不笑了,我是很严肃的,我很悲伤。”沈昭陵一本正经地说。   不过看他那个眼神乱飘的不正经模样,就知道他在说谎。   悲伤个屁。臭作者真坏。掐死扔掉算了。   *   但也有比较理性的读者评论道:   1L:[虽然情感上我更想追求一个he的结局,但是确实,这章be是更合理的。   [如果郑恩琪可以轻易逃出来的话,那么邓家就不是压迫感十足的反派了,而是大傻逼,竟然不把她早点关起来!还让她到处走!]   2L:[你总在反派降智、天降神兵、剧情崩坏、be结局之中选择一个。]   3L:[嗯,是的。别说那么多了,重写是不可能重写的了,为恩琪默哀吧。]   4L:[恩琪,一路走好!(蜡烛。jpg)]   5L:[恩琪,一路走好!(蜡烛。jpg)]   ……   把评论往下拉,沈昭陵发现很多人在这里用同样的方式刷屏。非常齐整。直到另一条评论,打乱了这个阵型。   88L:[等等!小玫瑰什么时候说郑恩琪死了啊……什么时候说邓恩逍遥法外了啊……到目前为止,这不是开放式结局吗?   [而且这本书还没结束呢。后面的剧情发展还没有固定。你们不要给他贷款写文好吧。(流汗。jpg)]   读者:……   读者:?????   此时有读者紧跟着发现了华点:   100L:[虽然这个结局怎么看,郑恩琪被邓恩发现,都必死无疑。但是她还真不一定死了!   [因为还有下一章啊!下一章也许会从别人的视角,透露出郑恩琪已经获救都事实,没错,就是这样!]   经过一些分析,大家又振作了起来,拜托这个“be结局”的阴影笼罩,开始风风火火地讨论起了剧情,直呼小玫瑰万岁:   [还得是我的宝小玫瑰,知道我受不了这种结尾,妈妈爱死你惹~]   [小玫瑰,我爱你!小玫瑰,我爱你!你一定要写he啊!]   [看来我又要为你冷脸洗内裤了,哼!(噘嘴。jpg)]   [你就钓我们吧,都要被你钓成翘嘴了。]   “……”   沈昭陵先是无语一阵,然后喉咙里冒出两声闷笑。没心没肺,狼心狗肺。   系统想一想,是那么一回事。郑恩琪只是逃跑失败被抓回去了,并不代表她死了,也不代表她没有获救的可能。   系统问出了它的疑惑:   【小玫瑰,你这个系列,究竟是打算写成he还是be?】   然后得到了一句很符合沈昭陵性格的回答,那就是——   “我还没想好。”   沈昭陵坐直之后,用脚在地上使劲一踏,把吊床当成了秋千在荡漾。   【我就知道!我就多余问你!】   然后系统气呼呼地去剧情专区,看大家如何讨论剧情。   这一次,最高赞是一个叫作长颈仙女的人总结的。系统这个ID莫名觉得有一点眼熟。是本书的老粉丝了。   □长颈仙女:   [这章《长生村》的首要的内容就是:   [长生村,有着神秘的长生巫术。村子里的人可以长生不老。   [转生术的关键就是——当人将死之际,把他转生在其他女人的肚子里。这样,他就可以重新作为婴儿,带着前世的记忆和灵魂出生,重新长大成人。   [而这个过程中被牺牲的女人们,就是“储备粮”。本文中的储备粮有李纯儿、郑恩琪、浣衣少女。   [而且一个女人只能被利用一次。所以为了获得更多的女人,村民不仅从外面拐骗女生进村,还让自己的女儿做牺牲。堪称毫无人性。   [对吧?]   □评论区疯狂回答:   1L:对对对对对!   2L:之前还有点迷糊,但你这么一说,我瞬间懂了。   3L:这个村子里的人,真的好变态啊……自己家人都利用。   4L:细思极恐,所以邓恩从一开始接近郑恩琪,就是有目的的,就是想用她的身体帮助自己病重的妈妈换老还童,长生不老???   5L:这狗逼还他妈挺孝顺的,卧槽。   6L:不不不,不一定,那个婆婆不一定是邓恩她妈,你说说,这辈分这么乱,搞不好邓恩是婆婆她爸呢!咱们来捋一捋族谱!   7L:这么一看,谁是谁爸还真不一定。我记得最后一个场景,在父母山上的时候,那个老头说“居然把我爸给掐死了”,也就是说,那个小男孩其实是那老头他爸?   8L:啊?还有这一点吗?我没注意!我草!   9L:你们都显微镜看文是吧?   10L:别说了,我CPU已经□□烧了。   □长颈仙女:   [而结合具体的“劈砍声”、“肉包子”、“邪佛”、“毒虫”等内容,我们也可以推断出这个巫术的具体仪式——   [现在有一将死之人“甲”,可能是老人,也可能是病人。   [将老人“甲的头颅砍下,配合毒虫练成蛊,放在邪佛的面前供养。   [然后给女人“乙”包成肉包子吃进去。   [女人“乙”就会怀孕,从而生下具有老人“甲”灵魂的小孩。   [这样甲,就从老人或者病人,变成了婴儿,实现了“返老还童”。   [而当“甲”再次变老或者得病的时候,只需要重复上次的步骤,从而便实现了“长生”。]   [这就是“长生村”名字的来源。]   [本文中,甲就是那个将死的婆婆,乙就是郑恩琪。婆婆被砍下头颅练成蛊,包成包子,被郑恩琪吃掉。   [最终将被怀孕的郑恩琪所生下来,从而摆脱那副老朽的身体,返老还童。   [而李纯儿肚子里怀的那个孩子,其实是小男孩的老婆。   [所以证明不是所有长生村的女人都是“储备粮”,她俩就是剥夺者,可以享受“转生的权利”。   [话说这个小男孩有老婆,却还是个老色鬼,只能说,夫妻感情不怎么好啊……]   *   真的分析的好详细。   沈昭陵一时没忍住,点了一个赞。这条评论一下子就变成了“作者赞过”的官方回答。   □评论区:   1L:牛逼啊,仙女!   2L:咱俩看的一本书???   3L:想起那包子我真的想吐了……   4L:话说那邪佛到底是什么物种?   5L:邓家赶紧灭绝了吧!我会天天诅咒你们家的。(祈祷。jpg)   6L:我心疼死那几个小姑娘了。呜呜呜。   7L:那这些女孩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会怎样,会死吗?啊,不要!   8L:这个设置好六。咦,小玫瑰,你怎么写出这种东西,你是不是想报复社会!?   9L:小玫瑰活人,出来了!赞过本评论,看来确实就是这么回事!   10:所以这和之前的章节又有什么关系?!不想动脑了啦!   *   □长颈仙女:   [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写盛玖一定要生一个孩子。   [第四章 《偷窥的公寓》写,哈鲁尼家里有剁东西的声音,有毒虫,还有无头的蓝衣女人。   [已知,盛玖是以前他的情妇,花朝节前后,俩人吵架不见面之后,盛玖来找他复合,他不同意。   [之后,哈鲁尼还找了个蓝衣女人,并且给盛玖做饭。   [那么再根据《长生村》的剧情,可以这样推断主线:   [其实,盛玖男友——哈鲁尼也是长生村的人,他要做的事跟郑恩琪的男友邓恩所做的一样。   [他想利用盛玖的子宫,给蓝衣女人进行转生。   [有可能他一开始对盛玖真的是真心相爱的,但是和盛玖吵架之后,他可能就为了报复,只想把盛玖变成“储备粮”。   [蓝衣女人快死了,所以哈鲁尼假意和盛玖和好做朋友,其实是给她偷偷喂蛊。   [所以盛玖肚子里面的孩子,既不是丈夫韩版言的孩子,也不是恶灵、也不是诡异娃娃、也不是哈鲁尼的私生子、也不是毒虫、也不是邪佛……(怎么会有这么多种可能性……)   [而是蓝衣女人!   [我猜测,哈鲁尼家里有一个上锁的小房间。如果张无垢当初进去了的话,就会发现里面也有一个黑色的邪佛!而在佛前,供奉着蓝衣女人的头颅!   [所以蓝衣女人没有头颅,还被养在哈鲁尼家里!!!!   [那么eye偷。拍。区之King,黑客smile,监视哈鲁尼的原因也就找到了——因为smile想知道那个长生不老的邪术!   [长生不老这种bug级的东西……绝对足以让smile这个帝王级的存在,大动干戈,倾注一切也要得到!   [之前在《诡异的娃娃》一章说,盛玖拚死也要生下孩子,可能是被哈鲁尼PUA了,认为只要生下他的孩子就能和他复合。来用孩子绑住他。]   [而红裙娃娃,推盛玖,想要盛玖流产,不是在害盛玖,而是在救她啊!因为她怀的那个东西,是巫蛊术的产物……   [红裙娃娃应该就是车祸女人,她不是坏鬼,她是善良的!只不过她不能说话!不能主动提醒这对夫妻。]   [同时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盛玖会在产房生出一个怪胎,因为跟邪佛邪术有关。]   [你把《长生村》这个设置一加进去,这样剧情就都合理了!逻辑闭环。]   *   □评论区:   1L:这回我绝对是真明白了。   2L:你就是星际掌管剧情解读的人吧?   3L:第一次看文,需要看评论区才能看懂……   4L:原来如此啊!   5L:盛玖也有点可怜啊,招惹上这种人。   6L:那么之前的剧情都是错的。版本更新了?   7L:更新了,更新了!把之前的什么恶灵互换,什么情夫小三报复的,都给忘了!这就是一场自私村民为了一己私欲,想要长生不老,于是迫害其他人的故事!   8L:啊啊啊啊啊啊,太绝了!   9L:卧槽,我头疼,这故事真的九曲回肠,一直反转。谁还记得它开头的样子?   10L: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所以这回真的快要完结了吧……小玫瑰?   *   系统看得有点晕。   这本《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就真的是那种——   单独看每一章,都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把它们合起来一起看,又是另外一个故事。有一种整体上的剧情解读。   可是它每更新一个新的章节,剧情又都有一种新的合理的解读方式。能推翻之前所有的推理,创造更合理的解读方式。   于是这么短短五章,就衍生出了无限的剧情……   *   沈昭陵一瞥眼,看见一个后台熟悉的ID,亮了。   □萤:   “图片。jpg:   “新插画匆匆画好了,给你。”   沈昭陵见此,立刻将翘起的两只腿垂下来,支在地上,让吊床秋千强行停住。   然后换了个舒服地姿势,又躺了回去。   快速打开聊天框,两边嘴角向上一翘起,露出一个狡猾至极的笑容来。   像是红润的小鈎子。   明天到底要怎么过,他并不知道。   但是今天,他想捉弄的既是新锐画家又是口嫌体正直书粉的暴躁直男Alpha。   来了。   先玩玩再说。 第90章 小玫瑰,你千万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一在快捷消息那边,发现萤把最新的插画发了过来,沈昭陵二话不说,立刻就点入了进去。   眼睛晶亮。   然后发现萤的私信就真的是——   -萤:“图片。jpg”   并不是一个图片,而是几个文本。模仿成了图片的样子。   害得沈昭陵白高兴一场,晶亮的眼睛立刻就熄了火,无语至极。   -小玫瑰:“你耍我?图片呢?插画呢?:)”   沈昭陵发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微笑表情,结果对面萤说话的语气极其气人。   -萤:“哟,上当了,你笨成这样。”   -小玫瑰:“……”   被嘲笑笨。一时之间,沈昭陵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也怪他,之前故意和萤开玩笑,说萤画画画得难看,把人给得罪了。   其实并不是,好看极了。   好看到,连沈昭陵这个对绘画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在星网账号上看见他的画作的第一眼,就已经流连忘返,一连看了好多个时辰。   小说作者,和画家一样,都可以算得上是文艺创作者。作品之中,也往往有著作者本人抹不掉的影子。   因此,沈昭陵能够从那些天马行空,富有创意的画作看出,萤是一个极其自由浪漫、无拘无束、不拘小节的人。   所以沈昭陵跟他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萤告诉他,如果生了气,就找个地方发泄出来。沈昭陵就……找他发泄了……   然后又给他讲鬼故事,哄了他一通,结果还不依不饶的。   结果没想到,这家夥不仅嘴毒,竟然还挺小气的。   -小玫瑰:“……可是那个插画我都征用为官方素材了,读者都很喜欢,都去搜集。如果其中少了几个插图,无法集齐全系列整套的,那不是很可惜吗?”   沈昭陵磨了磨牙,跟他试图说清楚利弊,像是谈生意一样。   -萤:“那倒是。”   -小玫瑰:“所以?”   沈昭陵觉得这下子又有戏了,挑起眉头,一下子从吊床上坐了起来。结果没想到萤却说——   -萤:“你声音倒是挺软糯的。不如你求我,你求我我就给你画。反正你叫起哥哥来还挺熟练的。”   尤其他还强调道,   “发语音求。”   沈昭陵:“……”   牙根痒了。   恨得牙根痒了。   沈昭陵骂了一声:“有病呐,神经病。”   想要冷笑两声。   本来想着调戏人家玩的,结果反过来被调戏,沈昭陵感觉自己失去了主动权。   他装傻白甜弱O,故意逗别人玩的时候,非常愿意绿茶地喊一些“萤哥哥”之类的肉麻称呼。   但也仅此而已。   别人逼他说,尤其是用语音说,那么羞耻的事情。沈昭陵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丢脸。   总之就是,很不爽。不好玩。不高兴。   他的脸上添了一丝阴云,唇角向下。   “他哪来那么大脸让我求他?爱画不画,爷不伺候了。”   系统安慰:   【小玫瑰,那你不理他不就是了。这普信男,拉黑,直接拉黑!】   “嗯。”   沈昭陵应一声,点击右上角,刚要把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加入黑名单。   “……”   沉默片刻,又住手了。   萤那些插画,构图、色彩、光影都很好,就连人物表情也那么的生动。   一看就是很用心画的。   “不对。”   当看着“加入黑名单”这五个字的时候,沈昭陵莫名觉得心里有点难受,闷闷的。   火烧云,也变成了刺眼的树刺。眨得他眼睛痛。   *   沈昭陵忽然回想起自己在学校里的时光。他从小,在父亲的严密监管下,没有电视和手机可以看。   所以他都没有看过什么电视剧,听过什么歌,自然也不追星。   不过他的同学会追,后桌一寸头男生,追一个男歌手,追得厉害。下课还拿随身听放他的音乐听。   一个黑色的MP3,小小的,只有火柴盒那么大,挂着两个大大的长线耳机。   耳机是旧的,有些漏音,歌声就也会漏入沈昭陵的耳朵里。确实很好听。   那是沈昭陵难得的,可以完整享受一首音乐的时光。   所以他会在下课读书的间隙,轻轻地把身体向后靠,靠在那个椅背上面,身板坐得挺直。   耳朵尽量向后靠,就为了可以在课间,听上一首完整的歌。   “哼哼哼哼……”   沈昭陵到现在还能哼出那些歌谣。   后来那个追星男孩,说自己加上了偶像的飞信号。   偶像说他被困在国外回不来了,管那追星男孩要一千块钱转账。   追星男孩相信了,就偷了父母的银行卡,给偶像转了过去,然后立马被偶像拉黑了。回家还被父母用拖鞋狠狠打了一顿。   ……   长大之后,沈昭陵和那个男孩都已经明白,那是一个骗子。一个大明星怎么会缺那一千块钱呢?   想起来,甚至觉得有一些可笑。   但是,他仍然记得,被偶像拉黑的第二天,他在身后听见的,不再是那些动人的说唱和律动。   而是,断断续续的哭声……   *   一个作者,是不能和真心喜欢他的读者闹僵的。   尤其是,一个给他为爱发电,做二创的人。   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能。   因为这种人,不管现在还是以后,都很难再有了。   沈昭陵眸子暗了暗,手也就从“加入黑名单”那里撤了回来。   他抿着嘴,说了一声:“算了。不拉黑了。”   【怎么?】   沈昭陵声音很平静:“我真的很想要他的插画。还有那个作者头像图,我也很喜欢。   “我才不会和幼稚小男生一般计较呢。”   【……】见沈昭陵不经意偷笑间的模样,系统有一些无语,   【哦——我终于明白了。他是你书粉,你是他画粉。是吧?   【哎呦,你俩。哎呦呦哟~(挑眉。jpg)】   沈昭陵:“……”   【你别告诉我,你真要撒娇求他!你提前说一声,我可要捂紧我的耳朵。   【毕竟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种刺激。(抽菸。jpg)】   “呵呵,”沈昭陵气笑了,“我会求他吗。你给我滚,你俩都给我滚!”   【……】   萤那边,还在直呼其名地催促他。   -萤:“保加利亚小玫瑰。”   -小玫瑰:“叫个屁。我才不叫,但反正今天,你必须给我画。”   系统从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作者。   要人家画师免费给他画图!一分钱不给不说,态度还如此强硬!   什么人呐。   萤那边似乎也被如此的态度震惊到了,沉默了半分钟之后,说——   -萤:“我不画能怎样。”   系统应和:【对啊,昭陵,你还能威胁他不成。他不画,你能隔着网线去打他吗?】   谁知道,只见沈昭陵眉宇飞扬,眼神坏兮兮地来了一句——   -小玫瑰:“行,你不画我就断更,让你再也看不到结局。   “请假条就写:“本人被画师萤的行径伤害到了脆弱的心灵,导致呼吸困难,手脚冰凉,头晕目眩,心如刀绞。实在无法更新。遂归期未定。”   “看到时候,到底是咱俩谁着急。:) ”   【……】系统两眼一黑,【牛逼!   【昭陵,你真是我哥。这你书粉不得把他骂上热搜啊?再顺便给你俩造个谣!   【你这也太可耻了。每次我认为我已经了解你的时候,你总能刷新下限,让我重新认识你……】   沈昭陵脸上稍有愧色,但是却把眉头扬得很高,眼神乱飘,装作听不见系统对他人品低劣的指责。   萤显然也被吓到了,一连发了好多信息过来。   -萤:“?”   “????”   沈昭陵早就知道,只要自己不要脸,那么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所以,他也不理会萤到底会怎么骂他,谁知道等了半天,竟然一个脏字都没有。   看样子,萤大有人肉他的真实身份,然后上门教训他一顿的意思。吓人。   但沈昭陵连签约的身份都是假的,地址ID也是系统提供的,怎么可能会被别人那么轻易地找到。   想人肉他,门都没有。   能躲在背后使坏,只会让他嘴角扬得得更加猖狂罢了。   “我实在是太坏了。”沈昭陵都忍不住感慨道。   笑起来,凤眼上翘,配合著被晚霞晃出玫瑰色的柔软蓬松的长发,分外明艳。   系统没说话,觉得这两个人说话它插不上嘴。   沈昭陵还要故意气他,阴阳怪气地来一句——   -小玫瑰:“萤哥哥,你就说你怕不怕吧?”   然后很满意地收货了一句同样阴阳怪气的回话——   -萤:“呵呵,我怕死你了。   “小玫瑰,你千万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第91章 这就是鬼故事的意义。   面对这种威胁,沈·坏男人·昭陵,笑了。无所畏惧。   系统对他俩的行径默默表示很钦佩,立在一旁,无奈之极,问他:   【他若是不画,你还真打算断更了?】   沈昭陵笑:“怎么可能,我是有任务在身的,只是跟他开个玩笑罢了。”   二者孰轻孰重,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只有完成任务,他才能顺利离开这个陌生的小说世界,回到那个熟悉的蓝星。   虽然……   那边可能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想到这里,沈昭陵眸子暗下,叹了口气,之后抬头盯着他俩的聊天框看。   只有白色的对话框,以及两个相称的头像。   萤的头像是萤火虫。   它并没有确切的虫体图案,只是在一片黑色的沙漠背景之中,点了好多金黄色的光点。   黑金的配色,额外醒目漂亮。   沈昭陵的头像是他送的机械玫瑰。纯黑色手绘。   这两个头像合在一起的时候,倒是颇为相称,变成了——   一朵在沙漠里生长的玫瑰,因为是黑天,所以一切都是黑的。   只有那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的光,能照出一点那花瓣的轮廓。   纤细的花枝,在那沙漠黄土中摇曳。   朦胧华美。   想起那个画面,沈昭陵甚至隐隐约约地开始期待起了黑夜。   期待能在沙漠里找到一朵孤零零的花。   如果它快干枯了,他就会每天提着个小水桶过去,给它浇一点水。   “去救活一朵花,再看一次萤火虫,就好了。”   他在想。   他进入幻想中,高兴的时候,眼神就会不自觉地向着无人处飘,然后眼睛弯弯的,变成一个新月状。   眼下因为皮肤干燥而生起的一片红棕色雀斑,就像是点点的星子。往那两轮新月边靠近。   众星拱月。   可沙漠里怎么会有玫瑰呢。   沈昭陵又想。   眼神暗淡下来。觉得自己是在庸人自扰,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把那些思绪打碎。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后台上,发现萤许久都没有说话,估计真的是生气离开了。   沈昭陵瘪瘪嘴,脸上有一种做了坏事之后的懊悔模样。   就像是小孩子在家里不小心打碎了碗,害怕被大人发现,然后把门关上,不让大人进厨房一样。   掩耳盗铃,手足无措。   “算了。”他像是自我安慰一样,“没有就没有吧。”   然后这次真的要把聊天框关掉了。   他觉得这些,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尤其是仅仅局限于网上聊天,没有生活在同一空间,没有真实身体接触的相处,都是很讲究缘分的东西。   就像一个五彩斑斓的泡泡一样,在阳光之下很美,也许很会飘得很远。   但当它落地的那一刻,就会无声无息地碎掉了,变成了地上一个湿漉漉的黏稠圆圈。   所以,他并不敢投入太多的期待在里面。   他就自顾自地把他们的聊天框关掉了。   像撕掉过期的日历一样,把那个人撕掉了,就那样快,那样熟练。   随着天边那边火烧云,变得越来越焦黑,云团侧边的黑蓝色越来越多。   他就意识到,得回家了。   回家   他和另一个臭弟弟破破烂烂的家。   他站起身,然后紧接着,后台就亮了。来了新消息。   是萤。   □萤:   “奸贼,画好了,拿走吧。”   沈昭陵情不自禁地把唇角向下勾了勾,又飘飘悠悠地坐下了。   原来刚才是画画呢,不过竟然这么快吗?   而且……这人刚才叫他什么?!   奸贼??????   什么破称呼?   沈昭陵立刻点了进去,然后看见——   【鬼故事五:《长生村》】   【危险级别:S】   【简介:这是一个封闭落后的村庄,没有信号,没有快捷交通。他们供奉着邪佛,说着地方方言,给女孩上枷锁,也不上学堂。   【他们会冰冷的招待你,并请你吃味道奇怪的包子。   【如果隔壁传来“铛铛铛!铛——铛——铛——”的声音,不要怀疑,这里并没有老鼠……】   正面依然很能忽悠人。   另一张图片是卡片的背面,画着一张精致的手绘黑白卡:   “一个土瓦房的村庄,右边远方的道路上一个女孩端着洗衣盆去河边捣衣,脚踝上拴着一个铁链,连接着铁球。   “而左边近处的大门,站立着两个男人,一老一少,正是本章中的公公和侄子。他们的长相与文中的描述一模一样,眼睛瞪大著,看着前方,眼神似乎悠悠的在冒光。”   “好看。”   认识了萤之后,沈昭陵似乎只会说一句话。   那也没有办法,他确实对绘画一窍不通,让他针对那些技法说上一说,他也完全说不出来。   一个作者,词穷到只会用“好看”二字来形容一副画了。   说出去很是丢人的样子。   那也只能说,确实好看。   不过……   这么快吗?这才过去几分钟啊,这完成度也太高了吧……?   沈昭陵不信。   -小玫瑰:“你什么时候画的?”   如果不是沈昭陵今天才把《长生村》这一章写完,他几乎要以为,萤在昨天就完成了这幅画了。   -萤:“刚才。”   -小玫瑰:“你也太快了吧……”   -萤:“速写。没什么细节。”   速写,没什么细节,沈昭陵看见那浣衣姑娘的头发丝都清晰可见,这叫没什么细节?   不过,既然萤这么说,他也没有再去反驳。只是,在把这张图放入新插画之后,向他显示着自己胜利者的身份。   -小玫瑰:“萤哥哥,你果然还是怕了我吗?:) ”   语气很欠揍,然后得到了一句——   -萤:“呵呵。”   “别叫哥哥了,真的怪恶心的。   “我给你画图,已经不求你回报了,你不报复我就行了。   “成吗?”   “曹尼爹……”   沈昭陵还是第一次遇见说话这么气人的人。给他气得两眼一抹黑,低血糖都要犯了。   捂着额头,跟系统告状:   “系统,他说我恶心。”   系统:【……】   【你俩的事,别让我掺和了行吗。明明互为粉丝,还在这里???我是真的掺和不了。】   沈昭陵僵硬着表情强调道:“可是他骂我。”   【网上天天有人骂你啊。你点开差评区看看,读者天天骂你八辈祖宗。比这难听多了,你不是都不在乎吗。   【这有什么稀奇的?习惯就好。】   沈昭陵板起脸来,轻轻翘起下巴,略显高傲,强撑着倔强有自尊的样子。   撇嘴说:“那不一样。”   【……】系统没有看出哪不一样了,   【这样,你直接给他骂回去!咱不受这气!】   沈昭陵认同地连连点头,然后在聊天框上开始编辑回击内容。   编了又删,删了又编。   来来回回地不下十几遍,已经过去两分钟了,还没发出去。   【不是,小玫瑰,你在这测试键盘灵敏度呢……?   【你不是要骂他吗,你发啊!】   沈昭陵很难以启齿地咬牙道:“对不起,我不会……   “我不会骂人。   “他从小就不让我骂人,所以我……真的说不出什么攻击力的话来。   “对不起……”   他磕磕巴巴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已经难堪到,把头低下,面色涨红了。   不像愧疚,倒像是被人调戏了似的,紧闭双眼,一副害羞到极致的样子。   然后沈昭陵把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之上,双手就那么盖住了脸,遮住了那片宛如红云一样的惭愧颜色。   【……】   系统很久都没有说话。   它是真的难以想像,这么大个男人,不会骂人,不知道该说他笨,还是单纯。   一副omega的身体,本就脆弱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了。   再加上这张笨嘴,若是受了什么委屈,那不得一直被人欺负到死?   想必会被人任意拿捏,比郑恩琪还要惨。   【老天爷啊,沈昭陵。   【不说别人,光是这个萤,就已经把你怼到说不出话来……   【还有家里那尊大佛,淮映勿,都已经对你无发无天了。趁我不注意就把你拐上床咬你……   【你说你以后可怎么办?】   沈昭陵沉默着,不说话,整个人蜷缩在那里,像一个很小的红色毛茸茸动物,强调道:“没事,我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   就连声音也那么柔软。   即便是如此强硬的话,以这种音色说出来,也让人无法相信。   尤其,还长这幅能让狂徒看见,就兴奋地要娶回家当压寨夫人的样子。   【……】沈昭陵完全能激起一些雄性骨子存在的东西,让系统这么久第一次回想回来,自己在做系统以前,还是一个男的。   【昭陵,如果能保护你就好了……   【可我只是在你脑子里,并没有实体,基本上什么都不能够为你做……   【要不我说,你打字,我帮你把他骂回去好了。】   语气丧丧的。   沈昭陵像是听了出来。   许久,他才从那副蜷缩的样子伸展开了。慢慢直起腰,松开手。   从弯腰捂脸的姿态,变成了往常那副坐着的样子。   脸上褪了颜色,肌肤从酡红再次变成瓷白。眼睛目视前方,没有半分伤心与迟疑混杂其中。   还是那么坚定、温柔与淡泊。   在遇见沈昭陵之前,系统很难相信,这三种全然不同的气质,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但他就是那么出现了,而且没有杂质,没有排斥,好像他天生就是那个样子。   他很平静地对系统说:   “说笑话了,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的,即便淮映勿咬我,我也能割开他的脖子看看。更遑论别人。   “萤既然骂我,我们不再理他也就是了。   “我是个成年人了,才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所以,你没有必要自责。”   【……】很多很多的省略号,飞过了他们一起存在的空间中,   系统其实并不想打那么多的省略号。   但是没有办法,沈昭陵常常让没有话说。   无论是那些不靠谱的工作态度、脑洞大开的想法、奸诈偷懒的行为,还是这些——   说一些喜欢逗它笑、喜欢安慰它、喜欢鼓励它的话。   都很让人无奈。   就像那片火烧云,热烈的、鲜红的,却不烫人。是能够很远地就从地平在线看见,想摸却又摸不到的东西。   然后它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要是能娶你就好了。】   “……”   果不其然,沈昭陵翻了个白眼,狠狠骂了一句:“滚,你踏马神经病!”   【哈哈哈哈哈哈哈……】系统要笑翻了,【当不成你老公,当你爹也行。】   沈昭陵照样送他一句:“呵呵,滚。老子喜欢女的。”   然后扇了它几个赛博巴掌。   俩人没心没肺地笑完之后,沈昭陵才开始跟萤打字,回答他——   -小玫瑰:“哦,那我不再说了。”   这时候,距离萤的上一次回话,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萤:“嗯,这又什么新招数,以退为进?没意思。”   沈昭陵真的不想跟他再闲扯了,天色不早了,他是真的要回家了。   -小玫瑰:“嗯,反正随你怎么想吧。”   -萤:“你这就生气了?”   -小玫瑰:“没什么可生气的。网上天天有人骂我,也不差你这一个两个的时候。你态度已经算好的了。”   -萤:“…”   -小玫瑰:“好,那就这样吧,我下线了。拜拜。”   沈昭陵要关闭,他又发消息。   -萤:“哎,等等。”   -小玫瑰:“干什么。”   -萤:“你都没法表情,你不是很爱发来着。”并补充一句,   “每次一发都一堆的,那些很可爱的小表情。怎么不发了?”   沈昭陵:“……”   无语得都开始焦躁地捋头发了。   这人真奇怪,是不是在这没话找话说,管得那么宽,在这里浪费他的时间。   -小玫瑰:“我不想发,不行吗。   “而且我发不发关你什么事?神经病。”   他表示,就不发。懒得动手,还得从表情库里找,多麻烦啊。打字都嫌弃累。   何况……   “咳咳咳——”   沈昭陵一下午没喝水,又语音输入了三万字,他的嗓子已经冒烟了。真的说不了一句话了,非常想回家,吃饭睡觉休息了。   -萤:“你什么态度。”   -小玫瑰:“老子就这个态度。”   -萤:“过河拆桥。”   -小玫瑰:“嗯,我就这样。狼心狗肺、兔死狗烹、忘恩负义。你骂吧。我听不见。”   沈昭陵就是非常地理直气壮,没耐心。   字都是顺手打的,眼睛也很少盯着显示屏看。就在那里敷衍其事。   然后随便一瞟,看见一句——   -萤:“你是不是被别人喷的,喷不回去,所以应激了。   “这样,你给我转账五十,我帮你骂回去,怎么样?”   沈昭陵:“?”   系统:【?】   什么玩意,什么脑回路。没看懂。   -小玫瑰:“你什么品种,就让我给你转账五十。”   -萤:“你说你干不干。”   -小玫瑰:“滚。想赚老子钱,门都没有。”   沈昭陵表示,抠死自己,都不给他赚。   -萤:“穷死你算了。无能狂怒。   “你在这里跟我吵,别人都把你骂上热搜了,你都不敢说一句话。”   沈昭陵:“?”   谁又把他骂上热搜了????   他就看不懂了,自己真的这么招人恨吗?   沈昭陵叹了口气,立刻点开了热搜,往下翻,还真看见了一条:   #保加利亚小玫瑰写这种鬼故事,除了报复社会,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在第三十五名的位置,显示“热”。   虽然不是高位热搜,但是挂在这里,也挺难看的。   何况博主还是个数百万粉丝的大V,是个小说领域的网红,所以文章讨论度并不低。   然后文章是这样写的——   □平平无奇小说家:   “鬼故事是一种以猎奇恐怖,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的文学类型。   “抱歉,说文学类型都是高抬它了,这种东西根本就跟文学搭不上边,除了吓人之外,它没有任何社会积极意义……   “难以想像这种东西存在的必要性……   “尤其是第五章 《长生村》写一个女孩拼尽全力,却失败,倒在了黎明之前这种无语剧情。   “除了报复社会,我想不出作者写它的理由。内心就非得这么黑暗吗。   “……”   从喷他的书,开始上升到对他本人的攻击。说:   “小玫瑰一身戾气,我猜想其童年被霸淩,家庭不和睦。长大还被喜欢的人给甩了,所以写这种东西发泄他的怨气。”   “真的超级超级可怜你呢。   “虽然你是个loser,那也请憋在心里,不要发泄出来,把垃圾传染给大家,好吗。   “毕竟除了你,大家生活得都很幸福啊。(微笑。jpg)”   其文章没有脏字,但语气极尽尖酸刻薄,   虽然书粉都在帮他说话,但是也有不少人点赞应和,评论叠了几千层的高楼,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   看得沈昭陵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就在那里快速频繁地眨着眼睛。   蓝灰色的眼睛没有任何焦距,刹那间失了光。   伴随着黑色睫毛的颤动,他咬着下唇,门牙在唇部咬出一排深深的坑来。   他面向显示屏,不动弹,双手没有力气地垂着,就像是一副被凝固的照片。   【啊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用仅存的那一点能量,马上把文章屏蔽掉了,打了一层乱七八糟的马赛克。   沈昭陵就看不清了。   【昭陵,快,别看!   【没事,这都是瞎说的。你挺好的,真的。别管他们乱放屁!】   沈昭陵:“凤雏,你确定我拿的是爽文剧情吗?我怎么……风评这么差?过得这么憋屈?   “我在这个世界的设置真是万人迷,而不是万人嫌?”   【……】   “保加利亚小玫瑰,已老实,求轻喷吧。”   沈昭陵在那边咯咯地笑着,像是很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虽然沈昭陵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系统还是有些生气。   喷文就喷文嘛,很正常,毕竟世界上没有100%好评的东西。什么都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但是,为什么要上升到人身攻击。   系统气愤起来。但看沈昭陵那个素质,和态度,显然是不会跟别人计较。   就算是想计较,沈昭陵也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回击。   可是不回击,系统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来。忽而又想起萤不久前的那句话——   萤:“这样,你给我转账五十,我帮你骂回去,怎么样?”   萤绝对可以。   【小玫瑰,快,给他转账!】   “……”沈昭陵要被笑死了,“谁要给他转账啊,神经病,你还真相信他。”   【你试试看嘛,没准有用呢。】   萤是一个画家,还颇有名气,叫萤去做这种事,对萤的名声来说,只有害没有利。   若是萤切小号,那么反击也就没有力度。   “他能说出什么来。他也发表一番阴阳怪气的评论,最后两个人在评论区叠楼互骂,那多难看。”   沈昭陵想像一下那个场景,实在有点掉价,摇摇头表示,“还是算了。”   见此,系统也没有再勉强他。   但是——   当沈昭陵退出那个具体的词条之后,又看见了一条与之紧挨着的词条。   也是跟自己有关的。   沈昭陵:“?”   怎么又来一个?   他笑了。果然因为自己是主角受,这热搜真的说上就可以上。这个世界一点逻辑都没有。   题目叫——   #论《鬼故事》当中的恐怖元素#   标题挺像那么回事的,有点官方,跟论文似的,在一群娱乐标题之中,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沈昭陵带着好奇心点进去之后,发现是这样的。   □萤:   [很多人说,《长生村》是最恐怖的一章。恐怖与否,都是主观因素,无法判断。但是从客观来说,这章的元素确实更多一些:   [ 1.孤立无援。   [主角郑恩琪在落后封闭的村落之中,没有亲人朋友,没有手机信号,甚至连男朋友都不能相信。   [在这里她并没有真正可以相信依赖的人,没法报警。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也就是——孤立无援。   [又因为这个再加上正派和反派之间的人数差距:正派只有她自己和李纯儿,反派是整个村子的人。   [所以紧张不安感相比之前的都市怪谈系列是翻倍的。   [(而像《诡异的娃娃》之中,韩版言可以报警、也可以寻求孙法师的帮助,来驱魔,他的无力感就完全没有郑恩琪这么强。)   [2.亲密距离。   [众所周知,人与人之间,有着距离关系的划分:   [公众距离:3.6米以上,没有实际接触的普通人之间的距离。   [社会距离:1.2米—3.6米,也就是普通人之间工作社交沟通之间的距离。   [个人距离:0.46米—1.2米,朋友熟人之间的距离。]   [最后,亲密距离:0.46米以内。一般是家人恋人之间的亲昵接触,才会有的距离。][1]   [在本文之中,只有男朋友邓恩有资格和郑恩琪突破这0.46米的亲密距离。   [被其他陌生人突破安全距离的人,会感到非常不舒适。]   [但是本文另外两个男人——   [她公公有一次为了把包子塞进她嘴里,甚至爬到她身上。她侄子直接抱她的大腿,把脸粘贴去。   [(PS:评论区都说,对这段剧情感到非常难受。但从全局来考虑,我认为小玫瑰是有意为的。   [(他只有在前期创造出这种压抑窒息的气氛,之后的杀人和逃生剧情,才能有那种让人如同新生般的爽朗感觉。)   [3.性别恐惧。   [在这一家人之中,婆婆很快就消失了。郑恩琪大多数时间都是三个不同时期的男人呆在一起。   [一个成年女性,在全都是男人的封闭空间之内,隐私很难得到保护。   [由于力量和体型差距,让很多女人对于陌生且脾气差的成年男人,会本能地恐惧和疏远。——本文中,公公就扮演这一角色。   [所以一般女生在公共交通工具之上,如果不能够独处,那么也会尽量挨着同性别的女人。而不是男人。   [再加上一个对郑恩琪的色相隐隐约约有着觊觎之心的男孩子。——男孩甚至不需要实际做什么,只需要一直用那种猥琐的眼神看着郑恩琪,她就已经很难受了。   [(如果本文中的邓家,不是三个男人,而是三男两女这种配置,那么恐怖性会减少很多,不信你们自己试试看。)   [4.宗教仪式。   [小玫瑰在本文中虚构了一种黑色邪佛,把那种神秘仪式、宗教恐惧的元素代入其中。   [用那种不可知的神佛之论,来加重本文的神秘感。   [5.伦理冲突。   [因为转生的缘故,导致长生村里爸爸变成儿子,妈妈变成女儿。造成伦理上的混乱。   [因此,郑恩琪在知道自己和一个可能活了几百岁的老怪物,这个已经说不上和多少女人有过亲密接触的骗子邓恩,甜蜜恋爱了一年之后,那种恶心感就扑面而来。   [6.背叛危机。   [唯一可以相信的男朋友也背叛了她。让她无人可依。   [至亲的背叛比陌生人的恶意要更加让人后背生寒。   [7.错误选择。   [如果郑恩琪当初听父母的话,和邓恩分手,也就不会进入长生村,发生这种事。   [换言之,她的境遇有她自己的手笔。这种错误选择,让她在知道真相之后非常后悔。   [正如同重要考试上,一道选择题一开始就选错了,那倒是没有什么。   [但是如果一开始选对了,最后在犹豫之中给改错了,那印象反而会更加深刻。   [郑恩琪正是在这种后悔的情绪之中,加深了对自己的责备,这种责备,也就是“后怕”情绪的来源之一。]   *   “萤”在这个文章之中,有理有据地说了七条《长生村》之中的恐怖元素。   个个听起来都非常有道理,让系统也不禁相信起来:   【啊?不是……   【我和萤看得这的是一本书吗?卧槽,他踏马是做阅读理解的吧?   【小玫瑰!他!把你的文当高考题做呢!这一条一条的,罗列出来,跟论文似的,好离谱。   【不是,你写文的时候,真的想这么多了吗???】   别说是系统,连沈昭陵也哑然了。   “我没有啊……”沈昭陵感叹道,盯着显示屏,瞳孔放大著,嘴唇亦是微微张起,没有合上。   写作的时候,就顺口说,说到哪里算哪里。   边想剧情边想措辞已经很累了,谁还有精力会一边写一边想别的。   但是……   沈昭陵看着这么长的一串书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一种,被认真对待了的感觉。   就像在书店里,说天气太热,要是能喝上一杯葡萄冰饮就好了。   然后就被一个人记在了心上。   那个人藉口说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间,让自己一个人在座位上等了很久,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   在看见他好不容易回来之后,刚要张嘴抱怨他,就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杯回来了。   为他插上吸管,递了过去。   天气燥热难忍。   杯子外面,是他淋漓发光的汗水。   而杯子里面,是凝着水露的蓝紫色冰沙。   ……   好像,有什么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却另一个人很认真地对待了一样。   沈昭陵垂下眸子,很久没有说话,他把那个头像又认真的看了看。   在黑色的沙漠上,只有昏暗和荒凉。但是却有着满天飞舞的萤火虫,形成一点点金黄色的光。   金黄色的,彷佛是从朝阳、落日、金色的发、沙砾里面偷出来的颜色。   一个很认真的、很理智的颜色。   在获得了大量的点赞评论转发之后,那个人还在夸他。   □萤:   [《坏掉的手机》中的血腥视频是“科技恐怖”。   [《循环的孕妇》中的孕妇鬼胎是“怪物恐怖”。   [《诡异的娃娃》中红裙娃娃的是“恐怖谷效应”。   [《偷窥的公寓》中时不时会出现的眼睛和无头女尸,是“跳脸杀”。   [而《长生村》中,更多的是“氛围恐怖”、“人性恐怖”,也是最难写的一种。   [这章很少写突然出现的恐怖画面,而是在邓家用一种压抑窒息的氛围,慢慢压迫着你,让你喘不过气来。   [相与之映射,反派没有具体的鬼,只有邪恶的人,为了一己私利,村民们无恶不作,甚至连至亲之人都伤害。比之前的鬼怪还要可恨可怕数倍。   [所以我要说,保加利亚小玫瑰在恐怖元素上,做到保证了多面性的同时,还做到了层层升级。   [因此,某人说的本文含有大量重复性情节,完全是无稽之谈。   [恐惧,作为人类一种原始情绪。一直有着积极和消极的双重效应。   [不仅可以让人提高警觉性。原始部落时代,人们见到野兽,先是恐惧,然后才能够立刻调动起全身的肌肉神经及时逃跑或者反击。   [也可以分泌肾上腺素和多巴胺,例如在玩过山车等刺激游戏的同时,在麻痹心脏,造成愉悦感。   [第一,鬼故事,通过有意识将一些意识形态投入其中,可以让人产生一些警戒心。例如本文中,警戒人不要独自去偏远陌生的地方。   [第二,在能够快速有效地获得多巴胺的各种活动之中。看鬼故事,也是最安全的一种活动。   [它不像户外活动和赌博那样,拥有一定危险性,且相对来说订阅费用非常廉价,仅仅几块钱。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鬼故事属于非常“安全又便宜”的高性价比娱乐活动。]   [第三,恐惧更多来自于想像,鬼故事有培养人好奇心和想像力的作用。   [第四,而在小说鬼故事系列中,所蕴含的恐怖心理学和写作手法,也很多值得深究的地方。   [某些专家说,鬼故事存在除了猎奇骇人和报复社会,没有任何积极意义。   [但私人以为,以上四条就是鬼故事存在的意义。   [足够吗。 ]   *   这一段萤的发言,同样是有理有据,句句在理。且不卑不亢,头脑非常理性,彷佛就是单纯的夸奖,而不包含任何私人情绪在里面。   从早上开始,就有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水军,一直在黑小玫瑰。   他们大规模地在各种社交平台发布对于他的负面言论。甚至话术都差不多一样。   喜欢本书的玫瑰粉们,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被攻击之后,自然愤懑不平,却也是双方情绪般地一直你来我往地谩骂而已。   谁也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喜欢,为什么不喜欢,为什么好,又为什么不好。   每个人都是在发表自己单纯的看法,而没有一个系统科学的整理。   再加上一些不明真相、没有看过书的纯路人,看见一本新人的新书频频登上热搜,也会在心里认为其营销太过,产生厌烦情绪。   因为这些原因,才让玫瑰粉在这场舆论风波里面,节节败退。   但是!!!   画家萤,这几年作品爆火,自带粉丝。   平时很神秘,基本不在网上活跃,如今突然出现,当然备受关注。   再加上这一番发言,实在是条理分明,论证清晰。   所以一下子就被玫瑰粉们当成了旗帜,顶到了最前面!   ***   □评论区:   1L:卧槽。萤你平时一句话不说,我都没想到你怎么这么会说啊!这太绝了,你会说给我多说!啊啊啊啊!   2L:对对对,鬼故事好看就是好看!我们没长眼睛吗?   3L:我宣布,你就是我的互连网嘴替!   4L:咱们看个小说也不知道找谁惹谁了,就被突然挂上审美低下、品味低俗的标签。给我气个半死。把这条热搜顶上去,让他们看看到底谁低俗。   5L:果然,低俗的人看什么都低俗。优雅的人看什么都优雅。   6L:我的天呐,又画插画,又为他反黑,你也太爱小玫瑰了……   老实说,小玫瑰到底给你多少钱?(坏笑。jpg)   7L:我宣布,以后萤就是小玫瑰的榜一!!!   8L:咱们发电全靠萤,不然敌人太狡诈,打不过,真的打不过。我的键盘都敲裂了。你们都快支棱起来啊!   9L:恐怖谷效应,即由于机器人与人类在外表、动作上相似,所以人类亦会对机器人产生正面的情感;而宕机器人与人类的相似程度达到一个特定程度的时候,人类对他们的反应便会突然变得极其负面和反感……从而整个机器人有非常僵硬恐怖的感觉,犹如面对行尸走肉。在本文中,指的是红裙娃娃。[2]   10L:呵呵。小学生上学的时候,遇见“评价一下……”的题目的时候,都知道要从正反两反面来回答,先回答优点,再回答缺点,才能得到所有分数。   怎么有些人越长大之后,还越来越回去了呢?对于某些新事物,一味地采取单一狭窄的态度去审判。   还不如小学生!   11L:所以,我的建议就是:   我建议某些专家,不要建议。   如果非要建议的话,建议上完小学,再在家长的合理监视之下,再回来网上进行,说话。:)   ***   有了建设性的评论,书粉们一起跟风支持,小玫瑰很快就在舆论上开始上坡!   甚至于,更多的萤的粉丝和路人看见这条热搜之后,被说得一饶一饶,心里纳闷真有那么好看嘛。   开始对书产生了好奇心,下场,点入了零点APP。   看着这舆论的快速扭转,系统在沈昭陵耳边叫嚣着:   【萤,实在太强了!!!   【卧槽,这这这,他怎么这么会夸你。   【有了萤这番看似理性,其实包含私人感情的无脑吹嘘,咱们一下子就占据道德高地了!看谁再敢喷你!   【他已经三言两语把你架在了高位之上,现在谁喷你,谁就是阻碍小说市场发展!谁就是固步自封,不接受新鲜事物的老古董!   【哎呦,太狡诈啦!   【这辩论能力,你说不过他,确实很正常,咱不生气。还好他是队友,不是对手。   【小玫瑰,快快快,拉拢他,给他转账!才五十,快转快转啊!   【你还在等什么,这顶级的公关,外加宣传效果,别说五十,你给他转账五十万都不亏。】   沈昭陵:“……”   “至于吗。”   沈昭陵表面上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心里也清楚。   这番话,若让他说,他永远也说不出来。   就像在课堂的辩论赛上,他从来也没有赢过一样。   很多东西,他只是能够朦胧地感觉到。   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去写一篇鬼故事。   但他其实不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要那么写。   他不懂得为什么要把郑恩琪进村的时候写成宛如死人衣服般的深蓝色阴天,而不写金黄色的落日晚霞。   也不懂得为什么要在郑恩琪杀人的时候,写成阳光明媚的早上,而不是黑压压的乌云。   不懂得什么恐怖元素,也不明白什么起承转合。   对于他来说,点子就像夜幕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啊,充满了黑压压的天际,多到数也数不清。   往他的眸子里射。   他就那么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随意地用手指在天空中连几下,一个星座就完成了,继而凝结成一个故事落地。   “砰——”   故事像一个彗星般那么沉重,燃烧,在夜幕上划出美丽的痕迹,然后默默消失,不留一点尘土,没有人发现过它的存在。   或者砸出一个巨大的陨石坑,让周围都震荡起来,引得万人围观。   之后,他可以再用手去连另外一个方向,另外一个故事就完成了。   ……   但是他并不知道星座是什么。   他只是凭藉感觉,在胡乱指挥那些星星罢了。   所以,他不是狂傲到认为这个故事过于简单,根本不用写大纲。   而是,他根本就写不出大纲来。   故事是在他落笔的那一刻才存在的。而不是被预先设想好的。   任何临时的东西,都可以作为下一章的内核。   萤让他写乡村,他就可以写乡村;萤让他写之前没有全名的小人物,他就写小人物。   这都不会破坏原本的故事结构。   因为故事本身,并没有结构。又何谈破坏一说?   *   他看见,评论区都在说——   “萤,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保加利亚小玫瑰文章的人。”   沈昭陵看看这句话,将眼皮垂下了半分,盯着那个“最懂”两个字,感觉突然有点头疼。   额头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长在了里面。   长在脑子里,很重很重,又刺痛般地,用它的枝丫,往外面疯长。   让他抑制不了。   【他们说的对吗。】系统在问。   沈沈昭陵右手捂住额头,晃了晃:“我觉得,不是他在懂我。   “他不能读我的心,因为我的心里什么都没想。   “他应该是……   “创造了我的某种想法。”   “创造”   ——沈昭陵罕见般地用了这个词,说那个人创造了他。   但在这个世上,他和系统都没有听说过,有读者能够创造作者的。   只有作者去创造他的小说,去把笔下波澜壮阔的世界,展示给读者看。   用笔下那些人物,陪同读者走。让他们感受到那些人物不是生硬地写在纸上,而是真实而生动地活着。   把他那些幼稚或者成熟的观点,不厌其烦说给读者听,无论是在读者的心里住下了,还是只是匆匆穿过了他的耳朵。   读者,怎么去创造作者的小说呢?   骇人听闻。   胡说。   可他就是觉得,萤不是共同作者。却能够和他一起躺在那个草坪上,为他随手画的那些星座,取一个个新的名字。   比原来的还要好听的名字,甚至让那些星星,都变得更亮了。   彷佛星群能远远地听见,并做出反应一样。   有了,本不存在的生命。   系统看他的状态有点不对劲,询问:   【小玫瑰,他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我不知道,我心里乱乱的。”   沈昭陵感受到一种很危险的气息。   在不遇到萤的情况下,他能够很自然慵懒地去创作,轻易完成系统交给他的写作任务。   但是现在……他说不出准了。   他怕他会在动笔之时,被萤的那些话所影响,就在他的耳朵边绕啊绕。   让他不敢下笔了,或者偏离了他自己的节奏,直接写偏了。   沈昭陵不太喜欢超出他掌控的东西,他喜欢呆在舒适区,做一些重复又不厌其烦的事情。   哪怕那些东西会使他开始无聊,他也不愿意去以身涉险。   正如他很宅,不爱出门探险一样。   上一次被影响到创作,还是因为淮映勿在餐桌上那番话。   当时淮映勿用了一番推论,猜测第四章 要写的主角是孙法师,沈昭陵为了不被这个男人猜到,就直接避开,写了张无垢。   怎么这次又来了这么一个人。   有这么多人吗。   现在,他试图把刚才萤刚才那句“这就是鬼故事的意义”驱逐出脑海。   尤其是那句——“足够吗。”   不久前,他们语音聊天的时候。   沈昭陵听过萤的轻笑声,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声音很好听,就跟树叶间投下的光斑滑过他的嘴唇一样。   那种游戏人间般的、干净温暖的感觉,就是沈昭陵对于萤本人的印象。   一定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狡猾男人,长得也一定很漂亮。   他能想像到萤用那种声音说“足够吗”这三个字的那种语气。   是很坏、很自信、很调戏人的语气。   “……”   声音如在耳畔,弄得人耳廓发痒。   只让沈昭陵感觉,头更疼了。   他闭眼,晃着头,睫毛微弱地颤抖。   得离这个危险的人远一点才行。   “我烦他……不想理他,拉黑算了。”   沈昭陵面无表情地道。   有他自己的小脾气,正噘嘴生气。   系统:【?????】   【他刚帮你反黑成功,你就拉黑他,你什么人呐!人办的事?   【不行,这次我可得帮萤说话了。虽然我更向着你,但是你这太不道德了!】   “我就。”沈昭陵固执地说,死犟。   俩人还在争执着,另一边,萤过来了。   -萤:“黑热搜解决了。”   “五十星币,给我吧。”   沈昭陵还没有缓过来那个头又疼又痒的劲儿来,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就只能针对这个始作俑者,驱赶他。   沈昭陵冷冰冰地打字。   -小玫瑰:“不给,没钱,滚。”   -萤:“?”   “草,你还是人吗。”   -小玫瑰:“我就是忘恩负义、兔死狗烹、过河拆桥。   “我就是坏人。”   “恶徒。”   -萤:“神经病。”   然后,沈昭陵收到了一条消息,就像就像被扇了一巴掌一样。   “——您已经被“萤”拉黑。” 第92章 “嫂子,你是在勾引我吗?”   当淮映勿从地下室出来之后,这才呼吸了一口地面上的新鲜空气。   此时已经下午了。   而北辰还在他耳边絮叨个不停,于智能手环之中的小屏幕上乱窜:   “淮映勿啊淮映勿,你说说你,懂不懂得礼义廉耻,竟然为了精神力诓骗一个O和你同床共枕!   “不仅如此,你还把人家沈昭陵标记了。完了完了你脏了,你成二婚男了!   “你才十九啊!要是被别的O知道了,大家不会要你了。你可千万别出去乱说!”   “……”淮映勿都被他气笑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都说了只是咬了一口。”   淮映勿臭着张脸,懒得再去解释。自打北辰知道他和沈昭陵昨晚上的事之后,就各种想像,那些话简直都听不下去。   北辰:“开玩笑,那么一个美O在你床上发情你能忍得住,就算你的大头能忍住,你的小头能忍住吗?”   淮映勿:“……”   而后阴沉沉地骂了一声:“滚。”   “那就是没忍住。”北辰嘿嘿嘿地笑,“血气方刚嘛,我懂我懂。”   “再废话给你关机了。”淮映勿留下了这么一句之后,就上楼了,在二楼还遇见了那个灰衣服装修工人,小番。   两个人打个照面之后,淮映勿往屋子里面瞅了一眼,发现正在往里面运输水泥,似乎在抹平墙面。   他留下一句:“好好干。”   “放心,”小番立马接话,笑呵呵地,“我们这速度你绝对放心,最快七天就给你完成。立马拎包入住。”   淮映勿上楼的脚步忽然一滞,面色凝重,然后转身回他:“其实倒也不用这么快,对吧。”   那精致的样子,挂上这样似笑非笑的笑容,倒是和前两天在颤音上流行的诡异娃娃仿妆有些相似。   看得工人小番体内一身寒一阵热,有些摸不清了,眼神有些呆滞。   平常的东家都是追求越快越好,淮映勿这是做什么,让他们装修慢一点?   “毕竟慢工出细活,这么大的屋子,干个一个月两个月的,不是很正常吗?”淮映勿用手拍了拍他的肩,一双桃花眼带着三分笑意,如冷冽的雪,“放心,工钱少不了你们的。”   “哦,懂了,懂了。精细,精细!”小番满脸堆着笑,那张雪白的大脸盘此刻显得憨态可掬,连眼睛都笑没了,“放心,淮老板,我肯定把淮夫人这事给办好。”   淮夫人?   淮映勿听见这个称呼,一挑眉。心里没反应过来,那是谁。   “沈昭陵,沈昭陵,瞧我这张嘴,说错了。”小番笑着打了打嘴巴。   “没有的事,别出去乱说。”   淮映勿眼神清明,留下这么一句,转身上了楼。   *   一边蹬楼梯,一边回想沈昭陵今天都做了什么,在房间里圈了一天。   可真够懒的,一身懒肉,躺着就能晒太阳,跟个猫似的。   不过一想那蓝黑瞳,还有那一头柔顺的头发,比铜丝还亮,倒也是只抢手的猫。   这猫咪,不会乱动他东西吧。   淮映勿很讨厌别人乱动他的房间,平时也紧紧关着不让别人进。   但奈何现在是他把沈昭陵请进来的,就算沈昭陵动了,他也不好发火,愁人。   到了三楼一开门,空空如也。   唯有眼前的黑色天花板与楼梯围栏,黄棕色的地板与沙发。   视野上半截黑,下半截黄,唯独中间少了一抹红,便安静死寂的像个坟冢一样。   “沈昭陵。”淮映勿高声唤了一句,等了几秒之中,也不见有人回话,立马眼睛一眯,脸色白了几度。   北辰这时候也跳出来:“他去哪了?他在这里除了你谁都不认识啊,他能去哪呢?”   淮映勿忽然想起来刚才看的《长生村》的内容,一个女孩跟着熟人进入一个陌生的村庄,然后……   这不就是沈昭陵的翻版吗。   星际历史上,还有不少A囚禁O,供他们取乐亵。玩的事情。   虽然现在少了,但是不代表没有,沈昭陵又长得那么标志带劲。   淮映勿立马把左手心里的机械键盘放在门口的鞋柜之上,甩上门,转身急匆匆地跑下了楼。   *   另一边工厂前。   沈昭陵依然在吊床上睡觉。   歪头、毫无章法地仰躺在上面,没有顾忌什么形象,就像是随意地缩在一个毛茸茸的窝里。   天色渐黑,他身上的白色衬衫也不再那么亮了,转而变成了一种接近冷蓝调的白。   那么幽冷,这颜色往他的牛仔裤上靠,并且消减了他头发原本明丽的色彩。   随着天边火烧云已经大半被烧焦成灰黑色,那些云朵掉下来的灰烬,也撒在了他身上。   他像是变得灰扑扑的了。   满身灰烬与暗蓝光。   在这个世界里,突然很狼狈。   ……   他没有睡着。   其实是轻闭双目,在想一些无所谓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有关于萤的事情,就像是电视上闪闪烁烁的雪花点,黑黑白白的小颗粒,就在他眼皮上频繁快速地闪动   让他理也理不清,甚至开始眼睛疼。跳到视网膜上,要把他弄瞎了。   他只觉得疑惑、烦闷。   胳膊开始因为发冷而不经意地颤抖,眉目也逐渐狰狞起来。   萤,真是一个很讨厌的人。   但好在他们已经闹僵,那人已然厌恶极了他。以后,谁也不会再联系谁半句。   当他的脊背逐渐向下沉,沉到吊床的最中心,开始不舒服的时候——   保加利亚小玫瑰知道。   他终于失去了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读者。也许也是这个世界上,对他的文章最认真的、最明晰的人。   小玫瑰终于用他的胡搅蛮缠,让一个曾经那么喜欢他的作品的人,开始厌恶他了。   他的安全感,就创建在岌岌可危的鬼故事大厦上。   他并不需要,一个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作品的人。因为那个人如果可以随时创建它,那就亦可以随时推翻它。   他不能够把建筑装修权交到别人手上,那就只好在那个人入住之前,狠狠地赶走那个人才行。   至少,在他完成之前,他要用这种拒绝的方式一直保护自己。   否则大厦塌了之后,他会发现他再也回不去他家了,他的新家也会没有了。   从而变成一个再次无家可归的人。   他得用蛮横无理的方式保护自己,哪怕今后从喜爱,转向厌恶他的人,只会更多更多。   ……   然后那些……美丽纷繁的插画,从雪花点电视机上飘下来,或者像是水中的沉船一样,慢慢浮现出来的时候。   就像那些鬼故事以另一种方式,活了出来。   署名,不是,小玫瑰。   而是,萤。   萤。   求那些雪花点别跳了。跳来跳去,简直要变成该死的金黄色。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东西摸上了他的脸,又轻轻拍了两下。   凉凉的,而且很柔软,有着淡淡的香气。   就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遥控器,突然暗了最上方的红色按钮,把电视机给关掉了。   那些不该有的黑白躁动雪花点,被爆裂的关闭。于是烦恼一无所踪了,只有一片茫茫又简单的黑色。   沈昭陵被弄醒了,忽如其来的日光让他眨了眨眼睛才适应。   等他眼睛恢复之后,看见一张俊美无铸的少年脸,一头漂亮金发的表演在日光下近乎透明成淡黄色,一样柔柔躁动着。   只是那眸光很冷,甚至隐隐之中有怒意。   “嗯,淮映勿?”沈昭陵刚睡醒,轻哼了个鼻音,眼睛眨动,带这些易碎的脆弱与柔软。   “沈昭陵,你在这做什么呢,睡觉?”淮映勿故意忽视了他这张脸带来的诱惑,凶巴巴地冷笑,“你睡觉在家不会睡,在外面睡。几个意思?家里不够你睡的。”   沈昭陵无辜被凶,眼睛眯起如冷刃,立刻从吊床上转身下来,直视他:“淮映勿,你什么意思?我在哪睡觉,关你什么事。”   而后他发现自己嗓子有些低哑,应该是刚才语音输入弄得。   但淮映勿这怒火实在来得莫名其妙,不凶不行。   “……”淮映勿那红唇动了动,没出声,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憋着火。   “啊,臭弟弟。”沈昭陵抬起下腭,拽着他卫衣前面的带子,“回你沈爹爹。你在抽什么风?”   淮映勿睫毛颤抖,眼尾略有一丝委屈的情绪,但是语气反而更冲了:“你知不知道这垃圾星的恶匪有多少。像你这种O被抓到,是要被关起来被……”   沈昭陵一听,手一松便从那带子上滑落。   淮映勿突然发觉自己说了一些不太好的内容,立刻语气一转:“被、被……”   他“被”不上来了,然后又凶了起来:“所以你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到处乱跑。以后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走动,不许离开家。出门之前要报备,派人跟着你,就你这样的,你踏马自己走丢了都不知道!”   沈昭陵:“……”   一阵无言。   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问:“你是不是今天刚看完《长生村》?”   淮映勿把眼睛瞥向他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脸不红不白:“嗯,怎么了。没看啊。”   沈昭陵:“……”   你没看个屁。   淮映勿心虚的时候,真的很好猜。   沈昭陵瞬间就没脾气了,原来淮映勿刚看完这章之后,怕他像郑恩琪一样遇害。   杞人忧天。   “无聊。”沈昭陵同样也冷漠地回覆了一句,眼尾却几乎翘到天上去,收紧嘴角的笑意。   然后自顾自地往前走,没有回头,留下一句:“走,回家吧。”   而后他听见一阵脚步声,跟在他身后,继而快步追了上来。   那天的沙尘很轻盈,轻盈到满天飞舞,就像是水晶球里面的金色颗粒。   混沌而美丽。   远方的火烧云已经完全被烤焦了,焦成了灰黑色,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就像是铁锅下面的斑斑铁锈,立体又斑驳。   那两个背影一前一后地走在沙地之上,拖拽着长长的两个黑色影子。   重叠着,如同牵手。   他们默默用余光扫着对方,闻到沙砾带来的那一点点的彼此的味道。   却沉默着,并不说话。   ……   ……   路上。   沈昭陵试探着问他:“你说,我一个O出去很不安全。须得有‘家属’陪同?”   然后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难听。   淮映勿冷漠到:“对。”   脸色未变,甚至没有看他。   沈昭陵转头,挑眉:“那你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去自由市场?那时候就不怕我出事了?”   淮映勿一时没有答话。   沈昭陵在心里想,因为那时候我对你没用,死活无所谓。   现在我对你有用,能恢复你的精神力,自然不能让我出事。   淮映勿,对吗。   ……   淮映勿却没有说话。   并在北辰跳出来,要为他分辨两句,告诉沈昭陵“我当时可是一直按照主人的吩咐,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就怕你出事迷路”的时候。   淮映勿却直接把北辰按了下来,关了智能手环,并没有为自己辩驳半句。   淮映勿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桃花眼尾微红,笑得时候是醉意撩拨。   不笑的时候,就是腊月的湖底,透着坚冰的冷。   像是一瞬间,从少年变成了某个很冷漠理性的成年男子。   沈昭陵的心,就倏忽被拧了一下。   他发现,这个人可能并没有那么在乎他。而照顾他,本来也并不是淮映勿应尽的义务。   他们就是平等的室友罢了。   这一瞬间,沈昭陵就把淮映勿从一个偏低的台阶位置,拉到了与他相等的位置。   在那个平等的位置之上,如果自己摔倒,就不会摔在淮映勿身上了。   淮映勿,再也无法第一时间扶住他。   ……   缓过来之后,沈昭陵温柔笑笑:“我都被你标记了,还能被别的A强行标记吗?”   他确实不太懂这些abo的事。   他看的小说其实不多,那些星际虫族的设置,都是他课间的时候,偶尔听同学讲的。   因为有个人不让他看那些课外书,说那些考试又不会考,只会浪费时间,没有用。   所以他看的最多的小说,可能就是课本上的课文和试卷上的试题。   除此之外,便无了。阅读量简直低到离谱。   他知道自己算不得上一个博览群书、见识深远的人,一向还喜欢少见多怪。   所以他很少在人前发表自己的看法,相比于嘴,他更善于去动他的耳朵。   突然想起淮映勿那个宽阔的书房来,书页都发黄卷了。   沈昭陵猜想,这个年纪比他轻的臭弟弟,很可能比他读过更多的书,所以说起话来才口若悬河。   而那个萤,就更是这样了。   骂不过,不爽。   沈昭陵撇了撇嘴。   ……   “不能,他们会闻到我的信息素。就好比狗撒尿圈地盘一样,别的一闻见就……”淮映勿这话说到一半,两个人便尴尬地对视上了。   “狗撒尿圈地盘?”沈昭陵回手摸了自己的后颈,想起昨夜淮映勿留在上面的涎水,确实有点像某种液体。   要了命了……   “就走了。”淮映勿也把话补全,暗骂自己怎么想了这么个形容词,“得等临时标记消失之后,别人才能标记。”   沈昭陵:“那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淮映勿:“这我不知道。”   他又没有这方面经验。   而且,这并没有固定的时间。也会按照A与O的精神力强度,注射时间、注射强度,信息素有着不同的消失时间。   “那不如以后都让你标记完了,我再出门?”沈昭陵觉得这样倒是很安全。   如此一来,他就不怕别的A在路上闻见他的信息素之后被引得发狂,然后突然把他标记上了。主意不错。   然后,他很久都没有听见对方回答他。   傍晚的蓝黑天幕之下,只有微微弱弱的残风,带来一点对方的微暖酒味。   然后他转头,看见淮映勿眼神危险锐利地看着自己,或者说,简直是在用湿漉漉的眼神舔他。   并且唇角微勾,淡笑道:   “嫂子,你是在勾引我吗?” 第93章 就活给他自己一个人看。   沈昭陵:“……”   瞳孔震荡,略显惊悚地瞧了淮映勿一眼。   什么,什么东西……   我怎么了,我就勾引你?   而后,系统解释道:   【你说以后让他临时标记你之后,你再出门。   【这句话在蓝星上差不多就跟——“欲念太强,抑制不了,所以你以后能不能睡玩我之后,再让我出门。”的意思差不多吧。   【咳咳咳,自己掂量。】   沈昭陵:“……”   他要听完之后,咬紧嘴唇,恨不得原地找个地方钻进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昭陵默默地说,快把头低进了地缝里。   淮映勿没有听明白,见他一直低着头,闷闷地不说话,略显莫名其妙地问了他一句:“什么?”   “没什么。”   沈昭陵悄咪咪地留下这么一句,赶紧灰溜溜地快步走了。   把身后之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   ……   走了许久,沈昭陵远远地看见那个被他嫌弃的小破楼。   歪歪扭扭的,比破仓库还要破。窗户连个玻璃也没有,楼梯感觉随时都要踩空。墙皮也在往下面掉灰的小破楼。   各种渔网、水泥、霓虹灯混搭着。   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阴森森如同鬼楼,感觉随时有坍塌的风险。   “……”   哪怕是已经住了好几天了,沈昭陵再次见到它的时候,也要拧着眉头感慨一句:“真破啊。”   总觉得要是突然地震了,就会被埋在这破房子里面再也出不来了。   但是却没有想到里面别有洞天。淮映勿所住的三楼内部,完全是别墅的配置。   外表又怎么会这么破烂。   就像淮映勿这个人一样,给人一种又穷又富的感觉。   沈昭陵环视了这么一圈,发现周围也都是一些低矮漏风的小房屋,钢筋和木板跟他之前看过的废弃工厂,没什么区别。   这里,都是穷人破屋。   而这个破烂淮家,恰好可以完美地藏在这些废墟之中,而不显得过于突出。   房子外面丑了,不会遭贪心的贼惦记,也不会遭眼红的人嫉恨。   而房子里面修整装饰得好,因为那是淮映勿自己真正生活的地方。   “……”   难以置信。   沈昭陵回过头去,看着因为脚步落后于他,而还在身后的人。   这垃圾星可并没有什么路灯,所以在这样的傍晚之下,沈昭陵只能看见他模糊的样子。   一个颀长纤瘦的黑色身影,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变大。那人慢悠悠地走,就跟散步一样。   沈昭陵知道,有很多人自建别墅的时候,宁愿花大笔的钱,把外面的草坪花园修整了,墙壁粘贴昂贵的大理石。   而房屋里面因为预算花完了,只能用水泥应付,甚至暖气和空调都没有安装好,住得冬冷夏热,叫苦不叠。   也有不少人,贷款买昂贵的包和车,时不时不忘了把logo和车钥匙露出来。   这些过去充斥在他身边的人,他们的房和车,都是买给别人看的。他们也是活给别人看的。   而淮映勿却恰恰相反。   他是一个不要面子,只要里子的人。好像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怎么曲解他。   他是活给他自己看的。   ……   沈昭陵看着那个黑影逐渐靠近,将眸子半垂下来,总觉得,地上的沙土突然变得很实。   踩在上面,竟然变得很有力量。   然后他再抬头,看着那个几近倒塌的房屋,又突然明白了——   这个看似随时会倾倒的破旧房屋。   它一定很牢固。   而之前的那些关于地震洪水的担忧,都是无关紧要的。   沈昭陵的心突然松懈了下来,长长地呼吸一口气。   觉得好像之前天上那些被火烧焦了的云,变成了坚硬的石头。   它们拢在天空上,拢成了一个牢固的拱形,给这片沙漠盖上了弧形盖子,永远不会塌掉。   系统想起他们之前的对话,偷偷告诉沈昭陵:“其实,自从你来到垃圾星之后,他每一次离你很远的时候,都会派北辰偷偷跟着你的时候。包括上一次你去自由市场。”   沈昭陵默默地回系统:“我猜到了。”   他是笑着说的,嘴角带笑。   在二楼黄色霓虹灯的闪烁之下,他的头顶亮了一小片,也照亮了走近他的那个人。   一个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从来不会让他走丢的人。一定会在日落之时,亲自把他找回来的人。   那个人把一块火烧云凝结成的石头,稳稳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最先出现黄色光亮的,是那个人裤子上的褶皱。很锋利的褶皱,染上黄色之后,有点像蛇形的沙丘顶部。   然后是腰带、手腕、下腭。   当沈昭陵慢慢地要在黄色霓虹中,看清那个人的脸的时候。他突然匆忙地收回了眼神,像是怕与那个人对视。   他把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个颓疲的房屋上,心中涌出一种不知名的满足感。   蓝灰色眼仁正中,映出了两个黄色小光点,耀动着,就像是两只萤火虫。   他在心中跟系统说,又像是告诉他自己:“这是我的家。”   他终于在另一个世界,有了一个安身立命、取暖休憩的地方,哪怕它那么小,看起来又那么破。   他知道系统想说这是淮映勿的家,他只是暂住的客人罢了。   但他蛮横地觉得那就是他的,或者说,是他们两个的。   他走上前,只稍微上了两个陡峭的阶梯,离地不超过半米。   “噔、噔。”   脚步两声,很安静。   走了两个台阶之后,然后他就不走了,单纯地听着身后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靠近。   “怎么不走了。”   那个人在身后问,声音不远不近,就在楼梯下面,是温柔的。   沈昭陵跟系统说:“我跟你打一个赌吧。我之前觉得,我只是他的房客,站在与他的平等的台阶,万一我摔了,他不会接住我。”   陡峭的楼梯,如同刀锋,在他眼里,就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山。   系统问,那现在呢。   “现在他觉得,他愿意让我两个台阶。让我永远站在他上面。然后……”   然后沈昭陵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放松全身的肌肉。   此山名为,父母山。   系统问,赢了又怎样。   无数的场景,从沈昭陵眼前流过。包括昨晚,梦里那个灼热沙漠,以及那个如鬼魂一般不断向他逼近的高大男人的人影。   他的前半生,竟然都是为了那个人活的。   那个人已经控制了他二十年,不让他玩乐、不让他交友,只让他读书学习。   甚至在他终于逃离之后,竟然还要在梦里来囚禁他。   沈昭陵垂了垂眸,长叹一口气:“然后我会找到我的第一种活法。我离开那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种活法。”   他向后倾倒下去,完全地倾倒下去,发尾飞扬,像一只绚烂的蝴蝶——   那个世界,可以叫蓝星。   其实也可以叫它……长生村。   “砰!”   随着身体的失衡,他的心脏开始紧缩,还有来得及体验失重感。他就很快稳稳地落进了一个人温暖的怀抱了,被死死地箍住。   “沈昭陵!”他听见一个人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声,那个人叫他的名字,还闻到那个人很好闻的木香味道。   他昨晚在梦中里闻见过的味道,当时,那个人在炽热到眩晕的沙漠中也是这么抱着他的。   那个人好像正在他检查着他,用一个胳膊拖住他,防止他从自己身上掉下去,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试图看他是否清醒。   然后他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圈暖黄色的光,在一个男孩子脸庞周围,勾勒出一个漂亮的柔光轮廓。   那个人眼中旁徨而破碎。一如细碎的琉璃。   他就知道,他赌赢了。   然后微微一笑。   从今天开始,他沈昭陵既然有那么大的运气或者是劫难,能来到另一个大千世界,一个人没任何人认识他的地方。能看见过去二十多年未曾见过的纷繁诡丽,那么他决定,也要重新活一次。   要为他自己活着。   不在意别人眼中的他是否圆满,就活给他一个人看。 第94章 -小玫瑰:[:)]   “怎么了?”   视线之上的那个人,还在问着他。   那个人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没有化妆,但他的眼尾天然就是红色的,就跟喝醉了一样。   桃花眼,眼尾的红也带着点桃花的意。   我有家了。沈昭陵想这么说。一个新的家。   可是到了嘴里之后,他就说:“没什么事,没站稳。”   “……”然后他看见上面那个张脸瞬间从担忧好奇变成了另一种神色。   他听见那个人长长的呼吸声,很无奈,然后神色一凛,一下子把他从怀里给推了起来。   那人的手毫不留情。   弄得沈昭陵身子一颤,差点再一次摔倒。   嘴也毫不留情:“你岁数大了,腿脚也不好使。”   沈昭陵:“……”   淮映勿凶巴巴地抬下颌:“别堵楼梯口,还不赶紧上去。”   沈昭陵:“……”   无辜被说,他心中不忿,撇撇嘴:   “臭脾气。凶什么凶。”   就上了楼。   并在身后留:“我还没吃饭呢,今晚我要吃意大利面。面硬一点的,加红酱。”   沈昭陵竟然熟练地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厨子,毫不客气地点餐。就跟别人在家里随口跟爸妈说一嘴今天想吃什么一样。   但是,身后那个人陷入了迷茫,问他:“意大利是什么。”   系统可靠提醒道:【沈昭陵,星际、另一个世界了,没有意大利。】   沈昭陵:“……”   无奈道:“那你随便做点面条吧,做好了就好了。”   他回头,迎着黄色霓虹灯,看向那个人。   然后看见淮映勿冷脸扫了他一眼:“你还真不客气,把你自己当大爷呢。”   “嗯,”沈昭陵确实不客气,抬抬下巴命令,“那还不赶紧伺候你沈爷。   “我不会做饭,你总不想让我饿死在你家吧。很晦气的。”   淮映勿:“……”   抽了抽嘴角,留下一句:“草,真踏马欠你的。”   就双手插兜,大跨步转身去厨房了。   沈昭陵看见,抿嘴笑了,回身也进三楼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看淮映勿明明臭脾气,却又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   *   沈昭陵回到淮家之后,开灯,看见了熟悉的装横,无数造型独特的黑色铁管,与黄褐色的柚木地板。   两个棕色真皮沙发,左边单人,右边双人,就这么大剌剌地隔着一个黄铜茶几对立着。   巨大的透明玻璃球吊灯垂在茶几上面,就像一个鱼眼镜头。   透过这个点满黄色烛台的灯,往二楼风景看过去的时候,就像透过鱼缸看外界的鱼儿一样,只能看见被扭曲的世界。   沈昭陵前生纵观豪宅和商业建筑无数,却也没有见过如此造型和想法都别出心裁的隔断。   ——隔断,竟然是用一个从二楼圆形穹顶,拴着铁链垂到一楼的玻璃球吊灯做的……   下面是圆形的古钟墙,再下面是壁炉,两边一左一右两个黑色铁管楼梯,呼应着二楼的护栏。工业又大胆。   左边一排梯子状的弧形窗户取自然光入室内,右边是关着门的好多小房间,数量和排列的位置完全和窗户一样。   在沈昭陵入门的一瞬间来看,整个房间几乎完全呈现垂直对称构图!   配合沙发上两个孔雀蓝的方形抱枕一起,一下子就把整个黑色空间给盘活了。   明明房间里几乎都是黑色,但是质感真的很不一样,富有不同的层次。   沈昭陵眯了眯眼,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叫做五彩斑斓的黑。   “这个房间,真的挺艺术的。黑压压的,竟然不觉得闷,色调还很和谐。”   沈昭陵竟然站在那里,欣赏了一下房间里的盛景,甚至用两只手框出来一个方形,做成画框的样子,眼睛往里面看,就像在看一幅画,   “是好看的,就是……不太像淮映勿会住的地方。”   系统听了想笑:【那你想像中,他该住什么地方。】   “有彩色线性灯和各种游戏设备的电竞房吧。或者是……摆满了一整面墙球鞋和盲盒手办的那种房间。   “小男孩不是都很喜欢那种吗。”   沈昭陵见过,就是上大学的那种有闲钱的男孩子,会愿意把自己的屋子改造成那样。   系统:【你把他当小男孩???】   “他难道不是?”沈昭陵冷笑,往里面走,““除了做饭很好吃以外。外加这么一个,像是成熟艺术家会住的房间。   “我把淮映勿当弟弟呢。”   然后往棕色皮沙发上这么一坐,瘫了下来,休憩着,闭上眼睛继续说:“幼稚、无聊,又精力充沛的那一种……   “臭弟弟。”   他仰面,头躺在椅背上,露出微微凸起的喉结线条,像是濒死的天鹅。   眼前是黑暗,还有刚才他在二楼楼梯回头,不小心看见淮映勿脖颈左边,贴的一个长条褐色绷带。   在闪烁的灯光下,若有若无在他颈间隐匿重现,暧昧地提醒,他们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微微塌陷的床垫、摩挲的软白肩膀、汗湿呼吸与情。欲无法抑制的玫瑰香……   一想起来,就让沈昭陵的后颈隐隐作痛。他在心里贬低着那个人,冷笑。   “哼,弟弟。”   ……   ……   为了不再去想那些烦躁难堪的事情,沈昭陵再次打开了自己的智能手环,结果一打开消息,发现居然有那么多人给他发。   第一个是编辑蓝环章鱼许大庆发来的。   □编辑许大庆:   [呀呀呀呀呀呀,没想到你能无惧流言。遇到像你这么坚强的作者,我也能放心多了!   [目前的黑水军已经找到了,就是对面西兰花买的。这种商业竞争手段真是太低级可恶了,不过你不要放心,我们编辑部已经替你解决了。   [另外,看你的字数,这本《鬼故事》是不是要写完了?下本要写什么呢?不如我们一起讨论一下?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首推的!]   沈·从来不做大纲·昭陵笑了:“下本写什么?你问我我问谁去?”   【就是就是!】   沈昭陵转念又说:“不过,这个编辑还真是挺好的,很主动。要不接下来还和他合作一下?”   他试探着问系统,寻求它的主意。   【不行不行!我们的任务之中,有和淮城南签订合同这一条!这本书写完之后,你就赶紧跳槽到西兰花吧。】   “西兰花都那么针对我,我还跳槽到西兰花,我这不是贱吗。”沈昭陵翘了个二郎腿,脸上写了四个字,坚决不去。   【这!是!任!务!】   面对系统的激动,沈昭陵现在不是很想谈论这个事情。就把事情压下去了。   又表示:“”对了,淮城南的后悔值有多少了?”   他对于这个,他过去和未来的“丈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在他眼里,淮城南,那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恰巧和淮映勿有血缘关系。又恰巧以前和原身有婚姻关系的人。   系统查询了一下。   【淮城南后悔值:10】   “都一个月了,才10。可真够没良心的。”沈昭陵眼中泄出一丝不屑来,飘飘悠悠地说。   他并不会把自己代入原主的角色。所以原身被淮城南了,他也不会觉得是自己被渣了。   所以他对于淮城南没有什么爱,或者恨的情绪。   只是……觉得那个人不怎么好,单纯对对他厌恶和疏远而已。   在系统零零星星的介绍中,他对淮城南的印象很差。   总觉得他是个有些资本和实力、自私自利、骄傲自大、对感情很不负责任的男人。   这样的人,他前世见得多了,淮城南实在让他没有什么兴趣去了解和接触。   *   随后沈昭陵又上自己的作者号看了一下,发现这回“萤”居然没有跟他回话。   末了,还是自己骂萤的那一句“恶徒”。   萤,好像下线了。   他的萤火虫图案,都熄灭成了灰黑色。原本生动的头像,好像瞬间成了一副死去的黑白照片。   “……”   沈昭陵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觉得好像缺了一块什么似的。   他从来不积极地去看自己的数据。萤的消失,让他突然觉得,这个作者后台,似乎没有让他主动点开的欲望。   这个APP,也跟那个头像一样,死掉了,灰蒙蒙的。   沈昭陵费劲好大力气,才吐出一口很浑浊的气。   他想让头顶上那个巨大吊灯赶快掉下来,把自己罩在透明玻璃里面。   然后用呼出的气,把玻璃凝上一层白白的霜,就可以在里面躺下,肆无忌惮地伸展四肢和放纵自己的姿势。   现在,他知道自己只能把那种心脏被挖去的空茫,当成——   劫后余生的喜悦。   ……   ……   静坐了五分钟之后,他决定暂时忘掉萤。   一瞬间脑子从宕机转为活跃,开始翻其他能够转移他注意力的东西。   不过,在打赏榜上,却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给他打赏了十万星币,一下子冲到了榜一?   网名叫做。   【这人是淮城南。如果你进入西兰花,按照剧情来发展,这早就是你的榜一了。】   “这是他?”沈昭陵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淮城南给盯上了,“有病吧,先雇人黑我,又给我打赏。”   又爱又恨反覆无常是吗。   随后沈昭陵点进了给自己的淮城南的私信。   -:[我,西兰花负责人。下本书有没有意愿到我们西兰花来写?稿费什么的都好商量。IP什么的也很好卖。会给主页推荐,且不干预写作。]   沈昭陵都要被逗笑了,闷哼冷笑一声,跟系统说:“他来挖我了,你看见没有,想要打我一巴掌,然后再给个甜枣。”   【那这枣,你打算吃吗。】   沈昭陵眼神阴鸷,却僵硬地扯唇微笑:“吃,我吃得可开心了呢。   【……?】系统有点没看懂他这矛盾扭曲的表情。   沈昭陵眼似新月,甜甜地说:“所以我们,当然得谢谢他啦。”   *   另一边,西兰花总裁办公室。   淮城南刚刚看完《鬼故事》这本书,甚至把前几章都给补上了。   本来《长生村》的恐怖诡谲之感就已经很超乎他的意料了,但是结合前面的内容之后,发现剧情竟然是这样的。   每一章都是一条圆润的四丝线,而当它们铺开,相互勾连,竟然就变成了一张网。   坏掉的手机也好、循环的孕妇也好、诡异的娃娃也好、窥也好,这些生活中看似平常的事物,都能在保加利亚小玫瑰的笔下,被挖掘出其恐怖的一面,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并且在这个过程之中,对于主线剧情不断否决,不断试错,达到一波三折的效果,实在牵动人心。   看完之后,便会觉得自己不是生活在阿尔法星,而是生活在一个危险的鬼怪之都。   如果这个IP能够得到充分开发的话,那前途将是不可限量的。   到时候主题公园、主题餐厅、鬼屋、游乐园都一并的安排上,   不过前提是……保加利亚小玫瑰本人,或者他的鬼故事,得把版权挪到他这边。   刚才淮城南故意给小玫瑰打赏了好多礼物,又给他发了私信,想必小玫瑰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会回覆吗?   买黑热搜这种事情是他们做的不对,不过他相信以小玫瑰的心胸倒也不至于这般小气,利益面前,新仇旧恨都不算什么。   毕竟有合作,就有共赢。敌对和合作,都是生意场上常有的事。   办公室里,他略显疲惫的躺靠在椅子上,连续看了这么多章,感觉快要把他灵魂抽干。   但是一闭上眼睛,那个眼睛,都似乎在办公桌的下面看着他。   尤其是想到了那几张“鬼故事插画卡”,他还忍不住抽了几张,给抽全了……   “咚咚咚!”   听见这个声音,淮城南瞬间清醒。毕竟这是《循环的孕妇》中的标志性声音,实在是太有记忆点。   却突然才想到,这也是他的消息弹窗的声音,而弹窗的那个人,正是保加利亚小玫瑰。   呵呵,来谈合作了,果然吗?   想不到小玫瑰也不过是个唯利是图、没有底线的人。   不,又或者说,能屈能伸的聪明人。   不过,倒是没什么新意和挑战罢了。接下来只需要向对待之前那些作者一样,等待小玫瑰和零点的合同失效,然后吩咐吴秘书,去草拟一份待遇丰厚的新合同罢了。   前几个人,也都是是他这么挖来的。   淮城南表情惫懒,眼神慢慢悠悠地打开了消息栏。然后看到了保加利亚小玫瑰给他发的消息。   他瞬间僵住了表情,瞳孔骤缩,眯成一条危险的直线。   显示屏之上——   -:[我,西兰花负责人。下本书有没有意愿到我们西兰花来写?稿费什么的都好商量。IP什么的也很好卖。会给主页推荐,且不干预写作。]   -小玫瑰:[ : ) ] 第95章 他们之间不一样了   是一个诡异的笑脸,而且是《坏掉的手机》当中的那个笑脸,其中蕴含的阴阳怪气之气,简直扑面而来。   淮城南:“……”   他脸色瞬间一变,像被迎面打了一巴掌一样。   一会他又捂着脸笑出了声,那张向来平静的脸上,很少有这样癫狂的时候。   等到吴秘书进来问他“到底怎么样了”的时候。淮城南只是微微笑着一句:   “黄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笑容扯在淮城南脸上,就像是挂上一个假面具,很让人胆寒。   这种微笑吴秘书只在淮城南身上见过两次。   一次是为了沈昭陵。   一次是为了保加利亚小玫瑰。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有什么本事,能这样牵动淮城南的情绪。随后吴秘书摇摇头,找了个藉口,离开了那里。   *   唯有淮城南一个人,半躺在办公室座椅上,日光在他的左脸上摇曳,照射出那一面刀刻斧凿般的脸。   他微微垂着眸,烦心事爬上了他的眉梢,便将他的眉头也压低了。   过去他的人生总是一帆风顺,从家境到长相,从学院到公司,一直都是遥遥领先,远远把别人甩在身后。   唯独他的未婚妻沈昭陵没有那么优秀,呆呆的,笨笨的,精神力天赋也不高。   但是当他遇到一丁点困难挫折的时候,最先发现并站在他身后,牵起他的袖子的人,永远都是那个沈昭陵。   如果沈昭陵在这里,听说了他的烦心事,一定会不管不顾地立马跑到他的公司里来,给他带一份小蛋糕,问他:   “淮哥哥,你饿不饿,要不要吃这个?”然后沈昭陵咬上一口,咀嚼少许,评价一句,“甜的。”   像一个漂亮的小娃娃,嘴巴上会黏着奶油,只吃小份,又把手里的大份递给他。   笑得灿烂又光辉。   届时,淮城南就可以把他手里的蛋糕打掉,来发泄一番自己的坏情绪。   “滚。”   看着沈昭陵隐藏眸子中的失望,弯下腰,一点点把那蛋糕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再懂事地拿纸巾把地面擦的一干二净的时候。   望着沈昭陵笨拙又伤心的样子。他的心情就会变好很多。   所以现在,沈昭陵呢?   他疲惫地抬眼,望向门口,发现现在外面却并没有一个人等他。那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黑发美人的踪迹。   黑发,以前是红发。染出来的黑。   那个人是不是想他,想得快要死掉了。   他在私信中搜索“沈昭陵”,却显示空空如也。   这才想起,自沈昭陵父母死的那天,他早已把沈昭陵打入了黑名单。   那天,沈昭陵父母双亡,家也被抄,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突然变成了身无分文的孤儿。   沈昭陵给他发消息,想寻求他的安慰 [淮哥哥,我需要你,你能不能来老地方见我。]   而他淮城南发了一句:   [沈叔叔既然已经没了,那淮沈两家的事也就不做数了。   [退婚吧。]   [以后别来烦我。]   随后拉黑。   那一夜,首都的雨似乎很大。   哗啦啦,哗啦啦,如果沈昭陵一直呆在他们的秘密基地,其实仅仅是一个公园的假山后面的话,会淋雨感冒的话。   沈昭陵一个O,身体很弱,每次生病都要有十天半个月的。   咳咳咳嗽,脸色灰白,没有生气,甚至站立不稳,唯有见到他的时候,眸子里会闪现出一线光,扯出一个白开水般的笑来。   “淮哥哥,你来看我啦。”   那个时候,淮城南就会很庆幸,沈昭陵会有很久都不来烦他了。所以……   他甚至曾经让沈昭陵穿的很少,在大晚上帮他买东西,再给他送到府邸外面。   那些东西他根本不急着用,那样做,就是为了让沈昭陵生病而已……   所以,现在沈昭陵是不是生气了?所以才不理他。   但是,以往他跟沈昭陵说过更过分的话,做过更过分的事,沈昭陵也没有生气过,到最后还是会乖乖地回到他身边,给他递白开水,让他天冷了多穿点衣服。   所以他不相信那天热搜新闻上的内容。   沈昭陵去了垃圾星,便想要忘掉他,开始新的生活?   想都不要想。   沈昭陵永远都不可能有新的生活。他不允许。   *   现在他点开沈昭陵的私信,把沈昭陵移出了黑名单。   随后,第一次主动给沈昭陵发信息,把那天的新闻热搜截图,发了过去。   淮城南:   [沈昭陵,给我个解释。(图片。jpg)]   沈昭陵见自己主动来找他,肯定会乐疯了吧。   果然,沈昭陵居然像以前一样秒回了他。以前他就是沈昭陵的特别关注,不管什么时候发信息,都会受到秒回。   也总是半夜受到沈昭陵一番自我深情表白的小作文。他每次都懒得去看那么多字,直接往上翻过去了。   但是,过了这么久,沈昭陵果然还是没变,还是秒回他的信息。   只不过,这次的信息似乎有点不一样,沈昭陵竟然也给他发了一个笑脸表情:   [ : ) ]   淮城南:“……”   淮城南:[你发这做什么。]   沈昭陵:[ : ) ]   有病。解释你爹呢解释。   沈昭陵收到了淮城南的信息之后,这么想,要不再送你一个笑脸尝尝?   淮城南:[你疯了。]   沈昭陵:[淮总,我好的很,谢谢关心。]   淮城南许久没说话,他发现沈昭陵比以前嘴利了不少。   以前沈昭陵说话笨笨的,不会呛人,现在哪来的戾气。   淮城南:[你是不是在跟我怄气。]   沈昭陵:[我为什么要跟你怄气啊,你对我做了什么?]   淮城南又哑口无言了。   他可以去做那些伤害沈昭陵的事,但要他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说出来的时候,他发现又是那么的难。   至少在现在,他不想说。   他突然感觉自己有一些胃疼,很不舒服,不知道是饮食还是因为怄气。于是转移了话题。   淮城南:[垃圾星的天气是不是很不好。]   沈昭陵:[空气有点干,太阳有点热,不过也还好。]   淮城南发现,他第一次竟然有这么多话想和沈昭陵说,好多事情他都想问,比如那个新闻、比如身体、比如淮映勿、比如那个脸。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但他还是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   淮城南:[怎么把我的东西卖了。]   沈昭陵:[没钱了。]   他这话说的不假。   但确是淮城南从来没有想过的理由,因为他从来不缺钱,在他的印象里,沈昭陵也从来不缺。   他们两个都娇生惯养,是含金汤勺长大的,身边随身跟着仆人不说,甚至自己都不需要带星币出门。   淮城南:[淮映勿不给你?]   沈昭陵:[你也没给我钱啊。你管他做什么。]   沈昭陵这话听起来,竟像是在抱怨。以前沈昭陵可从来没有管他要过钱。   除了嘴变利了,也变得现实了。   不过……也许是在撒娇?   毕竟一般O只会跟自己的A要钱不是吗?沈昭陵果然还是喜欢他。   淮城南感觉今天的诸事不顺都被一扫而光,打算给他转一点。   淮城南:[那你缺多少钱。]   凭沈昭陵的性格,一定会不好意思要,或者只是勉为其难地说出一个很小的数字。   等到接受到超出他要求的转账之后,便会像以前一样,说一句“谢谢淮哥哥,你真好”之类的吧,腼腆一笑。   真可爱。   就像是冬日里的酥糖一样,甜甜脆脆的,吃一口心都要化了。   想到这里,淮城南感觉心里温暖了许多,盯着光幕的眼睛也微微弯起,眼角带着笑意。   沈昭陵:[你要给我钱?]   淮城南:[嗯。]   沈昭陵:[你人真好,那你有多少转多少吧,多多益善。]   淮城南:[……]   心里好像有什么幻想,碎了。   他愣在显示屏前面,许久没有说话,直到三分钟之后,沈昭陵催促他。   沈昭陵:[不给钱我走了。我还忙着呢,没空陪你玩。拜拜。]   这句话之后,显示屏上沈昭陵的头像突然变成灰色,并显示着:   ““沈昭陵”已下线。”   “……”   淮城南抿了抿嘴,眉头疏解不开,眼中是显示屏反射出的白色光点。   心和那白光一样,空落落的。   “昭陵。”   他觉得,仅仅两个月不见,他们之间就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96章 真踏马服了你   系统问:【怎么。】   “不想和他说话。”   沈昭陵下线之后说。   淮城南想要给他转账,结果又不转了,真的看不懂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沈昭陵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猜测他,一来不了解淮城南,二来没有那个时间兴趣。   今天有点累,他只想吃完晚饭之后,就上床睡了。   于是,他把智能手环直接关闭之后,摘了下来,随手甩在了茶几之上,慵懒地躺着。   现在只需要等着淮映勿把饭做好,叫他过去吃就行了。   淮映勿会在外面把门口悄悄,不耐烦地叫一声:“出来吃饭。”   然后自己便下去,吃完之后,留下淮映勿自己在那里刷碗。   之后,两个人再躺上一张床睡觉。   怎么跟夫妻似的……就这么过上小日子了?   “……”   想及此处,沈昭陵一阵恶寒,紧着鼻子。   把那该死的流氓,赶出自己的脑海。并且,坚决不要和淮映勿在睡一张床了。   既然没有多余的床位,今晚他就自己躺在这个沙发里住。谁来也别想劝走他。   他感受了一下,用手按了按,觉得这沙发够软,睡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难受。   刚想到这里,房门便有力地被敲上三声,并传来一句:   “沈,吃。”   只有单单的两个字,淮映勿竟然连他的全名都懒得说了。   沈昭陵把手放下,往左瞧,看向黑褐色的门板。   今天回来的路上,沈昭陵突然想起,淮映勿的话出奇地少。   除了刚开始出去找他的时候,警告他不要再到处乱走之外,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的时候,淮映勿都没有主动开口跟他说上一句话。   而以前,淮映勿,明明对他挺殷勤的……   沈昭陵垂下眸子,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窗户似乎是没有关紧,房间里有点空悠悠地冷。   他把手指甲,在沙发之上抠紧。   随后,那个人臭脸进来了。门口的进门小门厅上面,有一个昏黄的进门灯,在上面映照着他小巧精致的脸。   除了金发不规整之外,头发也挡住了他一向高耸的眉骨,在眼窝之下,形成一个个锯齿状的黑色阴影。   就像是黑夜中,某种狂乱又邪恶的树枝。   沈昭陵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神。但这是第一回,他能从淮映勿散发出的某种气质辨认道,这家夥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闷闷的。   像是下一秒就成为了杀人如麻的歹徒似的。   但还是抑制着自己尽量轻声地说了一句:“做好了,你去吃吧。”   然后开始往里走,经过他所在的沙发前面,往书房那边走。   “你不吃么。”   “给你做的,我不饿,不想吃。”淮映勿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站在右边书房门口。   一个黑色身影背对着他。   颀长纤瘦。如同被褐色门框,框住的一个人物轮廓画。   淮映勿说完这句话,随手便把门关上了,将他隔绝在外。   美丽的轮廓画也就此消失。   沈昭陵:“……”   他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系统说:【你看淮映勿对你态度多差,话都不和你说,饭也不跟你吃了。   【他为什么把外面带来的情绪宣泄到你身上,你又没惹他。】   沈昭陵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然后收回眼神,站起身,推门而出。   就被夏夜的冷风呛了一脸。   外面,是一团的黑色,门廊,却开了灯,完全可以照亮那个不长的回转金属楼梯。   “噔噔噔。”   他深呼吸,开始下楼,鞋底碰撞着金属板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夏夜里回荡着。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楼梯一个人走得时候,竟然会这么宽,这么安静。   然后推门而入,进入厨房。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进厨房,还是那个不豪华,但是摆放很整齐、台面地面很干净的黑色厨房。   他一边走一边看,发现架子上的锅具竟然没有半点浮灰。哪怕像是摆放在很久没有用过的地方,都是如此。   黄铜如镜,光亮可鉴。   他拈了拈手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当他看见饭桌之上,只有一碗金色的汤面,浮着点点的油光葱花,冒着热腾腾的白气,上面还整整齐齐放了一双筷子的时候。   他轻轻地把椅子挪开,坐下,对系统说:   “你应该这么想。   “他明明心情很差、也不想吃饭。   “却还是因为我的缘故,在一个人厨房里忍住情绪把饭给我单独做好了之后,才上的楼。”   【……】   系统没有说话。   它知道沈昭陵说得有道理,而它反驳不了。   情绪是最难克制的。自己心情差的时候,能不滥伤无辜,已经很不错。谁会有那个闲心,还单独去伺候别人。   试问它自己,它做不到。昭陵也做不到。   而面前这碗热气腾腾的面,却就摆在他们面前。   餐巾纸,也在它该有的位置。那是沈昭陵一伸右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   然后沈昭陵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味道还是一样的好,口感劲道,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个面汤是奶白色的,有一种很浓稠的香料的感觉。   沈昭陵分不清是什么味道,但至少在蓝星,他并没有尝过。   里面还有一些,他根本不认识的蔬菜,一个白色的,长得像小猫抓一样的东西,半透明服羊脂白玉,看上去硬,但是吃起来有些弹力,很有嚼头。   想必是这个世界独有的食材。   他突然发觉,自己可能从未了解过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值得他去发掘的东西。   就像他从未真正了解淮映勿一样。   ……   ……   吃完之后,沈昭陵自觉地一个人洗了碗,上楼。   进门。   “沈昭陵,过来。”那声音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是淮映勿的声音。   带着傲慢不屑的少年气。   态度比之前进门那会强些了,看起来心情恢复了一些。   沈昭陵:“干嘛?”   “叫你来你就来。”淮映勿颇为不讲理,似乎不愿意解释更多。   “行,来了。”沈昭陵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住人家的,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动一动自己金贵的腿。   “咳咳咳……”路上,他又咳嗽了两声。   今天的《长生村》,有三万字,他直接语音输入,也输入了三四个小时,嗓子都开始疼了。   语音输入虽然快,但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   除非他安装脑机,可以直接把脑信号转变成文本,这样是最快的。   但一来垃圾星似乎没有这么好的科技条件,二来作为一个蓝星人,他觉得把自己的意识链接终端很不安全。怕黑客会不会随时读取他的意识。控制他的身体。   所以想上一想,目前最好的办法还是用键盘码字。   随即沈昭陵推门而入,看见淮映勿穿一个黑卫衣,在那里书桌前面坐着,板着脸。   面上死气沉沉。   那个黑卫衣前面有个拉链,领口大敞着,露出细长脖颈,台灯下,两个锁骨凹陷处阴影,打扮不怎么庄重。   然后伸右手,朝前勾了勾手指头,在唤他。跟踏马唤狗一样。   “你到底要干什么。”沈昭陵太阳xue跳了跳,又问了一句,直觉告诉他,这家夥有一些不怀好意。   却还是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我看看你的手。”   随后,淮映勿竟然一低头,抓起了他的右手。   那手很凉,一抓起沈昭陵,就让他忍不住瑟缩。   那个眼睛在沈昭陵的手指上逡巡,一会看看指节,一会看看手指肚,像是在探索些什么。   “你看什么呢,你……”沈昭陵抬头瞥他一眼,不自在地把手往外抽。   淮映勿故作疑惑:“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说你这双手,十指不沾阳春水,用键盘能干什么。系统自带的不够你用?”   “关你什么事。而且你不知道随便摸Omega的手很不礼貌呢。”沈昭陵就要把手抽出来的时候,淮映勿就顺势一拽他,把他给拽了过去。   被很迷醉的香气扑了一脸,他睫毛微颤,低头躲了躲。   清醒之后,他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整个摔在了淮映勿身上。   唯有左手堪堪地扶住桌子边沿,才让自己没有再次彻底跌坐在淮映勿腿上。   直到左手用力,手背血管突起,才勉强支撑。   一头红发却已经松散开,撞在淮映勿锁骨上,像是在挠着他。   从这个角度,沈昭陵可以看见淮映勿根根分明的眉毛,野蛮又恣意地生长着,还有下面微微上翘着的睫毛。   “嫂子,你要亲我啊。”淮映勿调笑道,“能不能矜持一点?”   不过那双桃花眼里,流露出一点俏皮,像是一个恶作剧。   沈昭陵本来在冷风里走了一遭,现在却变得突然有点热。呼吸一停滞。   然后他立刻起身,把眼睛瞥向一边,冷笑:“我也不是那么不挑食的。”   嗓音微哑。   听此,淮映勿的瞳暗了暗,瞅着他的喉结:“你的嗓子到底怎么了?”   还正要伸手,往自己那脖子摸上去。   “没怎么。”沈昭陵看见,赶快偏头躲了一下。   “你在外面吊床上唱歌了?”淮映勿勾唇。   “放屁。”   沈昭陵被他逗笑了,然后一下子,看见了桌子上有一个机械键盘,纯黑色的。   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个键位特别奇怪,完全不规整,而且是上下错开的。   “这是什么?”沈昭陵站稳,过去摸了一下,发现手感还不错。啪嗒啪嗒敲了两下,声音也清脆。   淮映勿:“送你的。你昨天不是要?”   沈昭陵眼神微暗:“我是昨天要,但你今天就给我送来了?你这效率也太快了。而且这种样子的,是怎么买到的?”   随后淮映勿站起身,将沈昭陵按在了那座位上,随口来了一句:“我自己做的。”   沈昭陵:“?”   自己做的。键盘也能自己做?   沈昭陵像是被一盆水从头而降浇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   随后在沈昭陵震惊目光的沐浴之中,淮映勿又翻开了昨天的那本书:“我念什么,你打什么,快一点。错了也无所谓。”   他露出一个痞气的笑容来,而且没有等沈昭陵同意,就开口念了下去。   “哎,等等。”然后沈昭陵就被迫试了一下这个键盘。   这一试不得了,他发现了这个键盘的特殊之处。   键位,都是按照他的手指长度和按位习惯调整过的,所以整个键位在键盘上才是杂乱无章的。   每个键的触发力度也不一样。   比如边缘用小拇指触发的按键,可以很轻易的就按下去。但是中间用大拇指和食指按动的几个键,需要用力按。   这样就防止了误触的可能。就算他闭上眼睛盲打,都很难去打错字了。   而后,沈昭陵把淮映勿念得内容打完了之后,发现相比昨天,速度不仅快了很多,连错字也几乎没有几个。   原来昨天,淮映勿是为了测试他的打字习惯,才那样做的。   想到这里,沈昭陵不自觉地将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   “还有哪不方便的地方吗?我再去给你调。”淮映勿离开倚靠的书柜,把手上的物理书放进了书柜里,走过来问他。   “很好,很好用,”沈昭陵说,眉眼弯弯,“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嘛。”   淮映勿瞟他一眼,冷笑:“你想不到的地方多了去了。”   沈昭陵想了想点头:“那倒是,你咬人也挺厉害的。”   一说完,淮映勿就过来,扭过他的头,瞧了一眼后颈。   沈昭陵不舒服地去躲:“哎。”   “别动。”他沉声。   他看见那皮肤虽然已经不红了,但是颈后的牙印还没有消除掉,有两排小深坑。是他昨夜床上留下的痕迹。   淮映勿瞧了瞧,嗤笑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眸色渐深,堆着看不见的情绪。   又不管他,自己推门离开了。   ……   等淮映勿走后,沈昭陵迫不及待地用那键盘打了一排字。噼里啪啦的响。   感叹,机械键盘就是比投影的好用,手感完全比不了。   “咳咳咳。”   随后,沈昭陵的身后又响起了开门声,那双冰凉的手再一次过来,把他的脸扭了过去,捏着他的下巴。   沈昭陵一回头,看见淮映勿的鼻尖,和睥睨他的眼睛。   “张嘴。”淮映勿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你又要干什……”   话还没说完,淮映勿就伸手,拿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猛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   沈昭陵感受了一下。   小,圆形,有点甜味。   沈昭陵含含糊糊地问:“糖吗?”   淮映勿这才松开他的下巴,眉眼下垂,严声警告:“别咽下去,含片,治嗓子的。”   听此,沈昭陵眯了眯眼,觉得这糖是有点甜。   淮映勿还剜了他一眼,冷着脸:“呵呵,你就出趟门,也踏马能把嗓子弄哑,真是服了你。”   沈昭陵:“……”   他把含片在口腔里翻了一个个,偏着脸,不想说话。   而后,在沈昭陵看不见的地方,淮映勿偷偷搓了搓自己的左手指尖。   那指尖上是刚才不小心在沈昭陵口腔内壁蹭到的涎水,就在他那凝白纤长的手指上。   黏稠晶亮。 第97章 “在睡沙发,和睡你之间,选一个吧。”   晚上,九点,睡觉之前。   沈昭陵就坐在进门右手边的双人沙发上,默默地听着音乐。   白色耳廓里,嵌着两个黑色无线耳机。   他的黑白衣服几乎淹没在这黑褐色的背景里,与环境融为一体。   唯有那头红头发,发尾蜷曲着,发量如此饱满,简直像是呆在他肩膀上熟睡的一只安静的小红狐狸。   他默默地坐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观看着前方悬空显示屏上流动的歌词,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哼唱、没有评价、没有和系统讨论,没有就是单纯的倾听和享受而已。   哪怕是耳朵里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有点像电焊声一样的东西,简直震耳欲聋。   “嗡——”   他听到了,知道这是某个星球上很流行的一种“噪音音乐”,也要耐心地把它听完。   系统已经不耐道:   【什么破歌,简直违背人耳的听觉体验的。听着很难受。快换掉吧。】   沈昭陵动动唇:“你知道吗,哪怕是一个在你看来再无法理解、再糟糕的东西,也都会有喜欢它的人。你贬低它,无疑会伤害某个喜欢它的人的心。   “就像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有朋友爱人一样。   “既然它流行,那它肯定有一些我们想不到的可取之处。认真听下去吧。”   “嗡——”   然后他发现,整个音乐,长达十分钟,就只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扰人声音而已。   如同圆周率。只有不可测的变化,但根本听不出有什么循环节,更遑论旋律与结构。   “就跟我的鬼故事一样。”——当噪音充斥着他的耳朵的时候,他在想。   眼前,隔着仅仅一个黄铜矮圆茶几的距离,他看见褐色单人沙发椅上,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青年,正在缓缓地观看一本书。   淮映勿翘着二郎腿,低着头。书躺在他的膝盖上,看起来又厚大又重。   他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了,像是看入了迷。   沈昭陵看着他,也把他当成了镶嵌在那一排黑褐拱形窗框上的,一个风景。   窗与窗户之间是窄小墙壁之上,是一排排的蜡烛壁挂,浮动着微弱的暖黄色火焰。   当晚风吹动孔雀蓝色的窗帘,窗帘微微卷起一个角的时候,这幅风景画,才有了片刻的动态。   “有人很讨厌它,就像听这这首歌一样。觉得它只是单纯的噪音。   “即便作为作者,我也不知道鬼故事的意义是什么,可有些人,就是觉得它很有意义。   “觉得它是音乐,不是噪音。”   沈昭陵以平静的语气说道,心里像是胀起了一个巨大的气球。撑得他很满、也很迷乱。   过会,他扫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黑色智能手环,发现它的显示屏是熄灭的,没有什么消息提示音,又暗自强调道,   “某个人。”   声音干涩如秋风枯草。   *   “淮映勿,你在看什么。”   在淮映勿终于合上书,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水杯,喝了一口之后,沈昭陵问他。   他把耳朵里藏着的无线耳机拔掉了。低头,看见淮映勿那本书的封面是纯黑色的。   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外面好像包了个书皮。书皮是漆面的,还反着波波点点的光。就跟金色的沙一样。   书足足有两寸厚,至少一千页。   当沈昭陵看见这么厚重的书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产生了一些生理上的呕吐感。   他讨厌书,尤其讨厌。看见就会产生某种厌烦而焦躁的负面情绪。   一翻开之后,那些字就像捉迷藏一样。在他眼前乱蹦乱跳,放大又缩小,上下左右颠倒。   他很难读完一句完整的话,更无法从一篇文章里面系统地提取出什么信息。   他觉得自己有着严重的阅读障碍。就跟晕车症严重的人,一闻见汽油味道,就会本能地反胃头晕一样。难受。   沈昭陵赶紧瞥开了眼睛,只是产生了一点好奇心。   淮映勿却像是在掩饰着什么似的:“没什么。把书拿到了沙发右手边,远一点的位置按着。   说:“没什么。”   看来并不想与自己谈论此事。   他不说,沈昭陵也不想问。就顺嘴提了一嘴:“你今天看起来,挺不自在的。谁惹你了。”   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把淮映勿气成那种样子,连晚饭都不想再吃了。   “没,遇见个煞笔罢了。”淮映勿冷冷道,眼神向上瞟,写满了不耐烦,“过河拆桥的。”   沈昭陵:“……”   过河拆桥。   不知道怎么,这句话好像不久前在哪听过来着。   等他终于想出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便有些做贼心虚了。似乎淮映勿在骂的那个人是自己似的。   沈昭陵赶紧找了个话头,把话岔开问:“我今天上哪睡?还和你一起?”   淮映勿神色自若:“什么意思,你想去外面睡,去吧,不拦着你。”   然后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窗户外面。   沈昭陵往窗户外面一瞧。   外面黑压压的,住外面不说被冻死,也得被吓死。而他原本那个床已经在仓库里,被一堆箱子压着,拿不出来不说,也搬不到三楼来。   沈昭陵:“……”   脸色一暗。   气人。   昨天他能和淮映勿睡,是因为知道淮映勿没有精神力,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今时不同以往,淮映勿已经有精神力了,能标记人,也能被他的信息素影响欲望。   尤其是……   这家夥在床上还挺凶的。会咬人。   沈昭陵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事实,他冲着淮映勿挑眉:“一A一O,孤男寡男,睡一张床上合适吗?”   “怎么,我怕你我对你做什么啊。”淮映勿似笑非笑,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身子。   他很少有如此炽热审判的目光。   沈昭陵被他如此不礼貌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把身子坐直了直。   沈昭陵被看到的地方都有些发烫,眯起眼,脸皮紧着。   右手搭在扶手上,手指不住地胡乱动作。   时间彷佛变得很长很长。彷佛那也不是个眼神,而是一种能看透他的机器。   沈昭陵的心静悄悄的,他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他善于倾听,但并不善于听取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因为他总觉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他自己,别人就更不会认识他了。   但现在他违背了自己二十年来的生活习惯,意外地动了动耳朵,将心静下来,想听着身前那个人对他说上一些什么。   甚至是……他以前最不在乎的,关于他自己外貌的评价。   脚下纹理自然的柚木地板,此刻,蒸发出奇异的芳香。   直到他看见淮映勿从头到脚扫完一遍之后,抿着嘴,不屑地对自己外貌评价了一句:“一般。”   沈昭陵:“……”   他刚才那颗收紧的心,瞬间松懈了下来。   淮映勿:“我说,嫂子,我又不是我哥,对你没什么性。趣。既然不愿意和我睡,那你去外面随便找个地方睡吧,不要再跟我说。”   沈昭陵:“……”   淮映勿说话是有点气人在的。   听得他牙根痒,想杀人。   随后淮映勿没再说话,不管他了,自己转身去了楼上的卧室。   “噔噔噔。”   他听见右边那个楼梯在响。但是没有回头看,只闷了一肚子气。   “……”   沈昭陵尽量平稳下自己的呼吸,面色冷峻,在心里暗骂淮映勿几声:“这臭弟弟说话这么难听,将来肯定娶不到老婆。   系统就趁机应和:“淮映勿本来就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老婆。”   沈昭陵想不通:“他这个大个房间,怎这边三个小门,怎么就只置办了一个床。”   系统继续回他:“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和别人同居。所以连客房都没留。”   沈昭陵不自在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问:“你说他是不是瞎子。”   系统应和:“嗯,瞎子瞎子。”   沈昭陵冷笑:“我长得很一般吗。”   系统继续应和:“嗯,一般一般。”   沈昭陵挑眉威胁:“?”   系统赶紧纠正:“不一般不一般。你是主角啊,你怎么可能长相一般呢。昭陵,你最不一般了。”   沈昭陵:“呵呵。”   他干笑了两声,右转头,往上面二层的栏杆处瞟了一眼,没看见淮映勿,想他已经在那里睡下了。   一气之下,他直接躺在了沙发上,翻身,脸正对着沙发椅背,鞋子也不脱,闭眼睡了。   *   而另一边的二楼——   老旧的红砖与复古的金属齿轮墙前,淮映勿静静躺在一张雪白的床上。   昨晚那个被他俩汗水和信息素浸透的床单,今早已经被他扔进洗衣机了。又重新换了个新的。   他盖着厚却轻柔的白被子,背靠着墙壁,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显示屏。   显示屏之上,是信息栏。   这两天,他收到了很多熟人的消息,都是关于他精神力的事情。   本来淮映勿让K医生保密的,结果没想到不怎么的,还是给传了出去。   估计是K医生太意外了,所以这嘴说话漏风。管也管不住,淮映勿也不欲与他这个老朋友为这点小事计较。   既然瞒不住,那就索性不瞒了。   看你老公大不大:[精神力多少了,一起玩机甲吗?话说到底是怎么突然从无到有的?!啊!你说!]   看你老公大不大,就是女alpha安娜。   淮映勿知道,这家夥曾经一直想和自己玩玩自己设计的机甲,顺便比拚一下,只是以前自己没有精神力,一直都没有机会罢了。   也知道,在自己面前,她总是很慎重地提起“精神力”这种词汇,怕伤害自己的自尊心。   直到今天,这家夥就已经完全坐不住了。   淮映勿回她:[再说,现在还不稳定。而且我也不知道。]   淮映勿暂时还不想把沈昭陵的事透露出去,不想牵扯到他。毕竟这个事情八字还没一撇。   虽然k医生曾说,如果AO之间的信息素达到了惊人的100%,在一起就会互相影响,且距离越近,影响越深。   但这也只是个传说,并没有被证实。因为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匹配度100%的两个人。   100%,完全是基因上的天作之合。   他和……?   淮映勿眸子暗了暗,抬起头,往栏杆之外看了一眼,他看不见一楼,只能看见那黑色栏杆之外的漂亮球形吊灯。   吊灯被铁锁挂着,里面,是仿真的机械烛台。   而吊灯之上的玻璃,反射出一个浓稠的红色扭曲图案。   朦胧又梦幻,像是今夜他去外面工厂查找沈昭陵之时,那天边破碎焦黑的——   火烧云。   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挤压在一起,在一片时间与路程都如此漫长的黄沙之上,形成凝固般的奇观。   百年一遇。   当他第一次出门的时候,看见那片云,红色晕满了他的眼底,他竟也迟疑了片刻。   如果不是急着查找某个离家迷路的小朋友,他本来可以慢慢地欣赏那片颜色的。   但当他终于从工厂吊床前把那不知危险的小朋友揪回来之时,天已经那么痛痛快快地黑掉了。   傍晚,抹杀了所有的云,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   ……   现在,他错过的一片火烧云又出现了。红红的,周围抹了一片白色和黑色、褐色。   就出现在他家里的吊灯之上。   就给他一个人看的。   火烧云。   ……   淮映勿眸子一亮,轻轻地弯起嘴角,磨了磨自己的小虎牙。   看起了那片独属于他的云。   他突然发现,沈昭陵来他家里之前,他的房间里从来没有这么热烈浪漫的颜色。   ……   不可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风已经把南方的孔雀蓝窗帘微微吹动三次之后,他终于把眼睛瞥开了。   然后他像是曾经无数次探测精神力,无数次失望之后那样,熟练地告诉自己。   这个世上绝地不会有什么命中注定的100%的事情。   就算有,也绝对不会是他,淮映勿。   和他本来命中注定的嫂子。   沈昭陵。   ……   信息显示屏。   长颈仙女:[什么?你竟然有精神力了?哎呦我的天爷,本来这么个小帅哥A,单了这么多年,终于脱单有望!   [这些年也有不少O在追你,我看你都不上心。我知道你是对精神力这一点上有心结。现在好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个小美O给我们瞅瞅?]   小美O……   淮映勿念叨着三个字,往楼下瞟了一眼。冷笑了。   北辰看出他的想法,从显示屏右端里蹦出来,露出那个方块人的平面卡通模样,笑:“楼下不就有一个小美O吗。   “美若天仙的撒。   “天天在你眼皮底下晃着,还把那信息素弄得满屋子都是,一点性别自觉都没有。   “这和那些只穿着内裤在男人面前晃悠的为有什么区别?勾引!纯粹的勾引!”   淮映勿想了一下,眉毛轻佻,笑得冷漠,一口否认道:   “不,沈昭陵太丑了。”   北辰:“……”   “简直不忍直视。”   淮映勿又说。   北辰:“?”   请问阁下是否眼瘸。   *   长颈仙女:[这些,这些怎么样?(图片。jpg)]   长脖子给他突然发了一大堆俊男美女的照片,充斥着整个显示屏。   高矮胖瘦、长发短发、男的女的、柔弱刚强、飒爽温柔,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淮映勿:“……”   他都非常没有耐心地划了过去,直接拖拽到最下面,一个也没有仔细看。   淮映勿:[烦人,别发了。]   长颈仙女:[哦。你不是禁欲太久了。那个都不行了吧!年纪轻轻就这样可咋么办哟~(坏笑。jpg)]   淮映勿:[你。正经点。]   长颈仙女:[那怎么会有A对O不感兴趣呢,搞不懂。还是说你有别的喜欢的O了?]   淮映勿:[没。]   他哪里会有喜欢的O。   自打他知晓自己没有精神力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既无法在O的发情期给他们临时标记,又无法驾驶机甲保护他们,更不能对自己的伴侣做终身标记。   他就控制着自己,不接近任何O,不喜欢任何O。所以“喜欢O”这个短语,在淮映勿的词典中一直是不存在的。   在知道自己注定无法到达终点之时,他连起点都不会去。   他就是这样的人。   长颈仙女:[嗯,理解,但现在喜欢也不迟嘛。你不想娶一个漂亮小O放自己家里天天看、天天rua吗?]   家里?淮映勿思考了一下这个词。   淮映勿:[巧了,我家里,已经有一个O了。]   长颈仙女:[???什么时候!谁啊啊啊啊啊你到底什么时候的事!金屋藏娇了?]   淮映勿刚要打字,对面就反应过来了。   长颈仙女:[啊,等等,你不会是说沈昭陵吧?他确实是O,也相当漂亮。   [可你俩不是没什么关系吗。他喜欢的是你哥淮城南。你俩根本没有可能的啊。]   这次,淮映勿却并没有回答她。   看着淮城南那三个字,觉得实在有点丑得碍眼,直接把显示屏关掉了。   夜晚,很安静。   他的家与群居区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距离南边最近的一户人家,差不多有一千米。   这里又不在交通枢纽之上,所以到了晚上的时候,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像是熄了灯,什么也听不见。   他喜欢安静。   在床上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地躺了很久之后,他才终于重新聚焦,把视野焦点再次投向了那个球形吊灯。   看见,那片独属于他的。   红色的云。   *   沈昭陵躺在沙发上,头对着沙发椅背的方向蜷缩着。   低着头,枕着自己的右胳膊,身体弯弯,就像是一把弓箭。   他感觉身上有点冷意,不太自在,但好在这垫子真的足够软。他不是很难受,只是很难翻身罢了。但他原本那个单人床,也很难翻身。   他还能隐隐约约地闻到一股,沙发皮革的味道。不难闻,把它想像成皮衣的味道,倒也是挺安心的。   他眼睛眨动的频率逐渐变低。就那么慢慢地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感觉有人在碰自己。发现身体震震荡荡的,像是地震了,飘飘忽忽,没有实感。   “嗯——?”   他被弄醒了。   然后,他眼神聚焦,看见一张很熟悉的俊俏的脸,离他好近,甚至隐隐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灼热而稳重。   眉毛又黑又长,毛顺,像是小扫帚。   脸部背景是那片复杂纹路的黑色天花板。倒显得皮肤更白了。   沈昭陵发现自己好像挂在他身上,被他抱着,还他妈好像是公主抱?   “卧槽,干什么。”他瞬间就清醒了,被吓得,身体一抖,差点掉下去。   “别乱动。”淮映勿又双臂用力,把他揽紧了,声音在耳边哑着,“你上床上睡去。”   听此,沈昭陵非常固执地抿起嘴,看着淮映勿颈部的绷带,欲语还休:“我不……你,你会咬我。”   淮映勿一双黑眸幽深莫测,居然临下地看着他,没好气地回:“你再废话我现在就咬你。”   然后张开嘴巴,露出两颗尖尖白白的小虎牙,吓唬他。   沈昭陵:“……”   幼稚鬼,吓唬谁呢。   不过他觉得以淮映勿的性格,没准真能干出这种事来。   他就深呼吸一口,乖乖闭上嘴,不再说话了。认命般地让他抱着。   听着比往常更加重的上楼脚步声,视野逐渐向上,向上。   随后被淮映勿一把扔在了床上,咚的一声,毫不留情。   “……”   不过好在床够软,沈昭陵不但丝毫不疼,反而轻轻回弹了一下,像是被棉花给抱住了,置身于一片棉花田。   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   床就是床,这个地方,果然跟沙发完全不能比。   然后他立刻二话不说地钻进被窝里,枕在枕头上,不断试探,最终找了个舒服姿势,躺好。   又担忧地看了看立在床边的那个人。   看见淮映勿身穿一个黑色半袖和长裤。没有带任何的动作,就那么随意站着,低头,睥睨他。   那头金发恣意淩乱,两手随意摆着,带着股慵懒随性的劲儿。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还困着。   二层没开灯,唯一的灯就是淮映勿身后的球形吊灯,和二层地板基本齐平。   淮映勿背着光,一张脸只能被照出来鼻子以下,上半张脸像是一个朦胧的黑色面罩。   眉骨下晦暗不明,眼睛隐在一片黑色之中。   神秘又危险。   沈昭陵心意一动,怕他突然冲上来,手指蜷缩着,赶快将被子裹紧,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只把一颗小巧的头从被子里露出来。   然后眼神一动,高调地告诉淮映勿:“你去,再拿一个被子去。”   理直气壮,跟下命令似的。   空气死一般沉寂。   “哼。”不久,淮映勿瞧着他,冷哼一声,直接转身离开了。   “哎,你去哪?”沈昭陵问他。   “我去睡沙发。”淮映勿低声回,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没有回头,继续往下走。直至背影完全消失。   “沙发不好睡的。”沈昭陵一想,自己睡在沙发上都要蜷缩着,何况淮映勿,看起来身量好像还比他更高点,肯定睡着更难受。   “那你好睡啊?”楼梯上载来淮映勿没正经的声音,“这样吧。在睡沙发,和睡你之间,选一个。   “怎么,你想选后一个,我知道。”   “……”   “你!”沈昭陵危险地眯了眯眼,染上怒火,咬牙骂了他一句,“你踏马知道个屁,臭流氓!”   然后气得一下子把整个身子都钻进了被窝里,头也不留。   ……   很快,最后一个灯关闭,房间里完全黑了。   隐约间,他听见楼下,似有闷闷的低笑声。 第98章 文中文——《我是一名巫蛊师》   晚上,沈昭陵一个人睡在床上。躺着,就那么干愣愣地侧身向左,看着窗户。   窗户,竟然是一个圆形。外面不是完全的黑,而是黑中有蓝,是深蓝色。   像一轮乌糟静谧的月亮。   有淡淡的晚风从里面吹进来,吹得人头脑清凉。   他不自觉地把被子裹紧了一些。而后闭上眼睛,不久,就发觉那股风不见了。   耳边是一点微弱的机械声音。   他睁眼,再次看向那个方向的时候,就只能完完全全地看见一团漆黑。   那挂在墙上的月亮,落了。   ……   他明白,想必那窗户和窗帘都是自动闭合的。   而控制这个机械的人是……   他心里念着那个名字,然后闭上重新闭上眼睛,睡了。   *   早上起床,淮映勿照样不见了。   沈昭陵发觉,他似乎总是比自己起的早一些。   淮映勿不熬夜,沈昭陵住他家,也就跟着他的生活习惯。他们昨天十点便上床休息了。   淮映勿竟然喜欢早睡早起。   生活习惯还挺健康。   沈昭陵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这个念头有些可笑。因为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喜欢熬夜打游戏的人。   可是到现在来看,之前对于淮映勿的所有猜测都是错的。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都在干些什么。   等到他梳洗穿衣,下楼之后,再去厨房的时候,果然已经看见那个人已经在等着他。   还有他们的新早饭。   一个人,穿着红黑格子外套,坐在那里等他。在看见他过来的一刹那,眼向上抬了一抬,配合那头乱糟糟的金发和下垂的眼尾。   有一点像……   一只金毛小狗。   沈昭陵一笑,竟然想走过去摸一摸他。不过到底是没有敢真正上手。   他在心里默默说,怕被狗咬。还得打狂犬疫苗。   桌子上,三个白碗,在黑色方桌上格外明显。   中间那个大的,好像是什么青菜,看起来蛮清淡的,没什么油光,跟水煮的似的。   淮映勿似乎口味清谈,食量也小。那么大个人,米饭往往只吃一碗就够了。倒是看起来好养活。   而当看见那碗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掺和在一起的米白粥时,沈昭陵甚至不需要去担心它的味道。   直接拿起汤勺,盛了一口,放进嘴里。一点玉米的甜味,就丝丝地从舌头上化开了。   淮映勿也没有问他好不好吃,没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就起床,就是在吃饭的间隙,冷不丁地提了一句:   “昨晚你一个人,睡得好不好。”   沈昭陵瞅着他乱糟糟的头发,手心就按捺不住地痒,嘴里囫囵着:“比和你睡强。”   然后看见淮映勿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突然化开了,呲笑了一下:“说的像你跟我睡过似的。”   沈昭陵:“……”   听此,他那个想杀人的心又出现了。   “谁想跟你睡似的。”   沈昭陵反驳一句,把那玉米粥当成淮映勿,鼓起脸颊狠狠嚼了两下。   并故意拿昨天的事情刺痛他:   “呵呵,怎么,你今天心情又好了。昨天那个过河拆桥的朋友,被你给忘在脑后了。”   “……”   然后他就看见淮映勿嘴角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眼神不屑地往他处瞅了瞅,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似乎还心存芥蒂。   然后不知道怎么提醒了一句:“那个《鬼故事》你还看吗。”   听见他提起自己,沈昭陵心脏紧忽然了一下:“看啊,当然看。怎么,你昨天没看。”   淮映勿语气淡淡:“看了。不就《长生村》嘛。”   沈昭陵迟疑着问:“……那……你觉得怎么样?”   眼中闪现一丝按捺住急切的期待。   淮映勿怀着很大气性冷笑道:“难看。没意思,越写越扯淡。弃了。”   沈昭陵:“……”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眼神清澈而空洞,一会向左瞟,一会又向右看。   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毕竟审美是一种很主观的事情。不喜欢,那就不看就事。   只是……前两天淮映勿追得那么火热,仅仅一天的时间,就变了卦。   让他着实感到有些意外。   转变,有这么快吗。   他又把眼前的粥干巴巴地喝了两口。   淮映勿又问:“对了,你要那个键盘,不会也要写小说吧。”   沈昭陵心说,你还挺会猜。   马甲差点被扒掉,沈昭陵的左手都不自觉抽了抽,拽紧了自己的红丝绸衬衫下摆。   淮映勿:“写鬼故事?”   沈昭陵的蓝灰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淮映勿,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着。   他没有逃避,面色不红不白,撒谎说了一句:“不是。”   淮映勿听见答案,扯扯唇:“可惜了,你要是写,肯定比他强多了。”   沈昭陵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然后又听见淮映勿紧跟着说了一句:“狗写的都比他强。你把外面小狗抓过来,放键盘上,随便扒拉两个字,都比他写的那坨行。”   沈昭陵:“……”   千想万想,没想到最大的黑粉就在他眼前。   沈昭陵心说,我怎么招你惹你了。   你拿狗跟我比?嗯?   沈昭陵把勺子把碗里一摔,啪嗒一声,臭着脸质问他:“你不至于吧你。”   淮映勿瞟了一下那勺子:“摔什么碗。你看昨天你那个碗洗得挺好,沈大少爷,你这不是会洗碗吗。待会你自己洗。”   “……”沈昭陵白他一眼,看了一下桌子上溅出来的粥液,“自己洗就自己洗。”   然后忍着气性三下两下吃完,起身,把碗放进了水槽里。那边看着好像有洗碗机,不过单就这么一个碗,也不至于用一次。   水流哗啦哗啦地冲。   想起昨晚淮映勿评价他长相一般的事情来,洗碗的动作更加粗暴无比。   水槽里,勺子和碗碰撞着,啪嗒啪嗒地响。   身后,淮映勿慢慢悠悠问他:“沈大少爷——你跟碗打架呢——”   沈昭陵语气很冲,问他:“什么你都觉得难看。我也难看,文也难看,插画呢,你也觉得难看?”   “呵呵,插画那就更别提了。”   淮映勿冷笑过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等等,你还挺介意我昨晚说的话啊,记了一晚上,是吗?”   沈昭陵送他一句:“自作多情。”   然后把洗好的碗啪得扔在了柜台上面,拿出厨台上的纸巾擦了擦手,转身,准备走了。   淮映勿看出来他有一点不对劲:“你怎么这么生气?”   “没。”   “你……不会是小玫瑰粉丝吧?”   “滚。”   沈昭陵从他身边经过,到了厨房门口。却没有立即开门出去,而是站立在那里,等淮映勿给他个解释。   淮映勿:“那就是了……行,你爱看,我懂。那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这样吧,等今天直播的时候,咱俩一起看,怎么样?”   他的态度在放软。   沈昭陵看着面前的黑色门板,语气冷冽:“为什么。跟你一起看干什么。你不是说狗写得都比他强?”   “哼哼,”身后,淮映勿哼笑两声,“感觉这个系列快完结了,就是想看个结尾。”   “呵呵。没有结尾了。”   沈昭陵冷笑两声,推门出去了。   *   系统:   【小玫瑰,他说你写的难看也就算了,怎么还说小狗都比你强!他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坏男人,我不许他这么说你!(泪流满面。jpg)】   “……”   沈昭陵走出去,面对系统的询问,什么都没说,只是干笑了两声。   觉得淮映勿这个人好像过于阴晴不定,反覆无常。   看他不像是喜好如此不稳定的人,能够昨日入迷今日弃。   但是……又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够了解那个人。   他走入空荡荡的三楼,一个人直接穿梭过客厅,就到了书房里面,然后把门反锁。   视野正中心,是一个长木头桌子,上面放着古老的具有实体的计算机。   前方两个木椅子。   左边和右边,都是完全直到天花板的书柜,里面五颜六色,纷纷杂杂地摆放著书。   旁边还有一个小沙发。上面铺着白色软垫和姜黄色抱枕。   而书桌之上,是唯一的光线。   一个同样从书桌平面,直到天花板那么高的窗户。   窗子又高又大,玻璃透亮反光,不需要开灯,就能把外面的光,都揽进来。   当一缕白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椅子下方的褐色绣花地毯的时候,沈昭陵松了一口气。   觉得这个空间,有着别样的呼吸感。进来就感到浑身舒缓。   但唯一觉得有点遗憾的,就是窗户外面空空荡荡,除了黄沙没有什么景色。竟然连棵树也没有栽种。   他走过去,坐在桌子前,把后台打开,专心码字。   他的眼睛里投射着显示屏的光。   一双手,在那机械键盘上如同飞舞。房间里也就噼里啪啦的响。   不得不说,无论是手感,还是准确度,这个键盘都比之前的键盘投屏要好出很多。   主要是,完全照顾了他的打字习惯。   淮映勿送的……   包括昨晚他口腔里那枚,治嗓子的含片。也是淮映勿送进他嘴里的。   “啧。该死。”   “还说我不如小狗,我看你长得最像小狗。不如就把你抓起来放键盘上,看看你的狗爪能不能在一天之内扒拉出来一章。”   沈昭陵骂一声,想像一下淮映勿打字的那种匆忙笨拙的样子,又觉得有些滑稽好笑。刚才的怨气瞬间一扫而光。   系统听了,也笑了起来。   再次用唾液润了润喉咙,等到他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   他按了按眉心,看了一下桌面上的时间,发现,距离刚才,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了。   竟然又中午了,刚吃完早饭,这么快就该吃午饭了……   他叹了口气,并没有把这一章直接发布,而是放入了存稿。   下去吃饭,又回来睡了个午觉。   晚上七点的时候,他把下一章的存稿录像,伪装成直播的样子,发了出去。   直播间开启:   {第六章 :《巫蛊师》}   {作者:保加利亚小玫瑰}   {简介:我自小住在孙家寨,而我外公,就是一名远近闻名的巫蛊师。之后他将那份技艺传给了我,以及一份有关长生佛母的往事。   {——“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一种蛊,名叫长生蛊?”}   {友情提示:本文巫术蛊术纯属虚构。切勿封建迷信,进行尝试。} 第99章 文中文——我叫孙邈兰   而后弹幕便收获到了一阵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小玫瑰终于开播啦!]   [我是一名巫蛊师?]   [既然住在孙家寨这次的主角就是孙法师了对吧对吧?]   [话说孙法师到底是谁?]   [那个在《诡异的娃娃》里面,韩版言找到的一个女法师,专门上他家给红裙娃娃驱魔的。当然,驱魔仪式失败了。   [长生蛊说什么东西,好期待啊?]   [我大胆猜一下,应该是指长生村的那个转生蛊。]   *   沈昭陵记得,淮映勿要说要跟他一起看这一章。   他打开飞信,在通信录找到在最上面的那个联系人——淮映勿。   并不是因为他置顶了淮映勿。   曾经他唯一的置顶只有他哥淮城南。但自从淮城南把他拉黑之后,这个置顶也就被迫消失了。   现在及时淮城南重新加了他,置顶也没有了,得重新调节。   而沈昭陵,当然懒得这么做,甚至没有给淮城南一个备注。   淮映勿在最上面,只是因为这是他最近的联系人。   第二个,才是淮城南。   他们两个人不愧为亲兄弟,沈昭陵发现了他们两个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都很简单随性,他们的账号名称和头像,都是他们自己。   下面,淮城南的头像稍显正派。身形端正、发型利落,是一个西装照。肩宽挺拔、皮肤白、长相周正。背景像是办公室。   一看就是个年轻有为的成熟男人。   上面,淮映勿戴着个红蓝相间的霓虹色头盔。因为头盔过大,倒显得他的脸格外小巧。眼神没有什么温度,酷酷的。   相比上一位,一看就是那种年龄尚浅、没有参加工作,上着学,并且成绩差还不爱回家的男孩子。   真是,差距太大。   沈昭陵眨眨眼睛,心想着,所以淮城南才是男主吧。毕竟现在的人,好像都更喜欢这一款气质霸总才对。   而绝对不是什么总爱出去野,好像没有正经工作、说话呛人、一心酷爱耍酷、和耍流氓的臭弟弟。   难怪淮映勿单身了这么多年,都没人要。   想及此处,沈昭陵弯了弯嘴角,甚爽。   沈昭陵就这么在桌面上拄着胳膊,把脸放在掌心里,歪着头,放大了坏鹦鹉的头像,认真看着。   然后就那样,忘记了眨眼。   发现他的瞳孔不是完全的纯黑。而是带一点深绿色。   眼睛下面还有两个小卧蚕,显得眼睛有一些幼圆。   但好在那桃花眼的眼皮褶皱拉长了他的眼尾,使他看起来风流倜傥,添了一丝不该属于他的成熟。   沈昭陵瞧着瞧着,突然忍不住嗤笑出声。   系统就在这里瞧着沈昭陵这么盯着淮映勿的照片瞅了半天,纳闷:   【你笑什么,怎么,你觉得他好看啊?】   沈昭陵收回笑容,冷哼一声:“他最丑了。”然后把脸偏到了一边。   【那你笑什么……?】   “笑他是因为他长得好笑。”沈昭陵没耐心地强调道,“”行了,不和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   系统知道,它就不应该插嘴。   沈昭陵正考虑,要不要真的叫淮映勿来,陪他一起看直播。   手指,轻轻放在键盘之上,却没有在输入栏上敲定一个字。真是不知道该输入些什么内容。   又咒骂道,怎么和淮映勿聊天,比写小说还困难。   他写鬼故事都没有卡过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结果一看见淮映勿那张臭脸,他就够够的了,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没过多久,门外突然几声响动。   沈昭陵起身,从书房里走了出去。   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门框里,像是一个镶嵌在门框里的雕像。   逆着光,右侧边倚着门框,但那身形反而更明显了。   “沈昭陵,开播了。”   是淮映勿的声音。   随口说了一句之后,就踩着黑靴,走了进来。   沈昭陵知道自己还没有请他,他就到了。只是距离自己直播的预告才过去了几分钟,淮映勿看见就过来了?   “你怎么来的这么快?”沈昭陵纳闷道。   淮映勿白天很少在家,根本不见人影。但他又不像他哥那样,有公司,有个正经事可以做。   所以一看,就是平时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跑疯了。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几分钟?   “怎么。”淮映勿冲他走过来,因为屋子里没开灯,只有书房里泄出来的一小段光。   所以沈昭陵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向他慢慢靠近。   平时沈昭陵不会注意到他的身材,但现在来看,虽然淮映勿的脸稚嫩了些,可这身高可能将近有一米九。   配合著陈哑的声音,和皮靴踏地的厚重声音。   压迫力简直惊人。   沈昭陵不自觉地竟然往后退了一小步,靠著书房边上的墙,问他:“你不是出去鬼混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没走出去多远。还‘鬼混’……”说起这个词的时候,淮映勿似乎在嘴里咂摸了一下,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   他那张脸,便也在书房灯光的映照下,逐渐地清晰了起来。   眼尾熏红,带着莫测的笑意。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停住了,皮靴踩踏实木地板的厚重声音也就此终止。   沈昭陵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没动,只是把后背贴在身后的白墙之上,更加靠紧了。   后背传来了冰冷墙面的一丝凉意。   他用止不住的手指,轻挠了一下身后的墙面。然后毫不退缩地直视着眼前这个人。   看见淮映勿轻佻地用右手食指,挑了一下他的下巴,笑道:“怎么,你是我家长啊你,管得这么宽。”   那手指尖只是轻微的触碰,像一条鱼儿,一不经意间,就从莲地滑下去不见了踪影。   只带来轻微的触碰。   沈昭陵:“……”   一时之间,他没说话。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感觉身前的酒意更加熏人了。   眼前被光晕晃得眼花缭乱,弄得醉得慌。   似乎看沈昭陵就这么沉默着,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淮映勿变本加厉道:   “啊?嫂子。我哥都不管我,你管我。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嗯?”   低头,就那么盯着他,似要看穿他的窘迫。   “……”   沈昭陵被那眼神快要刺穿了,直想躲,一下子推开了他,“都说了多少遍,我不是你嫂子,你有病。   整得淮映勿向后退一下,又站稳。   “你身上还挺香的,不会是出去和别的O约会了吧。”   沈昭陵问道,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就像是他昨天打量自己那样,用那种审视的眼神扫描他,如同给一件物品估价。   淮映勿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刚要问,就看见沈昭陵用一副惋惜的眼神:“应该不是,毕竟你长得实在是……”   “实在是……”   沈昭陵欲言又止,淮映勿就在那里莫名其妙地低头,等着他。   “哎——”   然后看见沈昭陵痛惋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走了。   “不是……你什么意思,沈昭陵,我长得怎么了。你来,给老子说全了再走。”   身后,传来淮映勿愠怒的质问声音。   沈昭陵故意什么都没说,只把嘴角扬了扬,自顾自坐到了沙发上面。   打开了投影的直播,放映到了半空中。   开启沙发左边的落地灯。灯光昏暗,不怎么刺眼。   他发现淮映勿家里都是这种明度低的灯,都不怎么亮,但是数量很多,该有光照的地方一个都不缺少。   而且,这些灯的色调和色温都是一样的,都是暖黄色,所以即便是都一起开着,也并不会相互排斥。   沈昭陵就这么坐在双人沙发左侧,把右边留了出来,等着他。   可却听见一声门响,沈昭陵回头去看,看见淮映勿却转身,进了书房右边的门。   房门和书房门一摸一样,房间也紧挨着。只是那个房间,沈昭陵还没有进去过。   不和我一起看直播了吗……   沈昭陵垂下眸子,看见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又把头转了回去,嘴唇轻佻。   觉得淮映勿是被他惹恼了。   但是,就气死你。   然后毫不留情,一下子坐在了沙发的正中央,一点位置都不给那个人留。   不一会。   淮映勿就走过来,让他往左边窜窜,也就坐在了他的右边,手里拿着两个灰色易拉罐。   看着上面还有着未尽的水珠。   沈昭陵:“这什么。”   “冰啤酒。”淮映勿用手指启开它们,两个就都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气泡,问他,“能喝吗。”   酒气,瞬间充满了沈昭陵的鼻腔。   淮映勿坐在沈昭陵的右边沙发位置,顺手柄茶几上其中一个冰啤酒,推到了他的面前。   沈昭陵瞧一眼,答了句:“能喝。”   正要伸手去接,淮映勿就给他一把拽了回去。让他扑了个空。   “不对。你看我……”淮映勿自我责怪道。   “怎么?”   沈昭陵没反应过来怎么,一抬头,看见他的眼神中,竟然闪现一丝自责的神色。   淮映勿答:“你胃不好,喝不了冰的。我忘了,你怎么自己也不想着点。”   沈昭陵:“……”   他直视着淮映勿,像一下子被什么给撞到了,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就像是心口化开了一颗话梅糖,酸涩又甘甜。   沈昭陵没有回话,就只是把他那悬在半空中,没有抓到啤酒的手指,骤然缩了缩,手指轻颤两下。   又放在了身侧,垂下了眼睛。   听见右耳边,淮映勿顺口问起:“昭陵,前几天,给你的那瓶胃药你吃了没。”   沈昭陵点了点头。   他自己身体的事,他一向放在心上,不会忘。   “你真乖。”淮映勿夸了他一句。   沈昭陵:“?”   他刚要骂,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呢?   一转头,就看见淮映勿起身离开,又去了那个房间。   他就住嘴了,只把嘴角往外撇了撇。   坐着等,不开播,就等着淮映勿拿了两瓶的过来,启开,放到他面前。   并叮嘱他:“不要喝太多。”   沈昭陵拿起来,发觉这罐喝刚才的包装有一些不一样,外表还排列了很多黑色正三角形图案。   他指出:“这俩好像不一样。”   看着淮映勿欲笑不笑地仰头,抿了那瓶冰的之后,抹了下嘴才道:   “嗯,你那个度数更低些。   “是小孩喝的。”   沈昭陵:“……”   脸色瞬间黑了。   “淮映勿,你赶紧死吧你!”   沈昭陵伸手,直接照着他肩膀,狠狠给了他一拳。   然后拿起桌面上那瓶,像是赌气一样的,直接一饮而尽。   ……   在淮映勿看着他的笑声中,直播开启。   ◆   {我叫孙邈兰。   我自小住在寨子里面,寨子很小,祖上都是一门亲,按照姓氏划分地方。   什么赵家寨、什么孙家寨,我就住在那孙家寨里面。   我们这里是大深山,平时呢,人迹罕至,但是也有学校,也有来村里支教的老师。   寨子里面都是那种吊脚楼。   之所以叫吊脚楼,是因为这种楼的最下面,是柱子,它不贴着地面。   我们这里多雨,尤其是夏季的时候,大雨哗啦哗啦的下,地面泥泞潮湿,站不了人。   再加上这边地势险峻,都是些河道窄小的急流,水势一大,就冲的闪射的石头啊水啊都滚滚地往下涌,能把那地势低的屋子,都给淹喽。   正因如此,我们才住吊脚楼。主打一个排水快,干燥。   就是上下楼有点不方便,得踩楼梯,不过也还好。   *   山里还有不少蛇虫鼠蚁,喜欢往那屋子里钻,只要把房屋建高了,那么进来的虫啥的也少。   我小时候,一天刚睡醒的时候,就看见地上有一根黑绳。   当时我还寻思着这黑绳是从哪来的呢。   后来仔细这么一瞧,呵,这一头大,一头小,哪里是什么绳子,就是条蛇!还是条毒蛇!   黑不溜秋的不说,身后还有片片鳞片,再看看头上,像一个椭圆形的扇子,还有白色的“^”图案,在那里嗖嗖嗖地跑。   眼镜王蛇,我们这里常见着。   这里危险极了,毒草、毒虫啥的都多。稍有不慎,还会误食菌子,弄得全家人仰马翻。   所以寨子里面,都必须有一个医生。   隔别的地方可能叫村医,但在我们这里,叫巫医。   我外公,就是孙家寨里面的巫医,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以前的巫医,都叫蛊婆。最早来说都是女的。   比如传说中,就有什么草鬼婆,眼睛通红,堆满了眼屎,像红眼病一样的脏兮兮女人。   古时候禁忌也比较多,专挑女人继承蛊业。但到了近代,受到现代医学的冲击,蛊婆的地位就不是那么重要神秘了。   所以,男的也能当蛊婆。   那时的蛊婆就是我外公。   而现在,下一任,便是我。   ……} 第100章 文中文——我炼的第一种蛊,叫金蚕蛊。   [吊脚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巫医看起来好像很神奇!]   [这下总该交代长生蛊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所以蛊婆的性别到底是A还是O!]   [网上潜水的巫医,你们都给我站出来!]   [这章是孙法师的自传?毕竟本文里面,就这女的一个姓孙的。]   *   淮家。   沈昭陵,将一瓶常温啤酒一饮而尽。   那银灰色的空饮料罐,也就被他搁置在了茶几上,和黄铜碰撞出叮当的脆响。   淮映勿就那样看着他直接喝完了一瓶,眼神从惊异,变成了朦胧。问到:“你能不能喝慢点,又没有人跟你抢,万一你一不小心呛死了怎么办。”   沈昭陵:“?”   伴随撕拉两声响,沈昭陵看见淮映勿伸出右手,从桌子上抽了两张纸巾,正要往他脸上抹。   “你干什么。”沈昭陵脸往后退了一下。   淮映勿眼神在他嘴唇上逡巡,停住不动了:“你这嘴。”   沈昭陵感觉到自己下巴上挂了些水珠,就把淮映勿手中的纸巾抽出来,擦了一擦。   “还呛死我,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毒。”沈昭陵擦完之后,顺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冷笑一声命令道,“你去,把冰箱里的冰啤酒都拿来。”   淮映勿把手垂下来疑惑:“干什么。都说了你不能喝冰的。”   沈昭陵再次强调:“我让你去,别废话。”   淮映勿再次确认,挑起眉头,笑容若有若无:“……你确定?”   沈昭陵冷冷:“我确定。”   接着,淮映勿没说什么,点点头,起身,走了。   沈昭陵就在那里等着他。   系统问他想要干什么的时候,沈昭陵就说,不想干什么。只是看那个人嘴太贱,得治治他。对付这种人,就得强横起来才行。   不一会儿,沈昭陵听见一阵滚动声,一转头,看见一个黑色的,露营用的那种小推车……   直接被淮映勿一只手推过来了……   里面满满当当地,放了不下二三十罐啤酒,在地板上滚动。   沈昭陵:“……”   一时又被惊到。   眼神颤了颤:“怎么会这么多……你家冰箱多大?全放啤酒了?”   淮映勿面容冷峻,用那靴子一踢,就把推车踢到他身前来,坐在沙发上答:“没有冰箱。不过里面倒是有个冰库。那还有一车红酒。一车白酒,你要喝啊,都给你拿过来。”   沈昭陵:“……”   在家里修冰库,真是长见识了。   平常只见有些酒店饭店海鲜库是这样的,没想到淮映勿就一个人住,还有个冰库装,他这是能吃多少东西。   沈昭陵挑了挑眉,把推车拽到自己眼前来,看见那一罐一罐的,上面都有凝结的水珠,果然都是冰的。   然后他直接面无表情地启开了一罐,顺手柄那小拉环扔到了茶几上。   “砰。”啤酒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就像是夏天一样。   寒气和酒气在空气中并发。   两罐、三罐、四罐……   “哎、你!”淮映勿坐不住了,身子往前倾,直接拽住了他的手腕,“你都打开做什么?谁喝?”   “你喝,”沈昭陵转头,对他温柔一笑,“你不是说我是小孩吗。那我少喝点,你多喝点行不行。让我看看大人你的酒量。”   淮映勿瞧他,沈昭陵的语气明明是温温柔柔的,嘴角还挂着笑,可那眼神却跟刀子一样,像是能刮他的骨。   他捏住沈昭陵纤细手腕的手,就此松了两寸。泄了力道。   自作孽,不可活。   然后他就只能那么看着,沈昭陵打开五罐、六罐、七罐,直到把小推车上的三十罐啤酒全都一起打开。   把推车推到他的腿前,包括茶几上本来那两罐,一共三十二罐,都给了他。   并居高临下地命令道:“你都给我喝了。”   淮映勿:“……”   他倒是不怕喝醉了,毕竟这虽然是高浓度酒精啤酒,但含量也就10%,比烈酒还差得远,主要是晚上喝这么多,会撑得肚子疼,睡不着觉。   他求情般地叹了口气:“……喝不下。”   那时沈昭陵坐在左侧,正在擦他自己的手。   他看见那双手细腻莹白,手指上沾了好多的白色酒沫,弄得湿漉又黏稠的。   那些酒沫在落地灯下闪着点点的的光芒,就跟缀满了钻石一样。   沈昭陵就那样慢条斯理地,擦拭他那双漂亮的手,柔声细语威胁:“喝不下我就灌你。”   那双凤眼眼尾上挑,脊背挺直,下腭线淩厉。浑身上下都透着冷血倨傲的香气。   “……”   看得淮映勿左眼皮情不自禁地跳动了一下。   他什么都没说,认栽了一般,又拿起一罐啤酒,一饮而尽。   满心想着。   今晚,怕是就死在这里了。   *   沈昭陵往右抬眼看了淮映勿一眼,瞧见他愁苦难受的样子,没说话,抿唇笑了。   心中舒爽,得意扬扬。   当系统问他,“为什么非要淮映勿拿冰啤酒,而不是常温的”时候。   沈昭陵没说话,只是笑容僵在了嘴角,盯着淮映勿同样变得湿润水红的嘴唇看,看得入迷,眸光像是水波纹玻璃。   并重新把嘴角扬到了一个,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弧度。   就连口腔里残留的清苦啤酒,都好像瞬间渍满了淡淡的甜涩味道。   他能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他知道——   当淮映勿被他惹恼了,闭口不喝之后。只因为那些酒是冰的,那么即便淮把酒都给扔了,也绝对不会强行地。   灌给他。   ◆   {我外公七十多岁,身子是老人独有的干柴瘦弱。   他是地中海,头顶周围围了一圈稀疏的白色毛发,一看就很扎人。   额头上长着个“三”字,皱纹一层又一层不说,就连眼皮也是一层一层地堆栈在一起,像千层饼一样。   在那千层饼的作用之下,我外公的眼皮显得有点黑,就像两条黑线。   他那双眼睛其实很窄小,而且总是眼圈红红的,看人的时候,总感觉他像要哭了一样。   当然,我从来没有看见他哭过。   他长了一副黄土地里老农民的模样,好像本该一眼望到头,很朴实,没什么架子。   但他其实是一个很冷静、也很神秘的人。脸上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在想什么,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   他平时为人不声不响,他穿的跟大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在做特定的仪式的时候,他会穿一种奇怪的红色衣服。   头上戴一个坠满银色吊坠的帽子,那些吊坠碰撞在一起,会叮叮当当的响,声音很清脆。——祖上载下来的,原来是女人戴的。   身上穿一个红色的裙子,上面是宽袖,下面是百褶裙,花样别提有多好看了。   最奇特的是,上面写满了黑色的符文,那文本其实是辩文。现在有些失传了,但是我还会写。}   “长生村里,郑恩琪那个婆婆的人头罐子上,罩了一个红色的布,上面就写了黑色的符文。”沙发之上,淮映勿说,   “所以,那个文本,其实就是‘辩文’。”   他已经听沈昭陵的话,喝了四罐啤酒了。没有半分怨言。   “你还挺……”沈昭陵瞧着他,看他因为饮酒,而上下滚动的喉结,眸光闪烁。听见这句话,弯了弯唇,“记忆力挺好的。”   淮映勿淡淡,眼神瞧着悬空的显示屏:“还行。”   沈昭陵还记得那个仇,反问他:“你不是说小玫瑰写的烂,你不爱看吗,怎么还把剧情记得这么清楚?”   淮映勿也反问,把眼神瞥过来:“要是不爱看,我现在会在这里陪你看?我闲的?”   沈昭陵:“……”   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事实好像确实如此。   淮映勿,不像是一个会被别人强迫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的人。当然,这次的喝酒除外。   “还是说,你觉得我只是想找个理由陪着——你。”说到这里,淮映勿把嘴角往上翘了翘,神色倦倦,“嫂子,你不会这么自恋吧?”   “……”   随即,沈昭陵冷笑一声,然后神色冷漠地左手拿着一个啤酒,右手按住淮映勿的后颈,给他直接强制性地灌了进去。   酒水无可避免地流出来,打湿了淮的黑色衣衫。   看着淮映勿被他整得睫毛颤抖,一直闪躲的样子,沈昭陵揽着他的后颈,把他揽到自己面前,逼视他:“让你嘴贱,还说不说了,嗯?”   “……”   淮映勿危险地眯了眯眼,眼尾熏红,微微愠怒。刚想说些什么,看见沈昭陵左手隐隐又拿起一罐冰啤酒来,眼皮跳了跳。   眼前的沈昭陵,离他那么近,近到能从那双冰凉的蓝灰瞳孔倒影里,看见从未如此狼狈的他自己。   那人就像一条纹路艳丽的毒蛇,唇色猩红,往自己脸上吐出带着毒素的滚烫酒气。   他喜欢看那个人眉头紧锁的愠怒或者面色酡红的羞涩,所以即便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他也要恶作剧地调笑:   “嫂子,你要亲我啊你~”   “……”   果然在听见沈昭陵一声冷笑之后,他再次被死死按住,猛灌了一瓶。   被呛得咳嗽不停。   ◆   {我出生在端午节,五月初五,阳气重。   小的时候,外公一看我八字,说我和我妹妹一样,都适合学蛊。   我就不懂了。既然有妹妹,那自然是选妹妹最好。怎么要了我妹妹之后,还要我。   结果我外公感叹一句:“这蛊术千年之久,不能不传。但学蛊之人,最怕心术不正。我选一阴一阳,是怕你俩一方为大之后,无所顾忌,祸害生人。”   我懂了。原来外公是想让我和我妹妹相互克制。   又有些不懂。这是哪门子的说法,他在怕什么。   ……}   [端午节?洋气?八字?为什么每一个字我都是认识的,连起来我就听不懂了?]   [下面有小玫瑰的解释。]   [只有我觉得,那个衣服穿起来一定很好看吗?]   [最后一句话,按照小玫瑰的性格,很像是伏笔。]   ◆   {后来,我就跟着外公学蛊。   学蛊第一步,就是要抓毒虫。   那天,外公先把毒虫放进一个咸菜罐子里,让我俩抓。   我妹妹胆子小,碰见一些个什么蛇虫鼠蚁,就像公鸡一样大叫一声,跑的好几丈远了。   她和我一样,是自来卷,头发总是太毛躁,所以长长梳着两个细长的马尾辫。几根黑色胎发像蜘蛛脚一样,在额头上假冒刘海。   皮肤黑,小圆脸。一双绿眼睛水灵灵的,睁得老大不说,甚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在那里,塌鼻梁的鼻头红红的,泫然欲泣:“不……我……害怕……”   碰见这样的场景,我外公总会摇摇头,流露出很失望恼怒的样子,表示:“不行、不行,当蛊婆!哪有怕虫的!应该虫怕我们!虫是我们的武器,我们的朋友,我们的恩人!你得学会用它,亲近它,来!”   外公冲着地上的毒蝎子,招了招手。   那黑色的张牙舞爪的动物,就老老实实地把那高高翘起的武器收在了黑色铠甲下面,自动爬上了我外公的手,跟爬楼梯似的。   老老实实地呆在我外公手心里,不动了。   那天,外公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袖紧身衣,勾勒出他干瘦的身躯,再加上衣服的颜色深,显得他更加老态龙钟了。   但他当时的样子,就像一个仙人。   暗蓝色的天空、与黑白相间的乌云、凉嗖嗖的山风、虫鸣,是他的背景点缀。   他彷佛一个强大的毒兽,都会在他面前龟缩一样。蝎子只是他的玩物与奴仆。   这就是巫蛊师吗?   那时候,外公的形像在我脑海里不断放大再放大,最终大无可大,就像积攒了整个天地。   我顿时感觉神魂颠倒,为那个景象所著迷,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眼皮下垂,眼中的景象迷离着,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盈,飞得很高很高。   所以毒蛇再多再凶我也不怕,蜈蚣在我脸上脸上爬,那密密麻麻的脚踩过我的皮肤,一阵痒麻,我也不觉得恶心。   它们都是我的工具啊,人哪里会觉得工具恶心呢。   我只是觉得,这些虫子它们是我早就失落的、属于我身体的一部分。   以前它们被我的前世丢在了山林里,直到现在,才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   *   何况练蛊这种事情,讲究也颇多。   但我外公告诉我,第一,是要选日子。   最好是农历五月五日聚集毒虫,也就是端午节,因为这个时候,阳气最盛。   后来我听说别的地方端午节,要吃什么粽子,划什么龙舟,在房檐上插艾草,这才是大事。   但在我们家里,端午节的大事乃是练蛊。除了日期之外,地点还有要求呢。   首先要把正厅打扫的一干二净,我们正厅不小,最中心还供奉着祖宗牌位,都是一群姓孙的。   但是呢,那也不是我一个人在干,我们全家老少都要打扫。   除此之外还要洗澡,把浑身上下都洗的干干净净的。   再在正厅的中央挖一个大坑,把毒虫什么的扔进去,让它们自相残杀,以此来练蛊。   最后剩下的那个毒虫就叫蛊了!   我感觉这东西就跟打擂台,或者说皇子们争皇位一样。   九子夺嫡,互相残杀,谁活下来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胜者为王,是这个道理。   千年来的蛊师与蛊师的传承之间,也是这个道理。   我炼的第一种蛊,叫作金蚕蛊。   ……} 第101章 文中文——金蚕蛊   ◆   {我练过一种剧毒的金蚕蛊。   “这金蚕蛊啊,是个好东西,养了之后,家人健康,不爱生病,家里的畜生也长的容易些,牛羊又肥又大,不爱得寄生虫。要是对人使用使用金蚕蛊的话,就可以驱使他死后的灵魂为自己干活。不过……”当时,我外公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说话一向是如此,欲言又止。   我追问他:“不过什么?”   外公:“不过要在孤、贫、夭三个之中选择一种,法术才会灵验呢。也就是孤单、贫穷、夭折。所以,我不希望你用这个去害人。   “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盼来早与来迟。[1]"   说完之后,他抓起一只金蚕,让我看,让我自己做决定。   当时,那东西就在他粗糙宽大的手心里躺着。   这种金蚕圆圆滚滚的,长形,像根手指头似的,有八只脚。   总之肉肉的,想起它在那绿叶子上蠕动的样子,这只蠕虫,还真有点恶心。   我深呼吸着,去抓住它,它那身子就在我的两根手指尖弯曲。   触感很软,我已经想像到了我一捏死它,它就爆浆的恶心样子与臭味。   我的手指弯了弯,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到,非常地、非常地寒冷……   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滋味,却还是忍受着,一下子把它扔进了养蛊的器皿里。   这就是我自己所做的决定。既然学了蛊,就没有只学一半的道理。   这是我们孙家的传承。   我知道蛊是一种多么强大的武器,未来我少不了恨别人,也就少不了要用它对付别人,于是我选择了“孤”。   我打算一辈子孤独下去,不结婚、不生子。   那玩意有什么意思?有练蛊有意思吗?   开玩笑。控制别人的灵魂才是王道!   那一天,我笑了笑。   看着器皿之中那个漂亮的金蚕,舔了舔唇。眼睛闪现出异样的光芒。   那时的我才七岁,没有心爱的人,亦没有荷尔蒙的懵懂。   也不会意识到,是不是七岁之时的这个决定,上天惩罚我,让我真的在长大之后,失去那个很喜欢的人。   孤寡一生。   ……}   [我决定了,我要去练金蚕蛊了,谁也别拦我!]   [都说了是假的,蠢货!]   [别说那你怕毒蝎子,我也怕。]   [抓不到虫子,抓两个虫族有用吗?蜘蛛纲目的,蝎子纲目的?]   [虫族:?]   [某个路过的雄虫:?你礼貌吗?]   [这步骤还挺全,编的跟真的一样。]   [话说这次的主角有一点自视过高啊,让我直接幻视《偷窥的公寓》里面的张无垢哥。]   [你还没忘无垢哥呢?都第几章了!]   [张无垢:我是正义的使者!]   [这次的文风有点可爱哦。]   [孤寡一生?——伏笔。]   ◆   {后来,我抱着那器皿,把它埋在了我们村子里的路口处。   那个路口是个十字路口,说十字,也不过是一条大道和一个桥的交界处罢了。   毕竟村子里的人少,住所相对也比较集中。我从村头最高处这么一站,就能看见村尾。   那房子三三两两的,高高低低,灰不溜秋,撂在一起,就像麻将似的。   我拿着一个小镐头,是那种在山上挖野菜的小镐头,在土里挖出一个坑来。再把那个像是泡菜坛子一样的器皿,端端正正放里面,重新把土埋上。   跺跺脚,把土踩实了。   之后我就下那小河沟里用清凉的水洗了洗手,回家吃饭去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细数着日子,我外公说这玩意要炼制个一共七七四十九天。   等着第四十九天一到,我就自己又拿了那个小铁锹,去了那路口,把那器皿又从土里挖出来。   黑色罐子,上面盖了一个黑色的瓷盖,全都是湿漉漉的土腥味,脏极了。   但当时的我,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了。在那边搓着手掌。   蛊啊蛊,多么神秘厉害的东西。   我早先看我外公摆弄那些奇怪的毒虫,自己就好奇的不得了了,想着总有一天,我能成为他,去炼制属于我自己的蛊。   但是直到今日,我才有了第一个蛊,就在我的脚下。   也许它成功了,也许它失败了,也许金蚕死了、发光、甚至飞到天上!   但怎么的都好。   那是我触碰“神秘”的第一次自我尝试,我永远都记得那个滋味。   记得那天的天,有多么的死一般的深蓝,村庄里多么安静,鸟雀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又鸣叫了几声。   ……   我记得我是如何把那罐子放到村东头的大柳树下面,坐在洛满柳叶的那白色石林头上,用颤抖不已的小手,打开那个罐子的!   那时候发出来一个难以言喻的清脆响声,是瓷罐相互之间碰撞的声音。   而后——   我看见了那缸底,躺着一个黄黄胖胖的金蚕,在那里一动不动。   样子倒是没变,不过个子似乎比之前大了不少。圆滚滚的,泛着淡金色的光泽,看起来竟有一些可口。   这就是蛊吗?   应该是的吧。   否则怎么其他的毒虫怎么都死了?   从寻常的道理上来说,我不相信金蚕能把其他的蝎子蜈蚣什么的,都杀了。   但眼前的景象确实是,只有那金蚕的身躯泛着光泽,像个黄金似的,看着竟然有莫名的食欲,彷佛其十分鲜美。   而蜘蛛蜈蚣什的,早已成为了干尸,躺在那罐子里一动也不动。沦为它的陪衬、尘土。   这金蚕蛊还差最后一步就成了啊。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心脏咚咚咚地跳,既喜悦地想要赶快冲到家里,又怕有个什么闪失,让这器皿打坏了,就快步的走回去。   我记得,那天的风都特别好,吹在脸上凉凉的,而我的蛊有一种特别的香味。   我到了家,在正厅的供台下面拿出一个旧的铜鼎香炉,里面满满的都是灰色的香灰。   这香炉我家里许久不用了。我就把这金蚕,倒在了那香灰里面。   我以为它会沾上满身的灰,弄得一身脏。   结果没成想,它居然依然那么干净。好像这香灰是一种不沾身的土,不从它这条虫身上蹭过似的!   它很干净,还隐隐发著亮光,简直就像是圣物。   这圣物就是我的武器,我的成就,它发著光,就好像我也发著光。   那天我高兴得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梦中我也变成了那只金蚕,静静地躺在一个看不见有多大的罐子里面。   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却好像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我静静地沉淀、把万事万物的声音、光亮和温度都吸收在我自己身上。   没有四肢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燥热、越来越重、越来越……   发著光……   我睡着了。   之后,我早晚给那香炉供奉清茶,点上香,诚心地膜拜它。   我三跪九叩,把头磕的铛铛的响。   其实我哪里是跪它呢,我是在跪拜“蛊”这种神秘力量。   它是神明,我是能通神明的人。   以前古代都讲究个什么“天人合一”,什么“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   我觉得这金蚕蛊就是个媒介,我去触摸神秘与非凡的媒介。   或许,我是个蛊师,所以我生来就与众不凡,能聆听自然与神秘的声音。   “铛——铛——铛——”   每一次每一次,当我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之上,膝盖被咯得僵硬,额头在地上敲击的时候,我都会这么告诉我自己。   ……   七天之后,我已经在香灰里面,看不见金蚕了。香炉里面只剩下空荡荡的香灰。   蚕呢?   我不敢动它,就拿小树枝翻搅了一下,把那香灰翻出来,没触摸到软软的虫身,也没找到什么蚕的踪迹。   我就知道,这金蚕蛊是练成了。   它练成之后,无形无色,就放在这香灰里面,可杀人于无形。   我当时多高兴啊!   我告诉了我外公:“你看我这,是不是金蚕蛊!”   我外公那眼眶通红的眼睛,这么往下一瞧,皱起眉头,再拿起香炉捧在手中,翕动鼻翼这么一闻,就告诉我:   “是,是金蚕蛊。孙儿,你……有点天赋,行了,把这香灰倒了吧,倒在朱砂里,再加二两三钱水银,毁了这金蚕的药性。”   他把香炉又递给我,但我感觉我要死掉了,心都在揪揪地痛。   “为什么……”   我的唇很干涉,眼神上下颤动。   那时我始终没有抬头,始终看着我外公的腹部位置,觉得那衣襟上的黑色,像一个乌云,把我笼起来了。   外公的声音老辣沉着:“金蚕蛊剧毒无比,你还小,能练出来就已经不易,不要用它来害人。”   “可、蛊不都是害人的!控制人的!如果你不让我害人,那我练来何用!”我实在不解。   “我是……”我外公这一口气似乎没顺下来,脸憋得通红,“我是让你来保护人的!这蛊也是这么传下来的!最早的时候,山里有毒兽,蛊是控制它们不伤人的手段。后来用来治病,谁吸入了瘴气、谁的了急症,用蛊当做药来服用,再后来,寨子里有了山匪,这蛊也曾保护乡亲!”   他每次一生气,就要把我们蛊师的来历都再说上一遍。   说我们孙家祖上原本是巫医,学蛊是为了治病,不是为了害人之类的,巴拉巴拉的,我早就听倦了。   “……”   我没有说话,但我知道我说不过外公,于是我点头称“是”,便退下了。   不过就这样毁了我辛辛苦苦几个月炼的蛊,我又实在不舍得,毕竟我还没有见到它的神力。   我当然也不想杀人,虽然有几个人比较讨厌,让我一想起来就会咬一咬后槽牙,但他们还没到罪该万死的地步。   所以……   当时为了试验药性,我就给邻居家的鸡吃了……   别骂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相信任何人处在我的位置上,都不会这么甘心就把辛辛苦苦炼制了好几个月的毁掉,也不去试验一下它的威力。   那大公鸡,红鸡冠,身披红黄迷彩,尾巴上戴绿黑色的毛。   它叫声嘹喨,五更天就开始“咯咯咯”个没完,实在吵我的耳朵清净。   最重要的是,它啄过我,耀武扬威的追着我跑的时候,一低头,就在我脚背上刨出一个血坑来。   当时快把我疼死,我叫的哭爹喊娘。现在那疤痕还在呢,我当时还小,可恨死它了。   我把练好的香灰,从把黑缸里面倒出来了,倒在它的鸡食盆里。   那鸡一看地上的鸡食盆,两只眼睛瞪着,就这么一低头,一嘬,就进了它的嘴里。   我听见它嘎巴嘎巴的嚼了几下那秸秆,就咽进了肚子里。   它吃了之后,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异常,照常用它的两只脚走路,但是之后不救,它就开始很活跃。   说活跃倒也不对,更像是发疯!   它走啊走,跳啊跳!两只膀子扑棱起来,一下子飞的老高!像是一只疯癫的土凤凰。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它叫个没完,那叫声不似早上那般嘹喨,反而多了些凄惨的味道,像是嗓子里卡着一个石头子一般。   我听说过有斗鸡这种东西,但我其实没见过,但我想,若是真有战斗中的鸡,应该跟那个鸡是一样的……   “咯咯咯!!!”   它上下的跳跃,往前蹭蹭蹭地跑,去撞墙,撞墙之后反弹到地上,几根羽毛散落一地。   却丝毫没有有损于它似的,又活了起来,扑腾着膀子,啄栏杆、啄墙!   “啪啪啪啪啪!”   它那个黄色的鸡喙,就那样疯狂地戳着石墙,像当初戳我的脚背一样。   不,比那还快十倍!我都看不清它的嘴了!像是出现了影子!   然而它那嘴都坏了,鸡喙歪在一边,近乎断裂,我都不敢想像那会有多么的疼……   它从中吐出了好多好多的血……   “哗啦——”   一大摊粘稠的血液掉在地上。这血液远超它正常鸡喙断裂的血量!   我瞬间闻到了一股难言的腥臭味,然后看见那血液似乎在地上涌动?红红乎乎的。   不,不是……   那不是血液在动,而是血液里面都东西在动!是……   一条八条腿的,浑身血红的……蜘蛛……   迈着它的腿,啪啪啪地向远处溜走了!   还有腿更多的,长条样子的蜈蚣……一跳一跳的,背上好多疙瘩的小蟾蜍……   它们都是从公鸡嘴里爬出来的!   “呕——”   那样子真让人恶心!我瞬间反胃的不行。   ……   撞头!   公鸡像是自残自杀一样把自己的鸡头往墙上撞!撞得鲜血淋漓!   “砰!砰!砰!”} 第102章 文中文——神巫医   ◆   {“咯咯咯!”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一只战斗力太盛,已经发了疯的鸡。   我吓得立马离开了这里,躲在了自己家墙的后面,假装这并不关我的事情。   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是我干的。否则我外公一定会教训我的。   而后,我就看着它这样把自己活活撞死了!   “砰砰砰砰!”一下一下的,敲在我的心上。   它死的时候,鸡头都歪了,鸡冠也碎了。   它死不瞑目,七窍流血。   而后,我吓得腿软,回到了家。   路上,金蚕蛊的香灰被我打翻了,我也没有去管,我蹲在卧室的角落里,去想尽一切办法忘掉那一切。   那个画面,那个声音,却像个蛊虫一样,住在了我的心里,在里面不断溃烂生疮。   ……}   [我靠,这玩意真的有点吓人。]   [不能给人吃,所以给大公鸡吃了?]   [大公鸡:你礼貌吗?我虽然咬了你,你也不至于这样对付我吧。]   [话说,这个心理描写为什么这么详细?搞得我以为作者真是练蛊的!]   [所以小玫瑰到底是干嘛的?居然还没有人扒出小玫瑰的身份?]   [人肉别人是犯法的!但是……我也好想把小玫瑰的马甲给掀了啊。越来越好好奇了。]   一时之间,那个词条又反覆上了论坛热门。那就是:   #保加利亚小玫瑰到底是谁?#   书友们纷纷抢答:   [小玫瑰不是留守人。妻吗?]   [小玫瑰不是医生吗?]   [小玫瑰不是孕妇吗?]   [小玫瑰不是绿帽男吗?]   [小玫瑰不是变态偷窥狂吗?]   [小玫瑰不是女大学生吗?]   [小玫瑰:我人格分离是吧???]   [家人们,不说了,我去抓我的虫族邻居练蛊了。]   不知为何,读者们对于猜测小玫瑰身份这一件事总是乐此不疲。   *   沙发之上。   “嫂子,过来。”淮映勿在停止了咳嗽之后,突然说,“把手伸出来。”   沈昭陵:“?”   “干什么。”   转头,看向淮映勿,发现他被落地灯勉强照耀出的那片脸,表情既严肃又真挚。   “送你个礼物。”   沈昭陵,还送礼物,昨天不是都送过了嘛,送了个他自己制造的机械键盘。   臭弟弟怎么天天都有礼物送,搞这些小惊喜,人这么好?   沈昭陵挑挑眉,略感疑惑地把右手拿了出去,手心在上,朝着他手指抖了抖:“诺。给我吧。”   那双手手指细长且骨节分明,掌心温润如白玉。   淮映勿盯着他的手瞧了瞧,笑:“你手还挺胖。”   沈昭陵:“……”   冷笑:“呵呵,你有病没病,说这些。”   “别动不动就冷笑,嘴会歪,”随后沈昭陵那右手被淮映勿一手抓住,并且往里面塞了个小东西,“送你的,拿着。”   沈昭陵一时之间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感觉了一下手心,发觉这东西还不小,硬硬的,但外层好像还有一点绒。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没想到淮还真有东西送他。   “打开看看。”淮映勿颇为期待地挑眉,怂恿他。   “嗯。”沈昭陵将右手心打开,然后看见里面是一只黑色的、毛茸茸的。   八角蜘蛛……   那黑色大蜘蛛还挥舞着脚,用八只眼睛和他对视,要顺着手腕往他的胳膊上爬去。   “草!”   沈昭陵脸色一白,手这么一抖,那黑色蜘蛛也就从他的手臂上下去,掉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了。   随后,他冷冷地看向淮映勿,瞪着他。   谁知道淮映勿一笑,装出一副恼怒的模样,反倒责怪起他来:“送你练蛊用的,你看你竟然把它扔了,辜负我的一番心意。以后再也不送你东西了。”   沈昭陵:“……”   他脸色憋红,从那起伏的胸腔来看,仍然对刚才的事心有余悸。   却什么都没说,站起身,低头,不断在地上查找着什么。   “你干什么呢?”淮映勿看着他不断搜索的身影,觉得有点不对劲,问他。   沈昭陵:“找那蜘蛛。”   又往茶几底下瞅了瞅。   “那蜘蛛是机器人,怕什么,它晚上又爬不到你床上。”   淮映勿一开始以为他是害怕了,不过又觉得害怕虫子的人,并不会像沈昭陵这样主动去搜索。心想着是不是沈昭陵想要那个东西,   于是又劝诫,“别找了,指不定跑哪去了,你想要我明天再送你一个。”   沈昭陵却执拗道:“今晚我非找到它不可。”   还在低头找,固执得简直难以想像。   淮映勿:“为什么?”   沈昭陵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眼神却空洞。甜美的笑容中透着惊悚:   “找到它,给你泡酒喝。”   淮映勿:“……”   顿时毛骨悚然是怎么回事。   他立刻就不笑了,赶紧起身,去拉住沈昭陵的手,把他往沙发上拉:“坐坐坐坐坐、沈大少爷,别找了,蜘蛛丢了,找不着了,来,咱继续看小说。”   然后被沈昭陵狠狠地剜了一眼。   ◆   {我低估了金蚕蛊,更高估了我自己。   我不知道我在那里呆了有多久,直到“砰”的一声,一个红色的庞然大物突然被扔在了我的脚边。   满身裹着红色的液体,里面似乎是毛发,从这个样子我也能认得出来它是谁。   是那只死鸡。   恶心到……让我根本没有眼睛去看。即便我深刻地知道,那就是我造成的。   我一撇过头去,看见那双脚,穿着一双深蓝色的布鞋,黑袜子。布鞋的鞋面上大拇脚指处,被磨得发白。   我就知道,这是我外公。   那时,我没有抬头。躲避着,嘴唇直哆嗦,把我的身子尽量向后弯,假装没有发生这一切。   “你干的?”他问,声音如老树根。   我眨了两下眼睛,没有回答,死死地盯着那死去的公鸡眼睛。   它的眼睛突出来,像树上的红果,破了之后流出鲜嫩的红汁。   而我的眼睛也在痛。   “害怕了?”他总是能看穿我的情绪。   “嗯。”我发出一个气音,随后嘴唇皱在一起,感到窒息。   “这就是蛊,一旦下蛊,再想返还可就难了。将来那都是你的孽啊。哎——”   那天,他说了很多的话,给我讲了很多的事情。   “我也曾因一己之私差点害死过人,酿成大祸,当时……”他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而我脑子一片混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有听进去。   直到他开始重新命令我,感到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吧,待会我跟你去我房间里拿钱。你去镇上,买一只新的大公鸡。再给邻居送过去,道歉,说明实情的原委。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小兰,听见没?”   “我知道了。”我说。   他叫我的小名。   我也只能答应,除此之外,我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我却不想说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或者说是我蛊做的。我想把它伪装成一个意外。   那一刻,我试图去隐藏我为之骄傲的蛊师身份。   而到底为什么,我自己也不明白。   而我外公彷佛打开了尘封的记忆,还在跟我说:“我外公,也是蛊师。当年他练过一种至阴至毒的蛊,名叫长生蛊。”   “长生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来了兴致,抬头看向他。   长生……   听起来,像是一种很厉害的蛊。而这么多年来,我外公竟然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他的眼神如此疲惫,望向窗外,几层蜡黄的眼皮堆栈在一起,就像是一个老旧的蜡像。   他说:“几十年前,我外公,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蛊师,也是百年蛊术来的集大成者。   “他从小人就机灵,会拿话,模样俊秀,进退有度,跟着他妈妈学蛊,受到当地人的欢迎称赞。   “寒来暑往,一步一个脚印。抓虫、摘草、制蛊。   “别的蛊师是按部就班的跟着老祖宗的做,可是他不一样,他会自己创造蛊!他有着惊人的天分啊!   “什么转运蛊、星星蛊、驻颜蛊、水灵蛊……一个比一个神,一个比一个奇诡!   “蛊术、毒虫、咒法,就像他的手一样,他的脚一样。他可以自由地运用,如同泼墨一样在空中挥洒,画出他想要的图画来!   “他的蛊术就跟他的医术一样神,他用那些术啊,救了不少人。现代人治不了的白血病、淋巴瘤、艾。滋,在他那边都不是什么事,就跟头疼脑热一样。   “他挥挥手,叫旁人用个三五贴药,病也就治好了。真真是药到病除也!   “我从小遗传的荨麻疹,一吹风,皮肤上就起大片大片的红疙瘩,难受痒的不行。就是他给我洗了一个蛊虫浴,洗了几回澡,就给洗好了!现在成没事人一样了!   “旁人都叫他为‘神巫医’。”   “声名远扬不说,别的寨子里有毛病什么的,也都来这治来着。甚至还有更远的,别的省份的外来户。   “来了,看病,病好了,要嫁给他什么的。他都一一推了。”   我外公越说越激动,却突然叹了一口气来,喉咙里彷佛有着一口老痰,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我问他:“然后呢?”   “然后……”外公继续说,“一直到他四十八岁的时候,他才娶了他的师妹,结果没过多久,俩人离婚了,剩下两个女娃给他带。   “这一养孩子,又是二十年。   “二十年一过,他老了。   “他是蛊师,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心气可大著呢,认为自己是通天的人。说自己救了那么多人,有上天带来的功德。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于是对着长生佛母,研究了一种可使自己长生不老的转世之蛊,就叫长生蛊。”   “长生佛母?”   我只拜过长生佛。   长生佛,该佛本属是罗摩柯教,专司健康长寿。相传十六世纪初,从东奤国的高原传入国境内。   面容慈祥,肤色黝黑,拥有十臂,十个手臂的手相连着,象徵着生生不息的血脉。   逢年过节,用瓜果牺牲供奉它,可以保证健康多寿,子嗣连绵。   村里也有不少人供奉着的,并不算是什么稀罕的佛啊。   村子里好多百岁老人都是因为这个长生佛,才活了一百多岁还健步如飞呢。   但是奇怪的是,即便我外公是蛊师,专门搞这些神秘之事,我家里却并没有供奉它。   所以我外公年过七十,早已老态龙钟。   我问他:“可这长生佛并没有性别之说,又何来‘佛母’一言呢?”   然后我外公问我:“你注意到了吗?长生佛的后面?”   后面……   我并没有看过。   我知道这佛像是不能随意触碰的,只远远地见过,并没有亲手掰过去看看它后面是什么样子。   外公告诉我:“这长生佛,其实有两个面。算是双生身。两个身子背靠背。   “一面在前,一面在后。   “一面是善,一面是恶。   “善面为长生佛,恶面,为那长生佛母……”我外公粗略地讲了一下长生佛与其母亲的佛家典故,   “她与长生佛外表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有着一个——孕肚。”   “而长生蛊,就于此有关。”   “……”   善恶双面佛?   我的太阳xue飞快地跳跃着,感觉有什么东西,插入了我的脑子里,搅得我脑子好痛。   需以男性的骨血献祭,初一至十五供奉长生佛母,而后,便可以从长生佛母的佛像肚子上的肚脐中,刮下来一种粘稠腥臭的液体,也叫作“神液”。   “首先,要准备一个可备孕的适龄女子。   “再将老病之人的头颅斩下,与蝎子、蜈蚣等毒虫共同放在器皿之中,作出‘长生蛊’。”   “之后把“长生蛊”每日喂给适龄女子,还得……”   他讲到这里时,却突然停顿了,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求知若渴,探头:“之后什么?”   外公摸摸我的头:“小兰,你现在还太小。这术法太邪,你心性未定,外公不能告诉你。”   “……”   我动了动唇,看了看地上那死去的大公鸡,没有办法反驳他说我“心性未定”的话。就没有再说话。   但我也明白,在一系列的蛊术之后,等到女子生产之日,就可以生出具有老人记忆与灵魂的新生儿。   换言之,这“老病之人”就是重新通过“出生变成婴儿”的方式。   实现“长生不老”了……   “……”   想到这里,我倒吸一口凉气!   让老人重新变成新生儿?这是何等荒诞不经的事情!   在听我的外公讲述完毕之后,虽然那女子不是我,我也感觉到肚子隐隐作痛。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这就是邪术。”我外公的眼神非常深邃,红血丝爬上他的眼,其中还包含着某种痛苦,“当年神巫医用过的转生邪术!”   我问:“那、那个女人会如何?”   “会如何?会死!”我外公激动大吼道,“这是违背天道的巫术啊,那怀孕的女人,只被当成一个拥有子宫的练蛊器皿,她会痛不欲生的死在生产那天啊!”   “那神巫医、他……转生了吗?”我弱弱地问了一句。   “转了,成了!”我外公苦笑着,坐在一个腐朽的木椅上,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子矮了许多,表情痛苦万分,   我追问:“他……转生成谁了?”   外公捂着自己的眼睛,声音艰难地从那边传出来,听得我几乎心碎:   “我外公变成了我的侄子……”   “什么?”一时之间,我竟然都没有想明白这句话。什么东西?   外公:“我妈妈有两个孩子,我上头有一个姐姐……”   有一个姐姐?   我怎么记得从我自小被生下来的时候,就没见过我外公有什么兄弟姊妹,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难道说这个姐姐死了?   我数了一下子辈分。   那我外公的姐姐,岂不是就是神巫医邓恩的……亲外孙女……   他用自己的外孙女转世?把自己的外孙女——   刹那间,我的身体浑身发凉,像是被冰水浇了满身。   长大嘴巴,眼睛看向前方,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去我外公曾说:   “蛊就像刀子,只是一种工具。蛊不邪,得看它到底到了什么人手里。   “而有些人,比那蛊还要邪上百倍。”   到那时,我才深刻体会到那一点。   最后,我问外公:“那神巫医叫什么名字?如今何在?”   外公答:“一百年前,这个邪术被曝光之后,遭到孙家寨寨民的强烈反对,把他抓了起来,说要找个日子就地处置他,把这个邪术捣毁,以后谁也不许炼制长生蛊。   “而有几个起了私心的族人,想要长生不老,半夜里把他偷偷放了出来,跟着他一起跑了。出去找,没有任何消息。想必是隐居起来,消息匿迹了。这么多年过去,更是不知所踪。   “而神巫医,他姓邓,我记得他好像叫——叫什么——   “邓恩。”   ……} 第103章 文中文——愧见佛祖   [??????等一下!!!]   [什么东西?你的祖先是邓恩??]   [邓恩不是郑恩琪的男朋友吗?]   [郑恩琪是谁?]   [傻啦?什么记性!郑恩琪是第五章 《长生村》的女主。邓恩是他男朋友。]   [邓恩用自己的外孙女给自己转生?我呸!真他妈不是人!]   [我要是郑恩琪,知道这件事,我都得恶心死。]   [如果盛玖中了哈鲁尼的长生蛊,那么盛玖不也就死了?]   [靠,没想到咱恩琪还搞了个大的,把老祖宗搞到手了。]   *   沙发上。   淮映勿看着茶几上,那一罐罐被自己喝空了的,银灰色酒瓶。   就那样盯着,没有眨眼,想了一下之前的剧情——   这章交代了,上一章长生村的来历。   “神巫医邓恩,因为一己之私,想要长生不老,于是供奉邪佛长生佛母,研制出长生蛊。   他在将死之际,用自己的亲外孙女给自己转生,成功变成孩童。   此事被村子里发现之后,要把他杀了。   结果一些也想要长生蛊的村民把他救出去,逃到了外面,就此不知所踪。   这样来看,他们逃走了,然后创建了长生村。现在村子里的村民,就是之前孙家寨里面的寨民。   而邓恩,才是那个真正的村长。   孙法师,则是邓恩的后代?   在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之中,孙法师首次出场——   身高一米六、比较瘦小的二十多岁小姑娘。黑色波浪短发,浅绿色的眼瞳,为人开朗大方。   和本章之中孙邈兰的外貌描写一模一样,就是孙法师。   他依稀记得,当时的剧情是——   “丈夫韩版言,因为怀疑妻子盛玖被红裙娃娃夺舍了,就想找到一个法师给自己老婆驱邪。   结果怎么找也没有找到一个靠谱的。   突然有一天,在自己家门口发现了一个暗红色的小卡片,就是孙法师的名片。   于是韩版言顺理成章地找到了孙法师给他家里驱邪。”   当时淮映勿读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第一,孙法师来的时间实在太过凑巧。个人名片简直像是故意放在门口那里,让韩版言发现的。   第二,孙法师对于韩版言一家的事情知道的太多。   第三,孙法师欲言又止,似乎知道什么秘密。   第四,孙法师驱魔之后,没有要任何报酬。   这四重疑点,让人觉得那个孙法师就是一个知情之人。好像孙法师就是奔着这对夫妻来的一样。   而直到这一章,才揭开孙法师的身份——   一名巫蛊师,且是创造出长生蛊的神巫医的后裔。   根据之前的推测可得,盛玖肚子里的怪胎,就是长生蛊的产物。   是其同样来自长生村的哈鲁尼,为了给自己情人——蓝衣女人转生,所以给盛玖种了长生蛊。   那么孙法师,其实不是奔着韩版言或者盛玖来的。   而是奔着盛玖肚子里的长生蛊?   她是要通过查找长生蛊,来找到长生村和自己的祖先神巫医!   如此一来,剧情就又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淮映勿立刻翻了一下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的原文,重新看了一下孙法师的出场。   小玫瑰的原文是这样写的——   【我(韩版言)点开飞信,点击右上角,添加新朋友。在搜索栏输入账号:187616963jwnb   微信名:孙   性别:女   头像:一个黑色的雕塑,样子奇怪,面貌笑呵呵的,看起来很和善,但我从来没有见过。】   *   黑色雕塑、黑色雕塑?   “这个孙法师的头像……”淮映勿眼神闪烁着,将眼睛眯起来,感到不可置信,“这不就是长生佛母吗。”   果然如此!   刹那间,他感到脊背生寒。   “这剧情……”淮映勿念叨一句,往后倾倒着,倚靠在沙发靠背之上,看着还在滚动的直播显示屏,情不自禁干笑一声,“牛逼。”   他说出声来。   一转头,发现沈昭陵却在那边看着他呢。   沈昭陵笑意盈盈。   眼中,有种淮映勿说不出来想不明白的窃喜。   “你说什么?”沈昭陵明明听见了,却又故意重复问了他一遍。   “我说,这书挺有意思的,写来写去像是一个圈一样。所有的剧情和人物,都在那个圈里来回地转。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写的呢?”   淮映勿醉醺醺地回了一句,什么也不做,就看着沈昭陵,跟看画似的,黑眸发亮。   然后他看见,灯光之下,沈昭陵的头发,散发出那种漏光一样的金红色。   就像是有一层朦胧的薄纱,罩住他的脸,显现出油画的质感。   他竟然轻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用手掩唇,笑容腼腆,道一句:   “是嘛,我也不知道。”   带有一股得到了夸奖之后,谦虚与骄傲并存的绮丽味道。   “……”   淮映勿缄默。   就那么看着他,简直忘记眨眼。   许久之后,才冷笑一声说:“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似的。”   就看见沈昭陵立刻起了很大的反应,收敛笑容,脸色变了变:“开什么玩笑,我不是他。我当然不是。”   他目视前方,问心无愧。   不过,他脸部轮廓的那层柔雾效果,还是没有消失,好像离淮映勿很近很近,给人一种朦胧的、近在咫尺的感觉。   每当看他这么认真的时候,淮映勿就心痒,又想捉弄他了。于是说:   “那当然。   “看你的智商也不像。”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就看见沈昭陵冷脸瞧了过来,眼神杀气腾腾。   “你踏马的?”   沈昭陵拧起眉头,逼视着他,冷艳十足。   淮映勿得逞般地勾勾唇。   他懂沈昭陵的规矩,趁着沈昭陵彻底发火之前,自己赶紧拿起了一瓶冰啤酒,跟他说:“我说错话了,自罚一瓶。”   “两瓶。”沈昭陵面无表情瞟他一眼。   “为什么?”淮映勿现在看见啤酒都想吐,一瓶都不想多喝。   沈昭陵冷笑:“蜘蛛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淮映勿:“……”   认命般地深呼吸。   嗯,真拿你没办法。   ◆   {长生蛊乃邪术,生的是孽胎,孕妇要承受的痛苦,比普通的分娩还要痛苦数倍。   也许那个我未曾见过的,外公的姐姐,就那样死在了产床上。   而她的外公,就这样从她的子宫里,脱去了老朽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新生儿,成功转世了。   “她怎么会同意呢……”   那个时候,我的脑子好痛。看着地上的死鸡的眼睛,也逐渐朦胧了起来。   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我的腹部从里到外的撕碎了。   “用的是‘孝道’、‘愚孝’杀人啊!”我外公声嘶力竭,被一层干枯皮包裹住的喉结都在颤抖。   过往我总觉得我是神秘的传承者,是蛊术的护佑者。   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发觉我们自己随时有可能只不过是一个“制蛊”的器皿。   我看着我外公的身体,他从椅子上垂下来的那只手,像一个老朽的树木一样。   血管凸起,手指变形,指甲黄黄,薄厚不均,缝是洗不干净的黑色。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只老人的右手。   是啊,他也垂垂老矣了。   我怕他会像神巫医邓恩蛊惑他外孙女一样,蛊惑自己的外孙女,我的妹妹,来为他转世。   那个时候,我妹妹才不到十岁。   是个看见蜈蚣都会吓得跳脚,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姑娘。   但我外公如果执意要用我妹妹炼制长生蛊,我却并没有足够的力量阻止他。   妹妹又那么懂事,那么孝顺,如果外公想要她的身体,她也许真的愿意奉献她自己。   想起妹妹,我一阵心酸。   也许我外公当初面对神巫医邓恩的时候,也想要像我一样,去守护自己的姐妹,但他没有做到。   我也做不到。   我只能期待他良心未泯,不要把上一代人发生过的悲剧,再报复到下一代人身上。   ……   后来,我和妹妹跟着他学会了很多的蛊。   我很认真,因为这是我唯一强大的办法。   比如说,星星蛊。   这也是当年神巫医发明的一种追踪蛊。   星星蛊,并不是一种蛊,而是在同一个器皿里一起养大的很多蛊虫。将它们分别种在不同生物的后背之上。   后背上,就会出现一个星星的痕迹。   每一个星星,都是星群中的一个。   而一个星星,能根据蛊虫之间的感应,找到其他的星群。   并且星星之间距离越近、血缘越深,星星蛊的感应越强。只有死,才能消除。   当时我大伯家的两只小鸡仔走丢了。就是因为他家的老母鸡身上有着和小鸡仔一样的星星蛊,而两个小鸡仔之间又走的特别近,才把小鸡仔找到的。   我总觉得,这个蛊虫特别适合给在草原养牛羊的的牧民,或者找被人。贩子拐走的儿童使用。   …   又比如说,活尸蛊。   死去的人身上种上这种活尸蛊,就可以按照蛊师的意愿能跑能跳,还会说话。   尸体皮肤红润有弹性,不会腐烂,简直跟活人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尸体还是死了,并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按照蛊师的意愿活下去罢了。有点像是湘西赶尸当中的僵尸。   …   此外,还有招魂蛊、养生蛊、水火蛊……   我十六岁之前,各种各样的蛊,我都和妹妹学了一遍。   我因为年纪大,思想更成熟,掌握的蛊术也就要比妹妹好一些。成了一个真正的蛊师。   不过我最惦记的还是那个至高无上的邪术——长生蛊。   这个蛊,我外公却一直没有教给我。   这期间,外公每一次老去,我都每一次胆颤心惊。怕他对我妹妹下长生蛊。   但好在,他不是邓恩那样没有丧心病狂的人。   他并没有对我的妹妹下手,也没有对其他人的母亲、妻子、女儿、姐妹下手。   在八十岁那年,他就那样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死,接受了自己的老去。   正如他甚至没有祭拜长生佛一样,让他自己健康长寿一样,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寿命。   …   他的房间很小,北边只有一个老木床。   南边一个正方形小木窗户,窗户扇也开得不大,房间里黑黝黝的。   逼仄肮脏极了。   每次进去,我都能闻见一股属于老人的难闻病气。看见红砖地面上,都是他干涸的粘痰。   他就躺在那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有些发黄的床铺之上,盖一个厚被子。   他长的就像是皱了的豆皮,又黑又黄,身上是点点的老年斑。   还咳嗽,咳嗽起来带痰。胸腔里彷佛有沙砾般粗哑。   那种老弱的感觉,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一个本领高强的蛊师了。   他侧耳倾听,那长了黑斑的耳朵都动了动。对我说:“小兰,我感觉我就要要去了。我好像听见了它的声音……”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红,里面长了眼翳,像是擦不干净的玻璃。   他没有在看我,也没有看着房间中的空气,而是在看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我感觉,我要成它了。”   又突然留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粉黑色的下唇颤抖着,上面都是干枯的沟壑。   但,它是谁?   我并不知道。   长生佛吗?   好像又不仅仅是这样。   我顺着他的视野往外看去。   看着窗户,窗外的绿草、绿草上的露珠、树枝、树枝上的黑皮、看着飞翔的倦鸟、看着山里的山风、看外面台阶上那些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毒虫……   我看见,万事万物。   眼睛脱离我自己,飞到了孙家寨很远很远的地方,变得很轻很轻。   我想我看到了他所看见的,也许,这就是蛊师的宿命,生前利用万物,死后又归于万物之中。   “小兰,看看床底。”他说,搭在床边的两根手指,往床下指了指。   “床底?”   我掀开米白色床单,看见了床下面有一个大木匣子?   “拿出来、拿出来。”他又催促我。   “嗯。”我知道现在的每一句,都可能是我和外公最后的谈话了,所以他生病卧床之后,我从来不违逆他。   我弯腰,把匣子拿了出来。   按照外公的吩咐打开。知道这可能是他留给我最后的遗产。   那一刻,我的心情,就像是七岁那年,打开那个金蚕蛊一样,惊喜,又忐忑。   知道里面可能是成功的金蚕、又可能什么也不是。   随着木盖子的声响,我看见里面好像是一个,黑色的雕像。   从这个角度,配合著房间里黑黝黝的光线,我只看见了它的头顶。好像有很多很多手,而且是双面身。   “长生佛吗。”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就是。   我已经等它,等了差不多十年了。   “对,长生佛。这是我们祖上供奉的长生佛佛。今天,我把它交给你。你不是一直想见它吗,现在我要死了。你以后要供奉,就供奉去吧。咳咳咳咳——”   外公说完,又激烈的咳嗽起来。   身体里闷闷的响。彷佛他那年老的内脏里面都积满了厚重的灰尘和油污。   再也洗不干净了。   那一刻,我意识到,那已经不是一具年轻人的身体,它真的到期了,要运行不下去了。   “今后,你要供奉善佛、还是恶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又说,以一个八十岁老人的经历叮嘱我,   “你有什么样的信仰,就拜什么样的佛,做什么样的人。”   我把盖子盖上,将长生佛掩盖住,眼睛逐渐湿润。   然后跪在地板上,对着病床的方向,给外公磕了三个响头。   “铛!”   一叩首,报答养育之恩。   “铛!”   二叩首,报答教化之行。   “铛!”   三叩首,报答托付之心。   我的额头,撞击在肮脏冷硬的红砖地面上,伴随着腥臭的味道,一次比一次更响。   ……   ……   外公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小兰,快起来吧。去,把你妹妹叫过来。我要把长生蛊,交给你们俩。   “为了防止你们的私心。我只能把前一半,教给你,后一半,教给她。   “今后你们要用这个蛊,就得你们两个共同达成一致意见才行。防止你们其中一个人……武断专权……咳咳咳咳——”   他又咳嗽起来,我抹了一把眼泪,连忙跑出去,大喊我妹妹的名字:“孙邈竹!”   ……   那一天,我外公就在那个狭窄黑暗的病床里,将这个世界上最厉害最为阴毒的蛊,长生蛊,分别教给了我和我的妹妹。   我掌握了如何制作的长生蛊的办法。   我妹妹,则知道在女人怀孕之后,该怎么进行孕期维护。   换言之,如果我们想要用真正的“长生转世法”,就必须获得对方的允许配合才行。   这也是我外公给我们俩的一道“枷锁”,要我们每个人不得擅自使用这个蛊术。   我曾问他,既然不想这个邪恶蛊术传承下去,为什么还要把长生蛊分别教给我和妹妹。   外公表示,神巫医邓恩肯定还没死。   邓恩用自己的亲孙女的命转世之后,就走了,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他想,像邓恩这样惜命的人,也许现在还活着,利用长生佛母祸害自己的、或是旁人的女儿。   他让我我一旦发现长生蛊、或者邓恩的踪迹,希望我与妹妹会和,利用一切办法杀死邓恩,彻底将这个长生蛊给毁灭。   邓恩既然会长生蛊。那么我们要克制邓恩,也必须要懂长生蛊才行。   这是我外公对我的要求,也是我们孙家寨未完成的使命。   我和我妹妹也都答应了。   ……   他死了之后,我们按照他的吩咐,用一个写满了符文的红布,将他裹起来,扔到了山崖上。   而后我看见好多好多的毒虫被吸引过来,将他的尸体分食殆尽。   他的骨头成了毒虫们的温床。蜈蚣钻进他的耳道、蝎子扎进他的皮肤,竹叶青蛇顺着他的喉咙,进了胃里。   画面密密麻麻又恶心。   我的眼皮看得直跳,胃中一阵恶心。   妹妹则死死牵着我的右手,一直在那边低头,隐隐地啜泣着,传出微弱的哭声。   或许,相比邓恩那种,用不断成为新生儿的办法进行转世所获得的长生。   像我外公这种,死后化作自然的一部分,让蛊师回归于蛊,才是真的长生罢。   望着外公残破的尸体,我并不懂。   ……   出殡那一天,是万家灯火的新年。   浓浓的黑夜,我看见孙家寨远方的天空,燃放了很漂亮的烟花爆竹。   在天空中,绽放出一个又一个很漂亮的花束。好像开在了黑色的山上,五颜六色啊。   砰砰砰砰,万家灯火。   人们都在那一个小小的吊脚楼里吃着年夜饭,合家团圆。   好多穿着鲜红衣服的小孩子们,手里拿着油壶做的小灯笼,在曾经我埋金蚕蛊的十字路口处追逐嬉戏。   他们的欢笑声,好像能飞过大山,吵进我的耳朵。   只有我和我的妹妹,在山崖上,打着手电筒,守着我外公逐渐被啃噬的尸体。   那一天,是除夕夜,明天我恰好十七岁。我妹妹十二岁。   我外公还是八十,他再也长不大了。   我们全家人,都在尸体前团聚了。   我想起,当我最后在床前拉着他的手,问他:“外公,你为什么没有祭拜长生佛呢,这样,你至少还能多活几十年,像村子里其他的老人一样活上一百多岁。”   他却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便撒手人寰。   他说,他不拜佛,并不是他不想健康长寿,而是我们孙家实在是。   “愧见佛祖。”   ……} 第104章 文中文——世婵   ◆   {后来我读书,考上外面的大学,和妹妹一起离开了孙家寨。   到了绿湖市定居。做过不少工作,凭藉自己的外表和技艺,先后跳过街舞,也当过模特。   就这样,过得浑浑噩噩,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我没有发现神巫医邓恩的任何消息,也几乎没有用过几次蛊术。就保持着一个普通人的样子,生活在众人之间。   之后,我就遇到了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世婵。   我第一次见到世婵的时候,就是在绿湖市的英格模特公司。   她是一名时装模特,上过了不少杂志。   老实说,身在模特公司,美女什么的有很多。但是世婵却格外吸引我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摄影棚里面,她刚拍完杂志,还没有脱下衣服。   当时她上身穿着一个裹胸,下身一个是喇叭花一样的裙摆,整个裙子是深蓝色的,又带着点白色渐变,简直如同一只蓝绿孔雀。   我自小手生活在孙家寨的山林间,一向对这些自然之物心生亲近,所以那天……   “嗨,我叫哈鲁尼。”   最初,我和她交接工作的时候,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客套。   她又高挑又漂亮,一头乌黑的长发,巴掌大的小脸,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以为她会像其他女孩一样,打量我一眼,然后说一句“我叫世婵”,就藉口说很忙,然后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缓缓走开。   没想到她却像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样,黑眼睛晶晶亮的说了一句:   “嗨!!!你叫新来的?哇,你……真是太好了!”然后世婵激动地握上我的手,眼睛亮亮的,盯着我,便开始夸我,“你的鼻子长得真好看,像是模型一样,我能上手摸一下吗?”   然后她伸出细白如玉的手指,在我眼前虚虚地笼着。   我甚至能看清她的指纹,看见她的手腕上,有一个细长的白玉手镯,像是和田玉。   “……”   我吓到了。   我万分没有想到她如此热情,甚至热情的有一些过分了。   她笑的时候,粉色的唇弯弯的。   我能感觉道,这个叫世婵的女孩也有一股自然的香风,很像是喝着清甜的山泉水长大的女孩。   她透亮的皮肤,就像会呼吸一样,在那冰肌玉骨之上一起一伏。   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甜味的羊脂白玉”。   随后她摸了我的鼻子,轻轻地捏,露出一只小虎牙来。   “那我走啦!有事找我哦!”   我想她说捏的太用力了,以至于她走了之后,我的鼻子上还残留着那股压力。   随后,我们就成了同事。   ……   这里我想说的一点是,世婵非常非常地具有生命力。就像在一间久久不开的窗户面前,挂上了一个风铃。   能让那尘封的窗棂听见声音。   她在本职工作,尤其是拍片上面,真的非常的出彩。   当模特的,有时候要表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珠宝首饰、或者是妆容。   就像一个衣服架子,依靠夸张的造型,来让别人注意到我们。   但是世婵不是,不管她穿什么高定礼服,带着什么翡翠玛瑙,旁人都会一眼注意到她,而不是她身上的陪衬。   她就像是从黑土地里供出来的一颗小绿苗,那样的生机勃勃。   她实在是太抢镜了。   我有一个照片,照片上拍的就是我们几个模特在酒吧里吃饭的合照。   照片里,我们一同坐在卡座上,前面是玻璃桌子上放着一瓶瓶开启的绿色啤酒和黄色香槟。   身后是玻璃窗后的芭蕉树,一片片绿色大叶子错落有致。   我们十个人,五男五女,坐在卡座上,都在笑,比着各种手势。   虽然个个面容精致,打扮俏丽,但是人群中最显眼的,确是穿着蓝色紧身碎花裙,黑长发,坐在最右边的世婵。   那张瓜子脸,搭配弯弯似月牙的眼睛。   别的女人或者自信、或者可爱,或者性感,展现出各种各样迷人的气质。   可是世婵身上的气质不同,她会让人感觉到“她很幸福”、“她很快乐”、“她觉得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幸运”。   这事独属于世婵的神秘吸引力,好像靠近她的人,也会被那种快乐所感染。   这张照片我一直留着,到现在还留着,放在我床头柜里面。   在世婵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靠着它度过的,时不时拿出啦看看。   那之后照片之上流露出来的那种快乐,却只会使我痛苦。   ……   当模特这行的,总要面见不少人。   因此为了广开人脉,模特们都会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尽量给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等到下班或者回家之后,那笑容便像麻袋一样卸了下来,脸上又带着点疲惫。   但是世婵的笑一直在发自内心的。   “哇,这个矿泉水好好喝啊,有点甜。”她会认真地观看矿泉水底,彷佛从那一片透明之中,能看出什么专属的色彩。   “你这身衣服很适合你,领子往下翻一下!”她会直接大大咧咧地走上来,替我翻领子。   “今天天气不错!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大象!”下班的时候,她会立在一群忙碌的人中间,瞭望城市的天空。   ……   总之,她的各种各种不同,让我和其他人都格外的注意她。   尤其是,那些别有用心的男人们,除了用那种欣赏年轻漂亮的女人那种打量眼神之外,还有另一种眼神,就像是看一朵花的眼神。   他们看待他们想要娶回家的这个女人,就像看待自己的女儿。   不少但她却一一拒绝,说自己既不打算结婚,更不打算生子。如果能接受这一点的话,再去追求她。   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女人都以结婚生子作为毕生使命。但像现在,这样打算一直单身的女性,也有不少。   尤其是她,年薪几十万,就算不结婚,养活自己也完全没有问题。对此,我表示理解。   再炼制金蚕蛊的时候,我曾经发誓,要永远“孤独”下去。   但是遇见世婵之后,我就……   我不知道自己是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总之,我害怕她落入别人手中。   我怕我看不见她的笑了,听不见她的笑话。我怕她路过我的时候,不会惊讶得瞪大眼睛,再说一句——   “嗨!你今天气色特别好了!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敷了什么面膜。我发现有一家年糕火锅特别好吃,我们下班了要去试试嘛?我请客!”   她太活泼了,就算穿高跟鞋也能蹦跶。   我怕我看不见她穿天蓝色的连衣裙,用那漂亮的颜色洗涤我的眼睛。   就好像那样,上班的心情也会随之离去。   所以有一天,我突然下了决心,要和她告白。   我怕失败,又不像其他人那么怕失败,因为我有一种蛊,名为“情蛊”。   ……   ……   那天,我约世婵出门,我们两个人坐在鸣兰饭店的高层,从上往下俯视着夜空。   我只记得那天的城市是两种颜色,淡淡的橙,与晶亮的蓝。   两种颜色搭配在一起,显得窗外那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都像是淹没在鸡尾酒里面的一张老照片。   我们吃的什么,我都忘记了。   我只记得我买了一个新的冰蓝翡翠玉镯,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西装口袋里。   我那天吃饭饮酒微笑的姿势都非常正确,大概是怕压到那个玉镯一分一毫。   而世婵那天,穿着一条干干净净的蓝裙子,不带任何花纹。   我们谈起未来,她却只看着窗外。   霓虹灯辉映于她的眼瞳中,她就变成了一只优雅的白色波斯猫。   她说她的未来,就是在年轻的时候,多攒钱,以后老了,就算浪迹天涯,也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倒是,我看她赚的虽然多,但是平常的开销似乎并不大。原来是都存起来了。   所以我没有问,而是直接告白了。   那是一个很笨拙、很笨拙的告白。   我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像含着冰块似的。   这时她才转过头来,瞳孔中的映像从蓝黄的霓虹灯变成黑色的我的剪影。   然后她自在地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告白,我告白之后,她一笑,反倒显得我很尴尬了。   她的游刃有余,让我觉得她说一个情场的老手。   那一刻我手心都在出汗。   我身体情不自禁地活动起来,局促万分,似乎整个衣服都在缩小。   环静安静到,我能听见衣料上的纺线被绷紧的声音。   以及一声声“咚!咚!咚!咚!”的心跳声。   我以为她要说好,或者说不好。她会同意,亦或者拒绝。   可我万分没有想到她一开口竟然是这么一句:“我过去、被……包养过,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吗?”   五雷轰顶。   我早就听一些公司里的人说过这些事情,可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某些男人习惯性的对于得不到的美女造的黄。谣。   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真的,并且由世婵亲口说了出来。   包养?   她的眼神坦荡,似乎并不觉得羞愧。反倒是我满脸涨红,显得有些无地自容了。   我把右手伸进口袋里面,差点把那冰蓝翡翠玉镯给捏碎。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没办法。   “我是孤儿,没有父母,没有钱,没有学历,没有技能,没有亲戚,没有人养,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依靠男人,我在这个大城市里根本活不下去。   “三年前,我才找到了模特这样一个干净又体面的工作。   其实我本来不想当模特的,实在是太抛头露面,但是、这已经是以我的能力能找到的,再不违反道德法律的情况下,赚钱最多的行业了。   “我真的……没办法……”   “在这个世上,活着,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喉咙里的话很生硬,气管里像塞着东西,眼圈也红红的。   她说如果我接受,就再考虑考虑。不接受就算了,我们以后还是好同事。   她对于自己的身世轻描淡写,不愿意说太多。   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她博取同情的手段,但是当我看到她的手腕的时候,我相信了。   因为我虽然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却还是欣赏她的坦荡,执意让她收下我送给她的冰蓝玉镯。   当我把她本来的和田白玉玉镯从她左手腕上卸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疤痕。   一个横向的疤痕,像一个肉色的虫子,在世婵左手腕的大动脉处横亘着,已经愈合好久了。   弯曲着,又像是一个微笑。   一个过去常常挂在她脸上的微笑。   然后我心痛一刹,握住她的手腕,感受着那处皮肤的起伏,说一句:   “我、我接受。”   ……} 第105章 “你觉得,无聊到看困了是吧。”   [啊?]   [世婵?新角色。]   [不是,有点没看懂……]   [我有个问题,“我”是谁?]   [我去,这女的又是谁啊!啊啊啊啊!]   [哥们,你不是女的吗?怎么还有个女朋友!]   [女同是吧,我懂,我懂。]   [这个画面,真的让我幻视了韩版言和盛玖表白那一章。]   *   沙发上。   淮映勿眯了眯眼,有些迷蒙。开始怀疑本文中的这个“我”到底是谁?   和一个前文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女人在一起了?   “我”是女同?   还是男的?   孙邈兰,从这个名字来看,像是个女人,本文中只有孙法师是符合的。   而且孙邈兰好像也是来到了绿湖市,当过模特,跳过街舞。   淮映勿于是又翻了一下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之中的原文,进行确认,看见小玫瑰的原文是这样写的——   【“我是教别人跳街舞的。”她(孙法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我(韩版言)看了一下她的身材,确实很匀称,穿的黑色休闲装,看起来跳舞也挺方便的。   我:“那这……神婆?怎么?”   又当神婆,又要教街舞,她还挺辛苦。   她:“这年头,鬼多,但迷信的人不多啊。所以我买卖不多啊。有时候一个月也开不了张,光当神婆,可吃不饱饭。”】   孙法师,确实是跳过街舞的。   但是,除了孙法师之外,淮映勿可记得还有一个人也住在绿湖市,并且懂得长生蛊。   那就是——哈鲁尼!   就是一名男模。   哈鲁尼,并不是他的本名,只是因为他的外文名叫helloni,音译过来而已。   他的本名目前还不得而知。   淮映勿记得,哈鲁尼除了盛玖之外,还有一个女朋友,就是那个身穿蓝衣服的无头女尸。   难道说,这个新出现的世婵,就是他那个女朋友?   ……哈鲁尼、到底长什么样子来着?   他冷笑一声。这书看得,没有点记忆力,还真的记不住到底发生了什么。   淮映勿于是又翻了一下第四章 《偷窥的公寓》的原文,这里小玫瑰如此写——   【哈鲁尼,男,年轻,二十七八岁。   对外是一个阳光开朗的男人,我(张无垢)每次不小心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笑着的,从来没有阴云密布的时候。和他那开朗爱笑的女朋友一样。   他一向喜欢穿着牛仔裤夹克衫衬衫等,很会搭配。走在人群中,那是十足十的焦点。   哪怕是他下楼倒个垃圾,被小姑娘看见,都会被一个个眼光在暗中盯着不放。   他有一头黑色自来卷的头发,五官立体深邃,黑绿的眼睛像是猫眼石。这种相貌并不太常见,所以格外叫我印象深刻。   宛如一只高贵的黑绵羊。   我记得他,他是英格公司的一名正当红的男模。】   一名开朗爱笑的女朋友……   这不就是世婵?   黑色自来卷、墨绿色眼瞳……   哈鲁尼和孙法师的外貌描写简直一模一样!   墨绿色的眼睛非常少见,全文里只有哈鲁尼和孙法师有。自来卷发,更是一种遗传特征。   其实小玫瑰早就在前文写了这两个人外貌的共同之处,只不过当初的文中,因为他们两个人没有交集,所以网上竟然没有什么人发现这一点!   淮映勿从斜着坐,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正着坐。细细思索。   如果“我”是哈鲁尼的话。   那么孙法师,应该就是他的那个妹妹。   有道理是有道理,不过、证据呢?   淮映勿重新翻看本章《巫蛊师》之后,又发现小玫瑰写的另一个全新的疑点,终于证明了自己的推测,那就是——   在“我”得知了长生蛊之后,一直害怕年迈的外公会把我的妹妹做成长生蛊,从小担心到大。   疑点就是,“我”只担心过妹妹,却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深爱妹妹,所以只担心她,而从不考虑“我”自己?   淮映勿觉得不像。如此至阴至毒的蛊术,是个人都会害怕。   而“我”不担心自己的究极原因就是——   因为“我”个男的!根本就无法生育!   没有子宫,无法被做成长生蛊,自然也就不需要担心。   如此一来,说法就又合理了……   “草。”淮映勿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声。   原来剧情点在这里等着他。他竟然有一点,被小玫瑰耍弄了的感觉。   这样两兄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   哈鲁尼——孙邈兰   孙法师——孙邈竹   无头女尸——世婵   孙氏亲兄妹俩人都会巫蛊术,在盛玖和韩版言这对夫妻身边行动。   哥哥给盛玖下长生蛊,妹妹则装模作样地给   所以真实的剧情其实是——   哈鲁尼喜欢世婵,因为世婵之后出了意外,所以哈鲁尼联合妹妹孙法师,企图找一个女人,用她做成长生蛊,给世婵复生。   就像是神巫医邓恩,欺骗郑恩琪那样,哈鲁尼也欺骗了盛玖的感情。当然他只是想利用她的身体罢了。   之后,双生桥车祸女人,寄生在红裙娃娃身上,作为一名女鬼她能感受到盛玖肚子里是一名鬼胎,所以她试图通过让盛玖流产的方式来挽救她。   盛玖把家里闹鬼这件事告诉了哈鲁尼。——证据是,张无垢曾经看见盛玖抱着红裙娃娃出入哈鲁尼家。   哈鲁尼为了保护盛玖肚子里的世婵,就让自己的妹妹,孙法师,去铲除红裙娃娃。   于是乎,孙法师故意把名片落在韩版言家里,去韩版言家里驱魔。   而世婵,则于产房之中,成功在盛玖肚子里转世。   ……   其实在这个故事里,神巫医邓恩是滥用长生蛊的恶龙,哈鲁尼和妹妹曾经是屠龙的少年,却也变成了恶龙。   只有盛玖和韩版言这对夫妻俩,遭受了无妄之灾。   如此一来,剧情竟然就说得通了。   淮映勿:“……”   他冷笑一声,真有意思。   他在智能手环里,合上了书页,看着《没有想好的鬼故事系列》这个看起来糊里糊涂的书名,竟觉得有些荒诞。   本书,初看是恐怖小说。   再看是悬疑小说。   到了现在,竟然已经变成推理小说了。   只不过,书中没有常规推理小说那样贯穿全文的侦探。   每一章,都是新线索。   而侦探,却只能是读者自己。   如果一目十行,很容易就把那些看似不经意地提醒给错过了。   淮映勿想起,在这章中,保加利亚小玫瑰其实完全可以从一开始就说孙邈兰就是哈鲁尼。   但小玫瑰却没说,彷佛是故意隐藏到了现在,让读者以为孙邈兰是孙法师,再自己去发现真相。   这是……故意混淆身份的叙诡?   *   沈昭陵发现,淮映勿并没有抬头看投屏,而是看自己的智能手环看入了迷。   就在那里微微低头,但是眼神并不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昭陵有点好奇心,刚要凑过去,问他:“你看什么呢。”   就看见淮映勿把手环关掉,抬起头来,说了一个词:“叙诡。”   沈昭陵有点没听清:“什么?”   淮映勿瞧他一眼,彷佛没想到他会对这个感兴趣,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叙述性诡计。”   叙述性诡计……   沈昭陵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是什么……”   他嘴唇上下一碰,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问出了声来。   而后顿觉后悔,因为以淮映勿那个性子,肯定会嘲笑他的见识浅薄。   该死!   沈昭陵把目光赶紧瞥开,不敢看他的脸,装作没发生这件事,早知道这样就不问了。   哪成想,淮映勿这次竟然很严肃认真地给他解释道:“叙述性诡计,就是作者运用某些技巧,故意隐瞒或者误导一些事实,让读者误会的写作手法。   “在这本鬼故事中,因为结构独创,所以结构上的诡计实在太多了,根本说不过来,暂且不谈。   “就单论这一章,小玫瑰开头就隐瞒了孙邈兰的身份,让我们以为孙邈兰是孙法师。”   沈昭陵听见,立马又把眼神扭了回来,重新投射到了淮映勿身上。   将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瞧着他一脸认真的面容,问他:“你怎么突然这么认真地给我讲?”   比起什么无聊的叙述性诡计,沈昭陵觉得,这件事本身更有意思,更难以置信。   “被隐瞒的可以是某个角色的名字、身份、性别、目的……”淮映勿说到一半被他那意味深长的表情打断,瞧着他,“我怎么了。”   “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沈昭陵瞧着他,弯弯唇。   淮映勿:“呵,别讽刺我。”   “我说真的,夸你都不行啦。”   沈昭陵挑挑眉,咽着满身酒气。他语气轻佻散漫,唯有但这句话倒是由衷的。酒意熏染,他觉得头有些晕眩。   淮映勿似乎,了解一些他不了解的东西,而且是关于他自己的东西。   沈昭陵想问,动动唇,又怕被骂。   结果淮映勿像是看清楚他的想法似的,给他讲了好多好多关于叙述性诡计的例子。一些蓝星所没有的,独属于星际的例子。   一个又一个。   就在那个灯前。   类型竟然全都不同。   他就听了,听得入了迷。觉得那不是一个单单纯纯的对话。   那时候他对于一些概念还太陌生,完全被困在文本的围城之外,看着那高高的城墙,有些害怕,不敢进,也进不去那个门。   他发现淮映勿,这个比他年纪少些的人,说话竟然非常地有条理,而生动,知道好多好多他所不知道的有趣事情。   从此,那个刻满文本的大门就向他敞开了。   沈昭陵眯了眯眼,彷佛喝醉了,嘴里多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生涩味道。   如同用厚重的土掩埋住对自己的失望,又自己蹦上去踩了踩,结果土里发了芽,长了树,结了果。   果子是一种全新的滋味。   就像是曾经对萤那个陌生人,所产生的滋味一样。   最开始是抗拒烦躁。   但现在有一点……忐忑的好奇。   身前显示屏上还在播放着的鬼故事,都变得更加明晰了。那些他曾经写就的文本,在直播间跃跃欲试地跳动着,亲耳告诉他,它们是什么。   “先看,看完再说吧。”随着淮映勿为刚才的谈话划上终止符,那些文本也就不就跳动了。   从显示屏上掉下来,噼里啪啦地全摔在地上了。   沈昭陵把目光的焦点,从淮映勿那张不知道为什么能说出那么多好玩剧情的那张唇上,挪了回来。   将支着自己脸颊的手掌收回来,孤零零地道了一声:“哦。”   撇了一眼无聊的直播间显示屏,剧情还在继续。弹幕也异常疯狂。   但这剧情都是他写的,每个字他都知道。   就像是人给自己挠痒,就不会笑一样,他看自己的小说,根本就尝不出什么滋味来。   他又瞥了一眼淮映勿,发觉淮有点认真,不知道为什么想打断一下,让淮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别停下。   沈昭陵就找了个由头问:“我看你刚才在看别的,这章写的有那么难看吗?”   淮映勿却垂下桃花眼,眼中带笑反问他:“你觉得呢?”   像是在期待,在他俩刚才的一番探讨之后,他能说出些什么新的见解来。   为了不辜负那个眼神,沈昭陵特意在心里酝酿了一下,提前想好了一番缜密的逻辑说辞。   “我觉得——”   结果一阵困意突然袭来。沈昭陵用手掩唇,眯着眼,轻轻打了个哈欠。   淮映勿蹙眉,眼神讶异:   “你觉得,无聊到看困了是吧。”   沈昭陵:“……” 第106章 文中文——转折   ◆   {就这样,我和世婵在一起了。   并在公司的建议下,取了一个新的外文名,helloni。   为了方便,同事都叫我哈鲁尼。   为了出行方便,很快,我搬到了公司旁边的公寓居住。那个公寓,叫作海城公寓。公寓很大,而其中的房东,是一个叫作张无垢的男人。   张无垢,住在公寓的最顶楼,三十八楼,平常似乎很少出门。我很少能够见到他。   只是最初的初见,他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时,我跟着他一起看租房。   “这边空着的房间有很多,你随便看看吧。满意就定,价钱好商量。”张无垢用门卡,把1803的门打开,让我进去随便瞅瞅。   他身高到我的额头,大概一米八的样子,身材比较干瘦。   他当时,穿一个黑色的丝绒衬衫,还有黑色西裤,一身黑色,更显得身材纤细。   头发也黑黑的,看起来好久没有剪过头发了,刘海挡着脸,只露出一个极其锋利的下腭来。   鼻梁和嘴唇的线条都非常的陡峭。   他的身上有一股幽冷的味道,气质看起来,非常阴郁。   话非常少,简直不像是活在真实世界的人,而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   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我有些不太想靠近他。   但奈何,这个房子足够合我心意,房子够大,南北通风。   价格相对于这个地段的租房来说,也相对便宜。面积一百一十平,月租一万。   我就给租了下来,和张无垢先签了为期三年的合同。   而后,我按照自己的居住习惯,将房间给布置了一番。我嫌弃前面的租客过去老气的猪肝红房门和地板,就大刀阔斧地进行了重新装修。   刷漆、粘壁纸、铺设新地板,还有买了好多好多的架子,来放我各式各样的收藏品。   就像是曾经的孙家寨一样,我喜欢把房间塞的满满当当的,一点空隙都不留。挂上那些我熟悉的花卉、羊头、乌鸦、鸟笼。   并在阳台,安置了许多的玻璃缸,里面养着一些我练蛊用的毒虫。   蝎子、蜈蚣、毒蛇、蟾蜍、蜘蛛,这些我熟悉的老朋友们。   这里,海城公寓1801,也就成了我和世婵的秘密基地。   ……}   [啊?]   [啊?]   [啊?]   [大哥,你还真是哈鲁尼啊。]   [所以哈鲁尼不是长生村的,而是孙家寨的?]   [等一下,我在思考,别说话。]   [原来张无垢长这种样子——气质阴郁的清瘦帅哥吗?]   [我也……我都不知道咱无垢哥长啥样。]   [前面都没有!没有任何关于张无垢的外貌描写,甚至在他自诉的那一章《偷窥的公寓》都没有。]   [我看张无垢那个性子,也不像是会关注自己外貌的人。]   [之前张无垢去哈鲁尼的家,说他家装修的像是巫师一样,全是虫子……还真是巫蛊师。]   [我可记得你阳台的玻璃缸没有盖严实,蛇都跑出来了,给我们无垢哥吓一跳。]   [但是,我总觉得张无垢和哈鲁尼两个人的视角似乎有点对不上?……等一下,我再重看一下前面第四章 。]   ◆   {时间久了,我和世婵逐渐了解彼此,一起下班,一起吃饭,一起旅行。   世婵一向是一个活跃且大胆的人。   甚至世婵知道我是蛊师的时候,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害怕。   “你是巫蛊师啊!好厉害!那你都会什么蛊啊!”她的眼睛瞪大著,眼神闪烁如星星。   我以为我的第二职业在世人眼中是隐秘的、邪恶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却不怕我。   “你个小家夥,你能坏到哪去?”她会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眼睛眯着,眼尾上翘像一个小勾子。那副挑逗的自信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她的胆子很大,甚至不怕我养在公寓里的那些毒虫。   包括一掌长的千腿蜈蚣爬上她的白皙手臂的时候,她都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用空闲的那只手的手指头去戳蜈蚣的触角。   别说她这样娇弱的女孩子了,就算是肌肉大汉,也没有几个不怕毒蛇蜈蚣蜘蛛的。   所以,这个胆子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啊?”我把蜈蚣从她手臂上薅下来,扔进了玻璃箱里。   “地里有很多虫子啊,更何况……这东西也可以入药,没什么稀奇的。我见的多了。”她很自然地说。   她不怕我,也不怕虫,不怕蛊。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我和她简直是天生一对。   ……   她爱好广泛,爱和我一样打游戏,甚至她还对蛊非常感兴趣,会看一些关于蛊师的书。   哦,当然,还有鬼故事。   比如她曾经主动问我:“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蛊叫做星星蛊?”   星星蛊,在《我是一名巫蛊师》这本小说上有记载,当时她正拿着那本书,指着上面的内容递给我看。   很多人以为这些志怪的书都只是小说,认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怪力乱神。但我知道,它们其实都是真的。   我说:“知道啊。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这种星星蛊会分开种在好几个人之中,种在脑子里,只要其中的两个蛊相互接近,那么剩下所有的蛊都会感觉到,自动暴露出大致的方位。非常适合用来找人,找鸡鸭。”   我回答。   而后她眼睛便闪亮如星,坐在我怀里,蹭我,笑着问:“是吗,这你都懂啊?乖乖,那这东西到底怎么下,能办法去除吗?”   从这个角度,我可以看见她的头顶。她的头发很茂密,但是却从来不染烫,一直都是黑直发。   显得单纯又自然。   她体重很轻,穿一条紧身的酒红色短裙,坐在我腿上,一点也不压人。   “这我没有。我只是了解,听我外公说过,他说没有解除办法……”我也并不是所有蛊都会,就连长生蛊,我也只会一半,另一半在我妹妹那里呢。   “嗯,这样啊……”世婵笑了笑,垂下眸子,睫毛在眼下撒下黑色的阴影。   我看她的眼神略微有些失望,不想毁了我在她心中的形象,就告诉她:“我还有驻颜蛊。”   “驻颜蛊,什么?听名字不会是?”她果然又高兴起来,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睛投射出灯笼般的光。   我告诉她:“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保持容颜不老的,比你花大价钱买的那些化妆品,水啊乳啊的,要好得多。”   “是嘛,你会吗?拿给我看看。”她直接向我伸手。   世婵,似乎把蛊当成了某种蛊师随手一挥就能施出的法术。   我耸肩,无奈道:“哪能现在就拿,那要好费劲呢。至少得炼制七七四十九天。”   世婵把手就撤了回去:“哦,那什么时候?”   她嘟着嘴,不同于那些让人总是平静让人看不清城府的女人,她是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情绪很好解读。   她想要什么就说,节日要什么礼物就伸手要,从来都不会藏着掖着。   我妹妹,孙邈竹,性格也和她一样爽朗,更是大大咧咧。   我母亲去世的早,而和我关系最为亲密的,就是这两个女人,所以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女人心,海底针”这一点。   我看了一下她的颜色,她二十多岁,皮肤紧致光滑,就像被拨好了皮的熟鸡蛋。   只有眼尾有着些许的小皱纹,不过那是因为她过于爱笑,而挤出来的皮肤褶皱,完全无伤大雅。   所以我说:“以后吧,你看你你现在,这么漂亮,还用不着呢。”   然后,我挽了一下她的黑色长发,将其挽到耳后。   “哼,你这张嘴就会说。”她嗔怒着哼声,轻轻推我一下,从我腿上站了起来。   我一伸手,勾住她的短裙边缘,逐渐将其向上掀开。   “啊!”她叫一声,被我从后面扑住,俯身摔在了餐桌上,一只手按住后脑。   伴随着餐桌的震荡,然后那晚,她没回家。   ……}   [?]   [?]   [???]   [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能看的吗?]   [瞪大眼睛。jpg]   [小玫瑰,咱不缺这点流量,请你细说。]   *   {洗完澡之后,我和她两个人,身上空无一物,躺在卧室的床上。   风冷,我们也就盖上了被子。   世婵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渍,发尾湿漉漉地躺在我怀里。   要缠着我,让我再讲一些蛊术的事情:“再说点吧,你们孙家寨还有什么好玩的蛊术?”   “这么好奇?”   我歪头,看向她,看见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贴在她的小脸上,就像是一片黑黝黝的海藻。   她的小耳朵尖从发间露出来,湿漉漉的耳廓,反着床头灯的灯光,像是一个小水洼。   那些头发也把白色枕头晕染出一些白灰色的水渍。   像是一条刚上岸的人鱼。   “嗯。”她点点头,眼波流转。   我难以拒绝她那双好气的眼睛,就给她讲了最秘密的长生蛊。讲了邓恩,也讲了长生佛母。   她就在那里,静静地听,一句话也不说,一个表情也不做。那个时候,我甚至感觉她要与那白床融为一体了,就这么陷落下去。   她听完之后,耷拉着眼睛,慢慢地说道:“那实在不是一个好东西,你的外公是对的。他不把完全的长生蛊交给你,就是怕你误入歧途。这世上,没有人能抵得了长生的诱惑。”   我点点头,称是。   她问我会不会自己长生,把她练成蛊,让她生出我来?   我笑着说我当然不会,摸摸她的头,让她不要担忧。   我是她的情人,若是又成她的儿子,那岂不是乱了辈分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希望你也不要对其他女孩做这些。我害怕……”她说完,就完全钻进了我的怀里。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我能感觉到胸膛的湿润。   那一晚,她很寂静,直至关了灯,也没有把脸露出来,就那样紧紧地抱着我,像是是被吓到了。   但我一直拍着向她保证,我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拿他人练蛊。   这些年来,每当我有一些邪念的时候。我都会梦见那个中了金蚕蛊死去的公鸡。   它就在那黄泥地上抽搐,带着血色。染得我的梦境一阵漆黑。   ……   ……   我原本以为我们会一直生活下去。即便不结婚,也可以就这样在英格模特公司,一起过我们的二人世界。但是天,却总是不遂人愿。   那天,我刚出差两天回来,进入公司之后,就看见了世婵在公司里关系最好的同事,孝孝。   孝孝,我们公司的化妆师,穿着一身红色紧身小西服,穿着黑色高跟鞋塔拉塔拉地响,把我拉到一边,问我。   “世婵这几天,她连消息也不回,到底怎么样了。”   她火急火燎地不行,殷切地看着我,彷佛要在这里跺脚。   我纳闷道:“世婵,她怎么了?”   我这两天忙通告,简直二十四小时在连轴转,所以并没有联系她。   她眼神晃动着,黑短发,大耳朵,活像是一只惊讶的土拨鼠:“你不知道啊?她前几天被公司开除了!”   开除?   我脑袋一震,喃喃:“为什么……”   孝孝,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尤其是这么严肃的事情。所以我不疑有他。   “因为……哎——你,”她欲言又止,想说,又像在顾及着什么,就急得在那里直冒火,脸上都是汗,   “别人说,好像是什么暗。网。我也不懂。反正你自己看吧,就……咱们绿湖市模特经纪公司群里那个。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将信将疑地把手机拿出来,找到那个几千人的大群,找消息记录。   孝孝:“你往上翻,看视频。就前天的日期。前天中午不知道谁发的。甲方看见了,说毁他们品牌的形象,立刻给老板打电话,问怎么回事。   “然后要解约什么的,老板把世婵叫到办公室,然后世婵又承认了,然后就……啊——”   孝孝痛苦地喊了一声,用手挠着头发,“他妈的,到底是谁发群里的!”   而我也终于在昨天发布的视频之中,翻到了一个不同于其他官方宣传之外的,特殊视频。   当作视频截图的封面很模糊,只能看见是一团粉红色。   标题是视频格式的乱七八糟的域名。   直觉告诉我,这个就是,于是我颤抖着手点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昏暗的粉红色灯光,暗红色的大沙发,和镶金的夸张背景墙。   嘈杂的声音在那里嗡嗡乱叫,还有人鬼哭狼嚎,这环境看著有点像是KTV。   视频有些晃动,不知道是谁在拿着拍摄。   而视频正中央,跪在地板上的,我心爱的女友,世婵,被一双丑陋粗糙的大手捏着,黑色长发披散,露出小巧的下巴……   满脸泪滴,衣不蔽体。} 第107章 文中文——沉默震耳欲聋   [啊……]   [为什么。]   [我就知道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果然甜蜜之后,必有刀。]   [这,熟悉的感觉。幻视张无垢在eye看见枚那天的录像了。]   ◆   {仅仅是刚刚打开几秒钟,我就颤抖着手关掉了。   回想起里面的内容来……   那张脸,毫无疑问是世婵的脸。只是她当时看起来还要稚嫩很多,是短发,身材也不如如今丰腴,像是过去的影像。   “哈鲁尼。”孝孝站在我面前,脸色苍白地叫着我的名字。   “那也……不一定是真的。”她又说,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我,安慰道,“也许是ai呢。”   但我们两个都知道,世婵是一个如何直来直去的人。如果那里面的人不是她,她一定不会承认的。   所以……   我想起,在我和她告白的那一天。我们两个在鸣兰饭店的楼层顶上。   拿着那个冰蓝翡翠手镯,笨拙告白的时候,世婵曾经告诉我,她被包养过,问我是否介意。   这个视频,应该就是发生在那个时候的事情。在几年之前,只是不知道是被谁曝光的。   最近世婵当上了卡兰服饰品牌的代言人,虽然在全国来说只是没什么名气的小众品牌,但在当地也是有竞争力,所以是,竞争对手吗。   那个时候,太多太多的信息,像是一堆乱码一样,往我的脑子里面挤。   “我、去找她。”我晃晃悠悠的,几乎站立不稳。   “你去哪?”孝孝在后面问我。   我脑子里嗡嗡乱响,并没有回答她。   “我是孤儿,没有父母,没有钱,没有学历,没有技能,没有亲戚,没有人养,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依靠男人,我在这个大城市根本活不下去。”   “三年前,我才找到模特这样一个干净又体面的工作。”   世婵说的话又在我的我的脑子里盘旋。   她说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   所以这就是你活下去的方式吗?   那天,我从公司出去,没有看见什么。只是觉得,道路上的车子格外的轰鸣。   一阵又一阵声音,高高低低,在我耳边乍现。   而后我抬头,就看见远方的层层高楼,五颜六色的灯光璀璨,交错地排在黑色幕布之前。   高楼林立。繁华万千,却冰冷如坟墓,没有任何人气,容下不我们两个人。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同事,从公司里一道出来,看见我之后,互相用眼神示意我,在那里不知道在笑着什么。   我知道,他们是在用眼神碾压我。就像是那车水马龙之中的,那一个个车轮。   他们明明是小声嗡嗡着,声音却比发动机的轰鸣声还吵。   ……   在离开公司的路上,我先给她打了电话。备注还是那个“老婆”。   电话那边,先是一片忙音,而后她很快地接了起来。   往常,她会很甜地跟我说:“怎么了,给我打电话,想我了?”   叫我的小名小兰或者是哈鲁尼,有时候甚至是巫蛊师。   但是那时候,我听见了她很冷静和冰冷的声音,不像是一个活泼的小太阳,只是理性。   非常理性,像老板,更像甲方。   “哈鲁尼。”她说,“你都知道了吧。”   “嗯。你在哪!”   “我在你家。”她说。   世婵,她有我的房屋密码,可以随时进入我的房间。   这是因为我放心她的缘故,但是她以前却从来没有在我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去那边。   “你在我家里干什么?”我语气非常着急,有点像质问。   “……”   她许久都不说话,我怕她以为我是在责怪她,赶紧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说你不能来我家。我是说……你现在还好吗。”   我不知道如何去斟酌我的措辞。   我本来有车,就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里,但是那天我意外地不想跑这么远去开车,也没有那个心情,顺手在路上拦了一辆计程车,上车了。   白蓝相间的计程车,停在我的面前。   “去哪?”身穿黑衣、胖重的秃头男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我,问我。   “海城公寓。”我随口应付道,“师傅,麻烦开快点。”   这话一出,我听见世婵呼出一口气来:“我很好,不过我来,只是想把留在你家里的东西带走而已。”   “带走?你去哪?你要干什么……”仅仅是一天之间,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就好像,什么都变了一样。   我有些崩溃了,声音颤抖着,主角听不见我自己的尾音。   我听见电话之后的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打算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了。那个,原因你也都知道,我们分手吧。   “这次不怪你,哈鲁尼,是我的问题。我给你丢脸了。   “对不起。”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   这三个字一出,我就像是被一辆车撞到了一样。   明明是那么轻柔的声音,却像是有什么莽撞激烈的东西冲我撞过来,把我撞得体无完肤。   “……”   我知道,那时候的我该说上一番安慰她的话。告诉她这些都不是问题,她没有对不起我,我也并不在乎这些。   但我那时候,胸腔被压着,连喘息都是种折磨,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我并不能够撒谎。   至少,在那些同事用异样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感觉他们在用针扎向我,脸又硬又热。   很快,电话就又是忙音了。她把电话给挂了。   而我却一直举着它,任那种有规律声音一直吵我。   “海城公寓,到了。”司机突然说。车也停下来了。   如果不是他突然地通知我,我可能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好。啊。”我哼哈地答应着。然后下了车。   之后,我进了楼。   坐电梯,到达十八楼,走到1803之前。开门之后,我就看见了世婵。   往常,因为工作的缘故,她穿的都比较花哨,不是高跟鞋,就是超短裙。   但是那天,她穿的却很素雅,就是一个白半袖,和牛仔短裤。连口红都没擦,嘴唇是干枯的淡粉色。   她刚刚把地上的玫瑰金行李箱扣好,拿起来,拉上了。正要往外走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我。   “……”   我们两个相顾无言。   我问她:“今天就要走吗。这么急?”   她点点头,称是。   “其实,你也没做错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说的什么。   她看我一眼,就把手从行李箱拉杆上松开了。但也不坐着,就那么站着,不像是要久留的样子。   “没做错……”她重复这三个字,“但是至少,我也没做对吧。算了,这都是我自己选的。你们知道了,我也待不下去了,哈鲁尼。”   我问她:“那你想要去哪。”   “不知道,没想好。”她说,像是很烦闷的样子,但还是告诉了我,“应该不会太远,可能就还是不出省。”   “红山市?”   她说:“不,不去那里,可能去……幻乘市吧,也说不准……”   我问她:“能不能不走。”   我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总觉得世婵就这么走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此这房子即便是装满了很多的东西,也就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她回我:“你遭不住的,哈鲁尼,我太丢人了,你有个这么丢人的女朋友,在公司里,你遭不住的。”   “……”   我们俩就这样,相顾着,默默不说话。   我以为她会缠着我,崩溃哭泣,或者是和我大吵一番,但她现在这个冷静到极致的样子,反倒是让我无处下手。   我们不吵架,从来都不吵架,即便现在也是一样。只是压抑,空气压抑到窒息。   但是我在堵着门,而她也没有强行破开,就这么僵持着。   过去的那些美好,和她那个视频,在我的脑海里交相辉映着。   这时候,我有种特别的祈愿。   我想的,并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就好了。   我是在想,如果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那样我或许可以大胆一些。   直到我们不知道互相站立了多长时间站到房顶上的吸顶灯,都开始晃我的眼睛,把眼瞳照出赤红色,她终于动了。   用她那很白皙的右手,决然地拉住行李箱,从我身边擦身过去了。   ……   “如果我们两个离开这座城市呢。”我没有回头,只是很小声地问她,说一些不切实际的问题。   她没有回答我。   只是关门的声音,比以往更是延长了许多。   ……   她走后,我就跟公司请假了一个星期。   正好我那期间没有什么重要工作,老板也明白了我是什么原因。   只是在飞信给告诉我:   老板:“那行,你休息几天,散散心。   我:“嗯。”   老板:“有些不值得的人,你就让她这么过去就行了。没必要放在心上。”   我便冷笑一声,没再回他。   就那么在租房里住着,躺在床上,饿了就吃外卖,一步也不走出去。   一星期,都没有洗头洗澡,我知道床上已经脏得不得了。但是我懒得去动。   唯一愿意做的,就是去书房打开计算机,玩传传说,一直排位,一天几十场。   一边打一边输,一边输又一边打。输赢都来不及复盘,很快就开了下一局。   玩到疲惫不堪,手腕都在隐隐作痛。抬起来都费劲,身体好沉重,脑袋里像是塞了一个铅球。   一个人,沉甸甸的,只想往下坠,想往海里坠,只能坠在椅子上。   我玩的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好几天,我没有点开任何通信设备。   手机在一直在鞋柜上充着电,甚至没有拔下来。   但我想应该也没有人联系我。   直到一则电话打给了我。   嗡嗡嗡响,实在太吵人了,所以我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把它关掉。   我以为,那个备注会是……   “老婆”?   想到这里,我直接小跑着过去,谁知道确是,警局。   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   我感觉莫名其妙地,接了起来。   打电话的是一位男士:“请问一下,你和这位手机的主人认识吗?”   我:“是啊,怎么了,她手机丢了?”   “不是,很抱歉地通知您,昨天,二月初二。她被一辆银色汽车撞上,当场出车祸死了。司机已经逃逸,但正在抓捕中。   “而我们联系不到她的家人,就只能在她的手机里,找到了您。   “她给您的备注是,老公。   “所以请问一下,你们是夫妻关系吗?   “如果可以的话,请明天来幻乘市警察局辨认一下尸体,她就死在双生桥上。”   “……”   手机,从我手中滑落了,敲在地上,震耳欲聋。   像是那天的她的沉默声音。 第108章 文中文——世婵,是我的妻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第一章 死去的那个黑裙女人是世婵?]   [好啊,这回终于知道了。]   [哈鲁尼的女朋友,被李纯儿她爸爸开车撞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   [等会,我有点头晕了。]   [你女朋友不是盛玖嘛,所以你女朋友到底是谁!]   [世婵又不经常来,也许是之前没看见呢。]   [在张无垢的视角下,只是看见一个拿着红裙娃娃的孕妇,但又不一定这个人非得是盛玖不可啊???   [盛玖怀孕,咱世婵就不能怀孕吗?盛玖拿娃娃,咱世婵不能拿娃娃吗?谁比谁矮一头啊!反正我不管,世婵教万岁!]   [既无垢教,又来世婵教是吧?你们这都是什么邪。教!!!]   [邓恩才真邪。教。]   [有没有smile教,我加入一个。喜欢smile这款惹~梦一个他和张无垢的同人文。(害羞。jpg)]   [你们说……盛玖和世婵,不会是一个人吧……   [楼上你在说什么胡话,好嘛,大家果然已经被小玫瑰逼疯了。(裂开。jpg)]   ◆   {我没有想到,仅仅是我们两个人刚刚一个星期不见面,世婵居然就这样死了。   昨天,是二月初二。   她却死在了花朝节的那天,死在了双生桥的双生桥上。   “不可能,不可能,你认错了,她叫什么,她长什么样子,也许是有人捡到了她的手机呢!”   我赶紧把手机捡起来,冲着电话的另一端吼道。   “请你冷静一点。”对面的人再次通知我。   “你怎么确认这就是她!啊!你说她,她是绿湖市的人,她怎么会跑到幻乘市呢,一定是弄错了!”   “……”   但是我紧接着又想到,分手那天,她垂下眼帘说:“也许要去别的城市,幻乘市,也不一定。”   那时候,她的眼瞳里闪现着奇异的光。就是在雾蒙蒙的灰色的回忆场景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也许那个城市,对于她来说,是另一个怀揣希望,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地方。   她才被绿湖市抛弃,转到幻乘市,却又被抛弃了。   对方:“那个,我们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已经被撞得面目全非了,警局没有录入她的指纹,而且很久也没有人来认领她的尸体。所以一时无法确认身份。这才要找到她认识的人。   我问他:“她包里没有身份证吗?”   “嗯……”对方欲言又止,“是有一个,叫什么,世婵,是吧。”   “……”   听见这个名字,我心直接死了一半。   世婵,很美的一个名字。   以前我问过,为什么她会起这个名字。   当时,她坐在咖啡厅里,就在我对面。   那个咖啡厅很空旷,有着大落地窗,外面是阳台。阳台之下,是汹涌的海浪声,那是一家海边悬崖咖啡厅。   脚下是黄棕色的鱼骨木拼接地板。摆满了绿色小盆栽的黑色铁架子,就这么作为屏风,摆在她的身后。   这是一个寻常的,我和世婵在一起的惬意时光。   我问她:“你的名字,是千里共婵娟?”   她放下手中的白色咖啡杯,弯了弯眼睛,问我:“什么叫千里共婵娟啊?”   我回:“千里共婵娟,这你不知道?这不是初中,还是高中就学的诗句吗?”   世婵:“?”   她茫然的时候,很好辨认,眼睛会微微放大一点,把头微微像右偏一点,露出一副有点蠢又很可爱的模样,说她并不知道。   世婵是一个,并不会不懂装懂的人。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她都会直接说,且并不以此为耻。   换句话说,她从来不介意在别人面前被看轻看扁,也不介意被别人教。   这一点,在人人讽刺好为人师这个行为的时代,倒是很难得。   于是我提醒她:“就那个,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她就笑着告诉我:“我不太记得了……你知道的,我初中毕业就辍学了。不如你再说说。”   她因为家庭原因早早辍学,而我,居然又提起她的伤心事了。但她好像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她很爱听我讲一些东西,即便是一些很简单的知识,她也会觉得我很厉害,夸我一句:“哈鲁尼,你还挺会的嘛。”   而我,也有着所有男人的劣根性,就是喜欢女人,尤其是她这种相貌的女人,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得我。   我告诉她:“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意思,就是,希望人们可以长久地在一起,即便相隔千里也能够一起赏月。”   她“真好啊。长长久久,这个字真好,我取名字的时候,都没有想到这层意思!我没想到这个名字竟然这么好听。”   “你起的?”我挑眉。   “我爸妈起的。”她赶紧改正了口误。   我问她:“那你以前觉得这个名字很土吗?”   “不是,”她摇摇头,“只是没有想到而已。当时就是喜欢‘chan’这个音。又觉得这个字作为名字过于奇怪,于是就起了比较大众的女名,‘婵’字。”   我没听明白:“哪个chan?”   她又信口胡说:“缠绕的缠,小馋猫的馋,不过现在觉得,婵娟的婵也一样好。”   婵娟。   没了。   至今我仍然记得,我接到电话的那一晚,窗户大开着,窗帘敞着,厚重的织布压着地板。外面黑漆漆的。   没有月亮。   ……   我情绪失控地质问:“有身份证,怎么还不能确身份?你不会对一下面容吗?”   而后对方也犹豫着,告诉我:   “可是,拥有她那个身份证号……236955,7619,6766,9123的那个人,并不叫世婵,而是外省的一个男的。身份证也是假的。   “我们警方已经在户口籍贯处确认过。   “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世婵这个人。”   “……”   [啊?]   [啊?]   [啊?]   [世上没有世婵这个人,那刚才我看的是什么东西?鬼吗?]   [哈鲁尼不会是有精神病吧,给自己幻想出来了一个女朋友!!!]   [幻想女友,一般都是完美女友吧,怎么会有人自己绿自己的……]   [哈哈哈哈哈。]   [笑死了,别的书粉的状态:好甜,好感动。   [而我们鬼故事书粉的状态:每天就是“啊?写的什么东西?”]   [玫瑰粉——一种很美丽的精神状态。(万岁。jpg)]   [别说了,最后这句话真的怪瘆得慌的。]   ◆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不存在!”   我觉得他说的那句话实在是荒谬,但是又隐隐地害怕着,觉得他说的话可能都是真的。   毕竟,世婵是那样的一个人,无论是她的相貌、性格,还有经历,都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而今,警察说,这个人,不存在?   “你们什么目的,诈骗,逗我?”可我知道,给我打电话的这个号码就是报警电话。   “不是,你冷静一点,我不是说她这个人不存在,而是说,她的身份很可能是个假身份。   “也许,这是她偷的别人的,或者是办了假证,或者……   “”我并不是想恶意揣测她,毕竟十几年以前,偷渡到我们这边的人也不少,还有一些通缉罪犯什么的,也会用假身份。   “总之,如果你是那个人就是世婵的话,那我只能说,这个世上没有这个身份,至少,法律上,这个人并不存在。”   “你。”   我还在和他僵持着,他就把电话挂了,最后给我留了一句:   “请你来看看,好吧。辨认一下,给她领走。不然一直停在警察局,也不是什么办法。”   似乎并不想和我多说了。   ……   我失眠了一整夜。   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一个星期,我曾经住的很习惯的地方,如今成了垒满了针芒一样的窝,让我躺着都难受。   于是半夜,我直接打车到了公司的地下室停车场,又自己开车,到了隔壁的幻乘市。   这期间,我就经过了双生桥。   双生桥,这个地方我听说过。是两条平行但是不相交的桥,桥身轻盈,通体洁白,两个桥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几米。   分为左桥和右桥。站在一座桥上,甚至可以看见另一座桥上的人。   规定是左桥的车只能往南走,右桥的车只能往北走,最初是想着,这样可以避免一些车祸。   结果没想到,车祸还是发生了。   而现如今,我就慢慢悠悠地开着车,经过了这座并不算长的桥。   这一路上,它彷佛在滴着血。血迹从石灰土层钢筋里,沤到了下方的河水中。   一切,彷佛回到了七天前。   ……   我就那么在警察局的台阶前面,呆坐了一整夜。风很冷,屁股底下的石板更是冷。   睡不着,很清醒,脑子里想了好多好多,都是关于我老板口中的,那个“不值得的人”。   直到早上八点开始开门之后,我才在晨光熹微之时,立刻走进去。   脸上像是上了一层霜,被冻得没有知觉了,摆不出任何表情。   有个人一身警服,高大魁梧而有力,当即冲出来,拦住我问我:“你是谁!找谁!有什么事!”   他挡在我面前,就像是一面黑色的墙。   面对他,我只是挺起胸膛,大声说:   “世婵,是我的妻子。   “我来接她回家了。”   ……} 第109章 文中文——可世婵的血已经流干了啊   ◆   {“世婵……”警官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瞬间懂了,“被撞死那个?”   “嗯。”我回答她。   那一夜之后,我已经不会自欺欺人了,接受了那个人就是世婵的事实。   “行,跟我来。”他重新瞧了我一眼,用那种很奇怪的眼神,然后立刻出门。   我问他:“世婵的尸体到底在哪?不是在警局吗?”   他说:“那女人是当场撞死的,腰斩,上身下身直接分离,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在救护车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手术台都没上。本来拉到警局是想确认身份的。结果也没确认到。好几天了,怕尸体开始腐烂了,所以昨晚就转到了医院的停尸间。”   我没说话。   只是想着世婵的那个腰,很纤细,有着轻微的马甲线。   作为模特的她,为了保持身材,甚至从来都不吃晚饭,躺下的时候,可以轻微地看见一点肋骨的痕迹。   那肋骨我摸过。   她早上的时候,躺在床上,睡衣不小心掀开,皮肤很白,在晨光下就会散发出一种钻石般的光芒。   我当时开玩笑说,这腰一撞就会断了。   但是她却不以为然,还跟我玩笑,说让我撞撞看。   我问:“她去那做什么?”   警官粗气地回:“不知道,看花车吧。那天是花朝节,双生桥上的人可不少。只有她一个……”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是我知道,他要说,只有世婵一个人比较倒霉。   看花车,我还没见过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花的。她也一样,爱得不行。每次去游乐园也要看那些灯车。   我问:“谁撞的?”   “肇事司机啊,名字叫作李纯忠,一个四十八岁的老头,好像是什么圣什么医院的妇产科医生。本来是红山市的,不知道怎么的,开车到这边了。   “家里一个老婆,一个女儿,对了,叫什么……李纯儿。她那个女儿大学刚毕业,就丢了。早就报案了,但是一直没找到。   “我估计李纯忠也是自己在找吧。所以才来到了这边。他老婆,跟我说他最近几个月老是喝酒来着。那天也是喝了酒。”   “警官偏头看了我一眼:“当然,我也不是想给他开拓,酒驾撞人,这件事确实是不对。已经找到了他了。昨天,他自己回家了,估计是,想看看他老婆,做个道别,然后就被抓了。   “至少三个月之后开庭。酒驾,加肇事逃逸,加致人死亡。这些行为加在一起,可够呛。   “我估计啊,至少得判他个七八年。所以放心。不过……对了,那个女的,有家人吗?”   我透过街边的玻璃窗,看着清晨,才刚刚开门不久的早餐店里的人们,还在吃着包子,喝着粥。   最近的一个窗户里,是一家三口。男的捧着一个饼,女的怀里抱着个红脸蛋的胖孩子,正给她喂粥。   清粥小菜饺子汤。   早上空气凉头脑清爽。   真美好的一天早上。   我弯了弯唇,想起以前,世婵,就喜欢让我那样抱着她。什么其他的都不做,就那样仅仅抱着就够了。   被挤压着,感受肌肤的相贴和温暖,就够了。   ……   我说:“我就是世婵的家人。”   警官欲言又止,纠正道:“她不叫世婵。世上没这人。”   我平静地回他,扭头看向他:“那你说她叫什么?”   他:“……”   他没和我说话。   我知道他不认同我,但她就叫世婵。   之后,我们两个到了医院,一路有医生,把我们两个带到了冰冷的停尸间,让我去认领那个人。   我们坐着电梯到地下。   “砰。”沉重的开门声。   那里面很冷,像是把空调开到了最冷处。所以一开门,我就被冷空气盖了一脸。   眼前是淡淡的蓝色,十分幽冷。   里面除了一整面的钢铁墙之外。只有四个三人床。   离门最近的那个床上,有一个人形的轮廓,起起伏伏,盖了一块白布。露出两个脚掌来。脚掌正对着我。   我走近看,发现上面是熟悉的黑色的指甲油。   中间很大一块白布,都被血迹沤湿了。   空气中,出现了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的,臭味。   “辨认一下。”警官直接走过去,把那人脸上的白布掀开,让我看见她的脸。   小乔的瓜子脸,曾经的杏眼闭上,只有半圈黑色的睫毛,鼻梁不大,鼻头小巧。   只需一眼,就能认出她。   其实从那个脚开始,我就已经认出她了。   但是她不笑,我就看不见她弯弯的眼睛了。   “嗯,是世婵。”我点头,“就是她,所以我能把她带走了吗。”   警官把白布放下了,那张脸又被重新盖住:“那不行,现在还没有确认她的身份。至少也得一个月之后。”   他又在否定我。   而我全然不注意。   我偷偷地摸了她的耳朵,手指肚刮到她的时候,我注意到。   不同于以往,她的耳垂很硬,我的手指尖很冷。   ……   “她没有家人,是孤儿。除了我没有人来辨认尸体了。”   “她唯一的家人就是我。”   “我们当然没有结婚证。”   “你说她是黑户。那就是吧。”   我用这些语言应付着警官。因为我对她的家庭情况并不感兴趣,也知道得不多。   也注意到,随着我的回答,警官也开始逐渐没有了耐心。对世婵采取轻慢的态度。   一来,因为世婵没有家人,没有人会追责他们。也没有人能得到肇事司机合法合理的经济赔偿。   二来,世婵的案子过于明显。根本不需要怎么调查。   他也懒得应付了。   “你回去吧。”   他开始直接赶我走。因为我和世婵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所以,我连替她签字的资格都没有。   “那我,什么时候能把她带走?”我最后问他。   “等着吧,最多一个月,要是实在联系不到其他认识她的人,你就过来,把她带走,殡仪馆,火化了吧。”   “嗯。”   “司机李纯忠……”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并不想见他。”   其实我对于,那个李纯忠,并没有多少仇恨,也并不好奇。   因为他很难说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我知道,这就是个意外。   就像是玩风筝的时候,一阵大风过来,风筝断了线,挂在高高的杨树的那种意外。   既不能责怪风太大,也不能埋怨线太脆弱,更不能说那个杨树长得位置不太好。   它就是个意外,没头没尾的意外。   使得我甚至无法产生任何情绪。就是平静,看着世婵熟睡的样子,单纯的平静而已。   当最后停尸间的关闭,警官推搡我出去的时候。   随着大门的关闭,我看着她脸上的那个白布。突然有一个想法。   她被白布盖着,一定很热很闷吧。   “等一下!”   我直接跑进去,在医生和警官不解的眼神面前,把她那脸上的白布掀开了。   这样,世婵就能透过气来了。   ……   而后,我回了家。   我这一世,一共经历了两次重要的死亡。一次是我的外公,一次是世婵。   一个是寿终正寝,一个是意外横生。   不同于常人,我是巫蛊师,早已领略世上无人能理解之物。所以死对我来说,并不可怕。   而令我耿耿于怀的是——   在外公死之前,他每苍老一分,我对他要拿我妹妹做长生蛊的恐惧就多一分。   在世婵死之前,我始终没有勇气再去挽留她,或者跟她一起离开这座城市。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躺在公寓1803的床铺上。听着阳台玻璃缸里传来的毒虫声音,辗转难眠。   回忆起。   在他们临死前,我给他们的,竟然只有怀疑、和疏远。   我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世婵是我害死的。   ……   ……   我又跟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但是没有说理由,公司都不知道世婵已经死了。   也许世婵的好朋友孝孝会哭。   也许老板知道以后,会为当初辞退世婵的行为产生些许的自责。   也许那个在群里发世婵视频的人,会害怕世婵变成鬼之后来找他,从此噩梦连连。   但是,我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别人的挽留、后悔、求饶、赞赏,都对我没有任何的情绪价值。   那一个月,我只活在和世婵的梦里。在这个曾经和世婵相处过的公寓里,始终一个人,没有出过门。   ……   终于,一个月之后,警局通知我,让我把世婵领回家。   因为世婵除了我,再也其他人了。   医院也不可能一直给她在停尸间留一个床铺。   她生前,无人可倚;死后,无人来寻。   现在,我不能再让她无家可归。于是很快就开车,自己动车去了。   他们还贴心地给了我当地殡仪馆的联系方式,问我需不需要配备一辆灵车去拉。   我却告诉他们,我想按照老家的习俗,把世婵带到老家进行土葬。   他们尊重我,就把世婵交给了我。   而我把她两块尸体,用非常不体面的方式,带回了家。   是的,我用的行李箱。   警官在旁边默默看着我把世婵的尸块分别装进了两个行李箱里,他一直抽动着嘴角,难以接受,却又没有资格多说一句,就那么默默忍受着。   唯独临走的时候,他看着我头戴帽子和口罩,黑色手套,拉着个行李箱,浑身血腥味的样子。   警官眼皮抖动着,抽根菸,在医院小门门口,跟我说:“你现在的样子,真的特别像是个变态杀人犯……”   对此,我笑了笑,并没说话。   心里想着,我又何尝不是呢。   警官:“要是你的行李箱再滴着血,让别人看见,肯定会被吓死的。”   我笑笑说:“可世婵的血已经流干了啊。” 第110章 真的还挺让人嫉妒的   [等等,这个剧情,好熟悉!]   [是不是是前面那一个,在《偷窥的公寓》里,我记着哈鲁尼,曾经拎着一个带血的行李箱,就在电梯里!然后给张无垢吓了一跳来着!]   [无垢哥:……]   [所以其实真相是这样吗?]   [我的天,我当时以为那箱子里是他杀的人来着,没想到竟然是世婵。他的女朋友。]   [太悲惨了吧。(星星眼。jpg)]   [当时张无垢还差点以为哈鲁尼也是eye之下,杀人区的人。没想到,这误会可大了。]   *   淮家。   自从巫蛊师这一章开始之后,淮映勿翻动电子书的动作就没有停下来过。   写长生佛的事,他就翻《长生村》。   写孙邈兰的事,他就发现之前《诡异的娃娃》中孙法师的外貌与之相同。   每次这章写到与前面内容相映射的时候,他总要再去确认一下。   于是在旁边沈昭陵的眼里,他看起来并不专心,一直盯着自己的显示屏看,反而不看他们眼前的大显示屏。   淮映勿以前从不这样,他自认为,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从来不会出错。包括这一次。   “你在看什么呢。”左边,沈昭陵终于忍不住瞧了他一眼,问,“怎么这么不专心。”   沈昭陵并不是一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   只是这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请别人看电影的时候,对方却坐在他旁边和别人谈生意。   似乎很不尊重自己的样子。尤其是这个电影,还是他自己亲手拍的。   虽然他自觉拍得并不怎么好看,但也不至于让淮映勿如此走神吧……   有那么无聊吗?   沈昭陵不满意地,对这臭弟弟,危险地眯了眯眼。   “你这样,我又要罚你了。”但沈昭陵也只是往那茶几上看了一眼而已。   当看见那十个空了的冰啤酒罐子的时候,他想要惩罚的想法,就浑然不见了。   喝这么多凉的,胃会难受的吧。   但他看淮映勿,只是脸色些许的难看,却并没有出言抱怨。   他只要给淮映勿,淮映勿就喝,从不推辞。无论淮是否真的说错了。   “没事,就是翻翻以前的章节。”   淮映勿不经意间瞧他一眼,然后像是刹车一样,把眼神停住了,纳闷:“你脸怎么有点红,你喝醉了?”   又莫名其妙地瞅了啤酒两眼。沈昭陵喝过的,常温的,确实只有两罐而已。度数还非常浅,只有3%—5%的酒精浓度。   这都能喝醉?   淮映勿露出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   沈昭陵:“……”   “不是,我没醉,”沈昭陵用左手贴了一下自己的脸,发觉自己的左手心冰凉,不知道是不是对比出来的,“我就是觉得热而已。”   “大晚上还热?”淮映勿挑眉,更加不解了,“外面才十几度。要不你出去外面住?”   沈昭陵:“……”   他该怎么告诉别人,那就是小说里他原身的本体设置呢——一喝就醉。   只能尽量冷脸跟淮映勿说一句:“你别皮。”   淮映勿哼一声,没说话,继续翻页。   沈昭陵凑近,看见他的显示屏上是白纸黑字的书页,他能认出,这属于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是他自己写的最初韩雯静那段。   沈昭陵问他:“看这个干什么,你把以前的忘了?”   “没,我记得可清楚。不过……”   淮映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往前翻,好像就是单纯喜欢这种照后照应的感觉,   淮映勿眼睛灵气地转了转:“喜欢像拼图一样,把剧情拼凑起来。莫名其妙地觉得很有意思罢了,这倒是本书除了游戏之外最大的看点。嗯……就跟玩游戏一样。”   “玩游戏?”沈昭陵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概念,好奇道,直接把身体向右转,“看小说,和玩游戏不是两种娱乐方式吗?何况这又不是游戏类型的小说。”   他看见淮映勿先是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细想如何来给他阐述“小说的游戏性”这种概念。   然后才说:“一般来说,小说就是电影,用文本去来描述那一帧一帧的画面。所做的就是两个字——展示。   “把作者所想的剧情展示给读者,对吧?嫂子。”   “对,”沈昭陵乖乖点头,“但你别叫我嫂子。”   “……”淮映勿抿唇一笑,“但是,游戏不同于小说的地方,就是在于他有一种高度参与性。”   “游戏除了看画面和剧情之外,还要听,还要学习新手攻略,甚至还要自己思考,并亲自动手操作。”   沈昭陵想了一下,总结:“换句话说,这就是“展示”和“交互”之间的区别?”   “聪明,”淮映勿弯了弯桃花眼,“两者之间的区别,也就在于读者的参与度有多高的问题。   “鬼故事里,并没有贯穿全文的主角或者侦探来给读者总结这些剧情之间的剧情。   “线索是分散在每一章中的,所以读者,需要像玩家一样自己进行分析总结。这就是游戏性。”   沈昭陵缓慢地眨眼。   小说的游戏性,果然是很有趣的概念。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难道除了自己,其它读者都这么觉得?还是只有淮映勿?   沈昭陵:“所以你就当成游戏玩咯?你刚才是在玩游戏?拼图游戏?”   淮映勿点头:“不过比起游戏设计师。我更觉得小玫瑰就行一个很跳脱的电影导演。而且从来不遵循电影的技法。特别欠揍。”   沈昭陵:“电影导演?”   沈昭陵有些纳闷,淮映勿到底是怎么又想到这个的。就像是思维突然从一端,跳到另一端去了。   淮映勿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似乎要跟他说悄悄话:   “嫂子,你知道在侦探剧中,对于关键的线索,导演一般都用什么景别拍摄吗?”   沈昭陵莫名奇怪,怎么他俩在一起说话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那种感觉,就跟一个混不吝的男孩子说他捡到一个夜光的玻璃球,非要拉着他一起进被窝看似的。   嗯,他俩就是那么见不得人,那么稀罕。   可沈昭陵实在好奇,于是凑过去,细想了一下,又没明白他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少见多怪了,便不好意思地问他:“嗯……景别是什么?”   淮映勿也会简单地解释:“就是,远景、中景、近景、特写这些?简单说,摄像头和人与物之间的距离。”   这么说,沈昭陵就懂了,纵然他不太清楚前面那几个概念,也回他:“那当然是特写。   “比如关键的凶手血迹、指纹、脚印。导演都会为了提醒观众。而用镜头拉进这些线索。”   沈昭陵最后万分确定道,眼神坚定,“反正,我看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而后看见淮映勿没忍住地嗤笑一声。   沈昭陵轻打他一下:“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   “不是,你答对了。我就是觉得你有时候……”淮映勿用手摸了一下鼻子,斟酌着用词,最后说,“脑子看起来似乎不太灵光。”   沈昭陵气得又打他一下:“滚。”   淮映勿也找补:“不过挺可爱的。就跟那个家养的宠物猫狗一样。”   “滚!”这样找补之后,沈昭陵听着反而更生气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又想喝啤酒了是不?”   “不不不,错了,错了,不喝,别喝了,喝不下了,真的。”   淮映勿稳住他,接着说悄悄话,“我是说,有写导演喜欢把线索用特写甚至大特写,直给观众。就怕观众注意不到。   “几百年前,这种拍摄手法倒是比较流行。但现在有些观众和导演觉得,这样特别不尊重观众智商。因为太直接了,就没意思了。   “但小玫瑰是个挺随心所欲的人。他有的会拉特写,比如那个《长生村》里那个男孩喝茶的方式很熟练,像是老年人。这个线索写的很明显,就是明显想引起观众的故意。”   “有的却切中景甚至全景。把线索深深隐藏起来,让观众不容易找。比如哈鲁尼和,孙法师的眼睛一样,都是绿色。证明可能有血缘关系。   “这俩都是重要线索,但是隐藏的程度不一样,这就是小玫瑰——随心所欲咯。所以我说,他不太喜欢遵循传统的电影技法。”   沈昭陵看着那能言善辩的唇,眼睛便没有眨过。   “我觉得到时候如果把鬼故事拍成电影,这样胡乱地剪辑,不遵循——‘景别之间必须相隔,先用远景全景创建环境镜头,之后再切近景,多特写。’之类的规律,拍出来肯定还挺有意思的。   “就像是电影拍男女主两个人跳舞的镜头,人家正常导演,都是先一个远景,拍舞厅的建筑外观,再用大俯角镜头拍舞池,来展示舞会的繁花热闹。   “然后切全景,或者中景,展示两个人的身份和舞池的身位置。”   “再切特写,拍女主旋转的衣裙特写,和男主的舞步,展示优美的姿态。   “最后拍两个人的笑脸近景,和牵手的特写。展示两个人的暧昧。   “可能还有窗外的月光远景,烘托浪漫氛围。”   “但如果——是下半身中景、外面的天空、舞裙特写、别人的特写、舞厅大全景,这样没有道理的胡乱切呢?   “这样的线索蒙太奇,”淮映勿又在那边自己不知不觉地创造了一个电影新名词,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颠三倒四。更符合那种鬼故事那种迷乱惊悚的氛围。”   沈昭陵:“……”   鬼故事线索蒙太奇,竟然还有这一说。   当淮映勿说完之后,就把脸远离了,紧闭着嘴唇不说话,重新去看显示屏了。   刚才的热气与酒味瞬间在这里变淡。   彷佛这些有趣的东西,对于淮映勿来说,只是一个根本就不起眼的想法。   刚给自己展示的一个夜光玻璃球,在闪耀了自己瞳孔之后,又被他瞬间不在意地抛开了,说这种玩意他还有很多。   沈昭陵也挺起了身子,微微远离了他。耳中却仍然嘈乱。   真的,挺让人嫉妒的。 第111章 文中文——缝尸匠   ◆   {我有些不明白,世婵尸体的处理方式,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毕竟还没有搞清楚她的身份,警方却像是浑然不在乎了一样,完全不想着去查。   但是警官却跟我说:“十几年前,本地治安不好。像她这种没有身份,稀里糊涂的黑户有很多,个个都没有家人,死了之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警方毕竟警力有限。反正也没有人在乎,就也都是这么处理的。就连墓地的钱,都是我们出的。”   “那现在呢?还是一样?”我坐在车子上,透过窗子问他。看着魁梧,一脸横肉的警官。   不同于我们初次见面那样,他现在穿的,是便装。   一个灰白色的夹克,领子高高立起来,里面一个白半袖。   穿得很干净,厚重的肩膀将衣服撑得很大,就像是一只熊。   “现在……”他垂下眼眸,摇摇头,“已经不是这样了。”   我以前住的孙家寨,离幻乘市很远,根本就不了解这边的情况。既然不了解,自然也就无法对比。   “那变成样子了?犯罪减少了?”   “嗯,”警官笑笑,“可能是随着监控和指纹系统的完善,犯罪减少了,这倒是不稀奇。   “不过……最近几年,自首的倒是变多了。可真他妈稀奇。难道是教育变好,罪犯都开始改过自新了?”   “还有这种事情?”我觉得确实稀奇,但由于我并不关注社会新闻,所以都没有注意到这些。上次看的,还是世婵车祸死亡的新闻。   “嗯,现在的世界也不是以前的世界了。”警官告诉我,并把眼神,转向了其他的地方。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人,在旁边畏畏缩缩的,躲在路灯柱子后面,正在看着我们。   他个头略高,一身灰色卫衣,这么热的天,外面还罩了一个黑色马甲,显得和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   而且头戴黑帽,脸上罩了个白色口罩。   警官说我想是杀人犯穿搭,不过我觉得,他比我更像。   眼神锐利,像是在巡视着什么,又一边隐藏着自己的身影。   如同不小心闯入白天的一只猫头鹰。   等他发现我们在看他的时候,便立即反应过来,又藏在柱子当中了。   “这是……”我问警官。   警官叹了一口气:“估计又是来自首的。在警察局前面犹犹豫豫不敢进门的,都是这种。最近这样的,我可见多了。”   并走了两步,向那个人喊道:“自首的嘛,快点,现在人还少,等到中午那会,人就多了,待会你想自首得排队了。”   “……”   一股现实的荒诞感,突然向我席卷过来。我还没见过,这种需要排队自首的情形。   我按了一下车钥匙,不再干扰警方的工作,将世婵拉回家了。   而在我车子激活的刹那间,我看见路灯后面的那个男人,在犹豫之中终于出来了,迈着步子一步步地向他们走了过去。   ……   之后,我连夜开车,回到海城公寓,坐电梯到十八楼。   回去之后,我开门,进入了仓库,并把行李箱打开。   银色的行李箱躺在地上,里面,是世婵的尸体。   她……几乎是光着的。   原本可以看出,她穿了一个黑色的短裙,但在车祸之后,她被拦腰截断。   短裙,也就坏掉了。   浑身上下,都是红色的血痂,一些内脏也留了出来,在地下殡仪馆里,已经冻得梆硬。   我并不想要具体描述她的样子,因为在我眼里,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至少,会是那样的。   这个小仓库,平时我都是锁着,旁人进不来,她也从来没有进来过。   仓库不大,顶多七八平,里面有个小窗户,朝向西边。还挂了一个红色的窗帘。   西边那面墙,除了窗户,也就是靠着窗户右边,还有一个贡台。上面供奉着长生佛的雕像。   为善的长生佛,面向门,为恶的长生佛母,面向墙。   “你有什么样的信仰,就拜什么样的佛,做什么样的人。”这是外公曾经对我说的话。   而我,这些年来,拜的是善佛,所祈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健康长寿而已。   除了那个供桌,屋子里还有一个长桌子,有四人餐桌那么大,靠着东墙。   平时这里就摆上一些我练蛊的器皿什么的。但今天,我把它收拾干净了,东西都放到了地上。   而是将世婵,摆到了上面。上身与下身之间合好。就像是拼图一样,但我拼的,却是尸体。   我看了她,觉得有点不对,又开门出去了,在门口的五斗柜里,拿出来了还没有开封的针线盒。   这东西买过来,竟然还没有用过,这还是第一次,没想到不是用来缝补衣服,而是用来,缝补她的尸身。   而后我将黑色的线穿过针,拿着它们,又走回了仓库。   坐在木桌之前,尖锐的银色针尖,穿过她的皮肤。   她太冷了,我实在扎不动她。有时候,感觉针尖都那样脆弱无力,像是要随时崩坏一样。   我叹了口气,手指都在发抖。   世婵……   你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了。   于是,我将空调开得很热,试图软化她的尸身。温度直接调到了四十度。   而我,却没有离开那里。就那么看着她。   浑身燥热,烦闷,甚至说难受。   下午的太阳光,透过那个飞扬的红色的窗帘,照在世婵身上的时候。   红色在她发青灰的白色皮肤上游动。她的整个身体,都像是流动着红色的血液。   那些冰霜,在她的身体上融化,一点一点往下流淌,流到桌子边,又往地下坠落。   “滴答、滴答——”   就像是血水一样。   还有脂肪溶成的尸油。   我的汗水也跟着一起往下淌着……   她的整个身体,又开始重新恢复成了过去的软,而后,腐臭的味道从仓库里散开,顺着门缝往外四溢。   让人几乎作呕。   这是以前的世婵绝对不会有的味道,过去她的身上,只有淡淡的香水味。   味道实在难忍,但还好,这里住的只有我。旁人并不会发现。   ……   一小时过后,世婵的尸体终于恢复了弹性,我讲她重新进行了缝合。   虽然缝得丑陋,但好歹,是合上了。   并给她用了活尸蛊。   活尸蛊,是外公过去教我的蛊。   能让她像一个活人一样,恢复皮肤的弹性和温度,听我的命令进行行动。   当然,她还是死的,并没有自己的思维,只是一具能行动的傀儡,可对于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然后……   一个月之后,我将练制好的活尸蛊,倒入世婵口中。   可那种钻石般的皮肤色泽,又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回来了。皮肤恢复了弹性。   她的身上再没有臭味,那些丑陋的伤疤和缝合处,也开始奇迹般地自动愈合。   我把手放在她胸口处,能听见她的心跳。也能探到她的鼻息,看见她胸腔的起伏。   她有脉搏,有心跳,有温度,就像是……一个人类,一个活着的人类。   我的心,也随着她一起跳动起来了。   “砰砰砰。”相互应和。   “世婵。”我喊她,并叫她,“你睁开眼睛。”   她的眼皮就真的动了动,猛地睁开了,露出黑溜溜的眼珠来!   我吓了一跳,转而又笑出来,就像是当初看见我的金蚕蛊成功了一样。   那一刻,我真的很庆幸,我是一个蛊师。   她正看着天花板,却也不眨眼睛,是啊,她只会听从我的命令行事,就像一个机器人,我不让她动,她就永远这样睁着了。   但我并不气馁。那时,我脑子就像是灌了一杯热酒一样,沸腾着,已经完全想不起其他的了。   “世婵,你醒了!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哈鲁尼,你的小兰。”   她对着我,做出那种无动于衷的表情。什么反应都没有,因为这不是一句命令。   我说:“你坐起来,眨眨眼睛,叫我一声小兰吧。”   她从桌子上起来,坐在上面,用有些打结的舌头跟我说:“小……兰……”   她就像一个木偶,说的有点混沌,但是我能听清楚。   “嗯。”   我看着她,发现她还是光着的,这样太不体面,“嗯,你的没用的兰回来了,撞你的人也找到了,是个糊涂醉鬼医生。现在在拘留所里正等着开庭呢。   “还有另一个,在群里发布你视频的人,我也和孝孝一起,帮你找到了,是俺谋。他说他追你,被你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在什么暗网eye之上看见了你过去的视频,就想毁了你。我已经对他下了蛊,让他双手双脚全都烂掉了。   “你要不要想要再惩罚他们一些?嗯?”   我把脸,贴在她的大腿上,她也不说话。   她还是不会回答我,也知道凭她那个乐观的性格,并不会喜欢折磨他人,她的答案我早已知晓,可我就想问。   想听她说。   之后,我给她穿了一件衣服。我本想从衣柜里,翻出来我自己的已读,先给她穿上。   却在衣柜的角落发现了一件世婵的裙子,那是她两个月前离开这里时,忘记带走的。   正好,我就把那条,给她穿上了。   对了,那条裙子,是深蓝色的。   ……   ……   因为食用活尸蛊的人,白天不能见太阳光,否则身体会腐坏。   再加上我又回到公司,恢复模特工作,所以,世婵平时只有晚上出来。   白天的时候,她要不就在卧室,要不就在卫生间里呆着。她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站着坐着躺着而已。   因为我既怕她弄坏那些巫蛊器皿,也怕她伤害到自己。   虽然,这样子可能会使她有一些无聊。但晚上,我会陪她玩游戏,看她喜欢看的电影和漫画书。   然后晚上,我抱着她,我们一起睡觉。   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样。   “世婵,你亲我。”我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寡言,变得脸皮很厚了,可以什么话都说,她也从来不会拒绝我。   不过,我最喜欢的时刻,就是我刚下班回家的一刹那。   作为活尸,她的嗅觉比视觉更灵敏,她有时候分辨不出绿色和红色的区别。   但她可以清楚地知道,身边是不是有人存在,是不是有活人靠近她。   而我对她的命令就是——当每一天,我第一次靠近她身体一刹那,她识别到活人的气息之后,就会像人偶一样,从身后紧紧地抱住我。   那时我也会回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闭上眼睛,闻她的发香,细想我们过去的时光。   这是属于女尸的拥抱。   ……} 第112章 文中文——你看见的是谁啊   “拥抱。”   沈昭陵听见淮映勿轻轻念了一下这个词,在短暂地专注于剧情之后,他又开始点入了自己的显示屏。   从直视,变成了低头。   因为他们两个坐在一个双人沙发上,靠得太近,所以即便是一些细小到不行的动作,也会引起沈昭陵的注意力。   见此,沈昭陵立刻就把视线也从显示屏上移开,移到了他的脸上。   往常他遇见的其他男人,往往喜欢在看电视的时候起哄,大吵大闹,或者像是在球赛直播的主持人一样,在那边解说点评。甚至于在电影院也是如此。   但淮映勿不一样。   他发现,淮映勿是一个很专注的人,在看书的时候并不会说话。   就在那看着,默默地,一声不响,只能偶尔看见他眼里的流光,和唇部轻微的颤动而已。   有时候,甚至会让沈昭陵觉得,这个人完全把他自己给忘了,忘记还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   现在,沈昭陵微微把后背向后靠,然后眼睛瞥着他。   能看见他发尾的头发,暗金色的,长在脖颈之上,很短,就像是丛生的茅草。   给人一种肆意野蛮的感觉。   沈昭陵发现他再次点开了那本书,直接到第五章 《偷窥的公寓》,然后用手指将进度条,一口气拉到了最后。   刚才的沈昭陵会误会他这种样子,是不专心的表现。   但现在知道了,这个人,只是在玩一种特殊的文本拼图游戏。   可真是个会找乐子的人。   小玫瑰那一页写的是——   【一个人,站在我(张无垢)身后?   其突然的行为,让我吓了一跳,我大喊:“你是谁!”   身后之人却没有回答我。   “呃……”   什么东西,勒在我腰前,我低头一看,看见那是一双手,从背后,用力地环抱住了我。】   *   这是那章最后的一部分。在这部分中,张无垢接受了smile的任务,去往哈鲁尼家里。   因为途中哈鲁尼突然回来了,所以张无垢意外躲入了厕所,却被一个身穿蓝裙的无头女尸拥抱住。   现在来看,蓝裙无头女尸就是世婵。   她之所以会动,是因为活尸蛊。   她之所以拥抱,是因为哈鲁尼的命令。她因为识别到了人类的呼吸,就把张无垢当成了刚刚回家的哈鲁尼,所以把他抱住了。   拼图,再次完成。   在看见这一段之后,淮映勿就像是放下了心一样,立刻又把这章给关上了。   抬头,然后用视线扫到了什么,一转头,就看见了沈昭陵在看他,眼神闪动一刹那之后,就立刻恢复成了他一贯的样子。   那双桃花眼会眼尾向下压,画出一个鱼鈎般的细小的弯,轻佻地跟他说:“嫂子,你看我做什么,看我好看呐。”   沈昭陵也抬抬下巴,随口讽刺他:“嗯,你最好看了。你全天下第一好看。比书好看得多,我不看你看谁。”   然后就会看见,淮映勿那张比他还要殷红的嘴唇,忍不住扯动了一下。   也要顺坡地回他一句:“那你看吧。”   沈昭陵:“……”   不要脸。   沈昭陵:“我发现你并不怎么喜欢说话。我以为你话会很多呢。”   淮映勿:“看是什么时候。”   “那这是什么时候。”   “和你看小说的时候。”   “你看小说都这样?”   淮映勿直视他的脸,眼神很坦白大方:“那不一定,看怎么有乐子,就怎么看。但现在,看这本,和你,我就想安静一会,慢慢看。”   没有暧昧,亦没有焦灼。   淮映勿说话,有一种爱明目张胆地撒谎与捉弄的感觉。   于是沈昭陵根本就分辨不出,这句话的重点,到底是“这本书”还是“和你一起”。   但是为了不那么自作多情,他就自顾自地理解成了他对这本书很入迷。   “你今天邀请我和你一起,你是觉得这本小说很好吗。”   作者的亲自提问,沈昭陵显然希望听到一点善意的谎言,心脏里像是有一个蝙蝠的翅膀在飞舞。   但淮映勿,显然不是那么善意的人,反而费解地看向他:“想看一本小说,和这个小说写的很好,这根本是两回事啊。”   “……为什么?”沈昭陵心里那个翅膀啪地一下停了,严肃地看向他。   淮映勿:“有的小说,就是想让你一边骂一边订阅。写的漏洞百出狗血淋头,但是还非得让读者看看,它写得到底有多烂。”   “哦——”沈昭陵饶有兴致挑了挑眉,拉了个长音,笑得寒气十足,“是吗,原来是因为写得太烂了,让你很好奇啊。”   【……】   系统已经龟缩起来,不敢多说一句话,在内心祈求着:   “小淮爷,求您别说了,您知道您面前的这位爷是谁吗。”   好在,淮映勿立即否认了,看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态度,认真解释:“不是啊。我是说,往不往下看,这取决于读者对后面剧情的期待值。”   沈昭陵再次挑眉:“期待值?”   神态相似,但和刚才的态度已经不一样了。   系统注意到,沈昭陵问问题的时候,把身体稍微向淮映勿前倾了一下。   而淮映勿亦是如此,把脸靠近了一点。   两个人看小说的时候都是极其安静的。但打开没完没了的话匣子,往往只需要不经意间地一句话。   到底,哪来那么多问题呢?   淮映勿像是能够立即分辨出,沈昭陵就在这里,需要他几句清晰直白的解释,而且立即要说。   淮映勿眼眸微转,顷刻间便说:“比如说……悬疑。就是开头提出问题,主角查找问题,最后解决问题。   “一个作品是不是悬疑,不在于剧情有多么跌宕起伏逻辑缜密叙事宏大。而在于——它能不能勾起读者的解密兴趣。   “所以,谜底绝对不能太难了。至少要照顾大多数人的智商、思维习惯、见闻常识、知识水平。”   “如果悬疑效果到位,一瓶矿泉水是否中了奖,可能比一个国家的兴亡,更具有悬疑效果。”   淮映勿说的话,常常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具有一种反叛精神,总是喜欢语出惊人。   沈昭陵也总是像是被上了弦的闹钟,会发出一声:“哦?”   淮映勿更凑近一些,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哈鲁尼的视角和张无垢有一点对不上。   “比如,张无垢看见哈鲁尼拿着带血的行李箱,已经是花朝节车祸好几个月之后了。   “但哈鲁尼却说只是两个月之后。   “时间线对不上。”   “张无垢说看见盛玖出入哈鲁尼家,还和他纠缠。   “但看哈鲁尼,现在明显只有世婵这一个女朋友。也不像是什么三心二意的,或者会为了让世婵复活,而勾引盛玖的那种男人。   “人物也对不上。   “张无垢说,看见无头女尸身体腐烂。   “但哈鲁尼的活尸蛊并不会让世婵腐烂。   “尸体状态也对不上。”   “如果小玫瑰不是不小心写错了的话,那肯定除了长生蛊和活尸蛊之外,还另有隐情……”   然后,当系统看见两个人又在那边偷偷摸摸地咬耳朵,说悄悄话的时候。   它就知道,刚才沈昭陵心脏里紧绷的那根蝙蝠翅膀,已经彻底无事了,甚至直接从胸腔里吸满了血,飞了出去。   ◆   ◆   {我渐渐地习惯了和世婵的这种新生活。   早上,我醒来之后,会看见世婵的脸,就躺在我的身边。   那张脸,在我面前放大著。   那是很标准,很清丽的五官。眉眼紧闭着,但当我醒来的那一刻,她也会根据命令,立刻醒来,向我道一声安:   “哈鲁尼,早上好。你醒了啊……”   声带因为紧绷,而失去了声音之前的柔软。   但是我一样会摸摸她的头,然后右手摸过去,关闭床头柜上的金属闹钟。   再吻她的脸一下,告诉她:“嗯,我要起来上班了。你在家里等我。”   点头。   我在心里命令道,并不说出来。   她就会上下点头。我也可以催眠我自己,告诉我自己,这是她自发的行为,是她生命的活动,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然后我照常起床,洗漱,穿衣,出门。   而她只是在床上,静静地躺着。   我收拾好之后,给她盖好被子,再最后看她一眼,锁上门,就出门了。   旁人只是怀疑,但我却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鬼魂。   我们孙家,祖传一种“招魂仪式”。   需在午时,朝南方向,结法印,念咒语,用香等用品摆在桌子上,进行辅助。   等到香开始冒烟的时候,就能够把鬼魂,召唤到自己身上。   此时施法者会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而留在现场的其他人,就能够跟鬼魂对话了。   仪式相对其他蛊术来说,并不复杂。我能够与鬼魂沟通,但却无法召唤世婵的魂魄。   因为活尸蛊,会锁住她的魂。   她的魂魄如果被召唤出去,离开尸体,尸体也会慢慢腐烂。   反之,也会是一样。尸体如果再次遭到破坏,魂魄也会慢慢飞离尸体。   她的身体是我好不容易修复的,我实在冒不起这个风险。   所以,我就只能忍住,暂时不和她说话了。   而后,我终于到了公司。   在公司里,我还是一样的定期化妆、换衣服、拍照。   其实我接的通告不是很多,工作对接也不是很积极。主动找我的活,我就接,没有我也不会强求。   在拍照的时候,我就站在那里,冷着脸随便摆上几个造型;走T台的时候,也就是提前到现场一小时,然后随便走走。   但是找我的杂志和品牌方却不在少数。   “哈鲁尼,你真的有一种与常人不同的气质,你的眼睛是绿色的,头发还卷,有点异域风。不像是世俗的人,而像是什么神秘莫测的……很冷血、很自然……像是从什么山林山洞里来的那种野生动物,”   片场,一个风度翩翩的银发白风衣摄影师离开三脚架,走到我面前,这样对我说,有点腼腆的样子,“抱歉,我就是说,你真的很出片,长相有记忆点。”   对此,我抿唇笑了笑,并不说话。随着举着反光板的工作人员都离开了,我也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那个……要不到时候一起吃个饭。”我身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在海兽饭店。”   我知道他的心思,我没什么耐心地回:“不用了。”   “你不是和世婵分手了吗。”   “……”听见这句话,我立马驻足,回头瞧了他一眼,说,“我没和她分手,我们俩好着呢。”   因为世婵死在隔壁市,在新闻中还隐藏了姓名,给脸部打了马赛克,所以消息并没有传到这边。   我也就可以胡说八道了。   而后世婵的朋友,化妆师孝孝走过来,看见我之后,也和我一起出了门。   在路上,她眼神奇怪地跟我说:“他是不是看上你了啊?”   我一低头,看见她圆圆的招风耳,从黑色短发里漏出来,更加显得面部小巧。   她喜欢穿红衣服,今天也穿了一个红色西装。倒是挺喜庆的。   “可能吧。”我颇为不在意地说。   “真是,你又不喜欢男的。”她白眼呸道,又问,“那你是不是还想着世婵?”   “我……”因为她是世婵的朋友,所以在出口时,我犹豫了,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真实情况,还是继续撒谎,让她以为世婵还活着。   并且人死不能复生,知道这件事之后,她除了伤心,也做不了什么其他的,徒留无用。   但是我如果撒谎说世婵去了隔壁城市,万一她心血来潮,想要和世婵见面通信,我又该如何圆谎。   所以,我一时之间,没有回话。   然后就听孝孝,说了一句话,让我瞬间毛骨悚然!   孝孝道:“对了,昨天晚上,她来公司大门口站着了,可能是还留恋着这里。我一看见她,就喊她,刚想走过去和她说话,她就跑了,真是气死我了!”   “……”   我听了,瞪大眼睛,吓得浑身冰凉,停下脚步,没有说话。我该如何告诉她。   世婵,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了啊……   所以,你看见的是谁啊……} 第113章 文中文——不翼而飞   [!]   [惊悚味儿又上来了。]   [(瞪大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咦~小玫瑰又吓唬我,所以我要坐小玫瑰怀里看。]   [小玫瑰:???你礼貌吗?]   *   “你看,说悬疑,悬疑就到了。”   看直播的时候,右耳边,传来淮映勿的声音。   沈昭陵听见之后,瞧他一眼,发现他只是说话,头却没转过来。   从这个角度看,能看见他的侧脸,鼻梁很高,微微上翘。   眼神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   淮映勿又说:“怎么就这么巧合,小玫瑰是不是视奸我呢?”   眼睛不经意地往他这边溜了一眼。   对这种胡说八道的话,沈昭陵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冷笑,又像是被逗笑了。   用手托着下巴说:“嗯……不太可能吧。”   ◆   {“昨天晚上,你确定?”我又问孝孝。   “确定啊。”她回答。   “你确定是她?”   “确定确定确定!”孝孝瞅着我,很不耐心地回答,将眉头皱在一起,“哎,我还能不认识世婵吗?那天她虽然打扮的和以前不太一样,穿了一个挺臃肿的黑衣服,还戴了个兜帽,但是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她啊。没别人!”   “……”   孝孝是世婵的多年好友,绝对不会认错的。然而越是如此,我就越是紧抿嘴唇,头晕万分。   然而,孝孝还在说:“总之,她看起来挺憔悴的。但是也有点吓人。你说她在那大门口站着干嘛啊,叫她进来她也不进来,就在那边抻个脖子,往里面看,神经兮兮的,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对了,她这阵子电话都打不通。说是欠费了,到底怎么回事,走了之后,也不想联系我了是吧!白认识他这个人了!”   她越说越生气,脸色越来越红润,还一边叹着气。   而我,则听得越来越冷。   我问:“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和你在一起看见了?”   孝孝那双黑圆的眸子,往左边瞧,像是在细细思索说:“那倒是没有。昨晚我加班了,晚上九点钟才走。当时就我一个人出去啊。”   “你在哪看见的?”我有些神智不清晰了。   “我都说了大门,就大门,一楼!”她被我问得不耐烦了。   “九点多,具体几点?”我还在刨根问底。   孝孝:“我哪知道啊!你会记得你昨晚具体几点睡的觉吗?尤其是,我都熬夜加班了一天一夜没休息,整得我头晕眼花的,啊,不行了,又困了……”   她说着说着,又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抱怨道,“三天两夜加一起,我才睡了十个小时。要不是世婵的品牌方非得换人,我也不用那么辛苦……”   看她精神疲惫的样子,我的精神瞬间松懈了下来,回她:“那应该是你看错了吧。困得已经眼花缭乱了,才认错人,世婵不可能回来的。”   “是吗……?”孝孝擦了一下哈欠之后流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又做出那副很明显的思考状,“也可能吧。你还真别说。不会是做梦看见的吧!卧槽!”   “……”   我抿紧嘴唇,将眼尾下压,低头睥睨她惊讶疑惑的模样。   孝孝是一个偶尔有些小糊涂的人,有时候连给模特的口红色号都能涂错。记性向来不怎么好。   看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样子,真是虚惊一场,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她没回来,她在很远的地方,是回不来了。”我也就留下这么一句,实在是懒得和她再纠缠下去了,转身就走了。   “哎,等等!她去哪了!是不是换手机好了!哈鲁尼!”   她在身后问我,我也就留下一句“不知道”,没回头,便走了。   ……   以前下班,我总是要在外面逛一圈再回家。   有世婵就陪世婵,没有,我就去酒吧喝酒,公园散步,书店看书,什么地方都去,找个地方,消磨消磨时间。   总觉得,不是很想回那个家。   那对我来说并不算是家,只是一个在大城市里落脚的地方,装着我自己的东西,让我不至于风餐露宿,晚上在外面住。   那个地方可以是海城公寓,可以是任何地方。只要不是孙家寨,在哪其实都一样。   但现在,世婵会永远在家里等我。   她竟然成了一名,没有职业的全职太太,没有家务的家庭主妇。   但这其实,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   我记得有一次,世婵出差了半个月,回来得很晚,让我大晚上去机场接她。   那是淩晨到站的飞机,我去的时候,耳朵里戴着两枚降噪耳机,飞机场便出奇的安静。   那里只有如流水一般往外走的人,他们都低着头,行李箱拖在地面上,拖出很疲惫的洪水声,哗啦啦地响,洪水就撞击到石头上了。   我看见他,她穿了个长款粉色的西装外套,灰色西装短裤,到膝盖的白色骑士靴,头上戴了个白色贝雷帽,还拉着个玫瑰金色的行李箱。   她向来是一个挺精致的人,除了职业需要之外,她也很喜欢在业余时间去打扮自己。所以,我能一眼就看见她。   以往,她都像是不小心混入菜市场人群的t台模特一样,昂首挺胸,走路自带劲风,哪怕再拥挤的人群,看见她,也会给她让路。   但那天,她眼神很疲惫,脸轻微往下拉着。   手不像是游刃有余地拉着行李箱,而是靠着那个行李箱的拉杆的力量,去支撑她自己的身体。   她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倾了上去。   我甚至感觉她头上的白色羊毛贝雷帽都要掉了。   她是一个,很爱忍的人。   在t台上穿高跟鞋走秀,不小心崴了脚,下来都不会说,就自己忍着。   所以她这样,明显是很不舒服了。   我立刻走过去,搀扶住她,她的身体就由靠行李箱的左,转向了靠我这边的右。   右胳膊上来,揽住我的脖子,带来一身酒气。   “你晕机了?”我问她,我记着她以前不晕机。   “没,喝酒了。”她一开口,又是一股酒气。   “你坐飞机喝什么酒。”我的语气略有不好。   她只说了四个字:“客户灌的。”   我就立刻消气了。   干我们这行的,如果不是全国闻名,那就总要做点身不由己的事情。比如说,去陪各种没有礼貌的、说不喝酒就是不给他们面子的甲方喝酒吃饭。   “嗯。”   “就,有女的。挺正常的酒局,光喝酒吃饭了。就是那老板有些不讲道理。”她又怕我多心,解释道。   我没说话,而是搀扶她,出去了。我并不想误会这些事情,连怀疑都是毫无意义的。   外面,有着固定的机场大巴,但我是开车来的,就把她的行李箱,先放在了汽车后面。   听见一声开门声,等我把行李放好之后,看见她自己,先坐了副驾,然后直接仰躺着,脸靠在右边的玻璃窗上。   她的脸被挤压出一个圆圆的形状,像是她化妆用的粉扑一样。   白色的贝雷帽不见了,应该是掉了,只有乱糟糟的黑色头发。   我记得那天,是一个很黑的夜。虽然机场开了许多灯,可我眼前的一切还是很重。   就像是在天上永远会担心飞机会突然坠毁一样。不相信它的重量,只相信地心的引力。   我过去上了驾驶座,刚要激活汽车,就听见她弱弱地说:“能不能先不要开车,让我躺一会,有袋子吗,我怕我会吐出来。”   我转头,看见她干涸起皮的嘴唇蠕动着,双眉紧锁,左手捂住肚子,像是很难受的样子,便鬼使神差地跟她说:“要不,你把工作辞了吧。”   总觉得一个人飞,总比两个人都摇摇欲坠要好得多。   然后她就清醒了,睁开眼骂我:“你说什么胡话。”   我说:“我一年,也能挣五六十万。之前还存了一些钱,不想租房,就拿出来买个房子,结婚算了。你就在家里,也不用……这样了。”   “不。”然后她二话不说,就拒绝了我的提议。   我不理解:“为什么,怎么了?模特这行吃青春饭,是不太稳定。但我们两个,省着点花,绝对是够的,大不了婚后你管钱。”   “不行。”她又固执道。   她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一向不喜欢拒绝我的提议,但是只要一谈到结婚和钱的事情,她就很固执了。   我们两个在一起,基本上花销五五开,因为一来,我们收入差不多;二来,她说她并不想欠我的,所以总是自顾自请客。   我还是试图跟她讲道理:“你不是也觉得干这行挺累的吗。你是不是不放心我?”   世婵:“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我得自己挣钱。模特也没有那么累,而且我也不会干别的。我想趁着年轻挣钱,有多少存多少,存够养老金,这样我才能安心。”   她是个乐观的人。   但唯独在婚姻关系这件事上,她非常的悲观。   “婚姻,就是把爱情变成亲情。爱情需要新鲜感和刺激感来维持。   “但亲情不一样,亲情血浓于水。两个人站在那里,哪怕相隔很远,什么都不说话,什么面都见不到,就有联系。   “但哪怕是亲情,都会有目的。更何况爱情。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供养。我也不需要你无理由地供养我。”   “请别说‘你养我’这种话啊。   “哈鲁尼。”   这也是世婵对我说过的话。   我也只能说:“行,那你接着存吧。”   与她同收入的女孩相比,她花钱不算多,衣服和彩妆都用品牌方的,出差旅游住酒店都靠公司补贴。   她不买房,不买车,不买包,也很少吃大餐。钱都存起来,不怎么花。   她在英格公司四年模特,少说估计也存了一两百万了。   也许对于她来说,有存款就是有安全感吧。   ……   想起这件事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世婵死了,但是她的钱还没有被取出来。   她的钱并不存在银行,而是兑换成金条,在她家的密码保险柜里。   她说这样感觉更安全,之前我还有一些不理解,觉得家里也一样会被偷,而存银行里还有利息。所以为什么不存银行呢。   但现在……   我好像明白了。   世婵的身份证是假的,她可能没办法在银行里开户。就连那个工资卡,可能都是她不知道怎么弄来的。   大概是冒用的别人的身份证吧。   原来如此……   曾经想不通的事,如今一下子就想通了。   甚至她拖着不不愿意和我结婚,可能也有这个原因。因为她的假身份随时有被拆穿的风险。   于是下班之后,我直接开车,去了她的家。   她有我房屋的门卡,相应的,我也有她房屋的门卡。   但是她家里保险柜的密码,我没有。   她家保险柜我见过,是电子的,有密码,有钥匙,还有人脸识别。   这三重保障,可以说,这世上除了世婵之外,再没人能够打开。   但现在世婵死了,钥匙我没有,密码我也不知道。里面的钱还能拿出来吗。   虽然我并不需要这笔钱去做什么,但是把那么多钱就这么放着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而且,世婵的房子也是租的。   原因无它,在我们这个绿湖市二环地段,租房要比买房更划算。   我记得她之前说过,世婵的房子租赁合同今年年底就到期了。   本来她之前跟我说,想要续约的,却没想到出了这档事情。   世婵去幻乘市,去得突然,当时距离她被公司辞退仅仅才一个月,所以我相信,那个房子没有退,大多数东西应该都还在里面。   世婵死了,房屋既然不会再续,里面的东西就应该都搬走才是。   *   我就开车,去另一片公寓看看。   她们家,就在常安公寓十楼,离英格公司不是太远,开车十分钟就到。   我用她给我的门卡,刷电梯卡上了楼,又刷门卡进入门,1006。   她喜欢白色,家里所有的一切家具都是白的。   从上到下,白色的石膏线吊顶,白色透明的水晶灯,白色的墙,白色的沙发,白色的桌子。   推门而入,就能看见脚底下的鱼骨拼地板。   因为没有开窗帘,所以房屋里有点黑。我就开了灯。   一些小物件应该都被拿走了,或者被收拾起来了,客厅里只放着地毯、沙发、电视、桌子这些东西。   应该两个月没有来人了,我原以为开门会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是这里面却不是很闷。   然后我一转头,看见桌子上竟然有一瓶花。   花是白色的,白色的大花瓣向四周散开着,里面是黄黄的花蕊,好像是水芙蓉花。   它没有叶子,就插在透明水波纹玻璃瓶里。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这朵花它竟然还是开着的!开得异常鲜艳!   而此时,距离世婵死亡,已经一个月了……   我摸了一下那个花瓣,发现上面还有还有些许水渍,就像是谁给花换水的时候,不小心溅在上面的……   “草!”   我眯起眼睛,瞬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人来过,谁?   可这房门门卡只有我和世婵有。   刹那间,我想起今天孝孝跟我说的话,说她昨晚在公司大门看见了世婵。   难道说……世婵她真的没死!   脑子里炸起一声雷,想起那个保险柜,我急忙向着卧室奔跑过去。   “咣当——”   直接推开门,可眼前的景象,使我瞳孔骤缩。   只见床旁边,那黑色保险柜的大门敞开着,作出一副不合时宜的欢迎姿态。   里面世婵存了四年的,至少一两百万的现金竟然全都……   不翼而飞了。   ……} 第114章 文中文——一朵白莲花   [……]   [代入打工人的视角已经要崩溃了。]   [人死了,钱没花完。好难受啊。]   [本来能让男朋友继承的,结果还丢了。更难受了。]   [谁偷的啊……]   [这种情况下能报案吗?]   [查一下楼道监控呗。看看有谁进来过。]   ◆   {钱……没了?   我伫立在原地,脑袋哄的一声响。然后非常缓慢地,走了过去。   那个黑色保险柜,就那么大张着,如同一张深渊巨口。   然而,里面空无一物。   我走到那里,一只手扶在仅仅到我腰的柜门之上,听着它嘎吱嘎吱地响,却几乎站立不稳。   ……   到底是谁把它偷走了。那可是世婵,这四年的心血。   世婵,真的是一个危机感很重的人。   她早早辍学,什么专业技能都不会,起步非常晚。   她不像我一样,我大学专业是服装设计,做模特只是半路转行。除了这个之外,我还有一身巫蛊师的本领。   我既可以接富人的巫蛊的活,又可以直接控制富人把钱给我。   虽然外公不允许我这么做,但只要我道德底线够低,我只要想要多少钱,就可以有多少钱。   可以说,无论这个社会如何变迁,我都饿不死。   所以,我总是随心所欲地活,并没有什么危机感。   但世婵不同。   她真的没有异于常人的什么知识技能,她总是觉得会被这个世界抛弃,所以更加异于常人地努力。   有时候,就在我们出差的间隙,我还能够看见她在机场的候机室里面,一个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就那么拿着平板计算机看。   ……   候机室。   还有半个小时,飞机才会起飞,我和她托运完行李,安检过后,就会在候机室里面或耐烦,或不耐烦地等待一会。   我上完厕所回来之后,看见候机室的一面玻璃窗。   真的是蔚蓝色的,被各个小栅栏,分割成了一个个蓝色小长方形。照得黄木地板透亮。   一排排座椅,两两相靠,人们三三两两,在上面,或者玩手机,或者听歌。   或者跟公园的流浪汉一样,干脆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不管不顾自身形象,就那么直接横着躺在上面,睡觉。   但世婵不同。   她拿了一个平板计算机,在看。   人们外出的时候,要不就是带手机,方便。要不就是带笔记本,用来办公。   我们模特这行的工作,都在我们自己身上,从上到下——发型、妆容、衣服、鞋子。   总之,我们带个自己和手机就足够了。其他的具体衔接工作会交给助理来做。用不着带笔记本,更何况平板计算机。   可她就那么看着。   在椅子最边缘的角落,靠窗,那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个电子的东西,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显得真的很大。大到几乎填满整个窗格。   “你在干什么。”我走过去,问她。   那天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白西装,干练又简洁。   她抬头,我看见上面竟然是外文,然后坐在她身侧。   “看这个干什么,你不是看不懂吗?”我问她。   “没事,看不懂才要学嘛。”她说,然后还用电子笔,把其中一个单词用给红色的印记圈了起来。   像是在做笔记,还真是在学习。   “现在学……”我哼笑一声,“那不会太晚了嘛。你这个年纪,你又不考试。”   我过去,揽着她的肩膀,告诉她,那个单词的意思是:进步。   我以为她要故意任性地曲解我的意思,说我是不是嫌弃她老,结果她说:“正因为不会,才要学嘛。公司里数我的外文最差了,上次看见一个外国人,人家给我打招呼,结果我听不懂,我都不敢张嘴说话,还被误会是高冷了。”   她叹了口气,觉得很丢脸很懊恼的样子,垂下眼睫毛。   她鼻头圆,眼睛圆,脸也平整,做那种表情就跟一只小熊一样,真的有点好玩。   我就在心里闷笑。   “那你继续学吧。我不打扰你。”我捏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戴上耳机,往右边窜了两个座位,自顾自听歌去了。   当然,音乐的背景是她。   蔚蓝色的长方窗格上,外面蓝天如海,散发著平和的光。   她一袭白衣,坐在窗户前,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白色小帆船,航行在那蓝天之上。   耳边,熟悉的音乐响起:   “You are the boat that carry me through the waves,and you are the harbor.”   能带我劈波斩浪的帆船是你。   港湾亦是你。   ……   我最开始和世婵表白的时候,只是荷尔蒙的刹那冲动,并没有什么深谋远虑。   那时我从没想过和她结婚。尤其是在知道了她被别人包养过之后。哪怕她是生活所迫身不由己。   但老实说,想起来,有点,膈应。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男人的劣根性,总觉得自己向往的东西,被别人当做一件商品拥有过之后,就会瞬间觉得很贬值,很不想要了。   除了我,她也是。   她也认为那是她人生无法避免的污点,而且从不加掩饰。   但表白之后,我们从来都不拿这件事出来说,我也不会主动去过问。   我一开始就是喜欢她,由内而外的生命力。喜欢她对我打招呼,叫我一声哈鲁尼,告诉我哪家餐厅好吃,问我有空要不要一起去吃吃看。   一开始觉得,她在一裙宛若被工作和生活打压的没有一点生气的行尸走肉之间,过于活力四射了,实在有点与众不同。   但是现在才知道,她太不同了。   她的生命力不是在她活泼的性格之上,而是由内而外散发而来,就长在她的每一寸皮肤之下,有一种很古怪很宁静的香气。   很多人,在二十岁毕业、工作、结婚这人生三个大门槛之后,就彻底定了型。   他们追求“固定的车房资产”、“稳定的工作”、“有数目的工资”、“养老保险金”,要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来让自己未来的日子,变得“稳定”。   稳定的疲劳,稳定的周而复始,稳定的无聊。   二十岁之后,一天从闹钟响起之后,就已经定好了,之后的几十年,也都是在“模仿”自己、“重复”自己罢了。   而世婵,是一个不稳定的琴弦。   她这根琴弦,出厂之时没有调好音,所以拨响之后,就可以是一切的音。   我可以估算其他人两点一线,化妆打游戏看偶像剧上班养孩子周末逛商场看电影给孩子开家长会偶尔加班过年回家看老人的未来,但却只能够想像她。   我不知道她未来会活成什么样子。   成功的失败的,可即便堕落,也会是蓬勃的。   这是我想娶她的理由。   不是把她娶回家,让她做饭生孩子刷碗暖床,而是创建一个家,把我们两个人,连接在一起。   我是想参与到她今后的人生里面。   这算不算是昏话。   至少我知道,如果我在约会或者相亲市场上这么说,肯定会被打一巴掌,或者泼一脸水,让我这个渣男别不切实际地做梦了,赶紧清醒清醒。   ……   她偶尔学习学习语言,偶尔又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投资,甚至是一些店铺的开设。   她揽着我的胳膊走商场,也会在遇到商场里的熟人之后,打听打听店铺的租金是多少,客流量是多少,一年能挣多少钱。   我也会打趣问她:“你是不是以后想要自己开店。啊,世老板。”   她也会很认真地跟我说,她是个没有本事的女人,现在只有一张脸,老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公司不再需要她,我对她的激情也会衰减。所以她得有个自己的事情做。   那个事情不需要有多复杂,否则她会搞不懂。也许投资一家实体店或者网店,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我点点头,表示她说的可以。   “书店、服装店、日用杂货店、化妆品店、奶茶店。花店,你觉得哪个更好?”她又兴致勃勃地问我,指着商场墙上的玻璃里面的地图,问我。   我走近,看见那一家家店铺,摸她的头,笑道:“实体书店都倒闭了,这年头谁还看书。不如奶茶店吧。现在的人都爱喝奶茶,至少以后的十年,奶茶店应该都会很红火。”   “那花店呢?花店你不喜欢吗?”她又问我。   “花店……现在有人买花吗。”在我的印象里,坐落在深山老林之中的孙家寨,到处都是花,根本就不需要去购买。   “怎么没人买!对了,你还没送过我九十九朵玫瑰呢。”她眯起眼睛来,危险地看着我,装模作样生气。   “买买买买,现在就买。”我觉得她这样,也像是小熊,有点可爱,于是赶紧把她拐到了花店。   *   顺心花店。   推开玻璃门,一进门,就香气扑鼻。   许多花,插在各色各样的玻璃瓶里,里面都装满了水。红花绿叶密密麻麻地紧挨着,倒真的有点跟我的房子有点相似。   “要什么?”穿着灰色呢绒围裙,带着俩灰色大手套的花店老板,走过来问我俩。   她呵呵的笑,头发染成灰褐色,有点秃,走路滑稽,像一只肥仓鼠。   “九十九朵玫瑰。”我顺口说。   她一听,惊讶地摘下手套,看了看我和世婵,瞬间明白了我和她的关系。   “行行行……”然后鼠老板介绍着款式和价格。   在我们选完之后,她就走了。应该是这边的货不够,她去了仓库。   等鼠老板过去另一边之后,世婵就开始大摇大摆地在花店观赏起了这些花,甚至用手指摆弄。   “这个莲花好看。”她说,脚步停在一朵白色的莲花之面,看了许久,然后把它拿了出来,根茎还沾染着水渍。   她稀罕地低头,嗅了一下那多花的味道,问:“怎么只有一个?”   我调笑说:“一个不够吗?也得九十九个?花都有你拳头大了。”   她却摇摇头说:“想要两个。要是有两个就好了,有没有长在一个根茎上的两朵花?叫什么,双莲花?”   “那叫并蒂莲。”我无奈地纠正道。   “对,就要并蒂莲。”等鼠老板的脚步声近了之后,她问,“老板,有吗?”   “这,没有,那玩意很稀罕的……莲花也就这一个。”老板为难地说,“可仓库里的九十九朵玫瑰够,你们什么时候要,最快明天,我就能派人给你们送到家里。在这里留下地址。”   老板在玻璃柜台后,给我们推过来一个白色上翻页小记事本。   “哦。”我听见世婵懊恼的声音,彷佛那朵莲花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玫瑰只是作数的。   她在上面签了她的地址。   老板说,把那个莲花送给她了。   她却把花放了回去,告诉老板。   “如果只是一个,那我就不要了。”   ……   她不喜欢形单影只的东西。   买莲花都会买两个,买玫瑰就买一群。   现在。   世婵的公寓。   而刚才我进门,看见的那个水芙蓉,也许是白莲花,它们很像,我实在分不清它们是不是一个品种。   那朵花,就像是刚买不久的,看花瓣的样子,至少不超过一周,否则它早就蔫吧了。   于是我又走出门,看见那朵白莲花,样子跟那天我们见到的,真的很像。   等等!   发觉到不对的地方,使得我瞬间头皮发麻,如果这花是世婵买的话。   那朵白莲花,它它它、它怎么会是一朵呢…… 第115章 文中文——遗照   白莲花。   淮映勿眯了眯眼,总觉得这三个字似曾相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甚至产生了,到底是不是这本书里,到底小玫瑰有没有写过这个词的错觉。   眼前,《巫蛊师》的文本还在   直播间里持续滚动中。   那里的文本并不刺眼,散发出一种就像是白雾一样的光芒。   但是整篇文,推来推去,去而又复返,给人一种山重水复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就在那层雾当中,每次都朦朦胧胧地要接近真相了,又会被小玫瑰推一把,推向更远的地方。   小玫瑰,像是故意在用那种连环的东西捉弄他。   “花?之前像是见过。”   过去他从来都不说话,喜欢沉默寡言,因为如果不把北辰算在内的话,这个屋子里向来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而且,他看东西的时候,从来都不开弹幕,因为他从来都不需要这种即时的反馈。   但现在,他居然说出声来了。   在他左边的黄铜落地灯,投射出一种,类似于落日黄昏般的光晕。   他能隐隐约约地从眼睛的余光,扫到一抹不属于他这个房间的红色,游来游去。   然后故意留下这个一句话,放下一个小鈎子,引着那个喜欢问问题的红鲤鱼上鈎。   果然,左边沈昭陵的声音传来了:“花,怎么了。”   淮映勿立马得逞般地把嘴角向上扬了一下,把脸转向左边:“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像是在那里见过,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不是smile给张无垢送过花?”   他发现,沈昭陵总说他不专心,但事实上,昭陵才是最不专心的那一个。   在那边坐着的时候,一会左看右看,一会低头抠抠手指,一会像是对鬼故事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就跟那些学校里的差生一样,听不懂课,然后百无聊赖的样子。   尤其看沈昭陵那清澈到没有一丝城府心计的眼神,真的挺像的。   “不知道,可能吧,怎么会这么问。”沈昭陵问他,冷冷淡淡。   淮映勿回他:“总觉得依小玫瑰的性格,若是写到什么之前没写过的情节,那肯定不用说,就是新陷阱。”   然后听见沈昭陵轻蔑嗤笑一声:“说得像你认识他似的。你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吧,就在那猜他性格。”   “男的。”淮映勿立刻说。   “……”沈昭陵就立马不笑了,像是受到了打击。   用左手食指的指甲,轻轻刮了一下鼻尖。   “对吗?玫瑰粉。”淮映勿逗他。   沈昭陵似乎很讨厌和保加利亚小玫瑰扯上关系,立刻义正言辞地拒绝,直视他:“我不是他粉丝,我又不认识他。”   淮映勿:“你不是喜欢他的书。”   沈昭陵抬起下巴,孤高冷傲:“我不喜欢,剧情很无聊,文笔很差,放个小狗在键盘上用狗爪扒拉一圈都比他写得强。”   沈昭陵难得用相对尖酸刻薄的词来评价小玫瑰,彷佛对其已经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   淮映勿:“?”   疑惑。   最后末了沈昭陵却也不忘加上一句:“这你说的。”   刚才的疑惑一扫而光,瞬间明白了,这是在向他兴师问罪。   淮映勿眼睛微微眯起:“说着玩的,而且前面两句我没说。剧情挺好玩,文笔……”   他拉长了最后两个字。   “怎么,小淮爷,你要说什么,一言难尽?”沈昭陵冲他挑眉,带着些危险的味道。   “文笔……”淮映勿思路运转了一下,想起几个特别有意思的文笔小说,刚要说一下,结果看见沈昭陵看着他。   眼神略显期待,像是要听他讲故事。   他们坐在这沙发上,说话只能说个三言两语,一本小说也只能说个大纲。   故事因为不完整,吸引力相对于眼前直播显示屏上的鬼故事简直差了很多。   但他似乎发现,沈昭陵对小玫瑰的鬼故事浑然不敢兴趣,对他的故事倒是听得细致入迷。   像是在路边一看见糖果,就用眼神缠着他,眼神期盼的孩子。   于是,淮映勿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算了,你还小,你不懂。”   嗯,沈昭陵果然冷淡地瞟了他一眼,瞬间将眼神从他身上拉远了。脸撇过去像是怄气了。   于此他就将嘴角扬得更高了。   ◆   {“……”   这花,是单单的一朵花。并不像是世婵买的。   但是,如果不是世婵,还会是谁。   我想不清楚。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有人来过这个房间。   于是,我把这个房间从里到外地翻了一遍。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同客厅一样,世婵的房间全都是白色的。   白色吊顶,下面白墙和米白色的窗帘曳地。窗户正对着南面,不算多大。但是窗帘闭合著,只能隐隐约约透过光,看见窗户的轮廓。   白色的床,床头和床尾都是鼓鼓囊囊的软包。第一眼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棉花团,又像是云朵。   这是一个宛若天宫的地方,干净苍白到,白色要侵吞一切颜色。   唯独,那个床头柜上面的照片,在吸引我的注意力。   黑色的方框,里面是我和世婵的照片。   那是一次夏季末,我和世婵一起去海上乐园玩的时候照出来的。   那天我穿了一个蓝绿色的泳裤,因为大太阳太晒,所以我戴着个墨镜。   世婵,则穿着个黄色连体泳衣裙,黄得有点像是香蕉奶昔的颜色,到是很趁她白皙的皮肤。   是吊带低胸露背装短裙。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有些羞于穿出去,但模特早已习惯了被他人注视,也便无所谓的样子。   尤其是,世婵的后背,还有一朵白色的莲,穿露背装很好看。   那是纹身,很小,就纹在她的后背正中央。我早就见过。   干模特的,身上倒是可以有纹身,尤其是一些声望显赫的名模,造型寓意独特的纹身,反倒是更能够增加大众对他的印象,加重那种独特的魅力感。   但是对于一般模特来说,纹身会限制他们的呈现。   比如一个在手臂上纹了青龙的模特,就难以驾驭那些甜美的衣服,只会形成反差,达到和品牌方所要求的不一样的效果。   所以,大多数的时候,修图师都会把纹身给修掉。虽然倒是不麻烦,也就动一下鼠标的事。   但没有纹身显然更方便,因此模特公司也倾向于接受没有纹身的,表达范围更大的模特。   世婵,倒是个例外。   她从四年前一进入英格公司开始,那朵后背上的白莲花,就在她身上悄然开放了。   很漂亮,也很适合她。   她到是真的喜欢莲花。   我早就见过,只觉得挺好看的,很适合她的气质,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所以一直没有过问她。   但那天,在刚玩完好多曲型滑梯之后,我和世婵浑身湿透,都有些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   水上乐园里,有一排餐馆,都在一条街上,她说有些肚子饿,要不要先去吃上一点,其他的等着晚上再玩。   我同意,而此时,我们正好离那里不远,可以走过去。   我就在她身后,跟着她,能看见她后背上那朵莲花。   她把长头发扎成一个长长的马尾辫,白莲也就在那黑色之下,若隐若现。   她比我矮一头,我在她身后,故意揪她辫子玩。   “干嘛。”她没回头说。   “你这纹身,谁给你纹的。”我随口问她。   她怕我拽得她头发疼,就用右手柄辫子捋到了前面:“纹身师呗,你这话说的,还能是我自己不成!我后背又没长眼睛!”   “嗯。”   然后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后背,摸到了一个小疙瘩。   她立马浑身一颤,像是没站稳,直接一个踉跄,然后转过身来,瞪着我:“都说了,哈鲁尼,你没事别总是摸我后背。”   “……”   她很少跟我生气,所以我有点委屈,心往下沉,但更多是担心。   我问她:“怎么,你那后背是什么。疙瘩?”   她冷了冷脸,眼皮下垂:“不,疤。小时候不小心被家里人弄的。”   “哦。”   “怎么弄的。”   “就……那么弄得呗。”她言辞闪躲,不愿意多说。   她向来不喜欢谈论他的父母,哪怕他们早逝,也从来不怀念,至少,我既没有听见她主动说,也没有看见她身边有什么父母的信物,亦或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祭拜一下他们。   她能记得公司身边的同事的所有人的名字和生日,每年过生日,也都给她们带去礼物。   所以依她的性子来说,这简直冷漠到无情。   我隐约间能猜到,父母和她的关系一般,那个“弄”字,很有可能是指“打”。   这才养成了她那种自立自强、不信感情的性格。   而这个白莲花,是用来掩盖疤痕的,就像是她左手腕的那个镯子,恰好可以用来触目惊心的割伤一样。   她讨厌我去触碰,那些,她不愿提及的过去。   “不摸了,请你吃饭。吃什么,披萨。”我看了一圈,恰好发现周边有个披萨小店,于是带着世婵走了进去。   店内都是蓝色,主打海洋风。   桌椅是像是帆船一样的白色木头。屏风隔断是渔网,就连头上的吊灯,都是船舵的造型。   我们俩,点了个八寸的牛排培根虾仁披萨,俩人吃一份。因为工作缘故,我俩吃得都不多。   她刚才的不顺心也很快消散了,跟着我讨论还有什么活动和娱乐项目没有玩到今天晚上之前一定要玩个遍。   等到二十分钟披萨终于上来之后,红红黄黄斑驳着,看起来还热腾腾的,香气四溢。   我等得有些不耐烦,刚戴上一次性手套,伸手要去抓,世婵就一下子把我的爪子打掉了。   “等会!没拍照呢!”她立刻把桌子上的手机端了起来,将相机对准了披萨。   “你是不是……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拍吃什么……”可能我是个直男的缘故,不太理解吃什么喝什么有什么可拍的。   但世婵爱拍,尤其爱拍,每次我们做点什么新鲜事,她都要把她的手机拿出来,用那糟糕的摄像技术拍上一番,顺便用点滤镜。   她拍自己,拍别的,却从来不拍我。这点我倒是很不满意。   而且她跟别人还有点不太一样,拍完之后,不发朋友圈,也不发社交媒体。就自己留着存着,可能是种独特的爱好吧。   我不太理解,但也不干预。   吃完之后,我们又拍了很多照片。   尤其是一张,借由景区摄像师之手拍的一张照片,让世婵尤其满意。   照片之上,我和世婵在海上公园滑梯背景之前,穿着泳衣拥抱着,我左手摸在她后背的泳衣的绑带之上,因为她不让我摸后背,而右手拖在她的大腿处。   我们,就在景区的灯光璀璨之下接吻。   只拍了上半身。长焦镜头拍摄,景深很小,所以那些傍晚提早开启的路灯的灯光,都是糊住的。   反倒形成一种钻石般的闪耀,我们的脸部轮廓也因此朦胧而氤氲。   这张照片,她后来单独洗了出来,放在了床头柜上。而我也保留了一份电子版,发在了我自己的朋友圈。   因为我的朋友圈设置的仅一年可见,所以除了那些老照片之外,这是朋友圈里,我和世婵的唯一一张亲密双人照了。   在她死后,就成了遗照留念。 第116章 “谢谢你……”   [等等,这张照片好熟悉啊!是不是在哪出现过!]   [你们傻了吗?当初韩版言就曾经在盛玖手机里,看见过这个照片的啊!   [还有当初smile,给张无垢下达任务的时候,也是用的这张照片,指着上面的哈鲁尼,问他认不认识这个男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想起来了!]   [可是当时看见的不是盛玖和哈鲁尼吗?包括张无垢那边?]   [那怎么……是世婵……]   [啊,我懂了!我懂了!!]   [我也懂了!]   [+1]   [+1]   [???你们都懂什么了,就我一个人没懂吗?]   *   看到这里,淮映勿那些刚才还稍稍有些困扰的地方,瞬间神智清明。   的确,这张照片在原文中,一共出现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诡异的娃娃》中。   翻到前面,会发现原文是这样写的:   【而后我(韩版言)看到了一张半年前的照片——   夏天,背景像是海上乐园,有黄色的滑滑梯,和游泳池里好多游泳圈和人。   他穿着一件蓝绿色的泳裤,戴个墨镜,露出的腹肌足以让所有路过的女孩都为他侧目。   而且怀中搂着一个穿着黄色连体泳衣裙,身材火辣的女人。   看那个侧脸,就是我老婆盛玖无疑了。   只不过照片当中的她要更加青春洋溢,自信满满。   俊男靓女,实在惹眼。这个男人一只手搂在我老婆背后的内衣带上,一只手拖着屁股,手指弯在大腿外侧。   而他们,就在灯光璀璨、人群汹涌中忘我地拥抱接吻。   感情炽热到,足以将所有风景与人群推在身后。】   这张韩版言看见的照片,无论是海上公园的背景,还是穿搭,都和那张一模一样,而且都是在哈鲁尼朋友圈里发现的,应该就是同一张。   只不过当时的剧情是——   韩版言因为妻子盛玖性情大变,开始经常打扮外出,还突然想要孩子,就对盛玖产生了怀疑。   于是韩版言半夜查盛玖手机,看见了盛玖和哈鲁尼亲密的照片。   于是韩版言确定了盛玖出轨。   但在《巫蛊师》哈鲁尼自诉的版本里面,他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女朋友,那就是世婵。且非常专一。   到剧情现在为止,哈鲁尼甚至都不认识盛玖,这张照片也是和世婵拍的。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信息差?   答案其实很简单,只因为盛玖和世婵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韩版言把世婵的照片当成了盛玖的。   推测俩人应该是双胞胎。   所以,盛玖并不是出轨,只是韩版言错看了而已。   *   那么再结合之前《偷窥的公寓》里面的张无垢的摄像头偷窥视角:   1.盛玖和哈鲁尼早就认识同居。   2.盛玖和哈鲁尼在花朝节大吵一架,没有再回来,二人似乎分手,哈鲁尼从此抑郁。   3.哈鲁尼找到一个新欢,蓝裙女人,开始恢复生机。   4.盛玖回来,祈求哈鲁尼和他复合,却被哈鲁尼无情推开。   5.盛玖和哈鲁尼和好,成为朋友,一起吃饭聊天。   6.盛玖怀孕。   ……   当时读者们,都以为这个人是盛玖,只因为这个女人的外貌描写和盛玖相同,都是美女。   而且之后这个女人怀孕大肚子,还抱着个红裙娃娃。   所以,所有读者自然顺理成章地以为她就是盛玖!   而这,却只不过是保加利亚的小玫瑰的另一重叙述性诡计。就跟他让大家顺理成章地以为孙邈兰就是孙法师一样。   既然在花朝节之后,世婵就已经死了。那么死人是不能怀孕的,怀孕的还是盛玖。   那么就可以推测出,张无垢视角里的一个女人,其实是要按时间段拆分成两个女人!   小玫瑰再一次运用双胞胎诡计欺骗读者!   “草。”淮映勿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然后淮映勿把剧情按照新推理,结合哈鲁尼的视角,对张无垢的视角进行了重新解读,就变成了这样:   1.盛玖和哈鲁尼早就认识同居。   (世婵和哈鲁尼早就同居认识。)   2.盛玖和哈鲁尼在花朝节大吵一架,没有再回来,二人似乎分手,哈鲁尼从此抑郁。   (世婵和哈鲁尼在花朝节前夕,因为在公司里被曝光了KTV视频,所以两个人选择了分手。   (世婵没有再回来,哈鲁尼从此抑郁。)   3.哈鲁尼找到一个新欢,蓝裙女人,开始恢复生机。   (哈鲁尼知道世婵死后,领回世婵的尸体,用活尸蛊让世婵重新动弹,并给她穿上了蓝裙子。而在张无垢眼中,这是一个新女人。)   4.盛玖回来,祈求哈鲁尼和他复合,却被哈鲁尼无情推开。   (同事见到了和世婵长相一样的盛玖,以为是世婵,于是把此事告诉了哈鲁尼。   (盛玖出现在世婵家中,用和世婵一样的脸,解开了人脸识别,并拿走了保险柜里世婵所有的钱。   (以及未来小玫瑰应该要写的——   (哈鲁尼发现了盛玖。俩人见面,两个人产生纠葛,但绝对不是感情纠葛。应该是哈鲁尼打算用长生蛊在盛玖身上复活世婵。)   5.盛玖和哈鲁尼和好,成为朋友,一起吃饭聊天。   (盛玖和哈鲁尼达成默契,结为朋友。)   6.哈鲁尼拿着带血的行李箱出入电梯,传来剁东西的声音。   (哈鲁尼制作长生蛊,企图复活世婵。)   7.盛玖怀孕。   (盛玖中长生蛊。)   8.张无垢进入哈鲁尼家中,被无头女尸拥抱。   (张无垢被中了活尸蛊的世婵当成了哈鲁尼,按照蛊术指令,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   拆分成两个女人之后,至此。   《诡异的娃娃》韩版言视角。   《偷窥的公寓》张无垢视角。   《巫蛊师》哈鲁尼视角。   终于达成一致,形成逻辑闭环!   刚才萦绕在眼前的那层白雾,瞬间便消散了。   而要同时要控制三条时间线和人物线,小玫瑰还真是恐怖。   ……   而要证实这个推论,需要什么呢?   淮映勿知道,只需要一些细节,一些盛玖和世婵的细节。   他的瞳孔开始缩小,又开始重新翻前面的章节,而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看书,还从来没有需要一边往后看,一边往前看的体验。   从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开始,重新找一遍!   线索!所有能证明俩个人认识的线索!   浑身都血液开始上涌。   他哼笑一声,真的是,非常非凡……   而要证明俩人外貌一致,自然要看外貌描写。   在第二章 《循环的孕妇》原文中,盛玖首次在医院出场。她的外貌是如此被小玫瑰描述的——   【我(赵殿医生)低头,看向计算机,双击文档夹,再次打开了桌面上的文档,查看病人病例。   一个瓜子脸,黑直发的女人照片映入我的眼前。】   盛玖外貌特征是,瓜子脸,黑长直。   *   而在《巫蛊师》中,世婵的外貌是这样——   【最初,我(哈鲁尼)和她交接工作的时候,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客套。   她(世婵)又高挑又漂亮,一头乌黑的长发,巴掌大的小脸,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   虽然个个面容精致,打扮俏丽,但是人群中最显眼的,确是穿着蓝色紧身碎花裙,黑长发,坐在最右边的世婵。   那张瓜子脸,搭配弯弯似月牙的眼睛。】   世婵的外貌特征是:黑长头发、巴掌大瓜子脸、笑起来弯弯的眼睛。   ……   确实一样!   在当时来看,还以为小玫瑰是词穷了,没有什么词汇去形容美女,所以只会用这种千篇一律的描写。   但是现在,淮映勿瞬间懂了……   不是词穷,伏笔罢了。   前面还有一条更加直观的线索——   也就是,在哈鲁尼说世婵喜欢花,想开花店。她想买两朵白莲花,却因为只有一朵,而不买了。   世婵死后,家里桌子上出现了只有一朵的白莲花。   这段剧情在前不久,占用了很大一部分篇幅。   当时淮映勿有点没明白,虽然小玫瑰很喜欢用“出人意料”的小反转来踩节奏,但这段跟前文好像没什么太大联系,只能证明出现在世婵家中的人,可能不是世婵而已。   却写了好几千字数,实在有点水。   小玫瑰大可以用几百字,用随便一段细节,来替换掉这段无聊的回忆剧情。   且世婵死后,哈鲁尼总是有大段大段和世婵之间的回忆描写,完全不符合小玫瑰之前节奏快的写作习惯。   结果,不用多说,淮映勿往前一翻,瞬间又解开了这个迷题…… 第三章 的第一句话是:   ◆   {我叫韩阪言。   今年35,天庆保险公司的一名保险推销员。   我怀疑我的妻子盛玖被鬼缠身了!   以及我为什么不想要盛玖的孩子,一直想打胎。   因为我怀疑那个孽种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事情具体还要从差不多一年前开始说起。   ……}   “啧,怎么又换人了?上章的主角不是赵医生吗?”淮映勿不知道从哪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自带一股不务正业的街头混子派头。   安娜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没看过吗?”   淮映勿眼睑半垂默默地来了一句:“我听别人说的。”   他心虚的时候,语气都弱了半分,像一只金毛狗崽。   “呵呵。”安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显然并不相信。   “啊!我懂了!”长脖子女人感叹,“这就是……嗯……“留白”!”   淮映勿锋利的眼神瞥向她:“留白?”   长脖子骄傲地一抻脖,脸上多了些傲慢的美艳:“呵,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一种绘画的”手法,就说画画不能画满。你得画七分,留三分,剩下的让读者自己去想像!”   众人:“然后呢?”   长脖子发表了她的长篇大论:“鬼故事也是一样啊。重要的是要让读者自己去想像,所以要适可而止。   “你如果把故事都写完了,把鬼的身世、具体数据、克制办法、到底死没死都写完了,那就不恐怖了!   “所以,故事要停止在最恐怖的地方,鬼故事才最好看!这就叫意犹未尽。”   “哦——原来如此。小玫瑰不愧是高手啊。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想法,就是不一样!”安娜也握紧了拳头,连连点头。   “可、那如果每个故事都这样,故事不就不完整了吗?”淮映勿提问。   他平时从来不看小说,不懂什么写作技巧,更不懂什么鬼故事。   但是也知道,如果每个故事都写到一半,那么没有一个故事完整,就会看的读者云里雾里,感觉被戏弄了。   “这……”长脖子回答不出来,又“啪”得展开了她的桃花扇,挡住自己的脸,“小玫瑰会有办法的。”   淮映勿心想,但愿如此吧。他可不相信小玫瑰会想那么多。   故事继续。   ◆   {“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有一天我的妻子盛玖突然在晚餐时刻对我说。   我放下了筷子,看见她无比认真的表情。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就像是洪水巨浪中的石头,在河道中心岿然不动。   ……}   “哎哎哎哎!盛玖是他的妻子?”长脖子指着显示屏上的字大叫。   “盛玖是谁?”史莱姆还是第一天看这个故事。   长脖子解释:“盛玖就是第二章 那个,无限套娃孕妇,好像怀了鬼胎那个!”   “不知道。”史莱姆摇头。   “不知道你问个屁!别打岔了!好好看书。”   “无限套娃孕妇……”淮映勿噗呲一声笑了,“你们这外号起的还挺形象。”   “你不是说昨天你没看过这本书吗?那你怎么知道的?”安娜的黑眼睛又瞪了过来。   火红的头发如同魔鬼,再加上脸上的雀斑,颇有点可怖。   淮映勿脸色一变,推了一下她的头:“都说了是听说。别问了,烦不烦。”   “我懂了!我就说小玫瑰很厉害吧!他使用的手法是“打补丁”。”   长脖子又发表了她的感悟。   “打补丁?”   长脖子: “打补丁就是:在后面的章节,补充前篇故事。   “比如说,小玫瑰在第二章 里写了,是之前的主治医生酒驾,撞死了第一章车祸视频里的女人,然后逃逸了。   “——这就是补充了第一章 故事的丰富性。”   “嗯。”众人点头。   长脖子:“而在第三章 ,主人公又变成了第二章孕妇盛玖的丈夫,那么肯定会补充盛玖的故事,不就间接丰富了第二章的剧情吗?”   “这种一环套一环的结构……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就如同九连环一样,环环相扣,但是每个环还可以单独拆卸下来,作为一个单篇的故事!”   长脖子说完,脸色有一些绯红,已经陶醉其中。   毕竟星际的文学水平是什么落后的,写作手法也比较单调,都是用一个主人公从头写到尾,没有一丝变化。   而像小玫瑰这种一章一个主人公,但是主人公之间还有关联的故事,根本就是前所未有。   经过长脖子这么一解释,大家别管听没听懂,也纷纷起敬佩起来:   “这本书真是太有趣了!”   “保加利亚小玫瑰果然深藏不漏!难怪书发表第一天就成功签约了!一定是编辑看到了他的潜力。”   难道这本书真有这么多说头?   淮映勿听此,也开始认真地对待这本书了。准备回去把之前的章节再看一遍。   *   而另一边——   系统问沈昭陵:   【哦,我懂了,你是不是想用多视角叙事结构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可以啊,沈昭陵!深藏不露啊!】   所谓多视角叙事,就是一个故事几个角色轮流讲,各人从各人的角度讲。   比如同一件事,在疯子和哲学家的眼里,可能感受和推理都是不同的。   这样就通过“信息差”,造成了一种扑朔迷离的悬疑效果,非常有戏剧性。   不过难度也比线性叙事高很多,因为要体现出每个人的“差异性”不说,还要每个都合理。   比如大名鼎鼎的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密林中》,就属于多视角叙事。   原著:   一个武士带着美丽的妻子路过荒山野岭,遭遇歹徒。   武士被杀害,妻子被侵犯。   最后,凶手、妻子、能召唤武士亡灵的女巫在官老爷面前,提供证词。   面对同一件刑事案件,每个人的证词确都不同,在证词美化了自己。   那一刻,人性的自私与虚伪,看的人拍案叫绝,冷汗连连。   属于很有挑战性的写法。   而要是能写好,那剧情绝对相当精彩了。这在星际更是从未有过的先例,绝对会把星际人震撼死!   难不成!!!   沈昭陵他要从此一书封神了!!!   系统已经激动到发抖。   “……不是,”沈昭陵温柔地微笑,眼睛弯成月牙,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还多视角叙事。说的什么东西,奴家哪里懂得这些。   “你知道创建新一个人物有多难吗?得设计外貌、身世、性格。   “所以我当然是能用旧人物,就不用新人物啊,循环反覆利用盛玖这个人物,这样多省事。”   【……6】   【哎,我还是高看你了。(电子吸菸。jpg)】 第三章 写娃娃,是系统临时决定的。   沈昭陵立马就采用了。   这样也就是说,第三章 真的只是沈昭陵都突发奇想?而没有想后面的剧情?   这还能圆上来吗……到底怎么填上之前的坑啊……   系统可愁死咯。   完了。   但沈昭陵这个罪魁祸首,可看起来一点都不愁。   “接下来写什么呢?”沈昭陵眼神晃了晃,手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观看眼前的显示屏,敲不出一个字来,   “不如写点狗血的吧?给星际人民来一点狗血文的震撼!”   而后,沈昭陵的嘴角弯起一抹略显邪恶的笑容来。   系统顿时预感到不妙:   【不好,星际人民,快逃!!!】   ◆   {三个月之后。   盛玖面色平静地通知我,把产检单扔到了我的脸上,说:   “我怀孕了。”   ……}   【啊?】系统如果有眼珠子,那么他的眼珠子此刻已经瞪了出来,   【盛玖你是去拜送子观音了是吧?说怀孕就怀孕?也太牛了姐。   【不,不对。这样跟之前《循环的孕妇》这一章节就连上了?哦,原来第三章 的故事发生在第二章之前?这个时间是错开的?】   ◆   {那天她穿着白色的碎花长裙,打扮得很漂亮。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是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她的眼睛双眼皮细窄,眼皮上两个肉条像是割出来的,却意外的动人。   我拿过来看着,许久没有说话,但上面的文本就是白纸黑字的实证:“这……怎么可能。”   我并不相信事情会有那么巧合。   但她笑着说,我不认也得认,难道我想反悔不成。   说起来奇怪,最近这段日子,盛玖似乎开心了不少。   经常喜欢出去逛街不说,打扮地也漂亮了。   不过开销实在巨大。   仅仅这么三个月,她就花了好几万块钱了。我们的家庭并不富裕,这可是比很大的开销。   此时,我突然想到,盛玖的表现简直就像是……出轨了……   否则她怎么会突然打扮起来,还花这么多钱?而我竟然没有看见她买过什么东西回来?   我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然而她真的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以前她根本都不会白天出去,到了傍晚才回来。   而且她现在没有工作,花店也没有开门,那她白天这几个小时去哪里呆着了?   我问她:“你最近的钱都花在哪里了。”   她的眼神闪闪躲躲:“做、做b超了嘛。”   我不是傻子:“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我并不想在自己成为爸爸的时刻和她吵架,但是她最近的表现让人怀疑。   “去美容院了,”她笑了笑,像朵芙蓉花一样,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问我,“你没有觉得我最近变漂亮了吗。”   确实。以前的盛玖在家里并不会化妆打扮,很朴素。   自花朝节车祸之后,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体重一会轻一会重。   甚至因为作息不规律,脸上长了几个痘痘,气色极差。   但是现在,她的脸上抹了一层白霜,显得皮肤瓷白细腻。   身材好像也恢复了,穿一条鹅黄色的包臀裙,腰细腿长,大腿白白肉肉的,颇具神韵。   但……这个穿衣风格实在有点火辣,过于时髦,根本不像她。   可我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我这个人一旦有了怀疑就一定要搞得一清二楚。   因为在婚姻之中,信任非常重要。   所以我问她:“你去了哪家美容院。”   “我就……”她竟然含含糊糊地说不出来,眼神乱飘,随后怒火朝天,“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很明显是恼羞成怒。结婚这么多年,我再了解她不过。   就在这一刻,我就对她开始不信任了。   ……   晚上,趁她睡着的时候,我打开了她的手机。   她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   农历二月初二。   手机的萤光晃着我的脸,我发现她最近的联系人竟然是——   一个陌生人。   网名叫:helloni   聊天记录很长很长,但是我粗略地翻了一下,大致是以下内容:   -helloni:盛玖,如果让你丈夫发现我们之间的事,你该怎么跟她解释。   -盛玖:我现在已经顾不得他的心情了。只能先瞒着,不让他知道。或者,就让他一辈子不知道也好。我……如果他要和我离婚,那就随他的便吧。   -helloni:你觉得这样做对他太不公平了吗。   -盛玖:只要我女儿叫他一声“爸”,那不就算是他的孩子吗?……对吧?对吗?   -helloni:那好……那你下个星期三下午再来吧。   -盛玖:好,正好下周他出差,没空在家。我们老地方见。   ……   就在那一刻,我如坠冰窟,浑身刺骨的冰冷。   手颤抖着,手机没拿稳,啪的一下砸在我脸上,要把我砸哭了。   忽而又想起,她的花店,叫作《春色满园》: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   ……}   一章,同时解决的两章的事。由此来达到这种一石二鸟的效果。   “……什么东西?”淮城南冷笑一声。   他生平,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文章。   每一章,都好像小玫瑰随手写就的一样,随意拼凑。   乱!   这书写的实在太乱套了!!!   人物众多,多到如果不做笔记,已经记不住到底谁是谁了?   线索众多,多到已经记不住到底有哪些线索了。   坑众多,多到已经分不清是伏笔还是bug!   每一章都好像鸡头凤尾!有时候又像狗尾续貂!   上一章写男的,下一章写女的,上一章还在都市,下一章就跑到了农村。上一章还在惊悚恐怖,下一章就开始自怜自艾。   写得破马张飞!横七竖八!五颜六色!七嘴八舌!上蹿下跳!   乱套!   但又乱中有序。   人物不是陌生的,而是你认识我;我认识你!   故事不是散乱的,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正常人看书,看了上一章,总会对下一章的内容,心里有一个估计。   比如说——   上一章写发生了案情,下一章便知道主角要去探案。   上一章主角去磨刀,便知道下一章主角要去杀人。   而小玫瑰写的文确是——   上一章主角发现了案情。下一章主角和十年后的凶手一起去吃了个包子……   上一章主角去磨刀;下一章不知名的隔壁老王在菜市场砍价……   根本没有一点时间顺序!没有一点因果关系!所以也就无法按照正常思维去推!   “这什么结构啊……”   看到现在,第五章 了,淮城南仍然不知道下一章,第六章,小玫瑰到底要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谁知道?   读者不知道,编辑也不知道,天知道!   要是玫瑰自己都不知道,赶着写赶着想,那才是真神了。   淮城南开始好奇小玫瑰这篇文的大纲到底是长什么样了。   现在的星际读者,怎么爱看这种东西?这精神状态?   淮城南心意动了动,又暂时退出直播间,照着这书瞧了一眼,发现,这书才写了几万字而已……   几万字,写成了意识流鬼故事?   “这东西写的……也太随心所欲了。这篇文章到底踏马什么结构?”   作为小说网站的老总,淮城南也了解一点叙事学。   一般来说,最普遍的写法,也是最经典的,存在于所有书的写法,就是三幕式写法——   第一幕:介绍故事的背景、主要人物及其面临的初始困境。   第二幕:展现角色之间冲突的升级和发展。在这一幕中,角色会经历一系列的挑战和转折,剧情会逐渐变得复杂和紧张。   第三幕:故事的高潮和结局,主角会在这一部分做出最终的决定或行动,解决之前所有的冲突和问题。[1]   主人公,通常是一个主角,或几个主角;   时间轴,通常线性叙事,偶尔夹杂一些倒叙和插叙。   而根据星际现有的知识体系,好像没有一种的小说体系,对完全得上《鬼故事》这本书。   恐怕以后……   会以创作者的名字命名,以《鬼故事》为例,创造一种独特的“小玫瑰写作法”、或者“玫瑰结构”。   淮城南不经意间,把这心里的问题说出来。   觉得这人颇有有意思。   有人在他耳后说道:   “恐怕是独创的回旋镖写法 + 一石二鸟写法。”   “有不少专家在骂呢。说小玫瑰破坏了传统文学,是异端、是魔种……”   淮城南听见这话,往网上翻了一下,确实发现了几个粉丝众多的大V专家。   还并不是他们公司雇的黑水军。就是自发的、真的很讨厌小玫瑰的人。   □星辰之笔(V):   “每个章节都写一半,你们是怎么看得下去这种东西的,啊?   “这什么书,写得顾头不顾腚,让人抓心挠肝的。差评!”   □娱乐棒棒看:   “从来没见过这种,主角做的事情没做完,搁置到一半,然后去写新主角的。   “这故事线并不完整,冲突呢!高潮呢!结局呢!happyending呢!小玫瑰,你到底要干嘛!!!(发怒。jpg)”   □花星日报:   “《论——小玫瑰如何在文学领域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对传统戏剧结构进行抹黑与误导!》   “这会对当下年轻人的认知能力……”   这篇批判论文,竟然写了足足有五千字!有理有据!用词讲究!引经据典!一看就花了不少功夫研究小玫瑰的书。   竟然有人还真情实意地、义愤填膺地写了论文来批判小玫瑰。   淮城南冷笑一声,没忍住,笑了一声:“闲的,呵呵。”   他不爱笑,这次倒是因为小玫瑰,薄唇罕见地翘了起来。胸腔起伏,闷闷笑了两声。   他搞小玫瑰,是为了自己商战,让自己公司赚钱。合情合理。   这些人……没想到还真被小玫瑰气成这样。不就看一篇小说,至于吗?   身边的吴秘书,给他沏了一杯咖啡,递到他手心:“骂归骂,看归看,一边骂一边看,一边看一边骂。”   淮城南:“呵呵。”   低头,瞧见那咖啡杯,接过来,抿了一口。   学院派,尤其是那些有点声望地位的老头,喜欢满口“故事架构”、“人物内核”,动不动就拿一副固定的标准,去衡量一个作品的好坏。   就像他们说女人的三围,非要九十六十九十,少一分一厘,那就不标准,就不能称之为美。   顽固又迂腐。   最不喜欢挑战权威、打破传统的人。   小玫瑰,无疑是那个刺头,也就包括西兰花在内的势力,架在了那风口浪尖上。被攻讦、被审判、被诋毁。   小玫瑰虽然是他对家零点APP现在的“王牌新人作者”,也就是他的“敌人”,但他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小玫瑰。   反倒是好奇,更多。   如果可以,他更想把小玫瑰签约到自己的公司旗下。   他眼中闪烁,把咖啡杯搁置在手心片刻。   就那样悬空着,没有再喝也没有放下。   倏忽间,他想起当初在商学院,教授也曾在数字讲台之上说过:“这些经济学理论,虽然有用。但也只是理论,真正要到了实践,你们开公司、搞运营,那会遇到的事情,是千奇百怪的!什么样的问题都有!   “真正的企业家,能够做到随机应变。出来一个困难,就解决一个困难!再苦再难!人才确实、资金断流、技术停滞,你们都得根据实际情况,想出来决策,把他给踏过去!哪怕是根本没有人走过的路,你们去走!   “就跟那个真正的作家一样,不依赖于一些写作定式,他可以天马行空的用笔,想到哪便写到哪,有个锚定在那,写的再多再偏,也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了。”   那讲课的是个老头,讲的是经济学历史,把千万年以来,各个企业品牌的经典案例,按照年份,来给他们课上梳理。   讲的那些商业案例,有那么多,淮城南毕业那么久,早就已经都忘了。   但是,当时那老头须发尽白,身体佝偻着,穿一身紧身又干净的藏蓝色西装。   讲课时,激动到眉宇飞扬,白胡须颤动的样子,他仍旧记得。好像生怕他们忘了这句话,在那里恨铁不成钢的嘱咐一样。   再就是这句话。   那句完整的话,他至今记得。   一个真正的企业家/一个真正的作家……   手下/笔下……   的决策/的故事……   可以依照当时的具体情景/可以依照他自己的想法……   肆意发挥、独辟蹊径、变幻莫测、随心所欲、天马行空、无所不能……   窗外,乌云再一次压低,压低。   天色越发得黑。   若不是开了灯,淮城南几乎要分辨不出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了。   窗前,淮城南褪去校服与青涩,远离学院,穿着和当初的教授一样的藏蓝色西装。   也是一样的板正又干净。   不同的是,他年轻又高大,可以将这件衣服撑得起来。   或许,他现在已经找到半个了。   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去玩弄文本,这家夥要么是个天才,要么是个疯子。   他看得出,这个人,他要搞创新。但其实在小说上,创新,往往意味着死路一条。   同质化才是安全的、具有可拷贝性成功的大势所趋。   人们,往往是对陈词滥调感到无聊疲惫,又会被新鲜怪诞事物创到的人。   市场和审核一样,都像婴儿般敏感脆弱。   他知道,小玫瑰这条路,一定会很难走。   也便偏要看看,小玫瑰是否能够挨过这次多方势力的围剿,从这个圈子里,站着活下来。   他倚靠在落地窗前,身后是无数的高空乌云。   团团团,软软软,黑黑黑,黑色。   只有一线一线的太阳金光,从黑色中勉强地挤出来,排整得像是龟甲上的裂纹。   他一头黑头齐整地往后梳,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又舒展大气,身子挺直贵气。   眼中情绪万分,化不开。将米色椅子一转,转身看向窗户外面,面色却冷漠。   头颈未动,右手将那仅仅喝了一口的白色咖啡杯递给了身后的吴秘书,示意他拿下去罢:   “小吴,你说这咖啡……是不是苦了。” 第五章 结束以后,全网一片哀嚎声:   [啊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我就知道!她噶定了!]   [为什么结局要这样!哭死了,呜呜呜!勇敢善良的小姐姐!]   [玫瑰老贼,拿命来!把郑恩琪还给我!]   [我的心脏受不了这个。你让我代入感这么强,我都想尽各种办法去探索了,去改变了,然后……哭了。]   [又是这个结局!我就知道!哎,我早有预感的,只是不愿意相信,没想到你还真这么写了。天杀的邓恩!天杀的长生村!坏事做绝!]   *   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这样安排结局是比较合理的,但是从心理上都无法接受。   因为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外援的女孩而言,要她一个人逃出这个封闭诡异的村落,逃脱成年男人的魔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后来有好多网友试图重写这一章,给郑恩琪安排了无数的逃跑攻略,也没有一个剧情合理的。不是天降神兵,就是反派降智。   但是,沈昭陵还是选择了相对温柔的结局。   他没有写郑恩琪到底怎么样了,没有把李纯儿都事情写在她身上,只是戛然而止,让读者自己去想像。   在父母山上,给了郑恩琪一个相对诗意的结局。   *   在西兰花编辑办公室里,室内更加昏暗了。   天空被乌云压得很低很低。甚至在办公楼内全都打开了灯,也压不住那种惊袭的黑暗。   白色背景墙上的暗红色圆形,不像是落日了,而像一抹血。   或者是父母山上,那最后一个晚上,被偷走的太阳。   一排种在墙里的绿植,密密麻麻地挨着,树叶巴掌大,形状像是鸭掌,椭圆形,又绿又油。好像在那山坡之上的森林。   森林之中,一个名叫郑恩琪的女孩,裹着肮脏的白半袖和牛仔裤,被永远埋葬在了土里。再也看不见那明天的日出。   两边,淡粉色的长桌也暗淡着,看起来有点像灰色,水泥墙的灰。   各个编辑们都在长桌两边坐着,不约而同地叹气,质问:“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本章,是本书最恐怖,最绝望的一章,后劲儿太大了……”有人直接趴在书桌上,脊背一起一伏,彷佛在无声哭泣。   整容脸女O眉头皱在一起,整容之后,她很少做这种大幅度的表情了,但这次,她却忘记了,直接用两只手拚命按压着自己的脸,发泄其中的愤懑:   “我倒是觉得,这一章的完全不同于前面,靠的并不是一惊一乍,而是一种思想,一种感觉,就是越想越害怕的那种感觉……啊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好绝望,哎——”坐在她对面的男O叹着气。   他一头鸡窝头。豆大的狗狗眼下垂着,手无力地在桌子上攥紧,也想要发泄着什么。   最后只是攥住了右边的马克杯,死死攥着,手指骨节突出,然后拿起来,往嘴里灌,拚命地喝着水。   落地窗前的淮城南坐在黑色座椅上,发现编辑们的脸色一个一都难看如猪肝。或垂头丧气一言不发,或脏话连篇暴怒输出。   总之,一个个都像疯掉了一般。   过去,这些编辑都很怕他,在他面前都老老实实的,装模作样,伪装那种老实本分阳光努力的模样。   但这次……   他们一个也没能忍住,全都失去了表情管理,东歪西扭地坐着,叹气着,甚至还脏话连篇。   完全把西兰花、把他们的职责,还有他这个总裁给忘了。   淮城南拽了拽领带,眼神飘忽着。并没有责怪他们。   他又再次转过身去,看着那黑黑密密的乌云,不知道这个时辰是不是已经是傍晚了。   潮湿阴冷的味道,彷佛从窗户里渗透过来。让他有一些寒意。   他的眼神飘远,飘远,把乌云想像成了文中的那个黑天。   他发觉,乌云已经没有缝隙了。阳光没有从云缝隙渗下,那乌云之上金色的龟甲图案也就消失不见。被堵得严严实实,没有丝毫生路。   “徒劳。”   他感叹。   右边,站立着西装革履的吴秘书。   银灰色的戗驳领西装,下半张脸的嘴唇紧抿着。上半张脸逆着光,隐于黑暗之中。   就连吴秘书看完,也喉咙里像吞了一个石头子一样,难受得不上不下。打算回去之后,把前面没看的四章给熬夜补上。   刚才他已经和零点内部的人打听到,小玫瑰签的是短期合同,这本书写完之后便是自由之身了。   那个时候也许可以把小玫瑰从零点挖过来,为他们西兰花所用。然后开发一个新的IP系列:鬼故事系列。   所以他弯下腰,试探着问:“淮总,这小玫瑰,我们还搞吗……”   淮城南摆摆手,示意他:“把黑水军撤了吧。”   吴秘书:“怎么?”   淮城南淡淡道:“没有用。”   “为何……”吴秘书不懂,什么有用无用。其实真实商战中的手段就是如此,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东西,总是直接低级又丑陋。   你只要故意针对它,那肯定是有用的。何来无用一说?   淮城南始终没有转过头看向他:“你有没有听过小说届流行的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吴秘书搜刮脑子,也没有想出来淮城南到底要说什么。   淮城南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在黑色扶手上敲击着:“三流作家写故事,二流作家写人物,一流作家写情绪。”   因为室内昏暗,敲击声音变显得格外突出。   “哒、哒、哒。”   听得吴秘书想起鬼故事里的铁链声,心理都紧张。   但这句话,他没懂。   淮城南慢慢地道:“其实这句话并不完全对。最早的时候,是古典文学,那时候更加注重戏剧冲突。按照题材来分,也就是叙事类小说。那时候的小说脱身于舞台表演,所以更接近于戏剧,内容也都是有强烈矛盾的。比如复仇、出轨、谋反、相爱。   “人物形象大多扁平。后来,又有以表现人物形象的传记类小说出现。主人公才从扁平人物,变成了圆形人物。”   “到现在,几百年之前,古拉星又发扬起一种心理型小说。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都变得不再重要,而只注重感觉。这种流派影响了后来的印象主义文学、意识流……”   “……”   吴秘书点点头,他对星际的文学史略有了解,只是不知道淮总怎么突然会提起这件事情来。   淮城南缓缓看向他,眼神很平静:“那你觉得《长生村》这一章,写的是什么?一个用女人转生,来长生不老的村子的故事?一个努力想要逃出村子,最终却失败了的的勇敢女孩郑恩琪?其实……可能都不是。   吴秘书眼睛突出,惊奇道:“那是什么?!不就是写的东西吗?”   淮城南摇摇头:“小玫瑰写的是长生村,但贩卖的是郑恩琪的怀疑、孤独、恐惧、挣扎、痛苦与绝望……   “当人们看鬼故事的时候,他们看的不一定是故事。而是想要体验那种恐怖、刺激的感觉。鬼并不重要,它只是获得恐怖的媒介。   “你会发现,这章里,其实并没有鬼,甚至连血腥画面都很少,反派是人。是邓家人、村里的人,而不是什么超自然力量。   “但它的恐怖程度却一点都没有减少,甚至还比之前更甚。   “这章看似写了很多内容,但其实……你数一下字数。”   “……”   吴秘书听得迷迷糊糊,点点头,按照淮城南的吩咐,看了一眼显示屏左下方的字数统计。   三万字,这个字数甚至不足以上架。按照他们APP基本固定的五千字一章,这也就是六章的内容。   小玫瑰却利用这短短三万字,在一章之内便写了一个结构非常完整的、节奏跌宕起伏的鬼故事。   按照淮城南的说法,小玫瑰写了郑恩琪对于新环境的陌生、不适;对于邓家人的难受、失望、怀疑;对于浣衣女孩的同情、愤懑;   知道真相后的痛苦、害怕;杀人时的决绝与幸福;逃跑时的勇敢与坚强;迷路时的茫然与后悔;最后逃跑失败的绝望与释然……   小玫瑰写的仅仅不是一个故事。   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她的一个完整的情绪链,都隐藏在这个短小的故事之内了。   而长生村,只是它的壳。   这些相互矛盾的情绪排山倒海一般向读者们袭来的时候,甚至显得连这个故事本身讲的是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所以……   吴秘书轻轻侧目,这才理解了不远处,编辑们为何都愁眉难解。   也理解了淮城南的话,说把水军撤了吧,没用的。   就算把这个小玫瑰的号给搞掉了,他换个小号,也会很快东山再起的。即使禁了这个灵异题材,他也可以写其他的题材。   因为鬼故事,可以不是鬼,可以不是故事,而是一种感觉。   ……   这之后,淮城南坐在那里,再没说这件事,吴秘书也没去问。   但每淮城南开始打听一个作者的过往经历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淮总又要开始挖人了。   吴秘书低头,懂事道:“之前没听说过这号人,所有账号都是新注册的,所以,要我联系他吗。”   他看见淮城南摆摆手说:“我亲自联系即可。你下去吧,没你的事了。通知大家,今天到点就下班吧。”   “嗯。”吴秘书微微一笑,通知大家下班,没管编辑们的欢呼声,就离开了。   他离开那个办公室,在最后关上门的时候,视野里,是淮城南淡漠地看着左手腕上的手表,眼神不动,甚至忘记眨眼的表情。   他知道,那个漂亮的黑色银表价值两千万星币,是沈昭陵当初托沈家关系找手工大师专门订做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全星际只此一个。叫作南陵。   那大师两年前就去世了,这是他最后的遗作。   他知道,因为此表太过珍稀,再加上戴习惯了。所以即便淮城南不喜欢沈昭陵,在他离开之后,也没有把手表摘下去扔掉。   他也知道,当淮城南露出那种难解表情的时候,这也意味着一种情绪——   吴秘书轻轻地关上门,眼前坐在椅子上那男人因为逆光,而显现出黑色剪影的侧脸,逐渐变得窄小,再变成一条线,最后消失。   视线始终向下,凝固在手表南陵之上,都没有抬起头来。   吴秘书胸中的憋闷随即一扫而光,笑着摇摇头离开了。   ——那种情绪,名曰   想念。 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原文——   【鲜花,让我(韩版言)想起了花朝节。   花朝节,是我妻子盛玖的生日。   盛玖她是个很喜欢鲜花的人,所以后来才盘了一家花店。叫做“春色满园”。   取自宋代诗人叶绍翁的诗《游园不值》: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花店不大,但是在闹市,交通很好,生意也很不错。   一个月的租金都要好几万,她竟然直接花费上百万给永久性地盘了下来。   我都不知道她一个售货员,是哪来的这么多钱。   后来她说,是她家人留给她的钱。   据她所说,她家里是农村的。农民能存这么多存款,也是不容易。后来父母都因病去世。   我还想着这要是她父母不死,也许,她还会过得更好,她父母也不一定会看得上我。   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   盛玖,就是开花店的……   那么她的钱,其实来自谁,不用多说……   世婵当四年模特,究竟给了谁,也不用多说……   小玫瑰,终于还是那个写作习惯——   鬼故事当中,但凡有一个字数超过千字的场景,被细致描写,那么它一定是:   伏笔、铺垫、过渡、气氛、悬念、反转的其中一种……   绝无第二种可能!   就算现在不是,未来也会发现是。简直是细节狂魔。   淮映勿用手捂了一下额头,感觉额心已经开始隐隐作疼,后背有种发凉的感觉。   甚至,甚至,再往前翻,翻到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   【我(韩雯静)看见她(车祸女人)在一个桥上摆摊的人前突然站住了,黑色的高跟鞋啪嗒一声停住。   然后掏出手机,对准什么在拍,好像是在支付扫码,一俯身,从摊位上拿起了一株粉色的花?   这应该是她买的花。   不过和寻常的莲花不同的是,这一株上面长了两朵花,叫做并蒂莲,可是稀奇的很,想必也很贵。   而且我看见了她的侧脸,是小巧的瓜子脸,皮肤白皙,杏眼。仅仅是一闪而过,就能看出她的漂亮。   漆黑如瀑的长发,在她弯腰之时,就散落了下来。   这样的美女,年华大好,死了真是可惜了。我叹惋。   然后那个女人起身,又继续往前走去了。   高跟鞋“啪嗒、啪嗒、啪嗒——”   这段录像,应该是女人遭遇车祸之前的一段视频。】   ……   ——世婵,终于她在死的那天,买到了她一直想要的并蒂莲。   ——因为一莲双生,那是代表她和盛玖的花啊。   ——“”双生”桥+“花”朝节=双生花   ——车祸的地点和节日,其实不是早就暗示了姐妹俩的关系。   ——这其实是一个女人要用长生蛊,去复活亲生姐妹的故事啊。   ——我早就偷偷告诉了你,你竟没有发现吗?   ——保加利亚小玫瑰似乎在说。   *   “疯子……”   如果不是重看,谁会注意这些,又有谁会记得这些。   发觉此处,全网全都像是热了的锅一样,炸了起来,热血未凉。   这,就是所谓悬疑的力量。   淮映勿深呼吸一口气,罕见地点开打赏按钮,点进后台,给小玫瑰打赏了一星币。   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然后听见左边身侧,传来带着酒意的鼻音。那人对他轻说了一声:“谢谢你……”   “啪嗒——”   一个手臂不稳,空着的啤酒瓶瞬间被淮映勿碰倒,掉在地毯上,最终滚落在了淮映勿的脚边。   随后,淮映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沈左边。   只见沈昭陵的头侧躺在褐色皮沙发的左边,右手垂落在身前,无力的荡,指尖抵在地摊上。   赤发披散,几乎垂地,弯弯曲曲如同玫瑰花堆成的卷。   眼睛阖起,鼻梁两侧与脸颊都泛着醉意的红,不说话,呼吸极为均匀。   画面极为浓稠安静,宛若沙漠下的黄昏暮景。   淮映勿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一样,看着他,蹙眉,将呼吸收紧,不可置信地轻声唤了一句:“保加利亚小玫瑰?”   心跳如花鼓震动。   可这次,沈昭陵却像是睡着了一样,睫毛下压。   没有回答他。 第117章 身体   之后,无论这一章《巫蛊师》的后面写了什么,淮映勿都再也没有把视线转移到那边。   他只是,一直,盯着沈昭陵看。   没有眨眼睛,直到灯光使得眼睛刺痛,他像是在重新认识这个人。   他知道,今晚的沈昭陵不会再回答他了。   但是,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鬼故事》仅仅出现了六天,六天前此书开始更新,六天前保加利亚小玫瑰在零点上崭露头角。   也是六天前,沈昭陵第一次走出他二楼那个屋子,开始要卖掉关于淮城南的一切物件,开始一个新的生活。   保加利亚小玫瑰,只请过一天假,就是前天。而那一天,他正好与沈昭陵呆在一起,房间里,几乎一整天。   “小淮爷,我想要一个键盘,好用一点的,得去哪买?沈昭陵曾对他如此说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   当时淮映勿自己正在书房里翻阅历史数据,门是开着的,但他没有回头,沈昭陵就在他身后。   他问:“要键盘做什么?”   他记得当时沈昭陵在说:“我在写小说,你信吗。”   还挺自信的样子。   他不信。   因为沈昭陵是公认的,语文极差,都拿不到及格分。厌恶文学,从不翻书,认字不全,病句极多。   和他自己的写作功底,简直不分伯仲。   他在请沈昭陵来这里之前,就已经了解了一下他的背景。   他知道沈昭陵最擅长的就是,一是追着他哥淮城南,二是花钱享乐,吃喝用度一向都要最好的。   刚来垃圾星的时候,也是这吃不惯,那不喜欢,嫌弃这里穷乡僻壤,没少和他因为这些生活琐事吵架。   但现在……   沈昭陵躺在沙发上,就像是一只红狐狸。   脾气小了,身体弱了,人变蠢了,爱吃爱睡了,也更好养活了。   从一个无法沟通的凶猛野兽,变成了他偶尔爱逗弄一下,就会羞愤暴躁的家养宠物。   他才刚开始觉得沈昭陵好玩。   现在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才是被玩的那一个。   “我刚才打赏小玫瑰的时候,他是不是跟我说谢谢了。”淮映勿再次不确定般地问北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啊?北辰,回答我。”   北辰听见了他的话。   他是三年前,淮映勿自研发的ai,只属于淮映勿一个人。   他知道,他的主人淮映勿,是一个生活在人群当中,又脱于不属于人群的人。淮不需要陪伴,但需要沟通交流,需要智能便捷。   因此,他就诞生了。只属于淮映勿一个人。   淮映勿很少会露出如今这种表情。   他知道,主人是个聪明又善于自我调节的人,很少会遇到困惑。   很少,会这样盯着一个睡觉的人看,足足盯了两分钟。即便那个人显得如此人畜无害。   北辰:“……他确实说了谢谢,但没准,是喝醉了呢。”   “你觉得他是小玫瑰吗。”淮映勿又问。   北辰:“……”   “不是。”   “不像。”   北辰如此分析。   他们能透过一个作者的文,和聊天,粗略地勾勒一个人的身份背景。他们而给保加利亚小玫瑰描绘的性格是:   聪明、冷静、逻辑性强、富有好奇心、情绪充沛、多愁善感、善于观察、想像力丰富。   但又狡诈、伪善、处事圆滑、功利心强。   尽管和书粉们很热心,但他们能看出那种亲密感是伪装出来的。   小玫瑰的实际身份,应该是一个生活在阿尔法星的喜欢甜美弱O的腹黑男A。无论是文中还是文外,都以捉弄他人当作乐趣。   典型的自恋型、表演型人格。   和眼前这个沈昭陵,简直完全是两模两样。   北辰:“……他看起来,比小玫瑰那个奸贼要‘单纯’很多。”   北辰谨慎地用了“单纯”这个中性词。   淮映勿眼神冷漠,带着嘲讽:“瞅着是挺笨的,连个箱子都抬不动,而且我一说话他就脸红,要不是他眼神中没有那个意思,我真的都要误会他是喜欢我了。”   “哼哼。”北辰哼笑两声,“所以他真的不是……”   “所以他真的挺会演戏的,把我都给骗过去了。”淮映勿把这话接了下来,冷笑一声,笑声是从未有过的寒冷渗人,“去查一下这几天,书房的所有浏览记录,APP使用记录,与账号登陆。”   “……”   北辰看他这样,不敢多说话,赶紧直接走了。把空间,又重新还给了他们两个。   淮映勿从毛茸茸的褐色地毯上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几个易拉罐酒瓶收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   二十瓶,他俩一共喝了二十瓶。   沈昭陵只喝了两瓶,剩下都是沈昭陵硬灌着他喝下去的。   结果沈昭陵醉了,他没醉。   “什么酒量。”   淮映勿低头看着沈昭陵的侧脸嘲笑一声,他的朋友基本都是A,从来没见过有人身子骨弱到这种离谱的程度。   而后抬头看了下墙上圆形挂钟的时间,发现已经晚上十点钟了。   得睡觉了。   但是沈昭陵现在明显已经霸占了他的地盘,在褐色皮沙发上睡着了。   躺在那,双目轻阖,肤若凝脂,红发拂颈,像个瓷娃娃似的。   穿红色的丝绒衬衫,窝在那里,整个画面都暖得惹眼,露出一截细白柔韧的腰肢。   淮映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眸中红光跳跃。   随后走上去,像昨天那样,一手伸过他的膝弯,一手伸过后背下面,直接给抱起来了。   还挺轻的。   上楼。   昨天是人醒着,他直接扔床上。今天是人睡着,他不好再扔,轻飘飘地给人放在床上。   他发现沈昭陵没穿鞋袜,那再把被子什么的都给盖上,就可以下楼了。   结果把被子盖到沈昭陵身上的时候,淮映勿看见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沈昭陵的上面两颗衬衫扣子大敞着,露出一枚若隐若现的红樱。   淮映勿死盯着眼皮跳了跳,伸出手,停在那里,犹豫要不要给他扣上,只觉得酒气上头。   ……   足足盯着,犹豫了一分钟。   最终还是认输般地挑了挑眉,直接上手,抓住了那个衬衫纽扣,笨拙地往中间扣。   “嗯……”   沈昭陵哼了个鼻音,随后竟然醒了。   便看见了淮映勿近在眼前的脸,那个距离。瞳仁倒影着对方,就连滚烫鼻息都在交融。   如同接吻。   “……”   一低头,看见淮映勿那双手,正在双手扯着他的衣服,而他的前胸从中漏了出来。   沈昭陵:“……”   淮映勿:“……”   画面一时凝固。   “你干什么?!”沈昭陵猛然坐起来,推了他一下。   “不是……我没……”淮映勿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我没。   沈昭陵冷笑:“淮映勿!趁我睡着耍流氓是吧?扒我衣服。”   “它自己开的!”淮映勿解释道。   “那你的手在我这干什么?”   “我给它扣上!”   “骗鬼呢。它自己开了你管它干嘛?你有这么好心?”   淮映勿:“……”   真是气笑了。   随后沈昭陵抬头,看见淮映勿的视线并没有离开,骂:“你还往这看?!”   “我就是看一眼还?”   “看一眼都不行!”沈昭陵顺手往后摸,不小心摸到了床头柜上的金属摆件,发觉在手里有些过沉,于是又默默放下了。   直到摸到了枕头,就直接砸了过去。   “哪有你这种人……”淮映勿正说着,就被枕头砸了一脸,“曹尼玛……”   等淮映勿把枕头拿下来的时候,桃花眼全无生气,眼底猩红,死死地盯着他。   “……”   系统刚才告诉他,确实是他误会的了时候。   沈昭陵先把眼睛错开了。   “看一眼都算耍流氓,”只见淮映勿忍着怒意,抿紧下唇点点头,“好,这是你说的。”   沈昭陵感觉接下来可能要大事不妙,舔了舔牙,往床板那边坐了坐。   随后淮映勿直接瞅着他,挑起眉,恶意满满地说了句:“那你可别看我,看一眼,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记住了,沈昭陵。”   沈昭陵还没有搞清楚,就看见眼前,淮映直接当着他的面,向上一拽,直接露出上身。   然后把那上衣往床上一扔,扔在沈昭陵的头上。   沈昭陵:“……”   眼前直接一黑,被信息素的味道罩住。   “你疯了!?”   “你刚才看我了,是吗。”淮映勿坏笑着,舔了舔唇,为抓到他错处而兴奋着。   “我没看!没看见!”沈昭陵内心无语至极,赶他,“刚才的事我误会你了,不作数了,求你赶紧走吧。”   却也没有把那衣服从脸前拿下来,正好用来挡着视线了。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随后听见一声嗤笑,还有一个更重的声音砸在他头上。包含着叮当一声金属响声,像是皮带。   而后一个低沉声音从他身前响起,温柔引导着:“沈大少爷,你不想知道AO身体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吗。你睁眼,我教教你。”   沈昭陵:“……”   神经病。   一瞬间,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他妈到底脱了什么东西…… 第118章 被逗笑了。   “淮映勿,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刚开始没准备好的时候,看见了淮映勿的上身,身材还算健壮。两条人鱼线,从腹肌边缘滑落,没入下衣边缘。   现在,沈昭陵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想黑色之外的东西,并严辞警告他,“给老子把衣服穿上!”   “呵,我让你看,你不看,那我们扯平了。”   淮映勿撂下这句话之后,脚步声就逐渐远了。   直到沈昭陵感觉到那个人下了楼梯之后的声音,才把衣服从头顶上拿下来,被闷得热死了。   然后看见自己手上除了黑色半袖之外,还真的是一条黑色长裤。   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了。只留一些衣服上的辛香味道。   黑色,刺他的眼。   “……”   真的是流氓。   沈昭陵危险眯眼。抬头再看二层,也看不见那个人的人影了,想必是真的到了下面的一层。   沈昭陵冷笑了两声,把衣服二层直接撇了下去。   留下哐当一声,然后闷头,进了被子里,睡觉。   却在枕在枕头上的时候,也会去想,同为男性,AO的身体真的有区别吗。   然后沈昭陵偷偷去问系统。   系统平时回答地都很快,这次支支吾吾地,说它不知道。它只能说:   “在你眼中,你们是同性。   “但在淮映勿和其他人眼中,你们还是异性。   “应该……是有不同的吧,毕竟这这这……我也没见过。”   “哦。”沈昭陵从系统欲言又止的态度中,彷佛明白了什么。   原本因为醉酒有些困顿的大脑,又清明了许多。开始在舒服的床铺间辗转反侧。   完了,更好奇了。   *   阿尔法星。   一件两面落地玻璃窗的豪华酒店之内。   入了黑夜,房间却没有拉窗帘,留着外面霓虹闪烁的夜景。   形状复杂的立交桥,支在窗户之外,穿行在上面的车辆,就像是流水般的灯串,一辆又接着一辆。   银灰色的圆形大床之上,两个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   就正对着窗户,像是浑然不怕别人看见。   其中一个,躺在床为右边的,是淮城南。   他就仰靠在床背上,抬眼看着窗户,从床头柜上拿出根菸,点上,抽。   左边那个,有着一头淩乱的黑长发,头发长度和颜色都和沈昭陵之前的挺像。   但是发质毛糙很多,整个五官端正,却更加粗矿一些,肩膀更加宽阔。   被子,已经被蹂。躏到充满褶皱,随意盖在他们的腰腹之上。   “淮总,你胳膊起来……压我头发了!”那男人没好气地说。   淮城南不经意地瞟一眼他,盯着他的脸看,觉得他细看的时候,又和沈昭陵有些不像了。   胳膊上肌肉太多,下巴略方,鼻子不够高挺,眼睛颜色不像,而且眼皮又宽又浅,从某种角度看,有点呆板的感觉。   不用刻意去嗅,就知道身上的味道也不对。一个alpha,怎么都没o软香。   他们才见一周,他不认识这个人,甚至早就忘了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个画画的。   当时坐车,在“萤”的画展上灵光一瞥,看见他的背景,觉得有点意思,就主动停下了车。   问他人住在哪,要去哪,要不要一起上车,把他送过去。   那人:“这展览是我举办的。”   淮城南挑眉问他:“你是萤?”   早就听说过这人的名气,今日没想到一见,是个这么年轻的。   淮城南眼前一亮。   那人微微扯唇说:“不是,我是他粉丝。”   身上带有一股搞艺术的独有的孤傲的劲儿。   淮城南懂了:“他授权你办的?”   那人:“没授权。”   淮城南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展厅里大大小小的萤的画,笑道:“那他不告你?”   私自用萤的画办商展,算是侵犯了萤的著作权。   那人眸子暗淡道:“他要是告我就好了,正好逼他出来呢,让我看看他是谁。只可惜,他好像并不把这当回事。”   “外面雨下大了,上车吧。”淮城南直接给他开了门。   他也就没推辞,顺便坐了后座。   当时淮城南盯着他的头发瞅了很久,还顺手摸了一把,怎么看怎么觉得顺手好摸。   现在带回来吃了几下,发觉也就那么回事。发质保养的不太好,不够鲜亮。   沈昭陵的头发,即便是仅仅在这种夜景的反射之下,是会发光的。发那种彩色的淡光,就跟玻璃糖纸一样。   很漂亮。   只可惜很久都没有见到了。   ……   现在,淮映勿熟练地一抬左胳膊,让他把头发扯出来,又开始自顾自抽菸。   然后听左边那人用粗硬的嗓音说:“淮总,你连窗帘都不拉,你不怕被外面大楼谁看见啊。”   “我怕谁。”淮城南反问他,吐出一口烟圈。   “……”   那人没说话,像是被问住了。   他知道以前淮城南还有个未婚妻,大名鼎鼎的沈昭陵。   谁都不知道淮城南不喜欢那个饭。但耐不住沈家有势力,他不好明面上跟他们闹掰,所以肯定会躲着点。   但现在,沈家没了,沈昭陵走了。   淮城南单身,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   “媒体呢?要是曝光了,总归对你们公司形象不太好吧。”那人又说。   “你情我愿,怕什么。”淮城南不是很想和他说太多。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他和别人偷欢的时候,突然不需要背着别人了。   说睡就睡,简直太容易了。   以前他需要非常谨慎的,挑选口风严的漂亮猎物。   并让吴秘书给他打掩护,在沈昭陵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让吴秘书撒谎说他在公司里办公实在很忙,没空接沈昭陵的电话,让沈昭陵第二天再来找他。   他不敢开自己的车出入酒店,因为那台车是沈昭陵送他的限量款,全星只有他一个人有,实在太显眼了。   他只能坐个普通的车,穿一身黑,打扮的严严实实,和别人错开时间,进入同一间酒店房间。   完事之后,还要洗澡换衣服,清除所有痕迹。   等第二天有闲心的时候,再给沈昭陵回覆那一堆未接电话,撒一个不痛不痒的谎。   顺便让秘书买一点新上市的礼物,哄一哄沈昭陵。   好麻烦……   以前,他需要花那么大的功夫,才能跟别人睡上一觉。   觉得沈昭陵是困住他身体的笼子,绑住他手腕的锁链,猪槽里的糟糠。   别人,是笼子之外的蜜糖。随便舔上一口都是甜的。   现在,竟然随随便便就可以跟别人睡了。   反倒……   没什么意思了。   至少,淮城南刚刚结束之后,很平静。   没有了以前刚碰过别人,就想要故意在沈昭陵面前炫耀,看那个头脑笨拙心思敏感脆弱的人,会不会发现他偷腥之类的想法。   有点无聊。   甚至他在想,如果不是这个人不是因为一瞬间有着和沈昭陵相似的背影,他都不会把这个人接上车,又接上床。   到底,为什么呢。   他不太明白。   “你在想什么呢。”旁边那个人看他面无表情,揽着他的胳膊,贴在他身上笑着问他,又亲了一下他的脸,“你不会在想你未婚妻吧。”   淮城南没说话,但没等这根菸抽完,就把它扔了,在昂贵的银灰熊毛地毯上烧出一个坑。   那人调笑他:“怎么,你和沈昭陵以前也住过这个酒店?这个房间?现在你来带我住,你挺坏啊……”   笑声萦绕在他左耳边,呼吸也很烫人,他无故觉得这人有点烦,就把他顺手推开了。   淮城南说:“没,我和昭陵没睡过。你别胡说。”   那人纳了闷:“可我记得,沈昭陵长得挺好看的啊。那时候我在街上远远看过一眼,啧,可带劲了。我当时看了我都心动了。你就没一点想法?你真这么烦他?”   那人语气也非常震惊。   淮城南说:“挺烦的。”   昭陵好看,他是承认的。而且觉得比眼前说话的这个人好看得多。   烦不烦昭陵不知道。   但至少现在他心里挺烦,简直一团乱麻。   那人:“他就那么差吗……”   倒也并不是,以前并不是对沈昭陵没有一点性。冲动。   至少在沈昭陵因为发现他一点没有实在出轨证据的蛛丝马迹而吃醋,在他面前哭鼻子的时候,冲动还是有的。   沈昭陵哭起来,鼻头红,梨花带雨,特别好看。   但是,他都控制住了。   只因为沈家父母强势,要是知道他俩发生过实际关系,肯定会直接上门逼婚,要他负责。   淮城南为了省心,就只能忍着不碰了。   现在,当枕边人问他沈昭陵是否真那么差劲的时候,淮城南回他:“与你何干。”   自己骂行,但他不太喜欢让别人骂沈昭陵。尤其是眼前这个很随便的人。   淮城南没好气地回:“他连AO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都不知道。和你不一样,别随意揣测他。”   “行,哼哼。”枕边人冷笑两声,问他,“还做吗。”   手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摸。   “不做了,累了。”   他觉得碰得有点难受,一下子起身,开始穿衣服,准备走了。   他不太想和这个人一起过夜。   以前也从来没有和别人过夜过,都是提上裤子就走。   但今天这个人明显不会看脸色,像是在故意激怒他:   “我听说你弟弟……叫什么……淮映勿是吧,听说挺帅的。在垃圾星共处一室,他不会看沈昭陵漂亮,就捷足先登了吧。”   那个人嬉笑着,在开着他自以为好笑的玩笑,“他俩要是成了,那你弟弟到时候得管你叫什么,哥?姐夫?舅舅?哈哈哈……”   “你再说一遍。”   淮城南停下扣纽扣的手,用凛冽如霜的眼神瞪着他,杀气四溢。   “……”   空气静止了一瞬。   那个人被吓得都没说话。   随后,淮城南穿好衣服,冷着脸直接摔门走了。   ……   ……   晚上。   沈昭陵左右睡不着,就在那里想像男性AO之间到底有什么生理差异,凭他在蓝星当了二十多年男人的经验,是想也想不清楚。   想不清楚就根本睡不着觉,于是打算上网搜一下,沈昭陵就在星网搜索框上输入:   “男性AO之间,身体上有什么生理差异?”并点击“搜索”。   这下子,总该解决他的回答了吧。   然后在沈昭陵万分期待之下,得到了答案——   “作为未成年人,您已绿色上网。”   “这些知识对您来说还太早,请不要浏览与你年龄不符的黄色信息。   “祝您健康生活,快乐成长。”   沈昭陵:“……”   瞬间眼前一黑。   “这什么几把玩意?”   【那个……这个智能手环是淮映勿在你来垃圾星第一天的时候,送给你的。   【可能是他帮你开启了未成年人绿色模式吧。】   沈昭陵没想通,头还是蒙的:“……为什么?可我明明是个成年人。”   【嗯……淮映勿可能是希望你健康生活,快乐成长。   【省的你被流氓软件、捆绑插件、骚扰电话和计算机病毒打搅诈骗?】   沈昭陵:“……”   “呵呵。真的有病。”   对那人,他再次无言以对。   ……   刚想把这没有用的智能手环关了,然后就看见底部突然亮了一下,是有人给他发消息了。   他以为是淮映勿那个臭弟弟发的,刚冷笑一声,想着去骂一顿。结果打开之后,却发现不是。   淮城南:“昭陵,睡了吗。”   竟然是淮城南这个任务对象。   闲的?大半夜给他发信息。   沈昭陵现在有点不太想回他,便想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明天想起来再回。   结果在关闭信息栏的一刹那,又后悔了,心想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人吗。   沈昭陵:“没睡。问你个问题。”   淮城南:“怎么这么晚都不睡,睡不着?”   淮城南还正在输入中,沈昭陵没管,就直接打断了他。   沈昭陵:“我问你,男性AO身体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啊。”   淮城南:“……”   沈昭陵:“真的有吗。”   淮城南:“怎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显示屏之后,淮城南同样躺在床上,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昭陵以前从来不问这种露骨的问题。因为不好意思问。现在,这是怎么了。   眼神不安地盯着显示屏看,看见沈昭陵无所谓地回他。   …   沈昭陵:“因为好奇啊。”   淮城南:“好奇。你以前怎么不好奇。你又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谁告诉你的。   沈昭陵:“淮映勿。”   看见这三个字,刚才那个男人说的那句玩笑话,又被淮城南想了起来。   只觉得这个名字跟个刺一样,格外地扎眼。   淮城南:“草,他踏马都在那边教你些什么?他碰你了?你说话。”   然后给沈昭陵发了一串长达十二秒钟的语音。   “……”   沈昭陵一看见那么多语音,根本就懒得去点开。   只觉得这兄弟俩都一个性子,特别喜欢管束他。   沈昭陵:“你问题真多。你就说你知不知道就行了。”   淮城南:“你怎么这个态度。是不是他教你的。”   沈昭陵烦闷地抓了一下头发。   受够了。   和这个人说话好累。   沈昭陵:“我下线了。”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就不再管淮城南了。   刚准备睡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智能手环的光把睡在楼下沙发的淮映勿给扰醒了。   就真的看见了淮映勿的消息。   沈昭陵还没从刚才被淮城南骚扰的管束烦闷中解脱,正想着淮映勿这家夥是不是也要因为刚才误会的事,来和他吵架的时候。   结果就看见——   淮映勿:“哎,我发现那个蜘蛛,突然不见了,好像是跑你床上去了。你找找看。”   沈昭陵:“……”   呵呵,有病。吓唬谁呢。   幼稚死了,这么大人还玩这种恶作剧,小孩子才会信呢。   沈昭陵冷哼一声,没去回他,直接关掉了信息,而是重新躺在了床上,盖上被子,翻了个身。   不过,被逗笑了。 第119章 我要小玫瑰作鬼故事区的King   虽然淮映勿在沈昭陵答应他之后,早早就关掉了直播,但是这一章的鬼故事却并没有结束。   后面的剧情发展如同淮映勿所猜测的那样——   哈鲁尼回到了家,见到了盛玖,只不过,盛玖并不是跟踪他的,而是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这一片的最后是这样写的——   ◆   {而后,我回到了家。查看世婵的尸体,然而不出我所料,世婵,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就是,当她看见桌子上,我带回来的白莲花的时候。   世婵的头,稍微歪了一下,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了那朵花。   而这,却并不是我的命令……   我刚想去问她。   “铛铛铛——”   此时门却突然响了起来,这个时候,谁会找我,是孝孝吗。   我走过去,开门。   看见门外站了一个女人。   她戴着一个黑帽子,穿着一个略大的黑色牛仔外套,还有一个黑色的口罩。   看这身形,像是一个女人。   “你是……”我低头俯视她,问。   然后她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和世婵一摸一样的脸来!   她用疲惫绝望的眼神看着我,声音苍白无力:   “你好,哈鲁尼。   “我叫盛玖。”   ……   ——第六章 【巫蛊师】完——   }   零点编辑办公室内。   随着那最新的一章结束以后,蓝环章鱼的头倒在弧形的桌面纸上,嘴唇如喇叭一般一动一动:   “哦……我的天爷,我就知道是她!你和世婵果然长得一模一样!”   对面隔间的女beta听见她的声音,眼中露出思忖的样子,像这边探出半个头来,露出一个额头和一个黑色的中分头顶:   “看来这个系列终于要顺利完结了。所以盛玖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   “世——婵——”粘液怪说,没有从办公桌隔间里露头,只把他的声音传递到了。   “是世婵!没错,就是世婵!事情再明显不过了,哈鲁尼接受不了世婵去世的事实,于是利用长生蛊,把世婵转生在了盛玖的肚子里。所以那个胎才会那么奇怪!”蓝环章鱼一下子又有了精神,从办公桌上弹了起来。   女beta鲜少地激动起来:“谁能想到几番推理之下,那怪胎竟然真的是那个出车祸的人,不过却是以这种方式!长生蛊!”   粘液怪:“既然哈鲁尼——给盛玖下——了蛊,那么盛玖到底是——自愿,还是——”   “自愿自愿?哦,你会自愿吗?蓝环章鱼啪啪地甩着他的触手,“粘液怪,看过来,如果你有一个生殖腔,而我快要死了,你愿不愿意奉献你自己生出我,来完成一个生命的传递?”   “我当然——不——不愿意了——”这一点上粘液怪没有去说谎,他犯不着去为了讨好那臭章鱼,故意隐瞒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女beta:“谁会为了另一个人,奉献自己的全部生命力,去怀胎十月把那人生下来?反正,我不愿意。”   “蠢蛋!大蠢蛋!所以盛玖定然不是自愿的。他只是被哈鲁尼盯上了而已。哦……可怜的盛玖……竟然成为了别人复活女朋友的工具……”   “我记得世婵曾经说过,让哈鲁尼千万不要使用长生蛊,没想到他还是违约了。”   “那只能怪他太爱世婵了。”   “他既然这么爱,为什么不自己一个移植一个子宫,自己去生!自私!这都是藉口!   “就算再爱,也不可以去伤害别人!这样世婵就算转生活下来了,她也不会幸福。”   几个编辑竟然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毕竟救一爱的人,而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对不对这种问题,是永远争论不休的。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面红耳赤,引经据典,说的各有各的理,差点要在办公室里打起来。   只有几个人认为哈鲁尼为了复活女朋友,给盛玖种长生蛊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大多数人,都认为哈鲁尼这样做十分自私,与反派BOSS禽兽邓恩无异。   他不该让盛玖变成下一个郑恩琪!   *   突然,总编隐形人的声音不知道“你们不知道吧,昨天在“你问我答”APP里面,有一个热门问题——   “《如果你的父母得了绝症或者即将老死,你愿不愿意为自己种长生蛊,让他们以新生儿的状态重新活一回?》   “简单来说就是:《你愿不愿意为了父母长生不老,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么刺激的问题……”有人在底下小声接话。   而后想到,在长生村里的女孩子,不就面临这个问题吗?   比如那个在河边洗衣服,戴着脚铐的女孩。   她们生下来,不是人,只是练长生蛊的备用器皿。   她们最大的价值就是等父母老了病了之后,献出自己的身体,让父母长生不老。   长生村的女孩一生最大的课题就是——   -父母给了我生命,那我是不是应该献出生命反哺给他们呢?   -哪怕这长生蛊会让他们新生,却只会吸收我全部的生命力?让我死去?   -我该遵守这种“孝道”吗?这样对吗?对我公平吗?   “……”   大家想到这里,都沉默不语。   长生村是个多么沉重的故事。   “呜呜呜呜……”女beta想到这里,竟然趴在桌子上低低地啜泣起来了。   一方面是因为她实在是对那些女孩的遭遇颇感同情。另一方面是,如果这个问题换作是她,她竟然会犹豫。   “牺牲我自己——让别人长生我——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如果是我妈妈的话——会犹豫。”粘液怪没有说更多了。   很多人没有出声,却在底下默默点头。   很多时候,能轻易的进行选择,只是因为两边天平上的砝码不够平等而已。   又有人问:“那如果牺牲别人,可以让你父母长生不老呢?”不知道又是谁说了一句。   没有人答应,只是大家相互看。   但也没有人说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做。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是他们第一个发现,论坛上早就有了关于《鬼故事》引发的几个热议点:   但是作为隐形人的总编,他的声音只在空气中回荡,让人捕捉不到实体:   “是啊,太刺激了。一本鬼故事能引发这么多人讨论,拥有这么多辩题,实在是难以想像……网上最近因为这本已经吵的不可开交了。不信你们打开看看“你问我答APP”里面还有好多问题:   “问题一:#什么是真正的长生?#   “是像哈鲁尼的外公一样自然地接受死去,还是像邓恩一样不断牺牲别人让自己长活?——观《巫蛊师》有感。”   “问题二:#你的孩子是不是你的孩子?#   “父母给了孩子生命,就可以随意剥夺他们的生命,占用他们的身体吗?——观《长生村》有感。”   总编把上面的问题念了一遍,   “我原来以为鬼故事只是一个新鲜的火点,就像火柴棒落到水泥地上,燃一下就没了。   “但现在来看,它也许是一个火把,掉在了茫茫的林海之中,烧起来,扑也扑不尽。   “一个故事,只要它有争论,它就有一直有生命力。”   *   蓝环章鱼咯咯笑个不停:“没想到颤音APP虽然封杀了小玫瑰,但是他的故事竟然在你问我答APP上又火了起来!从一个流量战场,转向另一个流量战场!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说——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小玫瑰故意——为之的?”   蓝环章鱼听了粘液怪的话,狂性大发,彷佛突然顿悟一般,慷慨激昂地发表讲话:   “你们说,他在码字以前,就已经构思好了这一切?啊,是的,没错,肯定是这样。据我和小玫瑰的几番对话,我发现他是一个睿智、冷静、自信,又控制力十足的人。   “他明明已经把大纲盘得这么细了。但是我问他下一本要写什么的时候,他却从来都不告诉我。不相信我。”   女beta若有所思地摇头,有她自己的见解:“不,我认为小玫瑰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不告诉你,只是还没有追求到至善至美的水平。”   总编听了之后,也连连称赞小玫瑰:“先天悬疑圣体。”   女beta眼中噙满了泪水:“其实我更想知道,小玫瑰写作的时候在想什么,简直了……又恐怖,又悲伤。   “韩版言,以为被妻子背叛,惨。   “张无垢,摊上虐童父母,惨。   “郑恩琪,被男友拐骗山村,惨。   “哈鲁尼,挚爱之人身死,惨。   “主角们真的、全都好惨啊……”   女beta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小玫瑰写的每一章竟然都是悲剧。   “小玫瑰——一定是——在思考人生吧——”粘液怪一声哀叹,“也许他是个不怎么开朗的人。人生也陷入了某种难题。所以——”   大家听了之后,连连点头:   “嗯。”   “嗯。对。”   “嗯。没错,肯定是这样!”   正当大家又开始猜测小玫瑰的身份经历的时候,总编先说:“他是谁,过得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留在我们这。读者喜欢他。”   蓝环章鱼:“是是是,当然,总编,我一直在联系他呢。不过我刚才给他发消息,他还没有回我,应该还是在忙。   “不过,这竟然还不是最后一章吗?   “这章《巫蛊师》完全没有前面几章恐怖,因为它更多的是交个底,把前面几章串联起来。结果竟然还没有串联完……”   “一定是因为前面挖的坑实在太多了!导致小玫瑰这章写了这么多,结果还有几个坑没填呢!   “比如——   “1,红裙娃娃到底是谁?是不是世婵?   “2,鬼胎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哈鲁尼给盛玖中了长生蛊,想让她生下世婵的话,那为什么生产失败了?   3,smile又为何找上张无垢?   “4.孙法师为什么去韩版言家里驱魔?孙法师如果想维护长生蛊,那么她不去不就行了吧。可是她又去了,她在做什么?   “5,如果世婵和盛玖是亲姐妹,那么为什么彼此的男朋友都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她们是在故意隐瞒吗?”   蓝环章鱼的这一连串五连问,让本来拨的云开见日明的编辑们,纷纷又陷入了疑惑当中。   是啊……   到底是为什么啊?   经过《巫蛊师》这一章,看似知道了一切。   但其实也只是知道了盛玖和世婵长相一样,知道了当初韩版言和张无垢都被双胞胎诡计欺骗了,仅此而已。   其他的,该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读鬼故事,就像是解谜游戏。   只要你开始尝试解密,那就永远有解不开的谜。   “到底是为什么呢……”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女beta高声提出,“虽然哈鲁尼想用盛玖为世婵复活,但是他妹妹孙法师未必会同意。   “因为世婵活了,盛玖就会死,这并不符合当初他们外公告诉他们的道德观。   “所以,孙法师一个人去了韩版言的家,想要阻止这场长生蛊,她只是藉着给红裙娃娃驱魔的藉口,去给盛玖解蛊术。   “两个蛊术相互抵消。”   “所以,产房里,盛玖才没有把世婵生下来,而是生下来一个怪物。”   阳光男点头:“有道理……”   其他人也说:“确实是唯一的合理解释了。”   “不过——”阳光男叹气,“我再也不会相信有关于这本书的任何推理了。因为前面,我们一直在推理错误。   “我怕后一章再有反转。甚至于小玫瑰写盛玖和世婵其实根本不认识啥的,那保不住都是有可能的。”   女beta:“……”   面无表情。   说的也是啊。   她咳嗽了两声,还是掩饰般地低头收拾桌面,表示,那还是不猜了吧。   …   “对了,小玫瑰这本处女作还有多少章?”总编辑问蓝环章鱼。   蓝环章鱼算了一下:“他说他七天之内写完。结果第一天写了两章,请假一天,其他都是一天一章,目前应该还差最后一章?”   “明天就是这个系列的大结局了?”有人欢呼,“太好了!”   “嗯,那就好,来得及。”总编像是放下了心。   “哦。”蓝环章鱼立刻瞭然,“您是想,确实确实……”   “什么——来得及——”粘液怪问,没明白蓝环章鱼和总编到底明白什么了。   蓝环章鱼大吼说:“一年一度的世纪掌纹写作比赛!下周就开启了,每年秋天举办,你这都能忘吗?”   “以往都是长篇竞选,题材也都是一些老题材。不过昨天,我作为会员,跟组委会提出,选择了节奏更加快捷的短篇小说,题材而是刚刚才出的——惊悚恐怖题材!   “我以为那群老古董会恪守‘传统’,根本不会认同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当即有组委会委员,同意了。而那个人……   “竟然就是淮城南!”   “他二话不说,立刻就同意了!然后也有其他的委员和他穿一条裤子,也同意了。还有一些当场被他给说服了。我看这件事八九不离十了。”   淮城南,淮氏集团总裁,负责西兰花网文写作和淮海影视娱乐等一众业务,同时也是世纪掌纹写作协会委员之一。   总编提出今年比赛为惊悚恐怖,明摆着是想为小玫瑰铺路架桥。   可淮城南??   “淮城南怎么会同意啊……”女beta不解,“他不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吗?他手底下根本没有会写鬼故事的人!   “我敢说,这掌纹杯只要敢开鬼故事题材,那八成肯定就是小玫瑰得冠军。这对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小玫瑰早就被他挖走了?”   “不会吧……”蓝环章鱼有点不确定了,决定再去敲敲小玫瑰。   “管他呢。”总编想起来《偷窥的公寓》当中,小玫瑰写的关于暗网eye的分区设置,其中smlie作为一名黑客,是□□的King,   “管他什么偷。拍区的King,杀人区的King,我只要把保加利亚小玫瑰扶到世纪掌纹杯,他就必须给我赢得比赛,成为……   “鬼故事区的King。” 第120章 我会记得你今天的话。   早上。   沈昭陵从床上爬起来,去二层隔间的洗手间洗漱。   这边的洗漱室,显然比他那个二楼那个大得多。   地方宽敞了,墙也不知道是什么石材,米白色之中,还飘着像柳絮形状的点点黄色。   大型浴缸倒在地上,外黑内白,看起来足以容纳两个人。   沈昭陵看见,摸了摸那浴缸的边沿,很凉。   想进去泡,又想起这浴缸属于私人用品,所以还是收回了手。   系统看出他的心思,告诉他:【你管他借,他还能不给你。】   沈昭陵挑眉:“你觉得他有这么大方?这可是私人用品。”   【可……他再私人的东西,不都给你看过了么。也不差这一个。】   沈昭陵:“……”   想起昨晚惊鸿一瞥,看见某人上身的事情来,垂眸道一句:   “别说了。”   然后将手指张开,远离了那里。   *   他照着镜子,看见身上自己的酒红色衬衫。   本来昨天晚上应该脱掉换睡衣的,但是一想起淮映勿在他纽扣上的手指,就没有动。   于是他就这么穿着衬衫西裤苟了一晚上,只弄得浑身褶皱。   沈昭陵下楼去,需要经过三楼一层,去二楼仓库的木箱子里拿自己的衬衫。   结果这么一下楼梯,路过餐厅的时候,就看见那淮映勿自己一个人在餐桌上吃饭。   餐厅在客厅的沙发后面的门厅里,墙是黑色,桌子也是黑的,但是却不显得黑。   一个因为那窗户够大,弧形的,有木头方格,把外面的光都捕捉了进来。   另一个是因为,坐在上面的淮映勿,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卫衣,袖口和领口还带着一点薄荷绿,把那餐厅也衬得鲜艳起来了。   他俩这几天平时吃饭的时候,都是淮映勿做饭,沈昭陵吃。   每次在餐桌上,俩人都能就着食材聊上一会。沈昭陵也就知道了不少星际独有的食物。   但是今天,淮映勿抬头,那双冰冷的眸子抬头瞅了他一眼之后,又低头继续吃饭夹菜了。   居然没跟他说话。   跟没看见他一样。   没跟他像往常一样说:“沈昭陵,过来吃饭。”   沈昭陵挑了挑眉,也没过去。   *   随后沈昭陵就下了楼。   下楼,看见那灰衣服的装修工人小番,正在和另一个灰衣工人一起,往二楼抬钢铁梯子,经过他眼前。   沈昭陵往自己的房间瞅了一眼,还是毛坯状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装修好,让他住进去,远离那个人。   沈昭陵问他:“小番师傅,这什么时候能结束。”   “这……”小番师傅一张大白脸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身上脏兮兮的,像是刚挖过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快了,快了,很快。”   沈昭陵“嗯”了一声,说了句:“行。”   毕竟他又不懂这些,催促一声也就算了,具体怎么样他也指导不了。   就去右边的仓库,在木箱子里随便掏出来一个灰色的卫衣,换上了。   以前他出行会有随身的服装师和化妆师、发型师,联系品牌方,来按照他的日常行程,给他打造合适的造型。   保证他沈昭陵是红毯上、摄像头当中最亮眼的那一个。   但现在,来到垃圾星,他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穿什么就是什么,吃什么也就是什么,住哪也都一样。   沈昭陵再次路过了那个窗口,看见淮映勿那个灰卫衣。   等他再次踩上那暗色松木地板,发觉到了有一点不对劲。   然后眼神震荡。   等等,这踏马不是情侣装吗???   沈昭陵:“……”   这事办的。   想及此处,沈昭陵立马转头,想要赶回仓库,赶紧把衣服给换下去。   谁知道听见脚步声,是淮映勿从他右边出来了,双手插兜,死板着一张脸,路过他旁边的时候,小声说了句:   “饭我吃不完了,你给它吃了,别浪费了。”   而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从他身侧经过,就要下楼梯走了。看来什么都没发现。   沈昭陵这才放下了心,准备等淮映勿走了之后,就悄悄把衣服换掉。   谁知道,淮映勿却突然不走了。而是站在那里,突然转过头,瞅着他的衣服,眼神意味深长的,又瞅了瞅他自己的衣服,最终噗呲一声笑了。   沈昭陵:“……”   “巧合,”沈昭陵立马出口解释,先封了淮映勿的嘴,“你可别误会。”   淮映勿却故作糊涂地歪了歪头,桃花眼微眯,很狡猾的样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解释什么?”   沈昭陵:“……”   “哦,我知道了。”淮映勿笑着说了一句,“你不是故意想和我穿情侣装的。”   调子拉长,颇为阴阳怪气。   沈昭陵哼哼两声,表示:“你知道就好。放心,我一会就脱了。”   谁知道淮映勿却突然开口制止了:“别脱,至少等我走了之后你再脱,省的又说我耍流氓,你说是吧?”并冲他挑眉。   沈昭陵想起昨晚的误会,就送他一句:“滚。”   正要转身走去,身后之人开了口:“对了,沈昭陵,你认识保加利亚小玫瑰吗?”   “……”沈昭陵太阳xue跳动了两下,还是嘴硬道,“不认识。”   “真不认识吗。”身后之人又问。   语气很奇怪,不像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使得沈昭陵心脏直接漏了一拍,眉头皱起。   他用手指抠着自己的衣角,回顾自己到底露出了什么马脚。   空气,宛若紧绷的弦。   淮映勿又说:“你昨晚说,你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你忘了?用不用我提醒你一下……”   “昨晚的事情。”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他脑后响起的,很近很近。   彷佛身后之人说话的时候,嘴唇能摩擦到他的发丝。   近到,让沈昭陵有一些不是,后背发凉。   “……”   “昨晚,发生了什么。”   沈昭陵默默问,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回忆了一下,可是他就记得啤酒和什么蜘蛛,在地毯上爬,其他的什么,真的都一概不知。   “我给小玫瑰打赏的时候,你露馅了。”   然后,沈昭陵肩膀上忽然一沉,有胳膊,以一种几乎从背后环抱他的姿势,压了过来。   他看见工人小番,打开他二楼原来的门,从里面探出头来,一边走,一边清理领口上灰色的泥点。   结果工人小番在抬头,看到他们两个之后,立刻露出那种惊愕的眼神,然后转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冲着淮映勿,也许是他,点了点头,表示他都明白,又重新跑回去,赶紧关上了门。   沈昭陵看不见身后,但从工人的反应,他也知道,他现在到底是被淮映勿怎样着。   他能感觉到,淮映勿几乎把鼻尖,抵在了他的后脑上,能感受到那种滚烫的呼吸。   但如此亲密的姿势,只让他觉得……   毛骨悚然。   “你给……”沈昭陵说话一顿一顿的,差点说了“我”这个字,又接着,“小玫瑰打赏了。”   压他压得太狠,拥抱变成禁锢,真的就像是被鬼给缠上了,让沈昭陵一瞬间真的有一种想逃的感觉。   “你还记得吗?”淮映勿反问。   “好像有点印象……”   淮映勿冰冷的话没有任何情绪:“你还没跟我解释完呢。然后,我给你打赏完,你跟我说了谢谢。你在说谢谢我哦。”   听见这个事实,沈昭陵简直心梗。   “我有说过吗。”   他先是问系统,然后得到了系统令他绝望的回答:【是的,你说过。酒后失言。】   “……”   沈昭陵并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不知道淮映勿会不会保密,但这对他做任务不利。   至少,现在,他想让大家以为,沈昭陵和保加利亚小玫瑰完全是两个人。   而且有时候,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谁也不要和谁有关,谁也不要让别人联想到谁。   “你、”沈昭陵却还是装傻地否认,“你听错了吧。我肯定不是说的这个,就算是,也只是胡乱说的,并不是回答你。”   淮映勿不置可否:“真假。”   沈昭陵发誓:“真的,我跟小玫瑰,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真不认识?”淮映勿像在给他下最后通牒。抱着他的力气,简直跟勒着他脆弱的脖颈没有区别。赤裸裸的危险。   “真不。”沈昭陵咬牙道。   “……”   随后,在致命的沉默之后,淮映勿哼笑了一声,直接松开了他,让他重新恢复了呼吸。   只说了一句:“那就好。我会记得你今天的话。”   然后,转身,走了。   ……   ……   等到沈昭陵满身的不适消失殆尽,回头之后,看见的,只有淮映勿灰色的背影。   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还有他自己的不爽情绪。   “淮映勿,你给我站住!”沈昭陵直接冷声呵斥他。   淮映勿突然被他叫名字,果然站住了,回头看向他,面无表情地表示:“怎么了。”   眼神有些混沌。   沈昭陵朝着他走过去:“谁允许你质问我的,你算个什么,谁给你的资格,来威胁我。”   淮映勿:“……”   突然看沈昭陵这么认真,用前所未有的新奇眼神看着沈,歪了歪头,眼神空洞,向沈表示……费解。   沈昭陵看着他,发现他比自己略高一点点,但也没有高太多。所以不需要抬头,只需要把眼神轻微向上,注视淮映勿即可。   然后冷哼一声,看着淮映勿卫衣的帽子,自顾自把帽子边的两个抽带系紧了,系成一个结。   并把淮映勿刚才质问他的话,一五一十地还给他:“我问你话,你是听不见吗。”   淮映勿:“……”   他抬眸看沈昭陵,发现他的傲气冷漠,隐在那看似柔弱可欺的外表之后。   像一根花茎下的尖刺,扎向他。   所以,他一时忘了说话。就盯着那杀气凛然的蓝灰眸子,回看。   两人注视。   直到沈昭陵手中的那个绳结,像个索命的白绫一样,把他的脖子勒起来,勒到他青筋暴起、喘息不得的时候。   他才用紧绷的声音说:“听见了。”   但沈昭陵丝毫没有收回手上的力气,反而傲气更盛,眼神平静,像是在欣赏他的狼狈。   把绳结勒得更紧了:“我说、你以后、不许、威胁我、听见没。”   淮映勿轻声表示:“我没威胁你……”   沈昭陵:“呵呵。那你勒我做什么。”   “我是……”淮映勿眼珠微微转动,像是在给自己找藉口,“胃疼,站不住了。昨天你喂我的冰啤酒太多,难受得一晚上没睡觉,刚才又疼,所以藉着你的身体靠一会儿。”   沈昭陵听了,睥睨他,有点半信半疑,手上力气送了半分。   沈昭陵哼声:“真的?”   “难受……”淮映勿耸起鼻尖,眼尾压低,轻声说,就跟撒娇似的。   见此,沈昭陵冷漠地“嗯”了一声。   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亦或是开始为昨晚自己灌淮映勿的行为而愧疚,这才放开了淮。   等到淮映勿像他刚才一样,得到喘息半刻机会的时候。   沈昭陵,又照着他的胃,给了他一拳!   砰的一声,毫不留情,疼到淮映勿直接闭眼骂了一声脏话。   沈昭陵瞅着他,冷血地说上一句:   “那也是你自找的。”   然后,转身,走了。 第121章 它延长了沈昭陵的生命   解决完那麻烦的家夥之后,沈昭陵吃完早饭,再次走进书房。   看见密密层层的书,堆满了整个左右两边的墙。就像秋天到了,那橘子树上,结满了金黄色的橘子。   书柜直通天花板,并没有玻璃柜门,按理来说,应该早就落满了灰尘。   但是沈昭陵轻微地上手摸了一下,还是跟厨房一样,简直是一尘不染。   “他是经打扫这里吗。”沈昭陵知道,这些看似平常的工作,其实要花费很多功夫。   虽然淮映勿的头发味道很清爽,指甲也干净,想必是个整洁的人。但又不像是那种,会花心思去经常打扫房间的人。   沈昭陵,淮应该没那个耐心和劲头。   系统果然告诉他说,这是打扫机器人做的。星际的科技,要比蓝星发达体贴的多,连橱柜除灰这种事,都可以很准确。   沈昭陵:“哦。”   他心下瞭然,原来如此。   人对于时间有一种错位感知,就像是他来到这个星球,写了几乎一整篇鬼故事,看似已经过了很久,其实才不过一周的时间。   若是把这一周,平移到蓝星,也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周。   他或者被囚禁在学校里,或者被囚禁在创作室以及录音室。很快就这么忘掉了。   但是,在这里,他从未感知到,一周竟然可以这么长。   他好像做了好多好多的事情。   而且一件事都没有忘,他都记得,甚至第一天和淮映勿吃晚饭,吃的什么他也记得,是酸菜鱼。   那天淮映勿给了他一瓶糖,以及一瓶伪装成糖的胃药,但他好像忘了吃了……   而他能够记得这些事情,大概是因为——   这是与蓝星任何一周,都不重复的一周。   当他坐上木椅子,把智能手环打开的时候,坐在这个静谧美丽舒适的书房里,看见零点后台的一瞬间,心中不免生出些许感动。   他问系统:“你知道杨德昌吗。”   系统言:【杨德昌,知道,名导。】   但它不知道沈昭陵为什么要问这个。   沈昭陵接着说:“他有个电影,叫《一一》里面有一句很出名的话:电影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至少比以前延长了三倍。”   “每个电影都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每次看完一个电影的时候,就跟着主角一起走,感觉好像把主角的一生都过了一遍似的。”   他回想起第一次看恐怖电影的时候,还是在小学。   他们家,并没有向平常人家一样的电视机。当楼上楼下五花八门的电视声响起来的时候。   沈昭陵,就只能关在自己窄小的房间里,写作业。   ……   他们家在他小时候,就是那种六七十平的小居民楼。只有他和他爸爸两个人住。   他的房间,窗户口朝向西边。   地面是蓝色的,趁着和书柜和木床一样的胡桃木色。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蓝色,只觉得那是一种很旧很旧的蓝色,像是牛仔裤褪了颜色之后的颜色。   到人腰线那么高的护墙漆,也是那种蓝色,和大白墙混合在一起。整个房间给他一种,很冰凉的感觉,就像是医院。   床头的大白墙上挂了个挂画,还是那种四折的古画,宣纸的,一看,就不是一个孩子的房间。   他在和这个书房一样,书桌正对着窗户的房间做作业。从下午写到晚上。   当电视机的声音从竖格栏样的黑色钢铁防盗窗外穿进来的的时候,他捏在手心里的、小小的铅笔头,就会逐渐慢下来。   去听。   他不止一次想过,比起嘴巴,他更愿意去动他的耳朵。   ……   然后在同学偷偷把平板计算机带进学校来,在自由活动的体育课上,他们都在教室里。   把计算机拿出来,点开早就在家里下载好的电影,围在他的前桌那边一起看的时候。   电影,以不可思议的距离,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沈昭陵也默默地把头仰高一点,看着前排的、同学们捏在手心里那个小屏幕。   就这样,他看完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恐怖电影。   其实,并不怎么吓人。   只是声音一惊一乍和会喷血罢了。   他忘记了那个电影的名字和剧情,但还记得当时他心跳的程度,都不如他爸爸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用巨大的身影压着他,揉捏他的肩膀,检查他每天作业是否按时写完的时候。   心跳得更激烈。   导演虽然拙劣,但那个雕刻了时光的影像一扇门,一扇可以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门。   和那些小说一样,让他得以暂时喘息,从现实生活,逃往另一个世界。   如今他来到这里,也是一样。   鬼故事,把他沈昭陵的生命给延长了。   那些名字:韩雯静、赵殿、盛玖、韩版言、哈鲁尼、郑恩琪、邓恩、张无垢、世婵……他都记得。   更因为鬼故事是多主角第一人称的缘故,他写作的时候,需要完全窥探这些人的内心世界和人生经历,去触摸他们。   就好像,短时间内,活过了好多好多遍。   唯一不同的是,他既是作者,也是读者。   【也把看书的人的生命延长了。阅读,不就是一种旅行吗。】系统鲜少发出这样的感慨,   【能让人感觉活得更久,嗯,从这种角度来说,每一个作者,都是医疗师和营养师。】   “那首先,要看我我能不能拿到资格证。”沈昭陵回。   他知道,自己写的并不够好。他能赢得星际人民的心,就是因为大家以前没有看过。   但是,能让人忙里偷闲,短暂地忘掉臃肿繁杂的现实世界,像钻进避难所那样,去翻开这本书 。   那这就够了。   【……】   想要说的太多。   系统知道,他会陪着这个主角,未来做很多不一样的事情。   在马上完成新手任务之后,他们要开启下一阶段的任务,参加更加刺激紧张的鬼故事比赛。   从而把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更加延长。   它看着沈昭陵打开后台之后,已经从几天前的生疏,变成现在可以熟练地在正确的地方,输入直播间的标题、引言,切换背景和预定时间。   从一个入门者,变成了进阶者。   就知道,时间,就是这么去雕刻一个人的。   它能看见沈昭陵的发顶,红色的发缝处,反射出上午不太耀眼的白色光芒。就像是,波浪上倒映的银辉月光一样。   沈昭陵打字的时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不停顿,就这么一气呵成,优雅得像一个音乐家。   手指纤长灵活,彷佛在弹钢琴。   那些键盘上清脆的滴滴咔咔的声响,听起来,也不失为一种音乐。   它不得不承认,就在几天前,当它失误绑定错误主角,找了一个完全不会写鬼故事,而且对写作丝毫不感兴趣的人的时候,它觉得完蛋了。   但沈昭陵将会顺利地完成它的限时任务,并且超乎他的想像。   随着新章节《邪佛泪》这三个字的标题被敲出来之后。   系统知道,它又要,随着新的主角,进入一个新的小说世界了。   这一次,它和它的昭陵,以及那些鬼故事的读者们,都会在另一个人的生命中。   活上好久好久。 第122章 文中文——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颤音公司洗手间。   一排排白色的厕所隔间门板立在那里。白色的地砖,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户当中,射进来白色的光。   放眼看去,都是白色,整个洗手间又空又大又干净。除了门口堆放着一个黑色的墩布。   随着一阵水流的极速冲击声。   以及“咔哒”一声。   右边中间的一个厕所门上门锁的显示牌,从红色变成绿色。   一个人推门而出。   她身穿红色连体衣,黑西裤,黑色平底鞋,一头金黄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   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有两个身子。一左一右。   左边的那个女人,与她长相相同,连接在同一个下身之上。是连体双胞胎。   她俩一起走过去,走到右边的水池,把手伸到自动感应的水龙头下方,洗手。   两个人洗一个水,争抢着。   水流哗哗的响,把前面的镜子都溅上了水滴。   右边的妹妹说:“哎,姐姐,小玫瑰更新了,最新章。看嘛?”   左边的姐姐冷笑:“你不是害怕嘛,怎么还看?”   “可是,他写的盛玖和世婵似乎是双胞胎哎!好久没有碰到这种亲姐妹的故事了,我好奇,必须把它看完不可。”   然后妹妹点开了自己左手的智能手环。   但是因为她们左右手相互挨着,动作有一些笨拙。   姐姐拿出粘在镜子上的机器里面的无纺布,擦手。   说:“他能写出什么东西!无非是亲姐妹抢男人那一套罢了。我都不懂,为什么我每次点开双胞胎姐妹花的小说,不是在抢同一个男人,就是在抢同一个男人!   “我就不明白这破男人有什么好抢的呢,还值得姐妹俩打起来互相残杀,真的是神经病,在那里瞎意淫,恶心死了,气得我再也不看了!”   妹妹憋笑,红唇勾起一个弧度来:“你说的倒也是……不过我还是好奇,先点开来看咯。”   *   而后,在全网的注视之下,沈昭陵更新了新章节。   {第七章 :《邪佛泪》   {作者:保加利亚小玫瑰   {简介: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因为我的生命已经到了终点。   {只是,在大雨倾盆的那天,我落入海中,想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故事。   {你要听吗。}   ……   [来啦来啦,终于要更新了吗?大结局?]   [好喜欢!!!]   [佛前是什么意思啊?长生佛吗?]   [我靠,最后一章是邪佛?好新奇!]   [终于大结局了,我已经一整个期待住了!]   [天,到底是谁的视角啊。]   [要是完美收官,我肯定变身自来水,疯狂出去安利!]   *   在最后一章的时候,陪在沈昭陵身边的那个人,也是第一章 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系统。   系统问:【这次你要写谁。】   它知道,还有很多人的视角没有写。   比如世婵、smile、盛玖、孙法师……等等,这些好像都是重要角色,它不知道小玫瑰到底会选谁。   沈昭陵却用本章简介上的一句话来回答它:“他是谁,并不重要,他只是一双眼睛。   “本书的每一个人,都只是注视这个故事的,一双眼睛。   “主角,其实从未真正出现过。”   ◆   {我是……   关于我是谁,这并不重要。   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如果要我来形容我自己,我可以说,我是一个眼睛。   一个长在世界背后的眼睛。   就像是暗。网eye的图标标志。   作为eye的高层捕兽网,兼管理员之一,我的日常工作,就是偷窥。   而后,找到那些偷窥视频和聊天记录当中,我感兴趣的讨厌家夥。   玩~   ……   eye,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他并不是我创立的。   而是当初由几个说不得身份的人,唯恐天下不乱,就出于某种政治目的和恶趣味而创立。   那几个老贼已经死了,他们的组织被打成犯罪集团,也已经灭绝了。   但是这个网络,却存在了下来。并且千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论几番围剿,都可以通过更换域名和特殊技术,活下来。   到现在为止,甚至有了一个APP。   官方图标,就是一只丑陋的眼睛。黑白的,眼球突出而膨胀着,唯一的彩色,就是上面的红血丝。   每次一打开的时候,加载页面也会出现那句我很熟悉的话——   “When you look long into an abyss . The abyss looks into you.”   意思为,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十岁的时候,我第一次打开eye,看见这句话,只以为它在故弄玄乎。   后来二十八岁那年,我成了管理员,终于有权利真正加入组织,调整eye的页面,去除这句话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竟然成为了eye的这只眼睛。   我说过,它非常非常的无聊,就跟一般的网站没有区别。   也是像其他APP一样的运行,可以注册之后,通过发布视频获得流量,来进行升级,从而获得更高的权限和更多的财产。   当然,我也有一个账号。   smile。   粉丝成千上百万,一个白底黑字的头像,和数以亿计的视频,偷。拍区之King。   嗯,对,那就是我。   ……   }   终于到了smile,弹幕一片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smile,终于来了!]   [好看,爱看!]   [好帅啊,我的哥,你和张无垢到底咋回事。]   [所以,你俩还有戏吗?(偷看。jpg)]   [smile好灵巧的感觉!]   [smile门来了!(双手捧花。jpg)]   *   以往,每一章的开篇评论,不是讨论和预测未来的剧情,就是欢迎小玫瑰归来。   唯独这一次,却都是在欢迎smile加入主角团大家庭。   连沈昭陵也惊叹:“smile人气这么高吗……感觉他比我受欢迎啊……”   【嗯……】系统沉思道,   【可能是因为smile帅吧。】   “那确实。”沈昭陵弯弯眼睛笑道。   *   {我说过,eye非常地无聊。   我上载的视频虽然最多,但是大多数我却都没有看过。   因为我也只长了一双眼睛,而且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交通摄像头和手机录像录音设备。   我就算是看到我死的那一天,变成干尸,我也看不完啊。   所以它们大多数,都是我后来研发的ai大数据,在自己观看。   ai会只把那些身份特殊、从事秘密工作,和有犯罪记录,交给我每天审查。   其他的,我都传到了eye里,来获取经验值。用一个小白锁给锁上了。   谁想要看,需要先在eye的后台联系我。说出他的观看目的,我会审查。并给我支付酬金,来获得他想要的信息。   但,别想瞒过我。   我说过,谁也别想瞒过我。因为我看得见他们。   ……   早年间,我曾在康州尼斯坦丁大学担任信息与工程技术学院的教授。   但因为课程太忙,无用的职称评定程序,在做了五年之后,就给辞掉了。   之后,我并没有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职业。   随时流转于世上的任何的地方,会在每个国家呆上一两个月,等到厌烦之后,就去其他的地方,所以也并没有固定的居所。   *   今年我在南州的一家民宿休息。那里的房子几乎都是红橙色的,房顶呈现尖塔状。到处是圆拱形的窗户和红砖墙,有点像是一个童话小镇。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那里有着全世界全世界最好的咖啡豆。喝起来口感浓郁醇香。   街上几乎几到处都是咖啡店,走个四五十米就能看见一家招牌上写着coffee。不仅如此,我的房间里就有一台咖啡机。   路过这里,歇脚,也只为了喝上这里现成的咖啡而已。   说是民宿,其实更像是独栋小别墅。室全是绿白色的。看上去过于并不惹人眼。   整个地面是用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白色水泥配合小石子一体浇灌而成的,踩在上面脚感并不平衡。   室内都是绿色的圆拱开窗,还有大量绿植。外面是个绿花砖游泳池,很浅,只有半米。   因为气候温润潮湿,加上治安很好,这里晚上都开着窗户,并不需要关上。   我一般零点睡觉,而起床,是在早上四五点。   把昨晚提前研磨好的咖啡泡好之后,在等待的间隙。   我坐在外面露台的小方桌上,把笔记本计算机打开,登录eye的后台。主页来了消息弹窗——   “欢迎您回来,尊贵的“□□”之King——   ““smile”。”   “您所发布的视频:13,7919,6791”   “总点赞数:4971亿”   “已到达最高级别。”   “目前总收入167.88亿。”   “eye因你而闪耀。”   我翻了一下主页的热门视频,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即在昨天的一天时间里,没有什么重大的政治信息、社会新闻、团夥犯罪和娱乐爆料。   像往常一样,无聊到让我想关闭。   只有后台有一个消息,是给我的。   那是一个赌。博区的lv3,名字叫做哈利的新人,头像是一个大嘴猴。   哈利:“smile,他们都说你无所不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科文利公司关于海葵疫苗的秘方。   “我愿意花钱购买他的信息!出价五千万。”   这是谁。   对于一个lv3的新人,我并没有太多印象。但我的ai基本都会有记载。   所以我把他的后台ID,随手拷贝到一个以我名字命名的程序里,就出现了他的信息——   “王哈利,2003年出生于滨路市,毕业于法攻大学数学系。科文利集团董事长王国文的小儿子。徊背商业管理公司投资人,沙文赌场的创始人。”   同时,还有关于他450个各种角度的偷拍视频。   包括别墅摄像头、情侣酒店针孔摄像头、赌场摄像头等视角。   “打开王哈利现在所在的视频。”我跟smile程序说。   它听见我的命令,直接在所有摄像头可见领域开始搜索王哈利的位置。   五秒钟后,找到了他的位置。   定位北区三市的春季酒店,王哈利现在就在那里,用笔记本计算机登录eye给我发信息。   视频下方,是一些视频信息:   名称:姚国庆州北区三世彬州路春季酒店196房enbxhwkn   录像设备:shiliuhong,anxienvh,500 ,石榴红   累计观看时长: 0分01秒   ……   从他笔记本的摄像头里,我可以看见他丑陋的脸。   早早因为作息不规律而秃掉的发际线,黄褐色的面孔,稀疏的眉毛与嘴唇胡须搭配,看起来脏脏的。   他很紧张,连眼皮都在抖动。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在这么近的摄像头位置,我甚至看得见他瞳孔里反射的计算机显示屏。   ……   原来是他。   藉着微弱的远山晨光,我摸了一下桌子上的白色咖啡杯,发现还是烫手。   王哈利,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富二代少爷。早年间在红灯区开设赌场,因为得罪了当地的地头蛇,被打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还上了三天热搜。   他跟父母的关系不好,因为科文利集团董事长的父亲想把资产都留给更有作为的大儿子。   科文利集团重点在医药领域,现在正在秘密研究海葵疫苗。   而王哈利,现在向我打听他父亲所在集团的疫苗秘方。   而他本人并不擅长此领域,完全无法接管这个项目。到底是何用意?   凭他的一贯作风,我无需多想,就懂了。并回覆他。   smile:“你想要借此威胁你父亲,让他把公司给你继承,是吗。”   他像是很吃惊的样子。   哈利:“你踏马知道我是谁?我发布的视频都没有漏过脸!你是不是真的看着我呢。”   我也没有瞒着他,直接把他现在的视频截图发了过去。   smile:“(图片186731963.jpg)”   他更加破防了,在大吃一惊之后,直接用手捂住了笔记本摄像头。   然后我这边的偷拍显示屏一黑。   我听见他喊:“草!这他妈的都能看见!变态啊!卧槽!”   听了有些想笑。   我想,他下回一定想要买一个没有摄像头和录音功能的设备。   嗯,那至少得是二十年前的老款式了。   …   哈利:“行,smile,你可以,你真可以。你踏马真的偷窥我。卧槽,真恶心。   “但我相信了你的能力,我要疫苗配方,那我们谈一下价格吧。”   海葵疫苗已经研制了六七年,属于高端医疗领域,其市场价值至少几个亿。   更何况边境疫病严重,若是疫苗研制成功,并成功推行,至少可以挽救几百万人的生命。   让数以万计的家庭挺过疾病灾难,其社会稳定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我确实神不知鬼不觉的攻入过他们集团的防火墙和安保措施,得到一些实验室的视频与数据。   像这样的商业机密我还有很多,都是一直存着,没动过。   但这么重要的配方,他却只打算给我五千万购买。   然后,我的眸子暗了暗。   …   smile:“海葵疫苗的价值你清楚,钱少了。你在白日做梦,把我当乞丐打发。”   哈利:“贪婪!那你到底想要多少?几个亿不成?”   smile:“嗯,十个亿,拿来。我就把170个文档发给你。”   然后,他沉默了。   哈利:“……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并不多。   将来他得到配方,不管是用来威胁他父亲,还是出售给其他国家和机构,都可以获得远超于十亿的利益。   因为海葵疫苗快要研制成功,已经在临床试验领域。而高尖端技术,是无价的。   这一点,我心理清楚的很。   smile:“这是最低价,否则免谈。”   我知道,他有这些数量的固定资产,但目前手里没有这些现金流。   他要不就是借钱,要不就是得出售房车。才能把这些钱支付给我。   但我并不在乎他的方式。   …   我并没有时间和耐心等他。在他沉默两分钟之后,我就把后台聊天框关掉了。   此时,摸到咖啡也已经不那么烫了。   我非常喜欢南州的早晨,因为游泳池外面的花坛,有着很漂亮很漂亮的花。   花瓣是玫粉色的,小小的,点缀在绿叶之上,很生动。   外面还有一个秋千架,那是前不久我找附近工人定做的。不太大。   木板上面,都是隔夜的露珠,潮湿而芳香。那是草木的味道。   我早就已经过了爱荡秋千的那个年纪,所以只要远远地看着它就好了。   看着他,我就会想到落叶缤纷的黄色银杏树,想到一个人。   “smile,张无垢。”   我再次调用程序,它就为我找到了那个人。   就像以前一样。   他还在绿湖市的海城公寓,我们两个有五个小时的时差,我的时间比他快五小时。   对于我来说,现在是早晨五点。但对于他来说,现在是晚上零点。   马上是尊贵的偷。拍区LV5。   嗯,比我要低一个级别。   他在小房间里偷窥完他公寓的租户之后,应该是困了,正在赶往自己的卧室里。   于是摄像头根据他的踪迹。分别激活小房间,然后客厅,最后卧室。   纷纷展现给我看,就在我桌子上。   我看着他进入卧室,从衣柜里拿出来一套黑色的睡衣。   然后,换衣服……   卧室摄像头,在他房间的吊顶里,正对着他的床。   房间里只在床头柜上点了一个昏暗的刺绣台灯,他背对着我,露出纤细的脊背,和轮廓分明的背沟。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爱吃饭,那么瘦。   然后他脱掉裤子,黑金分明的光晕顺着脊背向下……   我立刻把目光收回,拿起咖啡杯咽了一口,发觉咽不下去,略苦。   同时,视频下方显示信息——   名称: 无垢的卧室   录像设备:haixinda,xneh   累计观看时长: 1168小时,42分,03秒。   ……   } 第123章 文中文——透明的液体   [等一下,累计观看时长,一千多小时?!]   [我没看错吧……]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就算天天盯着张无垢看,一天观看一小时,一共一千小时,那也得观看三年吧……]   [想想要是我是张无垢,我都后背生寒。]   [变态,纯纯变态。]   [我真的怀疑你就是枚。不要再装啦。]   ◆   {我所认识的,无垢的生活,一共分为前中后三个部分。   前。   那就是他在阳光幼儿园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和…一样都很小,家庭幸福。他很文静、很聪明,考试总是名列前茅。   老师喜欢他,不仅仅因为他是园长的儿子。也因为他本身。   他的鞋袜总是干干净净的,衣服上有一股清香的皂角的味道,杯子里总有当天温热的白开水。   他就喝那个,不吃零食,不喝饮料。   无垢能够回答得上课堂上老师提问的所有问题,也能够在劳动课上把黑板和玻璃给擦好。   在课堂上脊背坐得最直,作业也是最齐全的。   但是,却不招摇。   无垢好像什么都是最好的。   抱歉,我,记不清了。   我的乱七八糟的存储的视频太多,多到用多少存储卡都装不完,只能上载到云端。   但是,这些,我最想记住的事情,我却只能有个模糊的印象了。   几十年过去了,我的脑子里像是计算机一样挤压了大量的无用信息,导致怎么回忆也回忆不起来。   而那时,也没有多少视频和照片记录。   只有一张早已泛黄的毕业照罢了。   ……   中。   我算算时间,就是他上小学,八岁那年生日,在eye上面上载了第一个视频之后——   “点击就看T女神丈夫、阳光幼儿园园长,虐童畜生张陆,放连环屁恶心拉屎现场!”   这个视频现在还在他的eye账号“偷窥者”上面。   作为第一个视频,截止目前为止,它的累计播放量只有4.5万播放量,评论更是寥寥无几。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一点是:无垢比我入行还要更早。   他注册账号时才八岁。而我是十岁。   我虽然晚了两年,但“成就”要远胜过他。   哼,成就这里要打个双引号,指代在eye里面的成就。   之后,他应该在eye里面看见了他的父母。然后才知道了那些真相。   对父母开始陆陆续续地上载一些无关痛痒的偷拍视频。   邻居的骗婚偷情也好,学校里偷袜子的变态也好,同学作弊也好。   这些视频,在eye上面可并不算得上什么劲爆的内容。前期的他并不怎么受到关注。   所以,他才能在他父母面前隐藏这么久。   我看的时候,我只是在想,他在课堂上,和别的孩子一样听课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   后。   就是现在。   我曾经以为,无垢会像所有孩子的梦想一样,成为一名科学家、工程师、飞行员。   他那么优异的成绩,可以做任何任何职业。   唯独没有想到,无垢什么都没有做。呆在海城公寓里,没有任何可以叫得出来的职业,而且一住就是二十余年。   他生活在那个绿湖市里,就像是一个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   而我,这期间,也没有跟他主动说上一句话。   ……   现在,等我再次放下咖啡杯的时候,看见无垢已经换完衣服,开始躺在沙发上,闭灯睡觉了。   视频之内,一片漆黑。   但我却并没有把视频关掉,就这么把视频在计算机上播放着,哪怕什么画面和声音都听不到。   ……   除了能看到无垢,我也能通过破解无垢的信号网络,拷贝他所获取的视频,看见他的住户。   我想到,无垢偷窥他的公寓,自以为对他的住户瞭如指掌,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比如,他有个1803,名字叫作哈鲁尼的住户,他就一点都不了解。   哈鲁尼,并非无垢表面所看上去的那样,是一名模特,其真实身份,是一名蛊师。   因为哈鲁尼的手机,被我给破解了。   听见过那个女朋友世婵,叫他:   “蛊师。”   “待会来接我。”   蛊师,我最开始也不相信世上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但在eye见得多了,很多东西也就不足为奇。就比如他们赌。博区,就有一名能够透视作弊的King。   那些养在哈鲁尼阳台上的毒虫,其实是他用来炼制蛊的蛊虫。   至于那个仓库,里面并没有监控。但我想应该就是炼制蛊的场所。   不过,我并不觉得这家夥有什么真本事。只能欺骗一下像世婵这样的小女生。   至少,他说的那个有关于长生蛊的东西,说是能替人转世续命,倒是挺唬人的,我却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听说过。   不过,出于担心这个职业的危险性,我还是会特别关注一下这个年轻又神秘的男人。   根据我所知道的信息:   helloni——哈鲁尼。   本名孙邈兰。   男。   今年二十八岁。   孤儿。   英格公司模特。   现住在绿湖市海城公寓。   兰溪大学服装设计毕业生。   还有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的妹妹,名字叫孙邈竹。   两个人都来自孙家寨。   *   我找了这家夥最原始的视频,发觉他最早的记载,还是他出现在绿湖市的蓝溪大学之后。   他童年、小学、初中,乃至高中的数据,在网上基本上是全部缺失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孙家寨过于偏远的缘故,没有任何手机通信、交通监控对那里进行记录。   至少,在smile监控程序里。哈鲁尼简直像是一个从石头缝里面凭空蹦出来的人。   要不是因为哈鲁尼大学学生登记手册一栏中,填写了家庭住址这个具体信息,我可能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小地方存在。   我想,孙家寨应该没有无线网络和新号覆盖。   而这样的地方,世上可不在少数。   即便我是eye的眼睛,可以窥视一切,我也不可能所有地方都关照的到。   哈鲁尼成绩一般。   在大学学校里,哈鲁尼主修服装设计专业,本来是想给模特做服装的,却意外地被英格公司HR看中了长相,挖过去当了模特。   他是个非常老实本分的人,没有eye账号,亦没有任何违法犯罪记录。   至少,如果他不说,我觉得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他其实是一个蛊师。   他和无垢一样,在大多数人眼里,生活都很普通。   ……   现在,我打开张无垢所链接的,哈鲁尼的视频。和哈鲁尼手机的录音设备。   哈鲁尼家中的客厅视频是黑的。   手机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是锁屏充电状态。   音频播放器里,音量是一条平直的线,并且无线趋近于零。   又是如此,没什么特别的。   我想哈鲁尼不是在房间里睡觉,就是搂着世婵在房间里睡觉,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手机的IP地址……   我扫了一眼,发觉竟然不在绿湖市,瞬间眉头紧蹙。   机主:哈鲁尼。   手机IP:远山市方静酒店。   既然手机在外面,那哈鲁尼应该是去出差了。   不知道世婵在不在那里。   “smile,帮我链接世婵的手机,看看她在哪。”我跟计算机说。   这个我自主编程的程序,非常灵敏,会根据我的习惯自动在全世界所有同名同姓的人当中,帮我找到我最常搜索的那一个,然后帮我打开。   我先是扫了一眼,手机设备视频下方的具体信息——   机主:世婵   手机IP:绿湖市常安公寓。   世婵,在家。看来没和哈鲁尼一样出差。   而后,我往上看,上面是世婵的手机显示屏直录。   (录像里,世婵的手机停留在了飞信聊天这一页。世婵应该在看一个聊天群。   (她的生活习惯和哈鲁尼不一样,还挺爱熬夜的。聊天或者打游戏,看电影。   世婵好像很害怕时间流逝似的,总是拼了命的赚钱、学习、也拼了命的享乐。   (她什么事情都愿意体验一番,彷佛她如果只能活到明天,那么她今天,就要把所有事情都做了而且要开开心心地做。   (不留遗憾。   (我倒是很欣赏她这一点。   (群名:模特经济公司联(6052)   (是六千人以上的全国模特产业大群。里面不是有名有姓的模特,就是模特经纪人。   (有个头像和名字为空白的人,在群里发布了一个视频。   (视频的封面很模糊,像是看见一粉红色。   (标题格式也是字母和数字的串联,看不出什么内容信息。   (但是底下却足足沉默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才有人回覆。   缓缓:“这是谁发的……”   姚:“假的吧。”   华兴由总:“看起来有点像英格的世婵?@世婵”   孝孝:“我看不像是世婵,再说了,就算是,没准是用的她的照片ai合成的呢。到底是谁这么无聊。”   英格岚:“这是群里的谁发的?到底是谁进来了!太破坏公司形象了。”   ……   我在想,到底是什么视频?能让大家敏感成这样子?   把视频发到这种大群里,那个人又意欲何为?   *   我还没有想明白,刚想让smile根据视频原来的域名帮我打开这个视频。而后,视频就自动播放了。   这应该是在家里的世婵,点开了这个视频,所以我通过手机共享功能,正好看见了。   视频背景是红色的,很吵闹,一听就是歌舞厅。室内装修也浮夸到疯狂,全是金色与大理石。   但是,中间有一个酷似世婵的短发女孩,她跪在地上,她……   这个拍照角度,简直就是eye的画风……   我甚至能想到,手持镜头的人,在镜头之外,露出一副怎样的猥琐表情,来欣赏这女孩的狼狈与难堪。   ……   那瞬间,有一点晕眩。   想起来一些东西,恶心感,从胃里莆铺天盖地的袭来。   “呕——”   刚喝进嘴里的黑咖啡,一刹那间,还没有消化掉,就直接被我吐了出来。   溅了满地黑漆漆。   “smile,帮我打开……世婵的手机前置镜头。”我扶着桌子问,浑身冰冷,开始颤抖。   我想知道刚好打开群,看见这个视频的她,现在在哪,在干什么。   (这次的背景,是一个白色软包床头。只有微微的黄色光线照亮了那里。   (我认识,这是世婵的家。世婵应该就躺在床上,打开飞信,看见群里有人@她,然后就顺手打开了这个据说和她有关的视频。   (视频正中央,是世婵的脸。依旧标志漂亮的五官。   (她的脸被显示屏的萤光晃得死白,眼球震荡着。嘴唇颤抖,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   (然后,她和群里刚才发布的视频一样。   (眼圈红润,流下一行透明的液体。)   ……   } 第124章 文中文——咖啡豆   【很好,没想到这么快又进入主线了。】   系统跟沈昭陵说。   有时候它会怀疑,沈昭陵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这个故事对于他这个作者来说,到底是松散的一团线,还是精雕细琢的收藏品。   众所周知,小玫瑰非常喜欢留一些隐藏性很高的伏笔。   它也知道,有些作者,尤其是写一些逻辑性比较缜密,世界观庞大的小说时,会把整个大纲细致地写出来。   然后一步一步,严格地按照步骤来写,就像是在实验室做实验一样。   这样比较容易不出错,但是过于限制作者本人的及时发挥。   而相对没有那么细节的小说,大纲是写在作者心里的。   他们只需要在心里知道故事发展走向就好了,并不需要把具体大纲写出来。   具体的每一章,都是在他们在计算机桌前面,临时想的。会随意添加一些之前没有想到的细节。   就像是很多导演也不是总按照剧本严格拍摄一样,他们也会在拍摄场地,临时给演员改动台词。   前者细致而古板;后者随意而开放,一个在剧本结构逻辑上不容易出错,一个更为灵活,二者并没有优劣之分,只是习惯不同。   所以系统从沈昭陵日常表现来猜测,小玫瑰属于第二种。   不过依照那些伏笔和如此形式主义的行为结构来看,充满了设计性,又更像第一种。   就比如写到这里,smile,和哈鲁尼与盛玖的时间线,重合在一起了。   沈昭陵没有回答他,只是“嗯”了一声。   眼睛看着光脑显示屏上面的文本,他的注意力像是都被写作给吸引走了。   系统刚觉得有些兴致缺缺的时候,沈昭陵又问它了:“怎么说,凤雏,你想说什么。”   系统想说,这是它的第一次任务,它看了那么多小说,却是它第一次在后台看别人现场写小说。   那种感觉,就像是误入一家曾经特别喜欢的餐厅的后厨房一样。看见那些厨子是如何在油气冲天的小房子里,把锅碗瓢盆拎的叮当响,如何做出自己最喜欢的菜肴。   还挺好玩的。   它原来对于作者这个职业有那么多神秘的幻想,认为他们会有很多书,很多参考数据,很多背景设置。   却没有想到,作者其实什么都没有。   其实仅仅有个计算机就够了,想起来的时候坐着码两下,不想不起来的时候就完全放着不管。就是如此简单。   哦,外加一个键盘。   嗯,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不同常人的地方。   但系统不敢说,怕沈昭陵觉得自己轻视了他。就回答:   【小玫瑰,我是想说,你这是在交代时间线吗。   【也就是说——现在smile的时间线,位于世婵刚看到群里这条信息的时候。   【那么按照你的行文习惯,接下来你要把smile的时间线并入主线,也就是……   【写smile看见哈鲁尼和世婵分手,以及得知世婵车祸死亡的消息。并顺便跟前文你提前埋下的伏笔相结合?】   “伏笔……”   沈昭陵听见这个词,想起来这两天的评论区,都在那查找各种伏笔推理,忍不住弯唇笑了一下。   “傻子,哪有那么多伏笔。我根本没有提前埋过任何伏笔。”   系统脑子瞬间抽了一下:   【???啊,这……那前面……???   【比如说花店你怎么解释。】   【等一下,小玫瑰,你别说话,我在思考。】   “你别思考了。”沈昭陵看它想不明白,打断他,“你不是一直好奇嘛,那我告诉你其实——   在片刻停滞之后,沈昭陵眼睛灵动地转了一下,坏笑着告诉他:“嗯,写作公式:   “伏笔是不需要提前想好的,任何在之前写的东西,你只要在之后再写一遍,读者就会把它当作是伏笔。   “即:伏笔不属于作者的客观创造,而是读者的主观臆想。”   “因此,作者的逻辑也是不存在的,逻辑只存在于读者的推理中,而不存在于作者设想中。”   【……】系统直接宕机,【什么玩意!!!(两眼一黑。jpg)】   【还写作公式,你这什么逆天写作方法???】   “这个叫作……”沈昭陵心虚般地挠了挠鼻子,彷佛在临时编造,“高智商公式写作法。”   【哥,这明显是低智商吧?】,系统第一次想骂沈昭陵神经病,喜欢在那里装傻充愣,   【再说了,你说这玩意有用吗。能不能好好教。】   沈昭陵却耸了耸肩,反问:   “嗯,怎么没有用呢?”   ◆   {而后,我眼前一黑,直接晕倒了。   而我吐出来的,除了地上的一摊黑色之外,还有些许红色的黏稠液体。   “smile,帮我叫医生。”   这是我跟计算机程序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   医院,接到警报之后,直接将我抬进了救护车。   那时候,我没有睁开眼睛,但是我能感觉到,有人抬着我,还听见很强烈的鸣笛声音,以及,汽车晃动的感觉。   之后,我做了一系列全身上下的检查。   就跟,被汽车晃动着差不多。身体很飘忽。只有一些零星的关于机械和蓝色灯光的印象、消毒水味道的印象、胳膊疼痛的抽血的印象。   我记得不太清,大概他们给我做了一系列检查。   然后我就醒了。   恶心感没有消失,胃部是灼烧的痛感。   我并不觉得,我的身体会有那么差劲,不至于看一个露骨的视频,就浑身疼痛,晕厥过去。   是胃炎吗。   还有高血压。   我的饮食一直不太好,年轻的时候喜欢喝酒,宿醉,熬夜,吃起东西来不分昼夜,没有节制。   现在却又不喜欢吃饭了。   就一日一餐。饿了吃,不饿的时候,想不起来去吃饭。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吃饭是一种享受。但它成了一种我活下去的负担,任务,不得不做的事情。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抬眼一望,是嫩绿色的帘子。   床的四边,还有着不同寻常的米黄色隔板,我知道,这是护理床。   “咳咳。”我起床之后,很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彷佛身体不受我自己的控制。   一个人像是听见了,脚步声往我这里来,并拉开帘子。   她戴帽子,高鼻深目,绿眼睛,表情很严肃,穿着一个同样嫩绿色的大褂。看装扮,不是医生就是护士。   我问医生:“我怎么了。”   这里的医生,显然并不像是我祖国的一样那么委婉。   在我忍着强烈的腹痛和不适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医生就把帘子彻底拉开到床头那边,直接地告诉我:“胃癌,晚期。别说话,你需要接受治疗,然后在那边,付一下账单,检查费用一共是一千一百新币。”   “……”   我没说话,脑子瞬间一白。   “嗯,坦白来说,太晚了,治不好。如果你就这么挺着,你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可以活。但是住院的话,我们会尽量把这个时间延长到三到五年,这就是一切。”   这里是南州。   这里的人,是公认的,不喜欢说谎,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诚实之地。   考试中几乎没有什么作弊的人。地铁上没有小偷。   商品标签上写着多钱,就是多钱,一些商人甚至会把产地和成品价格、赋税告诉消费者。   以往我觉得这些说辞有一些过于夸张,但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它的威力。   竟然就这么直接。   “很抱歉,我们医院就能够做这么多。如果你担心被误诊了,你可以去其他地方查查。我们尽量会以温柔的治疗方式,来减免你的痛苦。   “但你也知道,你的生活习惯,当然,还有一些遗传病的因素。我想,你爸妈至少其中一个也……不知道他们还尚在人世吗。”   她竟然还在说,并且直接点出我是个孤儿的事实。眼神和嘴唇,都没有任何感情。   被一个人通知,你马上就要死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以往的我,觉得死亡总有一天会来临,我又是孑然一身,生老病死,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怕。   何况我的身份很敏感,又有那么多的仇人,一旦暴露,我离死不远。   自打我五岁懵懵懂懂地参加父母的葬礼(在那时的我眼中,葬礼很热闹,也会哭,简直和婚礼没有两样)之后。   死亡,从没有离开过我。   为数不多知晓我真实身份的人,他们跟我说:“smile,你的身上有一股死气。”   我在大学校园里讲课的时候,身边都是学生,学生很生动很鲜活,可我还是有那种味道。   简直像个活死人。   所以,我想我应该会很平静的去主动接受这个事实。   但,不。   我觉得非常的荒诞。   并不是我觉得我有多特殊,不会那么轻易死,只是觉得……   有人让我去主动接受这个事实,而我现在只能被动地接受它。   我并不相信她的话。   于是我没有说话,就从病床上,光着脚,下来了。   因为第一眼没有从地上找到鞋子,哪怕拖鞋都没有,我就没有穿。   她在我身后喊我,我用当地语言告诉她:“不要拦着我,好,我们去付款。谢谢你们,但,先把账结了。”   “先把鞋子穿上,你在光脚。”她又说。我又得应付她,这个坚信我马上要死的人。   “一千一百新币。”在玻璃隔板之后,一个同样戴着鲜绿色帽子的皮肤雪白的女人,跟我说。   我说我没带钱,输入我的银行卡账号密码即可。   结账之后,我就走了,没有再回去过。   我从医院里离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很好,所以这一路上,我是自己走回去的。   我有说过嘛,南州很美,气候湿润,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一路上,我路过童话里蘑菇屋般的红房子,路过倒影着绿色树影的喷泉,路过广场中心站立的白色骏马雕像。   这是个万物复苏的春日早上,这里的空气很好。我呼吸一口,觉得脑子没有那么昏胀了。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   我的年纪,三十八,不老也不年轻了,好像并不那么可惜。   事业,我早就从大学歇下教授职称,主动放弃了。   eye的管理员,偷。拍区之Kingsmile,那种可有可无的东西,算我的事业吗。   可以留恋的人……   一群背着花花绿绿书包的孩子们,手里拿着旋转的小风车,从我身边跑过去,撞到了我。   “哥哥,抱歉。”一个女孩在我身前哎呦一声。   “没事。”我把她扶好,说。   那个人,我眉头紧蹙,并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我住院了,生病卧床,没有人会来住院部照顾我。做手术也是一样。   所以,如果没有误诊,我应该挣扎一下,继续活着,还是就这么死了。   ……   我又凭藉着记忆,回到了民宿。发现计算机还亮着。   这是南州,目前我唯一信任的“人”,虽然是机器人。   我直接穿过游泳池,又坐了过去那个凉亭里面。   桌子边,地上黑咖啡和红色血迹的混合物,画上一个不大不小的脚印。   “smile,”我跟它说,迫切地想要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   像往常一样,每当我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就随口脱出,“张无垢的卧室。”   它就激活了。   我抬眼,发现监控画面依然是黑色的。手机显示为充电待机状态。   按照时差来算,现在他那边是淩晨一点,他应该还在睡觉。无忧无虑的。   甚至好像能通过手机监听,听见他微弱的呼吸声。   我终于长舒下一口气,仰躺在了躺椅上。   看着白色的雕花穹顶,我想,我应该挣扎一下,多活片刻。   因为……   因为昨晚碾碎的南州的咖啡豆,我还没有喝够呢。 第125章 文中文——圆   [这剧情转折?]   [小玫瑰,你写的,好突然……]   [smile你,啊!]   [人要活下去,总得有个理由吧。]   [这么说,其实你从出现张无垢生命中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时日无多了嘛。(摇摇头。jpg)]   ◆   {并非不相信医院的诊断,不过为了不浪费自己的时间,我还是去了不少医院复查。   结果都是一样,胃癌,晚期。   他们纷纷告诉我,我的生命没有多久了,希望我留在医院继续接受治疗,以此来延长我的生命,即便那样非常痛苦。   我也都是跟他们说了“谢谢”,然后点头致意,付款离开。   ……   我该怎么办,就这样选一家医院吗。   可我并不喜欢住院的环境,和一群我不认识的人去呆在一起。   我要查找一些,其他的,能让我活下去的办法。   我倒是认识不少的医生。这其中包括我之前在康州尼斯坦丁大学医学和药理学的用事,也就是医学博士,斯威。   我想,我应该给他打一个电话。   “斯威,我,你能不能看一下我的病……”   *   实验室里。   “时日无多。”他也跟我说这四个字。   这么多年不见,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头灰色短发,像是野蛮的草丛一样往上延伸。   满脸络腮胡须,画着妖异的妆容。穿着鲜绿色的西装,那个不被学生和教师所理解的斯威。   并交给我一个,我完全看不懂的x光片,说我的胃到底到底怎么了。   我看得出,他想责怪我,但奈于我们两个已经好几年没有相见。即便曾经是朋友,他也说不出许多狠话。   只是当即就哭了出来。   “十年前,我早就劝过你,要好好吃饭。你,你就是不听……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他在叮嘱我,语气有一些急迫,像是在训斥我。   “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我实在不太喜欢他的禁锢,挣扎开来,问他,“真没办法去治了吗。”   “没有,没有。至少我没有……”“但你别放弃,你还年轻。现在,你这,我可以再帮你联系一些人,之后你只能期待奇迹的发生。”   “我不想住院。”我听明白了,就跟他商量。   “不想住也得住,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要不你就去等死吧!”他实在有些急了。   “……”   “放心,不会让你跟不认识的人住一起的,你在这里,几年前大学城里创建了一个小型疗养院,我会亲自照顾你。你虽然以前在这里工作,但校长换人了,不过没关系,我帮你去申请,肯定能批准的下来。”   像是有人在他后屁股追赶他一样,我看见他火急火燎地急匆匆地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并叮嘱我,   “在此之前,你哪都不许去。”   “……”   我没说话,就这么听了他的建议。留在了这里。   *   前往大学的疗养院,简直就跟不知道十年前我来到这里任职一样,无非是把我的住所和生活用品,从一个地方,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疗养院并不大,挨着医学院,只有两层楼,盖成一个“L”的造型,被漆成了鲜嫩的鹅黄色。   而我就住在二楼,时不时能从窗户远眺,看见一些校园里的人流,看见那些已经不会认识我的学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对身体有所影响的缘故。在知道我自己有疾病之前,我感觉我还是健康的;知道之后,反而觉得一下子虚弱了很多。   就连别人开关门的时候,带进来的一股风,都会使我瑟缩一下。   连同窗外花坛里那棵梧桐树,都似乎成了随时能致命的武器。   *   早上,我打开eye。   再次收到了王哈利的消息。那个想要购买海葵疫苗配方的王哈利,科文利集团少爷。   王哈利:“smile,钱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eye的交易既可以在在线,也可以在线下;但是在线一般有交易保护。   王哈利可以先把钱打到eye账户上,等到审核完毕我确认给了他商业机密之后,才会让我提取这笔现金。   嗯……呵,理论上是如此的。   不过,我可是eye管理员。   这并非我自己主动争取的权利,而是所有King的权限之一。   凭我的权限和本事,就算我偷偷在上面动动手脚,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但是,这一次,我拒绝了。   smile:“生意不做了,钱拿走吧。”   我跟他说。   早在十多年前,我实现经济自由的那一刻,钱对我来说就已经只是一个数字了。   现在,得知我命不久矣之后,就更是如此。钱需要有一个处理的地方,若是太多了,反而是个麻烦   哈利:“smile,你耍我?”   smile:“现在反悔了而已。”   ……   然后,我在我的专栏之上,把私信暂时关闭了,不再有人能够以此管道联系到我。   这贩卖信息的生意,我也打算暂时不做了。   向外看去。   疗养院内部就像是一个个小型公寓,猪肝红色的地板,鹅黄色的窗帘,淡蓝的床单。   窗户被铁栅栏围住,切割成一个个竖纹方格,窗户前面的矮墙边上,还有两个装模作样的木椅,一左一右,隔着一个复古落地灯相互对峙。   斯威好像故意在用这些华丽又和谐的颜色,让我觉得这是一个家,而不是医院。   但是,这里终归还是让我很陌生。有时候我想出去走走。   斯威又警告我,不让我出这个校门,怕我再次突发意外,我就只能在本地校园里逛。   大学城位于北州哈尔曼冰川山脉底部,远远看去,甚至能看见绿色山脉之上的一点白色,那是终年不化的冰。   眼前是各种各样,抱著书本,成群结队来回穿行于各个教学楼之间上课的大学生。   我教学的那几批学生早就毕业了,这里的学生基本都不认识我。基本上看我一眼之后,顶多在那里小聊一会,不会把我当成什么特别的人。   只有零星的几个老师,在看我的时候,会偶尔地停下脚步,忘记眨眼。似乎想要上前辨认我,又怕认错了人。   我生活在曾经毕业和教学的学校,就好像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   它需要重新认识我,而我,也许,也需要重新认识它。   一个将死之人的日常,除了治病,他还应该做一些什么?   或者说,还能够做些什么。   在大学城漫步的时候,我在思考。   思考那些“末日最后一天你会怎么办”这一话题之下,底下的网友都是如何评论的。   有人说和平常一样睡觉,有人说彻底放纵自己,还有人说和至亲至爱的人在一起。   我并不擅长这些思考老气横秋的哲学问题。   这是当初的人小鬼大的无垢总爱问的。而不是我,我只会一些技术上的确切的事。   一思考这些子虚乌有,我就会开始头疼。   于是,我停下脚步,想问他。   想问无垢。   我可以随时提问他,甚至坐飞机出现在他的面前。   “三十年过去了。”   “我总得在临死之前,见他一面。”   北洲是秋天了。   梧桐叶是亮金的。   铺在水泥路上的时候,那金黄色,一如童年的银杏叶,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褪色回忆。   我的眼皮些许跳跃。   一股强烈的、突破理性的想法把我冲昏了。   那一瞬间,我头脑一热,就像是张无垢在七岁的时候,疯狂想见到……一个人,他的幼儿园的童年玩伴。   然后张无垢放学后去父母房间计算机,下载,飞信上搜索那个人的账号,结果意外发现了eye一样。   就是那样没有理由的想法。   ——这件三十年前的事,我也知道。   我也知道的。   ……   于是,我立刻走了回去。   不管不顾地冲着疗养院走了回去,把门锁上。   “smile,张无垢。”我再次把计算机打开。   画面中显示,他在吃饭。   他正坐在自己的餐桌上,吃着一人份的外卖,里面是土豆丝。   按时间算,是午饭。   我知道他不是很爱出去,连楼下的餐馆都很少去。他一直单身,没有给他做饭的人,自己也不会做饭。更不喜欢保姆出入他的家。   所以,他就一直这样凑合著饮食。我真担心他未来像我一样,但好在,他三餐都吃。   他的左手放在桌子上,拿着一个手机。   监控角度从上往下看,我能看见他的头顶,黑漆漆的,很蓬松,像是刚吹干的样子。   窥屏他的手机,我发现在刷社交软件,看一些当地的讯息。   其实,那一瞬间,我可以直接问他。甚至不需要通过eye的后台,只需要控制他的手机,告诉他我是smile就可以了。   这对我来说就是如此简单。   但是……   我不想以现在的身份,现在这种方式,让他知道我是谁。   于是我装作普通网友的身份,发布了一则讯息。并让这条讯息出现在他的手机中。   我装作普通退休教授的样子,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我的现状,说我得了胃癌晚期,目前在大学城疗养院里居住,基本出不去。   并向网友提出问题,问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我似乎没有事情可做了。   因为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好像做什么都是浪费时间,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此条讯息,刚发布一秒钟,就点赞过万,评论过百。   (当然,这都是我随手编辑的,但我知道无垢看不出一点异常。)   (嗯,他很笨的。)   (也很善良。)   (我知道他会回覆我。哪怕我只是一个显示屏之外不相干的人。   (他有很多惊人的奇思妙想。也许会说出,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东西。)   监控画面中,无垢在看到这条提问之后,果然放下了筷子,沉思片刻,开始开始打字。   而后,我这边手机收到了他的回覆。   zwg:“你说你曾经是大学教授,早就辞职,已经近十年没教课了。结果现在又回到这里当病人了,对吧。   “大学城里,基本不是老师,就是学生。   “既然以你的身体,肯定是不能再当老师了。那何不装成学生,去蹭课呢。   “去蹭你曾经教过的的课,这一次以学生的身份。顺便在课堂上,给你曾经的同事捣捣乱。”   “你就不想知道,在你消失的那十年时间里,教学目标和教科书都发生什么变化了吗。   “如果你不想知道,那我想知道。你不如把每节课的课堂笔记都发给我,我可以帮你检查。”   我:“……”   看见这个匪夷所思的回覆,我眨眨眼,然后摸了一下额头。   这一点,我怎么没有想到。   我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看来,这一次果然是没有问错人。无垢还是那个无垢。   窗外,梧桐树金黄色的叶子一片一片剥落了,装点着地面。   我知道它们很快就会变得光秃秃的,丑陋的,然后冬天就要到了,以我的身体会觉得更冷,更难挨。   但我在治疗后,应该能抗到那个时候,然后又是一年春,又是夏,又是秋,又是冬。   就这样不停轮转,每一个季节,都可能是我最后一个季节。   秋天是一年中最短的。所以,趁现在,我得多看这树叶几眼才好。   我拿起手机。   里面又是无垢的消息。   “当学生,当老师,最后再当回学生。   “在你临死之前,把你的一生画成一个圆。有始亦有终。” 第126章 文中文——约会   [我靠,你们两个……]   [无垢哥……]   [啊,语言匮乏……]   [这一篇开头就……]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想打省略号……]   ◆   {我听了他的话。   找到了临死之前,可以去做的一件事情。   扮成一个学生的模样,开始去上课。   这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斯威也说,我和十年前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分别。只需要穿和他们款式一样的衣服,与那些学生站在一起,就像是同龄人一样。   戴上一个压低的鸭舌帽,遮住自己的眉眼,课上的老师,也就是我曾经的同事,也认不出来。   白天上课,我并不会主动回答问题。需要学生身份才能签到、后台登录答题的那些计算机程序,我也可以轻易地破解。   我做了一个和他们一样的校园卡。白色的,上面有我的照片和假名字。能够刷卡进出校园、图书馆、食堂、商店、学生宿舍。(当然,这个我从没有去过)   然后,在本学期第一次月考中,我以全对的成绩,成为了……   信息工程院的专业第一。   可以申请奖学金了,很滑稽。不过我只是偷偷一个人在网上考试,并没有上交。   没有人知道,除了斯威,(我知道他看出来我的异常来,但是却没有点破我。可能他觉得这样有助于恢复我的病情。)   也除了无垢。(我把某科满分的试卷截图给他发过去了。)   (因为他说过,我可以把课堂笔记发给他检查。可惜我不做笔记,只是在教科书上偶尔涂涂画画而已。就只能发试卷了。)   m(我的新注册的网名):   “考了一百分。(照片jpg)”   截图发的是校园数据网上的,我的成绩,以及部分考试试卷截图。其中并没有掩盖我的名字和字迹。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是一个无聊的孩子一样,把满分的试卷给父母看,想得到夸奖一样。   而且,身为一个退休老师,和一群学生比成绩,实在很幼稚。   不屑。   我自己都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屑。   当我在笔记本计算机反光显示屏上,不小心看见我自己上扬的眼尾的时候,我不屑地故作鄙视,把自己鄙视了下去。   然后,张无垢他回我了。   竟然没有忘记这个约定。   zwg:“嗯,满分啊,挺好,厉害。”   他挺会客套的。   不过这些常见的夸赞词也显得很敷衍。   我刚要回他,他就发现了端倪。   zwg:“不对,等等,有点不对劲。”   我心脏立刻停了半拍。放在鼠标上的手指,瞬间错敲了一下。   “咔哒!”   zwg:“你怎么有……学号?”   我:“……”   他还是没能认出我的字迹。   我垂下睫毛,并不怨他,毕竟三十年过去了。别说我的字迹,即便我自己站在他的面前,他大概也认不出来。   我想了想,回覆他。   m:“你忘了我是教什么的。”   zwg:“哦,对。”   然后,他就不再回我了。我也没有主动去找他。   因为我知道,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罢了。他现在也不是什么话很多的人,能跟我说这些,已经很难得。   ……   于是我收拾了一下书桌,拎着帆布包,装好刚淘来不久的二手教材和几根黑色水笔,又去上课了。   我不会主动融入那群学生中,和他们交往,只是单纯听课罢了。   上课,对于我这个境遇的人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功利性了。拿到多少学分、和绩点已经不再重要。   不像其他人一样小时候是为了考试。长大后是为了工作,我就是……需要找到一件我不讨厌且擅长的事情来度过这漫长的治疗期而已。   所以选了这件事。   也是无垢替我选的事。   像过去那样,看最新的论文,也只是我重新了解我曾经熟悉的世界(知识领域)的一种方式。一如我每天窥探监控录像。   用一个事情填满自己,从此开始,不用再撕着日历过日子。   然后,在外文课上,我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孩。   似乎叫做世婵的女孩。哈鲁尼的女朋友。   (她说自己叫世婵,但我并未在户籍处找到她的身份,这女人可能是一个黑户。)   我记得我偶尔间,看过她的一个监控视频。当时她在机场的一个候机室里,拿着一个平板计算机,在背单词。   当时哈鲁尼也在,问她在干什么。她又看不懂。   世婵好像是这么说的:“正因为不会,才要学嘛。”   一个很踏实、很努力的女孩。   我想起她似乎在上一次我看她的时候,也就是我被诊断出癌症的那一天,她好像哭了,公司群里发了一个视频。   我看见这个视频,然后就吐了血。   对于世上那些每时每刻都在发射炮火导弹的国家和人民来说,这本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事。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我意外地惦记。在课上的时候,总是想着,以至于回房间的第一时间,就是再次找到那个女孩的消息。   我想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smile,世婵。”   我问计算机,让它找到世婵。   结果,监控视频上一片黑色。   像是挤压了层层的没有缝隙的乌云。   “睡着了?”我心想。   可现在这个时间,我这边是下午,根据时差,她那边应该是中午才是。画面怎么会这么黑?   “看一下她的前置后置摄像头,和扬声器。”   发布新的指令之后,视频还是黑色。   我意识到,有一些不对劲。   然后,眼睛往下一扫,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机主:世婵   手机IP:幻乘市警察局   ……   市、警、察、局?   她在那里做什么。一个黑户。   我发觉这有一些不对劲,就看了一下她男朋友哈鲁尼的信息。   哈鲁尼却并没有什么异常,手机定位是在家里。前置后置摄像头,也都是他的客厅的景象。客厅里张无垢安装的摄像头也没有他的身影。   从这里,我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信息。只能猜测哈鲁尼目前是躺在家里。   不过世婵的事,实在是引起了一些我的好奇心。   于是我一步一步地追踪她的手机定位,往上搜索。终于让我搜索到了。   计算机信息显示,世婵的手机,在半个月之前,也就是三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警察局。   而那天,是二月初二。   我意识到,这一天,似乎发生了什么。   而世婵应该就是这一天,被警察抓到了,并且没收了她的手机,将她关押到秘密场所,导致我找不到她。   “smile,帮我把这一天的、世婵的行踪调出来。”我说,并补充到,“从零点开始。”   smile接受到我的命令之后,首先调出来了一个视频。   视频也是黑色的。   因为没开灯,多所以这是正常现象。   这个视频是当天半夜零点的视频。视频的显示地址,不是她住的绿湖市,而是幻乘市。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搬到那里住的。出差?   但是不用猜也知道,当初那个发在她群里的她的不雅视频,应该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世婵当时的定位,是一家酒店——   因为视频全黑,我对其用三十倍速进行了快进。   等到房间里终于有一丝光亮的时候,再用五倍速进行播放。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安装的摄像头,这个房间只有两个,一个正对着床,一个正对着卫生间窗户的双人按摩浴缸。   这个摄像头的信号是传达到其他的地方的,不过被我给拦截了,并且没有时间去追究他。   我想那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拥有变态倾向的偷窥狂安装的。   从床的视角看。   这个酒店是米色的。   右边一排米白和浅紫色的吊柜,下面一个白色酒店双人床。不过只有她一个人住。   左边,正对着双人床的,是一个挂在墙壁上突出的黑色电视机。   紧靠着摄像头的,还有一个方桌,上面堆了好多没有扔掉的外卖包装,各种塑料袋和塑料盒。   桌子上还有绿瓶啤酒,一共……   我数了一下,发现不止十瓶啤酒。地上,灰色地毯上面,也有啤酒瓶,溅出了很多污渍,把地毯染湿了。   近大远小,整个房间呈现扭曲的透视,那些啤酒瓶和没有扔掉的外卖如同糊在我的脸上。   房间里,似乎,散发著一种恶臭……   彷佛能从计算机显示屏里冲出来,让我忍不住,想要往后靠。   可我记得,世婵,明明是一个非常光鲜亮丽、爱干净的女孩。   我看见,她从床上爬下来,穿了一个不平整的粉色睡裙。   曾经那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不见了,转而黏在一起,她佝偻着腰,从白床单上摸下来,还差点摔倒。   如同是从坟场里爬出来的鬼。   看着她,我的呼吸逐渐放缓,变得停滞。   她浑浑噩噩的,坐在床上,就这么呆坐了好几分钟,看着赃污的房间,也没有想着去收拾一下。   曾经灵动的眼神不见了,变得死气沉沉,像是不再流动的水沟。而那脏发如同海藻。   然后她才去上了一趟厕所。   在厕所出来后,我看见她抬头,往我这边(摄像头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猛然惊醒!   像是发现摄像头的存在了?但又不对。   因为她没有走过来,就是很焦急地皱了皱眉,如同突然上了发条一样,把衣服直接从身上扯了下来,光着脚跑进了浴室里。   然后,她洗了二十分钟的澡,还有顺便洗头发,洗脸。这个过程我直接快进掉了。   我看见她出来,围了个浴巾,吹头发。等到终于把自己身上的脏污洗掉之后,她把目光重新投到了房间的方型木桌子上。   她终于要收拾房间了?我又想错了。   她立刻走过去,从桌子下面,拖拽出来一个玫瑰金色的行李箱,然后打开。把里面的衣服一股脑的扔到了床上,扔的乱七八糟。   挑出来一个,比对在自己身上,走到我面前。然后又是第二个。   我猜想我这个位置应该还有一个全身镜,而她在试衣服。   她试了很多衣服,裙子也好、衣服也好,似乎都不太满意。   反而动作越来越迅速,并且眼神不断往右上方(摄像头正中心)看。   终于,她找到了。那是一个新的、崭新的,还在纸袋里装着的,吊牌还没有摘掉的,黑色吊带短裙。   她给穿上了。   头发微湿,身量很苗条。   然后走到我面前,左转右转。披头发、扎头发,头左扭右扭,挨个发型搭配了一遍。   彷佛要奔赴一场很重要、很重要的约会。   终于,在那废墟般的酒店里,世婵,穿着那条小黑裙,眼中满是热切的期盼,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满意的笑容。并对镜中的自己说:   “生日快乐。”   ……} 第127章 双平行蒙太奇   [世婵是在看摄像头吗?]   [她发现被偷窥了?]   [很明显,不是吧……]   [她如果发现了,怎么还会当着摄像头的面换衣服。]   [那她在看什么???(满脸问号。jpg)]   [我想,世婵她应该是在看钟。因为她看完之后就很着急,应该是怕约会迟到了。摄像头应该是放在钟表里面的。]   [嗯,对。]   [外面酒店真有这么多摄像头吗?总感觉看这一章,到处都是偷窥的,手机、计算机、交通监控、录音设备,有点害怕了……]   [你以为没有吗?天真。不然网站上那些那么多的偷拍视频哪来的?!]   *   【生日……快乐?】   这一段偷窥视频里,显然是世婵死的那天的前几个小时的那一段时光。   因为视频的曝光,世婵在被公司赶走之后,又和哈鲁尼分手,一个人来到了幻乘市,住在酒店。   而后,她起床,换上小黑裙,也就是她当天车祸死时穿上的那条裙子。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这天是她的生日?】   系统又问沈昭陵。   “很明显,不是吗。”沈昭陵回它。   【对。】   世婵没想到,生日,也成了她的祭日。   那……如果她和盛玖是双胞胎的话,这天应该也是盛玖的生日。   要验证这一点很简单,只需要在前文中搜索“生日”这两个字。   它相信按照沈昭陵特别喜欢埋伏笔的写作习惯,如果这一个点,他一定写过。   果然,系统发现,在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首次出现了这两个字。   小玫瑰原文如下——   “鲜花,让我想起了花朝节。   “花朝节,是我妻子盛玖的生日。”   【……】   还真是一天的生日。   而且,下面略过一段关于花店的描述之后,小玫瑰紧接着是这么写的——   “她(盛玖)爱花,而我们这个省份,花朝节那天,只有幻乘市的双生桥附近,会出现很漂亮的花车与大规模游行。   ““阪言,我喜欢那,陪我去走走吧。”所以每年的花朝节,她总要去双生桥上走走。穿最漂亮的衣服,化最美的妆。   “我(韩版言)看见她在日历上画了一个圈,在生日的倒计时,她每天都兴奋得肉眼可见。   ““啊,太棒了,要过生日了。你看看我穿什么好看?”那阵子,她高兴地把衣柜打开,让我过去瞅瞅。   “她从衣柜里拿出两个衣架,一件一件比量在自己身上:“你看这件红裙子好看吗?还是这个黑白套装?”   “我会习惯性地说:“老婆长得好看,穿啥都好看。”   “她就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笑起来耳根都在发红,骂我:“就你嘴甜。”   “可我说的确实是实话。   ““嘴甜,那你过来尝尝?””   ……   系统第一次看这段原文的时候,只不过觉得这就是正常的夫妻的恩爱日常罢了。   当时它的注意力,和绝大多数读者一样,被车祸和恐怖元素所吸引了,而没有注意到这段细节。   但是现在重新看一遍的时候,绝对又不仅如此这么简单。   那一天,盛玖和世婵一样是盛装出席的。   “彷佛要奔赴一场很重要、很重要的约会。”   ——小玫瑰如此形容世婵那天的准备工作。   即便世婵已经以十分糟糕的状态在酒店度过了好几天,但当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世婵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洗澡打扮。   【所以说……】系统开始进行合理推测,   【世婵要去见的人,是盛玖对吗。   【盛玖每年的生日,去双生桥,也不是为了看桥上的鲜花和花车,而是为了看世婵?】   听此,沈昭陵在码字的一霎那间,抽出一点时间,轻轻晗了一下首。   表示,是真的,猜对了。   【草……】   系统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在本章《邪佛泪》中,以smile的视角,在写他自己和张无垢的事情当中,不断地穿插过去世婵的时间,来作为时间锚点。   通过两个人的时间线比对,让读者知道,smile每发生一个事件,世婵与哈鲁尼那边的时间线在哪里。   两个时空,就这样达到奇妙的重合,就像是两个不同的时空滤镜。   一个以smile的生病自述为开端,是透明开放新鲜的。   一个以smile监视他们为开始,滤镜是厚重秘密老旧的。   在这段华丽的跨时空交叉叙事当中,系统发现,这个故事,时间线每往前走一步,就要同时往后走一步。   系统突然想起了很多剪辑非常细碎的电影,并想起一些电影大师。   【小玫瑰,你到底吃了多少里奇昆汀诺兰科恩兄弟。给我吐出来!(拚命摇晃你。jpg)】   沈昭陵抿唇温柔笑了一下。   “你别说话,干扰我注意力了。”   又重新认真了起来。   【……】沈昭陵不让系统说,它就不说,只是看着沈昭陵额头上,一个宛若红色桃心般的的美人尖的时候。它在想,   【那这种剪辑它叫什么呢?】   *   “平行蒙太奇。”   地下室里,淮映勿回答北辰它的问题,“在电影里,这么说,或者说,平行剪辑。”   在后台提示淮映勿直播开始的一瞬间,不需要他自己说话,北辰就已经疯狂地要求要看。   于是,他们就到了地下室二层。   沈昭陵甚至都不知道淮家还有地下室存在,自然也不知道这里,只以为淮映勿是不在家出去了。   二层。   四通八达。连同一层一起,自己就是一个小型的别墅区。   最中心的会客区,放置着一个L型沙发,正对着一层下来的楼梯。   所有的灯,都是放在某种半透明材质的晶石当中的。放在桌子上、挂在墙上,照耀出橘黄色的灯光。   墙壁是裸露的层层叠叠的岩石页。   从下往下看,简直就如同一个矿藏洞窟。   这一次,淮映勿独自穿着灰色上衣,坐在沙发上,看着直播。   不同于和沈昭陵那次坐的那么直,他没有顾忌地随意坐着,右脚踩在茶几边缘上。   而北辰就坐在他舒展的右腿上,实体像一个机械方盒子,在回头问他这一问题。   北辰眼睛弯弯:“小淮爷,这叫什么?”   淮映勿随口应和:“平行蒙太奇。”   作为AI的它,可以在它的网络上,搜索到这一词条。   “平行蒙太奇,也叫并列蒙太奇,叙事蒙太奇的一种……   “一般将两条,或者几条时间线和情节线分别叙述,最终统一到一起。”   “可以是同一时空、可以是不同时间的同一地点、不同地点的同一时间、或者完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   “可以依次叙述,也可以交替叙述。”   这就是北辰脑海中瞬间闪现出的星网信息。   “……”   然后,它长方形的脑袋,陷入了某种短路中。这说的什么东西……   它真的非常讨厌那些抽象的概念,和似是而非的解释。而偏偏那些官方解释,又都是这一种。那么AI能检索到的,就也只是这一种。   “不太明白。”它会知道这时候该露出那种疑问的表情符号,并且看着淮映勿,用机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淮映勿分身瞧它,费解:“你应该知道的啊。数据库里有。”   北辰点头:“有,但它不说人话。”   淮映勿弯唇,心想,你也不是人啊。   “上一章《巫蛊师》是‘双诡计’。叙述性诡计和双胞胎诡计。这一章《邪佛泪》就是……”淮映勿微微蹙眉,不知道该怎么去用词语形容,“嗯,‘双平行蒙太奇’吧。”   北辰:“?”   第一次听说双平行蒙太奇。   北辰搜了一下自己的后台搜索引擎,发现是空的,提示它:   “查询不到搜索结果,已为您显示“平行蒙太奇”,是否继续搜索“双平行蒙太奇”。”   北辰无奈道:“没有这个词条。”   然后就看见淮映勿露出那种很狡猾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每当这时,北辰就知道,自己被耍了。它的主人,是很坏很坏的。   淮映勿勾起唇角:“我自己随便起的一个名,你怎么可能搜的到。你怎么……跟沈昭陵一样笨。”   北辰:“……”   怒了。   淮映勿:“所谓电影中的平行蒙太奇,可以理解为小说中的多线叙事结构。   “你有没有看过那种悬疑犯罪片。一般一个尘封多年的冤案,没有在过去被警察解决,凶手也没有被抓到,就作为了一宗悬案。   而在多年之后,警察发现了老案子的新的线索,再次重新调查这个案子。那么一般导演或者剪辑师会如此剪辑——   “1.过去有一宗没有解决的凶案。   “2.现在的警察发现新线索。于是激活过去的案子。   “3.过去的凶案的细节。”   “4.现在的警察开始调查嫌疑人。   “5.过去的警察追踪嫌疑人的细节。   “6.现在的警察找到嫌疑人,开始追踪。等等。”   “即过去和现在双重时空交叉剪辑,这就是同一地点,不同时间,对吧。”   淮映勿习惯性地会在谈话过程中停顿一会儿,看对方的反应。   然后看见北辰点点头:“确实,很多犯罪片是这样演的。”   “这就是一种常见的平行蒙太奇,还有一种是:   “现在,警察和罪犯之间进行博弈。:   “警察马上找到罪犯的证据A。   “罪犯销毁了证据A。   “警察马上找到了证人B。   “罪犯提前杀死了证人B。   “即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的平行蒙太奇。剧情的刺激程度会直线提升。”   北辰又点点头:“这种剪辑,是不是就比较考验剪辑师的功力了?”   淮映勿垂眸,想了一下在剧组里呆过的那些经验:“当然,好的剪辑可以挽救差的剧本,剪辑师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本书里面有两重平行蒙太奇。   “第一重。就是在多视角叙事之下,每一章之间,每个主角几乎在同一时间的不同地点,经历着不同的事情。   “1.韩雯静的事情。   “2.医生赵殿的事情。   “3.韩版言的事情。   “小玫瑰把这些人的不同事情放在一本书里写,整体就构成一种大的、结构上的宏观的平行蒙太奇。”   北辰晃晃腿:“这个我懂,那为什么叫‘双平行’?”   淮映勿:“第二重平行蒙太奇,就是……   “本章《邪佛泪》,属于总体的平行结构之中,却自己还有一个小的平行剪辑。   “就是把smile和世婵这两个人的事,同时剪辑出来。相互映照。”   北辰懂了。   因此,鬼故事中,大平行中套小平行。所以,淮映勿叫它“双平行蒙太奇”。竟然还挺生动形象的。   北辰第一次了解到,还有这种东西。很奇妙的感觉。   所谓的创作,不就是这么一种精心编排,又随心所欲的东西。   它问淮映勿:“小淮爷,也许每一个作者,都是剪辑师吗。”   “嗯,对。”淮映勿说,“哪怕是最别扭的新人作者,都要在不知不觉中对他的文章进行剪辑。   “只不过有一些剪辑很自然,比如那种顺序结构。或者作者故意隐藏了手法,导致没有什么剪辑痕迹。   “有一些就……跟小玫瑰一样,剪辑手法很明显。”   “很好玩。”淮映勿又说。   并把手肘轻轻靠在沙发右侧,脸颊搭在上面,眼神开始虚化。   他想起,作者和编剧是两种职业,因为所学专业不同,虽然在其手法运用上,有时会达到重合。但从一个转变为另一个,也需要一段很长的适应期。   相比于一般作者来说,编剧需要考虑剧情的布景服装成本、动作设计、画面感、场面调度、可实现性等。   但小玫瑰是一个文笔写实派,喜欢写画面信息,而不是直接告诉读者。所以这个适应期并不会很长。   “白马坞,”淮映勿突然说,敲了两下手指,那是星际最大的影视城,那里至今还没有恐怖类型电影,   “似乎缺一个新编剧。”   北辰明白他说的是谁,但是影视这种娱乐圈,出来才华之外,最看重的是人脉。   北辰仔细斟酌道:“可是,小玫瑰,好像不认识圈里的人吧……”   “没关系,我可以介绍给他。”淮映勿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眯,尽是狡黠,勾起唇角道,   “不过……他得求我。” 第128章 文中文——下午三点整   求你?   北辰看了一下淮映勿,锋利的下颌角,高高抬起,自带一股居高自傲的态度。   不过脖颈上还没有愈合的暗红刀疤之上,又多了一圈绳子的勒痕。   那是沈昭陵今天上午,刚勒出来的还没消呢。   北辰心想着,沈昭陵求你是不可能了,扇你两巴掌还差不多。真不长记性。   当然,这话它不敢说出来。怕挨打。   北辰:“可是我不明白……盛玖和世婵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见面呢?藉着双生桥,花朝节上,两个人匆匆地观看彼此一眼?到底为什么?”   “……”   淮映勿眼皮垂下,睫毛颤动,似在思索。随后嘴唇动了动,像是刚想要说出点什么,却话题一转又道:   “不清楚,谁知道他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   北辰:“……”   小方盒子人作出无奈的神态。将头顶的天线摇了两下。   它知道,淮映勿已经相信沈昭陵就是小玫瑰了。   但,小玫瑰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的剧情走向都不太好猜。   而沈昭陵又看起来,一副没有心事,城府浅,心思很好懂的样子。   它还是很难接受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去。就很难去猜测沈昭陵的心思。   淮映勿反问它:“你想想,如果是你,你为什么平时不和我在大众之下见面联系?不跟别人说出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看来小淮爷还是选择先用常理来推测。倒不失为一种思路。   “……我犯弥天大错了?怕你打我?”北辰转念一想,又不太对,   “那样的话,我也不敢联系你啊。直接离家出走了,怎么会偷偷和你见面。”   淮映勿并没有说话。   北辰看了一下淮映勿平直的嘴角:“我觉得更像是我们两个之间,保守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而外人不能知道。”   淮映勿从嗓子里“嗯”了一声,用赞赏的眼神看他,示意它猜的不错,继续说。   “那会是什么事呢?”北辰受到鼓励,用大数据查了一下小说里这种情节一般都是什么情况。   “问题:小说里,一般什么事情是两个人不为人知的秘密?”   “回答:通奸。”   北辰懂了:   “难道是……偷情?有一腿?   “你别说,她俩这个即将见面的时候。又打扮又高兴,这个偷偷摸摸又欣喜万分的状态很像啊。   “我懂了,难道两姐妹之间,有着不为世俗理解的背德禁忌之恋?   “嘶,乱。伦加百合,还是同一张脸。伪水仙?”   当北辰越想越觉得这件推测合理的时候,看向淮映勿,期待得到主人的赞赏。   就看见淮映勿左眼皮微微抽动了一下,那张向来狡猾善辩的朱唇动了一下,骂它:   “煞笔。”   北辰:“……”   心碎了。   淮映勿这一句话,直接把它骂得不想说话了。于是好好收回了腿,在淮映勿腿上坐着,回嘴又不敢回嘴,顶多质问一句:“那你说是什么。”   “通缉犯。”淮映勿回答它。   通缉犯。北辰想了一下这个词。   世婵。   假名字。   没有真实身份的黑户口。   不向外人提及的身世。   不和姐妹见面的日子。   ……   听见淮映勿说这三个字,北辰才如梦初醒。   这些特征,是通缉犯,没错。而姐妹俩不提及彼此,是怕连累对方罢了。这样,才是合理的。   比起偷情来说,通缉犯好像更符合小玫瑰的审美倾向。   淮映勿猜,昭陵,大概也会这么设计。好像确实如此。   它重新看淮映勿一眼,看见他盯着显示屏,眼神澄澈而没有半分猥亵的意味,只把右手搭过来,搭在头顶上,轻轻摸它的两根天线。   像往常那样,教训过它之后,又要过来轻轻地安慰它。   北辰就又收回了眼睛,顺着他的右腿走,往淮映勿大腿根那边坐了坐,头靠在他的腹部上。   剧情继续。   ◆   {我看见她穿衣服、卷头发、化妆。   在世婵精心装备了一番之后,于下午两点出门,打车。她似乎,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看见她一路坐着计程车,于是她的监控视频也就一路变动着。   计算机显示屏上,她坐的那辆蓝白色的小计程车,像是一个胶囊一样,在灰色的水泥路血管中穿行着。   左左右右、上上下下。   上方的白雾把画面变得模糊,那辆车隐藏在无数和它一样的计程车里,却始终在画面的正中心。   坐车大概有差不多二十分钟,我把这段视频快进了,直到她停车的一刹那。   我看见,当地非常有辨识度的桥梁,双生桥。   这个地方我曾经去过,再加上是全国独一份的建筑,许多游客都会到这里打卡,所以我能认出来它。   双生桥,分左右两桥。   在监控画面里,就是两条平行而不相交的白色垂直直线。   上面密密麻麻的,有着很多噪点一样的黑点上下运动着。这是人群。   我把监控视角调低了,看得也更清楚一些。   我发现这里比往常,我记忆中的模样,多了很多很多卖花的小贩。桥梁左右两边,也都用鲜花装饰着。   打开听筒之后,还有纷纷杂杂的音乐传过来。不是世婵或者某个车辆播放的,而是整个地方的背景曲。有一些不同寻常。   那天,莫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今年阴历二月初二,阳历三月十五。   “花朝节。”   搜出来的信息是如此。   花朝节,并不算是特别重大的日子,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节日,不知道世婵盛装到这里来,是不是为了和某个人过节。   谁?哈鲁尼,还是别人。   她早早地就到了这里,在张望了一圈之后,然后就去隔壁人流很多的咖啡店了。   监控视频也顺利地链接到了扬囡咖啡店的店内监控。   她找了店里一个靠窗户的边缘位置坐下,依然只有她一个人。   这些行为明明都很平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股奇怪的力量,驱使我看下去。   让我非想知道她到底要见谁不可。   在窃取她的手机信息之后,发现她的手机点餐里显示:   卡布奇诺。常温。小杯。不加糖奶。二十八元。一人份。   一人份。   只有她一个人喝?   在点完咖啡等待的那段时间里,店里的很多男女都时不时都偷偷地看向她。   因为她的相貌和气质实在是出众。身材纤细高挑而皮肤雪白,一头头发乌黑油亮,像是给她单独调了色。优雅娴静。   但她没有看任何人,就是那么坐在那里,只是偶尔透过窗户,往窗外看看而已。   窗外,恰好是双生桥。   我很难不怀疑她是故意找到的这个位置,为了看窗外的桥梁景色。   等到服务员把咖啡给她端上来之后,她没有喝,而是用手机,拍了一张照。   打开了位置共享。   把这张平平无奇的咖啡拍下来,发到了朋友圈里。   只有一张木头桌子上,白色的咖啡杯上里,褐色咖啡汤面上是白色三麦穗拉花的图片。   并调节:此条动态仅一人可见。   她这条动态,是只发给一个人的。   然后,我看见她在做完这些之后,把手机放下,显示屏朝上,平置在桌子之上,开始喝起了咖啡。   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不一会,她一边喝咖啡,一边在看手机显示屏。   只不过这一次,她看的是一家官方招聘网站。   我看见她把自己的信息,填写到了网站上面:   姓名:世婵   性别:女   年龄:28   工作经历:模特   学历:初中及以下,非应届生。   住址:幻乘市。   当这个学历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与那些知识技能型工作无缘了。   果然,留给她能做的工作所剩无多,只剩下一,更看重外貌和体力的职业。不过她还是一个一个的点了进去。   点进去、看薪资假期,又一个个点出来。   她在找工作?   可我明明记得她和哈鲁尼原来在英格模特公司一起工作,薪资待遇很不错。   但,想起之前发布在群里的那个视频的时候,瞬间我又懂了。知道了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个城市。   她就这么坐着,刷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手机。在网上下载了个简历模版,开始按照别人的视频教学填简历。   说实话,她的简历写的很不漂亮。如果十年前,是这样的简历信息拿过来,申请在我手底下当研究生,我会直接拒绝。   她没有什么证书和工作经验,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把每个空隙都写满了。   说实话,在前置摄像头看见她眼神的那一瞬间,我都想帮助她了。   不仅是在绿湖市,我在幻乘市也有认识的人。帮她安排一个工作,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正当我想插手的时候,突然想起,这是一个月前的录播,可并不是直播。   世婵的手机定位,现在还在市警察局。而我现在所看见的,是她进入警察局那天的监控。   所以,我忍住了。继续看。   …   终于,在差不多一小时之后,手机上面的新信息栏闪烁了一下,有人给她那条朋友圈动态点了赞。   她就立刻退出了招聘网站,转而点进了朋友圈里。   我看见前置摄像头里面的她,嘴角上翘,笑了。   眼睛弯弯,眼神满是水波,像有皎洁月光在漆黑湖面浮动。   而眼圈,却微微泛红。   她看了一眼窗户外面的双生桥,然后拎起放在她座位左边的小皮包,头也不回地踩着高跟鞋,直接踏踏踏地小跑出去了。   那条仅一人可见的、平平无奇的咖啡照片的动态下面,有且只有一个人给她点赞,那个人的网名叫——   盛玖。   点赞时间:三月十五日,下午三点整。   ……} 第129章 文中文——爬过来   [下午三点整?]   [世婵那天看起来好高兴啊。]   [所以,她们一直是以这种方式联系的吗?]   *   系统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一种念旧病,总觉得这段情节、或者类似的情节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在小玫瑰的文里见过。   但它开始怀疑的时候,看见沈昭陵的侧脸,以及那双镇定自若的眼睛,它就不会打扰沈昭陵,而只会怀疑它自己。   它坚信,小玫瑰是不会出错的,出错的只会是它。   于是暗自,全文搜索“拍照、朋友圈”等关键词。发现了一条相关的情节。   【果然……】   系统叹惋一声。   在《诡异的娃娃》里,韩版言发现盛玖出轨的异常之后,他是如此回忆妻子的——   【唯一有一些奇怪的地方,也就是盛玖总喜欢拍照。   我们每次出去玩,遇到一些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她都要咔嚓一下地拍下来。   有一次在餐厅里,我们俩一起吃烤肉。把各种肉串蔬菜调料端上来之后,我拿着夹子,要把雪花牛肉夹到烤盘上,她立马对我说:“别动!我先拍个照先!”   “嗯。”我已经习惯了这件事情,就闷哼一声,随她过去了。毕竟生日蛋糕什么的,她也拍。   她能看出她用手机来回切换远近视角,拍了好几张,才对我一句:“拍完了,吃吧。”   我这才把肉夹过去,开烤。   等我把肉都放上面了,抬头一看,她还在那里捧着手机,手指动来动去,不知道在显示屏干什么。   “干什么呢?聊天呢?”我没有抢她手机的习惯,有事就直接问她。   “没有,修图呢。”她说。   是啊,她拍完之后,还要拿美图工具给修一修。做一些和她性格不相符合的“形式主义”的事。   拍食物、拍景色要修。她自己的照片,那就更是如此了,修的又漂亮又有精气神。   这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我公司里的那些女同事也都喜欢拍照P图发朋友圈,但是盛玖和她们不同。   我只看见过盛玖修图,却从来没见过她发什么朋友圈。真纳了闷。   想起这个疑点,我隔着烤肉的炉台,翻烤着鸡翅,并问她:“你拍那些照片,怎么不发呢?光看你在那修,也没见过你发过。”   她这才抬起头来,“啊?”一声,把手机放下,撩在桌面上。   她紧了紧嘴角说:“我就是喜欢拍照,拍照又不一定要发朋友圈,对吧。”   我随口开了一句玩笑:“那你要发给谁?”   “没啊、没啊……没发给谁,能发给谁呢?我又不认识什么人。”   她当时就说话磕磕巴巴的,左手搭在手机上面,做出一种保护的姿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故作掩饰。   我笑:“瞅你紧张的,说话都磕巴了。”然后也就这么过去了。   ……】   *   在这一段当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剧情中,韩版言怀疑盛玖是在给情夫发消息,早就和别人有染。   但后来又推测出盛玖,和哈鲁尼以前是根本不认识的。所以盛玖到底在给谁发信息,发图片?   答案,也就不言自明。   系统怀疑这是一个伏笔,但是恍然间又想起沈昭陵说,他从来不做伏笔,只是把很多东西很多东西又写了一遍,让读者进行一种自我怀疑。   系统就不说话了。   它搞不懂一开始只是想单纯的看一篇单纯的恐怖故事,怎么现在会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即作者自己不进行设计,而把难题留给读者自己。   但若是拍成影视剧,刚才盛玖的那个片段,会不会在第七章 《邪佛泪》之中进行二次闪回呢。   那会是明明同一个剧情,但是给人感觉风格基调完全不同的、同一个镜头。定然会非常、非常的有趣。   就像是一个人分别在十岁和二十岁的时候,看同一本书,感受也会不同。   系统会把它的目光看向沈昭陵。   又总觉得现在的昭陵,和七天前刚来星际的那个昭陵似乎不太一样。   虽然还是那红褐色的浓稠眉毛之下,一双雾蒙蒙的眼。   可它又明白,这么短的时间内,沈昭陵应该是没变的。   只是它自己看待沈昭陵的视角,从一个平面,变成了一个立体的面。   于是味道,就变多了。   ◆   {再后来,监控录像的事情,我不愿意去赘述了。   总之,画面上。   当一个银色的方块,如流星一般快速地滑过那条白色的线之时,撞碎了一个黑色的点,把它染成了红色。   那一晚,我失眠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在想。   我已经知道,世婵的手机定位为什么会在市警察局好久好久不动了。   也拿到了警署的车祸备案数据,知道了肇事司机是谁。   一个叫作李纯忠的、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一个酗酒医生,在肇事逃逸之后,很快也就被抓了回来,没什么特别的。   他和世婵以前应该并不认识,毫无关系,这就是单纯的一场交通意外罢了。   前一秒世婵还在笑着,下一秒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就那么突然。跟我从还有几十年生命突然就被通知命不久矣了一样。   我不知道世婵是不是畏惧着死亡,但看她还在计画着查找工作,就知道,她并没有做好那个准备。   所以,她应该是怕死的。   这个世上突然暴毙的人,大多数都是不该死的。   她想要见的那个人是谁?   我在监控摄像头里并没有找到,因为没有人出现在她的身侧之时,她就已经去世了。   我可以继续追踪那个叫盛玖的人,但我还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世婵的死,似乎和她无关。   我想到一切的起点、那个发在群聊里的关于世婵的视频。那才是世婵失去工作,来到幻乘市的理由。   “smile。”失眠的时候,我再次激活计算机,找到了当初那个群聊。   远程,锁定那个人的账号。   尽管他用了一些方法来隐藏他自己,但这对于我来说并不难以破解。所以我还是找到了他。   他在全球各个信息站点转点,不过最初的域名,恰好就在绿湖市。   他一定与世婵,有着什么恩怨,才会不惜以这种方法毁掉她。   他的名字叫做,阿万。   曾经用真实身份绑定过这台计算机上的APP,五次。所以机主自然也就是他。   户口显示是,一个三十五的男人。   身份证照片上他,满嘴大胡子,相貌丑陋,皮肤黝黑,有点像是干涸泥池里蹦出来的□□。   因为考虑到那条视频和eye的风格接近,所以我又把这条视频,在eye上检索了一下,发现确实是eye当中的。   头像:一个红色财神爷。   eye网名:财源广进。   性别:男。   级别:情。色区的LV3。   共发布过64个视频。   点赞数:四万五。   世婵那个视频,就属于其中之一,标题写得很脏,但视频下面的简介是:   “我找到的新情人,看看,嫩不嫩。”   情人关系?   但看日期,是十一年前发布的。   世婵今年二十八岁,那这个视频拍摄期也就是……世婵才十七岁的时候。   见此,我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人没什么名气,我自然对他没有印象。所以这也是阿万?在和世婵“分手”之后,又来像蛆虫一样缠着她?   但查询其ID之后,我发现这个人不叫阿万。而是另一个男人了,名字叫作——   黄宏财。   焦互市人。   身份是财源粮业集团的老总。不过现在已经破产了,借了银行的钱不还,欠着工人的账不管,直接卷款携逃,不知所踪了。   就上一个视频都是五年前发布的了,看来是生活得不好,导致现在没钱找女人了。   看样子这人不像是与阿万认识,所以我更加倾向于,这个视频,是阿万看见之后,转载的。   我查了一下阿万有没有绑定eye。这是我作为eye管理员的权利。   查到之后,发现有,但只有一个小的LV1账号。而且,和财源广进并没有后台私自联系。   我们eye,有一条规矩:   “未经允许,禁止擅自转载、更改他人视频、照片、音频等。   “一旦发现,后果自负。”   这是防止有正义之士把视频公开给警察,从而破坏eye的运营。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让我们管理员想办法,把那个人给“敲打敲打”一番。   现在,我似乎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现在,绿湖市的时间,是晚上九点。   “smile,找到阿万。”   我跟smile说。   很快,smile就帮我找到了。   我正在怀疑是不是阿万家里也被人安装了监控的时候,结果一看设备,发现不对劲。   阿万的脸,是smile在别人的手机后置摄像头当中,检索到的?   是谁在和阿万呆在一起,用后置摄像头录制他?   视频经过短暂的延迟后,进入直播状态——   (景框正中心,是一个灰色大理石地面,上面有白色地毯,不过还有一些红褐色的东西。   (一个男人,丑陋的男人,跟刚才我看见的照片里那个黑泥□□一样。   (脸庞臃肿而黝黑,眼窝突出,泛油光,长得有点像四五十岁。   (头发很小,黑漆漆的,盘在脑袋上面正中间,像一坨牛粪。   (他脸上有一道明显的淤青,俯身躺在地上,只把肩颈抬了起来,能看见那后背的青灰色衣服上,是道道的红色印记。   (手指的皮肉腐烂着,从皮下钻出条条白色蛆虫。双手艰难支撑着他的身体……   (双目惊恐且泪流满面,从红色眼缝里,往外冒着白色的虫卵……   (“阿万,来,过来,爬过来。”   (视频的景框之外,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伸出一只脚,黑色皮鞋,踩在那个人脸上,声音冷冽如恶鬼,   (“钻我的□□,还是我尿你脸上。”)   ……   我看得眉头紧蹙,而往下一扫,发现此条直播视频下方的信息显示——   手机IP:绿湖市松花小区桓仁公寓   机主:哈鲁尼   ……   } 第130章 文中文——参一凉,小霸王   [被线下开盒了?]   [世婵,你男人也是够狠的……]   [只有我想说这人活该么?]   ◆   {没想到,是哈鲁尼。   于是接下来,我就欣赏到了一番复仇的好戏。   哈鲁尼的行径,堪称恐怖,尤其在虫蛊的加持之下,这场复仇简直具有一种别样的视觉冲击。   当一群虫卵从那个狼狈男人的猩红眼眶中爬出来的时候,画面恶心又诡异。   嗯,我很喜欢。   至少,这是我在eye之上也很难见到的真实场景。实在是别具新意。   那是只有巫蛊师才能带来的视觉体验,也是我第一次直观地看见,哈鲁尼证明他蛊师身份的场面。   于是我直接把这个视频,同步传到了我自己eye账号smile之下,标题为:   《处决》   简介特别添加了特殊说明:   “阿万,未经“ 财源广进”允许,私自转载其视频,管理员特此派人进行处决,望周知。”   我把哈鲁尼伪装成了我自己这边的人,而其他人也没有提出异议,因为这种处决,我也不是第一次做。   评论区也是异常激烈:   一以:“smile终于上线了,我们要以为你消失了。”   标准间:“男神后台看我。”   儿郎:“咦。恶心。”   只有十八岁:“假的吧?虫子哪冒出来的?”   南海大道阿玛妮:“处决视频,而且是smile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狐狸猫:“这人,是谁?没听过他的声音。不像是霸王?”   肺炎:“那人叫的真恶心,啧,杀了算了。”   哈鲁尼既然自己对阿万动手了,那就不需要我自己再去动手了。   不过,也许是怕麻烦,或者想让阿万体验更深层次的痛苦,哈鲁尼并没有杀死阿万,只是毁掉了他的手脚而已。   当视频关闭的一刹那,阿万躺在地上,双手双脚全部腐烂,整个地毯泅成红彤彤的一片。   在短暂地进行刺激紧张的“真实观影”过后,我也就心满意足的把阿万的视频关掉了。   不过,除了阿万这个视频转载者之外,还有一个人需要我处理。   那就是视频的拍摄者,黄宏财。   那个在世婵十七岁的时候,以不知名的手段,把世婵带入KTV,拍下视频上载的男人。   曾经是个有名的粮业集团负责人,现在已破产消失。   我觉得,我得找到他。   我并非对世婵有着什么好感,所以想要为她报仇雪恨。其实我观察她的时间并不多。   也并非是为了正义。   我深刻地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会是smile。   smile拍摄视频,也不是为了像张无垢那样揭示那些坏人,只是为了利益,为了掌控感而已。   天底下有多少乞丐饿死都跟我无关,我都可以装作看不见。   但在我走过天桥的时刻,那个名叫世婵的脏“乞丐”,左手拽住我的裤脚,右手用她破旧的碗在水泥地上铛铛敲了两下的时候。   面对她圆溜溜的渴盼眼睛,我不得不把面额最大的钞票从我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她。   来圆我一时的“善心”。   至于她明天饿不饿,还有多少人和她一样,我就不管了。   很卑劣伪善的。   smile。   ……   想此,我自嘲了一下,在计算机前笑的片刻,胃部又开始作痛,用手扶住,额头开始冒冷汗。   要找到黄宏财,我先是在eye后台跟他联系。   smile:“黄宏财,这个女孩,你怎么认识的。(视频……)”   我把世婵的视频直接给他发了过去。   但我并不期待他能够回我,因为显示,他已经有接近五年没有上线了,这个账号应该早就被他遗弃。   果然,他也没有回。   于是我开始用大数据找他。   这个过程,比较复杂。毕竟他还是通缉犯,应该早就躲起来了,为了防止警察抓到他,他不会那么轻易出现。   别人,比如哈鲁尼,会有自己身份证所绑定的手机号。只要通过手机号,就能找到手机设备,进而获取信息、摄像头、定位等等,非常简单。   但他没有。   他的手机号早就注销了,能留住国内已经是一个奇迹。   所以,他之前那些人难找多了。   在我小小的计算机运行了一个小时之后,依然无果,甚至已经开始发烫到自动黑屏关机。   完全找不到。   这个设备几回合就是普通的计算机设备,算力完全不够。而我在海外某站的总基地,有一个大型落地计算机,红叶,占地面积两百米。   那才是smile程序的“头部”,我随身携带的计算机里,只是真正smile的“显示屏”罢了。   而我最重要的,文档数据,也都保存在那里。即便大多数的文档我已经上载到了eye的云端,但我还是留了一手,上载的都是些不重要的数据。那些重要的一手数据,我始终没有交给任何人。   要远程激活红叶,需要一些时间。至少一天一夜。情况比较复杂,且需要不断用即时密码来认证,所以第二天我没有去上课。   等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把黄宏财的数据输入到红叶中,就可以睡觉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找到了。   发现,黄宏财,四个星期之前,应该就出现在幻乘市。   一些超市和小酒馆的店内监控,录下过他短暂的面容,相比于其他地点,在幻乘市的面容识别度和频率都比较高。   现在他在哪,我就不知道了。   *   不过应该还在那附近,走不了多远。   以我目前的情况,根本就回不去国内。所以这时候,我需要找到一位老帮手,King,帮我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并非所有的King,都跟我一样纯恶或者伪善。现如今,eye的元老之一,杀人区之King,就是一个纯善之人。   我在我的联系列表中,找到他。一个黑白水墨书法“凉”的头像,点进去出现他的信息。   □账号:参一凉   □级别:杀人区之King   □杀人数:173   □所发布视频:695   □总点赞数:496w   ……   “参一凉。”   他是我在eye中最信任、也是合作次数最多的合作夥伴。   可以说,他很多的杀人行动,都是我辅助他完成的。我帮他找人,顺便在他“处决”之后,抹掉案发地的监控、通话记录、消息记录,帮他摆脱嫌疑。   我们俩,这差不多十多年来,配合很默契。   尤其是八年前,我们在海上劫获了一艘运奴船,顺手放了里面的童奴女奴,并将上面一共四十八个人。贩。子,扔进了海中。   算得上是我们有史以来,杀人数量最多的一次行动。也是他的成名之战。   现在那艘船,还被我隐去了船的标志,记在我的名下,停靠在公海海岸。   有人说我是他的眼睛,他是我的刀。这话糙,但理不糙。   他是一个非常具有正义感的杀手,杀的,都是坏人。至少是我和他认证的坏人。   也正因为如此,他虽然是King,但并不是eye的管理员。   因为他虽然没有破坏eye的规则,但那颗纯善的心,被那些老家夥所忌惮着。   “杀人,是为了止杀。”   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反正,至少他知道的,那些坏蛋,全被他给直接间接解决掉了。   现在,他身边所知道的、没解决坏蛋。好像……只有我了吧?   啊不,还有T女神和她的丈夫。   我很快联系到了他,因为没有合作,所以已经半年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了。我们两个平时不需要那些客套的话。   smile:“31凉。你还在绿湖市?”   这么多年来,除了偶尔的“出差”,参一凉一直在他的家乡绿湖市没有离开过。而且,他的工作也在那里。   他,主业,健身房老板兼教练。   副业,杀手。   就跟我主业教授,副业混蛋一样。这并不冲突。   参一凉明显比那黄宏财活跃很多,而且即便他不在eye在线,我也有他正常的联系方式——飞信号。   我们俩,日常生活中也是朋友。   参一凉:“smile,半年不见,怎么,你又有事了。说。”   他说话很干脆,不爱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倒是很喜欢他这一点。   smile:“帮我找到这个人,黄宏财,应该就在隔壁幻乘市。”   我把黄宏财的照片给他发了过去。是以前报纸上的,还有通缉令上的。两份,都发了。   还有一分具体的文档数据,里面记录了包括他曾经的家人、地址、朋友、公司。   参一凉:“应该?smile,你跟我说应该?”   “……”我抿了一下嘴,无奈叹气。   毕竟,我从来不这样模棱两可。   smile:“他躲起来了。找不到,但一个月前还在那里。摄像头有拍到他几次。所以需要你,去搜一下。”   参一凉有很多小弟和线人,我并不是让他一个人找,去故意为难他。   参一凉:“找到,然后呢?”   smile:“处决了。”   处决,我们eye的行话。   意为杀死或教训eye规矩的捕兽网。   参一凉:“他犯哪一条规矩了?”   smile:“没有。”   参一凉:“看他不顺眼?smile,你。真。行。不愧是管理员,自己就不守规矩。”   smile:“对了,最好在那之前顺便问一下,他认不认识世婵。他以前的女人。照片在这。”   出于这种考虑,我并没有发那个黄宏财录下的视频,只是把视频中世婵的面容截图给了他。   还有一份不久前,世婵朋友圈里的照片。   其实,世婵五官没怎么变,但气质和打扮变化很大。十一年过去了,黄宏财未必能把现在的世婵给认出来。   参一凉收到我发的世婵照片,并回我。   参一凉:“挺漂亮的,你女朋友?”   “……”   我盯着显示屏眯了一下眼睛,骂他,有病。   参一凉:“忘了,你是gay。哈哈哈哈。”   smile:“嗯,你找死。”   我自认,不是。   只不过这三十年来我一直单身,而他有过几任女朋友。他觉得我这种人不太正常,所以一直跟我开这种玩笑。   不过看他笑得这么开心,我怀疑他是有新的女友了。但我懒得过问。   参一凉:“不敢,我的规矩,你懂。”   smile:“一会儿发给你。”   我们两个不同,我做事情想要的报酬,是钱。而他想要的报酬,是人员名单。   就是恶人名单,他这个正义之士要负责惩恶扬善。   我这个恶人,只需要把其他恶人告诉他就可以了。   这一次,我顺手在eye后台挑了五个幻乘市的人。都是情。色区的LV2—LV4,送给他开盒擦刀了。   他接收了。   参一凉:“谢了,smile。”   我能想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臭屁高冷的样子,嘴一歪,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冷笑。   他这个劲儿从小到大就没变过,十分欠揍。   我也回他,不过比起参一凉这个别扭的名字,我还是更喜欢像小时候那样,叫他那个让他觉得羞耻幼稚的外号,来看他恼怒无语的模样。   smile:“不用谢,小霸王。”   ……} 第131章 弹琴。   [啊?]   [啊?]   [啊?]   [……]   [不是,玫瑰,你这?]   [参一凉,王凉?]   *   整个评论区,突然震惊。   系统还记得这个人,小霸王。   既然与smile有关,就应该出现在张无垢的《偷窥的公寓》那一章。   系统回顾,发现在那一章最开始的时候,张无垢之所以走上偷窥者的道路,就是因为在阳光幼儿园里发生了几件事。   当时幼儿园里,主要有三个人:   张无垢。   小霸王,王凉。   张无垢最好的朋友,枚。   王凉,是比较淘气霸道的孩子。因为抢秋千的时候,被张无垢告状,先被张无垢的父母欺负了。   后来枚在背后推张无垢荡秋千的时候,不小心把他摔到了地上。而后也被张无垢父母欺负了。   两个人,都是被大人霸淩的孩子。   张无垢后来,也是因为小学在父母计算机的eye上看见这个枚的视频,进而走上偷窥这条不归之路的。   ……   这就是《偷窥的公寓》的开篇。   现在小玫瑰告诉他们,小霸王王凉,现在是杀人区的King,参一凉。   系统合理怀疑偷。拍区的Kingsmile,就是那个秀气男孩,枚。   再加上一个张无垢。   系统看着一边认真码字的沈昭陵,佩服道:【这个阳光幼儿园,还真是人才济济……】   他听沈昭陵只说:“是的。”   【一个班里,到底怎么同时出现,这么多狼人的?而T女神又恰好选中了这些人来欺负?是不是太巧合了?】   但这一次沈昭陵说:“反了。”   【什么意思。】   随着那双干净的手指在黑色机械键盘上,敲下一个清脆的声响,为一句话划上一个句号之后。   系统看见,他的无名指肚从句号的键帽上滑下来,在空中停了半顺。手垂着,没有动。   他的手是很好看的,手指长。   当午后的光穿过那片干燥的沙漠,从窗户外面打过来的时候,皮肤在木桌的背景下,就几乎白皙透明。   木桌之上,有着一片银色湖面一样的反光,波光粼粼且美好。   系统凝视,这是一双柔软的,却只能写出冷硬文本的手。   笔下的世界惊悚、痛苦、怀疑且绝望。   沈昭陵的声音罕见地,发出不属于原身那种同样冷硬的感觉:“你说的,反了。”   “我在这章开篇写过,smile是十岁的时候才第一次eye,而张无垢是八岁,比他还早。   “如果你猜smile是阳光幼儿园的枚。那么当时他早就离开幼儿园了。   “T女神并不是欺淩了进入eye的孩子,而是因为孩子被欺淩了,才会选择进入eye。   “正常人,在误入eye这种暗网之后,顶多最初也就是震惊且恶心。   “杀人犯的枕边是熟睡的温柔妻女。和平的国境之外也有炮火连天。   “所有人都知道犯罪每天都在发生,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要他们可以假装不知道,就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   “这些暗网误入者,或者看了一下eye后觉得很后怕,以后就再也不打开了。或者觉得eye有意思,很好奇,和其他人当新闻一样分享。   “而绝对不会注册,更不会成为King这个级别。”   沈昭陵,第一次在系统面前,出现少有的理智、冷静,且记忆力清晰。   让系统一时之间有点陌生,像不认识他,所以磕巴了一下:   【为、什、么……】   沈昭陵的右手指在空中拈了一下,不经意的动作,却有一种运筹在握的感觉。   “因为你早就忘了,《偷窥的公寓》里写过,张无垢注册eye的时候,需要实名制,有身份证添身份证,没有身份证的需要人脸识别。   “eye这么敏感的机构,一旦被发现曝光,里面的捕兽网都会名声尽毁,甚至入狱。   “在这种规则下,除了张无垢那种人生被毁掉,再也无法回归正常生活的人,和像黄宏财这种纯坏人之外。   “普通人,顶多只会浏览接口看一看,根本就不会注册的。   “所以。”   而后,那修长手指停止了揉拈,继续放回到了键盘之上。   指甲上是一个圆润的白色椭圆光圈。   沈昭陵的话戛然而止,像刚才还用一双善于弹奏的妙手拨动着琴弦,嘈嘈切切,让观众听得正美妙,然后就突然停顿了一样。   声音消失,然而无声胜有声。   书房里,还回荡着那冷硬的声音的波纹。亦如小玫瑰一贯的,每一章的开放式结尾,余韵悠长。   所以,系统把沈昭陵没有说出的话接了下去:   T女神并不是欺淩了进入eye的孩子,而是因为孩子被欺淩了,才会选择进入eye。   因为他们从童年开始,就不会再拥有成为正常人的机会,那便只能孤注一掷。   巧合的不是他们向着黑暗的小路走了过去,只是他们都同时走到了那条路的顶峰。   【……】   好感慨。   这些人从幼儿园到中年,一眨眼,几十年的时间都过去了,竟然还有着命运般巧合的联系。   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个小说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圈。   系统说,   【我喜欢这个故事。   【就好像我从那边商店的窗口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都还是一群孩子。穿着校服笑着跑,有的淘气有的乖。   【结果一转过街角,就瞬间看见他们变成大人模样了。】   【好在,他们也没有变成太坏的大人。】   然后,它听见沈昭陵笑出一个气音,又是和平常一样温柔的了,他说: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坏人。   “你我一样,都是普通人。”   沈昭陵又用他的手开始敲字了,系统知道它喜欢的故事又要继续:   【可我觉得,你这双手会弹琴。】   那是一种系统抱有期待的直觉。   沈昭陵无所谓地答:“我确实会啊,你想听吗。”   匪夷所思。   系统随便问问,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期待已经被溢满了。   系统:【真的?(星星眼。jpg)】   沈昭陵:“会一点。你说吧,你想听什么。”   系统:【不是,你还让我点?我只听说过点歌的,没听说过点乐器。   【你这是确定是会一点?而不是全都会?(迷茫中。jpg)】   沈昭陵强调:“真一点。你说吧,看看我会不会。”   系统试探道:【钢琴?】   沈昭陵:“可以。”   【吉他?】   “可以。”   【古筝?】   “可以。”   【……琵琶?】   “……应该也可以,我试试。”   【不是吧,这都行?】   沈昭陵为难道:“这倒不是问题。问题是这边似乎没有这种古典乐器吧。”   不太对劲,系统怀疑道:   【等等,你不是说你以前是臭要饭的吗?你难道在文工团要饭?】   沈昭陵皱眉,反问它:“我要饭,就不能学点手艺吗。否则天桥上那么多乞丐,路人为什么要给我钱?难道凭我长得好看?”   【……】   好系统已经想像到大冬天的时候,天桥上堆满白皑皑的积雪,沈昭陵穿着个绿色军大衣,顶着一头耀眼的红棕色头发,脸颊被冻得干裂雪白。   他呼吸的寒气变成白霜,却因为饿着肚子,还是不得不从衣服里掏出琵琶,在街边弹唱卖艺的场景。   黑压压的路人从他身边走过,偶尔有几双看不清的手,往他的摆在脚下的破白瓷碗里,扔几个金银色钢镚。   叮当叮当的响。   他一次次点头,对路人微笑着说着谢谢,睫毛上都是一层白霜花。   偶尔有几个被扔不准的钢镚,掉在马路上,从白雪上撵出弧形的灰色线条。   他还得先把滚落的钢镚踩住,琵琶停下,用长满冻疮的手,把脚底下的钢镚弯腰捡起来,左看右看,发现身边没人,赶紧扔回破碗里。   好惨。   虽然是想像的,但系统都忍不住看着沈昭陵,心疼了一瞬。   【昭陵。】   “嗯?”   【如果你会弹琴,那应该怎么也不至于……】   沈昭陵眉眼弯弯,黑灰色眼瞳中间,反射出一个朦胧跳跃的小光点,让人捕捉不到,温柔微笑:   “嗯,弹得一般。要不然也不会沦落于此。”   很少听见有人会说话如此直接,系统虽然有所怀疑,但看见那温暖的微笑晃了晃神,还是坚定道:   【嗯,我相信你。】 第132章 文中文——对视   ◆   {我让参一凉,帮我找到当初拍摄世婵视频的黄宏财。并给他提供了黄宏财所在的地点幻乘市。   恰好,那也是世婵车祸出事的地方。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参一凉没有找过我。因为他知道,我在求他之时,一定会把所有有关的信息都告诉他。   同时,我也没有主动催过他。因为他一定会放在心上。   这是不用言说的习惯。   ……   而后,我又度过了相当平静的一个月。   那个月里,我每周把我在大学蹭课蹭出来的课堂笔记和随堂测验给无垢发了过去。   收到他不咸不淡的赞赏:“嗯,不错。”   我滑动了一下聊天显示屏,没有多回覆他。   我知道他并不想和我拉近距离,只有礼貌的应付。无垢像是后悔了,当初在网上安慰我的那个决定。   …   同时,幻乘市警察局一直在匹配死者世婵的身份。   她的血型、指纹、面容,在警局里都无记载。   她像是突然出现在幻乘市的,依靠姣好的面容成为了模特。而在那之前,她是从哪里出来的,无人得知。   生前,她似乎有很多关系好的同事和朋友。   但在她死后,在那冰冷的停尸间里,除了哈鲁尼,竟然无人来认领她的尸体。   包括,间接和她的死有关的,那天世婵在双生桥附近约见的那个叫作盛玖的女人,也没有来认领过。看来也只是普通朋友。   没有注意这个人在世婵死后的第二个月到底做了什么。   但是,哈鲁尼,显然过得不怎么好。虽然大仇得报,但他像是被抽了魂魄。   透过无垢的监控,我看见哈鲁尼一个人在家,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并不说话。   他的房间本来是繁复鲜艳的,家具的各种橙褐色混合在一起,像是一罐被打翻了的巧克力焦糖。   但那天,他穿着黑色的长袖睡衣,冒充影子,坐在他和世婵曾经坐过的地方。   从侧后方的俯视角度偷窥他的时候,我发现,他看起来,竟然很矮。   与那天出现在阿万家里的暴戾身影,判若两人。   房间晕染开灰重的色彩。   将一个活人,一个死人,给隔开了。   …   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无论是扮演世婵或者哈鲁尼的身份,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死后被人惦记是一种什么感觉,更不知道惦记一个死人是什么感觉。   活了三十八年,我知道很多人的秘密。   但是这个很多人都知道的秘密,我却并没有懂。   然后,我坐在计算机桌前,看了那个无聊的监控,看了很久很久。   胃部痉挛日渐加重。   我捋了一下头发,看见自己手心里,是好多纷杂的黑色毛线。   再开始接受化疗之后,就掉落了好多,我自己的发。   明明也没做什么,仅仅是坐在那里,坐一个晚上,就感觉好累好累了。   那一天,我意识到,我的身体供给我的行为,已经变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昨夜的一场秋雨,让我的膝盖开始发寒,猪肝红地板散发著腐朽的木头气息。   留给我的时间,好像并不多了。   ……   一个月后,参一凉通知我,成了。比我想像中,要快一些。   参一凉:“smile,你要的人,黄宏财,给你找到了。”   smile:“怎么找到的。”   参一凉:“地下赌场、酒吧、挨个排查呗。到哪,狗都改不了吃屎。最终在一个足疗馆给抓着了。还是常客呢。”   显示屏前,我的嘴角翘起又落下。   smile:“谢谢小霸王。我让你问的问题,你问了吗。”   参一凉:“你自己问他吧。还有,别叫我小霸王,什么年代了都。”   他给我开了一个视频电话,告诉我说:“接一下。”   我点开了,然后看见那地方挺旧的,像是一个仓库。   黑漆漆的,且窄小,周围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乱木板。   一个男人,被绑在一个木椅子上,双手朝后,头朝下。无精打采的。   晚上的光,从他身后的小窗户里劈出来,是幽蓝色的。   镜头很稳,应该是用支架给支了起来。离他大概两三米远。   他很安静,头垂在那边,一动也不动,发缝里是赤红的血,看上去像是被绑了好一会,早已没有力气挣扎。   是被参一凉教育过后,才给我递过来的。   “黄宏财。”我透过显示屏叫他。   他听见我的声音,从那边,抬起一个头,看向我。   他的脸抬起来,一道血迹从他额头滑下来,如同一道赤红色的江水把他的脸劈成两个平原。   虽然狼狈,依然能看出点正派端正的模样,眼神不卑不亢,只锐利地透过摄像头看向我,像个有过本事的男人。   但是,我隐藏了我的脸。他看不见。   “你谁。”他说。   “你认识世婵吗。”   “世婵?”我看见他脏兮兮的脸抽搐了一下,问我,“那是什么东西。”   “你自己发在eye上的,你不记得了?”我毫不客气地命令参一凉,“参一凉,把世婵照片给他看一下。”   “我都多久不上线了!”他喊。然后视频中,参一凉没有驳我的面子,直接配合了我,伸出一双手,把另一个手机显示屏递在他眼前。   “这女的……”我看见黄宏财盯着手机瞅了一会儿之后,先是看出来了拿个视频的风格,“没错,是我拍的。怎么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接着,他冷笑一声,非常不屑:“原来是为了他。怎么,你今天抓我,就是替你的妞报仇,那完了,告诉你,她都被我玩遍了。你……”   “啪!”   没等我说话。参一凉就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打得他的脸直接侧过来。   从这个拍摄角度,我只能看见参一凉穿了个黑色皮衣,肩宽体壮。   其嗓音浑厚严厉:“好好说。”   参一凉冷冷道。   “草你……”黄宏财像是被打怕了,没敢骂,毕竟我一向了解参一凉的手段,这场景常见,“我记得、我记得。”   听见这个,我挑了一下眉毛:“你还记得?”   有点匪夷所思。   我以为像黄宏财这种身边女人无数的人,不会记得已经十年前的世婵了呢。竟然还有印象。   他:“嗯。”   我:“为什么还记得?”   他歪嘴朝地上,吐了口血,估计刚才参一凉那一下,把他的鼻血打出来了,不小心咽进了喉咙里。   他:“这妞她不一样啊。别的妞,都是我酒吧找的、网上聊的。但她、她这个女人不一样,她是我捡回来的。”   “捡回来?”   这是参一凉问的,除了我之外,他也觉得匪夷所思。   捡的,乞丐不成?   “对,捡回来。”黄宏财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回忆,“就从哪来着,哪来着……好像就焦互市……哪个大道边上。那阵我们哥几个,开车去开放景区,隔那个大道边上,大草地上,烧烤呢。   “这妞,她趁我们不注意,去那个车上的后备箱,来偷我们吃的。   “冷冻的鸡头,她也不管不顾的,上去就咬啊。看上去饿了好几天了,疯疯癫癫的。   “结果被我们抓着了,穿的脏兮兮的,问她叫啥,从哪来的,她也不吱个声。   “本来哥几个想打一顿扔那山沟子里的。然后我拿手电筒这么照着一看,发现其实长得还挺好看的,就……   他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带回去了。”   我:“带回去,然后跟你了吗。”   他:“嗯。”   我想起黄宏财发布的视频的背景音里,可并不只有一个男人调侃嬉笑的声音。   于是问他:“只跟你了吗。”   “额,呵呵。”他害羞地笑了一下,调侃意味十足,并不正面回答我。   “……”   我眸子暗了一下,深呼吸。   参一凉帮我问:“你没撒谎?”   黄宏财没好气道:“我骗你们做什么。她会哭,但是却不闹,也不挣扎。   “我给她一口吃的,有地方住,她就跟我,还挺感激的,跟着我屁股后面,叫我黄哥。小嘴老甜。   黄宏财些许感慨:“真听话啊……跟别的女的不一样,不叫着我买包买车,她要的也不多……   “家穷,但挺老实一女孩。就是太、嗯……”黄宏财回忆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太怕生了,也不会说话,人没啥见识,笨唧唧的,带出去见兄弟太没面子。   “漂亮是真漂亮。所以我一般都让她少穿点,跟着我后面,老老实实的,别说话,那才长脸。   “后来,不知道哪天,卷了我的几万钱,就跑了,人找不着。反正丢的钱也不多,我就也没管她。”   ……   参一凉拽着他的头发向后扯:“怎么像是编的,哪有这样的女的。”   他疼得哎哎叫,下巴朝上对着我:“就是因为这样,才记得清。要不早忘了。”   我想,也有些道理。   脑海中,我又想起了花朝节那天,世婵临死前穿着小礼服漂亮的模样,我很难把黄宏财口中那个脏兮兮的小偷流□□和世婵联系到一起。   而从焦互市到绿湖市,也走过了大半个地图。   后来,参一凉拿枪指着他的头,又帮我问了一些。   却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说世婵当时还不叫“世婵”,好像叫什么“盼”什么的。   盼盼?盼儿?黄宏财记不太清了。   世婵这个名字,确实是她后起的。市警察局根据她印着假名字的的身份证,找不到她,那才是正常的。   最后,我留下一句:“我没有要问的了,处理了吧。”就关闭了这个视频链接。   视频的另一方,黄宏财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被参一凉杀了,我就不知道了。   ……   只是那一夜,我又失眠了。   我知道,哈鲁尼当初已经从阿万口中知道了那个视频是从eye上找到的,知道那个视频是“财源广进”发的。   但是他并不知道,“财源广进”就是黄宏财,且现在在我手上。   我犹豫了一晚上,要不要偷偷把这件事告诉哈鲁尼,让他不要再想着了。   但只要想起黄宏财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觉得,还是算了。   然后,我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那个湿漉漉的黑色从上面朝着我滴下来,流进我的眼眶里。   那一晚静悄悄的,我决定让他们两个人,此生都不要相见。   ……   smile:“黄宏财怎么样了。”   第二天我问参一凉,是怎么处置的。是杀了吗。   参一凉:“没,放了。让他去自首了。”   我先是疑惑。   smile:“他会自首?”   参一凉:“我拿枪逼着他的。坐牢总比死了强吧。他懂的。”   smile:“怎么不杀了。”   参一凉以前可是一向不心慈手软的。别说这个,就是有人犯比这个小的罪,他想杀也还是杀了,这次却不知道是怎么了。   没想到参一凉跟我说。   参一凉:“smile,过了那个爱逞强打打杀杀的年纪了。   “总觉得以杀止杀,最后杀也杀不完。   “罪是要被看见的,我偷偷杀了,他不就是没有罪了吗。”   “……”   那天,我第一次笑了。   他说的,突然不像我认识的参一凉了。   他说不仅是黄宏财,之前我提供给他信息的那几个人,他也都让他们去自首了。   人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变化。   我问他:“你怎么了,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想成家了?打算金盆洗手了。”   他没回自己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只是回:“不是。不成家。以后打算就这样自己过一辈子的。   “再说了,我黑漆漆的,谁能跟我过啊。   “你吗?别,我不稀罕男的。”   “……”   我让他滚。   但,黑漆漆的。   再次仰头,望着白日里那白色的天花板,我念了一下这个词。   想起了昨夜流淌进我眼睛里的黑色,眯了眯眼,眼球有一些痛。   ……   黄宏财去自首那天,我看见了。   参一凉先是通知了我,我也就及时打开了幻乘市大门口的道路监控。   那天大热天,黄宏财穿着一个灰色的衣服,外面还套了一个黑色的马甲。   头上黑色帽子,脸上白色口罩,维持了他这个通缉犯以前出门的一贯模样。   别人都穿着短袖单衣,唯独他捂得那么严实,好像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   他顺着小路,很快就走到幻乘市警察局了。   但是,站在那边之后,犹豫了很久,在那里徘徊,左右来回,没进去。   离得太远,我看不清的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脚步比刚才急切些,时不时往警察局玻璃门里面张望。   我没有时间一直等着他,就就同时掌握了黄宏财手里拿着的的手机摄像头和录音,用听筒告诉他,别磨蹭,快点。   …   他听见我的话,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   可等到从警察局的玻璃门突然打开,从门口出来俩人之后,他吓得一下子,就躲到了台灯的后面。   那俩人,其中一个男人穿着警服,一看就是个老警察。   另一个年轻男人。身量很高,全身黑,头发也是黑的。帽子口罩手套都俱全,打扮同样怪异。   他们俩先是在警局门口聊了一会,离得远听不太清。   后来,年轻男人拽着两个银色的大行李箱,然后上了一辆黑色的车。箱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后座,自己坐了驾驶室。警官走两步,顺便把他送了过去。   警官一回头,终于看见了躲在灯柱后面的黄宏财,冲着他大声喊:“自首的嘛,快点,现在人好少,一会儿等到中午那会,人就多了,你想自首得排队了。”   黄宏财听见之后,应该是害怕了,腿哆嗦了一下。然后,脸朝着那个年轻男人的方向,瞧了一眼。   那个年轻男人透过车玻璃回首,那双幽绿色的眼睛看见他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开车,走远了。   而黄宏财,透过后车玻璃,伸着脖子,好奇地瞅了眼车里面的两个银色行李箱。   那是一个露水很重的大早上。平平常常的很普通的一天。不是节日也没有什么新闻。   他们对视了。   彼此都不认识对方。   ……} 第133章 文中文——“你好,哈鲁尼,我叫盛玖。”   [幽绿色的眼睛,是哈鲁尼吗。]   [银色的行李箱。应该是的,里面是世婵。]   [咦,唏嘘。]   [……宿命。]   [黄宏财说,世婵的原名叫作“盼”?前面写过嘛……我已经忘记了……]   [我刚才搜了一下这个字,嗯,似乎没写过。]   ◆   {我认出来了那个年轻男人。然后之后把视角从黄宏财身上抽离,跟着那个男人,一路坐车,从幻乘市回到了绿湖市,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海城公寓。   我看见他把两个行李箱,拎进了海城公寓,坐电梯,一路上到十八楼。   然后,从1803的门厅进去,把行李箱,拎进了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   监控只显示着,男人拎着行李箱从左边的大门进来,又进了一个左边的房间里面。   然后,不见了。   等他下次出来的时候,就只是一个人走到门口,抽开了那里的五斗柜,从里面的抽屉不知道拿出来了什么,又进去那个房间了。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男人出来,脱下衣服,只穿着内裤去了监控器右边的某个房间,出来的时候围着个浴巾,应该是去洗了个澡。   当天,就没有再进去过了。   ……}   一旦剧情被读者在其他的章节找到落点,其他的就都很好推测了。   这些主角们的有限视角,恰好变成了读者的上帝视角。他们在显示屏上讨论——   [好熟悉的段落,似曾相识,到底讲的什么来着?]   [嗯,配合《巫蛊师》的内容。这一段应该是哈鲁尼把世婵从市警察局的尸体运回来之后,准备给她缝合尸体,并用活尸蛊复活了。   [刚才去客厅的五斗柜,应该是去拿针线盒了,结果发现尸体被冻僵了,针根本就扎不进去,于是用空调给尸体暖化了一下。   [smile的视角受限,仓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肯定是看不见的——现在。]   [严谨,兄弟们。]   ◆   {哈鲁尼出现在幻乘市警察局前干什么?   调查其手机信息,发现警局昨天提前通知他去运回世婵的尸体。   可是哈鲁尼却没有运回任何棺材,只有两个行李箱。所以,那个行李箱里是……   我的眼皮跳了一下,瞬间有一个非常匪夷所思的想法。   把尸体运回家里,如果不放在冰箱里,尸体会渐渐腐烂,其味道定然不可接受。   普通人定然不会这么做,但是哈鲁尼又不是那个普通人,他是个巫蛊师。   没准,能做出一些我也想不到的事情。   ……   他到底能做什么?   计算机前,我在问自己。并带入了一下我自己得到答案,却发现自己并不会收集一具尸体。   难不成,还能让尸体复活不成?   这种事情,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即便是过往见到一些异于常人的巫师,能做的,也不过是祛除一些疾病,让残肢重生罢了。   即便是eye最上层的那些老家夥,也都有死的那一天,有的还傻傻的将自己年迈的身体冷冻起来,进入冬眠状态。以祈求自己在未来醒来,会遇见可以永生的技术。   他们已经站在世界权势的最顶端,尚且不能长生不老。所以,我并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复活”这种技术。   因此我当时并没有当回事。只以为哈鲁尼是深情太过,要守着世婵的尸体,去过他的下半生。   所以也没有让参一凉帮我打听这件事。   但是,在一个月过后,这个过于自信的看法动摇了。   ……   因为哈鲁尼那令人难以理解的藏尸行为,所以那之后,我都有故意地关照他。   直到,一个女人从哈鲁尼的房间出现了!就从那个仓库里走出来!   那还是smile告诉我的。我让它特别帮我盯著有关于哈鲁尼的一切异动。   因此,当他的房间里出现第二个人的身影的那一刻,我的手机就收到了有关于smile的通知。   smile:“哈鲁尼,异常。”   当时我正在借用学校的化学实验室,学习制作一款香水,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找藉口,告别了实验室的朋友。   在进入监控直播的第一刻,我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那是一个晚上,褐色厚重窗帘是紧紧拉着的,只从中间的缝隙,透出一点远方高楼大厦的光芒。   (透过位置,我能够认出,那是阳台。   (阳台之上的几个装了蛇和蜈蚣的玻璃缸,在视频中反射淡淡的白灰色,像是水面。   (玻璃缸里面的黑影没有任何变化,那些蛇虫全都沉寂着。   (而在窗帘的正前面,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和一个蓝裙的女人,于那个静谧无声的夜,拥抱了。)   ……   我没有看清这个女人的脸,但她必是世婵无疑。因为哈鲁尼怀中是不会有另外一个女人的。   但是,她活了?   简直不可思议。这根本不是现代医学能做到的事情,那我就只能相信,这是哈鲁尼的手段。   如果世婵可以,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胃部带来灼烧的痛感。那一天,我疼痛万分,但更多的是头脑的眩晕。   在关闭视频之前,我所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们两个人,进了卧室。   我又找到了参一凉。   smile:“你说人死能复活吗。”   参一凉:“你说什么昏话。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smile:“那我说,我如果看见了尸体复活呢。”   参一凉:“嗯,所以到底是什么研究所研究出了活死人肉白骨的手术?你不说,我都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都进步到这种样子了。   “你赶紧告诉我。我去劫持他们,那我们可发大财了。”   smile:“别开玩笑。如果不是手术,是蛊术呢。”   参一凉:“扯,那我更没见过。忙着呢,不和你多说了。”   smile:“忙什么。”   参一凉:“我正在找人。最近这附近失踪了几个女孩子,都是二十岁左右的,警察都找不到。   “有几个,李纯儿、万紫、我怀疑她们几个被同一夥人给拐走了,正在找呢。我小弟打听过了,也没发现附近有什么人贩。子出没。这地方前几年有一夥子,早就被我打没了,怎么又出来一帮。   “对了,你有空嘛,来,smile,eye的眼睛,帮我找找。”   “……”   我没有那个心情去帮他找什么失踪女人。但囿于我们两个的交情,我却还是答应了。   smile:“你给我信息。”   参一凉:“文档sbzijwbb19968。”   我接收之后,打开瞧了一眼,看见失踪人名单之后,发现并没有我认识的人,会没有细看,喂给了smile程序。   *   五天后,我联系了参一凉。   smile:“smile程序显示,不久前。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在焦互市失踪。去了没有监控和信号的地方,剩下的追踪不到了。   参一凉:“焦互市,行。”   smile:“李纯儿死前,接触过一个名字叫邓恩的男人。他俩在一起过四个月。他长这样。”   我把邓恩的照片,给参一凉递了过去。   smile:“邓恩,那是个假名。他说他是高级建筑师,但那证件也是假的。警局没有他的记载。eye账号也没有。应该是个职业罪犯。”   “邓恩……”   当我打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在嘴里念叨了一下。   总觉得莫名其妙地有些熟悉。不过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转念一想,但这,邓恩是一个普通且大众的名字,听过也并不足为奇。   ……   其他的几个失踪女性的信息,我也给参一凉发了过去。   她们生前接触的人并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在焦互市失踪。   那里离这里很远,哪怕是坐飞机,也得需要两个小时。   人生地不熟的,当地又没有什么完善的监控系统,我怀疑……那些女孩们根本找不回来了……   如果是我,我会就此放弃。只把这个消息提供出去,让该找的人去找。   参一凉:“行。我收拾一下,带几个人,下周就去那边。”   ……}   [啊?]   [李纯儿?]   [邓恩?]   [好耳熟的名字!]   [参一凉在找失踪女性吗?]   [我知道,她们在长生村!!!(举手。jpg)]   [参一凉,给你引路,你是神。]   [李纯儿已经完了。郑恩琪还有救,快快快!]   [老天爷,我也没有想到,第六章 《长生村》还有续集。   [我也……我以为郑恩琪死定了。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得上在郑恩琪生产之前,找到长生村。]   [小霸王你,我要感动哭了……]   ◆   {他还是一样莽撞。   本来我打算,让参一凉帮我安插一下在哈鲁尼房间里的监控。   我所了解的,关于哈鲁尼的事情还是太少了。那边只有客厅在我的监视之下,而其他地方,我却一无所知。   毫无疑问,那里明显有着更多秘密。我必须靠近不可。   参一凉就在绿湖市,而且是我认识的最好用的人。可是他现在明显没有这个时间精力。   我又不能自己回国,只能把目光投向他人。   谁呢?   我该派谁帮我监视哈鲁尼?   最好是一个也在绿湖市,做过排布监控这种秘密任务,能够顺利潜入海城公寓又不引起怀疑,又值得我信任的人。   他是……   瞬间,我的眼睛一动,想起了一个身影。能够完美符合上面所有条件。   张……   然后,我瞬间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把他给拖下水。   毕竟,他现在只想做一个普通人。而我也没有理由去见他。   就在我犹豫的间隙。smile程序又通知我了。   smile:“哈鲁尼,异动。”   我立刻打开了哈鲁尼家中的监控。发现哈鲁尼罕见的家里来了一个客人。   (哈鲁尼,本来坐在沙发上,在听见有人敲门之后,立刻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了一个人。打扮得很神秘。   (黑帽子、黑口罩,黑色牛仔外套,一身黑。看不太清脸,但是从身形和长发来看,应该是一个女人。   (我看见那个女人扯下了口罩,但从这个角度,门框正好挡住了她的脸,只能看见她拿着口罩下落的右手。   (以及,哈鲁尼放在门口充电的手机的录音设备,录进去了那女人的一句话。   (她的声音软弱无力,像是苍白的纸张——   (“你好,哈鲁尼。   (“我叫盛玖。”)   ……} 第134章 文中文——不速之客   [啊]   [啊啊啊啊啊,好激动。]   [我的天哪,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   [这不就是第六章 《巫蛊师》的结尾吗?]   [对啊,对啊,所以现在,第七章 终于接力了第六章,开始要揭开盛玖和哈鲁尼见面之后的故事了。]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之后要怎么写。]   [我也是……]   [这是一个早已被小玫瑰剧透的故事。]   *   到这里,小玫瑰重写了一遍第六章 的结尾——在哈鲁尼发现异常,回到家之后,发现一个名叫盛玖的女人,主动拜访他。   于是故事就像读者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早已被剧透的故事。   之后大概会发生什么,读者们都可以猜到70%。   盛玖找到哈鲁尼,之后她会怎样?   答案是,她怀孕了,于是有了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   怀孕之后她去医院产检,于是有了第二章 《循环的孕妇》。   smile因为发现哈鲁尼的异常,他之后会怎样?   答案是,他找到了张无垢帮助他监视哈鲁尼的一举一动,于是有了第四章 《偷窥的公寓》。   5《长生村》的故事,和盛玖哈鲁尼这条故事几乎平行。   而6《巫蛊师》,和7《邪佛泪》的故事在盛玖和哈鲁尼见面之前。   1234的前四个章节,其实发生在盛玖和哈鲁尼见面之后?   所以这是后面发生的事放到前面来写,前面发生的故事放到后面来写。   *   系统被绕晕了。得停下来捋捋。它怀疑沈昭陵是故意写这么晕的。   但是仔细想想,又不是。   否则……   系统突然想起了昨晚沈昭陵和淮映勿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直播的时候。   淮映勿说,一个导演会故意展露或者隐藏线索,当他想要要观众注意的时候,他就拉大特写镜头。   当他想隐藏的时候,他就拉远景,把线索在画幅上变得很小,从而隐藏在周遭的环境中。   嗯,对,就是这段话。可以完美表达系统此刻的想法。系统偷了一下淮映勿的词语来用,心丝毫不虚。   否则,沈昭陵不会写这么明显的动作特写——拥抱女尸、以及盛玖第一次和哈鲁尼见面的特写。   这篇文章,除了花朝节那天是三月十五日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明确的时间点。一切时间的前后顺序,都只能依靠事件来判断。   而这些重复多次的特写镜头,就是敲定时间的锚点。   有人说,读者,只能看到作者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不过,那需要作者对他笔下描绘的世界,哪怕是虚构世界,都要有足够的掌控力才行。   例如知道人物房间所有布局设施,东西南北,什么地毯什么吊灯;甚至是smile喝咖啡时的行为习惯,是惯用左手拿杯还是右手,到底加不加糖。   但昭陵,系统回忆了一下昭陵过往眼神那清澈空洞的样子。得出结论:   应该……显然不是。   *   另外,还有个问题,它没有想明白,   【参一凉说,他要查找被骗进长生村里,那些失踪的女孩,他找到了吗?】   毕竟前面根本没有出现过参一凉这个人。系统自然也就不知道他成功与否。   “暂时没。”系统没有任何前提,冷不丁问出来的,根本没有指望在写作状态中的沈昭陵能回答它。   但沈昭陵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地,一边打字一边说:   “你结阖第五章 ,第六章的故事来看——   “张无垢在听见郑恩琪和父母吵架,并跟随男友进入长生村的时候,盛玖已经怀孕了。   “而参一凉现在刚准备查找长生村的时候,盛玖才刚刚和哈鲁尼见面。   “那么你很容易猜到,至少在盛玖怀孕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长生村都是存在的。   “是不是?”   沈昭陵轻轻反问系统。   【……】   系统沉默了。   这个问题,从听见,到分析,到回忆,到表达,怎么也需要一段时间。   但,沈昭陵怎么反应这么快,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余地的秒回。他说他是随便写的,但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他却都。   【你……我怎么感觉,你变聪明了?比以前。很多。】   系统磕磕巴巴地说了个前后不连贯的病句。   书房里光脑那个类似蓝星计算机般的有型的显示屏边框,能够反射出半分沈昭陵的面部轮廓,那是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   然后系统看见,在那个窄小的边框里,显得沈昭陵更加细长的眼睛,眼神停滞,然后轻轻眯了一下。   并用过往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笑笑说:“没有啊,你知道的,我最笨了。你是不是在反着嘲笑我。”   眼眸轻轻垂下,睫毛挡在那里,显出一副柔弱可欺的浓艳小白花样子。   【……】系统迟疑半刻,冷笑,   【是嘛。你知不知道,在你喝醉那天,淮映勿说你特别能演戏,会装傻。当时我还不相信。结果……你……】   “我真没装,完了,你一打断我,后面我都不会写了,到底该写什么。”   沈昭陵停下来,用那种水灵灵的求助般的眼神看着它,显得惶然无措。真的很具有欺骗性。   【……不是,哥,你还装。】   沈昭陵蹙眉委屈道:“你不说,我不会写的,我没有你不行。”   【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   系统听说过有一种主角,向来喜欢扮猪吃老虎,喜欢装傻,装柔弱,装单纯。来降低对手的警惕心,从而一击必胜。   不过那都是在敌人面前,才会演戏。   而系统自认为,他们是朋友。至少是同一方的,真是搞不懂到底为什么。   【呵,】系统冷笑一声,选择陪他演下去,   【既然想不出来,那你就把第三章 和第四章重抄一遍。   【哎,我们从后往前,循环着写。小宝贝,小心点,别抄错字了,记得把视角改成smile。别直接拷贝粘贴。】   “……”沈昭陵终于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冷眸骂它,“你踏马哄小孩呢。”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吗?(坏笑。jpg)。哄你,来哄你。】   “哎,没意思。凤雏,你看你。”   沈昭陵轻叹一口气,歇下刚才的无助感,眼神专注,像是终于不想演戏了,眼神从温柔一瞬间变成了冷淡。   然后,打开零点网站书页,点击自己的书,真的翻到了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开始认真看。   系统:【???】   不是,你真把前面写的忘了?   ◆   {盛玖。   哈鲁尼家里,迎来了这样一个不速之客。   我总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但哈鲁尼显然比我更加震惊。   视频中的他,依然只有仰视拍摄出的黑乎乎的头和左侧上半身,都没有动作。   但录音器里的声音,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形:“你是……谁……”   最后一个字,几乎变成了气音,我根本听不出来。   那女人说:“我是,世婵的姐姐。”   哈鲁尼:“你怎么……”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出现,但女人又回答他,以非常庄重的语气:   “双胞胎。和她长的很像,是吗。”   “……”哈鲁尼沉默,“你不是她。她也没……”   “你之前没见过我,我知道。世婵以前也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但我知道你,我认识你。哈鲁尼,孙淼兰,她平时都叫你小兰。”   “……”哈鲁尼依然没有说话,基本都是那女人在说。   从监控视频来看,两个人依然没有动。哈鲁尼堵在门口,那女人也进不来。   他显然是被吓傻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我也一样。第一次知道世婵还有个双胞胎姐姐。怎么会这时候找上门。   “还是不肯相信?”女人接着说,又重复了一遍,“我叫盛玖。现在住在红山市那边,开花店的。有个丈夫,叫韩版言,你尽可以去查我。   “但是,我来这里,只为了一件事情,世婵的……”她犹豫了一下,咬出极其轻的字,“死。”   哈鲁尼终于插话了:“孝孝在公司外面看见的人,是你吗。”   女人:“孝孝?”   哈鲁尼:“就这两天的事。公司,大门口。”   女人:“……英格模特公司吗,那个人,应该是我。”   哈鲁尼:“世婵家里的,那花,钱。”   女人:“你去了?嗯,对,也是我插的,我拿走的。”   一时之间,我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两个人像是对什么暗号。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双方家长见面仪式。不像聊天,而像是审讯。   哈鲁尼似乎格外的冷酷和严峻,女人的声音则比较温柔。   “你先进来。别在走廊站着。”   终于,在哈鲁尼这一句话之后,监控中的他们终于有了动作。   哈鲁尼把那女人迎进了自己的房间,我看见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但是彼此极为疏远。   哈鲁尼,坐在视频右侧的横向大沙发上。而女人,只坐在左下角的单人沙发上,似乎很拘谨。   两个人都是黑衣服,就像是甩在黄褐色幕布上的两个粗黑的点。现在,是下午两点。   两个人离手机远了之后,声音都微弱了很多。有的字吐字不清,我只能听见一半,然后剩下的自己去猜。   哈鲁尼:“你说你是她姐姐,那我以前……没见过你。也没听你提起过。”   女人:“我,的……不太方便。对不起。我……”   不方便,不方便什么?没听清。   之后她的声音就更小了,只感觉嘀嘀咕咕的。   “你看。”女人说完这句话之后,把手机递给了哈鲁尼,哈鲁尼身子前倾,也看了。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在看什么。   “……”   非常不方便。   我越是想听清,他们说话的声音反而越微弱。毕竟哈鲁尼家里也几乎没有什么布控。   一时之间,我眉头拧紧。   又想起来,或许从那名叫盛玖的女人的手机开始入手。   “盛玖。”   我跟smile说,想要看看盛玖此人的具体身份信息,以及她是否绑定了什么手机号码。   同时我又限定她的了位置:红山市。   这是刚才门口的时候,那个女人告诉哈鲁尼的。她说她就住在那里。   在信息栏输入了关键词:   姓名:盛玖   住址:虹国寮步省红山市   之后,却让我的眉头更加紧缩,眯起了眼睛!   因为我看见那本该的具体信息却显示为一片空白。而smile回答我:   “抱歉,您要找的人并不存在。” 第135章 文中文——拜托了   [好家夥,你们姐妹俩都是幽灵变得对吧?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   [所以,到底说了什么。]   ◆   {结果显示出人意料。   盛玖,这个所谓的姐姐,和世婵一样,身份都是不存在的。   他们还在说话。   而我在不知不觉之中,略过了很多他们的谈话内容,不免得有一些烦躁。   盛玖。   既然她说自己是世婵的姐姐,那我或许可以从世婵那边查找线索。   我想要翻一下世婵的通信录,看看有没有这个名字。   直到在那个过程中,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名字似曾相识,是从世婵死的那一天,在她的手机里见过。   花朝节那天,世婵踏上双生桥之前,曾经在咖啡店里,买了一杯咖啡,拍下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   有,且只有一个人给世婵点了赞。   那个人,似乎就叫盛玖。   从那条朋友圈,搜到下面点赞的盛玖。   我看见她的飞信不过是如此简单——   名称:盛玖   头像:像是一块店铺的招牌,白色的,写着“春色满园”四个大黑字。下面还有两行黑色小字“花店”。   像是她自己开设的店铺。   朋头圈照片,也都是拍摄的一些新鲜花卉,插花清雅别致。并没有拍摄她自己的照片。   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工作账号。   ……   之后,我顺利通过盛玖的飞信号,窃入她的手机。离得更近,就可以听到,更清楚一些的内容:   女人:“我和她,确实没有身份。但是世婵没有骗你,她也不是故意的。她不说,是因为真的不能跟你说,她可能怕你知道了嫌弃我们。”   “是嘛。”哈鲁尼的回答显得淡淡的。   但是我知道,这个会带着世婵尸体回到自己公寓的男人,一定远远没有他想像的这般平淡,   “再……的事,她都跟我说过了,她还怕我嫌弃什么。”   “什么,什么事”女人在试探性地问,语气略微惊讶。   “没什么。”哈鲁尼没说。   不过知晓真相的我,早已经在心里帮他回答了一遍。   是黄宏财的事。   “你能跟我说说,世婵以前怎么样吗。她过得好不好”   “还、还可以。”女人说的出奇的冷静,“她有时常在手机上和我联系,当然,你并不知道。她说她过的很好,尤其是进入公司之后。赚的钱很多,假期也有。同事们都很照顾她,尤其是你。”   “……”哈鲁尼,像是不太想说话的样子,不过为了话题的继续,还是说了一声“嗯”。   不像是寻常人家的见面聚会,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压抑。中间没有酒,也没有水果,甚至哈鲁尼连一杯水都没有给她倒。   他偏过头去,似乎故意没有看那女人的脸。彷佛在害怕着什么。   “我说的是以前的事。”他又强调掉,“她没有身份。我说她在叫世婵之前,她叫什么。”   女人:“……”   气氛又是沉默。   他们两个都没有动作,唯独哈鲁尼 终于把头偏过来,强迫自己看了那女人一眼:   “说一点就好了……以前的,她快乐的事。如果没有,那就不用说了。”   “我俩……从边境偷渡过来的。岐山那边,铁丝网钻过来的,没名没分,没有名字,没有证件,学上的不多……   “那边、过程中有过有过家人,对我们也还可以。曾经上山抓过蘑菇,下河抓过鱼。在草地上摘花,也还挺快乐的。   “后来,知道自己是跟他们一起犯罪的。过程中,失散了,很久,很见到。”   她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语气干巴巴如石头,如同喉咙里噎了一块干馒头。   我虽然听得清楚,却也没听懂。只知道她们原本不是这里的人。好像是被买来的孩子,或者是走私犯入境。   哈鲁尼:“所以你们俩这么久,才没有见面。”   “嗯。”   “后来为什么不见。”   “不能见。”   “为什么?”   “会暴露的。”   “没有身份,也不是犯罪吧。又不会把你们抓起来。补个证不就行了?是别人把你们卖进来的。”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你们……犯错了?”   “嗯。”   “运?杀人了?”   “嗯,算是吧……”女人又强调一句,“不小心的。我们眼看着他们马上就要死了,本来能救的,但是我们没管。跑了。”   “见死不救?”   “对。”   “为什么。”   “救了他们,我们可能就要死了。”   从女人隐隐约约的措辞中,我和哈鲁尼也只能拼凑出部分真相:   她们两个原本是境外来的孩子,被卖给了别人,也就是家人。   长大之后,发现家人在带着她们犯罪,就跑了。   逃跑过程中,家人要害他们,并且死在了她们面前。我猜测大概就是她们不小心弄死的。   她们两个因为害怕,所以见死不救,跑了。   最终换了假名字,就生存到了现在。   我能看出,这个名叫盛玖的女人不太愿意谈论这件事。   她说话没有任何章法,不像是事先编造背诵出来的。正因如此,她越是隐瞒,就也越是可信。   我倒是听说过,一些犯罪团夥,会买那些比较小的孩子,然后打断她们的腿,或者斩断她们的手,让她们扮演乞丐,拿个破碗在天桥要饭,以获取路人的同情人。   还有一些专门教授小偷、走私的团夥,也会抓小孩。   这些,都是犯罪。   不太光彩,难怪她们俩不想说。   随后,哈鲁尼点点头,心里有了数,也便不再问了。   我不知道,这一刻,他在想些什么。   只知道他抬头看了一个方向,看向卧室,那大概是世婵的藏尸方向。   “世婵,在叫世婵以前,叫什么。”   “盼……盼盼。”   盼盼。   当初黄宏财,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   ……   女人:“世婵跟我说,你是巫蛊师,是吗。她什么都跟我说,别害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随后,哈鲁尼毫无隐瞒地“嗯”了一声。   “她还说,你掌握有一种蛊,名叫……长生蛊。可以让人转世,让人起死回生,是吗。”她又问。   “……”这次,哈鲁尼却什么都没说了。   长生蛊?   我记得这种蛊,曾经偶尔间听哈鲁尼和世婵说过,好像是通过让大人重新投胎,转世变成婴儿的方式来实现“长生”。   这种说法,太过离奇,所以我也只是半信半疑。   但不久前世婵死后突然在哈鲁尼加重活动起来这一异常,又让我有所动摇。   而长生蛊的事情,这个女人也知道?   女人看着哈鲁尼说:“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所以,拜托你、可不可以、用长生蛊、复活她。”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像是卡顿的磁带。   “不行,”哈鲁尼一口回绝她,“那得在世婵彻底断气之前才行。或者是刚死不久。而世婵,已经死了很久了。”   女人:“可、你应该有办法的。”   哈鲁尼长叹了口气,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大概是真的有办法。   他说:“你不知道,这不是我想复活,就能够复活她的。既然她跟你说过长生蛊,那你知不知道,在这个蛊术里,除了转生者之外,还需要……一个母亲。”   一个母亲。   或者说,作为一个炼制蛊的器皿的女人。   蛊术的步骤,我隐约记得。   “那实在不是一个好东西……你的外公是对的。他不把完全的长生蛊交给你,就是怕你误入歧途。这世上,没有人能抵得了长生的诱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希望你也不要对其他女孩做这些。我害怕……”   这些,世婵曾在哈鲁尼怀里说过的话,我也隐约记得。   如果长生蛊真的有用,而哈鲁尼又掌握了它的话。   那么想必这就是,哈鲁尼没有用此蛊术复活世婵的理由。   ——长生蛊,需要一个女人为此牺牲。无论她是主动还是被动。   之后视频里,我看见那女人,在座位上,给哈鲁尼弯下了腰。几乎是九十度鞠躬。   她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覆盖在她的头顶,乱糟糟的,像是狂舞的海草。   “拜托了。”她又说,久久地没有抬起头来,   “请你,用我的身体就好。”   而在她右侧方相坐的哈鲁尼,身子正对着她,面对她的请求,没有说话,但是,把身子向后靠了靠,像是远离一个怪物一样,不可置信地远离了她。   同时,我也这疯狂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太阳xue跳了跳。   很久之后,哈鲁尼微弱地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你疯了。”   “没有,拜托了。”   “要奉献你的子宫,你要怀孕,怀着她,十个月。”   “我知道,拜托了。”   “不行。世婵当初不让我这么做。我外公也是。”哈鲁尼语气急了,几乎是呵斥。   “求求你,拜托了。”   “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   “拜托了。”   “……”   她的声音很是微弱,但出乎意料的冷静、克制。   无论哈鲁尼说些什么,她就只是说“拜托了”三个字,一遍一遍又一遍。   以那个九十度大鞠躬的姿势,在沙发上坐着,一直没有抬起头来。像是陷进了那个黄褐色的嘈杂画面里。   礼貌又偏执。   “咚!”   我的耳朵里突然炸了一声,心脏猛然收紧。我立刻捂紧了耳朵,把耳机从我头上拿了下来。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我没有听清,耳蜗里有着轻微的痛痒感。   但我怕错过他们说话的细节,所以还是在调小声音之后,把耳机重新给戴上了。   “咚!”   这次,我听清,好像是敲门声。   不过声音很大,不像是用手指敲,而像是用手肘、膝盖、脚之类的。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传来的。   “咚!”   画面中,当哈鲁尼转身,不可思议地朝着自己房门望去之时。我终于知道,这声音来自哪里。   那里有且只有一个人,不,应该说是尸体。   “拜托了!”   女人又说,大口呼吸着。   她应该没有听到刚才那个敲门声,所以没有抬头起身的动作。像是瘫在那里的一个黑点,彷佛下一秒就要虚脱。   但是,那一刻,在我的耳机里——   一生一死。   她们的声音相互应和着,几乎震透我的耳膜。   ……   } 第136章 文中文——孙邈竹   [那是身体的撞门声吧……]   [仅仅是一门之隔,都没有发现吗。]   [姐妹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见面啊。]   [我已经想像到这个画面了。]   [耳朵发麻。]   [其实我不太懂,盛玖复活世婵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因为姐妹情,就要付出自己的生命?真有那么爱吗?   [对啊,就算世婵活了,她自己也会死啊。到时候姐妹俩不还是阴阳两隔?]   ◆   {“拜托了。”   盛玖一直重复这样的语言。   但在之后的请求里,无论她怎么说,哈鲁尼都没有同意。他近乎强制性地,把盛玖直接赶了出去。   “请你离开,不要在我家里。”   哈鲁尼这么说,语气极为生硬。   我知道以他那个向来礼貌的性子,对待盛玖,是绝对说不出“滚蛋”字眼来的,这种话,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当时,场面一度非常失控。   盛玖说了一声“对不起,打扰了”,终于抬起头来,把那长长的黑头发收到脑后。   就像是把掉在深井里的水桶又打捞上来一样,那么黝黑黏稠又湿漉漉的。   然后她走开,礼貌地走开,没有回头。   即便是哈鲁尼在她背后说:“留个联系方式吧。”   她也没有回头,只是在那里补了一句:“不必,我还会来找你的。”   说实话,有点像鬼怪缠身。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就是我第一次,和哈鲁尼一样见到盛玖。一个很偏执的、不可理喻的漂亮女人。   我不知道哈鲁尼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没有告诉盛玖世婵的尸体就在他的房间里,更没有让她们俩见面。   他只是坐在沙发上,两只手臂答在膝盖上,低头抓着他的头发。   空气狂躁而无味,彷佛布满了尘埃。而在盛玖离开之后,世婵也终于停下。   我的耳机里,再没有出现砸门的响声。   见哈鲁尼没有其他动作,我就把耳机摘了下来。监控画面在那个美丽繁复的客厅里定格。   ……   长生蛊。   他们聊起这件事。   如果这真的有效的话,那么这不失为一种好的办法,能让我重新活下去的办法。   我虽然有点难以相信,但人总得有什么念想吧。   当晚我躺在病气萦绕的床上,感觉开始阵阵的恶心,明明没有吃什么晚饭,却还是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只感觉……   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猛地拉扯我的食管,在胃部里面翻腾搅动……   好难受……   我额头流着汗水,死死攥着被角,侧过身躺着。   在长生蛊和癌症之间,我必须选择一个的话。   那我选择活。   我可不是像哈鲁尼那样的好人,会为了怕牺牲别人的生命,而就搁置长生蛊而不用。   在我手下的亡魂并不少。而因为我过于冷血无情的性子,他们没有一个人在噩梦中找过我。   我没有愧疚心,所以就可以不择手段。   我大可以就趁现在找到哈鲁尼,逼问他关于长生蛊的具体炼制方法。但这并不代表我要打草惊蛇。   因为,哈鲁尼不同于其他人,是个深不可测的巫蛊师,比那些有枪弹武器的背景还要复杂神秘。   我需要更谨慎、更谨慎一点。否则满盘皆输。   于是我选择,再观察他们一段时间。   首先我观察的是盛玖。   她并没有什么太奇怪的地方。我也找不到她太多的东西。   只知道确实如她所言,她有一个丈夫,叫韩版言,看起来相貌平平无奇,工作也平平无奇。她开着一个平平无奇的花店。   因为过往的视频和信息很难去查证了,所以我直接开了悬赏,让一个曾经在我手底下帮过一些小忙的线人,帮我去打听一下他们夫妻俩的事情。   线人冒充他们俩的侄女、同事等等,去问了和他们认识的人的一些情况。   最后告诉我:   盛玖原来是一家百货公司的销售员,后来不知道从哪来的钱,盘了一家花店。   她和韩版言就是在花店中相熟识的,俩人成为朋友。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结婚了。   据说俩人夫妻关系很好,平常不吵架,出门都是一起手拉手,笑呵呵的。   结婚几年了,倒也没有孩子。一问,就说因为是丁克的缘故。   不过花店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开门了,好像是从三月份开始的,花店就不开了。到现在也依然没开,也没见盛玖怎么出门。   问韩版言说是,盛玖被吓到了。   俩人还去过医院好几趟。韩版言最近也总是跟公司请假,回家照顾他老婆。   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   被吓到了……   三月份……   结合这些信息,再结合我所了解到的——世婵在死的那一天,盛玖应该也在双生桥附近。   我就可以推测出,盛玖到底是被什么所吓到的了——只因为看见了世婵车祸去世的场景。   ……   除此之外,盛玖在没有什么其他奇怪的动作,只是经常乘车从红山市来到绿湖市,来找哈鲁尼罢了。   她还是那个请求:“请用长生蛊复活世婵。”   面对她的苦苦纠缠,哈鲁尼也还是一样不同意。   只是,哈鲁尼在下班之后,不再向往常那么频繁地回家了。反倒是经常去一个地方——   “快轮街舞社”   找一个小个子的女生。那女生皮肤挺黑的,总是穿一身灰色连体运动装,和鞋跟挺厚的运动鞋。   在街舞社——那就是一个大概一百多平米,铺满了木地板,一面墙是玻璃落地窗,另两边墙是整面大镜子的宽敞大房间。   每当哈鲁尼突然推开门,出现在街舞社的时候,那女孩就停止了对那些肢体不发达的新手教学舞者的教学,留下一句:“你们自己练!”   然后和哈鲁尼单独去了后台的某个地方,那是没有监控的地方。   不过,尽管看不到,但我仍然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对了,那个女生叫孙邈竹。   孙邈竹:“哥,你怎么又来了?”   她声音不像是其他女孩那样柔软动听,反而有点粗。   哈鲁尼语气颇为无奈:“她又来找我了。”   孙邈竹:“谁?”   哈鲁尼:“盛玖,她姐姐,还是那件事。”   孙邈竹很不耐烦的样子:“她疯子吧……你快把她赶走吧……哪有人,哪有人会那样的,愿意自愿当长生蛊。她比那个、那个什么邓恩的外孙女还傻。我怀疑她被洗脑了,你就说没有就好了,我们都不会、都不会长生蛊。”   哈鲁尼:“但是……”   孙邈兰:“但是个屁!说起来这件事都怪你。你说你跟世婵说什么啊,你告诉她干嘛,她又告诉她姐姐。她姐姐再告诉别人。完了,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长生蛊了!秘密不用守了!我外公得气死,从孙家寨怕出来把咱俩掐死,咱俩全去上吊去吧!”   听起来,这妹妹丝毫不跟他哥哥客气。   “但是、她是自愿的。如果在世婵出生后,她死了,那她就说不了,她不说,我们不说,这之后不还是没有别人知道吗。反正,是她自愿的……她自愿为了世婵死……我们也没有逼她……外公、应该、他会……”   哈鲁尼的声音越说越小了,像飞进了角落的墙缝里。   最后那句,我即便把耳机声音调到最大,也听不清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张嘴。   然后,许久。   我听见孙邈兰惶恐的声音:“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也疯了……啊?”   面对孙邈兰的责问,我没有听见哈鲁尼的话。   她嘶吼:“我外公说不可以的啊!长生蛊是邪术,生的是孽胎,孕妇要遭受难以想像的痛苦,用一个生命去复活另一个生命,那是要遭天谴的!你疯了!你疯了!”   接着,有拍打的声音。   哄哄的,好像是一个人,用拳头锤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上。   直到一句哈鲁尼很微弱的——“可是,小竹,我还想让她活着。”   捶打声音才终于终止。   我的耳机里又恢复沉寂,我如释重负地深呼吸一口气。   “世婵,盼盼。”哈鲁尼又说。   “有病,就算我死了,也见不得你会这么惦记我。”这是孙邈竹的最后一句话,“快滚吧。”   而后,就是猛地砸门的声音了。   ……   看起来,两兄妹似乎并没有谈妥。那么离我得到长生蛊的蛊术,就又远了一步。所以,失落的并不仅仅是哈鲁尼而已。   我本以为还需要很久,却没想到但在那之后不久,孙邈竹在手机里主动联系了哈鲁尼。   孙邈竹的手机飞信。   账号:187616973jwnb   名字:孙   头像: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色雕像,丑丑的,我并没见过。想必是她在网上随便找的。   孙:“你后天让盛玖来见我吧。”   helloni:“你同意了?”   孙:“见了再说。”   ……   我知道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开始着重于观察他们。   尤其是孙邈竹和盛玖的那次见面,我觉得其中会透露一些关于长生蛊的重要线索。   但是很遗憾,那次见面,我却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   我只知道,她们是在孙邈竹的家里见面的。进门之后,她们三个人都把手机放在了门厅。   ——那是一梯一户的那种户型,所以整个楼梯间都是孙邈竹的。他们甚至没把通信设备带入孙邈竹的家门口。   进门之前,三个人都各自保持着戒备,离彼此有一段距离。   但出门之后,孙邈竹就搂着盛玖的后背了,俩人开始聊天,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   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说了什么,用什么理由,又到底同没同意使用长生蛊,我全然没看见没听见。   我只知道,当盛玖当天下午回家之后——   在晚餐之上,一直坚持丁克的妻子盛玖,突然放下筷子,对她丈夫说:   “韩版言,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那语气波澜不惊,没有任何妥协,只有毅然决然的决心与勇气。   ……} 第137章 文中文——白色玫瑰花   这一段的结尾,恰好是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的开篇——   ““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有一天我的妻子盛玖突然在晚餐时刻对我说。   我(韩版言)放下筷子,看见她无比认真的表情。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就像是洪水巨浪中的石头,在河道中心岿然不动。”   ……   当时,盛玖在韩版言眼中,是突然的,不可理喻的。   但是这一次,在得知了前因后果的smile的眼中,关于盛玖的形容词是这样的——   “那语气波澜不惊,没有任何妥协,只有毅然决然的决心与勇气。”   又是小玫瑰同一场景,在不同视角下的不同写法。   这次,系统发现之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徒留感慨罢了。   而下面这一段,应该就要和第三章 照应着看了。   ◆   {“这个桌子还没退呢!”一个男人的声音吼道。   紧接着,是一个猛烈的撞击声。   家里只有盛玖夫妻俩人,这应该是韩版言的声音。   盛玖:“无论怎么选,这个孩子我都非要不可,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韩版言:“可我们结婚的时候说好了,丁克!不要孩子!”   看起来,他们两个人,似乎发生了非常激烈的争吵。我看不见他们的动作,只能听见声音。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摔门声,这场争吵很快也就落下了帷幕。   我听出来,盛玖想要孩子。却没有并告诉韩版言关于长生蛊与世婵的任何东西。   韩版言只以为盛玖想要一个普通的孩子,却也并不同意,只因为担心盛玖的精神状态,觉得她想一出是一出,现在完全不适合怀孕。   在盛玖过了哈鲁尼、孙邈竹两道难关之后,竟然还有一个难关——她的丈夫韩版言。   按照哈鲁尼的说法,一旦盛玖生产,她就会死去。   那么她丈夫韩版言怎么办?不就成了鳏夫?只留下孩子和韩版言这一对父女?   世婵该如何长大成人?韩版言会发现这个女儿一生下来就拥有神智吗?如此,他会抚养她吗?   这些问题,我不知道盛玖有没有想过。   但毫无疑问,她是一个毫不对家庭负责任的女人。   至少在妹妹与丈夫这道选择题之中,她选择了妹妹,就因此放弃了丈夫。   ……}   [狠女人啊。]   [心疼我们版言,我们版言又成小丑了。]   [好消息:没被绿。]   [坏消息:被放弃了。]   ◆   {我以为他们夫妻两个的争执还要很久。   结果当晚……   “如果你真能怀上,我们就把孩子生下来。”这是韩版言的声音。   “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你都一定要疼爱我们的女儿。”这是盛玖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段奇怪的喘息声了,以及略微黏腻的水声、床板的晃动……   “咳咳咳。”   我咳嗽三声,立刻把耳朵从头上摘了下来,毕竟我可没有听别人床畔的变态爱好。   夫妻向来床头打架床尾和。   我想经过这么一遭,韩版言应该同意了要这个女儿,却不知道这个女儿并不是他想像中的女儿。   *   盛玖的驱赶声:“那从我身上下来,去洗澡、去去去。”   “哗啦哗啦哗啦……”   水声。   可以推测是韩版言在事后洗澡。   “老婆,你买的这什么东西啊,卧槽,臭死了。”   我不知道韩版言到底在说什么。   但清楚地听见了盛玖的歌声:   “双生花,花开并蒂,枯荣自有时。   一根发、一梗香;一生长、一生长。   一花盛、一花枯;一花开、一花败。   依附而生,依附而死,双株皆土埋。”   ……   很优美的歌声,让人沉醉,似是一首童谣。   我刚想要闭眼倾听,却就在那声音之中,听见韩版言惊慌的叫声:   “啊!!!盛玖!”   “那个娃娃在看我!”   ……   }   [来了来了,娃娃来了!]   [很好,完美衔接红裙娃娃。]   [正襟危坐。]   [小板凳,排排坐。]   [这段情节,在第三章 写的是——韩版言洗澡,发现沐浴露有股臭味,于是拿着沐浴露去问盛玖。   [恰好看见盛玖怀里抱着一个红裙娃娃在唱歌,同时,娃娃吧头转向我这边,对我眨眼睛。]   [当时就这段,给我吓坏了!]   [小玫瑰坏坏!]   [小玫瑰坏坏!+1。讨厌鬼,老是喜欢吓唬我们。]   在地下二层,坐在淮映勿腿上,观看直播的北辰,把这些评论读给了他的主人淮映勿听。   一回头,就看见淮映勿高抬的下巴,本来面容平静冷漠,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但在听此评论之后,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右手摸摸鼻尖,说道:   “嗯,是挺坏的。”   ◆   {娃娃?什么娃娃?   我又没太听懂韩版言的话。   但又听盛玖安慰他道:“娃娃?娃娃吗,没有啊。你是看错了吧。娃娃怎么可能会看你呢。快去洗澡吧,我等你回来,赶紧上床睡觉。”   之后,俩人又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没有动静了。应该是睡着了。   ……   他们睡着了,但娃娃这个词,还是埋进了我的心里。   毕竟,发生在盛玖与哈鲁尼之间的诡异事件实在太多。   韩版言上床之后说,他感觉娃娃有心跳声,也未必是假的。   娃娃?   又有鬼?   不过鬼神之事,着实不是我所擅长了解的东西。   不管那娃娃到底如何,而我,也需要着手另一个正事了——那就是关于长生蛊的事情,也是我自己存活的事情。   在盛玖和韩版言那边,我找不到什么有力的线索。   因为盛玖演技不错,一直都没有提过长生蛊。他们俩简直跟正常夫妻一样,让我无从下手。   想要知道长生蛊,还是得从哈鲁尼那边入手。   *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盛玖每周都去找哈鲁尼。   她在每个工作日,乘车,一个人独自从红山市前往绿湖市。   她有意地避开了韩版言,特意挑选韩版言上班的日子去,所以韩版言也没有过问过她。   到哈鲁尼家里之后,他们两个照常聊天,就像是朋友和亲人那样,很平淡的坐在沙发上面对面聊天。   跟除此见面差不多,但唯一不同的是,两个人亲近了不少,哈鲁尼会叫盛玖“姐姐”了。   哈鲁尼:“姐。又来了。”   盛玖也会答应:“哎。”   哈鲁尼不仅管盛玖叫姐,还给她端茶递水,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利用盛玖的愧疚心的缘故。   盛玖:“再给我讲讲,世婵在公司里的事吧,我想听。说说你们俩平时出差都干点什么。去过哪些地方。”   哈鲁尼:“嗯。”   俩人的对话很平静温和,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然后在每次离开之前,俩人都会吃饭。   哈鲁尼做饭,盛玖吃。   有时候是肉包子、有时候是肉汤。俩人坐在餐桌上,慢吞吞的吃。   盛玖吃饭的时候,似乎胃口不太好。吃了总吐,在那边干呕恶心。   哈鲁尼就在一边看着她,问她:“舒不舒服,要不要喝口水?”语气还挺担忧的。   盛玖就说:“不用,我可以咽下去的。我一定可以。”   一样偏执不可理喻。   饭不好吃就吐了呗,吃饭也要这么勉强,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   虽然他俩的对话和动作看起来都很平常,但我知道,这个长生蛊术没准什么时候,都已经开始了,而我却对此没有发觉。   其秘密,一定就藏在哈鲁尼家中。   我想在不打扰他们的情况下,得到长生蛊,就必须知道哈鲁尼家中到底还有什么。   随着我病弱身体的败落,我的秘密监视行动必须开始了。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   ……   几个月后——   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午后,天空呈现出不可思议的分层。   天空上半部分是浅蓝色,下半部分是深蓝色。中间还有奇妙的橙和粉,活像是打翻了水粉。   白色的海鸥在低空盘旋,轮船的海风,吹动着我的脸。   当我在船舷边眺望远方的时候,我不知道今后我能不能再见到如此美丽的场景了。   那天,我穿着白西装、黑皮鞋,白手套,戴上那个我标志性的笑脸面具。   smile   :)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讨厌的白风衣中年女人被绑在椅子上,一看见我,那熟悉的脸就开始哭泣求饶了。   “不要……求你……”   她似乎在对我说。   哭得挺丑的。而且很滑稽。完全引不起我丝毫的同情心。   她看见我走过去,吓得身体剧烈地晃动,连带着椅子一起摔在了船板上。搞得“哐当”一声。   她都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是这么不沉稳。   而我,则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告诉她:“小心,别再摔了。”   因为搜索无果而从焦互市回来的参一凉,拿着手机,正跟踪拍摄着我。   参一凉一脸不自在、和冷漠。   当然,我们正在直播。   我拿出小时候见过的,蓝色小鲸鱼铅笔机(我改装过的,其实是电动的,否则没有那么大的内核驱动力),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抓住那女人的左手,把她的小手指从铅笔机黑色小圆洞伸了进去,假装转动了几下摇臂,暗中开启了铅笔机的开关。   “咯噔咯噔咯噔……”   她的皮肉连同指甲骨骼一起,被铅笔机搅碎。喷涌而出的血液,直接染湿了我的衣襟。   “啊!”   等我松开那女人的手之后,她已经疼得倒在地上,来回滚动。   结束这些,我也终于可以面向摄像头,看着那个直播背后、我曾经暗中监视了十多年、一千多个小时的“亲爱的隐秘偷窥者”。   他轻轻微笑着说一声:   “hello,无垢。”   ——这是我策划了很久的,我和无垢的第一次美妙重逢。   以这样干净的打扮、在这样美丽的天空前,用这样残忍的方式。   一旦我没有得到长生蛊,就此死了。那么在这辈子在下地狱之前,我一定要再次见到这个人。   所以这次见面,我要让他终生难忘。   仅仅是念出这个名字,我那病弱的身体,心脏就可以足够忐忑,站立不稳。   现在,我在等待他的回答。   嗯……   他会注意到,我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插了一朵白色玫瑰花吗?   ……} 第138章 文中文——一个尊严   [变态啊哥……]   [第一次看见这个场景给我吓一跳。]   [你是想让他记住你吗?你是想让他恨死你吧。]   [记住那是绝对记住了。]   [白色玫瑰花?我看一下张无垢那章哈。小玫瑰没写哎。]   [那章第四章 是张无垢的视角,没写,就说明完全没注意。嗯,smile哥哥,白插花了呢。哈哈哈。]   ◆   {无垢不是会被轻易控制的人,我知道,他很在乎他的父母。   即便他对于他那对出声父母有着非比寻常的情绪,并不像其他孩子那般亲近。   但是我知道,只要饿哦用父母威胁他,他就一定会答应的。   所以在参一凉从焦互市回来之后,我就直接让他来帮我了。做我绑架的帮手。   一个月前,我了解到,无垢的父母,恰好在海外旅行。   于是让他们以为自己中了一个游轮度假双人奖,把他们骗到了这里。   他们没有多想,就过来了,还以为要参加什么派对,结果直接被参一凉给绑了起来。送到了我手边。   现在,无垢正坐在绿湖市的公车上,看着我。   而我也透过参一凉手持的手机设备显示屏,看着无垢。   视频的另一端,是他担忧忐忑的脸。   黑头发打在他额头上,卷成一个个小卷,如同阴冷潮湿的苔藓,浑身上下透露出见不得光的土香味道。   “smile,是你吗。”   他在问我。   “草拟吗,你踏马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妈妈在你手里是吗?你快把他放了!”   嗯,他又骂我。   在面具之下,我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瓣。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残忍乖张:“无垢,别喊,公车上都人都在看着你呢。你把手机还给你左手边的那个胖子,我们用你的手机来交流吧。”   他的行踪尽在我掌握中。   但他对此一无所知,还显很震惊的样子,很有趣。   我知道他有些轻微的社恐,不愿意引起公众的注意,便让他赶快下车,单独一个人和我交流。   无垢一个人憎恨着我,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走着,走过一个又一个马路,一座又一座桥。   而我,在扮演一个穷凶极恶的绑架犯,和他演戏。   参一凉也一直让摄像头紧紧跟随着我,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再给无垢看了一张哈鲁尼和世婵的合照之后,问他认不认识。   无垢说,认识。   然后我告诉他:“认识就好。我要你偷偷去他家,安装全套录音录像设备。记住,所有房间角落都要安装,一个都不能放过,我要你帮我偷窥这个人。helloni。”   嗯,我看起来可真不像是什么好人。   他不太理解我为什么要监视哈鲁尼。   他都不理解为什么……   那时候我真的很想对他说——你的租户哈鲁尼,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把尸体运回家,还和盛玖一起搞什么邪术,你竟然都不知道。还在问我为什么?   无垢这个偷。拍区的LV.4,未免太不合格。做起事来漏洞太多,不沉稳,不让人放心。   我说,让他别管,并说会给他寄去通信设备,到时候按照我的吩咐办就好了。   他答应了,但要求我在事成之后放了他爸妈。   我歪歪头说:“那是当然。”   然后他又跟我吼,情绪非常非常地激动,说:“别骗我。否则我一定会找到你是谁的,和你同归于尽,一定会!”   看他气得脸都红了。   就跟发疯咬人的阴湿小狗一样。他眼睛里都是水光,像是要连同那眼珠子一起溢出来。还挺吓人。   见此,我在面具背后弯唇笑了一下。随口安慰了他一句,说:“好,我相信你。”   海鸥又在我身后叫了起来,海风从我面具的眼睛缝隙中往里吹,吹得我眼睛干涩。   幻觉中,眼球有着冰冷的刺痛。惹得我眨了眨眼睛。在那一瞬间,我心想着:   在无垢找我报仇之时,我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死,二是变成另外一个人。   所以,你怎么可能和我同归于尽。   ……   “smile。”参一凉在直播过后,又叫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把我引回了现实。   他黑T恤,运动裤,运动鞋,穿的很随便的样子。   跟小时候一样身高体壮,站在我面前,像是一个大熊,肩膀有门那么宽。   他本来五官坚毅,长相宛若奥运会上的跳水运动员。   但为了不让别人看见他的脸,今天他戴了一个黑色面罩。   我正坐在旁边的白色椅子之上。因为即便是长时间的站立,都会让我觉得,有些……累。   参一凉用下巴点了一下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T女神,问我:“你以前不是我让动他们俩吗。怎么又反悔了?”   *   早在十年前,即二十八岁那年,我成为偷。拍区之King的时候。   我就有能力随时随地可以,可以要了T女神和张怀的性命,而不留下任何痕迹。   但我没有,只是用证据威胁他们,让他们关闭阳光幼儿园,并不许再伤害任何儿童。   当时,参一凉一直想除掉他们俩。也是我从中作梗,让他不要杀这对夫妻的。   参一凉曾不理解地问我:“为什么,你不是最恨他们俩了吗。”   我回答他:“我恨他们。但是有人爱他们。”   参一凉问我:“谁?”   但我没说。   毁掉T女神和张陆两个对我来说并不难,我只是不想让那个人的人生再出现一次,他无法忍受的风波。   父母就是这种东西——   哪怕再畜生。但看见父母不得好死的下场,孩子也会有些许难过。   因为从此世界对于那个孩子来说,就真的没有一个去处了。   人群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社交圈,而他会变成一个没有血缘的陌生人。社会上的是是非非、养育之恩也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那种感觉,在我早年父母不幸双亡的时候,就已经剧烈地体会过了。   我不必要让他也体会一次。   *   我现在不想告诉参一凉有关长生蛊的事情,就随便说:“我后悔了。觉得这俩人该惩罚。”   参一凉很聪明,他能查觉到不对劲,质问我:“就只是惩罚?你监视那个哈鲁尼做什么,还非用张无垢不可?你用我不行吗?他给你捅篓子咋办?”   可我并不想跟他解释:“你问题太多了。参一凉,别忘了,我们俩说过,互不干涉。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你来问我!”   我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血压低的缘故,直接眼前一黑,头晕脑胀。   “……”   他被我噎住,不说话。   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我,拽住我胳膊说:“怎么感觉,你想病了似的。你好像比起以前来又瘦了不少。风一吹就要倒了。又不吃饭。是不是要死了?”   我推开他的胳膊,一只手拍在那坚实的胳膊上,没好气地回覆:“你以为谁都像你呢。五大三粗。跟个狗熊似的。”   “呵呵呵呵。”他冷笑两声,指着绑在另一边的张无垢的父亲,张陆,问我,“那这俩人怎么办。到时候事成之后真给放了?现在呢,搁哪?船舱里?”   我看见T女神又倒在地上,不动了,好像疼晕过去了。血迹把地上染得通红。   “船舱里,一天喂一顿,饿不死就得了。”我用脚,踢了一下T女神倒在地上的凳子,“对了,她那伤口你处理一下,别让她感染死了。”   参一凉发牢骚:“你怎么什么都吩咐我?”   我应付他:“你能者多劳。”   他又冷笑两声,走过去,一手拿着张陆的凳子,往船舱里拖拽。摩擦声很是刺耳。   我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问他:“对了,我让你帮我找的女人,你带来了吗。”   除了蛊术秘方之外,长生蛊的内核是——   适龄备孕的女人。   这个一定要事先准备好。   所以我也拜托了参一凉帮我绑一个过来。因为以我现在的体力,哪怕是一个小女孩,我都可能搞不定了。   在安置完张陆之后,参一凉拍拍手,从白色船舱里走出来:“以前想帮你找,你不要。现在又跟我说要漂亮女孩,怎么,想开了,想娶老婆?传宗接代了?”   参一凉满脑子都是这种世俗的大男子主义思想。什么事都能扯到结婚生子。   我无语道:“……不是。”   参一凉:“那你要漂亮女孩干嘛?搞风俗业?还是代……?”   我打断他:“我没说要漂亮女孩,我说要年轻女孩!二三十岁那种!能生孩子的!”   参一凉被我的态度吓住,老半天之后才说:“你解释半天,结果不还是要和她生孩子吗。”   我:“……”   真是每次一跟他说话就生气。以前还能用枪托打他的后背。   但现在一激动,就有股浑身没劲的感觉,喘不上来气,我不想再有什么情绪波动了。   我看着他把T女神也安置在船舱之后,又出来了之后。   我问他:“所以女孩,你带来了吗。”   他干愣愣地说:“没带。”   理直气壮,像是诚心要和我作对。   我质问:“为什么。”   “smile。如果不告诉我到底要干什么,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能把无辜女孩交给你。”   然后,他摘下了他那个恶人般的丑陋黑色针织面罩,直视着我,眼中没有任何畏惧和妥协,像是伫立的钢铁长城,   “因为那不仅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生命。   “一个尊严。   “你、你不要变坏啊……” 第139章 文中文——亲爱的妈妈   [smile,你变了。为了活下去真的不择手段了。X﹏X]   [很正常啊,谁不怕死呢?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smile早就说了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因为他性格太好,你们就把他当成好人。其实应该是亦正亦邪那种。]   [参一凉,真的是eye唯一的良心了。]   [确实。他真的可以。当初我还骂过小霸王,我给他磕头认罪。]   ◆   {参一凉的眼神,有种让我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冒充一个跟我很熟悉的人,在那里训斥我一样,反正挺讨厌的。   我并不想看他。   于是躲开了目光:“无辜女孩……那你给我找个不那么无辜的过来吧。”   我往前走了两步,而他立在我面前,像是一面黑色的□□,乌云做的。   走了两步,有股霜打脸的感觉,冷飕飕的,让我有点迷失方向,脚步虚浮。   “别说这个你也找不到。否则就终止合作吧。”我留下这句之后,就没再管他,一个人下进了轮船。   *   这个轮船,还是当初我和参一凉一起劫持的。是从人贩子手里抢过来的。   后来人贩子被我们扔海里了,奴隶都放跑了,轮船就留了下来。轮船被抹去所有痕迹,停靠在公海里。   现在我们开到了一个小国的海边,这里的市长(兼军火贩子)是我的朋友,他不会过问我的事。   因为并非那种富豪们用来度假旅游的轮船,所以轮船并不算大,船板之上,只有三层。   一层用来装无垢的父母,我暂时住中间那层。   从大学城里不辞而别逃出来之后,我就没打算再回去了。反正呆在那里也治不好病,只是延长痛苦罢了。   这艘轮船,将是我这一段时间白天的暂时居所。   晚上,我基本还是到海边的酒店居住,酒店相比较而言方便很多。   “smile,张无垢。看看他到哪里了。”   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我坐下来,对着计算机说。   轮船只有轻微的晃动,坐下来几乎感觉不到。   室内装潢也很朴素,因为这里太久没有住人了,我就随手应付的,只是让人抬了几箱淡水上来。   而且因为这里靠海边的缘故,计算机和手机的信号虽弱,但也是有的。网速慢了点。   然后,smile听取我的命令,给我调取了一段这样的监控视频——   (背景完全是银色的,空间四四方方,很明显这里是电梯。   (左边,一个黑色男人,带着兜帽,拎着一个银色行李箱。身量很高。我认得,这是哈鲁尼。   (右边,则是米白色衣服的张无垢。头发看起来很久没有修剪过了,乱糟糟的,不太服帖。)   看起来,两个人似乎相安无事,彼此一左一右站得很远。   我戴上耳机。在耳机里,我也听不见什么他俩说话的声音。   我想俩人只是碰巧在电梯里遇见了,并没有说话。只是不知道无垢看见哈鲁尼之后,会是什么感觉。   直到……   我看见地上,似乎出现了一点红色的血迹……   无垢低头,看见了那血迹,又抬头,直视哈鲁尼的脸。   哈鲁尼也察觉到暴露了,把行李箱稍微移动了一下,盖住了地上那点血。   我:“……”   我想无垢现在应该吓得够呛。   以他的想像力,说不准以为自己和杀人犯共同乘坐一个电梯呢。   但那其实并不是,没有什么尸体在里面。(虽然这个行李箱以前确实装过世婵的尸体,但这次并没有。)   行李箱里面,是断肢。   哈鲁尼在医院和殡仪馆暗中花钱交易,买来的。所以才会滴血。   人类断肢不同于鸡鸭等牲畜的尸体,不方便被人看见,所以哈鲁尼才会打扮得那么神秘,用行李箱来装。   我不知道那断肢到底有什么用,不过想来,应该跟“长生蛊”有关。没准就是蛊术其中的一环。   很快,电梯到了十八楼,哈鲁尼离开电梯先走了。   无垢挺害怕的——换谁都会如此。   我看见他一个人站在电梯里,惶然无措的样子,甚至连电梯关门键都忘了按了。   当时,我嘴唇动了一下,想让smile帮我连接他的听筒。   我想告诉他:“没什么事。别害怕。”   但是,似乎以我现在的身份而言,做这件事情有一些不合逻辑。   “我是一个绑架犯,smile。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再次告诉我自己,“我完全不认识无垢,根本没有必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然后,我看着他一个人不知道给别人打了电话,一个天庆公司的保险推销员,我就关闭了视频。   ……   ……   一周之后的清晨,我房间外面猛然“砰”的一声,惊扰了我。   我从门走出,下楼梯,看见了参一凉,他还是穿着黑色的半袖,不过脸上似乎受了点伤。   他脚底下,是一个绿色麻袋,出口被扎的很紧,还会动。   里面似乎有某种生命体。   “这是什么。”我下楼去问他。   “一个不那么无辜的女孩。”他直视着我,嘴唇崩得很紧,擦了一下脸上的血。   “……”   没想到他还真给我找来了,连参一凉这种人都说她:“不那么无辜”。   那隐含的意思就是:“非常该死”,无论被法官宣判,都要处以死刑的那种程度。   “谢谢。”我跟他说,认真的。   然后打开麻袋,验了一下女孩的质量。   发现她皮肤挺白,眼睛挺大,虽然嘴被用胶带封着,也能看出长相还挺标志的。年纪大概二十五到三十的样子。   “呜呜——”她直叫,眼睛里滴出几滴可怜兮兮的眼泪来。   下半身还在麻袋里,就只用上半身趴在地上,给我磕头,“邦邦邦”,还用脸一下下蹭我的皮鞋。   她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被陷阱不小心夹住了脚,正祈求好心的猎人放了她呢。   可惜咯,我没那么好心,这手段对我完全不管用。我直接一脚把她的脸踹开了。   “叫什么名。”我问。   “严霜露。”参一凉回,然后又嘱咐,“你可以杀了她,但你别做太过分的事情了,smile……别……”   “别强。奸她、别用她做人体实验、别侮辱她的人格,”我接下他的话,告诉参一凉,“放心吧,不会的。”   “我当然不会那么做了。毕竟她……可是我未来的妈妈啊。我还要从她肚子里转世投胎呢。   “哪有儿子会羞辱自己的妈妈呢,这可多不孝顺啊。   “对吧,妈妈。我是你的乖儿子。”   看着她绝望脆弱的样子,我在心里暗自说。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   为这个荒诞不经的想法,感觉到有一丝恶心。}   [卧槽,smile你……]   [这是什么年度恐怖笑话。]   [我的天……没见过这种人。]   [smile——又优雅又变态,又善良又邪恶,又成熟又童真。又善解人意又自私。]   [没法说,真的没法说。]   [我发现smile和张无垢,都是那种极其分裂的个性。]   [是,你看他俩的性格,感觉像个好人,但他俩又好像没做过多少好事。]   [其实这里面的主角,包括盛玖、世婵、哈鲁尼这几个人,我觉得都挺……那个的。难说。]   显示屏外,看见这些评论的系统,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第三章 的第一句话是:   ◆   {我叫韩阪言。   今年35,天庆保险公司的一名保险推销员。   我怀疑我的妻子盛玖被鬼缠身了!   以及我为什么不想要盛玖的孩子,一直想打胎。   因为我怀疑那个孽种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事情具体还要从差不多一年前开始说起。   ……}   “啧,怎么又换人了?上章的主角不是赵医生吗?”淮映勿不知道从哪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自带一股不务正业的街头混子派头。   安娜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没看过吗?”   淮映勿眼睑半垂默默地来了一句:“我听别人说的。”   他心虚的时候,语气都弱了半分,像一只金毛狗崽。   “呵呵。”安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显然并不相信。   “啊!我懂了!”长脖子女人感叹,“这就是……嗯……“留白”!”   淮映勿锋利的眼神瞥向她:“留白?”   长脖子骄傲地一抻脖,脸上多了些傲慢的美艳:“呵,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一种绘画的”手法,就说画画不能画满。你得画七分,留三分,剩下的让读者自己去想像!”   众人:“然后呢?”   长脖子发表了她的长篇大论:“鬼故事也是一样啊。重要的是要让读者自己去想像,所以要适可而止。   “你如果把故事都写完了,把鬼的身世、具体数据、克制办法、到底死没死都写完了,那就不恐怖了!   “所以,故事要停止在最恐怖的地方,鬼故事才最好看!这就叫意犹未尽。”   “哦——原来如此。小玫瑰不愧是高手啊。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想法,就是不一样!”安娜也握紧了拳头,连连点头。   “可、那如果每个故事都这样,故事不就不完整了吗?”淮映勿提问。   他平时从来不看小说,不懂什么写作技巧,更不懂什么鬼故事。   但是也知道,如果每个故事都写到一半,那么没有一个故事完整,就会看的读者云里雾里,感觉被戏弄了。   “这……”长脖子回答不出来,又“啪”得展开了她的桃花扇,挡住自己的脸,“小玫瑰会有办法的。”   淮映勿心想,但愿如此吧。他可不相信小玫瑰会想那么多。   故事继续。   ◆   {“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有一天我的妻子盛玖突然在晚餐时刻对我说。   我放下了筷子,看见她无比认真的表情。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就像是洪水巨浪中的石头,在河道中心岿然不动。   ……}   “哎哎哎哎!盛玖是他的妻子?”长脖子指着显示屏上的字大叫。   “盛玖是谁?”史莱姆还是第一天看这个故事。   长脖子解释:“盛玖就是第二章 那个,无限套娃孕妇,好像怀了鬼胎那个!”   “不知道。”史莱姆摇头。   “不知道你问个屁!别打岔了!好好看书。”   “无限套娃孕妇……”淮映勿噗呲一声笑了,“你们这外号起的还挺形象。”   “你不是说昨天你没看过这本书吗?那你怎么知道的?”安娜的黑眼睛又瞪了过来。   火红的头发如同魔鬼,再加上脸上的雀斑,颇有点可怖。   淮映勿脸色一变,推了一下她的头:“都说了是听说。别问了,烦不烦。”   “我懂了!我就说小玫瑰很厉害吧!他使用的手法是“打补丁”。”   长脖子又发表了她的感悟。   “打补丁?”   长脖子: “打补丁就是:在后面的章节,补充前篇故事。   “比如说,小玫瑰在第二章 里写了,是之前的主治医生酒驾,撞死了第一章车祸视频里的女人,然后逃逸了。   “——这就是补充了第一章 故事的丰富性。”   “嗯。”众人点头。   长脖子:“而在第三章 ,主人公又变成了第二章孕妇盛玖的丈夫,那么肯定会补充盛玖的故事,不就间接丰富了第二章的剧情吗?”   “这种一环套一环的结构……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就如同九连环一样,环环相扣,但是每个环还可以单独拆卸下来,作为一个单篇的故事!”   长脖子说完,脸色有一些绯红,已经陶醉其中。   毕竟星际的文学水平是什么落后的,写作手法也比较单调,都是用一个主人公从头写到尾,没有一丝变化。   而像小玫瑰这种一章一个主人公,但是主人公之间还有关联的故事,根本就是前所未有。   经过长脖子这么一解释,大家别管听没听懂,也纷纷起敬佩起来:   “这本书真是太有趣了!”   “保加利亚小玫瑰果然深藏不漏!难怪书发表第一天就成功签约了!一定是编辑看到了他的潜力。”   难道这本书真有这么多说头?   淮映勿听此,也开始认真地对待这本书了。准备回去把之前的章节再看一遍。   *   而另一边——   系统问沈昭陵:   【哦,我懂了,你是不是想用多视角叙事结构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可以啊,沈昭陵!深藏不露啊!】   所谓多视角叙事,就是一个故事几个角色轮流讲,各人从各人的角度讲。   比如同一件事,在疯子和哲学家的眼里,可能感受和推理都是不同的。   这样就通过“信息差”,造成了一种扑朔迷离的悬疑效果,非常有戏剧性。   不过难度也比线性叙事高很多,因为要体现出每个人的“差异性”不说,还要每个都合理。   比如大名鼎鼎的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密林中》,就属于多视角叙事。   原著:   一个武士带着美丽的妻子路过荒山野岭,遭遇歹徒。   武士被杀害,妻子被侵犯。   最后,凶手、妻子、能召唤武士亡灵的女巫在官老爷面前,提供证词。   面对同一件刑事案件,每个人的证词确都不同,在证词美化了自己。   那一刻,人性的自私与虚伪,看的人拍案叫绝,冷汗连连。   属于很有挑战性的写法。   而要是能写好,那剧情绝对相当精彩了。这在星际更是从未有过的先例,绝对会把星际人震撼死!   难不成!!!   沈昭陵他要从此一书封神了!!!   系统已经激动到发抖。   “……不是,”沈昭陵温柔地微笑,眼睛弯成月牙,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还多视角叙事。说的什么东西,奴家哪里懂得这些。   “你知道创建新一个人物有多难吗?得设计外貌、身世、性格。   “所以我当然是能用旧人物,就不用新人物啊,循环反覆利用盛玖这个人物,这样多省事。”   【……6】   【哎,我还是高看你了。(电子吸菸。jpg)】 第三章 写娃娃,是系统临时决定的。   沈昭陵立马就采用了。   这样也就是说,第三章 真的只是沈昭陵都突发奇想?而没有想后面的剧情?   这还能圆上来吗……到底怎么填上之前的坑啊……   系统可愁死咯。   完了。   但沈昭陵这个罪魁祸首,可看起来一点都不愁。   “接下来写什么呢?”沈昭陵眼神晃了晃,手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观看眼前的显示屏,敲不出一个字来,   “不如写点狗血的吧?给星际人民来一点狗血文的震撼!”   而后,沈昭陵的嘴角弯起一抹略显邪恶的笑容来。   系统顿时预感到不妙:   【不好,星际人民,快逃!!!】   ◆   {三个月之后。   盛玖面色平静地通知我,把产检单扔到了我的脸上,说:   “我怀孕了。”   ……}   【啊?】系统如果有眼珠子,那么他的眼珠子此刻已经瞪了出来,   【盛玖你是去拜送子观音了是吧?说怀孕就怀孕?也太牛了姐。   【不,不对。这样跟之前《循环的孕妇》这一章节就连上了?哦,原来第三章 的故事发生在第二章之前?这个时间是错开的?】   ◆   {那天她穿着白色的碎花长裙,打扮得很漂亮。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是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她的眼睛双眼皮细窄,眼皮上两个肉条像是割出来的,却意外的动人。   我拿过来看着,许久没有说话,但上面的文本就是白纸黑字的实证:“这……怎么可能。”   我并不相信事情会有那么巧合。   但她笑着说,我不认也得认,难道我想反悔不成。   说起来奇怪,最近这段日子,盛玖似乎开心了不少。   经常喜欢出去逛街不说,打扮地也漂亮了。   不过开销实在巨大。   仅仅这么三个月,她就花了好几万块钱了。我们的家庭并不富裕,这可是比很大的开销。   此时,我突然想到,盛玖的表现简直就像是……出轨了……   否则她怎么会突然打扮起来,还花这么多钱?而我竟然没有看见她买过什么东西回来?   我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然而她真的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以前她根本都不会白天出去,到了傍晚才回来。   而且她现在没有工作,花店也没有开门,那她白天这几个小时去哪里呆着了?   我问她:“你最近的钱都花在哪里了。”   她的眼神闪闪躲躲:“做、做b超了嘛。”   我不是傻子:“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我并不想在自己成为爸爸的时刻和她吵架,但是她最近的表现让人怀疑。   “去美容院了,”她笑了笑,像朵芙蓉花一样,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问我,“你没有觉得我最近变漂亮了吗。”   确实。以前的盛玖在家里并不会化妆打扮,很朴素。   自花朝节车祸之后,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体重一会轻一会重。   甚至因为作息不规律,脸上长了几个痘痘,气色极差。   但是现在,她的脸上抹了一层白霜,显得皮肤瓷白细腻。   身材好像也恢复了,穿一条鹅黄色的包臀裙,腰细腿长,大腿白白肉肉的,颇具神韵。   但……这个穿衣风格实在有点火辣,过于时髦,根本不像她。   可我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我这个人一旦有了怀疑就一定要搞得一清二楚。   因为在婚姻之中,信任非常重要。   所以我问她:“你去了哪家美容院。”   “我就……”她竟然含含糊糊地说不出来,眼神乱飘,随后怒火朝天,“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很明显是恼羞成怒。结婚这么多年,我再了解她不过。   就在这一刻,我就对她开始不信任了。   ……   晚上,趁她睡着的时候,我打开了她的手机。   她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   农历二月初二。   手机的萤光晃着我的脸,我发现她最近的联系人竟然是——   一个陌生人。   网名叫:helloni   聊天记录很长很长,但是我粗略地翻了一下,大致是以下内容:   -helloni:盛玖,如果让你丈夫发现我们之间的事,你该怎么跟她解释。   -盛玖:我现在已经顾不得他的心情了。只能先瞒着,不让他知道。或者,就让他一辈子不知道也好。我……如果他要和我离婚,那就随他的便吧。   -helloni:你觉得这样做对他太不公平了吗。   -盛玖:只要我女儿叫他一声“爸”,那不就算是他的孩子吗?……对吧?对吗?   -helloni:那好……那你下个星期三下午再来吧。   -盛玖:好,正好下周他出差,没空在家。我们老地方见。   ……   就在那一刻,我如坠冰窟,浑身刺骨的冰冷。   手颤抖着,手机没拿稳,啪的一下砸在我脸上,要把我砸哭了。   忽而又想起,她的花店,叫作《春色满园》: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   ……}   一章,同时解决的两章的事。由此来达到这种一石二鸟的效果。   “……什么东西?”淮城南冷笑一声。   他生平,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文章。   每一章,都好像小玫瑰随手写就的一样,随意拼凑。   乱!   这书写的实在太乱套了!!!   人物众多,多到如果不做笔记,已经记不住到底谁是谁了?   线索众多,多到已经记不住到底有哪些线索了。   坑众多,多到已经分不清是伏笔还是bug!   每一章都好像鸡头凤尾!有时候又像狗尾续貂!   上一章写男的,下一章写女的,上一章还在都市,下一章就跑到了农村。上一章还在惊悚恐怖,下一章就开始自怜自艾。   写得破马张飞!横七竖八!五颜六色!七嘴八舌!上蹿下跳!   乱套!   但又乱中有序。   人物不是陌生的,而是你认识我;我认识你!   故事不是散乱的,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正常人看书,看了上一章,总会对下一章的内容,心里有一个估计。   比如说——   上一章写发生了案情,下一章便知道主角要去探案。   上一章主角去磨刀,便知道下一章主角要去杀人。   而小玫瑰写的文确是——   上一章主角发现了案情。下一章主角和十年后的凶手一起去吃了个包子……   上一章主角去磨刀;下一章不知名的隔壁老王在菜市场砍价……   根本没有一点时间顺序!没有一点因果关系!所以也就无法按照正常思维去推!   “这什么结构啊……”   看到现在,第五章 了,淮城南仍然不知道下一章,第六章,小玫瑰到底要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谁知道?   读者不知道,编辑也不知道,天知道!   要是玫瑰自己都不知道,赶着写赶着想,那才是真神了。   淮城南开始好奇小玫瑰这篇文的大纲到底是长什么样了。   现在的星际读者,怎么爱看这种东西?这精神状态?   淮城南心意动了动,又暂时退出直播间,照着这书瞧了一眼,发现,这书才写了几万字而已……   几万字,写成了意识流鬼故事?   “这东西写的……也太随心所欲了。这篇文章到底踏马什么结构?”   作为小说网站的老总,淮城南也了解一点叙事学。   一般来说,最普遍的写法,也是最经典的,存在于所有书的写法,就是三幕式写法——   第一幕:介绍故事的背景、主要人物及其面临的初始困境。   第二幕:展现角色之间冲突的升级和发展。在这一幕中,角色会经历一系列的挑战和转折,剧情会逐渐变得复杂和紧张。   第三幕:故事的高潮和结局,主角会在这一部分做出最终的决定或行动,解决之前所有的冲突和问题。[1]   主人公,通常是一个主角,或几个主角;   时间轴,通常线性叙事,偶尔夹杂一些倒叙和插叙。   而根据星际现有的知识体系,好像没有一种的小说体系,对完全得上《鬼故事》这本书。   恐怕以后……   会以创作者的名字命名,以《鬼故事》为例,创造一种独特的“小玫瑰写作法”、或者“玫瑰结构”。   淮城南不经意间,把这心里的问题说出来。   觉得这人颇有有意思。   有人在他耳后说道:   “恐怕是独创的回旋镖写法 + 一石二鸟写法。”   “有不少专家在骂呢。说小玫瑰破坏了传统文学,是异端、是魔种……”   淮城南听见这话,往网上翻了一下,确实发现了几个粉丝众多的大V专家。   还并不是他们公司雇的黑水军。就是自发的、真的很讨厌小玫瑰的人。   □星辰之笔(V):   “每个章节都写一半,你们是怎么看得下去这种东西的,啊?   “这什么书,写得顾头不顾腚,让人抓心挠肝的。差评!”   □娱乐棒棒看:   “从来没见过这种,主角做的事情没做完,搁置到一半,然后去写新主角的。   “这故事线并不完整,冲突呢!高潮呢!结局呢!happyending呢!小玫瑰,你到底要干嘛!!!(发怒。jpg)”   □花星日报:   “《论——小玫瑰如何在文学领域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对传统戏剧结构进行抹黑与误导!》   “这会对当下年轻人的认知能力……”   这篇批判论文,竟然写了足足有五千字!有理有据!用词讲究!引经据典!一看就花了不少功夫研究小玫瑰的书。   竟然有人还真情实意地、义愤填膺地写了论文来批判小玫瑰。   淮城南冷笑一声,没忍住,笑了一声:“闲的,呵呵。”   他不爱笑,这次倒是因为小玫瑰,薄唇罕见地翘了起来。胸腔起伏,闷闷笑了两声。   他搞小玫瑰,是为了自己商战,让自己公司赚钱。合情合理。   这些人……没想到还真被小玫瑰气成这样。不就看一篇小说,至于吗?   身边的吴秘书,给他沏了一杯咖啡,递到他手心:“骂归骂,看归看,一边骂一边看,一边看一边骂。”   淮城南:“呵呵。”   低头,瞧见那咖啡杯,接过来,抿了一口。   学院派,尤其是那些有点声望地位的老头,喜欢满口“故事架构”、“人物内核”,动不动就拿一副固定的标准,去衡量一个作品的好坏。   就像他们说女人的三围,非要九十六十九十,少一分一厘,那就不标准,就不能称之为美。   顽固又迂腐。   最不喜欢挑战权威、打破传统的人。   小玫瑰,无疑是那个刺头,也就包括西兰花在内的势力,架在了那风口浪尖上。被攻讦、被审判、被诋毁。   小玫瑰虽然是他对家零点APP现在的“王牌新人作者”,也就是他的“敌人”,但他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小玫瑰。   反倒是好奇,更多。   如果可以,他更想把小玫瑰签约到自己的公司旗下。   他眼中闪烁,把咖啡杯搁置在手心片刻。   就那样悬空着,没有再喝也没有放下。   倏忽间,他想起当初在商学院,教授也曾在数字讲台之上说过:“这些经济学理论,虽然有用。但也只是理论,真正要到了实践,你们开公司、搞运营,那会遇到的事情,是千奇百怪的!什么样的问题都有!   “真正的企业家,能够做到随机应变。出来一个困难,就解决一个困难!再苦再难!人才确实、资金断流、技术停滞,你们都得根据实际情况,想出来决策,把他给踏过去!哪怕是根本没有人走过的路,你们去走!   “就跟那个真正的作家一样,不依赖于一些写作定式,他可以天马行空的用笔,想到哪便写到哪,有个锚定在那,写的再多再偏,也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了。”   那讲课的是个老头,讲的是经济学历史,把千万年以来,各个企业品牌的经典案例,按照年份,来给他们课上梳理。   讲的那些商业案例,有那么多,淮城南毕业那么久,早就已经都忘了。   但是,当时那老头须发尽白,身体佝偻着,穿一身紧身又干净的藏蓝色西装。   讲课时,激动到眉宇飞扬,白胡须颤动的样子,他仍旧记得。好像生怕他们忘了这句话,在那里恨铁不成钢的嘱咐一样。   再就是这句话。   那句完整的话,他至今记得。   一个真正的企业家/一个真正的作家……   手下/笔下……   的决策/的故事……   可以依照当时的具体情景/可以依照他自己的想法……   肆意发挥、独辟蹊径、变幻莫测、随心所欲、天马行空、无所不能……   窗外,乌云再一次压低,压低。   天色越发得黑。   若不是开了灯,淮城南几乎要分辨不出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了。   窗前,淮城南褪去校服与青涩,远离学院,穿着和当初的教授一样的藏蓝色西装。   也是一样的板正又干净。   不同的是,他年轻又高大,可以将这件衣服撑得起来。   或许,他现在已经找到半个了。   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去玩弄文本,这家夥要么是个天才,要么是个疯子。   他看得出,这个人,他要搞创新。但其实在小说上,创新,往往意味着死路一条。   同质化才是安全的、具有可拷贝性成功的大势所趋。   人们,往往是对陈词滥调感到无聊疲惫,又会被新鲜怪诞事物创到的人。   市场和审核一样,都像婴儿般敏感脆弱。   他知道,小玫瑰这条路,一定会很难走。   也便偏要看看,小玫瑰是否能够挨过这次多方势力的围剿,从这个圈子里,站着活下来。   他倚靠在落地窗前,身后是无数的高空乌云。   团团团,软软软,黑黑黑,黑色。   只有一线一线的太阳金光,从黑色中勉强地挤出来,排整得像是龟甲上的裂纹。   他一头黑头齐整地往后梳,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又舒展大气,身子挺直贵气。   眼中情绪万分,化不开。将米色椅子一转,转身看向窗户外面,面色却冷漠。   头颈未动,右手将那仅仅喝了一口的白色咖啡杯递给了身后的吴秘书,示意他拿下去罢:   “小吴,你说这咖啡……是不是苦了。” 第五章 结束以后,全网一片哀嚎声:   [啊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我就知道!她噶定了!]   [为什么结局要这样!哭死了,呜呜呜!勇敢善良的小姐姐!]   [玫瑰老贼,拿命来!把郑恩琪还给我!]   [我的心脏受不了这个。你让我代入感这么强,我都想尽各种办法去探索了,去改变了,然后……哭了。]   [又是这个结局!我就知道!哎,我早有预感的,只是不愿意相信,没想到你还真这么写了。天杀的邓恩!天杀的长生村!坏事做绝!]   *   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这样安排结局是比较合理的,但是从心理上都无法接受。   因为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外援的女孩而言,要她一个人逃出这个封闭诡异的村落,逃脱成年男人的魔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后来有好多网友试图重写这一章,给郑恩琪安排了无数的逃跑攻略,也没有一个剧情合理的。不是天降神兵,就是反派降智。   但是,沈昭陵还是选择了相对温柔的结局。   他没有写郑恩琪到底怎么样了,没有把李纯儿都事情写在她身上,只是戛然而止,让读者自己去想像。   在父母山上,给了郑恩琪一个相对诗意的结局。   *   在西兰花编辑办公室里,室内更加昏暗了。   天空被乌云压得很低很低。甚至在办公楼内全都打开了灯,也压不住那种惊袭的黑暗。   白色背景墙上的暗红色圆形,不像是落日了,而像一抹血。   或者是父母山上,那最后一个晚上,被偷走的太阳。   一排种在墙里的绿植,密密麻麻地挨着,树叶巴掌大,形状像是鸭掌,椭圆形,又绿又油。好像在那山坡之上的森林。   森林之中,一个名叫郑恩琪的女孩,裹着肮脏的白半袖和牛仔裤,被永远埋葬在了土里。再也看不见那明天的日出。   两边,淡粉色的长桌也暗淡着,看起来有点像灰色,水泥墙的灰。   各个编辑们都在长桌两边坐着,不约而同地叹气,质问:“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本章,是本书最恐怖,最绝望的一章,后劲儿太大了……”有人直接趴在书桌上,脊背一起一伏,彷佛在无声哭泣。   整容脸女O眉头皱在一起,整容之后,她很少做这种大幅度的表情了,但这次,她却忘记了,直接用两只手拚命按压着自己的脸,发泄其中的愤懑:   “我倒是觉得,这一章的完全不同于前面,靠的并不是一惊一乍,而是一种思想,一种感觉,就是越想越害怕的那种感觉……啊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好绝望,哎——”坐在她对面的男O叹着气。   他一头鸡窝头。豆大的狗狗眼下垂着,手无力地在桌子上攥紧,也想要发泄着什么。   最后只是攥住了右边的马克杯,死死攥着,手指骨节突出,然后拿起来,往嘴里灌,拚命地喝着水。   落地窗前的淮城南坐在黑色座椅上,发现编辑们的脸色一个一都难看如猪肝。或垂头丧气一言不发,或脏话连篇暴怒输出。   总之,一个个都像疯掉了一般。   过去,这些编辑都很怕他,在他面前都老老实实的,装模作样,伪装那种老实本分阳光努力的模样。   但这次……   他们一个也没能忍住,全都失去了表情管理,东歪西扭地坐着,叹气着,甚至还脏话连篇。   完全把西兰花、把他们的职责,还有他这个总裁给忘了。   淮城南拽了拽领带,眼神飘忽着。并没有责怪他们。   他又再次转过身去,看着那黑黑密密的乌云,不知道这个时辰是不是已经是傍晚了。   潮湿阴冷的味道,彷佛从窗户里渗透过来。让他有一些寒意。   他的眼神飘远,飘远,把乌云想像成了文中的那个黑天。   他发觉,乌云已经没有缝隙了。阳光没有从云缝隙渗下,那乌云之上金色的龟甲图案也就消失不见。被堵得严严实实,没有丝毫生路。   “徒劳。”   他感叹。   右边,站立着西装革履的吴秘书。   银灰色的戗驳领西装,下半张脸的嘴唇紧抿着。上半张脸逆着光,隐于黑暗之中。   就连吴秘书看完,也喉咙里像吞了一个石头子一样,难受得不上不下。打算回去之后,把前面没看的四章给熬夜补上。   刚才他已经和零点内部的人打听到,小玫瑰签的是短期合同,这本书写完之后便是自由之身了。   那个时候也许可以把小玫瑰从零点挖过来,为他们西兰花所用。然后开发一个新的IP系列:鬼故事系列。   所以他弯下腰,试探着问:“淮总,这小玫瑰,我们还搞吗……”   淮城南摆摆手,示意他:“把黑水军撤了吧。”   吴秘书:“怎么?”   淮城南淡淡道:“没有用。”   “为何……”吴秘书不懂,什么有用无用。其实真实商战中的手段就是如此,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东西,总是直接低级又丑陋。   你只要故意针对它,那肯定是有用的。何来无用一说?   淮城南始终没有转过头看向他:“你有没有听过小说届流行的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吴秘书搜刮脑子,也没有想出来淮城南到底要说什么。   淮城南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在黑色扶手上敲击着:“三流作家写故事,二流作家写人物,一流作家写情绪。”   因为室内昏暗,敲击声音变显得格外突出。   “哒、哒、哒。”   听得吴秘书想起鬼故事里的铁链声,心理都紧张。   但这句话,他没懂。   淮城南慢慢地道:“其实这句话并不完全对。最早的时候,是古典文学,那时候更加注重戏剧冲突。按照题材来分,也就是叙事类小说。那时候的小说脱身于舞台表演,所以更接近于戏剧,内容也都是有强烈矛盾的。比如复仇、出轨、谋反、相爱。   “人物形象大多扁平。后来,又有以表现人物形象的传记类小说出现。主人公才从扁平人物,变成了圆形人物。”   “到现在,几百年之前,古拉星又发扬起一种心理型小说。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都变得不再重要,而只注重感觉。这种流派影响了后来的印象主义文学、意识流……”   “……”   吴秘书点点头,他对星际的文学史略有了解,只是不知道淮总怎么突然会提起这件事情来。   淮城南缓缓看向他,眼神很平静:“那你觉得《长生村》这一章,写的是什么?一个用女人转生,来长生不老的村子的故事?一个努力想要逃出村子,最终却失败了的的勇敢女孩郑恩琪?其实……可能都不是。   吴秘书眼睛突出,惊奇道:“那是什么?!不就是写的东西吗?”   淮城南摇摇头:“小玫瑰写的是长生村,但贩卖的是郑恩琪的怀疑、孤独、恐惧、挣扎、痛苦与绝望……   “当人们看鬼故事的时候,他们看的不一定是故事。而是想要体验那种恐怖、刺激的感觉。鬼并不重要,它只是获得恐怖的媒介。   “你会发现,这章里,其实并没有鬼,甚至连血腥画面都很少,反派是人。是邓家人、村里的人,而不是什么超自然力量。   “但它的恐怖程度却一点都没有减少,甚至还比之前更甚。   “这章看似写了很多内容,但其实……你数一下字数。”   “……”   吴秘书听得迷迷糊糊,点点头,按照淮城南的吩咐,看了一眼显示屏左下方的字数统计。   三万字,这个字数甚至不足以上架。按照他们APP基本固定的五千字一章,这也就是六章的内容。   小玫瑰却利用这短短三万字,在一章之内便写了一个结构非常完整的、节奏跌宕起伏的鬼故事。   按照淮城南的说法,小玫瑰写了郑恩琪对于新环境的陌生、不适;对于邓家人的难受、失望、怀疑;对于浣衣女孩的同情、愤懑;   知道真相后的痛苦、害怕;杀人时的决绝与幸福;逃跑时的勇敢与坚强;迷路时的茫然与后悔;最后逃跑失败的绝望与释然……   小玫瑰写的仅仅不是一个故事。   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她的一个完整的情绪链,都隐藏在这个短小的故事之内了。   而长生村,只是它的壳。   这些相互矛盾的情绪排山倒海一般向读者们袭来的时候,甚至显得连这个故事本身讲的是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所以……   吴秘书轻轻侧目,这才理解了不远处,编辑们为何都愁眉难解。   也理解了淮城南的话,说把水军撤了吧,没用的。   就算把这个小玫瑰的号给搞掉了,他换个小号,也会很快东山再起的。即使禁了这个灵异题材,他也可以写其他的题材。   因为鬼故事,可以不是鬼,可以不是故事,而是一种感觉。   ……   这之后,淮城南坐在那里,再没说这件事,吴秘书也没去问。   但每淮城南开始打听一个作者的过往经历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淮总又要开始挖人了。   吴秘书低头,懂事道:“之前没听说过这号人,所有账号都是新注册的,所以,要我联系他吗。”   他看见淮城南摆摆手说:“我亲自联系即可。你下去吧,没你的事了。通知大家,今天到点就下班吧。”   “嗯。”吴秘书微微一笑,通知大家下班,没管编辑们的欢呼声,就离开了。   他离开那个办公室,在最后关上门的时候,视野里,是淮城南淡漠地看着左手腕上的手表,眼神不动,甚至忘记眨眼的表情。   他知道,那个漂亮的黑色银表价值两千万星币,是沈昭陵当初托沈家关系找手工大师专门订做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全星际只此一个。叫作南陵。   那大师两年前就去世了,这是他最后的遗作。   他知道,因为此表太过珍稀,再加上戴习惯了。所以即便淮城南不喜欢沈昭陵,在他离开之后,也没有把手表摘下去扔掉。   他也知道,当淮城南露出那种难解表情的时候,这也意味着一种情绪——   吴秘书轻轻地关上门,眼前坐在椅子上那男人因为逆光,而显现出黑色剪影的侧脸,逐渐变得窄小,再变成一条线,最后消失。   视线始终向下,凝固在手表南陵之上,都没有抬起头来。   吴秘书胸中的憋闷随即一扫而光,笑着摇摇头离开了。   ——那种情绪,名曰   想念。 第三章 《诡异的娃娃》原文——   【鲜花,让我(韩版言)想起了花朝节。   花朝节,是我妻子盛玖的生日。   盛玖她是个很喜欢鲜花的人,所以后来才盘了一家花店。叫做“春色满园”。   取自宋代诗人叶绍翁的诗《游园不值》: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花店不大,但是在闹市,交通很好,生意也很不错。   一个月的租金都要好几万,她竟然直接花费上百万给永久性地盘了下来。   我都不知道她一个售货员,是哪来的这么多钱。   后来她说,是她家人留给她的钱。   据她所说,她家里是农村的。农民能存这么多存款,也是不容易。后来父母都因病去世。   我还想着这要是她父母不死,也许,她还会过得更好,她父母也不一定会看得上我。   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   盛玖,就是开花店的……   那么她的钱,其实来自谁,不用多说……   世婵当四年模特,究竟给了谁,也不用多说……   小玫瑰,终于还是那个写作习惯——   鬼故事当中,但凡有一个字数超过千字的场景,被细致描写,那么它一定是:   伏笔、铺垫、过渡、气氛、悬念、反转的其中一种……   绝无第二种可能!   就算现在不是,未来也会发现是。简直是细节狂魔。   淮映勿用手捂了一下额头,感觉额心已经开始隐隐作疼,后背有种发凉的感觉。   甚至,甚至,再往前翻,翻到第一章 《坏掉的手机》——   【我(韩雯静)看见她(车祸女人)在一个桥上摆摊的人前突然站住了,黑色的高跟鞋啪嗒一声停住。   然后掏出手机,对准什么在拍,好像是在支付扫码,一俯身,从摊位上拿起了一株粉色的花?   这应该是她买的花。   不过和寻常的莲花不同的是,这一株上面长了两朵花,叫做并蒂莲,可是稀奇的很,想必也很贵。   而且我看见了她的侧脸,是小巧的瓜子脸,皮肤白皙,杏眼。仅仅是一闪而过,就能看出她的漂亮。   漆黑如瀑的长发,在她弯腰之时,就散落了下来。   这样的美女,年华大好,死了真是可惜了。我叹惋。   然后那个女人起身,又继续往前走去了。   高跟鞋“啪嗒、啪嗒、啪嗒——”   这段录像,应该是女人遭遇车祸之前的一段视频。】   ……   ——世婵,终于她在死的那天,买到了她一直想要的并蒂莲。   ——因为一莲双生,那是代表她和盛玖的花啊。   ——“”双生”桥+“花”朝节=双生花   ——车祸的地点和节日,其实不是早就暗示了姐妹俩的关系。   ——这其实是一个女人要用长生蛊,去复活亲生姐妹的故事啊。   ——我早就偷偷告诉了你,你竟没有发现吗?   ——保加利亚小玫瑰似乎在说。   *   “疯子……”   如果不是重看,谁会注意这些,又有谁会记得这些。   发觉此处,全网全都像是热了的锅一样,炸了起来,热血未凉。   这,就是所谓悬疑的力量。   淮映勿深呼吸一口气,罕见地点开打赏按钮,点进后台,给小玫瑰打赏了一星币。   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然后听见左边身侧,传来带着酒意的鼻音。那人对他轻说了一声:“谢谢你……”   “啪嗒——”   一个手臂不稳,空着的啤酒瓶瞬间被淮映勿碰倒,掉在地毯上,最终滚落在了淮映勿的脚边。   随后,淮映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沈左边。   只见沈昭陵的头侧躺在褐色皮沙发的左边,右手垂落在身前,无力的荡,指尖抵在地摊上。   赤发披散,几乎垂地,弯弯曲曲如同玫瑰花堆成的卷。   眼睛阖起,鼻梁两侧与脸颊都泛着醉意的红,不说话,呼吸极为均匀。   画面极为浓稠安静,宛若沙漠下的黄昏暮景。   淮映勿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一样,看着他,蹙眉,将呼吸收紧,不可置信地轻声唤了一句:“保加利亚小玫瑰?”   心跳如花鼓震动。   可这次,沈昭陵却像是睡着了一样,睫毛下压。   没有回答他。 第一章 的韩雯静就不用说了,本人没啥特点。 第二章 ——赵殿医生   本职工作做的好,也挺善良的,会照看李太太,帮着打听李纯儿的下落。但也会因为上司被开除而自己升职加薪高兴。 第三章 ——韩版言   能看出来挺爱他老婆盛玖的。其实也挺现实的一个男人,不想离婚,也有因为以他的条件,离婚之后找不到比盛玖更好的老婆的缘故。 第四章 ——张无垢。   内心出发点是好的。做的偷窥的事是犯法的。会举报别人,但无法大义灭亲。 第五章 ——郑恩琪。   挺勇敢善良一小姐姐。但恋爱脑。究极恋爱脑,还为了男朋友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有点自作自受在里面。 第六章 ——哈鲁尼   老实说,当时系统以为以他和世婵的感情,即便世婵的黑历史被曝光,他也不会分手。结果没想到哈鲁尼还真同意了,太现实了。   盛玖和世婵就不说了。   一个挺温柔,但也挺自私的。一个挺有生命力,但有黑历史。   可以说,在这十多个人物里面,竟然找不到一个纯正的好人。除了长生村的邓家,也似乎没有什么纯正的坏人。   没有两个角色的性格完全相同。   所有人,都处在黑白的中心地带。   才让系统意识到,这不是一本会有着完美人设的言情小说,而是鬼故事。   也许正是这些人,才让这个题材有著明明不现实,却又现实的感觉。   【昭陵,你是故意这么写的吗。一个完美人物都没有。我看前面还以为smile是个好人呢,结果他又做出这种事……】   系统问,似乎在摊牌之后,它全然已经在沈昭陵眼睛中看不见那种茫然无知的眼神了。   有的就是,掌控感。   是作者,对于他笔下的世界,完全上帝降临的那种究极造物主的掌控感。   冷静而理智。   它愿意相信,沈昭陵已经完全掌握这些人物的所有想法和动作,无论他们会遭遇什么样的事件。   但沈昭陵眨眨眼睛,脸颊下的雀斑很安静的铺陈在他的脸上,就跟为鸟雀撒下的稻米一样。他很安静地说:   “我没设计任何东西。   “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故事此刻正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着,我只是作为一个观测者,把它们偷偷写出来罢了。” 第140章 文中文——自私丑陋   ◆   {我的手机物流信息显示:   “您的快递已送达。”   那是我寄给张无垢的快递,让他安置在哈鲁尼家里的监听和窃听设备。   是由一个线人伪装成快递小哥,亲自送到无垢家门口的。   我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把那个黑色的盒子打开,从里面抠出来了一个摄像头,左看右看,问我:“这和一般的针孔摄像头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告诉他:“最大的区别就是,这个摄像头里的东西,只有我才能接受到信号,你不能。”   毕竟无垢也是□□的,他懂这方面的东西。所以为了安全性,我还是寄去了我自己的东西。   “这么不信我吗。”他问我。言语之中有些笑意。   “没有。”我当然回答。   不一会儿,他看见了我给他送的礼物。那是我在大学城里实验室里调制的香水。名字叫作:   “昨日梧桐”。   当在大学里看见秋天疗养院之外的梧桐树,树叶满天飘零落地的时候,我想到的这个名字。   纪念我们共同的、已经不可追忆的过去。   “生日快乐,无垢,喜欢吗。”   其实这个快递早就到了,但我让那个线人等一等,特意挑选今天才送到。   “昨日梧桐……枚?”   我听见他喊一个很遥远的名字。想必也是想到了那年校园里的树。   “咳咳咳咳……”   然后我指尖瞬间一阵抽搐,像是被电到了,直接咳嗽起来。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问他:“你在说什么。”   我并不想听见他叫那个很遥远的名字。   “不,没什么。”   无垢回答我,他摇摇头,似乎也觉得不太可能,这才把盒子收了起来。   连同香水,一起、放了进去,没有拿出来。   我的视线也像被那盒子封住了一样,一下子变得漆黑无比。   *   设备已经准备好,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了。   在盛玖怀孕之后,我眼睁睁地盛玖进入了圣恩医院,找医生给她做产检。   而圣恩医院内部监控视频如下——   “李纯忠,李主任,是不是在圣心医院啊。我怎么没有在医院的职工栏照片墙见到她?”   盛玖在看着墙上的那个年老的酗酒肇事司机照片之时,她的语气很轻松愉悦,彷佛只是随口问问。   “怎么,你认识他?”   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是一个身穿大褂的年轻男性医生。   他此刻的身子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叫赵殿。   “哦,不认识。也不算认识吧。只是我听说他很厉害,能不能让他帮我看看我的孩子,我本来想挂他的号来着,可是挂号的却说没有。”   盛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平和。但她的手机里,在息屏的上一秒,我明明看见了,这样的接口——   “圣恩医院官网:   “专家团队:   “姓名:李纯忠   “年龄:48   “工龄:20   “性别:男”   “职务:主任医师、教授、妇产科主任   “毕业院校:红山医科大学   “诊治范围:产前诊断、妊娠并发症、优生遗传、高危妊娠、男女性不孕症……”   盛玖手机信息栏的时间为:*年1月5日   说明这还是好几个月之前的截图。我想现在医院的官网之上,肯定没有李纯忠的名字了。   *   赵殿:“他不干了。”   盛玖:“怎么不干了?”   赵殿:“出车祸了。”   盛玖:“为什么开车撞人啊!”   赵殿:“喝酒了。”   “那又为什么喝酒啊!开车怎么能喝酒呢!当医生怎么能、怎么能喝酒呢!”盛玖明显情绪略微的失控。   “你冷静一点,”赵殿医生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你现在怀着孩子,别激动。”   盛玖:“啊,是,对不起,我实在是失态了,抱歉抱歉。”   赵殿:“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盛玖:“嗯,我知道。我本来经过朋友介绍,是预约了李主任的。结果听说他开车撞人了,我还有点不敢相信,所以来跟你确认一下这件事。你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喝酒呢?还酒驾逃逸,这……他一直是这样吗?你们医院都不管吗?”   她在解释着,我和赵殿也就在同时听着她的解释。   但赵殿信了。   而我却不会信。   赵殿:“不是,他本来也不是这样的。人很挺好,工作也挺上心。他女儿失踪了,好久,都找不到,所以他才喝酒的。”   盛玖疑惑道:“女儿……失踪?还有这种事?”   赵殿:“是啊,叫李纯儿,你认识吗?”   李纯儿……   怎么又提到这个名字了。   似乎上次参一凉让我帮忙找的失踪女性当中,就有这个名字。   当然,参一凉在焦互市没有找到她们,所以才回来帮我了。   *   盛玖好像挺感兴趣的:“不认识。她多大啊?可曾婚育?”   视频中,赵医生把手机举起来,让盛玖看显示屏。应该是在让她看李纯儿的照片。   赵殿回:“二十三四,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没结婚。龙茗大学的。长这样。”   我看见盛玖接过赵医生的手机,很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对不起,不认识,真的没见过。”   声音很抱歉的样子,又把手机给他了。   “哦,没事。”赵医生的语气略有失落。应该是也没有指望她。   盛玖又问:“失踪多久了?”   赵殿答:“得有一年了。”   盛玖叹惋道:“一年了啊……这样大好年华的女孩子真是可惜了……”   然后她的目光看向窗外,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她是在说李纯儿,但我觉得好像,又不仅仅是在说李纯儿。   …   产检不太顺利,她的孽胎不同于普通的婴儿,在产检中有一些奇怪的异动。   但好在,赵医生没有往奇怪的方向怀疑,把她给放走了。   从圣恩医院离开之后,我看着她一个人打车回家了。   在显示她的定位,经过警察局的时候,她的手机接口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搜索接口,搜索词条分别为——   “李纯儿”   “近几年失踪女性”   “焦互市失踪年轻女性”   “焦互市长生村”   ……   她还问哈鲁尼。   盛玖:“听说,这里失踪了很多女生,都是二十多的?”   helloni:“嗯。怎么。”   盛玖:“那焦互市呢?那边是不是更多?”   helloni:“那是什么地方。”   盛玖:“我是在网上搜到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失踪的女人是被拉去做长生蛊了?”   helloni:“……”   哈鲁尼没说话。应该是没想到。   而在盛玖之前,连我也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会有这种关联吗?   长生村又是什么地方?   盛玖:“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的。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   其实,我想她也应该叹惋那些生命的陨落,但她自己,不也是那生命的一个   在等待合适时机的这段时间里。唯独这件事情,我始终不太懂。那就是——   盛玖为什么要给世婵复生。   仅仅因为世婵是她的妹妹?   这个理由够,但又似乎不太够。   首先,我并不觉得她们姐妹俩有那么那么地相爱相知,能够做到为了彼此复出生命的这种程度。   至少,在我的眼睛来看,她们这些年的相处并不算多。这么多年,即便有姐妹感情存在,也早就应该淡了。   因为对她们的好奇心,所以大型落地计算机,红叶,一直在帮我计算,有关于这两姐妹的所有数据,陆陆续续给我发过来。   监控数据太多了……我必须用外置硬盘才可以下载接受。而且它们不成体系,都很分散,还缺失了绝大部分。   我也没有办法一五一十地去看。毕竟不是所有信息都有用,绝大部分都是琐碎的日常生活。   但至少我发现,她们几乎从来都没有呆在一起过。   她们两个、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同一个场合,甚至是同一个城市。   就是一个住在红山市,一个绿湖市。一个干柜姐,一个当模特。   她俩没有任何接触,甚至也没有什么聊天记录。偶尔有几笔零星的转账,数额也不太大。   最多最多,就是在朋友圈给彼此的照片点赞而已。好像并不太熟。   我想也是。   盛玖甚至要问哈鲁尼,世婵在公司的生活到底如何。就可以逆向推理出,盛玖其实并不太了解世婵的生活。   那么她俩的感情又能好到哪里去。   *   她俩唯一的接触,就是每年阴历二月初二(她们两个共同的生日)那天,在双生桥上走过一遭,彼此,见一见面。   还是一个在左桥,一个在右桥,只能看得见对方,摸都摸不到。   当我看见她们两个人,匆匆忙忙地提前打扮好,裙子一穿,然后准时在那天下午三点跑上桥的时候——   在拥挤的花朝节时分经过,隔着拥挤的人群,嘈杂的人声背景,仅仅互相看那么一眼的时候——   她们在想什么?   在想对方没有被警察抓到,曾经当贼失手杀人的经历没有人知道,对方还活着真好吗?   我曾经见过犯罪团夥,就在共同犯罪之后,为了掩盖罪证,所以决定不再大家见面,从此大隐隐于市。倒是挺正常的。   罪犯们怕被一网打尽,就不会轻易联系。哪怕他们万不得已不得不当面相见,也只会找那种小地方,单独说一会话,然后就走了。   却也没见过像盛玖和世婵这种……这种方式……   双生桥,左桥和右桥的间隔足足有十米,站在桥的一段,另一端的人说话根本听不见吧。   真的只有两个点,一左一右,她们平行着桥梁而走,甚至没有任何相交。   一起走完桥梁全程,就也只是几分钟而已。然后就没有了,各自回各自家了。   好像跟什么都没有干一样。   就这样……这算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兄弟姐妹的缘故。   难道曾经的亲人长大之后,都会疏远,不需要太多语言,只要知道对方活着,而且活得不错,就够了吗……?   可,我始终不懂。   在她回家后,韩版言误会她和哈鲁尼是情夫,和她吵架之后。   我听见,她也只是解释道:   “我和他只是朋友。”   “你敢动她(婴儿)一个试试!我会跟你拚命!”   “别抢(我的手机)!”   她挺凶的,凶得和韩版言直接争执了起来。   她也挺沉默的。沉默得在韩版言让她验孩子DNA,和说出“我们离婚吧,等你生产之后”这句话的时候。   她还是不说话。   其实那时候,韩版言冰冷的声音,使得连千里之外的我的心脏,都直接震颤了一下。   可我却并没有听见盛玖的声音,她竟然默认了。被误会出轨也所谓的样子。   她只是说:“你要保障孩子顺利长大,如果不想让,就送去孤儿院吧。”   没挽留她的婚姻,只是给世婵留了一个退路。   也就意味着,她和她此刻世上唯一的亲人——韩版言的婚姻,也就走到了尽头。   …   长生蛊。   使得她的生命力、爱情,都缓慢地在她身上消散。一次次去产检的过程中,我也能看见:   她平坦的肚子,长成了一个硕大浑圆的球。脸色青灰,四肢却瘦如麻杆。   从那个初见时,和妹妹世婵一样美丽动人的女人,变成了一个骷髅般的怪物。   …   每次,当盛玖沉默、沉默、再沉默的时候,我就会想:   也许,不久后,那个被我练蛊的女人,我未来的母亲,也会变得和她一样吧。变成一个不像人类的蛊。   也许,我不愿意相信她的奉献,总是觉得她别有所图。因为,怕她……   衬托得我自私丑陋。   ……   ……   随着哈鲁尼的出走,我知道,潜入哈鲁尼家中的机会到了。} 第141章 文中文——杀死   ◆   {我眼睁睁地看着哈鲁尼套上了一个蓝灰色的西装外套,离开自己的房间,坐电梯下楼。   就知道,机会来了。   在告诉无垢现在正好就是行动的最佳时机之后。   无垢下床,连袜子都没有穿,就直接随便套了一个衣服,拿上我给他邮递的设备,一个人出发了。去往哈鲁尼所在的1803。   看着他站在门口,拿出一个白色的门卡之后,我们悄悄留下留言:   “无垢,平安。”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哈鲁尼家里唯一的那个客厅监控,显示到门内,是一片漆黑。   其实想来哈鲁尼家中不过有一些毒虫,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唯一的危险,也就是世婵的尸体。   不过……那算吗?就算那尸体能动,想来也不会伤害无垢。而且,我又该如何跟无垢解释这一点?   正当我张开嘴唇,刚要开门之时。轮船上“砰”的一声!   是从屋外传来的,离这里不远。想到轮船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个人质,我立刻撂下耳机,跑了出去。   耳机中似乎传出了什么声音,但是我没有听清。   ……   ……   一踏出去,我就看见一个身影,从船栏杆上,砰的一下跳了下去!   快得只有一个影子。   我立刻跑到栏杆处,往下观望。然后看见她从水底浮出来,像前游动,远离着这艘轮船。   当时正是傍晚,她从船的背光一面跳下去,正好太阳的光被船所挡住了,有点昏暗。   所以我没有看清她的脸。只能看见一个很大的黑点,还有她所拨动出来的那些水浪。   不过这船上除了我之外,就是那三个人质。她必是其中之一。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挣脱束缚的。   这里是近海,不到百米之外就是海岸。她在逃跑!   我刚要跳水下去,但一看见那森冷的海水,有种难以言说的窒息感,就立刻止住了。   于是我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游啊游,游到了岸边。   在到达岸边之后,我看见她磕磕绊绊地从海里爬出来,手脚并用地翻滚着前进。   海边其实没什么人。远处倒是有一家三口,拎着个红色水桶,像在捡海货。   而她大喊:“救命!!!”   我听见,那是一个女声,又不是T女神的声音,那就只能是那个女人——我亲爱的未来母亲。   然后在她大步奔向其他人,以为她终于到得救了的时候,我掏出手枪,对准她。   “砰!”   一声开出,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她的后腿之上。   她就跌倒在了海岸之上。狼狈得不成样子。   而我开着小船,把她又重新绑好,揪了回来。   而她自以为可以帮助她报警逃跑的一家三口,在听见我的枪响之后,直接扔下塑料桶,抱着孩子赶紧跑了。   ——这里治安比较乱,没有人会帮助弱者,大家都自顾不暇。   ——即便她跑到了市政府告状,我的好朋友市长也只会亲自给我打电话,让我把她接回去。   ——她很天真。实在不该。   “妈妈,别乱跑啊。”   把她扔上小船之后,我居高临下地对她说。   而她听不懂我的话,只是在一个劲地用仇恨的眼睛瞪着我,用污言秽语诅咒着我。   “恶心!变态!你到底……你到底要拉着我干什么!煞笔,你踏马叫我妈妈……你叫我妈妈干几把!你有病!”   她骂得不堪入耳,我也就当没听见。   反正她那副落汤鸡的样子,海水混杂着血水,让我没心情和她争执。   在船上,我低头,睥睨着她:“为什么要跑呢,你又跑不了,自找麻烦,不是吗。”   “smile,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她似乎觉得逃脱无望,又哭了起来,梨花带雨,“他们有人还说你是一个好人,从来不欺负弱小,把你说的神通广大,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就只会欺负女人……”   神通广大,我是吗。   不清楚。   但是,欺负女人……?   没办法,我也不想。   曾经的我也只想着既然得了病,就这么死掉了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我是个信命的人,或许恰好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我,才让我发觉这个秘密。   但那长生蛊好像机缘巧合似的,找到了我,那无论如何,我总该去试一下。不是吗。   这些我只在心里想想。我没说话。   “你干脆直接整死我算了……”她又哭。   当我们的白色小船,驶入轮船逆光的阴影之下的时候,我的视野瞬间黑暗。   我又想起了盛玖的样子。   在我脑海里,盛玖那平静温和的模样,和她现在歇斯底里的样子重合了。   我告诉她:“如果你想死,那你刚才第一时间挣脱之后,就应该立刻自杀。可惜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   ……   回到船上,把她处理好,再次戴起耳机之后。   我问无垢:“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   无垢却并没有回答我。   出事了?   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我看了一下客厅的监控,发现无垢却并不在客厅。   但那几个我预先交给他的监控设备,却有了图像。   一个视频显示道——   无垢站立在门后。   而他背后,还有一个身穿蓝色裙子的、伤痕累累的女人。   那个女人,没有头颅,伸出双臂,拥抱着他。   “……”   那一刻,无垢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   我们都血液逆流,浑身冰凉。   “别害怕,你怎么不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才跟他说,声音是我自己想像不到的轻柔,   “一个人,站立在卫生间里。无垢,是不是又出幻觉了?”   “……”   他没说话,就看着一个方向,我看不到他在看什么,但他的眼神仿若死人一般空洞。   我又说:“任务完成的不错,快出来吧。哈鲁尼正好现在把盛玖送下楼了。你再不离开,没准他就回来了。”   “幻觉?”他问我,恢复了一点人气。   我深呼吸一口气,把口气硬了下来:“对,幻觉。就你自己,你站在那里,一个人不动,很久了。你还想不想看见你爸妈了,你现在赶紧滚出来。”   很久之后,我听见他楞楞地“哦”了一声,无视了身后的那具女尸,一个人直愣愣地往前走。   我告诉他:“没事,往前走吧。没有人的。”   然后看着他迈动艰难的步子,往前,一步一步地蹭。   刚才,那女尸到底是什么,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她应该是世婵,但为什没有头?又为什么尸体开始腐烂。   当我头疼的时候,我就跟无垢说话。   他说:“我刚才好像看见鬼了,蓝色的。”   我说:“没有,什么都没有。我这边什么都没看见,相信我。无垢。你要相信我。”   我安慰他,就跟过去一样。   即便另一边的我心脏依然是麻痹的,我也告诉他:“对不起,下次不会再给你派这种任务了。你放心,这次你做的很好,我会按时把你父母还给你。她们很快就会回家了。但你要看着他们,别让他们以后再做错事。”   我跟他说话,他就那么听着,就跟小孩一样。   直到他离开哈鲁尼房间1803的那一刻,关上房门。   我听见“砰”的一声门响的时候,才终于放下了心。   然后他乘坐电梯,回到自己的楼层。   在他终于回到自己房间的一瞬间,刚刚关上门,他突然灵光一现,问我:“等等,smile,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幻觉的?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吧?”   “……”   时间彷佛暂停了一瞬。   然后我的大脑拚命搜索,试图找到一个什么理由,把这隐瞒过去。   比如“我调查过你,看过你的病历。”   对,这个理由就很好。   然后没等我开始说话,我就看见视频中的他,望着房间四处观望,观望着墙壁和天花板,在那里找查找着什么。   他对我喊:“smile,你现在在看着我吗。是不是我家里也有你的监控!”   是,有的。   但在另一边,我只能摸了摸鼻子说:“没。没有。”   无垢:“可你刚才哄我的样子,很像一个人,他说话的语气也和你一样。你到底是不是他……”   在他说话之时,我立刻逃往一般地,切断了和他的通信。只留下一句:   “不是。”   然后匆忙之中,关闭了计算机,直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海景,试图把心脏压得平稳。   求你,无垢,别说了。   别让你心里现在的我,杀死过去的我。   ……} 第142章 文中文——本名   [smile……]   [完。]   [哎~~~~]   [要是纯坏一点还好,就是这种坐着坏事,但又有良知的人,是最痛苦的了。(哭泣。jpg)]   ◆   {为了摆脱注意力,我选择了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给无垢的摄像头一共有五个,他都放在了不同的位置。   按照摄像头拍摄的图片来看,能够依稀辨认出,它们被安置的地点。   一个在卧室,正对着大床。无垢安置它的时候,用过手机的手电筒,所以卧室的场景出现了一瞬。   一个在书房,有办公桌。   一个在洗手间,也就是无垢刚才呆过的位置。   一个在厨房,正对着冰箱。   还有一个全黑的,不知道安放在哪里了。自安置开始,就没有任何亮光出现。   调出哈鲁尼1803门口的监控,也就是无垢早就安置好的18楼的监控,就能够清楚地发现,哈鲁尼,和盛玖来过这里。   哈鲁尼还是穿的那身出去时的衣服,很好辨认。   另一个大肚子的长发女人,有个依稀的背影,就是盛玖。当她进门的时候,恰好侧身对着监控,可以看见,她手里抱了一个红色的东西。   我把那个视频放大,发现,很像是一个娃娃。   红裙娃娃?   我记着好像在盛玖家里闹得很厉害来着。韩版言曾经数次跟盛玖说想把这娃娃扔出去。所以我依稀地有些印象。   看着他们进门之后,再调出客厅的监控,发现他们进了一个左边的小房间。   调出卧室监控,发现依然是黑的,没有来这里。   那他们进入的房间,就肯定是那个一直是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房间了。   监控在他们进门的一瞬间,又全黑转为亮。   我凝神静看,发现监控正对着一片红色,看那个样子,有点像是窗帘。   窗帘前面,是一个黑色的小桌子,上面还放置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也是黑色的,有点像是雕像。   那个雕像,感觉是铜之类的做的,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从样貌来看,看不出来男女,有点像是佛身。但是和其他不同的是,他的肚子很大。有点像是怀孕的孕妇。   他慈祥地笑着,笑容中有些难以言说的以为。   总之,我不敢直视他。总觉得那笑容有点阴暗的感,让我浑身冰凉。   盛玖和哈鲁尼进来之后,他们两个人就从我的视觉盲点拽了两个木椅子,坐下来了。   盛玖在左,哈鲁尼在右。   盛玖穿着一个蓝色的牛仔孕妇裙,长头发,低马尾垂在脑后,肚子高高隆起,却四肢瘦弱。   现在距离盛玖怀孕,已经半年多了,估计再过两个月,她就要生产了。   她的肚子简直有种爆炸的趋势,我都不敢想像若是揭开她的裙子,会看见什么样的景象。   哈鲁尼则穿着蓝灰色的西装外套,依然是上班时休闲时尚的打扮,看起来比她的精力旺盛很多,健康很多。   奇怪,俩人明明年纪差不多,但盛玖像比哈鲁尼老了十岁一样。   盛玖怀里抱着那个红色的娃娃,举起来,给哈鲁尼看着。   “这是什么。”哈鲁尼瞧上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去接,手就在半空中悬空着。   “娃娃。”盛玖说,“你认识吗。”   哈鲁尼没说话,头部轻微摆动,似乎在摇头。   “世婵送我的。”盛玖又说,说话像在叹气一样,彷佛很累很累。   哈鲁尼:“什么时候?我怎么没见过。”   盛玖回忆道:“就是……四年前了吧。我刚结婚之后的那个生日。在幻乘双生桥边上,一个什么大厦来着,就在那里。”   哈鲁尼:“你们俩见过啊,她亲自交到你手上的?”   “不是,当时韩版言陪着我来着。然后世婵把娃娃放到了超市安放行李的小柜子里。就走了。走之前,她把取货码告诉我了。   “等她走了时候,我跟版言说,让他陪我去逛商场。他也就答应了我。就趁着他上厕所的那点功夫,一个人去地下商场,把娃娃取出来了。版言并没有看见世婵,我也没有和世婵说话。”   她说完这段话,像是很累的样子,又深呼吸了几口气,右手抱着肚子,在椅子上调整姿势,并挪动了一下屁股。   哈鲁尼:“那版言哥,事后没问你吗。”   然后把盛玖手中的娃娃,拽到了自己的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盛玖:“我跟他撒谎说,是我自己买的。他不知道。”   “长得还挺像世婵的,像你俩。”   哈鲁尼看娃娃的间隙,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像是吓得一机灵的模样。   “它、它……”哈鲁尼磕磕巴巴的,看着盛玖,不知道要说什么。   盛玖却很是平静,一副不足为奇地样子:“怎么,它能动对吧?”   哈鲁尼惊慌:“它好像跟我眨眼睛了!”   还真会动?   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灵异事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然后我听盛玖跟哈鲁尼解释道:“对,它会动,你别怕。娃娃好像是……从我吃下长生蛊的第一天开始,它就开始动了。还把版言吓了一跳。当时我没有在意,但之后,我也看见它动了好几次。”   “你家闹鬼了,那你怎么不早说!”   哈鲁尼看了一下盛玖,由上至下,最终把视线停留在她的肚子上面。彷佛在担忧这灵异事件,会对她腹中的婴儿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盛玖温柔地道:“因为我怀疑,它是世婵。是世婵回来找我了。她不让我怀上她,就来我家里干扰我。”   哈鲁尼没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盛玖接着说:“一开始我没有当回事,也就不听她的就是了。但前几天,它把我从商场的楼梯上推了下去。要不是版言护住我,我差点就流产了。这个孩子——我——”   还有这种事?   如果是世婵,那又为什么要伤害盛玖?   但看着那个隆起的腹部,我似乎懂了。   哈鲁尼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想……?”   盛玖:“所以,我才来找你。想请你想想想办法,让她别再弄我了,还有版言。毕竟还有两个月我就要生了,我不想再出事,我没有精力应付了。”   她说话确实越来越虚弱,脸色难看,很是勉强。   “世婵可能想……她已经在她原来的那副身体里,自从她没有头开始,身子就开始坏掉了,有时候我让她做点什么,她都会做错。我以为她的灵魂是消散了,没想到是去你家了。”   哈鲁尼说的话很乱,我一时没有理清他的意思。但盛玖大概是听懂了。   盛玖请求道:“你有没有办法,让她安静点就行。不要伤害她。”   哈鲁尼:“简单,可以做法。暂时封印住她就可。”   盛玖:“在这里吗,现在?!”   哈鲁尼低头,瞧了一下娃娃:“不,得去你家。去她平时活动的场所,光这一个娃娃没有用。”   “我家,不太方便吧。版言他认得你,见过你的样子……我不想让他……看见你。”盛玖想必是很为难。   哈鲁尼:“让我妹妹去,也可以。”   他妹妹,孙邈竹。跟他一样,是个蛊师。   盛玖:“嗯?她方便吗。”   哈鲁尼随意道:“我跟她说一声就行,或者你自己找她,她会答应的。反正你不是有她名片吗。”   盛玖闷哼一声,像是默认的样子。   然后,房间里又短暂的安静了下来。   我能看见他们笼罩在一片红色的光之中,就像是身上涂了血。   “把娃娃给我吧,我带回去。”盛玖又从哈鲁尼手中要回了那个娃娃,很细心地摸着它的脸,低头,如同摸着自己亲生的孩子。   然后,她起身,就要走了的样子。   哈鲁尼用一句话,拦截住她:“世婵为什么不当面给你呢。反正你有办法支开版言哥。或者你不让版言跟着你不就好了?”   “因为……”盛玖站立在地上,面对着门的方向,也就是摄像头的方向,眼珠四处转动着,像是慌忙着,要找个什么理由掩盖过去似的。   哈鲁尼要问的,也就是我要问的。   这确实很奇怪,不像是正常人的做法。   哈鲁尼接着追问,也站了起来,在盛玖身后一米的位置:“你们俩,有东西瞒着我。除了那些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肯定没说。盛玖姐,这样、不好吧……”   盛玖沉默着,脸色难看,又青又黑,深呼吸,胸腔剧烈浮动,却依旧什么都没说。   哈鲁尼继续逼问她:“还有,前一阵子你问我失踪女性,问我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焦互市有没有什么女孩子失踪。是不是可能被邓恩他们族人拉过去,去做长生蛊了。我说我不知道。   “”对,我是跟你说过,也跟世婵说过长生蛊和邓恩,但、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在焦互市吧……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邓恩的下落,可我都不知道他在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邓恩在焦互市?!啊,告诉我!!!”   焦互市……   这个城市我有些印象,当年,黄宏财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世婵。   而且那时,参一凉请我调查失踪女性,我跟着她们的手机定位,发现她们大多数都在焦互市失踪了。   就是这座城市。离绿湖市和红山市都很远很远。   可、这座城市又怎么了?有邓恩?   我以为那只是普通的人口失踪,并不知道失踪女性跟什么长生蛊有关。真的有关?   那么即使真是这样,盛玖又是如何知道的?   ……   伴随着疑问,我看见盛玖蠕动了一下嘴唇,眼眶逐渐红了起来,抬眼,并将眼睛睁大向上看。   “别问了。”盛玖恳求般地留下这么一句,就开门,要离开,逃避着这一切。   可是哈鲁尼却大步上前,直接追了下去,伸出左胳膊,把门直接堵住:“你今天不说,你就别走!”   他大吼着,手在门上一敲,直接“砰”的一下,在耳机里把我震惊道。   他们离摄像头太近了,我直接看不见她们的脸了,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黑影,应该是他们的身体挡住了镜头。   他在问盛玖,盛玖却还是不说话。   却也没走,想必是在哈鲁尼这成年男子力气的阻挡之下,根本就走不了。   气氛简直让人窒息。   唯有喘息声,盛玖剧烈的喘息声,像是濒死的动物竭力地索取着空气。   哈鲁尼语气软道:“对不起,姐,如果你知道,请你告诉我吧……你知道的,我一直在追查邓恩的下落。这是我外公临死之前,交代过我的事情。   “邓恩是个畜生,用他自己的后人给自己做蛊。外公让我和邈住找到他之后,杀了他。他老人家就这么一个愿望。如果你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   盛玖依旧没说话。   听着他的恳求,我的嘴唇也紧抿,太阳xue不断跳动。   哈鲁尼劝解道:“如果他活着,如果长生蛊还活着,还会有很多人,死掉。很多无辜的女人,像你和世婵这样的女人。被迫的,做蛊。所以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就当是做做好事吧。”   “……”   空气又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俩紧绷着,就连我也紧张得忘记了呼吸。   “小兰,”直到盛玖像世婵叫哈鲁尼一样,用这个昵称叫他,我才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一种蛊,叫作星星蛊。”   哈鲁尼:“嗯,用来追踪的。也是邓恩当初发明的。一般来说,将星星蛊们分别种在后背之上。会有一个星星的痕迹。   “一个星星就可以据此,找到其他的星星。追踪效果极强,横跨年轻千里万里。不过也有弊端,中蛊之人的彼此间距离越远,血缘越淡,感知效果就越弱。   “这是我当初告诉世婵的,怎么了。她又告诉你了,对吗?”   盛玖语气淡淡:“你看我的后背。”   “什?”   “掀开我的衣服。”   “这……你?”   他们的动作我看不见,但哈鲁尼的语气明显很惊讶,我想他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盛玖:“世婵和我一样,后背上也有一颗星星。都是邓恩给我们种的。不过她后背用纹身给盖住了。你见过的,她背上有一朵白色的花。”   她语气如常,而我却听得鲜血逆流,头皮发麻。   哈鲁尼也问出我想问的:“邓恩,你们、你们认识!?”   在那一片黑色的视频中,我听见盛玖言语中带有一丝绝望的、苦笑的味道:   “是。小兰。重新介绍我自己。我来自焦互市云影县长生村,神巫医邓恩既是我的祖先,也算是我家里的弟弟。盛玖是我后起的名字,我的本名其实叫:   “邓招娣。   “我和世婵,邓盼睇,是从长生村逃出来的。”   ……} 第143章 无声   [?]   [!]   [???]   [!!!]   [啊??!!]   全网震惊。   本章《邪佛泪》中,通过smile的视角,将前面关于赵殿、张无垢、盛玖、哈鲁尼等多条线索汇集在一起,基本上把前面的人物动机都给解释完毕。   伴随着盛玖肚子里的孩子即将出生,故事明显已经到了尾声。   读者们已经做好了随时完结的准备。却万般没有想到,竟然又发生了新的转机。   评论区乱成一锅粥:   [她是邓招娣啊!]   [什么时候!]   [等等,你说她是从长生村里跑出来的,她和她妹妹俩都是?]   [一个招娣,一个盼睇嘛。这名字起的,父母到底是想要弟弟,还是要妹妹!]   [盼盼?盼睇?]   [邓招娣,前面提过吗?!依稀有点印象,等等,我去找找。]   [等一下,我有点晕。如果她是邓恩的姐姐,那她之前又为什么不说呢。]   [盛玖就是害怕长生蛊才从长生村里逃跑的吧。既然如此,这次又为什么要自投罗网?主动提出做蛊???动机成谜。]   [……确实,脑子不够用了。]   [哦!!!兄弟们,我发现个华点:世婵,哈鲁尼俩人都是邓恩的后代。他俩又是情侣,那岂不是乱了辈分了……???]   [世婵知道为什么不说,估计已经默认了吧。话说,他俩还不一定谁大谁小呢。兴许哈鲁尼还得管世婵叫小姨也不一定啊!   [没准俩人是远亲呢,不在三辈以内?]   [好荒谬。(瞪大眼睛。jpg)]   [我好像懂了一点点。为什么她这么没有安全感了。我的婵!!!(爆哭。jpg)]   [之前,盛玖从路径警察局的时候,她搜索“长生村”这个词条,我就觉得奇怪。纳闷盛玖怎么知道这个这个地点的。以为是bug了。原来如此。]   [玫瑰你!啊!出来解释!]   *   地下室里,连北辰也疑问道:“啊?怎么会这样,我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当故事走向发生某种不可思议的转折的时候,按照之前的经验,北辰不会怀疑是小玫瑰发生了谬误,而是去怀疑自己是不是漏看了什么重要的内容。   嗯,一定是如此!   它下定决心。然后这金属盒子小人瞬间从淮映勿的腿上蹦了起来,开始在本文中查找关键词:   “邓招娣”   此三个字当然最初出现在第五章 《长生村》。   它隐约记得,当时郑恩琪来到长生村之后,听见隔壁总是传来奇怪的“铛铛铛”的响声。   邓恩对其解释道,他有一个疯姐姐,疯疯癫癫的不穿衣服,很怕见人。名字就叫做——邓招娣。   所以就把邓招娣关在了隔壁房间里面,让郑恩琪不要理睬。   但事后证明,关在隔壁房间的不是什么邓招娣,而是失踪女性——李纯儿。   所以北辰当时就觉得,“邓招娣”只是邓恩为了哄骗郑恩琪,随口编造的一个名字。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   自然在第五章 结束之后,将其忘之脑后了。哪成想,小玫瑰会在第七章,把这个名字提起。并告诉大家——   “邓招娣,不是邓恩随口说出的名字,而是确有其人。”   “盛玖,就是那个邓招娣。”   这个反转,真是让人脊背发寒。   *   “邓招娣、邓招娣……”北辰着魔一样的念叨着这个名字。然后在文中找到了它。   小玫瑰原文如下——   【我(郑恩琪)推门,走进卧室的时候,就看见生病卧倒在床上的婆婆。   房间里只有一个木床,一套红木家具,白灯泡在水泥天花板上挂着,床上面躺卧着一个人,盖一床龙凤红被子。   房间里有一股捂味,很难闻,像是很久没开窗户了一样。整得我的鼻子有一些痒痒。   听说婆婆最近生病已经很严重了,好像是什么什么症,我也不太了解。   但是我一看我婆婆,就知道她一定是个病人。因为她的姿容实在是太憔悴了。   她本来长得应该还算不错,鹅蛋脸,眼睛不小,鼻子中等大小,薄唇。   但是脸颊凹陷,有了黑影,眼圈浮肿,脸上也有一些莫名奇妙的淤青,就像是被人打过一样……   “阿姨好。”我道。   她原本是死寂的。结果看见我,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就像是手电筒突然打开开关一样,彷佛信徒见到了神明!   她嘿嘿笑着说:“哎呀,来了,来!过来,来!招娣。”   并向我招手。】   *   婆婆第一次见到女主郑恩琪的时候,就已经喊她为“邓招娣”了?比邓恩叫这个名字的时机还要早?   当时婆婆缠绵病榻,状态极差,脑子也昏沉,她突然叫错郑恩琪的名字,现在来看,并非出于意外。   可能是因为:婆婆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个名字,那可能是她的侄女或者其他的小辈。总之,是真实存在过的。   如果邓招娣逃跑之后,还活着,年纪应该和郑恩琪差不多,都是二十多岁的女孩。   所以,婆婆当初才会认错人……   这样一解释,当时看似无关紧要的剧情,就瞬间合理起来了。   *   “嘶——”   北辰嘶了一口气,继续往后看。发觉除了邓恩之外,还有一处提及到这个名字,是一名小女孩说的——   【我(郑恩琪)问:“对了,那邓招娣吗?邓恩的姐姐,你认识她吗?她是疯子吗?”   “招娣,姐姐她早就不见了……十年前,就被山上的野兽吃掉了啊,好吓人的……”那洗衣女孩,瘪着瘪嘴,要吓哭了的样子。   邓招娣,其实几年前早就……死了……???   我哑然,目瞪口呆,愣在原地,浑身上下冰凉如雨。   那关押在隔壁房间的是谁?那个“铛铛铛”地敲墙的人是谁?】   ……   这段,是郑恩琪在河边,偶遇一个洗衣服的小女孩之后,俩人的对话。   小女孩说,他们村里的山,叫作父母山。   山上有野兽,父母为了不让她们随意乱跑,所以在不在家的时候,就用铁链铁球把她的脚给拴住了。   而邓招娣,在十年前,就被山上的野兽给吃掉了。   …   现在来看,十年前,邓招娣确实跑到了山上,但她不是被野兽吃掉了,而是逃跑了。   当初李纯儿在手机店备忘录里告诉郑恩琪:   逃跑的话。跑大路没有用,会被村里人追上。李纯儿就是这么逃跑失败的。因此,如果要跑,就往山上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来看,确实有生机……   郑恩琪虽然没有从山上跑出去,但在十年前,一对双胞胎姐妹,招娣和盼睇,越过了那座父母山,脱离了父母的魔爪。   ……   所谓的山中野兽,也许不过是父母用来吓唬女孩们的藉口罢了。父母不是为了她们的安全,而只是害怕她们重复那对姐妹的行为。不给他们练蛊转生。   ……   所以盛玖和世婵的一些反常行为也就都有了解释:   盛玖对孕妇有着出奇的恐惧。是坚定的丁克。因为恐怕对她来说,孕妇不代表新生,而代表着死亡……   世婵对攒钱有着惊人的执念,明明什么知识技能都没有,连字都认不全,却还是一直学习着……   黄宏财曾说,他在焦互市第一次“捡到”世婵的时候,哪怕强。暴了她,但只要给她吃的住的地方,世婵就跟在自己股后面,甜甜地叫自己“黄哥”,一副很感激的样子……   当时看着觉得很荒诞,认为世婵精神不太正常,把仇人当成情人。但现在来看,她可能真的觉得黄宏财对她还算不错。毕竟黄宏财只是贪图她的色相,又不要她的命,不是吗……   ……   她们以为,从村里出来之后,便可以自由如鸟兽。   哪怕忍受一些不公平的待遇也无所谓。因为只要活下去,就很好了。   至少还有彼此,不是吗。   即便因为星星蛊,她们不能相距太近,就只约定一年,在双生桥上见一次面。但只要知道对方还活着,就好像有一种心理寄托似的。   一路磕磕绊绊走来,她们都有了爱人,有了钱。好像从此变好,可以在这个世界上享受生活了。   哪成想,在二十八岁花朝节那天。盛玖,亲眼目睹了世婵的死亡,疯掉了。   并把自己,变成了当初她最恐惧的样子,变成了一个长生蛊孕妇……   ……   这个故事,真是越想,就越恐怖。越想,就越绝望。   “啊——”北辰望着这本书的封面,长叫一声,表情眼泪汪汪,“怎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小淮爷……”   怎么事情,就会变成这样了呢。   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对她们好过呢。   淮映勿伸出左手,一把把它揽住,拖在手心上。他没有回答北辰,只是在想:   盛玖为什么要复活世婵?   之前,只有姐妹情这一个解释。   但现在,揭露了盛玖就是邓招娣。既然盛玖就是因为害怕长生蛊,才逃跑的。她又为什么要重蹈覆辙?因为疯了,单纯不想活了,还是?   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女主的身世和动机完全改变之后,这个鬼故事系列的性质,就已经完全变了…… 第144章 文中文——我要去杀人放火   ◆   {接下来,盛玖给哈鲁尼讲了一段有关于长生村的故事。   而我,也在另一边倾听着。   故事并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在颠覆着我和哈鲁尼的认知。   她说,一个女孩名叫招娣,另一个叫盼睇,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听得见她的声音。   她说起话来,很平静、很温柔,就像是盛玖以前的模样一样。让人感觉到春风拂面,永远是温暖坚韧的。   她管那俩姐妹叫“她们”,好像她在讲一个,独属于别人的故事。   即便讲到内容惊悚的地方,也只是冷静而克制的,说:   “小姨叫昭云莱,对她们很好。人长得白,输着大辫子,又漂亮又机灵。还总是给她们俩偷着做炖肉吃。   “有一天,她们俩发现,小姨怀孕了,肚子大得像皮球。小姨说,那是个男孩。爸妈要给那孩子起名叫邓恩。   “她们俩很高兴,却也很恐惧。因为村里人,很多大肚子的女人,没过多久后,都消失了。   “爸妈说,那些女人是去村子外面了,去别的地方生活了,过得很好。   “她们问小姨,问她会不会跟别人一样,生了小孩之后,就走了,一个人去外面的大城市过好日子去了。   “小姨说不会的。她喜欢她们,以后生了男孩,还要她们俩当姐姐的帮忙哄着呢。   “结果她挺会骗人的。她生完孩子,却还是没回来。只有一个叫邓恩的弟弟,生下来就会说话,不哭不闹的弟弟,被领回来了。   “爸妈说小姨被接走了。住大房子去了,每天都有炖肉吃,让我们不要再想她。   “但是,那天……小姨生产的时候。招娣跟着过去,透过窗户看的时候……   “嗯……”盛玖犹豫了很久将鼻音拉得很长,呼吸剧烈,“她看见了,小姨没从房子里出去。生孩子的时候,咋哇乱叫,又哭又笑。   “生完之后,她就躺在炕上,光着屁股,下身都是血。再也。   “没动静了。   “那年,她二十岁。”   ……   我也就听完了,这么一个故事。   听得太阳xue一下一下地刺痛着。   讲完之后,盛玖就跟哈鲁尼说:“小兰,我可以走了吗。”是近乎商量的请求。   我没听见哈鲁尼的回答。   但这一次,哈鲁尼应该没有拦着。   因为我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随后,这个房间的监控的黑色消失不见了。没有人再堵在摄像头前面了,导致我又看见了那个奇怪的黑色塑像。   他那慈悲的、偷着母性的光辉眼神看着我。   之前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但这一次,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长生佛母。   是邪佛。   *   调出其他的监控,我能看见哈鲁尼紧跟在盛玖后面,和她一起出去了。   在电梯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盛玖把长生村的详细地址,告诉了哈鲁尼。   然后其他什么也没有说,彷佛下一秒就会后悔似的。   ……   我也目送他们俩离开了。   这一次,行动非常顺利。我知道了长生村的位置,也就知道了长生蛊。   只需要让参一凉按照盛玖说的地址,找到长生村,从里面拿出一个佛像,并向村民逼问出长生蛊秘方即可。   也许,我现在就可以,给自己转生了,吧?   想到这里,就突然觉得相比于胃疼,好像头更疼。   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参一凉给我发消息了:   参一凉:“smile,你前几个月,怎么回到大学住了?说你住疗养院了,你怎么了,生病了?有什么病不能在医院治,还去那里,找你以前同事?   “别撒谎应付我,我能查到的。问你那个给你办理手续的同事,就知道。”   “……”   我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动了两下。   我知道,我现在应该这么说——   先用我得癌症的信息,去获取参一凉的同情。再告诉参一凉,我抓那个女人,只是想利用长生蛊或者而已。   世上有一个地方,叫长生村,里面都是蛊,你找不到的那些曾经失踪的女性,也大都在里面。   现在我告诉你长生村的地址,让你把女人都给救出来。   作为交易的筹码,你只需要把长生蛊的配方告诉我,并带给我一尊长生佛母,可否?   ……   如果我这么说,参一凉一定会动摇。我再利用我和他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不相信以参一凉的性子,会无动于衷地看着我死去。   他一定会为了我、为了那些无辜女人冒险的。我确信。   但是,那时我手指颤抖着,一个字都没有打出来。只有盛玖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   我没回覆他,而是把手机锁屏之后,扔到一边,出去看海了。   ……   今天,并没有和无垢见面的那天一样,那么漂亮的海天一线了。   云有些杂乱,很大片,很大片的积云,堆积在天空之上。云朵有些黑,像是攒了好久好久的雨水在里面。   让人感觉天重,而海轻,世界颠倒了一样,我也晕晕的,眼前有些模糊,胃里恶心。   那些水藏在云层里,不断向海面拉伸着,却没有溢出来。   今夜没有下雨。   不知是庆幸,还是该遗憾。   ……   ……   那之后的很多天,我都在想,我该把长生村告诉给参一凉吗?   如果他带人去了,用热武器可以剿灭那个村子吗?   其实,不太好说。   一个村里,最少也有几百人。如果一村子都是蛊师的话,那么这些神神鬼鬼的,并不好对付。   长生村位于深山老林,开不进去车,航不进去穿,又不能大摇大摆地用飞机。就算要去那里,也只能徒步进去,带不了多少武器。   …   如果参一凉不去长生村,那么哈鲁尼和他妹妹会去吗?他们俩有没有办法?   神巫医邓恩,作为长生蛊的发明者,又是百岁以上的老人,定然神通广大。   而哈鲁尼和孙邈兰,也只不过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娃娃。在邓恩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   他们两个,就算去了长生村,也只是九死一生罢了。   我也听到了两个的谈话:   “我知道邓恩在哪了……”哈鲁尼把盛玖的事情,跟孙邈竹说了一遍之后,问她,“所以,要去吗。”   孙邈竹,可并没有当即给出回答。   “嗯,哥,去是得去的。毕竟外公说过。可……就我们两个,能行吗。我们俩,能对付邓恩?这……”   她犹豫着,顾及万分,“要不要报警?不行不行,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那我们要不要联系一下孙家寨?”   哈鲁尼却回她:“寨子里的其他人,应该更不会管这件事吧。”   两个人最终,还是陷入了致命的沉默中。   的确,她年仅二十。   所开设的街舞社,又生意红火。正是欣欣向荣的模样。   哈鲁尼失败了,顶多会死在村里。   但孙邈兰失败了,她可能会落的更恐怖的下场——被炼成长生蛊。   一个小姑娘,实在没有必要去那里送死。   我能理解她的迟疑和恐惧。   我知道她当初答应那个所谓的外公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辈子真能找到神巫医邓恩。   当真正要她去冒险、甚至为此牺牲的时候,她是慌张无措的,没有任何准备。   当听到这里之后,我就掐断了,不对他们两个抱有任何期望。   ……   ……   不久之后,一个我意料之中的人,拜访了韩版言。   “你好,你就是韩版言是吧,我就是你飞信里那个什么孙法师。”   我知道,这是孙邈兰,她按照当初盛玖和哈鲁尼的约定,来封印世婵了。   可韩版言对此依旧一无所知,楞楞的,都不知道该回覆什么些什么了。   也许,他没有想到孙法师会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当韩版言怀疑她的时候,她说:“年纪有本事无关。我的手艺,那都是我姥爷传给我的。我们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巫医,这术士世代相传。到了这一代,传给我和我哥。谁见了我,都要称我一声,孙…婆!”   韩版言没听清:“什么婆?”   孙邈竹停顿一声:“嗯,神婆!”   听此,我心想着,不是蛊婆吗?为什么叫自己神婆。觉得难听,还是怕吓到人?   之后,他们两个人开始聊天。   韩版言又要给她端茶倒水,又听她介绍自己的工作,两个人看起来聊得很是愉快。   孙邈竹:“你很爱她(盛玖)吗?”   韩版言:“嗯,那当然。”   孙邈竹:“她出了事,你会伤心吗?”   韩版言:“嗯。”   孙邈竹:“她要是死了你怎么办!你会独自一个人活下去吗?你会怎么活?一个人把孩子带大?”   她逼问着、试探着韩版言。   “小孙!”而韩版言,也敲击着什么,警告了她,“请别再问我的家务事!”   “……”   看起来,聊得也不怎么愉快。   孙邈竹不断地想从韩版言嘴里套出些东西,却又隐瞒着,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知道韩版言开始生气,两个人才正式开始了驱魔仪式。   我并不懂那些东西,只是听见房间里叮叮铛铛的响,而后开始念咒语。   在一些叽里咕噜的咒语,以及拉长音的“莫……强……求……”之后,这场做法仪式很快就结束了。   孙邈竹坐在凳子上,脸上爆出黑色的血管,嘴唇漆黑,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地往前面倒。   用自己的头碰撞着桌子,捶一下说一句——   “砰!”   “莫——”   “砰!”   “强——”   “砰!”   “求——”   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莫强求。”   场面可怖,简直跟鬼上身了一样。   而我之所以能够看到这个场面,是因为当时,孙邈竹特意用手机对准自己,把这个场面录了下来。   实在不知道是用意何在。   给谁看?别人还是自己?   韩版言事后也问:“你说‘莫强求’,‘莫强求’什么?”   孙邈竹对此解释道:“生死有命,莫强求。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强求。命运给予的,也不要硬推走。”   说的让人云里雾里。   我想韩版言应该也是没听懂,但他也没在问了。   *   孙邈竹既然顺利完成任务,封印了体内带着世婵的娃娃,让它以后不至于干扰盛玖生产。   然后,她就要回到那个街舞社当中,装作从来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长生村、还有邓恩的样子,继续生活下去了吧。   忘掉外公的嘱托、忘掉那些不公正、忘掉那些失踪的女性。   她欢快地离开韩版言的家,没收韩版言一分钱,彷佛还是当初那个活泼快乐的姑娘。   韩版言送她出去时,顺便问:“回去还跳街舞啊。”   孙邈竹语气轻慢:“嗯,再跳三四个月吧。”   我对他们的客套谈话,并不感兴趣,端起桌子上一杯白开水,喝进胃里。   韩版言:“那三四个月之后,怎么,转行了。”   孙邈竹:“不是,我得暂时关门,干件大事。如果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会继续跳的。”   韩版言疑问:“什么大事,还有生命危险,还有个很厉害的鬼吗?”   孙邈竹大喊:“不是。我要去,杀人!放火!”   那一声豪情壮志。   ……   白开水顺着我的食管往下淌,暖洋洋的。} 第145章 文中文——幸福的哭声   [啊,原来如此。]   [她说过,要杀人放火。杀的是什么人,放的又是什么火。]   [姐啊,我的姐!太帅啦!]   [千万,你可小心着点吧……你们两个niania过去,能行吗……]   ◆   {孙家人,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向了那个结局。   我知道这个决定,定然是孙邈竹和哈鲁尼商量之后的结果。   而他们三四个月之后才去,也定然就是盛玖生产之后了。   如果哈鲁尼死在那里,也定然无法和世婵再续前缘。   在那段日子里,哈鲁尼直接跟公司请了一个长假,一直呆在家里,几乎不曾出门。   我能看到,那个曾经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尸,很少出来活动了。   它已经丧失了之前如同人类一般洁白的肌肤,变得破破烂烂了。   腐坏着、跟受了很重的伤一样,一直呆在仓库里,没有怎么动过。   偶尔女尸再次出来,在客厅的监控之下晃悠了两下,被无垢看见了。   无垢问我怎么回事的时候,我都会回答他。   smile:“是幻觉,无垢,是幻觉。”   zwg:“可是,邻居说,哈鲁尼他们家里,有一种很浓重的臭味从里面传出来。”   我也继续撒谎骗他。   smile:“哈鲁尼,是个喜欢收藏动物尸体的变态。只是腐烂的味道而已。”   我不喜欢他多想,知道长生村的真相,对于他来说,只是另一种沉重的负担罢了。   他不再问我到底是不是那个人了,开始变得逐渐依赖我,甚至早晚都要和我没事找事地说话。   zwg:“smile?你在?”   zwg:“smile,我爸妈呢。”   zwg:“smile,你到底掌握多少个视频。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册eye的。”   ……   在外人看来,他依旧是那个足不出户气质阴郁的男子,但在我这边,他的话尤其得多。   在我不忙的时候,我就会回覆他。   恰好我现在是个将死之人,于是我也就一直不忙,一直可以回覆他。   smile:“我今天准备把他们放走,等着吧,他们会回家的。”   zwg:“谢谢。”   他竟然跟我说谢谢。   礼貌中,带有一丝温顺。   就像是当初的世婵,对那个伤害他的男人黄宏财一样,说“谢谢”。   smile:“我绑架了你的父母,你还谢我,你不恨我吗。”   zwg:“如果我恨你,恰好你也恨他们的话。那我们就一码归一码,彻底抵消吧。”   我真是特别讨厌他的话。   讨厌他自小就有的,这股聪明劲儿。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他,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去说:   smile:“当你七岁那年,第一次知道你父母就是T女神的时候。他们毁掉了你的……”   你的什么?   朋友?同学?友谊?还是童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接着说:   smile:“他们毁掉了你的认知。你是什么感觉,你恨你爸妈吗?”   这次,无垢终于没有秒回覆我了,我看见他在沙发之上,沉默了很久。   我想我让他想起了一些、很遥远的、他不愿意触碰的往事。   我看见在那沙发里,他本来翘着的二郎腿突然松开了,然后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他好像知道我在看着他,然后在躲着我,不让我看见他的脸。   那一刻,这个本来很清晰的视频监控,彷佛突然增加了无数的噪点,变得粗粒难受。   黑色细小的噪点跳跃着,一下子从计算机显示屏上飞起,钻进我的喉咙。   我像是吃了好多沙子一样,噎得不上不下。   zwg:“恨,又不恨吧。我不知道,但我不希望那样。”   这是他的回答。   这一刻,无垢的身影,也和盛玖那个女人重合了。在我眼前,像两个薄薄的糖片一样,粘在了一起。   我会这样问盛玖:“当你第一次看见你小姨,生完邓恩,然后浑身是血,躺在炕上,再也不出声了。可是你父母告诉你,你小姨走出长生村,去过好日子的时候,你恨他们吗。”   她会不会也这样回答我:“恨,又不恨吧。我不知道,但我不希望那样。”   我不知道。   ……   那天中午,我如约把无垢的父母放走了。看着他们狼狈肮脏的面容,其实我想问他们同样的问题。   我想问他们:“你们把别的孩子踩在脚下的时候,有没有为你们的儿子无垢想过?”   但是我没问。   我怕他们说:“想过,但自己是父母,就算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当儿女的也应该原谅理解我们。”   那样,就太畜生了。   但我更怕他们说:“”没想过,从来没想过无垢的感受。”   我不敢听这个答案,更不敢把这个结果告诉无垢。   所以,这个问题就此藏在就此我心里。   *   我放走他们二老的那天,就是在甲板之上,我把他们两个人的绳子都解开,然后用枪指着他们,说:   “回家吧,跳船,就此游上岸。谁回头,谁说话,我就开枪。”   所以他们俩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就听着水花“扑通”“扑通”两声之后,两个人影消失不见。   这个轮船就只剩下我和另一个女人了。   那天,恰好也是个积云天气。   虽然是中午,但是云朵太厚,并没有什么太阳的痕迹,都是很暗很暗的。   让我睡得昏沉,睡得疲乏,彷佛每天醒来,都一下子老了许多。   我的嘴唇有点干,黏连着一层皮,抬头,看着天空那越来越重的积云说:“什么时候下雨啊。”   ……   海面凉风吹着我,耳蜗里好疼好疼,像是有个冰锥在里面窝着,怎么也弄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炎症。   我又听见了一句话,一句盛玖真的说过的话。   那是在孙邈竹前脚驱魔仪式完成之后刚走,盛玖后脚回来的那一天——   盛玖回来,按门铃。   韩版言给她开门,看见她一个大肚子孕妇站在那里,就问:“美萍呢,她不是陪你来着?”   其实,我知道,当天陪着盛玖的人并不是什么美萍,而是哈鲁尼。他们俩根本没有走多远,就在车里呆着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孙邈竹拎着个行李箱上楼,又眼睁睁地看着她下楼。   最后走到车前,掏出行李箱里面的红裙娃娃,交给了哈鲁尼保管。   孙邈竹说:“哥,仪式很顺利,娃娃给你。”   我想哈鲁尼肯定伸手柄娃娃给接了过去:“行,不错。他起疑了吗。”   这个“他”,应当指的是韩版言。   孙邈竹说:“没有,他挺好的,反正,也挺胆小。”   语气有一点轻松幽默。   盛玖没接她的话,跟着说韩版言胆小的事,只是说:“他吓到了?那行,那我先回去了。小兰,世婵这个娃娃,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哈鲁尼“嗯”了一声。   盛玖又问:“对了,你们两个还打算去长生村吗。”   哈鲁尼:“去。”   孙邈竹:“去。”   “很危险吧……”盛玖轻声感叹,“如果去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只把邓恩杀了吗,还是村子里所有人都……”   哈鲁尼犹豫道:“所有人。没办法,因为他们都用了长生蛊。只要漏掉一个,那么蛊术还是会被传出去。”   盛玖连连答应:“嗯,对、对对。是得把所有人都杀掉。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很同意的样子。   而后传来一声汽车的开门声,我想盛玖是下了车。   最后,盛玖跟他俩说:“如果你们,要杀招娣和盼睇的父亲母亲,请给他们留个体面的全尸,如果能埋葬,那就最好了,谢谢。”   声音干净利落。   之后,她再也没说话,哈鲁尼兄妹俩也没有及时回答她。   ……   现在,面对韩版言,盛玖也是习惯性地撒谎:“刚走,把我送到家门口,刚坐电梯下去。”   她呼吸粗重,光是走了这么一会,就已经体力不支了吗。   韩版言:“啊,你看这……我还打算请她进来坐坐呢。”   过会,盛玖问:“嗯,没事没事,什么味啊,你厨房煮东西了?”   韩版言回答:“啊,糖醋排骨。”   “谢谢老公~”当时,盛玖这句话说得倒是挺甜,彷佛两个准备离婚的夫妻又甜蜜如初了似的。   连我听了,都把嘴角上扬了一下。   “嘿嘿、嘿嘿……”   韩版言也在那里傻乐着,高兴地不行。   *   随后,他们两个开始吃饭,耳机里只有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   气氛逐渐开始放松。   一直到韩版言开始问:“老婆,你怎么不动筷子了,你在想什么呢?愣着?”   盛玖却回答:“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以前我爸妈,他们在山上抓到什么野味,山鸡,山猪啊,也会像这样,给我炖排骨给我吃。   “他俩会把最大块的排骨夹到我碗里,说大闺女长得瘦,跟个麻杆似的,让我多吃点肉……”   她的鼻音粗重地喘了两下,如同被骨头卡住了喉咙,声音颤抖着。   像极了幸福的哭声。   ……} 第146章 文中文——铭记   [盛玖啊——]   [那家人以前对你,竟然还不错吗?]   [那怎么又会这样……]   [别忘了,长生村河边的那个浣衣少女,就什么也不知道。]   [其实,世上很难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吧。哪怕生下来就是为了利用她,也会有一瞬间的真心。]   [人类真的好复杂(头晕。jpg)]   [姐妹俩当时选择离开,肯定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现在到底,得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切。]   ◆   {“……”   后来,我听见韩版言告诉了盛玖关于孙法师的事情,并说:“既然一切都是那娃娃搞的鬼,那我们不离婚行不行?咱女儿,生下来,也需要一个爸爸。”   韩版言竟然轻易地,改变了他之前的主意。   当空气沉闷的时候,我能听见他声音的余韵,环绕在那空气里,就像是一个求神拜佛者轻轻地叩问。   韩版言知道了哈鲁尼的事其实是误解?   我想他大概是不知道的。   为什么韩版言要挽留一个出轨的妻子?   我更加不知道。   这对夫妻,身上有太多我无法理解的东西了。   我听见盛玖咆哮着:“韩版言……你真是……你真是个……啊!”   她一样崩溃了,然后终于啜泣起来,“你这样,你让我怎么自处?你让我,我……”   这是窃听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第一次听见盛玖的哭声。   至少在她去哈鲁尼家里,提出想要牺牲自己做长生蛊的时候;允许别人杀死她父母的时候,她都沉稳而内敛的。   从来没有崩溃过。   这一次例外了,也唯独只有这一次。   *   “如果有下辈子,我再当你老婆吧。如果这辈子,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那天,盛玖说。   “没有什么下辈子,不是还有你,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女儿小婵吗。”   “嗯——”她拉了个足够慵懒舒适的长音,听起来很舒服。   我因此想像,红山市那天的天气应该很好,是个明媚的午后。   那时的盛玖,应该躺在她丈夫怀里,把一只小手,轻轻放在她自己的肚腩上,感受里面跳动的生命。   曾经他们吵架闹着要离婚的事情,也不过是这幽怨宁静的生活曲子中的一个错音。   韩版言:“老婆,能说说为什么给她叫‘婵’吗。是不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不是正好你叫‘玖’,和‘久’同音,所以给她取名叫‘婵’?”   盛玖:“不是的。我又不懂那些诗词歌赋,当时,我们取这个名字的时候,给她取的是‘缠’的音。但后来觉得‘缠’字作为名字,实在太为奇怪,就变成了‘婵’。世婵。”   “‘你们’取的名字?你们是谁?!”   “我们,对啊,我们是谁呢……”   她恍惚着,不知道是在问韩版言,还是在问自己,问着问着就笑了。   哈哈哈的,像小女孩一样,笑得很好听的。   *   长生村……   盛玖……   这些词语一直环绕在我的脑子里,让我寝食难安,白天无食欲,夜晚还失眠。   我知道自己该告诉参一凉长生村的地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说出口。   随着肉眼可见的、我自己的消瘦体弱,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在时针秒针上流逝,我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有一天夜晚,躺在船上辗转难眠之际,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一个很是疯狂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有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这个答案是书上找不到的、网上搜不到的,甚至哲学书上也没有明确提出来的,实在让我费解。   而每当这时,我就会想到一个人。一个我这阵子都没有联系了的人——   张无垢。   我说过,无垢是个很聪明的人。   曾经的我遇到什么麻烦,尤其是比较哲学的麻烦,总是喜欢去骚扰他。   比如我不久前还冒充一名陌生的网友,问无垢:“我是一名退休的教授,现在得了癌症,快要死了,住在大学城里疗养,今后又该如何活下去?”   他让我回去装成学生的样子,继续上课,并跟我说:“在你临死之前,把你的一生画成一个圈。”   他说的话,能让我相信。   ……   然后我问他。   smile:“你觉得对于你来说,是知道eye的存在更好,还是装作不知道更好?”   如果不知道,就可以一直被父母欺瞒下去,过着平静安康的生活。   如果知道,就行现在这样,他成为了“偷窥者”,而不仅仅是张无垢。   然后无垢这样回覆我。   zwg:“其实我想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我,哪条路会更好。七岁那年我就没想明白,到现在依然还是没想明白。   “但我知道,你想听的不是这个。所以我说——   “不管这件事情是好还是坏,我觉得,我有知道它的权利,我想让这个主动权把握在我自己手上。   “吧?”   “我爸妈到家了。smile。   “我其实不太想见他们。但他们好像被你吓到了,他们居然怕见我,躲着我了,为什么啊。”   ……   他问我,我却不能回答他。   原本我觉得这世上大多数的事情,都逃脱不了我的这双眼睛,但是就在短短的几个月,突然有了太多,我无法回答的问题了。   我像是变得慎重起来,遇见不能够确定的事情,就只能回答:   smile:“不知道,我没对他们做过别的什么。”   他秒回。   zwg:“嗯,我信你。”   ……   这之后,我重新找到了一个过往的程序,是我以前无聊的时候,开发的一款计算机病毒——   smile病毒。   最初始该病毒很简单,只是替换一些图标和图片为微笑的表情包而已。即:   :)   这款病毒的传播性很强,简直就跟流感一样。网络下载、文档流动等都可以进行传播出去。   但是,也同流感一样,危害性并不大。   中了病毒之后,只需要把计算机关机重启就好了。顶多是给用户增加一些麻烦,几乎没有任何强烈的攻击性。   纯是我个人的恶作剧。   但是后来,其他人又根据那款病毒重新编辑了smile2.0、3.0、4.0……   有的版本加入了更多的内容,例如把微笑符号添加到聊天程序,亦或者把符号换成某种恐怖图片、恐怖视频。   也有的版本加入了更强的传播性,同步适用于计算机和手机。以及加入了,自动下载软件的属性。   即便是关机重启,返厂维修,都无用。   其种类繁杂多样,我就不能全知了。   现在,我重新找到了这款最初的smile病毒,并把它做了最后的升级。   这是一条路,我为自己留下的另一条路。   整个船舱里,只有我一个人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音。键盘上下舞动着。   虽然房间里看似吵闹,但实则让我觉得很宁静。   好像一艘很大的货船,虽然停留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却因为船本身的质量,只能让船上的人感觉到轻微的晃动而已。   …   不仅是我,另一边哈鲁尼的情况也是如此。   他请假之后,就经常在他那个装了邪佛像的仓库里面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具体不知道是什么,但看着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摆件、还有蛇虫鼠蚁来看,他应该是在做蛊术。   我想他那不辞劳苦的样子,应该是在练习,是在为了未来对抗神巫医邓恩做准备。   那个承载了世婵灵魂的娃娃,就摆在那贡台之上,在长生殿佛母的右边。陪着他一起。   …   孙邈竹,也和她哥一样,关掉了自己的街舞社。在家窝着不出。   …   盛玖和其他的孕妇一样,在将近临盆的日子,为了防止意外,外加行动不便,她很少外出,就在家里呆着。   韩版言常在家里照顾她。   她的难受的呕吐声变多了,但笑声变多了。我总是能在她家里,听见“哈哈哈哈”的动静。   随着产期的将近,她的生命也即将走到了终点。   她和前不久之前的我一样,都在等待死亡。但我自问,我可没有她这么开心。   我会听见她说:   “版言,再给我一次红烧排骨吧,我还想吃。”   “老公,我想要一支花,白色的,要是一束之上有两朵就好了。没有就买两支吧!”   “今天真高兴。太阳真好。扶我去阳台坐坐吧。”   “版言,你说,人对于父母,是不是天生就有养育的责任,无论他们是不是混蛋?”   “双生花啊,花开并蒂,枯荣自有时。   一根发、一梗香;一生长、一生长。一花盛、一花枯;一花开、一花败。依附而生,依附而死,双株皆土埋……”   “这是我这一生当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   最快乐吗?   已经问了太多问题的我,这一次终于没有再问“为何”了。   或许,我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就那个哼唱的声音,已经告诉了我。   从我的耳机里钻出一股小小的嫩芽,长成藤蔓,顺着皮肤血肉,到达我的指尖。   随着我的指尖,按下最后一个字母,全新的smile病毒完全体,被我编辑完成了。   它将是自信息时代诞生以来,人类历史当中最强大、最恐怖,影响力最广泛的一款病毒。我称它为:   “Bright eye”。   当我完成它的那一刻,听见有人说:“smile,真不错。”   我眼睛迷蒙着,一抬头,忽然又看不见什么人。   只觉得窗户边有个影子过去,大概是个黑鸟吧。走过去开门往外看,又什么人都没有   又幻听了吗……   这阵子开始,我的耳边就常常环绕着一些奇怪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原因,还是长期监听所产生的副作用。   *   “老公,我是不是要生了,我下面好疼……啊——”一天夜里,盛玖忽然喊道。   韩版言:“老婆,你别动,我马上穿衣服,开车把你送医院去!”   生了?   当smile程序检测到这一语紧急情况的时候,立刻通知了我,我立刻连入他们两个的手机。   看着韩版言个的定位消息,从那个公寓开始,往外走,是真的离开了家。   盛玖则没拿手机,一直处于锁屏状态。只在刚才给哈鲁尼发了一条消息。   盛玖:“小兰,我好像要生了。”   helloni:“你真的”   helloni:“真的假的”   helloni:“能坚持住不”   helloni:“还不赶紧去医院”   哈鲁尼一连回覆了好几天,但盛玖显然没有力气回答他了。   *   车上。   韩版言的声音非常急迫:“老婆,你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   “啊啊啊啊——”   即便相隔千里万里,我都能够听得见盛玖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韩版言:“坚持住!坚持住!”   盛玖:“我我、你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小婵!哪怕我死了,哪怕她天生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会说话!”   “你不会出事,别说那些丧气话!”   “好不好,求你……啊啊啊——求你……”   这一路上,盛玖的呻。吟声,听得我牙根紧咬。终于看着他们的定位,一路飞速到了圣恩医院。   韩版言一进去就喊:“医生,我老婆要生孩子了,快快快!”   医院里是闹哄哄的乱,不过还是能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尤其地突出:“啊啊啊?等着等着!”   …   另一个女人:“她叫什么名字?”   韩版言:“盛玖。以前在这家医院登记过的,就赵殿,妇产科的赵医生。”   女人:“你是她丈夫?”   韩版言:“对,麻烦你们,快去吧。你看她要撑不住了!”   女人:“快,这产妇要生了。去找赵医生!”   然后是一顿哄哄的响声,车轮声、脚步声都有。   我知道,作为公众场所,为了记录一些信息,医院里通常都有监控,无论是大厅,还是走廊。甚至是手术室里面。   因为万一出现了什么意外,为了解决医疗纠纷,闹上了法庭。此时,监控和录音设备就可以作为证据。   因此许多医院,尤其是三甲医院,都设备完善。   所以我只需要一些时间,就可以连接上盛玖所进入的手术室的监控录像。   无论如何,这一路走过来,我都想亲眼看着盛玖平安的生下世婵,或者是看着她死在手术台上。   好在,很快就顺利连接了。   我已经能看见走廊上的韩版言。   ……   随着窗外一道白色闪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紧接着,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传来。   “轰轰轰——”   这海上,已经将近两三个月没下雨了,今夜罕见的,出现了闷雷的声音。   走廊里,赵殿已经走过来了。   “医生,我老婆要生孩子了,求你了,一定要尽力!”是韩版言在乞求着,他直接在走廊里拦住了赵殿。   韩版言穿的很乱,衣服随意搭配着,睡衣睡裤配西装,似乎只有一双拖鞋。来得太匆忙了。   而赵殿被他拦住,声音也很烦闷焦急:“啊啊啊,会的。”敷衍完之后,直接一把把韩版言推开,进入了手术室。   眼看着韩版言就要跟过去,一个护士直接将他拦截在外:“产妇家属不能进产房,请在外面耐心等待。”   韩版言也就只能惺惺地,站在那里不动了。   *   监控视角从走廊外面,连接到手术室内部。   从我这个位置来看,恰好能看见病床,以及病床上的盛玖。   无影灯,打了很大的光,把她的脸照的雪白。   盛玖躺在床上,头发湿漉漉的泛着油光,眼睛紧闭着,因为疼痛而拧在一起,面目狰狞。   声音依然是那么的惊心动魄:“孩子!啊……我的……医生,医生。”   “这个肚子这么大,必须抛。”   “家属签字了吗?”   “带过去签字了。他说是都行!只要安全什么都行!”   “插上尿管!”   “打上麻醉!”   几个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护士,在产房内部嗡嗡得直接乱做一团。有人拿着绿色的布,有人往里面推小推车。   “医生……一定要……保证我的孩子……顺利出生……”   她握住其中一个医生的手,跟他说。   因为大家都戴着口罩,所以看不清那个医生的脸,不过凭藉那个反光的眼镜片,我知道他就是赵殿。   “会的、我会的。”赵殿医生安慰着她。   “如果在我和孩子之间只能活一个,记住,保小!保小!”   盛玖万分强调,用尽最后的力气,让医生一定要答应她。   但我和她都知道,从这个产床下出来的,会有一个人,却也只会有一个人。   赵殿医生却在安慰盛玖:“会没事的,没有什么保大保小的问题。放宽心,你们两个都会没事。”   “我的女儿,叫小婵,好听吗……?”   随着最后的这样一句话,我看见盛玖很平静的,躺在了病床之上。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都是汗水和皮肤的筝红。   但是那一刻,我看见,她在笑。只有微笑,淡淡的,挂在她的脸上。   她很平静的躺下来,明明麻醉才刚刚注射,根本没有起作用,她就已经不再向刚才那样的喊叫了。   她把自己,和妹妹世婵,完全的交给了赵殿。躺在病床上,就像是躺在棺材板里般安逸。   她在迎接属于她的注定的死亡,而她却像把那看成是一种——   解脱?   ……   ……   我想,我这次已经能够理解她了。也懂的了她为什么当初要找上哈鲁尼,请求长生蛊。   因为死亡,对她说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活着,一个人清醒地活着,去面对这一切。   我没有注意赵殿是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我只是在念她俩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婵。”   “婵。”   “玖。”   “婵玖。”   “玖婵。”   “纠缠?”   我想到这个词,然后舌头僵硬了一瞬,冷汗直冒,直接把她们名字的前两个字又连在一起去读——   “盛、世。”   “生世。生生世世?”   “盛、世、玖、婵。生生世世纠缠,原来如此……”   终于明白过来这个名字的寓意,我深呼吸一口气。   我看见她已经彻底被一张绿色的布给盖住,只在腹部打开了一个口子,而赵殿正弯腰,用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了那一团白色的肉。   赵医生那么轻易地打开了她,就像是拉开了一个拉链。然后从里面喷出好多红黄色的东西。   我静静地看着,并为把那红色的水想成是血。   这也不是剖腹产,而是一场长生蛊,更是盛玖一个人的入殓仪式。   ——“当世婵完全出生的那一刹那,你就会完全死去。所以,你连抱一下都抱不到她,甚至看都看不见……盛玖姐。你做好准备了。”   ——“我做好准备了。”   *   绿湖市里,哈鲁尼的房间中。   哈鲁尼正在那个小仓库里面,正对着长生佛母,跪下,嘴里一个字又一个字地说一些我听不懂的文本。   然后虔诚地磕头、磕头、磕头……   彷佛是在给盛玖祈求母女安康。   *   床外,雨声渐渐大了起来,雨滴砸在船板上面,啪嗒啪嗒的响,如同一条条鱼儿在上面跳。   我的耳边很吵,很吵。但耳机里面却很安静。   直到赵殿把手术刀扔在一边,一个医生说:“哎——总算出来了,是个女孩!孕妇也没有大出血,很顺利!”的那一刻起。   产房里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那个血糊糊的婴儿上面。   而我却知道,盛玖此刻,断然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的生命,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就像是把一个沙漏颠倒过来之后,上面的沙子顺着那个小口,逐渐地往下淌。直到下面的沙漏满了之后,上面的也就空了。   她躺在那里,被绿色的布盖着,不说话啊,甚至无法用表情传达给我,她的情绪。   于是,她们的故事,应该到这里就结束了吧。   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她解脱了。   而她的生命,也没有被浪费掉。   ……   ……   在我将要起身,离开计算机之前的那一刻,耳机里猛然传来异响——   “咚咚咚!”   一个敲鼓的声音!   这个声音出现在产房里,是如此的不合时宜!甚至找不到声音的来源,让人简直头皮发麻!   我赶紧又坐了回去,瞪大眼睛去看!看显示屏,看他们!   “什么……什么声音……”   有人小声说道,四处乱看。   “咚咚!咚咚!”   随着赵殿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婴儿之后,那个婴儿,也猛然间地睁开了眼睛,嘴角扯出一个诡异微笑来。   女婴学着盛玖刚才的话说:“医生,你可一定要让我的孩子顺利出生啊!”   “她说话了……”   “婴儿?说话?”   “啊啊啊啊啊——怪物——”   产房里瞬间乱做一团,大家鬼哭狼嚎,各种乱叫,然后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直接哄得一下都跑出了门。   只有赵殿,还抱着婴儿,留在那里。不知道是因为他不害怕,还是太害怕了腿不敢动了。   怎、怎么会这样?   是世婵说的话?   但又有点怪异。长生蛊转世的婴儿,天生带有前世的记忆,也会说话。   但如果世婵已经清醒了,为什么她不说“姐姐”、不说“盛玖”,而说这种话?   我没懂。   直到那个婴儿的肚皮,也和盛玖一样,诡异得鼓胀起来之后,赵殿,竟然拿着手术刀,剖开了那个婴儿的肚子!   并从中,接生出了一个更小的婴儿!   “莫强求!”   我的耳边不知为何又响起这句话。   这是驱魔仪式那一天,孙邈竹突然浑身抽搐,满脸黑色血管的时候,反覆说出的一句话。   孙邈竹说,这是她自己,要对世婵说的话。让世婵不要强求附身孕妇。   但我觉得当时的状态,孙邈竹更像是被鬼上身了。   所以,这句话当时到底是孙邈竹说的,还是世婵?   “医生,请一定要保证我的孩子顺利出声啊!”   被赵殿接生出来的,那个更小的婴儿又说,声音尖细。   而赵殿,竟然又向她,走了过去。   “莫强求!”我的耳边再次幻听。   “盛玖、玖儿、老婆!”发现事情不对劲,韩版言呼喊着盛玖的名字,直接闯了进来。   “咔嚓——”窗外白光又闪,然后,   “轰隆轰隆轰隆——”雷声混杂着雨声。   韩版言揭开了盖在盛玖身上的布,摇晃着盛玖,又吼着赵殿:“你到底在干什么,快管管我老婆啊!”   “莫强求!”   “我在给你老婆接生啊,嘿嘿嘿!”   赵殿举着刀,显然已经着魔了。   血气,几乎要从显示屏里透出来了,让人恶心干呕。   “这什么东西?”韩版言指着盘子里的那个小小婴儿问,声音颤抖着。   那东西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出生的粉红色老鼠崽子。   那老鼠崽子竟然会说人话,开口就叫他:“爸爸!”   吓得韩版言,直接静止了在原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赵殿,切开了那个老鼠崽子的肚子,从里面又掏出来了一个更小的东西……   像是红色花生米。   就躺在赵殿的手心里,湿漉漉的。赵殿把她举起来,给韩版言看:“给你,你女儿!你来抱一下!”   那花生米不知道从哪来的嘴,说:“爸爸,我要出生!让我出生!”   整个画面配合著白晃晃的大亮灯,简直邪到异常,让我反胃。   “怪物、怪物……”韩版言喃喃着,脚步往后退,眼底猩红地看着那花生米说,   “我早就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是那个娃娃对不对,好不容易把你困住,你又出来了,你别想害我老婆!”   “莫强求!”   “咔嚓——咔嚓——”   又是一道闪电。这个带着风暴的雷雨之夜,带动海浪,撞击着我所在的轮船。   我的计算机信号有些许的卡顿,显示屏上出现了两条黑色的黑线。配合著稍显不清晰的监控画面。   我看见,韩版言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巴掌打了一下赵殿的手,把那个叫他爸爸的花生米给打掉了!   花生米滚落一旁,而韩版言走过去,用脚,狠很地踩了它几脚!   “砰!”一下。   “莫——”   “砰!”两下。   “强——”   “砰!”三下。   “求——”   当已经陷入狂乱的韩版言,从地面挪开脚之后,我看见地上血糊糊的一小滩。跟黏在地上的口香糖一样。   而那个鬼东西,已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你先救我老婆,给她缝针。我老婆她、还有呼吸,我老婆还有呼吸的……”   韩版言一边说,一边把赵殿朝着盛玖所在的病床,拽了过去。   我却只看着,地面上那个刺眼的红色的点,一言不发,全身冷冰冰的。   盛玖怎么会还有呼吸呢?   不是说只要孩子出生的一刹那,她就会彻底断气吗?到底哪里发生了错误?   耳边再次嘈乱起来,脑海中上千百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大嚷大叫着:   “当孩子完全出生,盛玖就会死!”   怪婴的声音:“医生,请一定要让我的孩子顺利出生啊!”   “当孩子完全出生,盛玖就会死!”   小耗子尖叫:“爸爸,我要出生,让我出生!”   “当孩子完全出生,盛玖就会死!”   红色花生米笑道:“我肚子里还有一个,真正的我还在里面,所以,我这样,就不算出生了吧……”   惶然大悟——   “所以,姐姐。   “如果我不出生,你就不会死了吧。”   我那耳边的幻听,终于变成了一句完完整整的话,   “人固有一死,你莫要强求。”   那不是属于孙邈竹的声音,而是真真切切的,属于世婵的……   ……   ……   看着赵殿医生正在按照韩版言的吩咐,给盛玖缝针。   我知道,孕妇的结局已经被这循环的婴儿给写好了。   属于她们俩的故事,完全超乎我的意料,竟然会如此平稳地落了地。   之后,我打开了smile病毒完全体。一个灰色的弹窗问我:   “是否确认激活这款程序?(警告:一旦发出,无法更改,无法收回)”   我点击:“确认。”   做出了我的选择。   而后,并给无垢和参一凉发了最后的一条消息——   我告诉无垢:“你让我画的那个圆,我已经画好了。”   也告诉参一凉:“你要找的女孩,她们就在这里——焦互市长生村。   “你尽快赶往那里,捣毁所有邪佛像。并把所有知情长生蛊的村民全部杀掉,一个都不留。”   我给参一凉发去了一个文档,里面记载了详细的有关长生村的地址,和长生蛊的事情。   我知道他是会把所有事情处理好,在哈鲁尼和孙邈竹到达长生村之前。   毕竟,杀人放火这种事,可不是两个小娃娃该做的事情,会遭报应的。   那只适合我们这种肮脏的大人。   想此,我弯了弯唇。   …   然后,我远离显示屏,我从计算机前,站了起来。没有打伞直接出去了。   只从抽屉里拿了一把黑色手。枪。   推开门出去的一刹那,一股冷风携带着暴雨,直接向我冲了过来,浇了我浑身冰凉   衣服湿漉漉地贴在我身上,风浪太大,几乎将此刻的我给刮倒。   我扶着船墙外围的栏杆,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另一个房间。   推门进去,在那里,窗户下面,躺着一个身上脏脏臭臭的姑娘。   手脚都被绳子绑住,嘴贴了黑色的胶带,头发乱嗡嗡的黏连在一起。   像是个乞丐,可怜兮兮的。唯有那双大眼睛饱含热泪,还算楚楚动人。   曾经她将是我未来的母亲,但现在,我已经忘了她的名字了。   她看我进来,立刻吓得龟缩起来,又用屁股往后挪了两下,直到撞墙角里面。   像盯贼一样,盯着我看。   我走过去,蹲下来,慢慢地撕开了她脸上的胶带,把她的嘴漏了出来。   她一直转着脸,避着我,右眼被头发挡住。左眼却恐惧着,我看见其中还有憎恨。   我手枪抵在在她的头顶上,她便吓得哇哇直叫。   我问她:“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别撒谎。”头发上的水,顺着我的下巴,滴在她鼻尖上。   “……”她沉默,只缩着脖子,看着我。在她不自觉的情况下,头轻微得晃动。   “三、二、一,说。”   “啊!求你别开枪,我说。我以前是贩贩贩冰……”   得到答案之后,我没等她说完,就开了枪。   右手心的震动感还没有消失,已经起身出了门。   ……   ……   我在轮船的甲板上,漫无目的地走动着。   脚底下能感觉到阵阵的水流,简直把这里当成了平地,在上面流动流动。   我的脚底是湿的,鞋子里都是水。身上没有一处不是湿了的。   那些冰冷的水通过衣服拥抱着我,好冷好冷,很快手就冻得僵硬了,手指不能动,枪就掉了在地上 。   “砰。”   眼前的,大海,是黑色的。唯有身后窗户里透出来的一点光,把近处照亮了。   一条白色闪电,就跟从天空中飞下来的一条蛇一般,嗖得钻进了海里,还带着巨大的响声。   没等雷声传过来,我就朝着外围栏杆走了过去,闻着腥咸的海的味道。   那条狡猾的蛇钻进海里,我低头去看,看不见它了。   只有近海上,好多雨点,打在海面上,起了有好多的毛衣绒球。   伴随着身体的疲劳阵痛,我的耳朵里灌满了水,眼前也逐渐模糊。看不真切了。   唯有双手抓住冰冷的栏杆,才不至于让我倒下。   我又衰老了,一天比一天无力。   但幸好,我是个恶人,死了也不会让世界变得更糟。   未来并不属于我。   即便今天我就衰亡。   但明天,依旧会是新的一天。   届时,我的bright eye病毒会慢慢席卷全球,就像是传染病一样,给每一个用户的计算机和手机上,都强制性地下载一个软件——   “eye”。   那个我最熟悉不过的眼睛。   可这一次不同的是,里面所有用户的名称和头像,都会显露他们的真名和面容。发布的所有过往视频,都藏无可藏。   “When you look long into an abyss . The abyss looks into you.”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   从此,暗网变成了亮网,深渊之眼变成了光明之眼。世界一定会天翻地覆吧。   eye的高层会气得来暗杀我,所有捕兽网都想要整死我,但他们不会知道,我本来就已经要死了。   他们就算找到我,也只是徒劳。   嗯,呵。   …   我的呼吸逐渐收紧,耳朵里又有异响了。   我想走回去,但是双腿冻得几乎完全动不了了,僵硬着。   我从气管的缝隙里喘息着,好像能顺畅的呼吸也成为了一种生命的恩赐。   而在一片滂沱大雨中,我看见,海底下,好像有一个什么黑色的什么东西浮现了出来。   是海兽吗。   凝神看去,那是一个很小的黑色东西,但是它似乎在逐渐的变大、变大。   直到我能够看清它的样子。   它,其实是他、长生佛母。那一尊邪佛。   他从海面上浮起,足有几米高、跟一个人一样!又变大,十几米高!但是依然躺在那海上面!并没有立起来。   我看见,他仁慈地对我微笑,那双眼睛里满是爱。   并用他那数不清的手当中的一个,向我伸出手来,弯弯手指,招呼了一下我。像是在喊我过去:   “smile……你来……”   很温柔,就像是我的母亲一样。   于是我终于松开了抓住栏杆了手,微笑了一下,一阵大风刮过来。   跌落的感觉,便来了。   “咔嚓——!!!”   “不不不!smile!!!”   身后似乎有一个男人的喊叫声,声音像是小霸王,但也许又是幻听吧。   “砰!”   浑身湿漉漉的我,去了一个更加湿润的地方,大量的液体向我压降过来,把我吞了进去。   这里……好暖啊……   我瞬间感觉舒服了好多……   长生佛母用他的手拥抱住了我。   他剖开他的肚子,一层又一层,把我塞了进去。塞到了最里面,珍重地藏了起来。   我想到了落叶缤纷的秋天、我想起了那个秋千架、想到了滑滑梯……   我像是身体变小了、又变回到了过去,从医院产房的监控、走向smile管理员、走向□□的King、走向运奴船、走向大学课堂、走向高考、走向阳光幼儿园、走向婴儿车……   最终走向妈妈的子宫里,泡在羊水里……   变成了一个婴儿,一个胚胎。   妈妈真暖和。他不邪恶。   他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身体,给我哼唱儿歌,曲调有点像是盛玖哼唱的那一首。   我也就微笑着,渐渐地闭上了眼睛,把自己交给了他。   抛弃自己,成为永生。   …   对了,在成为smile之前,我到底是谁来着?我原来叫……?   算了,反正那一定是个不值得被铭记的名字。}   ——第七章 【邪佛泪】完—— 第147章 双子星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落幕,一切就都结束了。   从韩雯静的《坏掉的手机》开始,到smile的《邪佛泪》结束。   *   双子星上。   全息办公室里。   只有白灰色和亮眼的蓝,带有未来的科技感。   背后,是一个全息的双子星地图,悬浮于看不见任何缝隙的光滑白色墙面之前。   房间中央中央,弯曲型的人体工学椅子上,坐了一个人,又或者说是两个人。   她们都穿着红色的相同无帽卫衣,有着同是金黄色的长发,干干的,搭在她们头顶,把本就雪白的肌肤衬托的更加雪白。   拥有两个相似的头,两个上身,但却只有一个黑色的下身。   她们正是颤音集团的老总,正时钟和反时钟。   本就是双生花的正反时钟姐妹花,正是因为听说这篇鬼故事,才来看的。   她们看之前,会以为这个故事是那种陈词滥调,即对于双胞胎姐妹一贯的误解——“姐姐更优秀漂亮,所以妹妹从小就嫉妒她。长大后两个人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然后开始争抢。”   或者于此相反,反正,一定一定离不开“嫉妒”或者“男人”这俩词语就是了。   看完之后,发现竟然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甚至一点关系都没有。   网上,对于鬼故事的剧情猜测和解读已经铺天盖地了。有的深入,有的浅显,讨论声不绝于耳。   但作为两个对网文缺少了解的人,她们只想看见她们想看的东西。   这个鬼故事的人物太多,她们就把其他的人全部舍弃掉,去单纯地,看待那对姐妹的关系——   盛玖、世婵。   这两个从长生村一起长大,然后相携手跑出来,却十年没有怎么见面,最后天人永隔的姐妹。   她们之间的关系,到底好吗?   小玫瑰并没有细说,这两个人的姐妹亲情。   连smile也觉得,她们两个没有太多交情,即便曾经亲近过,也早就已经淡泊了。   但是,世婵这一辈子存的钱,都在保险柜里,连哈鲁尼都不知道密码。唯独盛玖却可以轻易地把钱取走。   只能说,世婵的钱,就是为她们两个存的。   而有句老话说:“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因此,反时钟想。世婵应该是挂念姐姐的。   这个一直没有安全感的女人,像是一个秋天小仓鼠一样,一直再为了冬天的来临,而存储坚果。   只因为世婵曾经体验过那种没有钱,在黄宏财身边寄人篱下的日子。   世婵不相信婚姻,相信哈鲁尼爱她,不相信哈鲁尼会永远养她。   也许她相信,但她赌不起。   即便她已经在英格模特经济公司拥有了高薪工作,也不敢有一刻的懈怠。   这座大城市,绿湖市,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太过陌生的城市,她生活这么多年,却依旧只像是一个过客。   她注意到文中有一个细节,那就是:世婵的家里特别干净,什么都是白色。房屋布置也尤其的简单,也只有最基础的家具。   这可以理解为:世婵喜欢这种极简的风格。   也可以理解为:她随时做好了搬家的准备。   那份看似稳定的模特工作,也可以轻易地被“不雅视频”给摧毁。老板可以因为顾忌公司和品牌形象,把她开除。   那看似会永远陪伴她的哈鲁尼,也会因为她的主动离开,而选择分手。   从这个结果来看,世婵当初没有放弃工作,确实是对的。因为她身边的一切,貌似坚不可摧,其实并不可靠。   …   声名狼藉之后,她想去幻乘市,想找个想重新开始,却在找到新工作之前,就突发意外身亡。   而到这里,又不过是鬼故事的开篇——   世婵之死。   继而引发一系列的灵异事件:循环婴儿、红裙娃娃、无头女尸。   小玫瑰直到最后才揭露,这三者,竟然其实都是世婵。   世婵先是用附身红裙娃娃的方法,扰乱盛玖的家庭,试图劝诫自己的姐姐,让她放弃长生蛊。甚至不惜害她流产。   结果却惨遭孙邈竹封印。   世婵失败之后,只能回到肚子里,就把自己化成了循环的婴儿。   长生蛊设置是:当婴儿完全出生,产妇就会死去。   “既然我出生之后,姐姐就会死,那我就不出生了吧。”——世婵   于是她把自己,化身成了循环的婴儿。永永远远解剖不完,永永远远还有一层皮。   也终于保住了盛玖,让盛玖从产床上活了下来。   ……   网上一直有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那就是:盛玖为什么要使用长生蛊?明明她以前那么害怕这个?   这个问题,小玫瑰在文中其实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   盛玖在文中并没有说。   文中也没有盛玖具体的视角,所以一切都只能是读者的猜测。   但在反时钟来看,如果两个人注定要牺牲一个的话,那么其实世婵确实是更适合活下去的那个人。   世婵有着更积极的人生态度,也更加豁达一些。   世婵死了,流盛玖一个人独活,她也许接受不了。   但恍若当初死在双生桥上的那个人是盛玖,那故事就不一定怎么发展了。   世婵大概会一个人艰难地活下去吧。   反时钟眨了几下眼睛,那浅黑色的眸子也闪动起来。她把自己想像成了世婵,想像姐姐正时钟用生命换她复活。她觉得她完全接受不了:   “姐,就算是世婵最后活了,但她只要想到,自己这条命是用她姐姐的命换来的,她也不会活得幸福的吧。”   和她呆在一个身体的正时钟听见,也只是“嗯”了一声。   但正时钟其实在想:   双子星上的人,因为种族的缘故。一般生下来都是双胞胎,而且是连体双胞胎。就像她们两个这样。   她们俩的寿命和资源都是共用的。   比方说一对双胞胎一共能活100年。   姐姐如果想活90岁,就必须在妹妹10岁的时候,杀死对方。即“零和博弈”。   所以在过去,双胞胎有时候会为了争夺活下去的机会,而自相残杀。是真正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只有活下来的那一个,能抢走体内的所有营养和剩下来的寿命。   因此,双子星过去总是战争不断,还尽都是内战。社会不稳,犯罪频发。   后来为了保障社会稳定,双子星立法,不允许双胞胎之间自相残杀。   双胞胎就可以共享生命。按照细胞衰老的速度,一起生、一起死。   可法律之下,仍有不法者。无论如何看管禁止,谋杀仍有发生,且不在少数。   毕竟,谁能成天提防住,那个和你共吃共睡的人呢?   于是五百年前,基于此。   双子星大多数的父母,都会在孩子出生后不久,给双胞胎做人体分离手术,让双胞胎两个分离成两个独立个体。   这样,就不会发生为了抢夺资源自相残杀的场景。却也有个致命的弊端——   分离之后,两个个体都身体孱弱。可能各自活了不到30岁就死掉了。   还不如身体长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活上50岁。   她们只能尽快在死掉之前完成繁衍,开启新的轮回……   *   因此,无论怎么选择——合体还是分离,都各有利弊。   双子星,像正反时钟这样,仍然选择呆在一个身体上的双胞胎,早已是少数群体了。   这只能出于两个字:“信任”。   在很小的时候,正时钟记得自己是很讨厌这个妹妹的,明明她们两个都是一样大,却因为自己早出生那么一秒钟,得到了“姐姐”的身份,便被父母告知要时刻让着妹妹。   如果有两个棒棒糖,她们会一人一个。但如果只有一个,那么她就没有了。   她记得,妹妹会在她想要做作业的时候,闹着要出去玩,搞得她无法静心学习。   “姐姐,出去玩吧,别学了。晚上再学!你要是不陪我,我就一直闹你,我看你怎么写!”   也记得,妹妹非要穿那种花花绿绿的土衣服,让和她共处一个身体的自己丢脸。   “我就这么穿,你管得着我吗!你穿你的上衣,我穿我的上衣呗。我穿什么关你什么事!我没给咱俩的腿穿小短裙不错了!”   记得妹妹把自己的冰淇淋一口吃完之后,无赖求她的样子:   “求求你了,好姐姐,把你的冰淇淋让给我吃一口,就一口,一小口,反正你也吃不完。”   也记得,妹妹挑食、熬夜、生病的时候,都会间接地影响到她自己,害得她也生病住院的时候。   ……   她以为,自己烦这个人,又无数次想过、和父母提过要做人体分离手术,但都被驳回了。   直到她有一天做梦,梦见了父母终于答应她,把她们两个切割掉。   她俩躺上手术台,再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轻盈了。   她有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下半身。跑步扭腰都很方便,简直不可思议!   她看着站立在自己旁边的妹妹,有一种,第一次看见妹妹的感觉。她们俩都好像一个全新的人。   妹妹那活泼的性子,刚手术结束,还穿着淡蓝色病服,就一溜烟地从走廊里跑了出去,说:“好耶,再也不用见你了!”   她记得那个梦是淡蓝色的,衣服和医院的墙壁都是淡蓝色,轻飘飘的和蓝天一样,质地却像奶油一样黏稠柔滑。   本来该是很美丽的梦,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的时候,心里竟然会有些许的失落……   就跟生日宴会的时候,朋友同学聚会结束后,纷纷都要回家了一样。使得曾经的热闹一下子就消失匿迹了。   ……   于是姐姐正时钟说:   “我想盛玖她知道的。但是……好歹只要世婵活了,那么今后,生和死的选择权就都在世婵手里紧抓着了。不是吗。   “世婵复活之后,可以选择独活。可以选择自尽,陪姐姐一起。   “世婵是不是真的想活我们不知道,但盛玖一定想死。   “就算最后是俩人双死,大概也算是个完美结局了。”   并在评论区#鬼故事到底讲了一个故事?#留下独属于她们双子星人的评论:   “我个人觉得,这篇文讲的是——   “本来怀孕生子是她一生最大的恐惧。但如果那个人能继续在太阳下活下去。那么她愿意去   “当一名母亲。” 第148章 三个圆   阿尔法星。   零点编辑办公室。   整个办公室内,哀嚎一片:   “啊啊啊啊啊啊,完结了!就这样水灵灵地完结了!猝不及防!”   “就不能再多写几章吗?把参一凉和孙邈竹的视角都写了!我感觉会很有意思的!”   “你直接让小玫瑰连更一百万字得了!”   “我看可以。”   办公室内,声音此起彼伏,乱哄哄的一片。   *   结束之后,边看边做记录总结的女beta,这才放下手中的笔记,抬头跟大家说:“其实已经能够预料到,剧情大概会在盛玖生产这天结束了。这一天的剧情,被小玫瑰连着写了三遍……   “《循环的孕妇》写到了赵殿解剖循环的婴儿。《诡异的娃娃》写到了韩版言进入产房,看见婴儿。《邪佛泪》写到了韩版言最后踩死婴儿。   “重复三次,一次比一次时间点延迟。然后才告诉大家——盛玖有活下来的希望,但婴儿死了。”   然后,她念完自己笔记上做的标记,抬起头来,看着大家。   她那双偏小的眼睛写满了生涩感,黑色碎发乱糟糟地铺在脸颊两侧。   “嗯……”肌肉男犹豫道说,“这个结尾我懂,但是smile怎么回事?他看见海中的邪佛了?然后进入海中了?好突兀的结局,完全没有逻辑啊,和前面完全不一样。”   “嗯,确实,他看见幻觉了吧。”   “魔幻主义吧。”   “也许是浪漫主义呢。或许小玫瑰同情他,想给他一个好的归宿。”   “但也可能,邪佛,是smile心境的一种体现。佛本身是没有善恶的,这主要取决于拜佛的人,拜什么佛。smile最后实现了心境的转变,放弃了转世,选择等死。所以佛就把他接走了呢?”   *   对于这个结局,大家夥众说纷纭:   有人说,smile最后掉海里淹死了,邪佛其实是他死前的走马灯幻想。   也有人说,smile被邪佛接走了,抛弃肉。体,融入佛体,实现永生。   更有人说,smile跳海之前,听见了参一凉叫他的名字。应该是参一凉已经调查出来了smile得了癌症,于是大半夜冒着暴风雨来找他了。   参一凉最后会跳入海中,把smile救出来。可能smile因为癌症不治身亡,也可能恰好遇到了什么神医把他给治好。   *   说法极多。但大家统一认为:   这是一个半开放式结局!   小玫瑰是个狡猾的作者,他只对结局有暗示,却不下最终的结论。   正如这篇文章,到底表达了什么,大家也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印象。因为这篇文章完全不同于以往:   1.它没有固定的主角。是真正的群像。   2.它没有清晰的主线。每个主角都各有故事和欲望。   3.它的时间线和视角极为跳跃,绕着一系列事件随意拉扯。   这都是小说,尤其是网文的大忌。小玫瑰违反了这么多的写作铁律,《鬼故事》能火,也是反市场规律的。让很多人都想不通。   *   大家急需解决一系列问题。而第一个就是——人物。   “首先,主角他妈的是谁啊?我真有点……”寸头圆眼镜的肌肉男闭上眼睛,回顾了一下剧情,只感觉脑子里一团浆糊,将那嘴撅得老高,“蒙了……”   棕色蓝环章鱼在工位上站了起来,立在椅子上,无语道:“看戏分最多的!盛玖呗!她肯定是女一号!世婵女二号!”   它自认为对它手底下的作者非常了解,于是故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把章鱼触手甩得很漂亮很飘逸的样子。   “但是——我觉得——smile和张无垢的性格塑造更让人记忆深刻一些哎——”   绿色粘液怪弱弱地在底下嘟囔。   “韩版言和哈鲁尼戏份其实,也不少。不过,他俩又好像都是围绕着盛玖和世婵来写的。应该不是主角……”   女beta继续进行着推测,“那么本文的内核就是,盛玖、世婵、smile、张无垢了?”   “但是我觉得……”   眼看着争辩之声愈演愈烈,看不见的地方,那道熟悉又威严的声音传来,正是隐形的总编辑:   “玫瑰都在接口标记了‘群像’了,你们还在这给角色争什么戏份!平等、众生平等好吧!”   大家:“……”   默默地吞回了刚要吐出去的话。   总编刚要放松一口气,决定布置接下里的任务,结果又有人在底下小声嘟囔:   “你看这文章的标签:恐怖、惊悚、悬疑、反转、犯罪、爱情、亲情……大杂烩。所以到底表达了什么啊?”   “亲情吧,感天动地姐妹情。你没看颤音集团的老总,正反时钟姐妹花俩人刚才发的动态吗,说什么——‘所谓姐妹,就是能让最恐惧结婚生子的女人,选择去当一名母亲’类似的话,都上热搜了。”   “啊?还有这回事!”   “那倒是!双胞胎的故事,确实很能引发双子星的人的共鸣。”   “我看她们还在底下回覆网友说,要买下这本书的版权,拍成短剧呢!”   “这就拍电视剧啦!这得拍出来是啥样啊,我都想像不出来……这能能演?更主要是谁拍啊?!!”   总编:“……”   看管不了他们了,总编放弃般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顺便一边喝茶,一边听点自己不知道的八卦。   一个小不点说:“放屁!我看明明讲的是关于‘长生’、‘生死’的故事。你没看最后那一段,说什么——‘人固有一死,莫强求嘛’!”   旁边的问: “这怎么说?”   “神巫医邓恩选择长生,不惜毁灭人性。发明长生蛊。   “盛玖选择用自己的死,换妹妹世婵的生。世婵于此相反,选择牺牲自己。   “smile得了癌症晚期,本想利用长生蛊转生,最后却杀了能给自己复活的女人,选择了接受死。   “很明显,故事不都是一直在围绕着,生死这个主题来做抉择吗?到底是选择自然死往,还是逆天而行选择复活自己或者对自己重要的人?”   大家:“……”   这一番推论,有理有据。   想想本文确实写了大量面对生死的人生态度。   比如:哈鲁尼的外公,即使掌握了长生蛊,却也在死前坦然面对了死亡。只因为研制出长生蛊这种邪术的他们孙家“愧对佛祖”。   他是本书中最具有超然物外态度的“超然”,死后与自然融为一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是小玫瑰塑造的“理想人物”,用来表达生死观。   *   而后,女beta在笔记上新翻了一页,在空白处,加入了新的字迹:   “主旨:   “1.姐妹亲情?   “2.生死抉择?——人固有一死,莫强求?”   ……   女beta记得,张无垢曾对smile说:   “在你临死前,把你的人生画作一个圆,有始亦有终。”   这个圆,可以指代在不同年龄阶段,做同样的事:   一,smile在年少学生时代听课,在临死前住进大学城再次冒充学生听课,来消遣时间。   第一个圆即:   学生——老师——学生   二,smile从母亲子宫里出生,长大成人,结局又进入了长生佛母的子宫里,成为孩子。   第二个圆即:   孩子——大人——孩子   但,似乎也可以指代“人之初,性本善”这一概念!   smile作为枚这个小男孩,曾经又善良腼腆温柔。因为被欺淩,他变成了smile,做了很多“恶”事,还试图用女人生命转生。   但在临死前,还是做了一件好事,放弃自己,研制出smile病毒终极版。于是又回到了“善”!   smile这一心理变化,不也可以称之为“一个圆”吗?   即smile出现第三个圆:   善——恶——善   文章最后,smile最后跟张无垢说的话是:   “你让我画的圆,我画好了。”   所以smile当初其实说的是这个意思?!!   “卧槽,这个smile……”   女beta想到这个隐喻,不仅有一种汗流浃背的感觉,希望这是她对于小玫瑰的一种误解,一种过分解读,否则那就太恐怖了。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smile是本文最后一个主角了。   因为圆也代表圆满。   有始有终,便是圆满的结局。   *   女beta好不久,才终于压制下来自己体内汹涌的情绪,跟他们说:“其实生死的选择,不如说是一种善恶的抉择?   “文章中有一句话反覆出现,也是哈鲁尼外公说的话——‘你选择做什么样的人,就拜什么样的佛。’   “拜善佛,做善事,得健康长寿。拜恶佛,种恶果,得长生轮回。   “张无垢、参一凉、smile,大反派邓恩,都只是面对善恶做出一种选择而已?”   “?”   “……”   “即所谓双生——双生桥、双生花、双生寿命、双生善恶——”   在一片寂静生中,底下,只有粘液怪抻长了嗓子说。   女beta一时大脑宕机,没太听懂他的话,回头问:“双生,什么双生?”   粘液怪指着自己的显示屏说:“小玫瑰——把这本——《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的名字——想好了,改成了——《双生》——”   大家:“!!!”   这个奇怪的书籍名字让人印象深刻,所有人都以为小玫瑰不会更改了呢,万般没想到,竟然动了。   “卧槽,我去看看!”   “简介动了吗?”   “让我瞅瞅。”   于是大家都重新回过头点回了封面,看见了新的书的简介:   {书名:《双生》   {标签:爽文、甜文、虐文、BE、HE、OP、恐怖、悬疑、剧情、惊悚、爱情、亲情……   {主角:群像   {立意:无   {简介:无   {字数:20w+   {章数:7   {状态:完结   {评分:9.0 } 第149章 结构中的结构   蓝环章鱼编辑看见,最后的评分出来了:9.0   大多数的网友对于网文非常宽容,因此,绝大多数的网文评分都在8.0以上,少许经典之作更是接近10.0分。   9.0算的是一个中上的分数。   对于他来说,能在开篇抓住这么多读者的心的网文,能够平稳落地而不烂尾,就已经是不错了。   评论区呈现出两极分化的状态。评分人数最多的是5星,其次是4星,然后是1星。   一星差评例如:   ○小浆子   ★   不恐怖,没吓到我。   ○鼓鼓要吃腊鸡子   ★   太恐怖啦!吓得我心脏不好,差评!   ○百色   ★   结尾让我很痛心,smile和世婵都死了,为什么不是大团圆结局!   ○JS不说话   ★   文中写的人性太黑暗了,社会更黑暗了……感觉作者仇视人类仇视世界……   ○这昵称怎么样呢   ★   说实话没看懂,但买都买了,还是看完吧。(无奈。jpg)   ○下班蒂芙尼小弟   ★   慕名而来的,听说风很大,但感觉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这样吧。   ○行不恶心   ★   文笔青涩。渲染力有待加强。   ○深度报道   ★   作者快回头修一修你的错别字吧。还有语法错误,看你的文章简直成改错了。(汗颜。jpg)   ○镇府街   ★   炫技太过,形式大于内容。   ……   差评倒是不少。每个人都能揪出一点自己不喜欢的点来,竟然没有什么重复。   ……   ……   当然,五星好评的情感明显更多也更热烈一些:   ○真悲惨   ★★★★★   完结的我猝不及防!玫瑰你给我写写写!番外呢?新书什么时候开呢?   ○鲜嫩酒香鸡   ★★★★★   这才是我下班之后爱看的啊……求求再恐怖一些!   ○周年庆看看   ★★★★★   很喜欢作者的文风!人物心理很细腻!   ○布拉布拉   ★★★★★   一路震惊着看过来的,完全没有猜到后面的剧情发展,没想到竟然还能把前面的坑都填上了……   ○镇江城建   ★★★★★   这个结局,哎,越看越叹气。今晚上睡不好觉了。满脑子都是“莫强求”!   ○看到信息回我电话   ★★★★★   看哭了……   *   蓝环章鱼:“……”   好评与差评,都与他这个编辑无关,毕竟又不影响他的绩效考核。全网好评,总编也不会多给他发工资。   各花入各眼,管他别人喜不喜欢鬼故事,反正他喜欢,也不能自己去说服别人。   他更在乎的是,舆论。   都说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而舆论是掌握在媒体人手里的。   他可是负责小玫瑰的编辑。和办公室里的其他编辑不同。   其他编辑顶多看看鬼故事之后,吃吃瓜,然后签约新的恐怖小说作者和推出鬼故事专栏,也就结束了。   但他不同,他要办的事可多着了,得负责这本书的后续运营。   他得让《双生》的影响力扩大才行,这样吸引了其他影视公司的注意力,等到小玫瑰卖出版权之后,他也能获取更多的利益分成!   别管什么文学不文学!钱!钱就是一切!   就算小玫瑰写的鬼故事是一团大粪,臭不可闻。但只要是他手下的孩子,他也得闭着眼睛,一边闭眼喝茶,一边有腔有调地冲着台上吆喝一句:   “好~这出戏唱得不错~~玫瑰不愧是我的宝!!!”   老规矩行事,别管香的臭的,自己家的,闭眼瞎吹那就是了。   别人若是反驳,那就怒怼他们不懂欣赏、不爱看别看!   所以……到底该找什么水军,来怒夸小玫瑰一通,把死的说的活的呢?   1.首先那个人必须得有名气,说的话能让大家看见。   2.还必须找那种资深的、有权威的,让人可信。   3.看过鬼故事。   4.最后还得语言通顺、逻辑清晰、言之有理。   5.愿意替小玫瑰讲话,价格还不贵。   ……   蓝环章鱼想来想去,好多媒体号萦绕在他的脑子里,他放在桌面上敲打的触手也开始逐渐变快。   “啪嗒!啪嗒!啪嗒!”   触手就像是鞭子,逐渐变快到形成幻影,简直要像是从中滋出水来!   “到底选谁呢?世上有这么个人么?”   蓝环章鱼似乎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干脆就放弃了。   反正他们零点集团有市场营销部,最后全网发广告推销了,根本就不用他动手!   他平时工作忙着呢,自己的事都干不完,何必想着别人的活!   正当此时,听见身后的女beta一句:   “竟然有这种说法?这么来看,盛玖和世婵是女主,这是一篇双女主文,无疑了。”   但凡检测到有关于《双生》的字眼,蓝环章鱼都会立刻警觉起来,把触须凑过去听一听。   他从自己的工位下来,一路用触手滑过去:“什么、什么东西?”   旁边一个双马尾把左胳膊搭在女beta坐着弓起的后背上面,瞪大眼睛,反问他:“萤的书评啊,你没看吗?”   “那怎么了?”   “就在书评区平台发布的。不一会儿,都万赞了!说的巨好,感觉跟住在小玫瑰脑仁里了一样!”   “怎么又是他?他以前不是可爱猫着了吗,不声不响的。现在这么多动静?又送插画,又出来夸,小玫瑰收买他了?”   “收买萤?那这收买得多少钱啊……应该是私下里的交情吧。”   “不知道,许是遇见真爱(鬼故事)了呢!哈哈哈哈——我遇见特别喜欢的书也是这样的,话贼多!”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个样!”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弯腰又大笑把他弄得昏头涨脑。   但他大抵是明白,那个有些名气的,萤,又出来夸文了。   不是他找的,那就是玫瑰找的,反正帮他这个编辑省了不少事端。就是好事一桩。   他赶紧问:“在哪呢?”   “就书评区第一个来着,热度第一的。”双马尾瞟他一眼,转而又狠狠拍了一下女beta的后背,   “哎,我跟你们说,不如我们也开启一个,鬼故事续写大赛吧。就模仿《双生》这种视角的形式,把其他配角的单人故事都写进来……”   眼看着几个人又开始热络起来,整得他插不上嘴,蓝环章鱼转而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看了那篇所谓的萤的书评。   众所周知,一篇好的影评,可以挽救电影票房。吸引观众观影兴趣,拥有给电影起死回生的功效。   书评也是如此。顶流明星的公开推荐,可以把一本冷书,推上线下书店图书畅销榜第一的位置。   而那篇萤的书评,名字叫作:   《结构中的结构》   蓝环章鱼一看,嗯,标题有点意思。   很新颖。立马坐直了。   但是又不知道所谓的“结构中的结构”,到底是说的什么意思?   看来小玫瑰的书粉、和他们挚爱的小玫瑰一样,喜欢说话云里雾里。   蓝环章鱼再一看副标题:   《——论拼图结构、多视角结构、循环结构、传统结构在鬼故事当中的运用。》   萤用了一个“论”字,说明是一篇议论文,或者说分析文章,没有点进去的时候,就觉得似乎有些专业了……   很枯燥无味的样子。   他不爱看这种长篇大论的东西,但是看着底下高达一万多的点赞、评论与收藏,又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开篇如下:   {本读者,浅以鬼故事《双生》为例,说一下本文潜在的四种结构:   拼图结构、多视角结构、循环结构、传统结构。   【一:拼图结构。】   虽然本文被作者标注为:群像。   且主角们的戏份差不多,各有性格身世。   但依本人来看,《双生》是典型的双女主文:盛玖与世婵。   而其他人都是配角。   因为只要按照这两个人的一生的轨迹来看,本文就能在碎片化的叙事当中,找到一条贯穿全文的线索。   每一章,其实都由一条“主人公”的明线,和“盛玖世婵”的暗线所组成。分析如下:   1.韩雯静《坏掉的手机》   明线:韩雯静独自在家,遇到了smile的smile手机病毒变体。   暗线:用手机视频的方式,间接交代了“世婵”的死亡日期、地点、方式。   2.赵殿《循环的孕妇》   明线:赵殿医生给盛玖做产检、接生。   暗线:“盛玖”故意找到撞死“世婵”医生的那家医院,询问车祸凶手的事情。   3.韩版言《诡异的娃娃》   明线:韩版言发现盛玖疯癫出轨,红裙娃娃家中作祟。   暗线:“盛玖”和红裙娃娃“世婵”两个人之间的博弈。   4.张无垢《偷窥的公寓》   明线:张无垢接受smile任务,监视哈鲁尼。   暗线:哈鲁尼与“世婵”的恋爱到分手的过程,哈鲁尼与“盛玖”的见面。   5.郑恩琪《长生村》   明线:郑恩琪进入长生村,被邓恩一家迫害的过程。   暗线:介绍“盛玖”和“世婵”从小生活的故乡长生村,以及家庭。   6.哈鲁尼《巫蛊师》   明线:哈鲁尼与世婵的爱情故事。   暗线:介绍“世婵”的个人性格、生活习惯、与“盛玖”的暗中来往。   7.smile《邪佛泪》   明线:smile得癌症,力图用长生蛊给自己转世。   暗线:揭示“盛玖”和“世婵”的长生村人身世,和交代其最后一生一死的结局。   *   可见,看似每一章有不同的主角,但其实在明里暗里,有贯穿全文的主角——   盛玖和世婵。   小玫瑰通过切开时间线,直接交代或间接暗示了盛玖和世婵两个人的一生。   双女主完整的故事,就是被打碎的拼图,分散在别人第一视角的口述之中。需要读者自己把她们给拼好,即所谓“拼图结构”。   *   【二:多视角结构。】   很简单的7视角结构。一章换一个讲述者。   值得一提的是,本文主角,虽是盛玖和世婵,但却唯独没有她俩人的主观视角。   主角盛玖和世婵,是活在配角的眼睛和口述之中的。并没有自己的主观表达。   因此,他们看到的盛玖和世婵,也未必是真实的。也许有误解,也许有滤镜,甚至可能有谎言。   本文主角盛玖和世婵的内心世界和行为动机,只能靠猜测和推理,无法被证实。   不知道小玫瑰是何用意?表达每个人都活在别人眼中?人无法被别人真正的理解?人性的不可知论?还是……   未知。   具体我私信去问小玫瑰,他应该会回我。   *   【三:循环结构。】   此循环结构,有双重表现,也有深层和浅层之分:   ◆1.浅层循环:剧情循环   此循环表现为前面123章的剧情,在567章不断被重复。   比如“世婵的车祸死亡片段”、“盛玖在产房生产”、“盛玖和韩版言提出要生孩子”等等。   大量剧情,反覆多次循环出现,首尾照应,就是浅层的剧情循环。   ◆2.深层循环:因果循环   问题一:盛玖和世婵小时候被谁迫害?   答案:神巫医邓恩。   如果不是他研制长生蛊、创立长生村,姐妹俩也不会抛弃父母逃走。   问题二:盛玖和世婵长大后被谁迫害?   答案:依旧是神巫医邓恩。   如果盛玖和世婵不逃走,邓家就有两个可以长大后“做蛊的女人”,也就不需要拐骗李春儿和郑恩琪做蛊了。   因为盛玖和世婵,会顶替将来李纯儿和郑恩琪位置。   可事实上是,她俩逃走了。   因此逻辑推理为:   盛玖世婵逃走→邓家少了俩女人做长生蛊→邓恩拐骗李纯儿→李纯儿失踪→李纯儿的父亲,李纯忠医生悲伤酗酒→李纯忠在双生桥上,酒驾肇事撞死世婵→世婵死亡。   十年前,世婵亲手打出的子弹,最终还是落到世婵自己的额头上。   但是她是善良无辜者,不能把责任归咎于她,那就只能归咎于反派邓恩。   即深层人物悲剧逻辑下的因果循环。   【四:古典三幕式结构。】   古典行文结构,即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三幕式结构。   还具体分为宏观、中观、微观三种古典结构。   ◆一,宏观古典结构:   虽然鬼故事不是传统三幕式结构,但有着传统结构的影子。   如果把本文七章按照一个整体来分,可以划分为:   ——1.开端:   《坏掉的手机》《循环的孕妇》   通过写世婵结局的死,盛玖的怀孕生子,来引起整个鬼故事的头。   开端,也是字数最少的,节奏爆发最快的一部分。   氛围:恐怖、惊悚   描写对象:鬼   ——2.发展:   《诡异的娃娃》《偷窥的公寓》   开始逐渐引入女主角盛玖的个人生活。整个故事初见雏形。   氛围:恐怖→悬疑   描写对象:鬼→鬼和人   ——3.高潮:   《长生村》   交代长生蛊的内核设置,也是本文最恐怖绝望的一章。   氛围:恐怖绝望   描写对象:鬼和人→人   ——4.结局:   《巫蛊师》《邪佛泪》   两个漫长的故事。它们不再恐怖,反而娓娓道来哈鲁尼和smile的回忆与经历,开始收束鬼故事。   氛围:悲伤绝望   描写对象:人→人、佛。   *   ☆行文结构:可以看出,故事有起承转合,只不过很隐秘而已。   ☆情感基调:恐怖惊悚→悬疑反转→悲凉淡然。   ☆描写对象:鬼性→人性→佛性。   ◆二,中观古典结构。   很简单,每一章单独作为一个故事,都有它自己的结构。   以节奏冲突最明显的《长生村》为例:   ——1.开端:   郑恩琪和父母吵架、和男友邓恩进入长生村。   ——2.发展:   郑恩琪在邓家遭遇各种危机,听见隔壁房间有“铛铛铛”的异响。   ——3.高潮:   郑恩琪发现了李纯儿与长生村的真相,并杀死了邓家小男孩,准备出逃。   ——4.结局:   郑恩琪从山上出逃,但失败。   ……   每一章都是这种结构明显、且极其简单的小故事。没啥可说的。都是三幕式,即“中观古典结构。”   ◆三,微观古典结构。   每章之内的每一小段剧情,也有它自己的微型结构,来卡冲突、卡反转、卡悬疑。   以赵殿给盛玖做产检那段为例:   ——1.开端:   赵殿觉得盛玖的肚子大的很奇怪。   ——2.发展:   赵殿给盛玖做b超,发现她很丑,肚皮很薄。   ——3.高潮:   赵殿发现盛玖肚子里有“咚咚咚”的声音,被吓个半死。   ——4.结局:   赵殿确认机器没有问题,给别人做完产检之后,又把盛玖叫来,这次却产检正常。所以他觉得刚才那是自己的幻觉,结束产检。   ……   在这一小段产检故事里,依然是有它自己的起承转合。非常基础,是专门用来卡节奏的。   于是全文就是这种古典结构,不断循环往复,从微观到中观,再到宏观。   所以尽管是现代的拼图结构,但看起来还传统小说的味道。使读者看起来没有什么难度。   ……   以上就是我说的鬼故事当中的“拼图结构、多视角结构、循环结构、古典结构”。未来发现更多,还会继续补充。   完。}   到此,萤一篇简单的书评结束了。   此书评的评论也是非常高涨。   1L:卧槽……(瞪大眼睛。jpg)   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2L:萤,我宣布你就是小玫瑰的第一大粉!!!   3L.你小子!你超爱的你!   4L.萤这是要鬼故事为内核,创建一门“鬼学”吗?(斜眼笑。jpg)   5L:说的不错,收藏了。我们老师就给我们留了这个《鬼故事》课后阅读作业,哈哈哈哈,就打算抄你的了!   6L:还炫耀一下你和小玫瑰的关系是吧???啊???你认识他?   他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丑啊!啊啊啊啊啊!   那你给我要个他的签名。用你的画让他签名!快快快!   7L:新插画画完了吗,就出来浪?   8L:早就听说一句话,任何一篇小说,都是由作者和读者共同创造的——   作者写出来的、没写出来的、想出来的、没想出来的东西,都会在读者那里进行二次加工。   比摄影技术更重要的是艺术审美。而比“作者传达”本身更重要的,是“读者视野”。   同一朵玫瑰花,商人看其艺术价值,画家看其颜色造型,情人看其浪漫意义。好像确实如此。   *   蓝环章鱼:“……”   看完萤的这篇书评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稳了。   果然,专业的事情还是要找专业的人来做。没有那个金刚砖,就不揽那个瓷器活。   写评价不是他擅长的东西,他还是自己做好分内之内就好了,于是他赶紧联系了一下小玫瑰——   -许大庆:“那个,你在吗?新书完成的不错,舆情也非常的好。是时候准备下一本了吧。   “不过想必于此,我更要告诉你,新的世纪掌纹杯已经打算在下周开赛了。题材正是鬼故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评委会会选这个题材,但这正是你所所擅长的!简直是在给你送分啊?!   “所以,不知道你是否有参加的打算呢?(玫瑰。jpg)*3。”   ……   他早早地就把这条消息发了出去,可是直到深夜为止,对面都没有发来一条消息。   包括书籍评论区的人疯狂@小玫瑰来看萤的书评,他也没有给萤评论过一句话。   甚至连完结感言,都没有写。   蓝环章鱼拧起眉头,觉得小玫瑰对他的编辑工作是不是不太满意,也许今后不想再续约了。   外面的夜色苍茫,而月光冷清,泼下来,黏稠又细腻,像倾倒在地上的蜡油。   今夜……小玫瑰似乎消失了? 第150章 高傲地向他乞讨着   淮家地下室。   这里即像是山洞,又像是地xue。有着天然的岩石页灰色墙壁。   不过整体来看,又像是酒店的格局。有着整齐的桌椅,和柔软的白色沙发,可以说是“别有洞天”。   一条楼梯蜿蜒着向下,贯穿地下室一楼和二楼。曲线呈现出很柔和的折角,它的尾部吻着二楼地板,正好抵在胡桃木茶几的位置。   灯光呈现出一种很暗沉的黄褐色,让人看了便睡意昏沉。   淮映勿就坐在那沙发上,看着那个他刚刚随手敲完的书评:《结构中的结构——论拼图结构、多视角结构、循环结构、古典结构在鬼故事当中的运用。》   在发布之后,很快就被顶到了楼层最上端,拥有成千上万的点赞。   他还穿着那件不小心和沈昭陵撞衫的灰色卫衣,帽子边上的两个绳坠,和他的眼神一样,非常的怠倦。   这倒是不同以往。   北辰则从他的腿上爬下来,坐在他左边的沙发上,向右,看着他。   它知道,淮映勿向来非常逻辑清晰。   一本书,随便被他拿过来,翻上几遍,就能看出个百分之八九十的东西。   于是乎,一篇简简单单的书评就写好了。   他说他写书评、影评这种东西,不是为了给别人看的,也不是为了起什么营销号。   只是一种——“个人总结”,记录当时的阅读体验,梳理思维逻辑。   还又便于日后再次翻阅这本书的时候,可以更快速地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进行文献参考。   但今天看来,淮映勿似乎不像是他写的书评那么“逻辑清晰”,反倒是眼神有些迷茫,睫毛低垂着,瞧着地面,简直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北辰试探着问:“你怎么了,小淮爷?”   然后淮映勿近乎叹气般地,深呼出一口气来,说:“没什么。”   北辰:“你不是挺明白的吗?”   它心想,你知道外面怎么称呼你么,你都成了“鬼学门派”的大师兄了。   “鬼学门派”——一个专门由小玫瑰书粉创立的网络娱乐梗,门派就是用来研究《双生》的,主要在鬼故事的形式、创作手法、悬疑伏笔、内容推理、人物形象、主题等多方面进行“过度解读”。   萤,就是玫瑰粉们公认的大师兄。鬼学研究一把手,门派的顶梁柱。   掌门人,那当然还是保加利亚小玫瑰了。   “说实话,没明白,没看懂。”淮映勿眼睁睁地却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之后,竟然还弯唇笑了。   北辰:“?”   你没看懂你还这么高兴?   心中腹诽几句,北辰还是客气地说:“小淮爷,哪,哪里的撒?”   淮映勿:“结尾。”   北辰:“你是说smile投海这件事?”   淮映勿蹙眉:“嗯,这个结尾挺有意思。”   北辰记得,在本文的结尾,smile看见邪佛,投入海中,奔入长生佛母的怀抱。   这个结局看起来就很迷惑,很玄幻。前面也完全没有任何铺垫。   对此,有人说这是小玫瑰给读者的宽慰、有人说是smile的幻觉、有人说是浪漫主义、有人说是魔幻现实……   *   北辰:“说法众说纷纭,但确实没有具体结论。小淮爷,那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淮映勿想起沈昭陵的样子,因为一个人作者的写作习惯,往往与其作者本人有关。   想起那天透过门缝里看见,刚洗过头发的沈昭陵,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   他那头红艳艳的长发,湿漉漉的,就跟裹了一层焦糖一样,散发出一种朦胧又香甜的光晕……   神秘又柔软,躲在一层撩人的雾里,让人看不真切。   淮映勿眼神暗了暗,启唇:“可能是一种象征手法吧。”   北辰显示屏上的眼睛变成两个问号:“象征什么……”   淮映勿淡淡:“smile所拥有的、佛性。”   在书评里就说过,在宏观上,小玫瑰的写作对象,经历了一个从鬼性、到人性,最后到佛性的变革。   北辰知道,smile一生坏事做尽,又可怜可恨。   临死之前,他想牺牲一个女人,给自己复活。却又被盛玖世婵所感动,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他还创造smile病毒完全体,让暗。网eye暴露于世。   这一系枚举动,确实非常人所及。说他拥有佛性,到也可以。   *   北辰:“你是说,他看透生死,选择向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仅如此吧……”淮映勿说,“要知道,smile抓的那个女人是毒。贩,十恶不赦。连参一凉这种纯种好人,都愿意把她交到了smile手里。可见她死不足惜。   “”但smile却宁愿最终把她杀了,也不愿意用她的生命做蛊。既然对那女人来说,两者都是死,那这两者有何不同?”   淮映勿问它,也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它一眼。似乎没有指望从它得到什么。   北辰想了想说:“……嗯,一个痛苦少点吧?”   “我觉得,以smile的视角去看,他最后选择保护的应该不是“那个具体的女人”,而是她背后的“人权”,即“女人的生育自主权”。   smile可以因为她的罪大恶极杀死她,却不能侵犯她的这种人权。   他不能成为别人口中的藉口。   这样下去,只会有更多无辜的女人,因为一点小错,被打成恶人,炼成长生蛊。   他不约束自己,就没有资格教训别人。如果他变得和邓恩一样了,那他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让参一凉屠杀长生村。   我觉得,准确来说,他牺牲自己,守护的是“道”。”   北辰:“……”   淮映勿:“而他死前听见的那些幻听,是一种类似“神谕”的东西。他参透佛,佛就告诉他真相,并且把他接走了。和邓恩的外公一样。   “肉身寂灭,而灵魂永生。”   北辰:“……”   淮映勿眼神四处向天花板看,如同在捕捉在什么,又补充道:“我觉得,结尾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北辰:“……”   它佩服道:“淮爷,你真的是鬼学传人。住在小玫瑰脑子里的人。看来你们俩的东西,还是得你们俩自己谈吧。”   淮映勿像是被夸奖了一样,眉眼弯弯,意气风发:“瞎想的,其实也不一定是。不过从这个角度看,确实挺有意思的。”   北辰点头,调侃:“嗯,确实。鬼学嘛,你们鬼学派传人,每次能都能找到新的研究课程。只要小玫瑰不下具体结论,那你们能研究一辈子了。”   淮映勿听此,薄情地嗤笑一声:“不过我更好奇,他怎么会想写这种东西的。生死也好、善恶也好、愧疚也好,都是很……沉重的东西。搁你,你会想吗?”   北辰无语道:“嗯,我想不出来!我只想吃!我只想充电!只剩下百分之二十的电量了,没电了!要充电!”   淮映勿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无奈地,把话吞在了喉咙里,脸黑着,骂它一句:“……俗,真俗。你踏马就知道充电。真是没法和你交流。”   北辰生气:“我本来就不会写嘛……你写剧本七天都也不出一句话来,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都不会写,那你设计出来的我,我又怎么可能会写。   “哼,自从沈昭陵来了时候,我看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行了,你去找他吧!我和你聊不到一起去,没有共同语言行了吧!”   然后那小方盒子机器人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迈动着两条机械腿,啪嗒啪嗒地往前走了。   只留下一句:“哼,充电去了。”   “……”   淮映勿的笑眼也收了回来,站起身来,从楼梯上,上去了。   从地下室回到了地面的一楼仓库,又悄悄地出来。   在房间里面,看不见什么时间的流逝,但当出来之后,满眼都是黑色,就发觉,在这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又是黑夜了。   小玫瑰这一章,写了一天,他们这群人竟然也就呆坐着看了这么一天。不知疲倦、不知腻味。   他想,小玫瑰这一天时间,恍惚下来,时间就这么被偷走了,却也只能写这么一章而已。   他还有他自己的日子吗?去做点其他的事情?手指大概也酸了吧?   踩踏楼梯,发出沉重的闷响,心里还想着待会开口,得怎么去把话题引到鬼故事上去。   但是等他一上二楼的时候,就从外面的窗户里面看见,三楼的窗户是黑的,没开灯。里面像是没有人。   “沈昭陵!”   淮映勿立刻走上去,踹开门,朝着里面喊了一声。   里面是全黑,没有人回答他。看得人瞳孔一缩。   外面连声猫叫都没,只有完全无人的寂静。   夜风如冰刃般割人颈部,让他喉咙瞬间紧了两下。   不久前,颈部那些被沈昭陵弄伤的创口,疼痛已经被他遗忘。但现在忽而又明显了起来。   他啧一声,摔上门,立刻转身下了楼。   边走楼梯,同时,调动起智能手环,全息的显示屏从他眼前浮现。那显示屏之上,是一片绿色的图形,有着标记经纬线的方格。   最中心醒目的位置,是一个红色的点。圈周还有一个小箭头。   那是沈昭陵所在的定位。   底下的小数据显示:   方向:南偏东35°   距离:1540.62米   沈昭陵离着距离很近,就在这片废墟。那边的一个小村子里。   “……”   淮映勿深呼吸一口气,像是放下心来,但脚步却没有变慢。   这边,到处是颓疲的围墙,都是一两层高的小矮房,挂着千百年以前才会用的那种煤油灯。   偶尔还有帐篷,只围了个绿色的破布。流浪汉,携带着一家老小们,拿着个破盆,在里面进进出出。   这是他早已习惯的景象,这边乞丐与流氓无数。越是贫穷的地方,治安就越是混乱。沈昭陵到这里,可落不得好。   他看见远方似乎围了好大一群人,密密麻麻的,像是在观看着什么。   又打架了?总归来看,不会是什么好事。   然而等他蹙眉走过去的时候,远远,却听见了琴声。   是沙琴。   垃圾星独有的一种弦乐器,左手抱着琴,放在右手指间上弹奏的。   样子有点像琵琶,但是是用三味线的方法来弹的,要用一个小拨片来拨。   琴音听起来声音没有那么硬涩,反而很润重,又有点吉他的味道。   但是那个人群中的演奏者,却弹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能让人明显地感觉到,不是用拨的,是用手弹的。   弹法很奇怪,明明都是错的,不像是会弹沙琴的样子。但是,你又不能说他弹得很难听,反而惊心动魄。   先是来了一段快速地扫弦,直接拿出了金戈铁马的气势。又急又快,声音就像是一阵暴风雨流经庄稼田地一样,将各种树根连根拔起!   快到让人觉得他的手指在滴血,彷佛下一秒琴弦就要断掉。狂躁却不混乱,反而一层比一层高,一浪胜似伊一浪,就仅仅光是从这个手法来看,便是个琴艺高手。   听得在场的诸人几乎窒息,不停地在地上撵着自己的后脚跟,手指在身边之人的胳膊上抓紧。   等到曲调高到不能再高再快之后,突然短促地停止,让人猝不及防。如同暴风骤然过去之后那短暂的宁静。   却还未见天晴,接下来便是轮指,右手指排着队在琴弦之上撩拨,一点一点地抓挠。让人听得急躁、眩晕。   什么人。   什么调子。   淮映勿眨了两下眼睛,发觉那里就是沈昭陵的方向。想着沈昭陵竟然大晚上也在那边凑热闹,心下更沉。   但曲调在眩晕之中,又一下一下有规律的重复,有时候偶尔还有一些像是刚才高潮的错觉,彷佛那片暴风雨留下来的影子。   却也只在曲调变高之时停止,又慢慢变低,拉长。开始进行慢悠悠地挑弹、双弹。沉闷如同乌云。   以往他人的琴声都是由静到动,由小变大,由慢转快,但这个人却恰恰相反。   他像是故意反着调子来弹的。从一首歌的高潮,弹到它的初始。然后把那平淡的初始,变成一个结局。   自由、浪漫、原始、无拘无束。   于是,在那样暴风骤雨的开头过后,竟然就这样很平淡的收场了。大家期待的再次高潮并没有。   这结局本是猝不及防,让人在听完许久之后,都没有欢呼鼓掌。但众人回味过来,竟然还有一些余韵。   就跟有人在一片沙漠上随手撒了一片绿洲一样。   很多年之后,淮映勿都会记得那一天,那轰轰烈烈的掌声,是在琴声过去足足半分钟之后,才骤然响起。   比以往他听过的任何掌声,都更加的热烈。   那天,天很黑。   唯独有一盏煤油灯,挂在巷子里面那边的大树上,在那枯干的树枝之上摇摇摆摆。   那盏煤油灯灯之下,围了好多好多的人。密密麻麻,里外至少七八层。有人抱着孩子,有人还骑在大人的脖颈上。   掌声像是雷声一样像动,如同书中那一晚smile耳边经久不衰的幻听。   “好!(吹口哨),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哎哎哎,别就这么走啊!”   “这个赏给你,接着!”   他让他们让开,也没有人回过头看他一样。他喊沈昭陵,那声音一开口,就掉在那片掌声里了。   嘈杂得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随后,就是好多哗啦哗啦叮当响的声音,若不是看见那外表蓝色的,中间如黄色小火苗一般的星币的光芒。   他还以为别人在朝中间扔石头。   他在那群人当中试图查找一个棕红色头发的人,却怎么也遍寻不见。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在人群开始散场之后,从那群人中间,挤出一个缝来,来到前面。   刚要去喊沈昭陵的名字,责备他以后不要大晚上一个人出去乱跑。   结果一下子就看见,最中间的一个男子穿着灰色的衣裳,那头棕红色长发弯成好多海浪一样的卷。瘦瘦弱弱的,左手还抱着古老破旧的沙琴。   那人被他人群簇拥欢呼着,如同众星捧月。   淮映勿看见那双他熟悉的蓝灰色眼睛之后,脑子一片空白,瞬间就把刚才要的话、要发的火全给忘了。   那个人一双平静恬淡的眼睛,在看见他来之后,闪动着刹那的惊喜火光,而后很快又复归于平静。   转而是一个调皮又妩媚的笑。   最后把右手抬起来,带动着他手中装满了璀璨星币的破碗,朝向他。   高傲地向他乞讨着。 第151章 踩脚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淮映勿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天出门的时候,身上没有带一分钱。   当沈昭陵伸手,向他光明正大地乞讨着的时候,他的脸皮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然后用手——彷佛那手不是他自己的,上下胡乱地,摸遍了自己的全身。   一个硬硬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却也就不能这么干愣着,忍心把那拒绝的话说出口。于是就只能那么站着不动。彷佛自己犯了天大的过错一样。   然后他看见,沈昭陵也只是轻蔑地对着他笑了一下,便收回了眼睛。   ——他知道那个温柔的笑容里没有蔑视的意味。   沈昭陵弯下腰,开始拾捡地上散落的星币。   那些星币没有被准确地扔进他乞讨的碗里,就在地上那么干躺着,到处都是。   但又不会很难被找到,因为那些星币是用特殊的珍贵矿石做的,会发光。在夜晚尤其明显。   外面是蓝宝石一样的透明晶石,但里面隐隐约约之间,有一个黄色的小光点,就跟有萤火虫被困在了里面一样。   很像星星,所以叫星币。   当它们散落的时候,很像是好多的小星星,从夜空之上,突然噼里啪啦地坠落了下来。   沈昭陵,就像是那个在地上弯腰拾取星星的人。   淮映勿看了一下,眸光里黄光跳跃,然后也兵荒马乱地要弯下腰去,就被不知道给什么人给拦住了。   “小淮爷,你认识他?”   已经不记得是谁问的了,也忘记了当初问这个问题的人的语气。   “嗯,昭陵。”他回答。   “他就是你家里那位啊?!沈昭陵。”   “嗯,对,我家的。”   “他弹得也太好了……”   “是嘛。”明明夸的不是他,但他颇有一种骄傲的意味,甚至还为此谦虚了起来,“也就还行吧。”   “说笑了。我不知道他会弹琴,你别说,阿尔法星来的贵族就是跟我们小老百姓不一样,长得都那么水灵。能不能让他来我家,教教我儿子。”   他立刻出言拒绝:“不行,他很忙的,没空。”   然后等沈昭陵还没有拾捡好全部的星星之后,就拽着他的胳膊,立刻走了。   远离那些嘈乱纷繁的人群。   星群也就瞬间被他拽走了,那巷子里重新灰暗起来。   “我放不下了。”   他看见沈昭陵的用双手,略显窘迫地拽住自己的口袋两边,死死捏住,跟他说,“口袋太小,钱要掉了,你帮我揣点。”   就把星星从他自己的口袋里往外掏着,往他的衣服口袋里塞。使得衣服瞬间沉上了好多。   竟然还很得意的,轻声跟他炫耀道:“你看我挣的好多钱。”   淮映勿:“谁让你晚上出去的?”   沈昭陵:“没钱了。”   淮映勿:“太危险了。”   沈昭陵:“我请你吃饭。”   淮映勿:“你没钱你就跟我说,我还能不给你。”   沈昭陵:“所以你是在教训我吗。”   淮映勿:“吃什么?”   沈昭陵:“你以为你有多大方!”   淮映勿:“谁敢说你啊。”   沈昭陵:“随便你定。”   淮映勿:“琴弹得不错。”   俩人几句话,就跟错开了时空一样,完全说不到一起去。完全没有任何默契可言,明明是回答对方的问题,却彷佛各说各的话。   倒不如说,能够完全地错开,也是种非同一般的默契。   于是俩人就这么尴尬地对视着,试图从彼此之中的眼睛中看见些什么,却彷佛一边战斗,一边躲避。   到最后,还是沈昭陵先忍不住,无语地笑了,骂了他一句:“淮映勿,你怎么笨得话也说不利索。”   然后气呼呼地丢下他,一个人自顾自的往前面走了。   只有口袋里的星币碰撞,传来清脆的响声。   叮当叮当。   *   十分钟之后,俩人在一家小餐馆的二楼。   餐馆不大,破破烂烂的,而且很嘈杂。说是餐馆,其实倒更像是个人户。   头顶上是钢筋水泥,还有大风扇。吊灯也在上面晃晃悠悠的,只有一个铁灯罩。   地上,随意摆了几个木头桌子,客人也不多。那些没有客人动过的桌子,凳子被倒立着四仰八叉地搁置在了桌面上,四脚朝天。   所以人虽然少,倒显得挺热闹的。   沈昭陵左边是没有玻璃的大窗户,正对面便就是淮映勿。   头顶上一个大灯在上面烤着,他看着桌子上面刻的一排排字迹,看不太真切,用手指头敲击着,问淮映勿:“这是什么。”   淮映勿没有情绪地回答:“菜单。”   “那怎么……”   沈昭陵抿了抿嘴,还没有说完,正犹疑着,便被淮映勿抢过了话头去。   淮映勿:“因为擦桌子的字数太多,字迹都被磨平了。算了,要不还是我点吧,反正你文盲一个,也不识字。”   沈昭陵:“……”   他抬头,看见淮映勿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落满了嘲笑。   看得人火大。   沈昭陵直起身子,直视他,逼退他的眼神:“谁说我不识字?”   “你是你们瑞敏贵族学院倒数第一,你以为我不知道?尤其是语文,好像只考了二十五分。连字都认不全。要不是你爸爸给学校捐钱,你早就被劝退了。网上扒得的一清二楚。”   淮映勿倨傲地抬起下巴,表示,“嫂子,用我给你找出来看看吗?”   沈昭陵:“……”   淮映勿还添油加醋道:“你别自卑,我不嘲笑你。”   “谁说我自卑。我成绩差管你什么事。我就倒第一,我自豪着呢。你想上学还上不了。 ”   而后,沈昭陵非要自己点餐,只把那嗓门极大的服务员叫过来,随便指了几个他看不懂的菜名。   他总觉得那些看不懂的菜名,肯定是蓝星上面没有的,应该是什么好东西。   而后点餐作罢。   在等待点餐的间隙,淮映勿问他:“嫂子,你看完了《双生》没。”   如今再次在淮映勿听见这个书名,沈昭陵已经不像是当初那么紧张了。   他可以随意地一边用纸巾擦桌子上未干的油渍,一边不抬头地答:“看完了,怎么。”   “好看吗?”语气轻声,带着试探。   “一般吧,”沈昭陵回,把擦完桌子的白纸巾揉成一个球,放在了桌角的边缘,“把小狗扔到键盘上面去,随意地踩动几下,估计也能写得和那个差不多。”   “……”   长久的沉默。   淮映勿回避他的眼睛,声音压低了,眼波往旁边无人处流转:“这不是我当初说的话吗……你还挺记仇的。”   沈昭陵眉眼弯弯,带着笑意道:“没有,觉得你说的很对,顺便引用了一下。小淮爷金口玉言,比喻生动,沈某人实在是佩服佩服。”   面容和善,说起话来却怪腔怪调。   淮映勿看他,似是闷笑了两下:“没想到你也挺牙尖嘴利的。”   沈昭陵用眼神尖锐地挑了他一下:“咬人的又不是我。谁牙尖谁知道。”   “……”   于是又沉默了。   唯有那吊灯,在他们二人中央晃得人眼晕,眼前隐隐出现一些金黄色的光圈,似是幻象。   “还疼吗?”淮映勿克制地看了他脖子一眼,好像要透过他的皮肉,看见后颈。   沈昭陵根本没看他,淡淡地回:“没什么感觉。”   “不是故意的。”   “嗯,当时是我强制摁着你的。”   “……”淮映勿嘴唇动了动,想要为自己辩白几句,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你这样,我真不敢说话了。”   沈昭陵抬眼,看了一下他那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无端觉得心情明朗了不少,也就放过他了。   看着菜一个个端上来的时候,顺便给他一个台阶下:“行了,别多嘴,吃饭吧。”   ……   接着,两个人开始动筷。   大多数的餐盘里,红的红,紫的紫,沈昭陵都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出于不暴露自己的考虑,沈昭陵并没有开口去问淮映勿。   因为它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不是垃圾星独有的,全是在星际中其实很常见。   所以他吃的很慢,一般是看淮映勿吃了什么东西之后,他顺手,按照淮映勿刚才的样子,也夹一块放自己嘴里。   即所谓,照猫画虎。   惹得淮映勿奇异地看了他几眼,他却没有回报给他多一个眼神。只当作自己是在跟淮映勿学习着适应星际的生活,不交学费的那一种。   于是乎——   淮映勿从盘子里夹一个黑色的球,他也夹一个。   淮映勿把那个黑色的球放在桌子上剥开皮,他也剥开。   淮映勿把黑球扔到桌子底下的垃圾桶里,他也扔垃圾桶里。   于是“啪嗒、啪嗒”两声,两个食物就这么被浪费掉了。   这回可让淮映勿抓住把柄了,蹙眉:“你学我干什么?”   沈昭陵高调地反问他:“不可以学吗。”   “……”淮映勿深呼吸一口气,放弃般地说,“学学学。来,老师动作慢一点,你别跟不上。”   沈昭陵:“哼哼。”   于是,他们两个人又开始重新剥那个黑色小球。这次是慢悠悠的。   过程中,淮映勿问他:“大结局,是不是smile拥有的佛性的一种体现。”   话题转变如此之快,沈昭陵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于是淮映勿把他之前和北辰讲的的那番推论,讲了一下。   他在讲的间隙,看见沈昭陵剥黑球的速度,也就变慢了,很多很多。眼神凝结在空中的一个点,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淮映勿自己已经剥完那个球,扔进嘴里吃掉的时候,看见沈昭陵手里剥了一半的黑球,还在手里放着呢。   神魂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如果沈昭陵第一时间拒绝他的说法,他就会觉得自己在自作聪明、过分解读。但沈昭陵现在的这幅样子,反倒是让他觉得,他猜对了。   他再次提醒沈昭陵,喊他的名字,试图把他从遥远的地界唤回来:“昭陵,你说,我说的对吗。”   沈昭陵睫毛低垂着,淡笑道:“你想的太多了吧。只是随意的,想了一个结尾而已。”   “随意?”   “对,就是等到该写结尾的时候,感觉、感觉得那么写了。”沈昭陵补充说,“嗯,当然,是我猜的。”   这句话又让淮映勿分不清真假了。   感觉,确实是创作的一种有效手段。它虽然是一种无法捕捉的、且没有规律的直觉,却也是潜意识的反应。   以前,他也会用一些类似于“感觉”的东西进行创作。   但后来他发现,感觉就是作者的经验、经历、审美、方法、情绪、思想的集合体而已。   因为这个思考过程实在太快了,就像是没有经过思考一样。所以人们把它偷懒地称之为“感觉”。   淮映勿知道自己再也问不出什么。   既然沈昭陵说是感觉,那就是感觉吧。   “那你还挺会感觉的,”淮映勿夸奖,“不,我是说他,小玫瑰,挺会感觉的。感觉得还挺对。”   “是吗?”   淮映勿由衷感叹道:“至少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结局了。无论smile是死,是生,是自尽,是病发,是被治愈,是用长生蛊。好像都不太好……都没有投海好。   “小玫瑰给smile的结局是:失踪。   “好像死了,又好像没死。好像从超凡入圣了,又好像只是一场空寂。”   淮映勿又自发地强调了一遍,“就跟秋天树叶的衰败一样,可以解释为腐化,也可以解释为落叶归根。”   想到这个比喻,淮映勿又突然回忆起在最后一章《邪佛泪》中反覆出现的意向——   落叶。   无论是阳光幼儿园里的银杏叶,还是疗养院外面的梧桐树。smile的回忆,始终是金黄色的秋天、落叶的凋零。   似乎……那就是在不断暗示着smile的命运。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一切景语皆情语。”常用来解释诗。   当年听见的时候,曾经傲慢地觉得,这是故意把一些诗人随意添加的景物,赋予其本来没有的意味。   但现在来看,又好像并非如此。至少小玫瑰,他……   就在淮映勿说完,还没有想明白,迷茫着,一抬头的刹那,看见坐在对面的那个人,把手吵他这边伸了过来。   然后把自己手里的那个剥了很丑的、已经凉了的黑球,扔进他的碗里。   沈昭陵看着黑球的眼神分明嫌弃,却还故作大方地跟他道:“这个、送给你。”   淮映勿:“……”   刚才关于秋天,关于落叶的那些想法瞬间消失一空,又回到了现在冷冰冰的现实里。   淮映勿拆穿他:“你是自己不想吃,扔给我的吧。”   沈昭陵抿嘴忍笑,明明眸光灵动,微微地摇了摇头,却故作单纯:“没有啊——”   “……”   对峙很久后,淮映勿强忍着,把那个礼物嚼了下去,然后报复般地勾唇说,   “小玫瑰的直觉其实也不怎么样。如果是狗在键盘上滚两下,可能那还直觉更好一点。”   刚说完,桌子下面,就被沈昭陵“一不小心”地用脚狠狠踩了一下。 第152章 烈日灼心   傍晚。   一条无人的沙道之上,只有一前一后两个男人向前行走着。   前面的那个一头蓬蓬的金发,走得快些,随意地将两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   但却在动动耳朵,没有听见后面那个人把步子赶上来的时候,就悄悄地,装作若无其事地故意走慢了一些。   后面的那个长发披散着,只是很宁静地看着那个人,又不像在看着他,只是看着前段,在追逐着前面那个人地上的影子踩。   却冷着脸,绝不主动开口说上一句话。   前面那个人再也忍不住了,像是觉得绝对不能就这么沉默着一起走完这段路一样,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回首,黑黝黝的眼睛在暗夜里依然是亮的。   “嫂子,既然你这么会感觉,那你给我一下,盛玖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长生蛊?”   后面的沈昭陵冷笑般地哼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淮映勿匪气地笑:“嗯,你是不是感觉不上来了?”   沈昭陵轻蔑了瞧了他一眼:“你都多大了,还用这种激将法。幼稚。”   而后,与他擦肩而过,没有因为淮映勿挡在他的身前而绕远,只是把淮映勿当作不存在的空气一样,直接撞了过去。   等沈昭陵走过他身边之后,淮映勿这才从等待的状态之中缓过来,迈动脚步,与他并肩前行。   淮映勿:“十九。”   沈昭陵:“幼稚。”   淮映勿这才想起来身边这人比他足足大上七岁,按年龄叫的话,得算他哥。但他不愿意那么叫。   淮映勿:“幼不幼稚那跟年龄无关。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沈昭陵点头,似是承认:“嗯,是没打多少,那你也得叫我哥吧。也没见你那么叫我啊?你叫一声来我听听。”   淮映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却也只愿意叫他:“嫂子。”   沈昭陵闭眼,似在嫌弃这个名称,皱眉:“难听。以后别叫了,叫哥。”   淮映勿:“嗯,嫂子。”   沈昭陵:“操。你爹。”   淮映勿:“嫂子,别骂人。骂人不好。”   沈昭陵:“……”   淮映勿那冷冰冰的样子,让他恨得牙痒痒,却只是轻蔑地瞧了那人一眼。   ……   见此,淮映勿发出一声得意似的轻笑,轻的几不可闻,接着说:“嫂子,我觉得盛玖,是早就想死掉的。”   “怎么说?”   “在世婵刚出车祸的时候,盛玖就在家里割腕自杀过。说明她那时候就已经想死。”   沈昭陵轻声答应一声:“嗯。”似是认同他了。   淮映勿得到这声应之后,才接着往下说:“除了因为亲人的死而悲痛交加上外,我觉得,她失去了一种生命中唯一的依靠。”   沈昭陵眉眼下垂,竟然开始看向地面了:“是吗。”   “嗯,虽然她丈夫韩版言对她很好。但只有世婵才是那个跟她从小一起长到大,能跟她分享秘密的那个人,亲情和爱情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不能够相互替代。”   淮映勿有很认真地看沈昭陵的表情,每当沈昭陵表示出,出神、或者躲避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沈昭陵随口道:“这些读者们不是都已经猜到了。还有什么可分析的。”   “但除了这些之外,我觉得盛玖想死的原因,其实主要还是在她父母身上。她父母就是邓家的郑恩琪的那个卧病在床的婆婆,和凶悍的公公。   “虽然坏,但也把她们当亲女儿养过。我想她除了憎恨恐惧自己父母之外,这其中,应该还有一丝愧疚吧。”   “……”   “也许盛玖逃出来之后,每天都在想,为了自己篝火,而留着父母在村里老死,是不是一种不孝?当初长生蛊的秘密是她发现的。也许也是她怂恿妹妹出逃的。她会想,妹妹世婵的死,是不是对她们这对不孝女的一种天谴?那些失踪的女人,是不是顶替了自己的位置?自己是不是间接害死了很多人。罪孽深重的自己,是不是自己只有一死,才能够承担这一切?”   “……”   淮映勿这么一连串问下来,沈昭陵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   但淮映勿推理还在继续:   “整个全文,韩版言、哈鲁尼、孙邈竹、妹妹世婵,甚至读者们,都是不理解盛玖的。都觉得她疯癫又偏执,没有必要牺牲自己复活世婵。   “但只有全文smile一个人,理解了盛玖,因为原文说:   ““我想,我已经能够理解她了。也懂得了她当初为什么要找上哈鲁尼,请求长生蛊。   ““因为死亡对她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一个人清醒地活着,去面对这一切。”   ““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她解脱了,她的生命没有被浪费掉。”——这也是全文最残忍一句话,一个人都死了,smile却只说她的生命没有被浪费掉。   “很明显,smile可不是那么冷血的人。这句话应该是在表达盛玖自己的想法。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觉得只要自己这条贱命还有用就行?肯定非常非常绝望。   “那种绝望到了极致之后,韩版言即便再爱她,也挽救不了她。世婵再拒绝复生,也说服不了她。   “只有这样,也只能是这样。盛玖的人物动机才是合理的。不是她偏执疯魔,而是大家把她的痛苦想的太过于浅薄了。   “只要她继续活着,哪怕只有一天,都是种莫大的痛苦。唯有在她临产之前,觉自己的死可以偿还这种罪孽,才感受到莫大的幸福。   “所以,《双生》写的不是情,也不是爱,而是盛玖在绝望、孤独、愧疚、期盼之下的——   “烈日灼心 。”   一番推理完之后,淮映勿这才重新看向了沈昭陵,给了他一个近乎得意的笑容来,挑眉,   “嫂子,你说我说的对吗?”   沈昭陵面色难看地打断他:“你……”   淮映勿奇怪地瞧了他一眼:“我怎么?”见他支支吾吾,便故意把脸贴近他,要看他被拆穿之后难看的样子,坏笑着问,   “哎,是不是又让我说对了?”   他发现沈昭陵非常容易因为感到窘迫,而变得脸红,所以一旦发现什么沈昭陵的弱点,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那个人逼近。   沈昭陵被他呼吸的热气烫到,躲到无处可躲的地步,气得直接推了他一把:“你滚开,你别靠近我!你离我远点你!”   淮映勿向后踉跄一步,知道自己猜对了,否则他不至于那么大反应,便问他,调笑着:“怎么样,我直觉出来的。看来你的直觉,和我的直觉一样哎?我们俩可真有缘。”   他看见沈昭陵站在原地,剧烈地呼吸着,面色都烫红,似是愤怒了一般,苦笑着质问他:“淮映勿,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聪明!”   “……”   “是不是,天底下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   沈昭陵如同被揭穿全部伪装一般,展现出难以置信的怨恨,但那眼神中,也分明有一丝莫大的悲凉。   让淮映勿隐约之间,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心脏都揪紧了一下。   ……   他们两个就那么静立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彼此,不说话。   好像很多人都从他们身后走过了,拉出一串看不清的长长的影子。路人在听到他们的爆发之后,于背后指指点点着他们两个,传着想像力非凡的绯闻。   但那些声音太乱太杂了,也太吵,吵得让淮映勿反而有些听不见,只能听见沈昭陵的呼吸声了。   淮映勿自认一向聪明,他也一直以这件事为傲。但唯独,他这辈子唯独后悔聪明了这么一次。   他发觉,沈昭陵好像不喜欢别人把他写作的真相看得太清,亦或者,那真相背后还隐藏着什么更深的真相。让别人一碰就觉得刺痛。   其实、好像、似乎、隐约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分析得这么清楚明白。   至少,在现在看着沈昭陵那双半明半暗的眼睛的时候,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想把刚才的话吞回去。   “……”   他动动嘴唇,想说一句,一句类似于道歉的话。   但他并不会说,所以那句话只在他脑子里向一个面团一样转动,揉不成具体的形状。   “我……”   还没等他开口,沈昭陵就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走在前面,走在星野之下。   衣服里依然是装满了星星的叮当叮当的声音,但这声音,已经与之前有所不同了,变得沉重而闷热。   淮映勿站定片刻,意识到之后,便立刻追了上去。 第153章 他离开了长生街,自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沈昭陵在前面走着,能听见后面紧随其后的脚步声。   系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只是胡乱地说,淮映勿真是有点聪明到不是地方。说淮是个口无遮拦的混蛋,让他别和那个人计较。   他也并没有应答。   直到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几乎时刻要倾颓的破房子之后,竟然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安心,这才急匆匆地上了楼。   然后直奔房屋三楼而去。   可那个脚步声,也紧跟着他上来了,就跟着他的身后,一起上了三楼,并帮他在身后随手关上了门。   “昭陵,我……”身后那个人支支吾吾地说。   “你要说什么。”沈昭陵没有回头看他,而是直奔楼梯,去往二层。   后面的那个人也紧跟着。脚步声在楼梯上接连响起。   然后沈昭陵走到二层之后,二话不说,背对着那个人就开始脱下自己的上衣。上身瞬间感到一阵清凉。   “那个、不是、你……”   在他脱掉上衣之后,身后那个人声音明显颤抖了许多。不知道是在看着,还是避开了眼睛。   “我要睡觉了。”沈昭陵干干地说,用眼尾瞥了一下他,却没有把头转动太多的弧度,只是看见了床右边的那个圆形小窗户而已。   在那个窗户上面,他看见淮映勿,脸没有看他,而是不自然地往另外偏去。   于是沈昭陵又开始旁若无人地脱起了裤子,问他:“怎么,你要和我一起谁吗。”   淮映勿立刻矢口否认了,然后留下一句:“没,那你先睡吧。”   并急匆匆地下了楼。   随着玻璃床上,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少年消失,沈昭陵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钻进被窝里,关灯,强迫自己进入了睡梦之中。   当系统在一片黑暗之中,再次开始尝试和他说话的时候,沈昭陵也只是轻轻地说:   “明天再说吧,我想睡觉了。   ……   ……   之后,随着楼下的灯也很快被关闭,房间彻底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与安静之中。   仅仅是闭上眼睛的时间,他就很快很快地去了一个很宽敞的地方。   那是一个摆满了各种供桌的酒店一楼。   哦,对。   那一天是他沈昭陵高考之后的升学宴。举办地点就在小区对面的酒店,邀请了好多亲朋好友。   酒店门口有着白色的气球堆成的拱形门。放着他并不喜欢的各种声音。然而门外地鞭炮放的震天响。   各色各样,他见过的、没见过的、不熟悉的、和他假装熟悉的孩子或者大人,穿着五颜六色的服装,从门口手挽手地走了进来。   他们走进来,然后被一张摆满了烟盒和糖果点心的圆桌拦住。   那个圆桌之上,还有一个手拿黑色水性笔,在红本本上写字的男人。   当人们把各种颜色的钞票塞进他手中的时候,就跟交出了一张通行证,他就负责写下每个进来的人的名字,并为他们放行。   沈昭陵看见那一个个圆桌之上,已经陆陆续续地坐了好多的人。   而他正站在一个高台的下边,身边陆陆续续地围了好多人,不太熟悉的的人们都真心或假意地对他说着赞扬的话语声:   “昭陵,太牛了!”   “还得是你啊,怎么,平时不声不响,成绩中游,最后一考试就考了个全校第一。”   “听说花都大学的老师给你打电话了是吗!卧槽,真羡慕。”   “我就说,当时数学的最后已到达日答案跟你对不上,完了。”   “你报考了吗。报的什么专业?”   “他琴学的很好,歌也唱的巨好听。就在音乐课上,再加这么帅,也许能当大明星哎。”   “但是他不是艺考啊……你个傻子……”   沈昭陵也只是微微地摇头,露出标准而僵硬的笑容来,接受这些客套的东西。   表示无论是电话也好,专业也好,他都一无所知,一无所感。   因为那些东西,从到他家的那一刻起,就不再被他所经手了。   电话是父亲替他接的,专业也是父亲替他报的。   他要上的学院和专业十多前就已经注定好了,从来没有什么迂回的地方。   所以他只是礼貌的微笑点头,如同一个麻木机械的人偶。   他的不言不语,被同学们误解成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让他们纷纷找藉口离开了他的身边。   *   “沈哥,你儿子真有出息。”   “是啊,昭陵从小就听话。不像我家老二,可踏马淘气了,一放学就泡网吧里不出来,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打了好几次。”   “你说也是,平时看他也不上什么补习班,咋教的呢。我请家教,数学一个学期才从四十补到六十。白花那钱都!”   “你儿子报的啥专业啊?”   听此,那个叫沈哥的男人,也只是把粗重的手掌,重重地搁置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往下压着,就像一座山要困住他。   然后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用大拇手指,轻轻揉动着他的后颈,就跟过去一样。   那个男人跟外人如此介绍沈昭陵:   “我家昭陵从小就听话的。自小就喜欢坐在家里面看书。”   “他就一直立誓,想去花都大学。”   “他很喜欢写作,将来想成为一名作家。”   沈昭陵还第一次听说自己是这样的,他面无表情,彷佛那是在说另外另一个人。   直到底下的席位差不多坐满了,主持人把他叫到台上,让他按照自己的发言稿,有表情地来朗读自己的升学宴宣言之时。   沈昭陵成为被千百人所注视着的主人公。   声音干涩,喉咙紧痛。   以念课文的语气,念着他活过的十八年人生,念着他所不存在的学习的刻苦执着,念着他所不知道什么是敬爱的父母。   然后在一片混沌迷蒙之中,大家开始喝彩,热泪盈眶。   只有他的父亲,坐在下面最显眼的位置,身量高得像是一座小山一样,欣赏着他。   从头、到眼睛、到鼻尖、到嘴唇、到喉结、到手的骨节、到腿、到被鞋袜所包裹着的脚趾尖,欣赏着他。   以正大光明的理由,坐在人群中间,亲昵地叫他的小名,用目光给予其拥抱,欣赏着他。   把他和自己早年死去的初恋情人——花都大学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后来成为作家的清秀男人——邓因心,的形象进行重叠,从他身上唤起某种纠缠蓬勃的记忆,欣赏着他。   现在,沈昭陵知道,他的父亲正坐在台下,用欣慰的目光欣赏着他。   把他终于要从小到大、从头到脚,严格培养成为第二个邓因心之后。   欣赏着他。   ……   那一刻,他感觉一个叫邓因心的男人,正渐渐地侵占着他的身体,要从他的体内死而复生。   当那个男人完全从他体内出世的时候,他自己便也会随之死去。   就像一种很奇怪的蛊术。   *   念完之后,主持人按照规定好的仪式,把他请下台,然后说:“开席”。   父亲走过来,给了他一个禁锢般的拥抱,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拥抱得好紧好紧,却夸赞着他体内的另外一个人:   “因心,真棒。”   他的耳朵被迫着靠近父亲的胸膛,听见了他的心脏声。   “咚咚咚。”   同时还听见了好多好多外面鞭炮庆祝的声响。   “砰砰砰砰砰。”   这声音有一点像年少时分,花朝节那天,马路中间,游行花车上的花鼓。   *   一个月之后的傍晚。   父亲还在花卉市场,要往花店“春色满园”中进货,并没有回家。   家里安静得惬意。   沈昭陵拿着一个银色的行李箱,开始收拾,把自己最为需要的几件换洗衣服都装进去,还有一些其他必备的生活物件,纸巾、手机、充电线、身份证……   他把这一切装好,并环视房间,看看是否有什么遗漏。   黑色的木床、黑色的书桌、椅子,木头隔栏窗,淡蓝色的墙漆,地上的方花砖。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然后他发现,他需要的东西并不多。家里属于他的东西其实也少的可怜。   家里没有电视机、没有计算机、没有游戏机,甚至连一本课外书都没有。   接着,他把一朵白色莲花,放在一个玻璃罐头瓶里,去卫生间里接满了整整半罐头瓶的水。   白莲花,父亲最喜欢了。   等到装好水之后,又拿过来,压在了自己书桌之上的纸张上。   那张被花瓶压住的红白相间的纸张,上面写着:   “《录取通知书》   “沈昭陵同学,经审查批准,您已经被花都大学语言文学专业录取。请于****年9月1日准时在校报道。”   当他把这个罐头瓶放在这张纸上的时候,瓶底的那一圈水就入手了这张纸,泅出了一个湿漉漉的半透明圆形。   不知道这录取通知书湿了之后,还能不能再作数。   但沈昭陵也只是淡漠地瞧了那张纸一眼,并没有去动。   最后拉上自己的银色行李箱,离开了卧室,离开了房门,锁上了。   只把那朵白莲花,和那张纸,留给了自己的父亲。   他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小区,离开了那个街道,离开他的父亲。   那之后,没有任何学历的他,先是去了一个模特公司应聘,当了短短两年的模特,再之后又是登上更大的舞台。   只是在临走的那个时分,回头看了那么一眼,看见那个小区林林总总的粉白色住房,在远处眺望的时候,是显得那么低矮。   以及指路牌上面,还有因为风吹雨淋,那早已腐朽了的字迹:   “长生街。”   *   当他决定离开那里的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154章 那是两条河流的汇聚   房间内。   雪白的床铺上,沈昭陵躺在上面,微微侧身。   被子盖到他的肩部,只露出颈部以及以上。玫瑰色的头发铺在枕头上,也稍微掉下来几捋,遮在他的脸上。   房间外。   早已日上三竿,深蓝色的窗帘之间,泄出几根白晃晃的光线,雕刻在地板上,成了羊脂白玉。   房间里安静无比,散发著淡淡的玫瑰苦香气。   ……   昨夜沈昭陵额头沁上一层薄汗,手指狠狠拽动着被缛,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噩梦。在床上,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包裹起来,蜷缩着,如同被包裹在一个茧中。   急得系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但好在,就在不久之后,沈昭陵就慢慢放松了下来,身体不再那么禁锢,转而伸展开。就连额心的皱纹,开始慢慢慢慢地舒展到来,表情变得平静而舒缓。   一直睡到了现在,他已经没有不适的迹象了。   ……   往常的时候,因为新手任务《双生》还没有完结,他需要每天早早地更新新章节,所以即便他不起来,系统也会把他叫起来。   但现在,系统知道,沈昭陵终于可以休息一会了。今天,他不再需要更新。如果他愿意,就可以睡在床上,睡上这么一整天。   ……   中午十二点以后,沈昭陵才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的,脸上热烫,睡得昏了头的样子。   沈昭陵轻轻打了个哈欠,醒来后问的第一句话是:“几点了。”   系统答:【十二点半。】   醒来后问的第二句话是:“淮映勿呢。”   【不在家,可能出去捡破烂了吧。】   “哦。”   ……   很快,沈昭陵梳洗完毕,又踩着楼梯下去,去了一层的书房。打开了熟悉的零点后台接口。   找到自己第一本,也是唯一的一本书——《双生》。   沈昭陵点击新章节后面的加号,发现竟然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系统这才告诉他:   【昭陵,那本书已经完结了,你已经不用再写了。】   “完结了吗……”   【是你昨晚亲手标记的,你忘了?】   “啊,对。”   沈昭陵似乎感叹了这么一声,然后看着《双生》状态栏之上的“完结”两个字,恍神了许久。   那双蓝灰色的瞳孔,在窗户外日光的反射下,闪动着些许异样的光芒。   里面五味陈杂。   系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但听说写完一本书的人,就像是杀了青的演员一样,在离开拍摄片场之时,心中总会有那么一点留恋不舍。   系统就欢呼他:   【对。新手任务完结啦!你看,当初我们的任务是这样的:   【任务:发表一篇恐怖小说。   【你发表了。还完结了!   【字数:7万以上。   【而你写了20万字。整整多了一大半!你一天平均写3万字,小玫瑰,你这个手速啊,在网文界简直无人能敌了……   【时限:7天以内。   【我们正好用了7天!才用了7天!我都感觉过去一个月了!   【评分:7分以上。   【我们得了9分!完美,非常完美!来,庆祝一下,拍一下手!】   “……”   然后系统看见沈昭陵温柔地笑了一下,伸出右手来,放在自己胸前,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最后找不到可以拍手的人,就只能虚空地对着空气击了一下掌,又很快速地收了回去,像是怕被别人看见他在跟空气交互一样。   腼腆而小心翼翼。   *   沈昭陵:“那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当然是激活下一阶段的任务,不过那是下周的事情了。现在我觉得,你该休息一整天。】   沈昭陵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再也不动了,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他就那么直视着窗户外面,也不知道到底是看什么。   系统也往外面看了一下,发现窗户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沙漠,一望无际的沙漠而已。也不知道沈昭陵到底是在干什么。   五分钟之后,它终于忍耐不住了问:   【小玫瑰,你到底在干什么?】   沈昭陵反而倍感奇怪地皱眉问他:“我在休息啊,不是你让我休息的吗?”   【哪有你这么休息的!你这叫休息吗,你好歹找个沙发躺着吧。躺着刷视频,不会刷吗?瞅瞅新闻,喝点可乐,看电视,要不咱打一天游戏也行吧。】   他却看沈昭陵摇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反驳他:“没刷过视频,无所谓新闻,不怎么看电视,不爱喝可乐,也不会打游戏。”   【……】   系统刚想出言嘲讽,但看沈昭陵真诚的样子,又觉得他并不像是在撒谎。   一个原本生活在蓝星上的人,不刷视频、不看电视、不追星、不玩游戏,那他能干些什么。   完全想像不到,简直是个原始人。   他想,也许沈昭陵并不宅,看他昨夜弹琴出神入化的样子,也不像是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只不过他的爱好可能有一些不同寻常罢了。   便看着淮映勿书房里面,那突破天际高的书柜,提议道:   【那要不我们看点书吧?】   沈昭陵嫌弃道:“不认字,看书头晕。”   【……】   【不认字你怎么写的小说?】   沈昭陵狡猾地歪了歪头,并不说话。   【那要不我们弹琴吧,你昨天的琴弹得相当好!让我想起一个人,有点像沈弃恩,你认识他吗?】   昨夜沈昭陵琴艺的娴熟,实在让人吃惊。   系统知道垃圾星的沙琴,不是那么弹吧。沈昭陵用的是弹吉他贝斯,还有琵琶等等的手法去弹的。   弹得方法明明不对,但反而有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就跟他写的鬼故事一样,不入正统,因为无法被归于任何一类,最后只能被读者叫作“小玫瑰风”。   更重要的是,那股曲调和台风,让它想起一个自弹自唱的明星来:   沈弃恩。   是个青年流浪歌手,集作曲、作词、编曲,演唱于一体。曲风自由浪漫随性,不拘小节。   几乎可以一手包揽一切,当过模特,外形极佳。虽然更喜欢在幕后,但粉丝依旧众多,很有前途。   却在巅峰时期,因为与父亲打官司,被对家抓到机会造谣,之后谣言缠身,遭受网暴,所以就此隐退了。   之后几年,沈启恩再也没有出现过,系统曾是它的粉丝,当时这件事还让它遗憾了好久好久。   ……   沈昭陵笑了,干脆地摇摇头:“不认识哎。”   【怎么会呢,他曾经那么出名。你俩还都姓沈,倒是很有缘。】   却见沈昭陵再次温柔地摇摇头:“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那好吧。我以为你也是他的粉丝呢,真是可惜了。小玫瑰,你弹的那么好,我还想再听,你再弹弹吧。】   听见系统夸他,沈昭陵又懒洋洋地说:“嗯,弹得也就还可以吧。”   系统发现对于大多数的事物,沈昭陵常说的两句话就是“我不会”、“我不懂”。   但真让他做的时候,又发现沈昭陵其实并不是一窍不通,反而还可能很熟练。   实在是有点过分谦虚。让人搞不清楚为什么。   扮猪吃老虎吗?却又不像。   如果他喜欢炫耀,喜欢打脸别人的话,早已经拿着自己的成绩出没于各大论坛和评论区了。   系统猜想,沈昭陵可能就是单纯地,喜欢扮猪而已。   可能是不喜欢猎人注意他,可能是喜欢有人到猪圈里给他定期喂食,可能是厌恶丛林里的厮杀。   而一切,都与老虎并无关。   ……   一个不在乎升级变强、不在乎打脸反派、不在乎人前显贵的人,都注定与“爽文男主”无关了。   系统记得他们所处的世界,明明是一本带有追妻火葬场元素的星际事业爽文。   但现在,因为主角沈昭陵那奇特个性的缘故,这篇小说可能要完全与“爽”字的初衷而背离了。   糟糕。   它明明知道,却又改变不了。   ……   系统最后只能提议:   【嗯,那不如我们看一下评论区吧。看看读者是怎么夸你的,放松一下心情。】   沈昭陵这次倒是很爽快点头:“嗯,也可以。”   而后点开了评论区,当系统以为他要直接筛选“五星好评”的时候。   却看见他把APP实现了一分为二的操作,将一个显示屏,从中间分开了。   显示屏左边是好评,显示屏右边是恶评,两边对称着,一起看。   当他把鼠标由上至下滑动的时候,那些数不清的评论,无论是赞赏还是诅咒,都只在他眼前配套着,匆匆地往下游动着。   一边是:“好精彩,太期待下一本了!”   一边是:“写的太烂了,完全看不下去,小玫瑰赶快封笔退圈吧。”   就像是一条汇聚两条河流的瀑布,一边是清澈见底的清流,一边是汇聚了大量黄沙的泥流,两条在一起,最终不清也不浑浊地流了下来。   这种情况,系统还是第一次看见。觉得匪夷所思,刚想要劝住他,又忽然停止了。   那天的书房,阳光很好。不刺眼也不昏暗。晒在皮肤之上,暖洋洋的。   沈昭陵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那些评论,显得平静如水。   可今后未必会再有如今天一般的太阳了。   就像将来,未必会再有这么多支持小玫瑰的读者。   ……   系统知道,下一阶段的任务,是参加鬼故事写作比赛活动。   原本它对于沈昭陵是否能在下一阶段取得胜利这件事情,感觉到前途未卜。   这并不是它担心沈昭陵的实力,只是它怕沈昭陵万一赢不了,辜负了大家的期望,遭到旁人冷嘲热讽之后,会受伤。   但现在来看,那似乎是完全不必要的杞人忧天。因为系统知道——   一个人能在名满天下之时,拒绝多少称赞,就能在身败名裂之际,承担多少诋毁。 第155章 很喜欢闻我身上的味道   在读完评论之后,沈昭陵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讯息。讯息来源于:   正反时钟。   沈昭陵好像隐约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却又不太记得了。   只能够看见这个ID的头像是两个左右相互排斥对立的黄豆小表情。一个面朝左,一个面朝右,表情十分不屑。   而且在后台,给自己刷了不少的礼物。并如此跟沈昭陵说:   -正反时钟:“小玫瑰,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的《双生》,我们姐妹俩是双子星的双胞胎!对盛玖和世婵的故事深有感触!感谢作者写出这么棒的姐妹情!   “另外,我们也是颤音集团的负责人。一向致力于短剧。来洽谈一下影视版权问题吧。”   既然是颤音的,那有点印象。   前几天那个APP不是刚刚给自己封杀了么。使得在颤音搜不到任何和鬼故事有关的内容。现在怎么又反悔了?   骗子。   沈昭陵没有相信,然后直接略过了这条信息。   系统立刻在旁边喊:   【别点叉,这是真的!颤音已经卸掉了对你的封闭了,不信你去看,可以搜到鬼故事了。之前网红们上载的那些视频,也已经开始可以重新上架审核了!】   沈昭陵听见,也只是“嗯”了一声,然后照样略过。   【钱钱钱!钱你不要了!玫瑰?她们要把你的小说拍成短剧!】   但沈昭陵给系统看了一下自己的后台订阅,说:“现在我赚的,足以让我在星际以当地的最低消费水平生活一年了。既然任务完成之后我就会走,也不会在这边待太久,那么多出来的那么多星币也没有用。”   【……】   系统想。   好像,确实,有些,道理。   然后沈昭陵礼貌地回了一下正反时钟:   -小玫瑰:“抱歉,感谢您的喜爱。目前还没有把书拍成短剧的打算。”   一个非常非常官方的话。拒绝之意很明显。   *   坦白来说,《双生》被拍成电影,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是网上所有人都在承认的一件事。   评论区有一个话题叫:#《双生》影视化#。   本来是个很热闹有趣的话题,结果里面却都是负面的评论:   ——论坛——   1L:虽然,虽然虽然很喜欢《双生》,但影视化还是不要了哈,不要毁书,我们直接抱走不约!   2L:咱们星际还出了能拍恐怖片的导演编剧了?呵呵,我怎么不知道?   3L:瞎扯呢,这怎么拍……这么多主角。而且每个人配角的出场戏份又这么少,你们真的不会脸盲吗?   4L:还有大量的倒叙……总不能让画面一直往过去闪回吧?那叫什么东西!   5L:我觉得,有一些心理描写才是最难办的。因为是第一人称吗,有很多心理描写。文本是能看出来,到画面上???   6L:谁能演出来盛玖那种绝望又坚韧,正常又偏执的感觉啊……完全想像不到。她得看起来弱不禁风,又非常偏执邪性才行。   7L:拍成电视剧,一集一个故事,一集换一个主角,可能好点?   8L:楼上瞎说!第一章 和第二章那么短,怎么能说出一集的体量?!   9L:重新找编剧改编呗。把每一集的时长强制统一到相同。   10L:说的轻巧,谁能改编?   11L:强行都塞到一个电影里不行啊。信息量和剧情太多了,估计五个小时都演不完。到时候坐电影院憋尿憋死了。   ……   总之,大家的意见和顾虑统一为:   1.目前没有成熟的恐怖类型片的导演、编剧、演员,可以胜任。   2.若拍成电影,信息量太大,得删减。若拍成电视剧,每集的信息量又参差不齐,得改编。   3.如何解决脸盲、个人感受、回忆插叙、循环重复、时间线混乱等一系列技术问题。   ……等等。   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沈昭陵虽然写作的时候,能在脑海中像电影一样播放出整个鬼故事的剧情,不过对于如何拍摄,以及拍摄效果如何等等一系列的事情,他并不了解。   沈昭陵问系统:“对此你怎么看,能解决吗。”   【……】   【你是在问我吗,小玫瑰,我不懂啊……   【电影类型?什么叫做电影类型?是说爱情片、犯罪悬疑片、历史片那种吗?   【你这是星际的第一本恐怖小说,星际的第一部恐怖片当然还没有出现过。凡事都有第一次,万事开头难。   【不过我想,只要找一个有声望实力的大导演,总归也不会差到那里去吧……】   沈昭陵又不带任何情绪地重复问了一遍:“是吗,是这样吗。”   【……】   反覆的疑问,会让人开始怀疑自我。   【也许、可能,我不知道。啊,这件事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去问——淮映勿。也许他能给你提一些意见。】   淮映勿。   系统突然提了这个名字。   沈昭陵想了一下。那个毛头小子,别的倒是不说,就是在发表意见和分析问题上面,确实别具一格。   总是能想到一些千奇百怪的边缘性东西,一眼就看到潜藏在故事背后的真相。   有时候实在是聪明到有些令人讨厌,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在昨夜惹恼了自己。   【可淮映勿现在不在家,你还是等他回来吧。】   沈昭陵又“嗯”了一声,像是同意了,又像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   沈昭陵看见对方还在竭力争取。不过出于对影视化的前途未卜,沈昭陵还是拒绝了她们。   -正反时钟:“如果您担心低质影视毁书的话。我们也可以不拍,只是买过来收藏!”   -小玫瑰:“抱歉,再说吧。”   -正反时钟:“是不是因为颤音之前屏蔽过鬼故事,惹您生气了!”   -小玫瑰:“不是的,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要另做打算。”   -正反时钟:“哦!”   *   打发完这个人,沈昭陵又见了几个熟悉的人。   一个是他的任务对象淮城南,又给他死皮赖脸的发消息了。   -淮城南:“想不想从垃圾星回来,再回到阿尔法星,我可以派人去那边接你。   “给你个假身份,把你安排在春季酒店。你就呆在那里面,平时不要出来走动,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   沈昭陵看见,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假笑来。   事实证明,男人就是这样。你越热情,他们越冷淡,你越冷淡,他们反而越热情。   沈昭陵想起来,原身刚到垃圾星的时候,缠着淮城南给他发消息,他反手给原身拉黑了。   现在沈昭陵不理他了,他反而越来越热情,开始要接自己回去了?   神经病。   *   沈昭陵从显示屏上那刺眼的文本前抬头,看了一下窗户外面,那片金色的沙漠。   沙质细腻得如同女人的肌肤。   沙丘上那些晚蜿蜒的蛇形线条,所散发出的金光,像是女人肌肤上涂抹的高光金粉。   这是他从到这里一开始,就生活的地方。看起来,比较贫瘠荒凉炎热。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口中的阿尔法星他从未去过,想必比这里繁华得多。   不过在蓝星,他也曾经生活过很繁华的地方,阿尔法星,对他来说暂时还没有那么强的吸引力。   淮城南,也不值得他投靠信任。   所以沈昭陵开始反问他。   沈昭陵:“你打算怎么接我。”   淮城南:“派熟人来。”   熟人,应该是指他们共同认识的手下。   见此,连系统都惊呆了:   【他甚至都不打算自己过来接你吗……那你们这追妻火葬场虐恋情深怎么上演?】   沈昭陵却夸赞:“不愧是淮总,可真是个大忙人。一看就是个干大事的,日理万机,自然不会把和我的这种小情小爱放在眼里。”   【……】   看沈昭陵脸上微笑祥和的表情,让系统一时分不清是真心赞赏还是讽刺。   沈昭陵:“我在那里可是举目无亲,人人喊打,我要怎么生活?”   淮城南:“你改个名字,从此不叫沈昭陵了。我给你个别墅,你先在那里住着。给你钱,也有下人照顾你。平时你呆在那里不出去就行了。没人会发现的。”   偷偷安置在私人别墅里?不出门?   沈昭陵:“听起来不像什么未婚妻,连男朋友都算不上。有点像是……”   系统:【小三。】   沈昭陵:“外室。”   两个人把话不约而同地接了下去。虽然内容不同,但本质相同。   在现在汉语词典上,外室是这样解释的:   “外室,是男子于正妻以外在别处另娶的妾。没有婚姻手续,没有三媒六聘,与已婚男人以夫妻关系居住生活的女人,被称作某某男人的外室。”   听起来和淮城南给他的安排差不多。   沈昭陵挑挑眉,再不想和这个男人多说一句话了。   这下子连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不是吧!他有病吧他!他打算让你当金丝雀呢。把你养一个地方,然后不耽误自己出去再找几个是吧?反正也没有人知道!】   【昭陵,你别动,让我来骂他。】   沈昭陵制止住系统:“算了,没必要。你骂他,愤怒了,反而让他以为我有多在乎他呢。”   当成陌生人忽略,才是最无情的。于是沈昭陵这么回的他。   沈昭陵:“谢谢淮总的好意。不过那还是算了吧。”   淮城南:“别闹了,我已经让老石过去接你了,估计过几天就到。你就收拾好等着吧。”   沈昭陵看到这里“啧”了一声。   这人怎么直接未经他的允许,就擅自派人过来。这么喜欢自作主张。   他再次拒绝,并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现在清净闲暇的生活。   沈昭陵:“真的不用。毕竟我在垃圾星和淮映勿同居生活的很好。”   沈昭陵知道淮城南这人自信过度,且占有欲极强。为了恶心他一下,顺便提了一嘴他弟弟淮映勿。   淮城南果然急了。   淮城南:“不是,你怎么又提他?总提他?你踏马什么意思。”   沈昭陵露出一抹不经意的笑容来,眼中眸色狡猾,接着说。   沈昭陵:“因为他很照顾我啊,人也很活泼有趣,我不会无聊。要的也不多。   “只不过他偶尔烦烦人,很喜欢嗅闻我身上的气味罢了。” 第156章 笔名已隐藏   系统笑着说:   【昭陵,你别把他气死了。】   沈昭陵歪了歪头,坏笑着,并不说话。   反正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淮映勿的确喜欢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他又并没有说谎。   对面的淮城南的确,好久,好久都没有回他。估计是真被他刚才那番言论给气到了。   不一会,传来一个声音:   淮城南:“淮城南向您请求通话中——”   沈昭陵并不想接他的电话,听他的怨怼、质问,还有愤怒,所以直接点拒绝——   沈昭陵:“您拒绝了淮城南的通话。”   这下子应该是彻底把对方给惹恼了。   然后,为了防止这个通信栏继续跳出来阻碍自己的视线。沈昭陵直接点击了“请勿打扰”,并退出了这个对话框。   任务对象淮城南,便暂时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   比起淮城南,沈昭陵倒是更为在意另一个人。一个两天没有联系过的他的人,这次也主动地找上他了。   但是,他的对话竟然简单得离谱。   -萤:“图片。JPEG”   “封面图。”   他只给沈昭陵发了一个图片而已。   当沈昭陵点开这个大图,进行查看的时候,发现封面很精细,不像是随手几笔就可以画完的。   但构图却很简单,背景是雾蒙蒙的灰色,却隐隐约约地能在上面,看出两条白色的竖形条纹。   结合鬼故事剧情,沈昭陵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这有点像是双生桥。而且是从上到下俯视的视角,倒是有点像是smile在大雾中通过道路边的监控录像偷窥的视角。   封面左下角,是两朵交缠在一起的白色莲花,一朵双生莲。   封面右上角,是两个大气磅礴的毛笔字迹——双生。   封面上,几乎只有这三个元素。但却异常的和谐。配色为灰白,整体来看,非常淡雅简约。   这简直不像是恐怖小说的封面,不过《双生》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恐怖小说,这种简单柔和的感觉,反倒是更趁沈昭陵的心意。   在看见这个封面的一瞬间,沈昭陵的瞳孔都微微放大了一瞬,然后很快收起。   画师萤,只是把封面送给他而已,没说非得让他换。   沈昭陵也同样没说喜欢,没说不喜欢。只是默默地保存了这个图片,并在后台给他换上了。   很快就有读者看见了。   ——论坛——   1L:新封面!太好看了!   2L: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坏笑)   3L:小玫瑰你和萤到底有什么py交易啊,他能给你画这么多图?别告诉我是免费的……   4L:他超爱!(星星、星星、星星)   5L:真的每一章都很合适,话说,我的之前每一张插画都搜集到了哦!   6L:楼上,谁问你了啊!!!   *   沈昭陵换上了,却没有回覆他,就是在那个对话框之前,干巴巴地等着。   书房里为了安静,并没有时钟,他却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有秒针在一分一秒地快速走过。   “嗒、嗒、嗒。”   每一下,都足以敲荡房间中的波纹。   萤没有回他,也许是没有在线,也许是没有看见新封面,也许是即便看见了也不想说话。   沈昭陵垂下眸子,很快就不再等他了,转为不小心,看见了他之前发过的一大长篇书评叫:   《结构中的结构——论拼图结构、多视角结构、古典结构在鬼故事中的应用。》   本条评论字数有一千多字。点赞过十万,属于大热评。一看就并不简单。   沈昭陵挑挑眉,对于那个“论”字,十分好奇了一下。   “论”这种字眼,只有他以前在学校高中写八股议论文的时候用过。得有论点和论据。   但萤在他的书评下,用了一个“论”字,看起来很细致的样子。   于是沈昭陵便也很细致地看了一下他的那篇评论。系统陪他一起。   系统越看,越赞叹。   沈昭陵越看,越皱眉。   很快看完了之后,沈昭陵又滑动到最上方,重新更加仔细地看了一遍。   系统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他:   【怎么了,小玫瑰。】   沈昭陵眼中疑惑地指着显示屏中,萤的头像:“你难道不觉得这个萤说起话来,很像一个人嘛?”   系统仔细想了一下,这种说话的语气和风格,这种从内而外的推理逻辑,瞬间懂了:   【有嘛?你是说,他有点像……小淮爷?】   沈昭陵并没有提示系统,萤说话到底像谁,但系统说的名字,和他脑海中的影响,竟然完美重合了!   淮映勿。   这一刹那间,沈昭陵弯弯嘴唇,不咸不淡地向上扯了一下。   “淮映勿是个画家?”   按数据显示,系统回答:   【不对啊,他不会画画。他只会制造维修机甲,和捡破烂。你定然是认错人了。他不是萤!】   但这一次,沈昭陵却并没有轻信于系统。   因为他也说过,他自己是个臭要饭。但事实也并非如此。   沈昭陵喜欢隐藏一些东西,让一些不必要的信息只有他自己知道。   淮映勿,说不准也是一样。   毕竟有时候,他俩的“直觉”是如此的相似。   淮映勿要真是萤,那沈昭陵觉得,还有点意思。   表面上说难看不爱看,其实偷着看他的书,偷着给他打赏,甚至私底下偷着给他搞二创?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吧。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   沈昭陵脸上的笑意扩大了:“没关系的,是不是他,我试试不就知道了。等他回来的。”   *   【嗯。】   不知道为什么,系统看着小玫瑰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隐隐感觉到一丝很危险的气息。它为接下来要回家的淮映勿偷偷默哀了一下。   然后系统为了扯开话题,提议:【先看你编辑吧。你编辑给你回话了。】   毕竟这个才是正经事情。   零点编辑,蓝环章鱼徐大庆,昨晚在庆祝他顺利完结新书之后,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许大庆:“那个,你在吗?新书完成的不错,舆情也非常的好。是时候准备下一本了吧。   “不过想必于此,我更要告诉你,新的世纪掌纹杯已经打算在下周开赛了。题材正是鬼故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评委会会选这个题材,但这正是你所所擅长的!简直是在给你送分啊?!   “所以,不知道你是否有参加的打算呢?(玫瑰。jpg)*3。”   昨晚发的,沈昭陵今天才看见。   但是,除了那些客套话之外,他的眼神在“世纪掌纹杯”这五个字的上面停住了。问系统:“这是什么。”   系统答:【一个网文类型的活动比赛。往常都是它规定主题,作者们写长篇小说,来进行投稿的。   【但这次评委淮城南提议,改成了短篇小说。分为四个赛程,主题也限定在了鬼故事之内。】   沈昭陵明晰了一些:“所以这是下一个阶段是吗,你让我赢,得冠军,是吗。”   【嗯。】   听此,沈昭陵的手指在桌边上,轻轻地拈了一下:“难说。”   【我相信你。】   沈昭陵眼睛往下垂,看着自己因为按在:“你相信我也没有用,我不会写。没写过短篇小说,只写过作文。”   【《双生》不就是短篇小说吗?】   沈昭陵:“单章算短篇小说,但连起来二十万字,算个中篇了。并不纯正。”   【作文不也是文学创作吗?】   这下子轮到沈昭陵反问他:“作文也叫文学创作?”   【……】   沈昭陵再次重复道:“凤雏,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说作文也算是创作。”   【……】   作文那种为了骗分的八股文。   算了,还是当它什么也没说好了。   随后,沈昭陵按照系统的指示,找到了世纪掌纹杯的官网,进入页面如下——   “第四百八十四界世纪掌纹杯开赛啦!”   ◆报名入口:   要求:需年满十八周岁。不限地点、种族、性别。   笔名:可以隐藏笔名,也可以显露笔名。   目前人数:46793人。   ◆报名要求:   体裁:小说   题材:恐怖、惊悚、灵异、幻想等超自然元素作品。   字数:1w—10w(完结作品)   限制:参赛作品未曾公开发表过,未曾获得任何奖项。   ◆四个赛程:   初赛   预赛   复赛   决赛   请在每一时期,提交不同作品。作品不按照累计积分排名,而是在进入不同的阶段,以当前阶段作品进行排名。   ◆影视及出版团队:   青城白马坞   阿尔法星淮氏集团   颤音影视   东方星出版传媒   画行文艺出版社   ……   其参赛作品版权仍在作者自己手中。赛方仅提供联系管道。   ◆奖金奖项:   初赛:1000星币   预赛:10000星币   复赛:50000星币   决赛:100000星币,且冠亚季军分发奖杯。   ◆评选规则:   世纪掌纹杯作为网文活动,一直保持着以服务读者为内核的宗旨。   因此,初赛、预赛、复赛,皆由网友进行网络投票。   决赛名次,则由网友和专业评选团一起选出。   *   上面都是很普通的赛制,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是,就是前中期的投票权,完全是在网友手中的。以及,笔名可以选择隐藏,也可以选择不隐藏。   系统如此解释道:   【首先,进入决赛是要到现场核实身份的,你不能再用假名字了。需得用原身的身份。   【一般有名有姓的作者都不会选择隐藏笔名,因为会自带读者群。读者群决定点击量,他们会很容易地进入初赛、预赛、复赛,甚至是决赛。   【现在小玫瑰你的名声刚刚打响,你就继续延用“保加利亚小玫瑰”这个笔名就好了!玫瑰粉会鼎力支持你的!Q!】   然后系统看见沈昭陵点了一下头,很听话地点击进入了“报名入口”,然后在页面得到一个表格,并在里面填入自己的详细信息:   姓名:沈昭陵   性别:男Omega   年龄:26   身份:自然人   籍贯:阿尔法星   现住址:远航星/垃圾星   笔名:(已隐藏……) 第157章 谄媚小人   沈昭陵还是没有按照系统所说的那样做。他表面上答应,背地里还是隐藏了自己的笔名。   这样的话,他就得和完全的新人们一起竞争,而没有任何粉丝基础。   一切好像又得重新开始了。这下子要走不少的弯路。   【……】   系统吃惊,却又没有那么吃惊。气愤,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因为似乎只有这样做,才符合沈昭陵的性格。他喜欢隐藏他自己,不喜欢有人拘束他。   隐藏笔名,意味着网站给他重新分配笔名,其实说起来只是个编号而已:   szl115。   而后,填完表格之后,他就进入了下一页——   ◆初赛   要求:第一人称。   字数:5k—5w。   录取资格:投票数过万。   投稿处:……   *   页面竟然只有这三行字而已。   换句话说,初赛的要求很简单,以第一人称,写一篇五千字到一万字之内的短篇小鬼故事,然后获得一万个网友的支持。   怎么写。系统当然不了解,但它知道玫瑰一定有办法。   它刚想说话,却见小玫瑰垂眸,问了它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这个第一人称,指的是什么?”   【“我”啊。人称代词,你我他。第一人称是我。第二人称是你。第三人称是他。   【世上大多数的作品,都是用第三人称来写的。可以随意切换描写人物。此时,作者是上帝视角,可以知道主角不知道的事情。   【剩下的是第一人称“我”,让读者身临其境,感觉自己就是主角,又真实又亲切。此时,作者的描写视角受主角所限制。不能写主角不知道的东西。   【最少见的是,第二人称“你”写成的作品,多用于书信体,可能带有一些说教和娓娓道来的意味。   【这些东西,小学老师就讲过了吧。这还用说嘛……】   《双生》就是用七个视角的第一人称写成的。   虽然那是小玫瑰写的第一部文本作品,但系统认为他不会不了解这个。毕竟这个知识点实在是太基础了。   *   却见沈昭陵轻轻地摇了摇头,否定了他:“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的是什么?第一人称还能有什么其他意思?】   沈昭陵声音平静:“我是说,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陷阱。也许,它的人称要求并不一定真的局限于第一人称‘我’。也可以用‘你’和‘他’来写。”   【你是说它的要求更宽泛?可这不就违反第一人称的规定了嘛。】   “不是,”沈昭陵却又摇了摇头,“也可能是要求更严谨。第一人称并不一定指的是人称要求。”   【小玫瑰,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   它看见沈昭陵很平静地、很平静地叹了口气,虽然幅度并不大,可是它还是看见了。   沈昭陵似乎和它交流起来,很疲累的样子。   可是它只是一个任务的发布者,真的不明白这些创作上的事情。   它发觉在这一点上,自己可能帮不到,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言。   【嗯……要不你重说?】   良久之后,沈昭陵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谈话思路,想着如何跟系统解释清楚这件事情:“其实我想说——”   “咣当!”   一阵突然的门响,打断了他说出口的话,他坐在椅子前,没有离开,却瞬间地关掉了零点的后台,以及世纪掌纹的官网。   因为会出现在这栋屋子里的,除了淮映勿,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可他既不想要出门迎接那个人,也不想要主动开口和那个人讲话。于是沈昭陵就端坐在这里,等着那个人进来。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   他听见外面的客厅里,传来踏踏踏的坚实脚步声,使得整个房间里瞬间喧闹了许多。   还有咣当的一个响声,不知道是什么动静。   直到脚步声,逐渐走向他这边,书房的门被打开。   他透过窗户的反光,看见一个高大的褐色身影,那人穿着褐色的皮衣,俯视着他,面无表情。   刘海歪歪斜斜的,像是被风吹过,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那个人问他:“吃午饭了吗。”   淮映勿每次主动和他开口,似乎都是这句话。彷佛他们两个,只有吃饭这一件事情能交流。   不过不同以往的是,这次语气似乎变得比以前小心了许多。有一点……小心翼翼的。   “没呢,走吧。”   沈昭陵回了一句,然后立刻起身,跟着他走了下去。   不过在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看见茶几上多放置了一个黑色的设备。那东西是长方体的,有很大的模块镜头,还带着一条黑色的长带子。样子有点像是……   相机?   沈昭陵瞥了一眼,知道这东西应该是刚才淮映勿带过来的。   他带相机做什么?一大早晨出去拍照了?他有这种爱好?还是这其实别人的东西?他又给谁拍?   刹那间,无数疑问从沈昭陵心头闪过。   有点奇怪。   沈昭陵却憋在心里,没有问出来,只是跟着淮映勿出去了,去了厨房及餐厅。   ……   淮映勿照样还是,帮他拉开了椅子,准备好了所有的厨具,坐在他对面,和他像以前一样饮食。菜依然像以前一样好吃。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淮映勿没有主动和他开口说话。   房间里异常、异常的安静。   只有两个人刀叉的声音在响,切割着餐盘里的牛排。   沈昭陵抬头,能看见淮映勿就在那里,用餐叉,把一个不知道什么品类的红色果子,放进嘴里,轻轻地嚼动。   抬头间,不小心地看到了他一眼之后,就立刻错开了眼睛。依然一句话不说。   实在让人好生不习惯。   沈昭陵:“……”   沈昭陵想起昨晚那不太愉快的事情,冷脸问对面:“你哑巴了。”   淮映勿笑笑:“没有啊。”   他天生长了一副桃花眼,不笑也胜似笑。   沈昭陵冷笑,继续切割牛排,这次切割的力道都比之前大了许多:“那你不说话。你以前不是话最多了嘛,说起鬼故事,止都止不住。”   淮映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微微颔首,答:“我嘴笨,不善言辞。”   “……”   【……】   单这一句话,让沈昭陵和系统两个人都没了动静。   沈昭陵看着他,冷笑:“你嘴笨?这天底下没有比你小淮爷的嘴更伶俐的了!你不是什么都懂嘛。尤其是小玫瑰,你最懂了!跟住在他心里了似的!”   淮映勿微笑:“没,小玫瑰太晦涩深奥了,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能参透的。昨晚分析盛玖的那番话,你就全当我在放屁。嫂子,快给他忘了吧。”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谄媚,简直不像淮映勿说出来的。不过谄媚得也实在合人的心意。   沈昭陵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片刻:“你知道就好。”   淮映勿看他笑了,眸中同样含笑,眼尾向上勾:“嗯。玫瑰写的真好,灵气逼人,就是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番外,真是的,看习惯了,一天不看都睡不着觉。”   沈昭陵:“……”   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够了够了,不要再谄媚了。请学会适可而止。   *   之后,沈昭陵像是在不经意地在问他,挑起自己有疑问的相关话题。   沈昭陵:“对了,那个,世纪掌纹杯的事情你有所了解吗。”   “……”   淮映勿就坐在对面,把刀叉都放下,沉默着,看不出任何表情。   比赛是前几天刚刚通知的,沈昭陵心想着对方应该对这个并不关心。   于是沈昭陵再把一块牛肉松进嘴里之后,又介绍道:“这次大赛的主题是鬼故事。还是短篇。”   “……”   淮映勿依然沉默,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见此,沈昭陵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在自说自话。   却也不知道他俩昨晚的不愉快,怎么会让一个人的性格改变如此之大。能让淮映勿从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变成了一个木楞子。   似乎突然无趣了许多,让他瞬间没有了什么沟通欲望,也不想再对此探讨什么了。   于是最后沈昭陵说:“初赛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写的两个字‘要求’,然后写‘冒号’,冒号后面跟着‘第一人称’,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   已经问到这个份上了,淮映勿竟然又不说话,就单纯眨着眼睛,看他。   很认真地看,似乎在观察他脸上的表情,又似乎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在那里一问三不知,故意装哑巴。   沈昭陵有些恼了,直接摔了一下叉子,恨不得直接摔他脸上,结果还是留手,让叉子撞在了桌子中间!   “叮当!”   沈昭陵:“淮映勿,你会不会说话!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你在那里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   却见淮映勿却把叉子从桌子中间捡起来,低头拿出餐巾纸,耐心地擦了擦:“嫂子别生气,怪吓人的。其实我是想问,这个问题,我是该知道,还是不该知道?”   沈昭陵:“……”   脸上瞬间面无表情。   淮映勿接着悠悠地道:“如果我该知道,那我又该知道多少?”   沈昭陵:“……”   淮映勿擦完他摔在餐桌中央的叉子之后,又伸手,给他慢慢地放了过去,放在盘子上,依然是柄部对着他自己,让他方便持握。   笑容显得温润而优雅:“今后,这全凭您说了算。”   沈昭陵:“……”   良久后,沈昭陵从他脸上收回了眼神,重新拿起了那已经干净的叉子使用。   冷哼一声,并止不住扬唇骂了句:   “谄媚小人。” 第158章 摄影眼   骂完之后,淮映勿也就那么看着他,眼中似笑非笑。   沈昭陵:“别笑了,现在,我让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等我让你闭嘴,你再闭嘴。”   淮映勿懂事道:“嗯。”   沈昭陵不愿意跟他闲扯,直接严肃道:“我要说的是,这第一人称的要求之中,可能有陷阱。”   “我懂你的意思。”淮映勿后仰在椅子上,慵懒地跟他点头,“你的意思是说,他写的是——“要求:第一人称”而不是——“人称要求:第一人称”嘛。   “所以它也可以是主题,是第一人称。甚至是主角的名字,是第一人称。官方的说法不严谨,所以导致有这个漏子可以钻。”   沈昭陵垂了一下眸子,表示同意。   他就是这个意思。和淮映勿这家夥说话,也确实省事很多。   淮映勿:“那你为了保准一些,就可以都写,都要。字数限制是多少?”   沈昭陵一口否认:“我没说我要写。我只是好奇看了一下,字数五万字以内。”   “短篇。”   “对。”   “写过吗。”   沈昭陵理直气壮地反问:“我不会写小说。我在瑞敏贵族学院考试垫底,你昨晚说过的,你忘了?”   “啊,对,”淮映勿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眨眨眼睛,而后看他下巴抬高的样子,笑了,“你还挺骄傲。”   沈昭陵:“……”   “短篇和长篇还是不一样的。考试的时候,作文要求写一千字。更新网文,一章要求写两千到五千字。这都是短篇。”淮映勿说,   “很多人都忽略了一点,其实短篇只是字数少,它并不比长篇好写。但是很多有名望的作家,都是从短篇开始写起的,出名的作品确是长篇更多。”   沈昭陵又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就如同很多演员们公认,表演喜剧,其实比表演正剧更难。但是影帝和影后的奖项,却往往落在正剧演员的身上一样。   喜剧就像是短篇小说,它明明难写,且又不受主流重视。   因为字数少,很难表现出跌宕起伏的剧情。主人公的性格难以发展变化。也设计不了太复杂的迷题。就很难精彩。   “不过……”淮映勿又看着他说,把朱红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显得狡猾而稠丽,“其实短篇写作还是有一些诀窍的。”   沈昭陵心里动了一下,却装作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轻轻问他:“什么?”   淮映勿:“嫂嫂,想拍照吗?”   沈昭陵:“?”   话题是怎么又扯到这边的?   “你跟我来。”淮映勿说完,就从椅子上下来,然后在经过沈昭陵的身边的时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把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自作主张地牵着他的手,走了出去。   沈昭陵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任由他牵着自己的左手,去了三楼,看着淮映勿拿到了之前放在茶几上的相机,之后又出去。   最后又上楼梯,到了三楼的上面,也就是整个房屋的顶端,这才放开了他的手。   ……   他垂下手,搓了搓自己的左手心,直到那里不再有余热。   这还是沈昭陵第一次来到屋顶。   淮映勿站在他前面。   而他的前方,除了一个褐色的身影之外,就是沙漠,一望无际的沙漠。好多曲曲折折的线条。   太阳像是咸蛋黄一样,挂在碧蓝的天空之上。   除此之外,就是几个零星的村落、树干、小水潭。似乎没有可看的东西。   淮映勿转身,递给他那个相机,低头问他:“玩过摄影吗?”   当然没有。   以前都是别人围在他一圈,来拍摄他。而他从来不碰相机。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淮映勿就知道了,没玩过。   沈昭陵回他说:“这有什么好拍的?不就是大沙漠嘛。”   他真不觉得这里的风景有什么壮美之处,足以让淮映勿把他拉到屋顶上来。   淮映勿哼了一声,随后把相机放到了自己的眼前,右手不断调试着什么。   两分钟之后,伴随着“咔嚓”一声,复古般的清脆快门响声,沈昭陵知道,照片拍好了。   “看一下,”淮映勿把相机递给他,指着相机的一个小窗口说,“在这里,看取景器。”   “……”   沈昭陵接过,然后从那个小窗口看了一下,只是点击了一下,它就放大了那张图片。   一个有平板计算机那么大的投影,在相机背后显现,而沈昭陵看见了刚才拍摄的那张漂亮——   一张震撼的照片……   背景依然是沙漠。但是图片的左边,是黑色,图片的右边,是橙红色。中间是波浪线。   也就是说,左边拍摄的是啥沙丘的背光处,右边拍摄的是沙丘的迎光处。所以导致左暗右明。   下面是平地。平地只占据了画面的五分之一。   而更重要的是,图片的左下角,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骑着一个骆驼,坐在上面,如同枯树枝。   整个画面,动静结合,光暗对冲,直线与曲线的反衬,黑灰与橙红的颜色冲击,给人以极大的视觉震撼。   而这张照片的拍摄,却仅仅是淮映勿刚才用两分钟随手一拍,就拍下来的……   沈昭陵:“……”   他瞬间在心里收回了刚才那句话。这片沙漠,确实有可以拍摄的东西。   刚才是他说的轻率了。   沈昭陵又默默地把相机递给了他:“所以你想说什么,教我学习摄影吗。”   那可能至少得学几个月。而他现在好像没有这么多时间。   “不是。”淮映勿默默地把相机接过来,“我是想说,很多白马坞的导演。最初都是摄影师出身的。   “他们从拍摄一张照片,到拍摄一个镜头,再到拍摄好多段镜头,最后集成在一起成为电影。   “一张照片,就是短篇小说。一个镜头,就是中篇小说。一个电影,就是长篇小说。   “那你觉得拍好一张照片,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昭陵知道,要拍摄一张照片,肯定需要一个相机。但最重要的肯定不是相机。就如同绘画的水平并不取决于画笔一样。   沈昭陵眨眨眼睛:“摄像技术?还是拍摄素材?”   这两个似乎比较接近答案。   淮映勿摇摇头:“摄像技术:调节相机的光圈、焦距、快门。亦或者,掌握影调、色彩纯度和饱和度,构图这些技巧。在学院里都能很快地学到。   “拍摄素材,就更不是了。好的摄影师,就哪怕是单纯的拍摄一张橘子,拍摄出来的效果也是和别人也是不一样的。”   沈昭陵:“……”   他心说,就像你随手拍摄的沙漠一样吗?   但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他不想夸淮映勿,给这家夥骄傲的机会。   所以沈昭陵面无表情地挑眉:“那你说是什么?”   淮映勿低头,靠近他,微微笑道:“是摄影眼。”   摄影眼,沈昭陵好像听过这个词语。   它不懂它具体的意思,但是那能让摄影师注意到那些平常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除了光线、线条、构图等一系列元素之外,更重要的是,摄影师本身对于影像的个人诠释。   它更像是一种观察力。   淮映勿:“你想写一个短篇小说,就需要这种摄影眼。你可以不猎奇,而从一个很平凡的东西当中,找到你心中的影像。   “——那个东西,大家都能看见,但大家却又都注意不到。只有你能看见,只有你能把它写出来。   “摄影技术,就是伏笔、反转、节奏、冲突这些外在的技巧。这些可以学。小玫瑰也都会。   “但摄影眼不是。它不能一下子拥有,它只能去培养。”   “你选择什么样的构图,就是什么样的行文结构。   “影像的清晰度,就是场景描写的细致程度。   “明暗对比度,就是小说中对比的分裂感。   “颜色的冷暖调,就是小说温暖或悲伤的情感基调。”   “摄影主体与配体,就是主角就是配角。”   “嗯,按你的话来说,摄影眼其实是一种感觉。——一种思维习惯、一种审美视野,一种可以后天培养,却又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于是许久,许久,沈昭陵站在那里,沉默着,盯着淮映勿的眼睛,都没有说话。   他第一次发觉,淮映勿有一双很灵气的眼睛。   是桃花眼,双眼皮,黑色长睫,眼瞳更是黝黑。不笑的时候胜似笑。   他们两个在烈日下的屋顶上互相直视,只有他们。   直到眼前出现了好多彩色的小光圈,眼球开始变得眩晕,刺痛,也没有挪开眼睛。   但对方那双眼睛最先受不住,就又笑了,率先移开了目光。   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向下弯,形状更加好看。   沈昭陵就也收回了眼神,随便把目光瞥到了不知道哪个地方。也没有揉眼,只是多眨了几下。   直到淮映勿说完,向他走过来,站在他背后,几乎从背后揽住他,把相机,放在他的眼前。   以一个接近拥抱的姿态,在他后面轻轻地说:“嫂子,给你看我今天拍的。”   随着那手指在他眼前一滑动,一张黑白的照片就出现在他眼前。   照片上拍摄着一个骆驼队,只不过这个照片的角度,让人感觉沙丘是垂着的。   那些骆驼队,彷佛在悬崖峭壁上行走。身边还有许多的白色烟雾。   再加上黑白的配色,给人以悬疑恐怖、危险失衡的奇妙感觉。   沈昭陵轻轻问:“烟雾吗?”   淮映勿:“是早晨的云雾,你今早起的太晚了。没看见。”   沈昭陵:“哦。”   淮映勿:“你是不是喜欢赖床啊你。”   沈昭陵:“没有。”   淮映勿:“我不和你一起睡,你就赖床。”   “你什么时候跟我一起睡过,你别……你别离我那么近。”耳朵边热气都发烫,沈昭陵不适应地往前走了一步,远离了他。   淮映勿又拽着他肩膀,让他转了个身,看着自己:“你躲什么,那我给你拍个照吧。”   眼看着镜头冲着他贴过来,沈昭陵抬起手遮挡了一下脸,快门声却依旧响了起来。   “咔嚓——”   “你真烦人。” 第159章 文中文——《我的舌头被绑架了!》   那一天之后,淮映勿又拉着沈昭陵的手,下楼,去了不远处的村庄里面。   手柄手教他如何调节焦距,辨认各种镜头。教他如何构图,如何进行调色。   他们拍了好多好多的照片,直到日薄西山才回家。   淮映勿把相机里存储的那些照片通过私信发给了他。   而后,他们分手告别。   “哎,你去哪?”沈昭陵看见淮映勿吃完晚饭,没有向上面的楼梯走,而是往下面的楼梯走,就问他。   此时,天色已经隐隐有了黑的意思。一切就像是盖着一层灰色的纱。   淮映勿的褐色皮衣背影,也在那层灰纱之内,让他看得有些不真切。   “都这么晚了。”沈昭陵抓住栏杆说,质问淮映勿的来去,彷佛他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淮映勿回头笑笑:“咱俩睡一起怎么也是不太方便。以后晚上我自己出去住,三楼都归你。”   沈昭陵看着他,没说话。   只觉得淮映勿后脖颈上有一条牵不住的绳子。   淮映勿眸色深深:“就是我自己,不是和别人睡。”   谁在乎他和谁睡啊,他问的又不是这个。   沈昭陵留下一句“随你”,然后转身上楼,进了房间。   在走进三楼客厅的一瞬间,看见那个过于狭小的沙发,和淮映勿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相比,确实有点……   睡起来不太舒服。   也难怪不想再窝在沙发里睡。   *   “他就是萤。”   沈昭陵坐在沙发上,突然冷不丁地说,眼中情绪交杂,难以分辨。   系统说:   【看出来了。】   系统自认为是非常迟钝的人,也依然能看出来,淮映勿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淮映勿拍的那些照片,风格和萤的绘画风格相似。人设可以伪装,审美习惯却很难伪装。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淮映勿举止投足间都有一股该死的艺术家气质。   桀骜不驯,浪荡不羁,随心所欲,难以驯服。   没想到他表面上捡破烂、研究机甲。   背地里除了是摄影师之外,还是个画家。   【小玫瑰,全世界都知道,萤可太喜欢你了。他的画从来不公开售卖,却一连给你画了那么多张。】   系统之前以为萤是清高,想炒作他的画作,所以才不售卖。   但如果萤是淮映勿的话,那么事实可能很简单——淮映勿大概只是懒得卖画而已。   沈昭陵“呵呵”两声,对萤喜欢他这件事情,不置可否。   【那你今后想怎么办。】   沈昭陵拿起茶几上果盘里的一个石榴开始剥皮,指甲上染上了红色汁液,低头边剥边说:   “没想好,不过我刚才进门这一瞬间,已经把新的鬼故事想好了。反正正好今天晚上也没有事,直接写完算了。”   【可这才不到两分钟啊?!】   沈昭陵却反问:“两分钟还不够吗?淮映勿都能两分钟拍完一张照片,我怎么就不能两分钟构思完一个故事。”   【……】   你俩这也要攀比是吧。行。   【那你想了一个什么故事?】   《双生》结束后,系统还是隐隐对新的故事有所期待的。   恐怖?悬疑?惊悚?剧情?都有可能。   不知道会不会延续上一本那苍凉悲伤的基调。   却见沈昭陵慢条斯理地把石榴子扔进嘴里,嚼着说:“是一个……童话故事。”   【哦——】系统先答应,然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等等,什么?童话故事???!】   * * * * *   “啊!鬼故事到底怎么写啊!”   在一个只有黑白两色的书房里,长脖子女人,坐在书桌前面嘶吼道。   作为一个网文十年的老书虫,她还是对网文有所了解的。每一届的世纪掌纹杯,她也都有关注。   之前的每一届比赛,都是长篇小说评选。   她不会写,又觉得写起来太耗费时间,沉没成本太大,所以从来没有动过笔。   但今年不同,入选的是短篇小说。   她想着短篇小说,总归写起来也难不了哪里去吧?   所以她第一次打开空白文档,尝试开始写作,打算写个五千字试试看。   五千字,这么少,快的话一天就能写完了。毕竟小说作者一天不就连载这些字吗。   写完之后,入围个初赛,得个一千块钱奖金,应该不算困难吧。   一天的工作量,就能挣一千星币,天底下还上哪找这么好的事?   然而,事与愿违。   事实证明,看文写文完全是两码事。仅仅在标题处,她就卡了半个小时。   而左下方显示屏的统计字数,依然显示到:0……   “卧槽了,这煞笔鬼故事到底怎么写啊?”长脖子气得直拍键盘。   随着脖子抻长之后,在房间里四处甩动,那一头油亮都黑色长卷发也跟着甩动了起来。   “啊啊啊啊——闹心——”   简直如疯如魔。   两分钟之后,她又冷静了下来。决定从头开始构思剧情——   鬼故事,首先要有鬼吧?   小玫瑰说,鬼,是人死了之后化成的灵魂。那么首先要有死人。   死人的话……   医院太平间和墓地不都是死人吗?   要不我就写一个在医院的鬼故事?   主角就是值班护士,在大晚上月黑风高的夜晚,值班的时候,太平间的尸体突然异动了?   嗯,好像可以哎。而且想想就会很恐怖的。   既然要求是第一人称,那么剧情就是这样——   {我是一个值班护士,名字叫做小薇,平常是有一个小姐妹小雅和我一起值夜班。   {但是呢,某一天小姐妹生病请假了。于是当天晚上整个医院里只有我自己……   {在我值班到太平间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床位是空着的!   {然后……我拚命地查找,拚命地查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正当我想要放弃之时,却发现那个冰冷的尸体,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   “啊,好恐怖!”   想到这个场景,长脖子直接在温暖的房间里打了一个寒颤。   呵,其实也不难嘛。就是要恐怖血腥死人对吧,往这个方向写总归是没有错误的。   至于怎么找到那种恐怖的感觉,她决定再看一遍小小玫瑰《双生》的前五章。   ——这已经是她五刷这本书了。   所谓第一次看剧情,第二次看人物,第三次看时间线,第四次找伏笔。然后这是第五次,为的是找恐怖的感觉。   对“鬼学”研究透彻,也算是小玫瑰“鬼学门派”下的资深传人了。   *   想好了剧情大纲之后,她就真正开始动笔去写。开头就是——   {我叫小薇,是医院的一个值班护士。}   嗯,开头很有小玫瑰的风范。   既然地点是医院,那么是不是可以和《双生》联动一下,把地点改在圣恩医院?然后主角也是一名妇产科医生,上司就是赵殿医生?   把世界观串联扩大?   但是……这样自作主张会不会不太好,也不知道小玫瑰会不会生气。   长脖子决定还是去问问小玫瑰好了,就找到了《双生》的评论区,发现竟然神奇地有一个“鬼故事写作专区”?   点进入一看,还真是……   都是打算动笔写鬼故事的读者们,有的还不是《双生》的书粉,而是看这里的讨论比较多,从别的地方推荐过来的。   他们都在讨论:   #鬼故事到底是什么?#   #如何写的恐怖?#   #恐怖一定要有血腥或悬疑元素吗?#   #用第一人称,但写群像行不行?#   之类的具体写作问题,底下的楼直接盖了八百多层。   长脖子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   这什么东西啊?这和《双生》有关吗?怎么在这里创建写作讨论区?小玫瑰会生气的吧,都没有管理员来管理一下吗?   结果一往下翻,发现下面也早就有人问过小玫瑰:   -世婵是我老婆:“小玫瑰,我的文可以和《双生》联动吗?(玫瑰)”   -小玫瑰:“可以,宝贝。”   -先和小玫瑰订个婚吧:“小玫瑰,我可以模仿你的文笔文风吗?(彩虹)”   -小玫瑰:“可以,宝贝。”   -把smile从水底捞出来:“小玫瑰,我可以借鉴你的写作方法吗?(星星眼)”   -小玫瑰:“可以,宝贝。”   -终极恶女:“小玫瑰,你可以教我如何写鬼故事吗?”   -小玫瑰:“可以,宝贝。”   -枚垢CP万岁:“小玫瑰,我可以直接抄袭你的文去参加比赛吗?(害羞)”   -小玫瑰:“你说呢,宝贝。:) ”   *   长脖子:“……”   这些蹬鼻子上脸的网友们都在那欺负柔弱老实的小玫瑰!真可恶!   长脖子,一个一个地把带有“精华”两个字的楼层都翻阅了一遍,大概掌握了动笔开始写作的最基础的技巧。   既然很多人都说——写之前要多看,那么她只看过《双生》这一本鬼故事这一本,肯定是不行。   可……网上好像只有这一本鬼故事啊……那还能上哪去看?   对了,世纪掌纹杯的初赛,似乎已经进入投票阶段了。那里面部全都是鬼故事吗。   她点开了初赛区,然后看见众多的标题,例如:   《坏掉的计算机》、《恐怖的老奶奶》、《走不出去的帆船》、《永生花》、《墓地怪闻》等等标题。   大多数小说一看标题和简介就知道内容是什么了,没有什么新意都。   唯独有一个,标题实在很奇怪,一下子就在万千鬼故事当中,狠狠抓住了她的眼球!   {标题:《我的舌头被绑架了!》   {笔名:szl115   {类型:童话、儿童、成长、惊悚、幻想、悬疑……   {字数:2w}   看得她两眼一黑。   “这踏马什么东西!什么叫我的舌头被绑架了?舌头还能被绑架呢?”   看笔名从没见过,应该是个新人。   不过“惊悚童话”到底是个鬼东西?!以前从未听说过!好奇葩……   更令人怀疑的是,这篇小短文的投票数还出奇的多!得票率比旁边的都高上一大截,刚发布一天,就已经五千多票了!   啊??为什么!   简直匪夷所思。   长脖子这下子实在是忍不住点击了一下这个标题,然后进入正式简介:   {我叫安梦,女生,今年九岁,上小学三年级。   我父母是普通的上班族,我也平相貌普通,成绩平平,不善言辞。   本来我的日子就是上学下学,上学下学,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直到那一天,我遇见了它,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那就是有一天早上我起床之后,那天我刷牙的时候,感觉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于是我伸手进去往里面一摸……   是丝线!   我的嘴里有丝线!   它们从我的喉咙里伸出来,链接了我的舌头!   而我的舌头被那些丝线控制,也开始不受我的控制了,说一些并非出自我本意的话来……   救命,我的舌头被绑架了!!!   ……} 第160章 文中文——我是一名悬丝傀儡师   长脖子:“……”   什么鬼东西,怎么简介如此之抽象?   而且主角才九岁,这不是小学生吗,再加上题材是“童话”,所以是小学生作文对吧?   到底写的什么东西?还能获得这么多票?有这么多人喜欢?   费解。   看这个简介,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正文到底写的是个什么鬼东西。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之下,长脖子还是进入了这本书的正文。   ◆   {红杉大剧院。   外面,是我熟悉的舞台。   它在上一个剧目的敲锣打鼓之中,终于归于沉寂。   而我知道,现在坐在台下的万千观众们,正在翘首以待,期盼着我上场。   我手里,是一个木棍,也叫做勾牌。下面链接着一共三十多条丝线,丝线之下,是我多年的老朋友——   一个悬丝傀儡。   这木偶一共三尺多长。它站起来,仅仅到我的膝盖多上一点的地方。   这些丝线,分别链接着前胸、后背、右手掌、左右手腕、左右手胕、左右脚、左右耳……等部位,共三十余处。   而我需要一只手拿住勾牌,一只手牵丝。去控制着这个小小的木偶所有的身体部位。   伴随着女主持人一声嘹喨的富有激情的:“下面请大家欣赏福建泉州著名悬丝傀儡师,安梦,为我们带来傀儡戏《青春梦》!”   我就知道,该我上场表演了。   “哗啦哗啦哗啦!”   “好!”   掌声在喊出我的名字时,已经爆发出雷动。此时我浑身都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心脏绷紧。   左手拿着勾牌,右手控制丝线,让人偶陪我上场。   我身穿全黑的衣服和袜子,踏在舞台上,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只是看着下方,看着下方。   我的人偶,却身穿着金色丝线织就成的古代衣服,满头苍苍的白发,右手拿着一个黑色拐棍,上了台,吸引在场的所有目光!   “哇,小人!”   “傀儡哎——”   不远处,有孩子的声音在台下说,惊喜万分。   而我把那些习以为常的声音全都屏蔽掉,自顾自地操纵着傀儡上台。   它在我的操纵下,走出了一个年迈老人的姿态,惟妙惟俏,栩栩如生。   虽然硕大的衣裙在舞台上方拖动着,但是好像仍然能够看出,那年迈苍老的身躯,被它的双膝不断向前拖动着!   一步、一步,越来越快。   同时,后台开始敲锣打鼓,播放闽南语唱词。   这个老妇人木偶边走边唱,开始怀念起过去青春的流逝,做了一场浮华大梦!   然后它唱到兴起之处,她头上戴的白色发带突然掉了下来!白发变成了黑发!那金色的外袍瞬间被扯去,变成了鲜红色的衣服!   刹那间,从一个苍苍的老妇,瞬间变成中年妇女。手中不知道何时起,还拿了一个小团扇!   速度快得就像是川剧变脸!看得台下观众目瞪口呆!   “啊!好!”   “哇!”   “我靠……太神了……”   此时,在我除此登场之后,爆发起了第二次热烈的掌声。   我受到鼓励,然后我控制着它继续走,继续唱,它就像是自己拥有手脚一样,舞蹈唱歌,幽怨哀伤……   韶华易逝,青春难驻。   *   是的,这就是我。   我是寒山木偶剧团的一名傀儡师,名字叫安梦。女,今年三十九岁。   在日本,有木偶净琉璃。是把手从木偶底下钻进去,伴随着三味线在旁边演奏,进行表演。   正恰好是因为日本穿和服的缘故,才掩盖了那从下面伸进去的手腕胳膊。因为有手直接控制,所以表演起来惟妙惟俏,上手难度也相对容易。   而我表演的,是福建的一种木偶戏,它不用手在底下钻,而是用丝线在上面吊。丝线下段绑在傀儡的关节上,上段连接着一个木头   傀儡师通过控制丝线,来控制傀儡,所以又称为悬丝傀儡。   悬丝傀儡,古而有之,又称“嘉礼”。   在隆重盛大的结婚、出殡、生产、迎神仪式上都有表演。   在当地很是盛行,但是在外地,就只能被叫做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掌握这门手艺的人,并不多。能掌握得好的,更是少数。   而我现在是寒山木偶剧团的首席,也落得一些算是非遗传人,提线木偶文化宣传人这样的称号,可以在一些重大晚宴,甚至是国宴之上,进行表演,早已名满天下。   随着木偶戏进行到中段,我让木偶背对着观众,躺倒在地上。脸也正对着地面,观众们看不见木偶的脸。   然后,我把木偶的上身,与下身互相颠倒!从原来的红色裙摆当中,拽出来一个全新的,少女的上半身!   此时,裙摆调转了方向,反而盖住了之前那个妇女的上半身。红色的裙摆翻转过来,变成了更加活泼的粉色!   一个中年女人,就摇身一变,变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女!这一上下颠倒,就如同魔术一样,在舞台上上演!   “卧槽!”   “太牛了!”   “哗啦哗啦哗啦——”   伴随着曲调的,我的表演也终结,手中穿着粉色衣裙的青春少女木偶,停止了它的动作。   我聆听掌声最后一次为我爆发。   仅仅六分钟,木偶已经从老妇人变成少女,木偶戏《青春梦》也就此终结。   我鞠躬,然后抬头,看见那台下那一个个舞动的双手,不断地离开再聚合。   还有那些观众的头:黑头发、戴着帽子、染成各种各样的颜色,在我的眼前如树苗一般齐整排列。   我的眼前晕眩了那么一刹那,只觉得此时从舞台上方照射下来一束光,这次只照在了我自己的头顶上。   这掌声为我响起。   然后我向后走,从大幕退出舞台。   ……   “安梦。”   我抬头,看见了一个穿褐色风衣的高大男人。他一头短黑发,明秀的桃花眼,对着我笑。   是我老公。   “演的真好。”他说。   “嗯,不就那样嘛。”以前不也是如此,不过他向来喜欢夸我,找各种理由夸。   我把木偶从台上拿下来之后,交给了我的助理。   “小朋,来,拿着。别把线弄乱了。”   一个白半袖女孩踮踮脚地跑过来,帮我把木偶收紧特制的箱子里。   而后我老公这才为我披上他手中带来的墨绿色风衣外套。   他低头帮我系好了腰间的风衣带子:“走,既然表演完了,回家吗?”   “不。”我摇了摇头。   我这次来到山西,除了进行表演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要去拜访一个人——   一个老傀儡师。   年轻的时候,算是当代的傀儡大师。   虽然她早已年纪一大把退休不干了,不过我还是有事要请教于她。   正好跟人打听到她就住在山西,我这次来这里,便也顺道要去看看她。   我:“现在不行,我还要去见前辈。”   他:“问那件事?”   “嗯,对。”我边走边说,那个木偶带来了吗?”   他回我:“知道了,你的宝贝嘛。走到哪带到哪,现在就在车后座的箱子里。”   我们一路走,一路离开了剧院,一出门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旁边的停车位上。   我们家的车。   我立马笑眼弯弯:“谢谢你,正听说那老傀儡师现在就住在一个废弃的破庙里,正好那边离这里也不远,天色也早,那我现在就开车过去了。”   他上下打量我,显得有些不耐烦:“现在就?你这也太急了……”   我还是点头:“嗯。”   现在才中午,我来之前看了路程,这边开车到那边,顶多也就一个小时。   还是决定早办事,早省心。   他眯眼:“那你把车开走了,我怎么回去?”   我劝他:“你自己先打车回去酒店呗。我今天晚上之前肯定回来的。”   “……”   他拉下脸来,面无表情,显得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左看右看,见旁边无人,立马揽着他的腰,跟他撒娇:“我都要走了,你能不能亲我?”   “你呀。一直都是这样,跟你妈妈,跟我,一出门就要亲。”我的老公被我逗笑,无奈地看着我。   “那你亲不亲?”我笑着问他。   他也左看右看,发现四周无人,立马走过来,捧着我的脸,飞快地啵了一下。   然后松开我,就当作刚才无事发生。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是脸上的积云已经明显消散了。   “我哪里还像小学那样啊。”我说。   都三十年过去了,他却总是提起我在小学时候的糗事,真讨厌。   在肉我跟我老公拜别之后,我独自上车,看了一眼后备箱,发现那对我最为重要的箱子确实放在后备箱里之后。   我就开车走了。   准备一个人去自渡庙找那个老傀儡师,问一件困扰了我三十多年的事。   ……   其实在三十年前,我也只不过说一个普通的女生,家庭平平,相貌平平,不爱说话,上着普通的小学。   我对木偶没兴趣,也从来没有接触过,更没有想到以后要去做木偶师这种工作。   可长大后,我却放弃传统的考学工作,选择去木偶剧团找老师傅拜师学艺,一路坚持到了现在。   而我之所以走上这一条不平凡的路,一切,都要从三十年前的一个不平凡的早晨说起——   ……} 第161章 文中文——我说的话不是我要说的话!   长脖子看这个小说的开头,竟然还挺正派严肃的。   一开场,就是一出木偶戏《青春梦》。   女主角是一个木偶师,能控制那种悬丝傀儡。职业倒是很新鲜,看起来也很厉害的样子!   很新鲜!   文中说,福建泉州的悬丝傀儡,是华夏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又是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开场是她三十九岁,名满天下。   之后,女主说自己选择当傀儡师,是因为三十年前,也就是九岁,上小学的时候。接下来就要开始讲简介上的故事了。   *   这《我被舌头绑架了》的开篇三千字,便奠定了全文的基调——   女主职业:悬丝傀儡大师。   主线任务:去开车找老傀儡师,询问一件事。   悬念: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使她当傀儡师?现在要问老傀儡师一件什么事?车后备箱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手法:倒叙。39岁→9岁   文风:正剧。   场景:两个。剧院舞台、和剧院之外。   配角:丈夫。   *   以上,便为这开篇三千字所交代的内容。看得出很简练。   小说三要素:人物、时间、地点都集齐了,后面的主线也有暗示了。   长脖子不禁眯眼感叹:“啧,这开头好老派……真的有点像小玫瑰啊……”   不会就是小玫瑰本人吧!   毕竟一个作者的写作风格,短时间内是很难变化的。   光看倒叙手法、节奏拿捏、文风文笔、悬疑感觉,甚至是一些标点符号的使用,都有点像小玫瑰。   但真的有那么巧吗?她随便点进去一篇,就是小玫瑰?   而且这个简介和标题,又不像小玫瑰的风格,还是再看看后面吧。   ◆   {“嗡嗡嗡,嗡嗡嗡——”   三十年前的某天早晨,伴随着睡梦中一阵闹钟的声响,我从我熟悉的床上睁眼醒来!   向右,伸手,抓住那熟悉的白色圆闹钟,拨动后面那个小开关,它也就停止了震动。   而后,我看见旁边放在黄色本《一千零一夜》日历:2月18日,上面画了一个红圈,便倍感痛苦!   今天不想上学了……要是生病了,该有多好啊!   我心想。   因为今天是我语文课上台做辩论的日子,而且是反方一辩!   至于辩论的题目?   抱歉,我并不知道。因为那是随机题目!   老师说,要考察我们的语言能力,与应变能力。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我们。   “安梦!就你来做反方一辩吧!”   当老师在课上叫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我浑身都血液都在逆流,燥热不堪,那一刻,我真希望我是个哑巴。   随后我下床,看见妈妈穿着熟悉的灰色睡衣在厨房里与锅碗瓢盆作斗争。   “小梦,起床啦。今天吃炒豆芽啊。”   面对那矮小的身材与掉色的黄发,我直接忽视了过去,连话都没有应一声。   又是炒豆芽……不想吃。   我从充满油烟的厨房穿过,进入了洗手间。看向充满白色水渍的镜子里,我自己的那张脸——   小五官,宽下腭,扁平脸。   说好听点叫做古典气息,说难听点叫做没有什么起伏,不用巴掌就拍扁了。感觉一个脸大的能长两套五官。   如果我能好看点就好了……   如果有神灯精灵问她许什么愿望的话,我第一个就会许下这个愿望!虽然……只是空想罢了……   我打开水龙头,听着哗啦哗啦的水流,洗了洗脸,按架子上的洗面奶,一切都是没有新意。然后把牙刷挤上黄豆大小的白牙膏,塞进嘴里。   “刷刷刷——”   四十五度,先刷门牙,再刷食牙。刷到里面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似乎……   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我?   好像嘴里面有一个东西?!   不,还不只是一个,我舔了舔牙齿,舔到一口薄荷味的牙膏味道,但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好多的阻碍!   我瞬间吓得一抖,牙刷都掉在了地上!   什么!   我明明早上起来,没有吃任何东西呀!难道我这么大了,还掉牙换牙?还是说我长了智齿?   不会吧……我才九岁啊……   我赶紧拿架子上的灰白牙缸,重新拧开银金属水龙头,装好漱口水,将我口中的白沫冲下去,对准泥泞的镜子张大我的嘴巴!   一个无声的“啊——”   我还算漂亮的m唇被撑大,露出一口狰狞的淡黄色牙齿。还有,粉红柔软的舌头,上面的白舌苔。   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东西啊,不过,我还是感觉到我的口腔十分的不舒服!   没什么事啊,我纳了闷。是不是我感冒了?   又漱了几口水,转身向右,拿起挂在墙上架子上的粉毛巾,擦了擦脸,出去了。   我看见我妈妈离开锅台,去左边的橱柜,弯腰,拉开透明推拉柜门,拿出一个白色盘子,又回去了。   “妈!今天你真好看!”我突然说了一句。   然后吓得立马愣在原地,老天!!!   这不是我要说的话,我要说的明明是——“妈,饭做好了没有。”   怎么一张嘴就变成了:“妈,你今天真好看?”   那是我说出来的话吗?但那的的确确出自于我的口腔!   我吓得立马捂紧了嘴巴!   但我妈妈却回过头来看向我,问我:“小梦,你今天嘴怎么这么甜啊?”   “那当然了,我说的是实话嘛。”我面目狰狞地惊恐说道。   不要问我为什么惊恐地说出这种话来。因为我当时想说的是:“妈,我感觉我自己有点不对劲!”   但是一说出口,那话又变了!就像是有人捏住我的舌头,住进我的声带,控制了我的口腔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疯了,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吓得立马退后两步,立刻摔倒在地上。   “小梦,你怎么了?”我妈妈瞅着我,眼神担忧,顺手柄白色盘子放在厨台上,转身,低头看着我。一副很费解的样子。   我说:“没事,我没事啊,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没事个鸡儿啊!我他妈有了天大的事!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说的不是这句话!   可是我妈却以为我无事,让我小心一点,便转过身,拿起锅铲,把豆芽盛进了盘子里。   不对劲!我的嘴真的很不对劲!   我伸手,摸了摸我自己的嘴巴,然后把手指头伸进我的口腔,摸了摸自己的舌头,软软的、暖暖的、湿湿的。   但是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别的东西,那感觉就像是……鱼线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昨晚刷牙没刷干净,里面塞进去了什么东西,就像鱼刺一样?   于是我用手,力图把那条该死的线从嘴里面给抠挖出来。   “咔——”我的牙齿突然合下,狠狠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   啊啊啊啊啊——疼死了——   我在心中嘶吼,崩溃、震惊、与惶恐,在我的心里交织,我快要疼出眼泪来了!   但是我依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此时此刻,我只能寻求距离我最近的庇护。那就是……我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女人。   我急忙地跑到妈妈那边,拽住她的衣服。她就被我这么一拽,也就被我打断,不得不转过我来,不太高兴地问我:“干嘛。”   我长大嘴巴给她看,要对她说:“妈妈!你看我的舌头!不受我的控制了!”   然而我说出口的确是:“妈妈,看我的牙刷的干净吗?”   语气非常之欠揍!   妈妈先是惊愕,继而看向我的脸。从她的表情我就可以推测到,我现在的样子是有多么的难看丑陋!   肯定挤眉弄眼,像个小丑一样!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妈妈也问我,感觉我跟平时相比实在有点奇怪话多,不过她还是笑了笑,“刷的挺干净的。宝贝。”   “……”   我说不出话来,自我放弃般的泄了气。   哼哼,我就不信了,你能控制我的舌头,你还能控制我的手吗?   于是我赶紧回到卧室里,从椅子上的书包里拿出一张白纸,并用笔筒里的铅笔,在上面写出我的困境来:   “妈妈,我的舌头突然不受我的控制了!我想说的话不是我想说的话,它有它自己的思想!我感觉我出了毛病了,我今天不能去上学,我得去医院看看了。不信你看看我的嘴,你摸摸我的嘴!啊啊啊啊!!!”   而后,我把这张白纸从桌案上拿起来,起身,开门,一路冲到了厨房,举给我正在水池边上的妈妈看。   我再次敲了敲她的后背,希望她能明白我的处境。   而后死死地捂住嘴巴,防止我再说出什么不受控制的话来!   随后,我妈妈奇怪的瞅着我,用湿漉漉的手指按下了那张白纸,接住,低头瞧了一瞧。   “什么玩意啊?你的嘴怎么了?”她疑惑不解地看向我,“有话不能好好说?是不是又编出理由不想去上学?”   “不是的,不是的!虽然之前我确实撒过谎,说我发烧不想上学。但是今天我的舌头真的被绑架了!不是撒谎!”   我要说,却只能在心理念叨着。   她似是相信了,就掀开我的手,要查看我的舌头。   而我的舌头非常的狡猾,就在这一瞬间,它便说:“嘿嘿,妈妈,我新编的故事好玩吗?”   妈妈:“……”   她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起来的时候,眼皮耸拉着,堆成无数的褶皱。像一张皱了的黄纸。   她推了我一下:“无聊,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也不知道着急。快去吃饭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说的不是这句话!!!   这一刻我就明白了,我的嘴不再是我的嘴,我的声带不再是我的声带,我的舌头……   我的舌头被绑架了!!!} 第162章 文中文——绿妖精   这下子,终于写到简介的剧情了!   长脖子说:“哦,为什么啊……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些丝线在控制女主角说话,丝线到底想干什么?又是从哪来的?   文风也似乎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从原来的庄重内敛,变得突然活泼激情了起来?   简直前后都不像一个人写的了……?   不过,主角安梦又是因为什么才会选择当傀儡师的呢?   等等,长脖子灵光一闪。   安梦现在舌头被别人用丝线控制的样子……不正是就像一个悬丝傀儡吗?!!!   ◆   {后来,我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跟妈妈解释我现在的状况。   因为我一张嘴,我的嘴就不受控制!   我写字,别人也不会相信。除非他们查看我的嘴,但是只要我的嘴一放松,它又会说出不受我控制的话来了。   比如我在饭桌上用筷子扒饭,突然说了一句:“妈妈,你做的饭真好吃。”   我吃着平平无奇的炒豆芽,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还是那个咸的,脆的味道。   我妈妈听完,瞅了我一眼,纳起闷来:“嗯,好吃就多吃。”然后伸出筷子来,夹了一堆,到我的碗里面。   我的内心暗自笑了笑,感到有一些无可奈何。   因为我知道,就算是我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的。就连我自己也很难相信。直到现在为止,我都始终认为我一定是在做梦,还没醒呢。   ……   我发现这个舌头绑架犯——我暂且把控制我嘴巴的人,起了个外号,叫做“舌头绑架犯”吧。   我发现,它的嘴比我甜。甚至还会做出我难以理解的事情。   比如我背好书包,在门口的地垫上面,把帆布鞋的鞋带系好之后。   “来,水杯拿着。”我妈妈像往常一样,把塑料水杯在电视柜旁边的饮水机接好,拧上粉色盖子,递给我。   它就突然给我来了一句:“妈妈,我去上学了,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我:“……”   呆若木鸡,面若死灰。   啊!这什么东西!这不是我说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亲亲,幼不幼稚!   看着我妈现实迟疑,然后盯着我的那双眼睛逐渐变得祥和,脸上挂起笑容。直至靠过来,似乎真的要亲我的样子——   我一脸惊悚,直接另一只鞋子都没穿好,推开门,赶紧冲了出去!   “砰——”   我飞似的下楼,逃过一劫。如同一条败家之犬!   “这孩子……别摔了。”临走之前,我听见我妈笑了一声。   我羞红着脸,进入电梯,去按一楼的按钮。   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看着后面的钢铁,打磨如此光亮,甚至能照出我的样子——   仓促的、狼狈的、不受控制的我。   满脸通红,头发乱舞。   我不想去上学,我要去医院。但是我妈妈坚持让我吃完饭,背上书包,做校车去上学去。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我是真的要崩溃了。怀疑我真的中了某种魔咒。   想起不久之前和妈妈一起去外地旅游的时候,我还在庙里遇见了一位饱经风霜的中年女人,并从她手中买下了一块许愿木牌,挂在许愿树上,许愿——   “希望未来有贵人冲天而降,让我变得更好。”呢。   结果呢,果然都是不准的。贵人没有,不速之客倒是来了一个!   ……   我进入了停下楼下小区门口的黄色校车。   等它准时在我家小区门口停的时候,我跟着几个不认识的同校同学一起上去,最终坐在我最常坐的那个位置——最后一排右边靠窗。   我喜欢那里,因为那里的人最少,基本上前面不做满,大家是不会往后面坐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的人竟然出奇的喜欢往后坐。   就比如我最讨厌的女孩,绿妖精。   她平时总是喜欢穿一身绿,除了校服不能绿的之外,头花、鞋子、书包、水杯、甚至是铅笔,都要买成绿色的!   深绿浅绿薄荷绿墨绿,各种绿都来一通。   我讨厌她,一方面是因为她这个人叽叽歪歪的,之前我不过是不小心碰碎了她放在桌边的陶瓷水杯,她就和我扛上了!   水杯也是绿色的,青竹绿,倒是挺好看的。   哦,老实说啊,你买一个陶瓷水杯,还放在桌子边上!教室里桌椅都挨着,过道都那么挤,我这么一走过去,怎么能不把它给刮掉呢?   碎了也就碎了吧,我认。我赔钱。   可是她坚持称:“你怎么把我的水杯碰掉了!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还我!就要一模一样的!要一摸一样的!”   并且在班级红着脸大吼我之后,又猛地趴在桌子上哭起来,让我无地自容。   ……我怎么可能给她买到一模一样的水杯。我去上哪去买?   我在网上搜了,没有啊,难道让我一家店一家店去找吗?这不是太为难人了?   这个事以后,我对她的印象不怎么好。——这女的真的太能作妖,这是主要原因。   *   另一个原因是,我怀疑我暗恋的人喜欢她。   ……这可能也是主要理由吧。虽然我也没有证据,只是怀疑。   只是总觉得他俩是同桌,上课总是偷偷摸摸嘻嘻哈哈的。而且他对她很关照的样子,总喜欢开她的玩笑不说。   那天绿妖精哭了之后,他还给她递纸哄她别哭来着。   “别哭了。”他抽出一张香纸来。黑色的头皮蓬松,皮肤白,鼻梁高。一双桃花眼,眼神还格外温柔。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呜呜呜呜呜……”   绿妖精还在那里闷闷的哭。两只胳膊交叉着搭在桌子上,头寖在上面。后背因为哭泣而一起一伏。   她瘦弱,那样的她倒显得格外脆弱。彷佛轻轻一压,那单薄的后背就会碎掉了,格外惹人怜爱。   结果周围的人都去安慰她了,一个个拍拍她的后背,往我这边递一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就连他也略显烦躁地瞧了我一眼。   我又不是故意的,结果她搞得我像什么罪大恶极的罪人一样!   啊——要命!   *   反正,后来我看见她在周末出去和朋友一起逛街的时候,涂了一个闪亮夸张的绿眼影。   拜托,现在谁还涂绿色眼影啊,那都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式了。真是土得要命!   她瘦,腰还算细吧,一个麻杆似的,穿一身水短裙子,走路一扭一扭的,很开心的样子。   那百褶裙摆也就随着一荡一荡,如同荷叶起舞。   跟个妖精似的。当时我心想。   后来我就给她偷偷起了个绿妖精这么一个外号。反正她名字就叫“吕瑶”,跟这个外号简直绝配。   *   现在。   在校车之上,她竟然坐到了我的旁边!   还放下书包,将那书包抱在怀里,并围在校服之中。   然后眼睛木呆呆的,目视前方,彷佛故意不正眼看我似的。   她不看我,我也不看她,俩人谁也不开口,反正就当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好了。   反正自那天之后,我们两个就不说话了,一句话都不说。   我看见她之后,都会本能地忽略她,甚至于走路的时候故意远离她的桌子面。   而今,我余光一瞥,正看见了她背着一个绿书包,而那绿书包之上,挂着一个小猫熊玩偶。   黑白的,两个黑眼圈之上是两个亮眼珠,穿一个褐色的毛衣,上面绣着红色爱心,就连脚掌心都是粉色小爪爪印!   好像……还挺可爱?   其实也就一般吧。反正我不会说,也不会多看。   “吕瑶,你这个猫熊好可爱啊,可以借我摸一下吗?”   吕瑶就是绿妖精的名字。   刚才不用多想,又是我那个死舌头绑架犯说的。   啊啊啊啊啊,说这么恶心的话出来,我杀了你!矫情死了!   还“好~可~爱~啊~”   可爱尼玛呢,可爱!呕!说这种话简直像没断奶的小屁孩一样!   还有,动不动就要上手去摸,你哪来那么大脸?人家的东西能谁让你摸就让你摸吗?   随后绿妖精看向我,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来,眼睛闪过一瞬间的光,艰难开口:   “你,要摸?”   她的脸出奇的小且平整度高,满脸胶原蛋白,五官也小小的且很端正。鼻头不高但适中,眼睛不大双眼皮窄小。   样子说不上多精致美艳,但绝对称得上赏心悦目的清秀。   长得……其实还算可以。但竟然有不少人说她是我们班的班花。   呵呵,当然,我可并不这么认为。   我赶紧捂住嘴巴,防止我再说出一些脑残放屁的话来!   我看着她那副匪夷所思的样子,顿时脑袋一大。她要骂我了吧,她一定要骂我了吧。她肯定因为之前那件事情在记恨我。   啊,烦死了!一定会被当成什么随便不要脸手又欠的人。   而后她竟然瞅了一下我的脸,把书包向我这边递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那你、轻点摸哦,新买的,别拽坏了。”   她说起话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像一只小鸟雀。   我:“?”   ?????   难以理解。   为了防止我被当成怪物送到实验室里,被她当成怪胎在学校里面传播,我想我应该还是言行合一一下。   于是我伸手。   摸了!   整个身子向右,而手臂向左,手指放在那小熊上面。摸了!   草,竟然挺软的……   看着绿妖精眯起眼睛那个笑容,用那清甜的声音问我:“是不是手感挺好的?”   “嗯……也就还好吧……”   然后我摸了足足三分钟。} 第163章 文中文——辩论   “好可爱啊……”   还挺傲娇的,俩小朋友。   长脖子说,脸上不自觉地挂起了笑容来。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给别人起外号、暗自疏远别人、小气记仇、甚至是拉帮结派……   现在看起来很幼稚的一些东西,但在当时,彷佛家庭和班级就是她的全世界了。   不过,“舌头绑架犯”这个称呼,她倒是很喜欢。   很有想像力。就像是小时候,在床边看的那种小故事书一样。   可恶……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竟然真的有点喜欢!   不过,这舌头绑架犯到底是什么呢?   ◆   {而我也渐渐发现我嘴里的舌头绑架犯可能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也许还有点好处。   起码在老师点我的名字,让我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   ……   “安梦,你说一下,第八题选什么?”数学老师站在讲台前,穿一身白西服问我。   她本来上身就很胖,头□□成淡橙色,非常稀少,面部白如馒头,有些浮肿。最漂亮的五官是眼睛,又大又亮。   但是声音嘹喨,一说起话来的时候,很是吓人。   尤其是喊我的名字的时候,我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像是瞬间被绳索给勒紧了,勒到变形。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我心里说,“选C?选D?”   我站起身,腿有些软,慌慌而不知所措。   我想着求助于外面,就向四周望去,却发现他们都一个个低着头看着空白的试卷,似乎在窃喜老师叫的是我而不是他们。   谁也没有小声提醒我。   空气安静到让人窒息。   完蛋……   若是回答不上来,我大概率会获得一句:“又没上课听讲,是不?”、“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以前都学什么了?”之类的话。   啊!想起来就要命!   “选A。”舌头绑架犯干脆利落地说,语气稳定,不容置疑。   “好,坐下。”数学老师很满意地对我点点头,回,“这道题稍微有点复杂,我给大家讲一下。”   然后她的双臂离开讲台,不再支撑着,转而从粉笔盒里面拿出粉笔,回头在黑板上写字。   我:“?”   满脑子问号。   我都不会的题,你踏马咋会的啊?   靠,我这嗓子眼里还住了一个学霸?这还得了!它比我的知识都全!   我坐下之后,内心的惶恐与疑惑交织着。   我发现这东西可能有点不得了了……   脑子晕乎乎的,可惜它只是能控制我的舌头,如果它能直接帮助我考试就好了。毕竟考场上又不能说话,除非它能直接控制我的手,或者我的大脑!   那就是真的作弊器了。   ……   于是我再一次伸出手,将罪恶的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伸了进去。试图去摸里面的线。   虽然这东西照镜子看不见,但它的的确确是存在的,我摸得到。就连牙齿之间都有一排排的线,我摸得到!   它们密集地如同架在我嗓子眼里的古筝。   我幻想有一个人用手,在我嘴里这些看不见的丝在线面弹奏,也就弹奏出了和我声带一样的声音!   它是谁呢?   还是说……   我顺着那些丝线摸,发现它们的走向都是一样的,都是横着的,而这个最终的方向好像都通向我的嗓子眼!   “呕——”摸到嗓子眼了。   我干呕一声,眼睛通红,把沾满自己口水的食指从嘴里伸出来。   然后转头,看见我同桌呆呆地看着我,瞪着眼睛,一脸匪夷所思,又看了看我那黏糊糊的手指。   以及听见上面传来数学老师一阵嘹喨的声音:“安梦!这么大了,上课别抠嗓子眼玩!”   “鹅鹅鹅鹅鹅鹅……”   班级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我:“……”   我晕。   丢死人了。   快让我原地爆炸吧。   *   ……   ……   当然,不仅是数学,舌头绑架犯出色的语言能力简直让我吃惊!   在上语文课的时候,当老师让我到台前来辩论的时候,我的内心忐忑不安。想死的心都有了。   “安梦、信号、真部、沙雅你们四个是反方,坐、坐在这边。”   语文老师宽脸,竖着一头斜短发,戴着个大眼睛,说话有些磕磕绊绊。   她指着讲台左边的四个褐色木头桌子,那是临时从一楼的空教室里搬上来的。   “搬着你们的凳子上来。”她又开始了。   我不情不愿地从我的座位上站起来,搬起凳子,迈步走向前方。   辩论?拜托,我哪会啊?!   从小到大,我连吵架都吵不赢!   每次都被别人呛的不行,直到事情结束以后,我才通过复盘,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而后懊悔不已,为什么我当时不那么说!   反正,我的嘴真的很笨!   咚咚咚咚咚咚,感觉胳膊和腿都在发麻!凳子也在不停地撞我的腿。   但是……我用舌头舔了舔我嘴里的丝线,心中又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等我们一共八个人都坐齐之后,老师高声宣布:“这次要辩论的题目是:《网络语言有利于语言文化的发展吗?》”   一个老辩题。   我是反方一辩,需要说网络语言的弊端。   我需要有有力的论点和论据,结合典故和社会新闻,有理有据的把我的理由说出来。   然而,我的脑子里真的空无一物……   别说什么语言文化了,我现在连自己的语言都掌握不了。   然而正方一辩是我们班学委杨浅,也就是我暗恋的那个男生,蓝白校服里面穿一个白衬衫,配合那透亮的白皮肤,干净的不得了。   他很好看。   他就坐在我的对面,侃侃而谈。   我看着他那行云流水的样子,又心动又心酸,天啊,我什么时候能和他一样啊……   如果待会我卡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话,肯定会丢死人的。   尤其是当着他的面,我不想。   然而这是临时抽查的辩题,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备时间。   我没办法查计算机,查数据,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我的脑子!   但是我的脑子空无一物,里面全是豆腐,还掺了水,用来拌脑花,够全班人吃三天三夜的。   我低下头,脚底踏着地砖,不停地蹭,要把地砖蹭出火来了。   等他说完之后,老师点点头,抬起右手示意他坐下。   “好,很好。杨浅,说的不错。”语文老师夸奖他,然后就叫了我的名字,“现在反方一辩,安梦,开始陈词,时间两分三十秒。”   我:“……”   真的很讨厌别人喊我的名字。任何人都讨厌。   而后,全班四十九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朝着我刺过来。   你们为什么要看我,好尴尬……   我完犊子了……   没等我说话呢,脸就发烫,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我用抱歉和求助的眼神看向台上的老师。   语文老师比数学老师温柔地多,如果我不会说,她应该能理解我,让我就此坐下的吧。   希望她不会责备我,如果赶紧换个会说话的来顶替我来算了。   求你了!舌头绑架犯!快绑架我的舌头!   我在内心祈祷着。我第一次如此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可以控制我,替我来说话!   果然,当我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我的舌头竟然开始自己动了!   “我认为网络语言是一把双刃剑,有利也有弊。虽然它简单形象传神,有一定的传播度,但是很多语言过于粗俗下流……如果我们长期使用网络语言,可能会失去思考的能力,甚至自己遣词造句,运用修辞的能力……”   总之,我的嘴竟然自己侃侃而谈了!说了一些我平时根本就说不出来的话来!   真是太特么牛逼啦!!!   万岁!   演讲着演讲着,我彷佛觉得那就是我自己说出来的话。背也不弯了,头也不低了!   我高傲地把头抬起来,看见大家,发现班级里的同学都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看着我,那眼神之中有惊讶有欣赏,有和善。   就连绿妖精也是笑眯眯的,偷偷在桌子上给我比了一个大拇指。   老师也点点头夸奖着我:“安梦这次说的很不错。看你以前上课挺不爱说话的,没想到逻辑思维很清晰,挺好,继续保持。”   当我这次坐下来的时候,我的脸依旧有些热,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紧张的。而且因为我好久都没有受到老师的夸奖了!   就连坐在对面的男生杨浅,眼底也透露出一丝惊艳来,对着我微微一笑。   啊啊啊啊啊,他对我笑了!   我的内心小鹿乱撞,不过我知道,这些都是舌头绑架犯的功劳。我得正视它。   也许,它真的就像阿拉丁神灯一样,是老天派来实现我愿望的天使?} 第164章 文中文——我会永远陪着你   “好暖心。”   如果用这个类型,来解释这个题材,那么剧情应该就是这样的——   许愿之后,一个天降好事,突然降临在一个内向的女孩子身上。   然后舌头绑架犯通过操控她的舌头,帮助她解决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困难?收货大团圆结局,然后这个故事就到这里就结束了?   应该就是这样,毕竟字数也不多,这都进展到一半剧情了,后面就剩下一万字,也写不了什么,剧情肯定很简单。   长脖子对此的评价是:   蛮可爱的……   它充满幻想,但并不恐怖,放在一众的恐怖残忍的鬼故事当中,简直是清新脱俗。   或许正是因为太另类了反而突出?   不过以这种儿童故事的质量,能短时间内得这么多的票数,也着实有些离谱。   难道这届网友们都这么有童心?   长脖子一时之间有些不明所以,于是接着往下看。   ◆   {体育课,老师宣布自由活动。   我一个人悄悄地远离人群,从队伍中散开,独自来到偏僻的花坛,坐在花坛边上,面对着围墙,偷偷地跟我的舌头说话。   我自己跟我的舌头说话……   这是什么荒诞不经的事情啊。   我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舌头绑架犯不会一直绑架我的舌头,它有时候也很仁慈的让我自己说一说话。   然后我听见它说——其实那就是我自己的声音:“梦,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我:“……”   神经病。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故弄玄虚的对话。什么以后,现在就不行吗。   我又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它答:“嗯,三十年之后吧。”   三十年,我现在才九岁……   三十年之后,那我得三十九岁了。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太遥远,简直是猴年马月了。   我不情愿地回:“你干脆说,等我死了之后,再告诉我算了。你就糊弄我吧。”   它这次并没有说话。我只是感觉口腔之内的舌头骤然收紧了一下,好像它拉紧了弦。   见它不愿意说,我又问它:“那你现在在哪?我能看见你吗!你是不是透明的?”   我四处乱看,怀疑它其实就在我的身后,或者坐在我的头顶,只是我感觉不到它罢了。   它说:“你的肚子里。”   “我的肚子里?”我感到不可思议,太阳xue紧绷,“你是说,你在我的肚子里用丝线控制我讲话?”   它说:“是的。”   “……”   简直头皮炸开了。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胃疼、恶心,一想到有某种不知名的物体存在于我的身体里,我就总觉得,很奇怪……   我问它:“那你到底是要害我还是要帮我?”   “嗯,应该算是帮你吧。虽然你不愿意,但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还什么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说话真是模棱两可。”   我不耐烦地唠叨了它一句,很不喜欢它说话做事的态度。   不过见它暂时对我没有什么伤害,我也就不管它了。从花坛上坐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走了。   *   那之后,我吃饭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的。   怕食物挂在我嘴里的丝在线。   更怕我一时吃得喝得太多,把我胃里的它淹死人呛死了。   ……这个说法简直是太莫名其妙了。   拥挤的中午食堂里,我像往常一样,一个人排队,打餐,到离食堂中心最远的局域,靠窗吃饭。   我瞅着自己餐盘里的茄子条,和米饭一起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然后陷入沉思中。   我会想,万一我动作太大,把那些线弄断了怎么办。它们会像面条一样掉进我的胃里吗?那嚼起来会是什么味的,能消化吗?   我的舌头绑架犯在我的胃里面,会呆的好受吗?它长什么样子?不会被胃酸给溶解吗?如果我吃的太多,它会不会被食物淹到?   我有一连串的问题要问。   甚至于……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舌头被绑架了吗?   !!!   想到这里,我放下勺子,抬起头来,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看着面前如流水一般在我眼前流动的众人,喧嚣声如浪花闪过,我竟然从未有过地倍感惊悚,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感觉……   甚至比我之前发现自己说出不是自己的话来之时还要惊悚。   我妈妈说的话,是我妈妈要说的话吗?老师说的话,是老师要说的话吗?   会不会其实世界上每个人长到九岁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古怪的小人住进他们的胃里,通过丝线来控制他们讲话?   那应该有新闻报道才是。医院的医生在给别人做手术时也应该会发现的吧。   之前为什么没听人说过呢?是不是这个秘密太重大,所以被上面压了下来?   想到这里,我如坠冰窟般冰冷,忘记眨眼,在原地吞咽口水。   大脑陷入一片混沌中。   ……   “你怎么不吃啊?”一个软糯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抬头,看见蓝白校服之上,是一张清秀的脸。两只眼睛两边尖,中间圆,有时候看上去会像土拨鼠。   是绿妖精。   “我……没不吃啊,正吃着呢。”我重新拿起了勺子,插饭。   但是她今天和我坐在一起了。   我抬头往别处瞅了一圈,发现还有空余的座位,并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坐了。这么说,她是冲着我来的。   “你要不要尝尝我这个?”她用筷子指了指自己餐盘里的鸡块。   我要说:“不吃。”   舌头绑架犯:“我吃!谢谢!”   我:“……”   尼玛,事真多。   但是绿妖精听见我态度这么积极,说话这么阳刚有力,就笑了,用筷子把盘子里最大的鸡块夹给了我。   我也只能夹了起来,放在了我自己的嘴里。   她看我乖乖吃了,话也变得格外的多:“你今天语文课上,表现的还挺好的。”、“哎,我那个猫熊挂件在是森林部落买的,你想要一个吗?”   于是我的舌头绑架犯,就占用我的身体,和她轻松愉快地聊了起来。   我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竟然也会把米粒喷出来。一点都不像之前那样淑女了。   等到她走了之后,跟我说:“你先回去吧,我去上个厕所。”   随后拿起餐盘,扔进了大门旁边的钢铁水槽里。   等她走远了,看不见身影,这时候我的舌头绑架犯突然跟我说:“她很可爱的,对吧。”   “可能吧……”   我望着她那个背影说。那个小马尾,在绿色头绳的捆绑中,一甩一甩着。   嘴角微微弯起。   ……   ……   我逐渐找到了和舌头绑架犯和谐共处的方式。   我听着它每天不厌其烦的赞美我的母亲,夸她年轻漂亮,夸她做饭好吃——   “妈妈,你今天又好看了。”   “我爱吃这个豆腐,香。”   和绿妖精下课一起聊天,约着出去玩。不,我现在应该叫她吕瑶了——   “吕瑶,我们一起去上厕所啊?”   “下节课下课去小卖部如何?”   如何在课上完美的回答问题,让老师逐渐对我刮目相看,上课的时候习惯性的叫我的名字,总是点我起来回答——   “第五道题选B。”   “这首是边境抒情诗。”   以及,和我暗恋的男孩子主动交流——   “杨浅,借我一下你的数学笔记呗。”   “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做,我不会。”   *   我的舌头绑架犯,它比我大胆,比我活跃热情的多。   在很多时候,它通过语言,间接控制了我的动作,甚至是影响了我的想法。   我在想,如果我的胃里真的住了一个小人,那么它一定是热情洋溢的小人。   它甚至比我能够更好地去做我自己。   也许不是它用丝线控制了我,而是我用胃部困住了它。   ……   因为它的存在,我妈妈变得更爱笑了,开始每天变着花样的给我做吃的。   我约吕瑶出去,我也就不得不出去,和大家一起溜圈,玩跳格子。   因为现在受到老师的关注,所以我不得不在课上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来听讲。在上次的考试之中,我的成绩在班级里进步了十名。   考试是不能让舌头绑架犯帮我说话的,这是我自己的功劳。   嗯哼,杨浅,还会主动送我小零食吃。   ……   我甚至会在睡觉之前,躺在床上,对它说上一句:“晚安,舌头绑架犯。”   然后我感觉自己的嘴开始自己动,听见我自己的喉咙里,传来一声和我同样声线的“晚安”。   我发现,我渐渐地开始依赖它了。   准确来说,是不想它离开我。它好像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一个器官。   过去,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见到我的时候,对我评价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安梦,你好文静啊。”   我知道,他们的眼神之中明明没有恶意,但我仍然不觉得那是在夸奖我。因为我从小到大听见的都是:   “这孩子哪都挺好的,就是有点太老实了。”   “你见人得多说话啊。”   “你这样老实,以后在社会上吃不开的。”   似乎,我的内向、安静、不喜欢主动与人打交道,成为了一种罪孽,一个无法饶恕的缺点。   而如今,有了舌头绑架犯存在,这些“缺点”都被我一点一点改正过来了。   “我感觉,我好像终于变得外向了……算是吗?”在睡觉之前,我对它说。   “什么叫‘终于’,说的好像你很期待似的。”   “……”   我没有说话,但住在我胃里的这个小人,似乎能够读取我的想法。   “你现在在外面,看见的是月亮、柳树;而我坐在你的胃里,感受到你的心跳、血液。看似少了很多,可我不觉得人体本身的精巧劣于世界上的任何一种机关。其实内向与外向,也不过是两种不同的风景罢了,性格本身,并没有什么优劣之分。”   “……”   它的话让我读不懂,也从未听过。   “你明天还会在吗?”我问它。   “我会永远陪着你。安梦,晚安。”它回我。   我轻笑一声,说我相信它,然后把头埋进了被窝里,期待明天的降临。} 第165章 文中文——悬丝傀儡了我   美好的。   似乎故事在这一刹那,已经美好到极致了。   但直觉告诉长脖子,物极必反,乐极必哀,盛极必衰。   什么事情,在到达一个顶峰之后,就会时不时地担心它是否会掉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到来了。”   ◆   {舌头绑架犯,它总是喜欢和我玩一个叫作“猜猜看”的游戏。   它说:“猜猜看,安梦。这次我会说什么?”丝线控制着我的舌一起一落。   我笑了,然后在门口提上鞋子,站起身,冲着递给我水杯的妈妈大喊:“妈妈,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我已经摸透了舌头绑架犯的套路。   然后妈妈就笑笑,会把水杯塞在我书包旁边的网网洞里,接着按住我的脸,亲我。   紧接着,一股湿润又温暖的感觉从我脸上载来。   这一阵,这样的事我们已经做过好多遍了。   她会抱怨一句:“这么大了,还要亲。”   我呲起一张嘴,学着舌头绑架犯曾经说过的话:“你看我牙刷的白不白?”   “黄!”她笑着说,拍了拍我的书包,“快滚吧!”   “嗯。”我开门,走出门去。   ……   “猜猜看,安梦,这次我要说什么?”   有时候舌头绑架犯不问出这句话,我也习惯性地模仿它的语气说上一些话。那些我没有被丝线控制,出自我自己的舌头的话。   我自己的话多了,它的话就越来越少了。   就好像,我自己变成了之前的它。而它,变成了过去的我。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某一天,那天我们两个第一次吵架——   ……   “杨浅,我喜欢你好久了。”   那是两个班级的一场球赛之后,它突然说。   那时候,天空很蓝,犹如一张纯色的图片。   而杨浅站在绿草茵上,背景便是这虚假的蓝色与白灰古板的教学楼。   他穿一身校服,蓝白的校服穿在别人身上只显得矮墩墩,但穿在他身上,很挺拔。   当时两个班级踢足球,我们班赢了,隔壁班输了。而他是进球的主力。   从球场上下来,正满头汗水地喝着矿泉水。浑身蒸腾着热气。一头黑丝都被汗染出透明的外壳,在阳光下面发光。   听见我这句话之后,差点被水给呛住。眼神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说……什么?”他磕磕绊绊地开口,向着我确定到。   右手的矿泉水瓶都没拿住,直接滚在地上。水流从瓶口敦敦地往外淌,在假草坪上灌了一个小水洼。   我:“……”   舌头绑架犯:“我喜欢你好久了,杨浅,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它如此平静地说,而我早已吓得短路。   “……”   杨浅也很久没说话,用那种从未有过的眼神上下打量我,耳朵尖泛红,似乎正要开口。   “啊——”   我却直接抱着头,大叫一声,仓皇地逃走了。与刚才的直白自信简直判若两人。   我像只鼠。   我的脸都在发烫,走路悬浮,一路撞到了好多人,踩到了好多人的脚,一路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最终躲进了教学楼二楼的回廊,一个人在那窗台前面看着窗外的蓝。   虚假的蓝。   “为什么!你有病吧!”我大喊,骂它。   此时回廊下面外面花坛边上的人,都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瞎特么说什么呢。”我又不得不改回了小声,从窗户上滑了下去,改为蹲着。   它控制我的舌头说:“我是在帮你,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不说。”   “我就是……要你管!你怎么这么多事!万一他不喜欢我!万一他拒绝了!万一他同意了怎么办!”   暗恋就是暗恋,我一直在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之中,从来没有想过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被他知道之后,拒绝疏远;亦或是答应之后,和我在一起,都不是我现在想要的结果。   我不行的……我做不好一个女朋友……我从来没有……我不会……   在那个没有人回廊里,我一个人暴躁地自言自语。   “你总是自顾自的,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不征求我的同意就擅自使用我的身体!”   “可是……”   “不要可是!以后你一句话都不要再说!”我大嚷道,威胁,“否则我就把你的线给剪掉!”   就是这天,我和它吵架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只觉得热气上涌,脸颊发烫。   它听了我的命令,便一声也不吭。我就暂时拿回了我的舌头所有权。   那天回到班级之后,杨浅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带着点欲语还休。   而每当他要开口的时候,我就藉口说自己要上厕所,自己还有事,或者和别人说话来逃离他、打断他。   为了逃避我的尴尬,我就把那份尴尬转手给了他。让杨浅一个人捧着那烫手山芋。   但在我假装认真埋首写作业,忍不住抬头观察他的间隙。我看见他在看着我。   用一种欲说还休的眼神看着我。他每一次眨眼,都从眼睑中飞出一句沉默难言的话。   ……   我开始躲避他。这都要怪那个人。   当天晚上我怄气,没和舌头绑架犯说话,就急匆匆地上床睡觉了。   可是它还是像往常一样,对我说:“晚安,安梦。”   我哼了一声,没理它,独自盖上了被子。   那时候,我可能觉得反正它说会永远陪着我。既然明天一睁眼就又能感觉到它,那么事情似乎明天再解决也不迟。   夜晚,灯一关之后,整个小房间里的家具都静悄悄地看着我。似乎等到我睡熟之后,它们就可以起来自由活动了。   窗外,透过窗帘的缝隙,可以看见整个天空都像一张黑蓝色的被子,将整个城市笼入了梦中。满天星子是这被子被菸头烫出来的洞。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见我的胃部翻滚着无限的线团,那些线团是透明的,但又像是白色。线团中央模模糊糊地拱出一个形状来。   线团里面有着什么,而我看不见。只觉得胃部下垂发涨,带得身体很沉重、很珍重。   直到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彷佛从我未曾紧闭的口中,慢慢地溜走了。   它透过窗缝溜到了窗外,又透过星子溜到了天空这棉被之外。   溜走的线越来越长,我胃里的线也就越来越少。   它就像是被缓慢剥开的蚕茧。直到彻底、消失、却发现里面全都是线。   而后,我浑身都轻了起来,逐渐漂浮、漂浮、漂浮向上。   ……   ……   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刷牙。   这几个月以来,我已经研究出了一种独特的刷牙法,能够在尽可能不触碰丝线的情况下把我的牙齿刷干净。   但是今天,我却不想再这么小心翼翼的了。   “刷刷刷——”   我看着镜子里我那张丧气的脸,毫无顾忌地刷我的牙。却真的可以毫无顾忌了。   我感觉没有在嘴里碰到任何阻碍。   “……”   当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停下了牙刷,和镜子里的我瞪大眼睛对视着。   “啪嗒——”牙刷没拿稳,掉在了白瓷洗手池里。   我直接上手,伸进了我满是白色泡沫的嘴里,像当初那样扣我的牙齿。   我的手指肚摸到那些牙齿凹凸不平的痕迹,软暖的舌头,但是唯独没有细如丝线的东西。   丝线它不见了。   那……   “舌头绑架犯?”   我喊它,它没回我。洗手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傻愣愣的回音。   一个没有梳头,没有洗脸,没有刷完牙,满嘴白色泡沫的九岁女孩的回音。   一个刚刚学会和奇怪的丝线和谐共处,对喜欢的人告白,却又怕的逃走的懦夫的回音。   “妈……它没了……妈……”我瘪嘴了瘪嘴,呛了满嘴牙膏说,“我不该骂它的……它没了……”   我走出去,从后背抱住我妈妈,把牙膏蹭到了她身后的睡衣上。   “什么没了啊?喊成这样?”   “它没了……我的嘴……我……没了……”   “什么?”   “……”   *   “张大嘴,啊——”   牙科诊室里,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张开嘴巴,示意我做一样的动作。   “啊——”我躺在躺床上,长大我的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用带着塑料手套的手指,在我牙齿上摸索。   还用一个咖啡勺大小的蓝色小镜子,在我的口腔里照啊照。   随后他松开我的嘴:“牙齿很好,很健康,没什么毛病啊……也很整齐,你牙疼吗?”   “不牙疼。”我闭上嘴巴说,“我就是……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丝线?”   “丝线?”牙医开始听不懂我的话了。   “啊,不,没什么。”我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妈站在我旁边,表情略显尴尬,解释道:“这孩子,一天到晚说什么丝线、绑架什么的,我就带她来看看。那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真不好意思。”   牙医眼神奇怪地看了我和我母亲一眼。   “嗯……洗个牙吧。有轻微的牙结石,多大了?”   “十三。”   “没洗过牙吧。”   “没。”我摇了摇头。   “用喷砂洁牙吧,牙结石不多。费用是一百。以后在学校吃完饭,尽量簌簌口,早晚刷牙两次,用牙线刮刮牙缝……”   我听着他的啰嗦,便接受了洗牙。但早已魂游天外。我的口腔里,真的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我舔了舔牙齿,活动着我的舌头。有种戴了多年牙套的人突然卸下牙套的轻松。   太轻了,让躺在椅子上的我一时之间又彷佛漂浮了起来。   居无定所。   一下子,向上狠狠撞到了医院的天花板上。   *   “妈,我胃疼,要不照个胃镜吧。”   洗完牙之后,我从牙科里出来,又在医院的走廊里,跟我妈说。   看着医院肃杀的大白墙,闻着那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我妈妈有一些不耐烦了。   这些天以来,我不停地缠着她陪我去医院,还在课堂上总是溜神,被告诉家长了。   她问我为什么突然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告诉她舌头绑架犯的事情,她却无法相信。只以为我是在戏弄她,胡说八道。   妈妈低头,蹙眉看我:“你怎么又想一出折腾一出?”   “对不起。”我拉着她的手摇晃,淡淡地说。   “求求了,妈妈最好了。”——这是舌头绑架犯才会说的话。   “猜猜看,安梦,这次我要说什么?”——我的心里又浮现出了这句话,以我自己的声音,它的意志。   “我猜对了吗?”——我在心里对它说。   而如今它却无法回答我。   事实证明,它的话总是比我自己的有用,我听见妈妈叹了口气,同意了。   摸了摸我的头。   *   第二天,我没吃早饭,饿足了八小时,我们去照了胃镜。   一个细长的软管插入我的口腔,头部带着光点和照相机。   我躺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医生拿着管子的另一头,再看一个小电视,那里是我胃里的图像。   柔软的粉红色的肉腔。内有一些没消化完全的残羹。   “这是什么!你吃了什么!”医生突然尖叫起来。   我扭头,往前看了一眼,看见一个身穿绿色长衣的娃娃,黑长发披着,坐在我的胃里。   模样很怪异,就像是一个……   悬丝傀儡……   *   我荒谬又欣慰地淡笑了一下。   原来一直以来,竟然是一个悬丝傀儡,用它的悬丝,傀儡了我。} 第166章 文中文——自渡庙   长脖子:“?”   一个悬丝傀儡,通过它的悬丝,反过来控制着“我”这个傀儡。   这个想法多么荒诞。   那到底“我”是傀儡,还是“它”是傀儡?到底是谁傀儡了谁?   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楚。   这舌头绑架犯,虽然对主角还算和善,但怎么看也是一个诡异至极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怎么,知道它离开的刹那,竟然还有些感伤。   原来这就是三十年前的发生的事。   有些明白为什么主角长大后成为傀儡大师了。   看开头在剧院里正出现傀儡戏的安梦,长脖子觉得她似乎很成熟成功,而且还会用小甜话哄她的丈夫。   虽然舌头绑架犯走了,但这个“能言善辩”的习惯,竟然被安梦保留了下来,彻底改变了她。   所谓成长,大概就是一种怅然若失吧。   ◆   {那个傀儡并不大,后来通过洗胃吐了出来。它虽然身体很完整,但很小,只有手指长。   那一次,是我在医院做过的,最难受的一件事情。几乎耗费了我的半条命。   吐出来之后,我看见它脏兮兮臭烘烘的,躺在一个铁盘子里。   他们问我,怎么回事。   我只说,是我不小心吃进肚子里的。   “那这东西,你还要吗。”医生嫌弃地看了那玩意一眼。   “要,当然要。”我说,把手伸向它。   后来,我把它在医院水房冲洗干净之后,就带回了家。   一路上,坐在车里,我妈对我又责备,又心疼,不断地给我喂水。   而我只是沉默着,看着手里湿漉漉的小傀儡,不说话。   因为我无法让别人相信我的舌头被绑架了。   我的妈妈和医生,都只是告诉我,不要让我胡乱吃东西。   唯有那个手心里脏污的傀儡,告诉我,这一切并非我的幻觉。   那天我摸着它的时候,只感觉手心很麻木。然后泣不成声,再次把它弄湿了。   “宝贝,怎么哭了!”车后座上,坐在我左边的妈妈,用手揽住我的头,“是不是还觉得恶心?”   “妈,我肚子疼……牙疼……”   我说。   ……   ……   我记得它说,它会永远陪着我的。但它还是骗了我,它这样一声不吭,死了一样,   这些明明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是那四个月的记忆,却如此的清晰,恍就昨天。   后来,我把那个傀儡栓了一个小吊坠,就挂在我的笔袋上,去上学。   又用近乎透明的鱼线给它的四肢捆绑起来,塞进我的口腔里,塞得又开始恶心呕吐。   早晚小心翼翼地刷牙。   我试过各种各样的办法,然而它都没有再动过一次。   它躺在我的手心里的时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普通傀儡……   我一只手就能握住,就跟绿妖精那个普通的猫熊挂坠没有任何区别。   它是说过会永远陪着我。   我不能说它对我撒了谎,但它确是以这种方式陪着我。不再和我说话了,也不动,就像一个死掉的小人。   我从没有想到过,也不喜欢。   也就是因为这段不可思议的经历,我开始去了解傀儡,大学毕业后,我最终在寒山木偶剧团拜师学艺,才成为了一个傀儡师。   也学会了它的说话习惯。   在它走后,我每想说一句话的时候,都会在心里用它的声音问自己:“猜猜看,安梦,下一句我要说什么。”   我变得逐渐巧言善辩了。   不再习惯抱怨而总是夸赞;不再害怕在众人面前发言,也不再寄希望于什么天降好事。   我自己,就是我自己的贵人。   ……   ……   回到现在,三十年后。   我刚离开剧院,还在车上开车。   如今现在静静地躺在我后备箱那个木匣子里的,就是舌头绑架犯。而那木匣子,便是它的棺椁。   这么多年来,不管我走到那里演出,我都会带着它。   “舌头绑架犯,我们今天要去见一个德高望重的傀儡师了。你看我这身衣服,是不是和你的一模一样,都是绿色。”   知道它无法回答我,但是我还是自顾自地跟它说。   立在方向盘前面的手机上,是别人发过来的信息。   杨浅:“老婆,早点回家。”   绿妖精:“什么时候从山西回来,我要吃太谷饼!给我带点!”   开车不方便,我只用语音输入对他们两个说:“好的。”   然后按照导航的指引继续开车。   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车子逐渐变缓,最终停止在一个长满青苔的石巷子里。   这里便是那老傀儡师的住所,也是一座早就废弃的古庙。老旧的牌匾上写着褪色的毛笔字:   “自渡庙。”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总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我晃了晃神。   然后我捧着盒子,下车,看着眼前生锈的红铜大门,扣起狮子门环。   “铛——铛——铛——”   三声之后,我又问:“有人在吗?我是傀儡师安梦,来拜见老先生。”   不久之后,一个剃光头发的男孩给我开门,头顶青青的,穿着一身长黄卦,像是一个小和尚,告诉我:“你终于来了。”   “终于……”我琢磨着两个字,“你们知道我要来?”我可并不记得我跟他们提前说过此事。   “别说了,安梦施主,堂前拜见吧。我家先生慧缘等您好久了。”   他说,然后转身便往里走。   我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走过一阵青石板,到了什么堂前。   黑瓦倾斜,虽然木头都已经腐朽了,但看着那梁,那木门窗上的装饰,依然看得出以前雕梁画栋的样子。   这破庙里的和尚,似乎都已经都走散了。安安静静的,不见一点动静,只有草间的虫鸣。   外面是旧的,里面却已经装修过了,装了新家电。白空调外机还在那里咕噜噜的转着,落得个旧不旧,新不新的样子。   “你师父怎么住在这?”我问他。   “这清净,师傅喜欢这。”   “他也是和尚?”   “庙都没了,哪里来的什么和尚哟。”   “那你这身衣服是?”   “一身衣服而已,过去的人留下的,代表不了什么。你不也穿了身不合身的衣服吗。”他稚嫩的声音说。   “你怎么知道……”我又纳罕。   随后,我看见在院子中央,有一颗高大的榆树。上面似乎挂了好多红色的布条和木牌。   就像是景点的许愿树。   我家里还有一张我在树下照的老照片,就是这种许愿树。只是它藏在相册里,好久不拿出来看了。   照片里的我很小,大概只有八九岁吧。   许的什么愿望,我记不清了。大概是祈求天上掉馅饼之类的好事吧。毕竟我以前就喜欢做这种白日梦。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大榆树问小和尚。   “施主们祈愿的。”   “这不是已经荒废了嘛。还有人在这里祈愿?”   “这以前是景点。人还挺多的。十年前才荒废的。兴许施主您以前还挂过许愿牌呢。”   “……”   我礼貌地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突然在两扇木门前停下,跟我说:“到了。”   随后推开了门。   我走进去,却发现他没有跟上来,就站在门外。   我问他:“你不进来?”   “你自己去即可。师傅在里面等你。”随后他关上了门。   这自渡庙,真是莫名其妙。   而后我不管他,往里面看,发现这里面就跟我们木偶剧团的仓库似的,摆了好多好多的傀儡。五颜六色的,堆放在靠墙的箱子里面。   墙上还挂着酒红色的幕布,有点像是我们戏台的幕布,但是大了很多。   有的台,是木偶在台上表演,人在木偶上面,隔着背景板,牵着木偶表演。所以那舞台也不需要有多大多宽,只需要把木偶漏出来即可。   但是这个幕布,看起来往上面站个人都没有问题。   一个银发老妇走上来,脸上都是褐色的褶皱,头发往后梳,脸颊较为方正,左耳垂着金耳环。   身穿一套黑色素衣,明明身材矮小,但无端给人一种很有精气神的印象。   “安梦,你终于来了。”她苍老的声音唤我。   “您就是傀儡大师王泗冰,您认识我?”我感到惊异。   “没有什么大师不大师吧。”她指了指窗户旁边的一套雕花黑色桌椅,示意我,“坐吧。”   我看了一眼,发现是太师椅,椅背是一个半圆的圈,可以依靠。但看起来是新的,只是款式仿古罢了。   然后我点头,就坐上去,那椅子有些硬硬的,没有坐垫,有点凉。   她和我,隔着一个黑色木头小方桌坐。   她满脸慈祥,好像对我一见如故。   没等我说话,她就说:“你来问我你的木偶是不是?”   “是,可……您怎么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您啊!”我简直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她的眼神关切的上下打量着我:“我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现在的你,你很好,比过去的你成熟多了。话也多了。”   我听得越来越迷糊了,什么过去,什么现在。   我不想再跟她打这些哑谜了,赶紧打开我的木匣子,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和我一样身穿绿衣服,长黑发的木偶。   这就是三十年前的舌头绑架犯。   我问她:“听说几十年来,您经手过的木偶很多,那您见过这样的木偶吗?”   她笑笑,然后将那个木偶的衣服随手一扯,就跟变戏法一样,把它变成了一个全新的木偶!   就如同我之前出演《青春梦》的手法!   那木偶竟然穿着一个蓝白校服,梳着单马尾。   这还有这么现代感的木偶?这表演什么?校园戏吗?   而且,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木偶可是我带来的啊!根本没有什么机关!   我感到荒诞不经,问她:“这是什么?”   可是她却郑重其事地跟我说:“我想请您表演一场木偶戏。这就是你手中的偶。”   “……”   莫名其妙。   怎么一上来就让我演出?有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我感到脑子晕乎乎的,重新确认一遍:“现在。”   “对,就是现在。”她郑重地点头。   “演什么……”   “演一出全新的《青春梦》。从中年时代的你,变成少女时期的你。”然后她举起那个校服木偶示意道,“这就是三十年前的你自己。”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吓得直接站了起来,头皮发麻……   然后她把这个校服木偶,递到我的手中,指了指我们面前的红色幕布:“是时候了,快进去,牵你自己的偶吧!”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那红色的幕布,见它果然动了一下,向两边拽去。   随之,大幕拉开!   “嗡嗡嗡,嗡嗡嗡——”   伴随着童年记忆中那熟悉的闹钟的声响。   三十九岁的我,手里拿着牵丝线,走上台,从九岁的我的胃中醒来!!!   ——【我的舌头被绑架了】完—— 第167章 宝贝,写得很好看   就此结束了。   两万字,以“我”为主视角,讲了一个三十九岁的“我,拯救九岁的“我”的故事!   主人公是“我”,舌头绑架犯是“我”。一切都是“我”,也只有“我”!   ——这就是“第一人称”!!!   “这是……”   长脖子还没有从结尾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也依然发现,这是所有初赛的鬼故事当中,最为符合要求的一个——   视角是第一人称。   内容是第一人称。   主旨是第一人称。   主角配角都是第一人称。   因为篇幅短,它讲述的内容很简单——   小时候,安梦是个过于内向社恐的人。   她对于生活现状不满,却又习以为常。安梦在自渡庙许下心愿,希望有贵人出现,帮她改变命运。   而后,时间循环开启。   长大后,成为傀儡大师的她,化身为傀儡师,住在了小时候的她的胃中,用傀儡丝控制自己的舌头。   通过说话,帮助自己赢得了亲情(妈妈)、爱情(杨浅)与友情(吕瑶)。   虽然有着童话般稚嫩幻想的内容,主角心理活动完全符合一个九岁小女孩。   但依然看得出来,这其实是一个成人伪装成小孩子写的。   在叙事结构上,是“现在——过去——现在”的非线性叙事结构,进行了一次记忆闪回。   在象征手法上,文章开场的傀儡戏《青春梦》,木偶从年长到年少,其实也正是安梦本人命运的暗示。   主题……   主题是什么呢?   会说话,能够改变命运吗?还是人的朋友是自己?亦或是宿命论?   长脖子想,最后的场景,发生在“自渡庙”,也不外乎“自渡”两个字。   所谓自渡,就是自我拯救。   长脖子想起那个安梦小时候祈求过“贵人”,但长大之后,安梦却说:   “我,就是我自己的贵人。”   她摆脱了幻想和依赖她人的想法,转而开始学会依靠自己。   ——天不渡人,人自渡。   ……   ……   ——本文评论区——   1L:好看!爱看!给你投票!   2L:我才刚上头就结束了……太短了也……   3L:可可爱爱捏(啾咪)   4L:以前的我,说不爱看童话。现在发现,以前的我可真能装逼。   5L:很有想像力,就是不太吓人。不太像鬼故事呢。   6L:比小玫瑰写的好看多了!   7L:我儿子很喜欢。   8L:可以直接出儿童绘本的程度了。   9L:觉得做成一个动画短片会更好。   10L:结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反转。很有小玫瑰的味道。   长脖子:“……”   她看了一下《我的舌头被绑架了》的票数,刚才她看之前,投票数五千多,看完之后,发现已经六千了。   “这篇票数是真的高啊。”   感叹一声。   然后看着自己刚写了一个开头的鬼故事,立马颓丧起来。   内容?光写一个在太平间的恐怖故事,故事好像不够有新意……   恐怖?写的气氛也不太恐怖啊……   结构?就赶着写赶着来吧,不如就顺序结构吧……   主题?好像我并没有构思过什么表达思想……   文笔?文笔到底是什么,这种东西我真的有吗……   比上面那篇简直差远了啊。   长脖子叹了口气,最终选择了趴在了键盘之上。拉伸着脖子,像一只死去的鹿。   完了,已经彻底不会写了。   “我就是个废物。”   在那一圈黑色波浪大卷发揉成的一个线团之中,最后发出了这个声音,便再也没有了回声。   ……   ……   等她终于振作起来之后,却还是给这个笔名为“szl115”的参赛选手投了票。   然后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那一篇文章。开始反覆的构思、设计、删改。   总觉得有开头不够吸引人,没有黄金三章。   技巧似乎不够娴熟,似乎欠缺一些悬疑反转,总是能看出是个写作新手。   措辞也不够优美,比喻不够生动,是不是要加一些生僻的字词成语,才显得高级。   她就这样反反覆覆修改,越改越累,越改越乱,到最后已经词不达意,前后颠倒。   一股难以言说的火焰,在她心中蔓延,不断跳跃,觉得体内越来越烧心,空气越来越烦躁。   就这样,她从下午改到了晚上,字数还没有超过五千。   她想要找到各种各样的同伴,似乎一个人是迷茫,但只要一群人聚到了一起,那么这种迷茫也就会一扫耳光。   然后,她开始查找。   在网上各种论坛和讨论组,都能找到今年世纪掌纹杯的写作监督指导群——   阿拉善吧:“滴滴滴,有鬼故事写作群吗?拉我。”   这般女子:“求一个写作搭子。要求是新人,世纪掌纹杯的。一起监督,每天打卡。”   故事班:“hetpandb。秒杀99%课程的写作课!现在开始报名。”   阿科不会写小说:“求求大神帮我看一下开头行不行!”   她一个一个对那些人回:“求拉。”   然后进了一个有又一个的群,每次进去都会见到这样的信息:   群主:“欢迎新人!( ̄O ̄)ノ”   长颈仙女:“大家好。”   以及在群文档之中,找到数百页甚至是数千页的“写作教学”、“外貌描写大全”、“人物的108种性格”等等。   然后看,看看看,最后看得头晕。   她随便学习了一些东西,就觉得信心满满,重新推倒之前的构思,开始进行写作。   终于,五千字,一晚上写完。   随着最后一个字结束。她死死扯住自己长发的左手,忽然掉落了下来,好像那一直以来紧绷的琴弦,无声断裂了。   从此不用再弹了。   而她的鬼故事已经从《太平间夜谈》变成了《服装店夜谈》。   她从那篇童话的傀儡当中找到灵感,把目光锁定在了服装店的人偶模特之上。地点从太平间转移到了服装店。   故事简介为——   {我是一个顾客,有一天在逛商场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从而在午夜被一个人锁在了商场里面。   {我在商场里试图逃走,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而后,服装店里的人形模特竟然突然动了起来,开始追杀我!}   “完美。”   长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这篇文章怎么看怎么精彩绝伦,天赋异禀。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恰到好处!   她决定今晚先睡觉,明天就去投稿。   临睡前,还在《双生》评论区,跟大家一样,发不了一条:   “写作新人,求大家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写的《服装店夜谈》,指点一二?”   并附上了自己的文章链接。   一夜结束之后——   “我这写的什么东西,简直就是个垃圾……没眼看,快删了吧!”   仅仅经过一晚上之后,她便觉得自己写的东西真的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好丑陋的文。   而评论区也在说:   1L:“主角真的像个智障。能在商场睡着,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吗?”   2L:“看不懂啊……感觉好多人……乱七八糟的……”   3L:“说实话,有点,不怎么吓人。”   4L:“感觉冲突没起来。完全不懂主角要干什么。”   往下一翻,竟然全是差评。   “哎——”   然后她就像是一个沉在流沙里,抓不住绳子的人,再次被沉重的现实淹没。   “算了,我还是不报名了吧,这个东西就根本不适合我。”   她最终留下了这么一句,然后给那些写作群,一个一个地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并关掉了世纪掌纹杯的官网。   这是一次完全失败的尝试。   她想进入写作,然后推开那扇门,一下子就被打倒了。   作为拥有十年经验的读者,她在曾经看书的时候,觉得书这个地方bug太多,这个地方主角太降智,这人文笔特别生硬……   然后信心满满地觉得如果是自己来写,肯定能轻松秒杀一大片。到后来——   我要写主角出场,我该怎么写?是直接描写?还是从别人角度观察主角?亦或是先藉着别人的嘴吹嘘一番主角?   主角笑是甜美的笑?还是冷冽的笑?她穿什么衣服?她为什么来商场?又为什么在商场睡觉?   人偶是怎么杀人的?人偶模特有什么恐怖的点吗?   ……直接陷入无穷无尽的鬼打墙。   看来还是趁早放弃为好。   于是这一次,她像是万千无数的报名参赛选手一样,选择了逃避退赛。   从此无债一身轻,终于可以开始冷眼旁观其他的参赛者,指点江山了。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距离初赛的截止日期,已经仅仅剩下不到一周了。   szl115的《我的舌头被绑架了》早已经已超过5万投票的成绩成功入围初赛!而各种比赛交流群都开始活蹦乱跳了起来。   深刻反省:“完了,我还没写出来(捂脸)”   无能之辈:“真的还有人写吗?我早就放弃了……”   珍爱一:“救命!刚刚写完,究竟谁能帮我点评一下!”   西宁市:“啊啊啊啊,就剩不几天了!我狂码字!”   而最活跃的地方,竟然还是《双生》的评论区。   这一周以来,小玫瑰没有更新过一个字,一个章节,好像就此消失了一样。   他似乎完全放弃了管理评论区,任由其变成了鬼故事的交流学习区。   读者在里面随意的点评、灌水、交流写作方法、推荐其他作品、获求书评,甚至发牢骚。   其行为已经完全违规了。评论区管理员也像是消失了一样,并不作为,不删帖。   长脖子:“……”   她叹了一口气,刚想说话,就看见了后台好多条新的回覆。   这是她几天之前,也和别的水友一样,在《双生》评论区发布的那条:   长颈仙女:“写作新人,求大家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写的《服装店夜谈》,指点一二?”   她记着,当时底下全都是差评来着。   可现在第一次有人回覆道:   “宝贝,写得很好看。”   而其回覆的ID后面标有“作者”两个字,其人正是:   “保加利亚小玫瑰” 第168章 我亲爱的竞争对手   “小玫瑰回覆我了!还叫我宝贝!说我写的好!”   一刹那间,长脖子的大脑被这个想法直接冲晕了,完全放弃了思考。最终只剩下了——   小玫瑰夸我了……   小玫瑰夸我了……   小玫瑰夸我了……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不断刷屏。   但往下一翻,发现后面还有更多的回覆。   正文里,自己曾经问:   “恐怖气氛如何营造?”   小玫瑰是这样回覆她的:   “因为你这个“第一人称”,是假性的,只是用了“我”,但并不是真正的第一视角,所以写出来的东西,完全不真实。而恐怖的前提,是“真实的临场感”。”   第一人称,那不就是“我”吗,这玩意还有真性和假性这一说?我这写的不就是第一人称吗?   哎呀,头晕。   于是她回了一个问号。   长颈仙女:“?”   小玫瑰:“……”   看着小玫瑰的省略号,她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笨了,把小玫瑰给蠢到了。   好在对面依然没有放弃她,还是回覆了,而且是一大段字。   小玫瑰:“记住,当你决定使用第一人称的时候,那么从此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一台摄像头,它就像是一个探照灯一样,帮在你的主角的眼前。   “这个世界也只有两个录音设备,一个放在主角的左耳,一个放在主角的右耳。   “因为主角没有读心术,所以她对于别人的一切想法,都只能是“猜测”。   “你既然写:“主角推开门,看见了服装店的立柱后面那个白色的人偶。”   “这个观看顺序就是错的。既然人偶在立柱后面,主角推开门的一瞬间怎么能知道后面藏着一个人偶?   “这就是上帝视角。   “正确顺序应该是:“主角推开门,先看见门缝里一刹那间的景象,然后看见立柱,往前走两步之后,最终才看见立柱后面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个人偶。”   “这才是第一人称,移步换景。”   小玫瑰说完,最后不忘了加上那个称呼:“懂了吗,宝贝。”   “……”   长脖子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感觉头脑似乎清明了不少。   长颈仙女:“你是说,完全按照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的感觉是吧。摄像头就是那个显示屏中间的枪杆,“我”面向哪里,镜头就看向哪里。”   小玫瑰:“你很聪明。”   长颈仙女:“啊!我懂了!(玫瑰花)”   她立马干劲十足,头脑一热,决定从头开始写起。但是又不想就这么错过和小玫瑰交流的机会。   长颈仙女:“我这个结尾是不是不太好?”   她的结尾是,当晚主角自己变成了服装店的人偶。就结束了。   小玫瑰:“要听我说实话吗。”   长颈仙女:“嗯。”   小玫瑰:“有点复古,像是一百年前的那种风格。”   长颈仙女:“……”   说我写得老土是吧?她无奈地挠了挠头发。嘴好毒啊你。   小玫瑰:“如果你生气,那可真是抱歉了。其实我并没有恶意的。”   长颈仙女:“……”   你还在这里给我阴阳怪气???   可恶的小玫瑰。真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长颈仙女:“大大,那我该写成什么。(泪流满面)”   毕竟作者就在这里,简直不问白不问。正好白嫖一个创意。   小玫瑰:“嗯好,仙女姐姐,让我想想。”   上来就叫她姐姐,这嘴这么甜。   本来以为这个问题小玫瑰要思考很久,结果仅仅在一分钟之后,小玫瑰便回她了。   小玫瑰:“我不是说该不该,我只是说,当我拿到这个服装店题材的一瞬间,打算去写一篇五千字短文的话。我大概会直接把主角设置成服装店店员。然后故事这样写:   “主角是一个奢侈品服装店店员,每天经手大量的奢侈品服装、首饰、箱包。它们价值几十万,甚至几百万。   “他每天接触的都是有钱人,也就觉得自己也属于那个阶级,然后养成了拜高踩低的性格。   “每次他看见一些穿着破烂普通的人来到店里之后,都会冷眼相待,嘲讽地说一句:“买不起就别碰,碰坏了你们赔不起!”把顾客给直接气走。   “可是,他一面觉得奢侈品都是自己的,但一面自己的工资又买不起那些东西。只能眼巴巴地看,却带不回家,内心也逐渐扭曲。   “这个店里一共两个店员,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小女生,是新来的,叫他哥,平常总是被他呼来喝去。而他喜欢偷懒不干活。   “他总是每天晚上关店之前,让另一个店员提前下班,自己偷偷穿戴那些贵重物品。   “然后并给自己拍照,发布在社交媒体上,来冒充富人,收获羡慕他富足生活的评论,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因为他比较懒惰,他也会羡慕那些服装店里的模特,对人偶模特说:“你们一天天的,仅仅只是呆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倒是落得个轻松。”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看见某个模特的手指似乎动弹了一下,但是定睛一看,又什么动作都没有。   “有一天晚上,在商场即将关门的时候,他又一个人留在服装店里,扒。光了一那个人偶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那是一套当季最新款,价值百万。他偷偷穿上之后,面对着镜子拍照。然后结果却在镜子里面发现,自己背后的那个人偶,似乎动了一下,面向了自己……   “他吓得开始逃跑,但是店铺门紧关,他出不去。最终经过一系列诡异事件,他成为了那个人偶模特。而原来的那个真正的模特,却变成了他的样子。   “他们两个身份颠倒了。”   “第二天,当商场再次打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照在他僵硬不动的身上的时候。   “另一个店员虽然觉得这个他新的人偶模特有些奇怪,好像样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了,也只是疑惑了一下。就给它戴上了新的墨镜。   “而此刻的他,作为人偶模特站立在那里,灵魂被禁锢,却不能动也不能言语。   “他终于可以不用辛苦劳动,而永生永世地,穿戴那些他最为向往的奢侈品了。   “完。”   长颈仙女:“……”   面无表情。   没话了,彻底没话了。   仅仅光是看这个内容简介,就可以想像到,这定然是一篇很有趣的鬼故事。   尤其是结尾的讽刺效果,简直瞬间拉满了!   一个虚荣者在终于可以永远拥有他想要的奢侈品的时候,作为代价,却失去了所有其他的东西。   想想就觉得唏嘘不已。   “小玫瑰你踏马的,一分钟想到的剧情,比我忙活了一星期想到的还好……我不活了……”   长脖子遭受了致命的打击。   果然,世纪掌纹杯是竞赛性质的。初赛给他们所有人预留了一个星期的时候写作。   但是后面呢,也许时限就只有几天,甚至一天、几个小时都有可能。   就如同完完全全的“考试作文”一样。评委们出题,让作者们在规定时间以内写。   审题?构思?根本没有那个时间!   一瞬间,所有人必须在拿到题目的一瞬间就开始写,否则就肯定写不到规定的字数。   这才叫真正的竞赛!   所谓熟能生巧,必须对鬼故事非常熟练才行,长脖子觉得自己未来可能过不去这一关。   *   看她许久不说话,对面回覆她。   小玫瑰:“姐姐,这样写可以吗。(对手指)”   竟然还在那里可可爱爱的,该死的小玫瑰!   长颈仙女:“好看很多哎,那我现在还要改吗……”   经验告诉长脖子,只要重新按照小玫瑰这个大纲来写,肯定能入围初赛。   不过,这并不是她原本想的剧情。这应该算是抄袭吧……   虽然如果她不说,别人也不可能知道……   小玫瑰:“不用,你们在我这评论区天天喊着要找大神来帮你们看文吗。看开头。叫苦连天的。我就自己给你们找了一个专家,行吧。一会就直播,直播讲一下具体鬼故事该怎么写。”   听见这句话,她瞬间来精神了!   还有这种天降好事,她立马敲击键盘。   长颈仙女:“那个专家是你吗!?!”   正好可以解答她的很多问题,结果对方说。   小玫瑰:“不是我,是萤。”   长颈仙女:“啊???”   小玫瑰:“姐姐,我可不会教,我不太懂这些的。(玫瑰)”   长脖子:“……”   你弱小且无助是吧?那刚才那段剧情谁写的?鬼写的?   不过看在小玫瑰帮了她这么多的份上,长脖子并不想拆穿他,只是问。   长脖子:“不是,他怎么来了”   小玫瑰:“我让他来的。”   长脖子:“……”   好听话啊,不敢不来是吧。   不久之后,果然看见了小玫瑰的账号开启了直播,这一次直播主题叫:   “传统鬼故事写作问题回覆。”   “——萤。”   她看见,并没有人声,只有流动的字幕,就跟写作直播一样。既然已经开始了,她就想赶紧过去瞧瞧。   不过在临走之前,她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问小玫瑰。   长颈仙女:“对了,大大,您参赛了吗?我可在参赛作品里没有看见你的笔名!”   小玫瑰:“有。只不过笔名隐藏了。”   长颈仙女:“……”   那你和我们之间不是竞争关系吗。你又为什么。   她想问,但也只是把手指放在键盘上,最终没有把字敲出来。   指尖在键盘上缓慢蜷缩,肌肉绷紧。   而小玫瑰也回覆了她最后一句。   小玫瑰:“那就祝你好运,我亲爱的竞争对手。” 第169章 握紧   村内。   一个古老破旧的巷子里面,旁边都是矮楼,有几个穿着孩童正在那里嬉戏。   小男孩们穿着短裤,争夺最中间的一个白色皮球。女孩子们的马尾和裙摆一样飞扬了起来。   在他们背后,两个楼中间,太阳夹在那楼间的缝隙当中,洒下狭窄而耀眼的金辉。   那些背光而站的孩子们,在沈昭陵面前被染成了金色。   他站在一个枯树背后,用枯树枝半遮挡着相机。   “咔嚓——”   伴随着快门的声音,又一张照片被拍好了。随后,沈昭陵放下相机,点击取景框,让刚才的照片出现在空中,并放大——   一张前景构图、逆光的黄昏街拍照片就被拍摄完成。   每一个孩子都恰好在照片当中,被树枝分割来开,就像是一片片被打碎的玻璃,神奇地聚合在了一起,形成了这个快乐生动的景象。   意境欢乐、分裂、唯美。   这已经是他今天拍摄的第十七张照片了。   “这张怎么样。”沈昭陵默默地问系统。   系统说:【好看,虽然我不懂摄影,但我觉得它很好看。】   沈昭陵也同意:“嗯,这张是今天最好的。”然后重新点击了一下取景框,又把照片收了回去。   这边的相机技术显然要比蓝星成熟的多。   数码相机可以完全仿真胶片相机的质感。变焦镜头能获得和蓝星定焦镜头一样的清晰度。焦距可以更灵敏地追踪眼球来实现定焦。光圈和快门,也可以直接输入设置。   而后,沈昭陵往来时的方向走,系统知道他又要回淮家了。   【我们不拍了吗。】   “嗯,”沈昭陵淡淡道,“回家了。”   【回去做什么。】   “想写歌。”   系统记得还记得上次那首歌,被沈昭陵取名为《长生咒》,还仅仅是一周以前的事情。没想到第二首歌这么快就来了。   【写什么。】   前几天,淮映勿送了沈昭陵好多、好多的乐器。   淮映勿看出来了沈昭陵会弹琴,又不知道他到底会弹什么琴,于是干脆就把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乐器都送给了他。   一送,就是十几个。倒是很豪迈。还逼得淮映勿不得不专门给他清理出来了一个小房间,放那十多个乐器。   “你送我这么多……我也不是都会用。”那时,沈昭陵无语跟他地说,指了指吉他、贝斯等等乐器,“我就会这几个,其他的你拿走吧。”   “无所谓,我就想送你。不要就扔了。”淮映勿如此回答他,用他一贯的性格做派,让沈昭陵说不出话。   “……”   而后,淮家就时常有音乐从中传出,仙音缭绕,引得附近过路的人都驻足观看。   现在。   沈昭陵把相机挂在颈部,想了想说:“写一首《悬丝傀儡》吧。风格……大概是民谣摇滚。欢乐点的。”   民谣摇滚,同时拥有民谣和摇滚两种特色的音乐。起源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旋律简单,节拍强烈。代表人物是鲍勃迪伦。   系统听这个名字就懂了:   【是写安梦与舌头绑架犯的故事吗?】   “嗯。”沈昭陵答应一声,然后在远处看见了淮家破屋之后,上了楼。   一楼车库的卷帘门落着,三楼的房门和窗户都紧关着,看起来很安静。淮映勿早上出去捡破烂,现在应该还没有回来。   都日落了,还不着家。   真能野。   沈昭陵从楼梯快步上了楼,打算等淮映勿回来之后,先骂他两句。   淮一个大男人完全不知道顾家,到点回来洗衣做饭,害得自己饿肚子。   结果刚到二楼的楼梯,就听见里面传出了钢琴声。   很清脆动听的几声钢琴。   “……”   淮映勿还会这个?   沈昭陵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慢慢从楼梯走上去。最终在三楼的门外停住。   等着里面传出惊艳的乐声。   但是那个声音并没有连成一片,听起来只是一个不会摆弄的人随手胡乱拨了两下而已。   没有任何旋律可言。完全就是一个乐盲随手乱弹。   “……”   他就知道!   心中的期待瞬间落空,沈昭陵挑了挑眉,直接推门而入。   突然的开门声,使得站立着窗户边的淮映勿心中一惊,就像是做贼一样,瞬间把手从键盘上收了回来。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门口的沈昭陵,说一句:“你回来了。”   刚碰过琴键的左手不自觉地往身后藏,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就那一点心虚不已的动作,被沈昭陵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   只见沈昭陵倚靠着门框,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质问道:“谁让你刚才碰我的琴的,淮弟弟。”   淮映勿:“……”   沈昭陵:“你又不会弹,碰坏了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淮映勿:“……”   瞳孔凝滞。   那不是我送你的吗,我碰碰都不行。   沈昭陵冷漠地抬抬下巴,示意他出去:“你去厨房,乖乖把手剁了。我就原谅你。”   淮映勿:“……”   两个人面对面僵持了一会儿之后,淮映勿的眼神从疑惑,转变为无奈。   “嫂子,别逗我了。”   他低头,看见挂在沈昭陵脖子上的相机,就走过去,把那相机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   然后他低头,开始很认真地看沈昭陵今天拍摄的照片。   沈昭陵:“不是,谁让你动的,你放那里。”   他伸手要去拿回来,他向来不太喜欢别人看他未经修饰过的作品。   比如文章初稿,比如没有修图的照片,还没有经历后期的照片。   对于他来说,一个作品得等一个完全成熟之后,才开始见人。   淮映勿却给他示意了一下他今天最后拍的那张说:“这张最好看,是在村子路口拍的对吧,这个构图很有意思,这几条黑色,是……树枝吗?你在树枝后面拍的?”   “嗯……”   这张,恰好也是沈昭陵今天最满意的一张。   没有想到他们两个完全想到一起去了。   淮映勿:“嗯,这个角度可不好找,你得在那等,等到这些调皮捣蛋的小孩崽子们恰好像是萝卜一样,带在他们该带的坑里面,——就那一瞬间,早一秒晚一秒,快速按下快门键。把这张照片拍下来。”   “嗯。”   “还挺会抓拍的。”   “哼。”沈昭陵散漫地答。   “嫂子,让我看看你的眼睛,看看你是不是有一双摄影眼。”   眼看着淮映勿要去捧他的脸,沈昭陵一巴掌把他乱动的手给打掉了,警告:   “你别闹了!”   淮映勿收手。   *   过会,淮映勿拿着相机进入了书房。   书房里,一个像是打印机一样的机器,将一个东西如同面包机吐面包一样,给吐了出来。   扁扁的,巴掌大,看样子有点像是照片。   淮映勿把它拿在手里,低头看了好久,又悄悄地塞进了风衣内侧口袋里面,像是珍藏起来,不知道要放到哪里。   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出来了。   沈昭陵往书房里面瞧了一样,弯了弯唇,也装作根本没看见的样子,收回了眼睛,往沙发上随意一坐。   低头一看,茶几上金灿灿的琉璃果盘里,又是一个红石榴。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阵子每次他回家,或者起床,总是能看见一个红石榴。   是淮映勿爱吃?   可沈昭陵怎么也从来没有看见淮映勿吃过一次,反倒每次都让自己吃了。   毕竟那是他最喜欢的水果。   他像是往常一样,从果盘里把石榴拿起来,一边剥石榴的皮,一边想起今天在评论区里,读者问他的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当时把他难住了,所以他就来问淮映勿:   “对了,淮弟弟,你说……文笔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仅沈昭陵自己回答不了,他也从来没有在蓝星见过有人能把这个问题真正回答明白的。   有人说就是写作技巧,有人说是写作风格,还有人说只要多叠加生僻的字词诗句就是文笔好。   从来也没有一个准确答案。   蓝星上回答不了,但也许星际上的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至少在沈昭陵问出口的这一刻,他就相信淮映勿一定会告诉他。直觉。   淮映勿从里面的步入式冰库里面出来,然后把一个装满粉红色液体的玻璃瓶,放在他面前。   瓶盖也是打开好的。   那个人低头跟他说:   “这瓶是常温的,石榴汁。要喝吗。”   声音就在他头顶,很温和。   “……”   沈昭陵抬头,看见淮映勿扯唇:   “我看你要一个一个剥,还要一个一个地吐籽,不累吗。直接喝果汁会不会好一点。”   沈昭陵瞥开脸,小声说了一句:“那味道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还是拿起石榴汁,饮了一口,味道酸甜。   淮映勿轻笑一声:“你还挺讲究。”   沈昭陵:“……”   然后把石榴从他手中拿了下来,扔到果盘里,又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来,仔细地擦了擦他的手。   “干什么。”   “要回答你那个问题,我得带你去一个地方。”   “?”   等擦好手之后,淮映勿又像在天台那次一样,自顾自地拉着他手了。   沈昭陵:“……”   动不动牵人手,什么毛病。   沈昭陵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被攥得很紧,跟手铐一样,在他使劲挣脱了两下之后,也没有挣脱开。   最后沈昭陵也就放弃了,任他这么牵着自己,暂时完全把自己交给了他。   然后感受到,对方似乎握得更紧了。 第170章 淮映勿,你真下头!   而后,他看见淮映勿带着自己,打开了房间里从未打开过的第三扇门。   那里的空间极其狭窄,也就一个卫生间那么大,但是里面却空无一物,只有棕色方格的墙壁和地板。   他在门外站了片刻,往里面看,淮映勿便一把把他拽了进去。   然后,淮映勿将门关上,按动了一下门上边的黑色按钮。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被握紧的左手,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又开始往外抽。   而旁边那个人,只是笑了笑:“你别乱动,小心摔了。”   这句话刚落,沈昭陵就感受到一股难以言说的震动。   这个小房间,似乎正在缓缓地往下运行,带来一些晕眩的感觉。它好像是个电梯。   沈昭陵:“……”   我又不是没坐过电梯。   他瞥了一眼淮映勿的侧脸,在心里暗暗说。   随着电梯停止之后,淮映勿这才放开他。   而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扇全新的,黑色的双开门。   门口正中心有一个正方形的黑色键盘,有点像是让他们输入密码的密码门。但是在他们站到那个门前的一瞬间,门却又就自动开启了。   沈昭陵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之前去过一楼的车库、二楼他自己原来的房间、三楼淮映勿的房间。但眼前的这个房间,明显与之前的都与众不同。   它更大,从入口处走两步,便能看见玻璃围栏,在那围栏之下,竟然还有一层空间。   石头与木质结合的墙壁上,挂着许多挂画,使得简直就像是一个微型艺术馆。   他能感觉到有很多暖黄色的灯,隐藏在那些壁龛里,散发出像是萤火虫一样的光芒。一切显得温馨安逸又从容。   “这是……”沈昭陵问,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很封闭隐秘的地方,淮映勿应该很少带别人进来,否则也没有必要设置开门密码。   “我家,地下。”淮映勿没回头,走在他前面,跟他解释道。   沈昭陵:“你家还有地下室,那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   察觉到他略微不满的语气,淮映勿站住,回头,用含笑的眼神看他:“行,你才是家里的主子,什么都得告诉你。我把银行卡支付密码也告诉你算了,你要听吗?”   沈昭陵冷眼瞧他:“要听,那你说吧。”   淮映勿随口道:“密码是你的生日。”   “为什么?”   “暗恋你呢。”   “……呵呵。”   沈昭陵听了冷笑一声,信他的话才有鬼。   淮映勿也在微微勾唇之后,收回了眼神。   而后淮映勿给他让路,两个人并肩往前面走。   *   过会,沈昭陵问他:“你不是说,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告诉我文笔的事情,又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外面就不能回答?”   淮映勿再次站在一扇门前面,这次的门一样是黑色的。不同的是,它上方有一块黑色的半透明玻璃。   沈昭陵走近,透过那扇玻璃,只能看见一些隐隐约约的光。至于里面到底有什么,却看得并不太真切。   “嗯,嫂子,你把眼睛闭上。”   没等沈昭陵开始问话,淮映勿就自顾自地从旁边拿了一个黑色大边沿帽子,盖在了他的头顶,通过往下压,遮住了他的眼睛。   “干什么……”   他便陷入一片漆黑,而在这种漆黑之中,有一种难以预料的危险感传来。   他能听见淮映勿打开了他们面前的那扇门,然后要拉着他进去。   在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他会不自觉地想像门那边是个悬崖、黑洞、看不见底的深渊,一脚踩进去,就会瞬间失重跌落。   这时候,哪怕仅仅是要往前走上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心脏逐渐绷紧、变得压抑而忐忑。   于是在淮映勿拉他的时候,他本能地抗拒了一下,站在原地,脚变得很沉,没有动。   一个声音在耳边劝慰他:“不敢动?”   “……”   “没事,昭陵,我不会害你的。”   “……”   “小孩一样,是不是需要牵手?”   “……”   “你看,我在电梯里就说过,让你别乱动,牵紧我,小心摔了。”   “你别碰我!”   “牵了。”   “混蛋。”   见再次挣脱不掉,沈昭陵便随着那个人的指引,往前慢慢地走动了几步。   随着帽子被拿走,他在适应过后,也再次恢复了视觉。   却发现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不,准确来说,这就是一个几乎黑白灰的空间,它很长,是一扇长廊。   淮映勿黑色的影子在他身前,而他的左边、右边、头顶、地面,都是黑白色的图案。   他仔细看,发现墙上,是由一张张的黑白照片拼接而成的。   他往前,一时看不见长廊的尽头,所以照片至少成千上百张,这是一个……   黑白摄影作品长廊。   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像是远离了现实,而生活在了某种胶片电影世界中。   这是震撼到无以复加的美。   “这……”   简直太夸张了。   沈昭陵蹙起眉头,抬头看向那个人。   那个人笑盈盈地问他:“好看吗。”   沈昭陵没回话,但已经在无声中给出了答案。   淮映勿:“你问我,文笔是什么。我觉得,它就跟绘画摄影一样,分为写意和写实两种。写意,追求的是意境,写实,追求的是真实。   “这些我拍摄的黑白照片,并没有追求当时场景的真实质感和颜色,我把颜色抹掉了。喜欢的是黑白照片的锋利、冷峻、高对比度、光影质感。   “就跟水墨画一样。我是想‘表达自我’,而不是为了‘复刻现实’。   “写意的文笔也同那些富有作者风格的摄影和绘画一样,灵动,不拘泥。更偏重于叙述,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思想,而不是展示。   “它可以是写成任何样子的。让作者遵从自己的内心,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比如说……”   沈昭陵知道,淮映勿拉长了语气,是要举一个例子,他期盼着能听到能听见什么鞭辟入里的真理名言,却见淮映勿桃花眼弯弯地说:“有一个Omega长得很好看。”   沈昭陵:“……”   淮映勿:“我没说他具体长得是什么样的,只说他长得好看,因为我不是写出他的外貌来让大家评鉴的,我只是表达我内心的想法——他在我心里长得很好看。这就是写意。”   沈昭陵:“……”   淮映勿没说那个Omega到底是谁,沈昭陵也不想去问。毕竟淮弟弟嘴里就没有几句真话,全是伪言。   所以沈昭陵只是百无聊赖地说道:“真是无聊的例证。”   “哼哼。”   “那写实呢?写实的文笔又怎么写?”   “写实的话,我就会写——”淮映勿说,“他有一头玫瑰红色的头发,很温暖热烈,眼睛却是蓝灰色的。那种冷调恰好中和了头发的红色,在他脸上显得意外和谐。——客观描写,这就是写实。”   沈昭陵:“……”   淮映勿低笑着凑近他,如同逼迫:“嫂子,你觉得这个Omega长得好看吗?”   沈昭陵脸上挂着冷笑,反问他:“你这是在说我吗?”   淮映勿眯着眼睛:“我是在问你,他长得好不好看。跟他是不是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在认真进行学术研究呢,嫂子。你能不能别总想把话题引到你自己身上?你这么想让我关注你吗?”   沈昭陵:“……”   狠狠踩了淮映勿一脚。   但淮映勿仿若根本察觉不到一样,只是把脚往后挪了一步,没有问他,而是继续说:“如果是写实的文笔话,那么在写作上其实有一种固定的写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沈昭陵能察觉到那个东西,但又觉得这个词语在他心里成型得不太准确,于是指了一下旁边的照片墙,“就类似于这这种连续的照片,电影截图?”   “对,就是电影分镜。”淮映勿点头,“如果是以绘画的形式,那就叫漫画。随着剧情的进行,一个分镜一个分镜的往下走。将镜头用各种层次的蒙太奇拼接起来,这就是写实。”   沈昭陵瞧着他,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淮映勿:“如果他想写一个人进门,写意的文笔只需要写——“他在一扇门前摸索后,进入了一个黑白的摄影长廊。”   “但如果写实,那他需要写出一连串的动作——“他站在一扇黑色的门前,手按在那扇门上,发现它并没有门把手,随后他轻轻地按动了门板一下,门就立刻弹开了,继而开始以中间为轴,旋转起来。从里面发出微弱的光,然后他走进去,眼前被黑白两色所笼罩。”   说完,淮映勿习惯性地问他内心的想法,“嫂子,你觉得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第二种写意,似乎……”沈昭陵总结道,“字数更多、描述更准确、场景更真实。词汇上多使用动词和名词。非常强调动作的先后的顺序。通过描述甚至能在脑海中想像到,它作为一个电影,是如何播放出来的。”   “嗯。第一种写意,是叙述。它更加属于说书人,和小说家。第二种,是描写。它是属于漫画家和导演的。”   淮映勿低头,很细致地从他那穿着黑衣的内里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扁扁小小的东西。随后把它,像是贴粘贴画一样,贴在了挂满照片作品的墙壁之上。   让它成为其中的万千之一。   沈昭陵转头去看,看见了那照片上日落大道、看见沙漠和废旧的小巷子、看见巷子里嬉笑玩闹的孩子们、看见因为距离镜头太近,而模糊的树枝。   看见那是他自己拍摄的照片。   而现在,淮映勿把它这种彩色照片挂在那里,使它在一片黑白之中成为了最耀眼最特别的存在。   淮映勿用手慢慢地压平那张照片,不让它轻易掉下来:“一般来说,作者都是写意和写实二者相结合著写。如果他本人有意识的话。会在次要场景用叙述一笔带过,而在主要场景用工笔细细地描。就比如……保加利亚小玫瑰。”   沈昭陵要如何说,其实他当时并没有那种意识去自由切换文风。   所以他只是垂下眸子。   “嫂子,你画过漫画吗?”淮映勿放下那张照片,转而问他,   沈昭陵很干脆地答:“没有,我不会画画。”   淮映勿也没有露出什么情绪,很平静地眨眼:“嗯,那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即便沈昭陵能说出来喜欢什么,那也不是这个星际上存在的电影。他刚来到两周,还什么星际文明都没有见识过。   于是他只能撒谎掩饰:“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他抬头,看见淮映勿看他的眼神中有一点贪婪,眼圈微红,显得非常的克制压抑,右手却不断地摸动鼻子。   状态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沈昭陵:“臭弟弟,你怎么了……”   淮映勿低头,凑近他:“你知不知道,这里几乎是封闭的,空气不太流通。只有那边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微型电影院。而你又靠的我那么近、那么久。”   又向他窃窃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试图去触碰他。   沈昭陵明了:“所以——”   所以,你想带我去那边,看你最喜欢的电影是吗。   那一刻,他心意微动,似乎能从淮映勿的眼神中,看见某种灵魂更加深层的东西。   “所以,你太香了。空气里全是你玫瑰信息素的味道。我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了了,你让我闻闻你好不好,就让我在你的后颈上蹭蹭就行。”   淮映勿红着眼睛,靠近他,要牵住他的手。   沈昭陵:“……”   好像有什么,瞬间跌落至谷底,碎裂了。   沈昭陵面色冷凝,猛地拍开了他试图靠近自己的手,骂:“淮映勿,你真下头!”   然后立刻转身,毫不留情地朝着来时的门口走去。 第171章 天生的竞赛者   沈昭陵之前听说,有一种男人,上一秒可以跟你聊哲学、聊艺术、聊卡夫卡、聊加缪、聊存在主义、聊法国新浪潮电影、聊上下五千年历史、聊他不为人知的隐秘的往事……   疏离孤独又脆弱。   当你以为他足够特别,想伸手触摸他的灵魂的时候,伸出手,却只触摸到了他的下。半身。   他之前还不相信。   现在来看,淮映勿就是那种人了。   ……   “俗不可耐。”   沈昭陵离开那里之后,自己说了一句,冷心冷情。之后头也不回地一个人坐电梯,又上了楼。   只留下淮映勿一个人在那里站着。右手仍然残留着被他打过的痛觉和震颤。   “……”   淮映勿站在原地,看着沈昭陵离开的方向,迟迟地没有动。眼神疑惑费解,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淮映勿自问自答:“我怎么了,我怎么就下头了。”   他眨眨眼睛,睫毛颤抖着。   北辰:“……”   北辰没有说话,它并不清楚它的主人到底如何惹到了沈昭陵。也不太了解那些人类的事情。   而后淮映勿蜷缩了一下手指,也随即离开了那里。   ……   这之后,淮映勿总以各种藉口和理由出现在沈昭陵眼前,试图重现当天的场景,进行那天没有完成的事情,但沈昭陵也都没有给它做出回应。   他们一样面对面的坐在桌子上吃饭,处理一些必要的家务,只是对话变少了一些。   即便在某些事情上有所疑惑,沈昭陵也几乎不再问他问题了。   在吃过晚饭之后,淮映勿也曾像之前那样,去牵他的手,说要带他去一个特别的地方,也被他随口拒绝掉,并熟练地将那只手打开。   *   当天晚上,沈昭陵躺在床上,看见了淮映勿给他发来的消息。   淮映勿:“嫂子,我到底哪惹到你了。”   沈昭陵看见了,却并没有回覆他。他很想装作看不见。然后淮映勿就又发了。   淮映勿:“是不是我总是想闻你,你不高兴。可是你真的很香,太香了,闻见我就饿了。   沈昭陵:“你还想咬我不成。”   淮映勿:“不敢,那要不你喷点信息素抑制剂行不行。味道会淡很多。”   沈昭陵:“我不喷。”   淮映勿:“……”   沈昭陵:“你有意见。”   淮映勿:“没意见。你是一家之主,你愿意怎样怎样。我把鼻子割了,行了吗。”   “哼哼。”   显示屏前,沈昭陵冷冷哼笑了两声。把聊天窗口关掉,不去理他了。然后处理其他的消息。   一个是蓝环章鱼编辑许大庆的消息。   虽然沈昭陵能够看出,编辑对于他把《双生》版权捏在手里握着不放是事情有些不满意,一而再二三地劝他:   蓝环章鱼许大庆:   “小玫瑰,过了这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影视版权该卖就得卖,颤音姐妹花那边给的版权费已经够高了!我们还是不要任性的好!”   沈昭陵其实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捏着《双生》不放。   其实只要再给他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完全可以再写一本类似的作品。《双生》作为他的第一本速写,也没有耗费他多少心血。   他也知道,《双生》现在拍不出来,即便他备受关注,拥有很大的读者群,但白马坞根本没有恐怖片类型的导演和编剧。   因为没有鬼片成功的经验,谁也不想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就很难找到制片人去投资拍摄。   这就相当于,在某国,大家都知道科幻电影有一些固定受众,也有有名的小说,但因为缺乏科幻电影的和经验技术,所以市场上科幻电影依然数量极少的缘故。   除了这些外在原因以外,在隐隐约约之间,他觉得这本书应该有一个更加合适的归宿。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那单纯是一种“直觉”。   沈昭陵捏着不卖,编辑就分不到版权分成,编辑自然是对他不高兴的。在几番劝解他无果之后,编辑也只是留下来一句。   许大庆:“罢了,小玫瑰,那这事就以后再说吧。还是希望你尽快开新书吧。多了,你参加世纪掌纹杯了吗?”   小玫瑰:“参加了。”   许大庆:“怎么没看见你。”   小玫瑰:“我匿名了。:) ”   许大庆:“为什么?你现在正火爆,匿名对你没有好处的啊!”   这又是一个对他自己、对零点APP、对编辑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决定,看起来把编辑气得不轻。   小玫瑰:“因为从小就喜欢玩捉迷藏。”   沈昭陵随口胡诌。编辑气得直接不理他了。十分钟后,才想起来回覆他一句。   许大庆:“随你。”   *   系统:【哈哈哈哈,昭陵,你非得跟他对着干,我看编辑想直接把你拉黑了。】   “我也觉得。”   沈昭陵弯弯唇,眼中闪过流光。   而后沈昭陵进入世纪掌纹杯的官网,登录后台,查看自己的账号szl115,看见后台收到一条消息:   “恭喜您的作品《我的舌头被绑架了》得票数105678,符合写作和入围要求,成功入围初赛!”   沈昭陵并不显得很吃惊,他更加注意下面的那条消息:   “下面进入预赛环节——   “具体要求:   “主角身份:学生。   “发生地点:学校。   “字数:1w—5w。   “截止时间:下周日晚24:00之前。”   这次限制更多了。不仅限制了主角和地点,还把交稿时间缩短了。   上次交稿时间足足有两周两个月,这次竟然直接掉缩短一半。似乎顺便变得紧张了许多。   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系统看沈昭陵挑了一下眉毛,就把这条消息给关掉了。似乎并不太在意。系统想了一想说:   【发生在学校的鬼故事!这怎么写啊?要不就写学校曾经是一片坟场,半夜之后宿舍里有鬼出没?   【或者某个学生被校园霸淩致死,然后回来复仇?要不就是某个学生因为学业繁重承受不住压力而被跳楼自杀,所以灵魂在天台不断游荡?】   沈昭陵很认真地点头,评价了一句:“嗯,你的想法很复古。”   【……你要说,我的故事很老土是吧。哇——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委婉动听了。】   即便沈昭陵但笑不语,眼神温柔,系统也能参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小玫瑰,你伤害了我。】   沈昭陵干笑两声:“你说的那些、校园欺淩、师生恋、自杀、作弊抄袭,即便再如何离谱,也是新闻当中会出现的事情。只要发生过,那它都不算新。就是复古。”   【所以你想说,我们得写一个现实学校当中几乎完全不可能发生的剧情是吧。才能出其不意?】   沈昭陵微微颔首:“嗯,对。”   【嗯,那你有想法了吗?】   过会,沈昭陵抿嘴,眼波流转几下,像是在思考:“让我仿真一下。”   一分钟过后,他说:“确实有了一点想法。”   【什么?】   “嗯,想好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标题大概叫做《愧疚学校》吧。”   【不是,这么快吗?是不是有点离谱了哥……】   沈昭陵:“其实,比赛的具体条件越详细,仿真运算起来反而越快。就跟考试写作文一样。作文要求的越具体,其实越不容易偏题。反倒是那种发散性的,才不好写。让人手足无措。”   【嗯。】   系统一想,确实。   不过沈昭陵把这比赛当成一种另类的“写命题作文”,也是它没有想到的。   【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竟然还要考试……】它苦大仇深地喟叹一声。   “写着玩嘛,反正比赛时间那么充裕,有一周。又不用像之前《双生》那样需要天天写。”   沈昭陵无所谓地说了一句,并不见得有多么劳累、多么困扰。   好像对于沈昭陵来说,故事,只是随手挥就的产物。   它记得过去几天,沈昭陵拿着相机在淮家附近游荡,当他发现一个想拍的时候,他会迅速地走到一个特别的位置,然后把相机举起来,调试焦距等参数,继而拍下它。   当系统问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快找准镜头的时候,沈昭陵只是说:“很简单。你先找到你想要拍摄的东西。也就是被摄物。   “然后将这被摄物一定空间内的所有东西,变成一个立体模型,进入你的脑海,使得这个空间在脑海中以被摄体为球心不断旋转。你在其中一直尝试不同的距离和方向,去观察被摄物。   “那么总会有那么一个位置,能让镜头景框内纳入你想要拍摄的所有东西。达到你想要的构图。   “最后你只需要快速站到那个位置上,简单按动快门即可。”   如果把照片当成小说,把现实当成写作素材。那么系统觉得,沈昭陵是先想像,再去实践的。   这会让他在更短的时间内,浪费更少的笔墨,付出更少的劳动,以达到他心中预先的设想。即事半功倍。   “也许,这就是摄影眼的一种实现方式。”   那一天,沈昭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   除了风,他好像什么都不挂在身上。   系统觉得他的性子也不会太在乎什么输赢,所以不会在赛场紧张失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昭陵,小玫瑰,简直就是天生的竞赛者。 第172章 日落而息   新的预赛题目一出,立刻引爆了全场。   而这“全场”之中,就包含了《双生》评论区。   沈昭陵之前还看见有学生求助说:   和无奈: “我们老师,给我们留了《双生》的课后阅读作业,让我们分析这种新题材。下周交,还得做幻灯片上讲桌前面演讲。草……不会写啊……怎么办。(发呆)@保加利亚小玫瑰”   底下有人回覆道。   H问你:“这还不简单,直接照抄萤那篇书评《结构中的结构》,然后其他的自己编点。”   还有人催更番外:   N我就:“小玫瑰,我们时候写反问啊。能不能再写点eye男团的事情。正文都那么虐了,番外写点快乐的东西,求求了。”   eye男团?   什么东西。   沈昭陵往下看了很久,才明白过来,粉丝口中的eye男团是张无垢、smile、参一凉三人。   刚完结的时候,评论大部分都是有关于《》双生》的。但是现在,关于《双生》的讨论基本上看不见了,评论区早已经沦为了各大恐怖作者们讨论切磋的战场——   有染:“啊啊啊啊啊,我入围了!就在最后一个小时之内,我的票数才到一万。”   三天没挨过打:“谢谢给我互投的读者作者们,谢谢谢谢。”   超剧毒:“还要多亏了小玫瑰和萤,要不然卡文一周了……”   使劲撸猫猫:“好喜欢《我的舌头被绑架了》那篇,好可爱的。(冒泡泡!!!)”   喜欢我i:“不知道小玫瑰有没有参加啊,为什么没有看见小玫瑰的鬼故事……(不高兴)”   阿珂:“可不是吗,小玫瑰都快半个月没更新新书了,闭上也不参加,真服了。好懒惰的作者,再不更新脱粉回踩了。(笑嘻嘻)”   看见这条消息,沈昭陵也只是微微轻笑了一下,并没有把这威胁放在眼里。   番外他不会写。   无论是韩版言和盛玖夫妻之后的故事,还是长生村的未来,亦或者smile的生死存亡,他都不想写。   因为《双生》并不是以故事完整性作为主导的。   它就是一篇形式主义作品,只需要保持它的形式就好了,根本不需要遵循传统文章写番外的惯例。   他觉得写番外,会破坏原文那种半开放式结局的想像空间,反而画蛇添足了。   至于同人作品,谁爱写爱写。写he也好,be也好,磕张无垢和smile的邪。教CP也好,磕盛玖和世婵的姐妹情也好,让大反派邓恩最后统治全世界也好。   他版权同人作品开放了,完全不干预。谁爱怎么写就怎么写。   *   以及,后台当中,有一个熟悉的人来告诉他好消息——   长颈仙女:“啊哈~我通过初赛了。不过没有用你那一篇创意。看完直播之后,我直接又换了个题目。把服装店又改回了火葬场!(玫瑰)(玫瑰)(玫瑰)……”   这个长颈仙女,竟然一连给他发了一百个玫瑰花表情。让红色直接刷屏了这片聊天框。也太扎眼了。   小玫瑰:“你发这么多玫瑰做什么。”   长颈仙女:“一百朵玫瑰花,象徵着姐姐我和小玫瑰你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狗头叼玫瑰)”   显示屏外,面对长颈仙女的骚话,沈昭陵哼笑了一声,然后回覆。   小玫瑰:“姐姐,拉黑了。”   长颈仙女:“……啊?”   “你好狠毒的心。”   “负心汉,暴风哭泣。(心碎)”   *   差不多一周之前,《双生》的评论区被鬼故事给挤占了。   只因为当时那是全网唯一一本鬼故事。几乎所有热爱鬼故事的人,都会聚集在那里。   他们志同道合,讨论鬼故事比赛也是不可避免的。   按理说,这种评论是违规的。评论区不可以讨论与本文剧情或作者无关的内容,一旦投诉,都可以删除。   但沈昭陵并没有人脉、金钱去雇佣别人管理评论区。   他自己更是懒得管,除了固定时间码字之外,他自己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没有那些时间精力天天盯着别人,所以便直接散养起来。   等到他开始重视评论区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聚集起来一定的规模。甚至自发开始选出了组长和管理员,每天早晚都以各种维度讨论鬼故事。   虽然很多讨论的都不在点子上而且很多求助问题,都极其极其的基础。比如——   “所以,“的、得、地”之间到底怎么区分啊?”   ““谁谁谁说”之后的标点符号,到底该怎么标注?比如“我说”,在句子最前面,“说”字后面就是冒号,那要是在中间、在最后呢?”   沈昭陵:“……”   这些小学生都懂的问题,现在评论区里那群大学生竟然还拿出来问,讨论个热火朝天。看得他心梗都要犯了。   甚至简单到了,他都不想一个个地回覆他们。毕竟这些只需要随便上网一搜,就能得到答案。   看来大多数来者,都是裸考。   于是,他就找到了一个免费的劳动力,萤,帮他直播回答一下比较普遍的问题。   小玫瑰:“恶徒,你有时间吗。”   在不知道萤就是淮映勿之前,沈昭陵还可以装作可爱绿茶O,用“萤哥哥”的称呼逗弄一下对方玩。   但现在知道了,那个恶心人的称呼他完全喊不出口了。即便是撒谎也不行。   萤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冷漠,却也没有主动问他。   萤:“有。”   小玫瑰:“有时间请帮我直播一下回答一下评论区读者们@我回答的那些写作问题吧,请尽量赶在下周之前。”   萤:“你自己怎么不去。”   小玫瑰:“我不懂那些,你最懂了。”   萤:“……”   小玫瑰:“毕竟你最厉害了。”   萤:“你谄媚小人一个。”   小玫瑰:“:)”   萤:“凭什么,之后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   沈昭陵不知道有什么好处。给萤钱的话,对方明显不缺,没准比他有钱得多。   或许可以单独给对方写一篇番外?不过暂时实在是懒得动手再写作了。于是他打算先画张大饼,让对方闻闻味。   小玫瑰:“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萤:“呵。其实那就是什么都没有。”   小玫瑰:“不是这样的。你误会我了。”   萤:“奸贼。”   每次装模作样的在网上跟对方说话,沈昭陵都觉得可笑。   心怀鬼胎,虚以逶迤。就是沈昭陵在网上的另一副面孔。   往往对方越相信他的虚假人设,他嘴角的弧度就会越大。   唯独萤,每次都能不留情面地拆穿他面具之下的虚伪锋利。   但即便如此,那又怎样。   萤最后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去直播了。   *   萤直播的那一天,也就是沈昭陵在外面村子里拍照,跟系统说,他是如将摄影与写作练习在一起的那一天。   那天系统问他:   【淮映勿又没写过小说,你真能放心把教学交给他吗。】   沈昭陵一边低头,看相机里的图库,右手放大图片,一边说:   “好的教练,未必是好的球员。很多老师自己做试卷也考不了高分,但不代表他们一定教得不好。这是两回事。”   【……】   沈昭陵:“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退一万步讲,即便淮映勿教的那些是错的,也不代表完全没有好处。”   【这怎么说?错误答案,何来正确结果?】   沈昭陵:“手握正确答案的人,会辩证看待问题,错误的回答并不会影响他们。   “没有答案的人,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恰恰是一个极端又简单的答案。   “哪怕狭隘偏离了一些也无所谓,只要顺着这条道路走下去,一路观花,迟早会越走越宽阔的。所以,这个世上就没有完全没用的老师。”   谈话之际,沈昭陵又拍摄了一张照片。这一次,他对准的是仙人掌上的花朵。   【昭陵,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淮映勿了。】   “哪里像?”   【那股理性又辩证的哲学味道。】   “是嘛,”沈昭陵听见这个形容词,顿时愣了一下,实在忍不住,眉眼下弯,笑了,“也许吧。”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培养那么多竞争者,这对于你而言并没有好处。甚至严重阻碍你未来夺冠。】   沈昭陵却反问他:“我们的最终任务是什么?”   【任务是获得鬼故事比赛的冠军。】   沈昭陵摇摇头:“不,我问的是最终任务。而你回覆我的是阶段性任务。”   【……】   最终任务和阶段性任务。   既然写处女作《双生》崭露头角,和在鬼故事比赛中获得冠军,从此名声大噪都是阶段性任务,那么最终任务是什么来着?   让沈昭陵成为鬼故事大师?然后从此高不可攀,使得淮城南追妻火葬场?   好像也不是。   【哦,我想起来了!我们的终极任务,是要在星际发扬壮大恐怖文化!】   所以,沈昭陵如此做的原因,它好像懂了。   为了阶段性任务,而阻碍终极任务,简直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反而因小失大。这表面是帮助,实际是雇佣。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1]   沈昭陵说完之后,把相机挂在脖颈上,留下那朵刚刚开放纯白色花朵的仙人掌继续在沙地里野蛮放肆地生长,跟系统说,   “凤雏,我们该回家了。”   远方的落日,又一轮降临。   现在才晚上六点钟,他就能远处巷子里孩子们的欢笑嬉戏声了。   这样的事情,在蓝星基本是不存在的。   他想起过去,无数个放学之后,披星戴月回家的夜晚。上完晚自习,已经是九点半之后。   已经很疲惫地在学校里已经把所有作业写完,终于等到回家,想要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哪怕仅仅是一个小时,看一看偷偷买来的漫画书也好。   却发现一抬头,就已经是十一点了。门外那个男人疯狂敲门,拚命用声音催促他说:“昭陵,你赶紧熄灯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   “哦,爸爸,知道了……”   *   现在。   他将脚步放缓,去聆听那些垃圾星孩子的欢笑吵闹声,像是泼在地上破碎的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贫瘠的缘故,在晚上,甚至都看不见多少灯光,人们似乎都很早入睡。   沈昭陵声音平静地说道:“如果所有孩子都能在日落之前放学,如果所有大人都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么,世上所有文娱产业,都会繁荣的。” 第173章 不是分享,而是试探。   把那些有聊无聊的问题解决完毕之后,沈昭陵退出聊天框,打算就此休息了。预赛的文章完全可以留到明天再写。   他刚刚想说“关灯”两个字,结果,门外就响起了铛铛铛的敲门声。   “嫂子,我能进你的闺房吗。”   “……”   又是淮映勿。   一个大男人,还闺房。说这种话恶不恶心。   沈昭陵撇撇嘴,靠在床的靠背上,反问他: “谁的闺房?啊?淮映勿。”   然后听见外面似乎闷笑了两声,只说:“反正很香。”   “……”   沈昭陵脸色一暗。   香香香,又是香,淮映勿就不会用别的形容词来形容他。   有那么香吗,他怎么不觉得。也可能是问久了就习惯了。   沈昭陵反问:“有多香?”   淮映勿:“反正……我每次打开你这扇门,就跟饿了三天的突然进了蛋糕店一样。”   沈昭陵想了一下,那大概是奶油甜香味道扑鼻而来的感觉。   “香晕了。”淮映勿又画蛇添足地添了一句。   沈昭陵:“呵,晕死你才好。”   这周以来,淮映勿每个晚上都不在家,让他一个人住三楼这里,自己则不知道去哪睡了。   之前他以为淮映勿去了别的地方,现在想来,应该是睡在了自家的地下室。和他在一个垂直在线,距离并不算远。   沈昭陵问他:“你大晚上的,跑到我房门口干什么,不会是想进来闻味吧。变态玩意。”   想想有一个家贼时刻惦记他身体的味道,就觉得恶寒。   淮映勿:“不是……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要是惦记,我就不会出去了,天天和你住一起,天天闻。”   沈昭陵偏过脸去,哼了一声。   淮映勿解释:“我来是想问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电影。”   如果是在摄影长廊里那天,淮映勿如此问他,他会立刻答应,在淮映勿伸出的时候,也把自己的手搭上去。   和淮映勿一起牵手走到长廊的尽头,去看看星际个人微型影院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科技和规模。   但现在他说:“不看,困了。”   他怕对方,看电影是假,想趁机靠近他,用鼻尖蹭他的后颈才是真。   衣冠禽兽一个。   “嗯……那就明天再说……”淮映勿语气拉长变缓,好像很失落的样子,外面忽然沉默了许久。   夜晚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亦如过去这个沙漠中独有的夜晚一样,动物声与风声,甚至比人声都要大一些。   一切都悄咪咪的。   沈昭陵:“……”   沈昭陵垂下眸子,右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把它们整理了起来。   他没有听见淮映勿踩楼梯的脚步声,想必是还站在门外。   如果那家夥在跟他说一次,他或许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一次。陪淮一起去看淮想要自己看的东西。   但是,没有。   淮没有再提了。   他反而不知道怎么提了一句:“今晚的月亮也挺好看的。”   沈昭陵转头,看了一下床左边的圆形窗户,那个窗户的边框也是黑色的,是单层玻璃。   从里面往外面看玻璃是透明的。但从外面往里面看,玻璃是黑色的,而且往外突出。   现在想起来,它应该在外面看很像是一个摄像头镜头。人站在窗户往外瞧,有一种窥视世界、定格瞬间的感觉。   很独特的设计。   只可惜,从这个角度看不见什么月亮。   但沈昭陵还是答应:“嗯。很好看,我看见了。”   “呵。”   他听见淮映勿轻笑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拆穿了他的谎言。   沈昭陵赶他:“你可以走了。”   淮映勿:“来都来了,让我进去,我还有别的事要说。”   “什么事。”   “关于世纪掌纹杯的事情。”   “有什么要说的,”想着一直在外面站着也挺冷的,沈昭陵直接答应,“算了,你进来吧。”   这些天以来,屋子里的这些家具都绑定了沈昭陵的面容和指纹、声音。只需要一句“开门” 门就自动打开了。   而最早,淮映勿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他要是想进来随时就可以进来,根本不需要询问沈昭陵的意见。   不过,他好像还是对沈昭陵客气拘谨得很,凡事都要询问。   不一会,听见关门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到最后,是楼梯的响声。   然后在楼梯之上,慢慢地露出那张脸。暗金色的头发之下,是俊秀的眉眼,开口:“嫂子。”   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很是可恶。   沈昭陵偏过头去,不看他:“哼哼,你一天叫我八百遍,烦不烦。”   “不烦啊,我不觉得烦。”然后淮映勿站在他床边,一身黑色高领外衣。带着满身寒气。   淮映勿环视一周,发现附近并没有坐的地方,就再次看向最中间的床铺,俯身,掀开被子的一角,要钻进去坐着。   仅仅刚掀开那么一点缝隙,一股冷风就从被子里钻了进来。   沈昭陵推他:“你踏马给我滚!你别跟我一起挤!”   然后发现根本推不动。   淮映勿笑笑,已经坐在了床边,往他那边凑合:“那你也不能让我站着啊。”   “你去楼下搬个椅子上来不会吗?”   “太麻烦了,累。”   “……”   沈昭陵颇有气性地剜了他一眼,然后自觉地往左边挪了挪,离这家夥尽量远一些。   直到淮映勿三两下脱掉鞋子,和他盖一个被子之后,才笑着开口:“嫂子,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沈昭陵:“……”   沈昭陵懒得理他的玩笑话,回覆:“有事你就说。你不是要说世纪掌纹吗。你要说什么。”   淮映勿严肃起来:“对了,世纪掌纹杯我也参赛了。”   “你也……?”沈昭陵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见淮映勿眼中没有心虚,转而冷嘲,“你能写出来什么东西。”   淮映勿一本正经地答:“正因为什么也没有写出来,所以又弃赛了。”   沈昭陵:“……”   他看着淮映勿一张脸不红不白,丝毫不觉得丢人,实在是不知道说他些什么好,有病。   淮映勿:“嫂子你参加了吗?”   沈昭陵:“没有。”   “嗯,不知道小玫瑰参没参加。”   “我又不关心他。”   “你很烦他啊。”   “嗯。”   “黑粉啊。”   “嗯。”   “巧了,我喜欢他。你不会跟我打起来吧。”淮映勿眼神中写满揶揄之色。   沈昭陵:“……”   现在已经很想打你了。   沈昭陵不耐烦了:“你说点有用的行不行。别在这里没话找话。没事你就赶紧出去。”   “其实确实没什么事——”在沈昭陵冷眸睨他的时候,淮映勿话题又一转,“不过,我看初赛还是有很多不错的作品。你看了吗?”   沈昭陵摇摇头:“没看。”   按理来说,应该看的。   系统也多次劝过他,应该看一下其他选手的作品,了解当前比赛形式。   但沈昭陵打开过几本书,都立刻关上了,因为有一种恶心又反胃的感觉。看着那些字就烧心。   在写文的时候,他只看显示屏当前的一小行字和键盘,字是写在他心里的,就还可以忍受。   但是一旦看别人的,就完全不行。   所以他从来不修文,《双生》被读者揪出来了一堆错别字,   淮映勿问:“为什么。”   沈昭陵想起当初看书的感觉,脸色难看,不太爽利:“我晕字。”   淮映勿挑眉:“你有阅读障碍?”   其实也不是天生的阅读障碍。如果有,他也考不了当地的高考状元。   是后天的。反正从他离开学校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看不进去任何字了。大概是因为强烈的厌学情绪引起的。   唯一能看两眼的,只有自己写的歌词。因为字少。   但面对淮映勿不可置信的目光,沈昭陵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对,阅读障碍。要不我怎么总是考倒数第一。”   得到他的承认之后,他看见淮映勿露出一种很复杂的目光——   探究、好奇、怀疑,还有……同情。   然后那些情绪杂糅在一起,最终转化为柔和淡然,跟他说:“没事,那我给你读吧。读几篇我喜欢的。”   接着,在自己面前,把世纪掌纹杯的官网调取了出来。   沈昭陵在写长生村的时候,因为手指疼,用的就是语音输入。   他知道出声朗读到底有多累,仅仅是持续几分钟,脑子里就有一种缺氧的感觉。   于是伸出手,搭在淮映勿的胳膊上制止他:“你不用那么麻烦……”   淮映勿却反问他,语气不容置喙:“我就是想,我就是想和你一起看书,不行吗。”   沈昭陵:“……”   这种事情,能不能不要这么认真。   他嘴角闪过一抹无奈的笑,然后立刻收紧。   然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把接下来的事情,当成了哄他睡觉的睡前故事。   反正,他听说小时候父母会坐在床前,给孩子们讲睡前童话故事。不是父母,换成室友,应该也差不多吧。   沈昭陵心想,然后偏头,看淮的侧脸,眼神平和起来,带着懒洋洋的怠倦意:“淮弟弟,你讲吧。”   淮映勿低头,瞳孔里倒映出显示屏的白色光芒,无端地令人想起,淮映勿说过的今晚他不曾看见的月亮。   应该也是这种银色的光辉。   淮映勿:“嗯。讲一个童话。只有两万字。书名叫作《我的舌头被绑架了》,主角叫安梦,是一个悬丝傀儡师。”   “……”听见这个标题,沈昭陵眼中的困意顿时少了一大半,眼皮从微微眯起,转成了彻底睁开,眼神还是停在淮映勿脸上,“为什么是这篇?”   淮映勿转头看向他,和他对视着:“因为喜欢。不可以吗。”   “……”   “觉得它和别的鬼故事都不同,不恐怖,反而可爱有趣。”   “可以。”   “而且是小玫瑰写的。”   “……”沈昭陵的右眼皮,瞬间不安地跳动了一下,心神震颤,“可是它——”   可是它标注的名字,明明是szl115,自己已经匿名了。你又怎么会知道是我。   面对自己被揭穿那一瞬间过于紧张的神色,他看见淮映勿举倨傲地抬起下巴,那双桃花眼写满了胜利姿态,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笑容。   原来今晚,不是分享,而是试探。   ……   沈昭陵看着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淮映勿此人,真的很讨厌。   不过比起被淮映勿三言两语炸出来真相的挫败感,沈昭陵更加在乎他到底是如何第一时间怀疑到szl115就是自己的。   毕竟所有人都说,《我的舌头被绑架了》和《双生》一点都不像,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个人写的,无论是文风文笔,还是主角人设,剧情大纲走向,都不相同。   彷佛找了代笔。   沈昭陵眨了眨眼睛,眼中倒着映淮映勿瞳孔中的月光,把那银白色的月亮给接了过来。让二者一同辉映。   他的呼吸逐渐绷紧而紊乱,他发现,自己真的很难看清这个人,而对方却似乎能够轻易地刺穿自己,剥开自己。   他问:“你凭什么断定这就是小玫瑰。他可没有说过。”   谁知道淮映勿笑盈盈地回覆他:“直觉。”   “……”   沈昭陵呼吸一滞。   淮映勿善用他曾经说过“直觉”两个字,来反击他。   淮映勿:“直觉告诉我,这就是小玫瑰的马甲。你不会看了《双生》,就以为小玫瑰的本质是痛苦悲凉吧。”   沈昭陵还从未听过别人口中自己的样子:“……那应该是什么?”   他的右手放在被窝里,按在床单上。   “我可以知道吗。”淮映勿再次询问他。   “你可以。”   淮映勿要说话,继而再次靠近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反而将一只手,按在了他右手的手背上。   那只手并不沉,根本没有把淮映勿全部的身体重量压过来,只是感觉到一种“笼罩”。   就像是保护寄居蟹的外壳一样,罩在上面,很温暖。   淮映勿右手抬起,搭过来,把他右耳边的头发轻轻笼在耳廓后面,然后微微一笑,低头,嘴唇靠近他的耳朵。   在他右耳说着悄悄话:   “小玫瑰,是极致的形式主义、浪漫主义、英雄主义、理想主义。   “是盛玖的执迷不悟,也是smile的大彻大悟。   “所以无论他伪装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得他。” 第174章 如同一个警示   之后的那一晚,沈昭陵既没有承认他自己是小玫瑰,也没有承认szl115是小玫瑰。   他听了淮映勿的话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再次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找了一个他很舒服的姿势,以入睡的姿态,跟淮映勿说:“继续,给我讲故事吧。”   “嗯。”   “讲到我睡着为止。”   “嗯。”   “但是别讲安梦那篇,换一篇。”   “嗯。”   他们都知道为什么换文的原因,他们也都没有问为什么。两个人默契地什么也没有挑明。   淮映勿在他右边,而他把身子朝向左,能见那个声音很沉静。   一个字、一个字的,将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叙说开来。   眼前是一片漆黑。   而在困倦之际,他似乎感受到了在,后颈上,一个凉凉的东西,呵着热气,抵了上来,拚命地索取他的气味。   一双手,极其克制地轻轻揽住他的腰,把他的身体向后带,带入一个有力量的怀抱中,而又尽量不触摸到他的皮肤。   ……   ……   “昭陵。”   淮氏集团。   总裁办公室。   淮城南,再次看着前方显示屏上沈昭陵的对话框而无能为力:   “沈昭陵拒绝了您的通话。”   自上次之后,沈昭陵,已经一周没有回覆他消息了。故意视而不见,无论他说什么,沈昭陵都不回覆。   “翅膀硬了。”淮城南冷笑一声,表情阴鸷得厉害,他以前从来没有对沈昭陵动过粗。   但是这一次,他很有掐沈昭陵脖子的冲动,如果沈昭陵在这里,他想把他锁起来,关在房子里,饿他个三天三夜再说。   让沈昭陵好好想想,自己违抗的到底是谁的命令。   好在,老石已经去垃圾星接沈昭陵了。   他曾告诉老石,无论沈昭陵是生是死,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得把沈昭陵给带过来。   ……   “淮总。”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淮城南听出了他的声音,关掉了眼前和沈昭陵的对话框,身子向后仰,整理了一下衣冠,表情平静庄重:“吴秘书,进来。”   而后,他右边的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高挺青年走了进来,左眼戴着蓝光单边眼镜。   淮城南:“什么事。”   吴秘书瞧着他的表情,发觉淮城南脸部绷紧,好似不怎么高兴,就有点后悔自己进来这趟了,怕他一个不高兴,又把火发到自己身上。   吴秘书就心脏忐忑地斟酌道:“那个……作为今年世纪掌纹杯的决赛评委,初赛和预赛的作品都陆陆续续地出来了,您不看看吗。”   淮城南一股兴趣缺缺的样子,瞟他:“有什么好看的。决赛评委,我决赛看就是了。刚开始的参赛作品能有什么好东西,一堆垃圾。”   吴秘书:“……”   他咽了口唾沫。   是的,他知道淮城南虽然是西兰花文学网的项目负责人,但是他本人……其实对于一切传统文学也好、网络小说也好,都不感兴趣。   淮城南只看社科经商类书籍,声称严肃文学是无病呻吟,网络小说是白日做梦,至于恐怖小说……那就更糟了。是变态爱写,自虐狂爱看的。   即便是他当时在编辑室内,和编辑们一起观看,并且非常认同的《双生》,事后,他也没有自己找出来看过,也没有对此有兴趣讨论半句话。故事全文,还是听吴秘书自己报告的梗概。   对于淮城南来说,小说是一种文娱商品,仅此而已。能让他赚钱的文,那就是好文;不能让他赚钱的,那就屁也不是。   当初,小玫瑰拒绝了他的商业邀请,没有转而签约西兰花,他也只是骂小玫瑰说:   “不识抬举的东西,以后他想来,我们也故意给他压低价。看以后谁会后悔。他本人不来,把他的文搬过来不就行了。”   ——这里的“搬”,指的是特意找人开创一个真人或者AI人机账号,抄袭小玫瑰。   原文基本不动,仅仅改动人名地名即可。例如将文名《双生》改为《双生花》,将主角“盛玖”改为“丽丽”。   就可以把一个作者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劳动成果全部拷贝过来了。   若有人发现并举报,那就下架全文,事后道歉,说公司对此完全不知情,只把责任推给那个冒充人类的AI即可。若无人发现,那就继续运行下去。   反正……   以前他们都是这么干的。   有人抱怨,有人指责,但都无济于事。   毕竟淮氏集团一家独大,谁就算看不惯,又能拿他们如何。   “爱写写,不爱写滚,看不惯就忍着。反正你不写有的是人写。但你滚了之后,你的小说不能带走。没写完的,我会找工作室或者AI替你续写。”   这就是淮城南曾经对他们手底下一个想要跳槽的高级LV5作者说过的话。   其冷硬无情的态度,把底下一众作者吓得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不仅稿费拿不到,还要被法院告得倾家荡产。   于道德和法律上,这种做法显然肮脏至极、违背人性,吴秘书虽然心里觉得不妥,但嘴上也不敢违背淮城南的意思。   而且,正因有淮城南这种狼人坐镇,这几年他们公司的利润都翻了两三倍不止。   *   现在,面对淮城南的兴趣缺乏,吴秘书不敢说什么,也只能答应一声:“嗯。”   “而且,”淮城南蔑视地瞧了他一眼,“我说谁是冠军,谁就是冠军。不都内定好冠军是我们的人了吗,还能被别人抢了不成。有什么可看的。”   吴秘书:“嗯,对。”   虽然初赛、预赛、复赛都是观众投票,但决赛主要靠专业评委投票。   淮城南就是决赛评委嘉宾之一。大部分评委,也都跟他混得熟,愿意站他的阵营   他要是想捧谁,也只需要说一声即可,绝大部分识相的评委都会给他个面子,送他一个顺水人情。   至少,往年的那些冠军,不能说都是淮城南允许的人选,但也都是淮城南不讨厌的人。   今年,也一定不会有例外。   *   “你还有事吗?”淮城南不咸不淡地瞅了他一眼,问他,像是在不耐心地驱赶他。   吴秘书:“小玫瑰的影视版权卖出去了。”   淮城南轻蔑笑道:“是嘛。”   淮城南听说过颤音的正反时钟姐妹花特别喜欢这本书,当初花天价,小玫瑰都不肯卖。   结果呢,小玫瑰不还是坐地起价给卖了。装模作样。   “卖了多少?”淮城南倒是想听听它的价。到底几百万还是几千万。   “1星币……”吴秘书拉长音说,语气孱弱。毕竟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然后果然看见了淮城南不可置信的眼神:“什么?你再说一遍?多少?”   “就卖了1星币……卖给了萤。版权转让合同放出来了,现在就在萤的社交账号上挂着呢,还上了热搜。”吴秘书也觉得诧异地继续说,   “甲方是保加利亚小玫瑰。乙方是萤。小玫瑰愿意将本书所有版权,与萤无期限共享。然后——   “1星币,”吴秘书又觉得荒谬地重复了一个词,“成交价格显示是1星币。真的只有1星币而已……”   淮城南:“……”   俩人长久地注视着,没有说一句话。完全看不懂对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1星币,堪称史上最低价格。这都不能算作是“有价买卖”,也该算是“无偿赠与”。小玫瑰相当于直接把书送给了萤。   如果不是有内幕,这怎么能让人相信?   很久之后,淮城南被逗笑了:“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看网上俩人平时的交流,萤又给小玫瑰画画,又给他评论,似乎关系很是不错,应该是有私下交情吧。朋友之类的。”   淮城南猜测道:“哼哼。没准他们俩其实是同一个人呢。一个画家身份,一个作家身份,用一个皮套在网友面前演戏。然后左手倒右手。还把你们骗得团团转。”   “……”   吴秘书眨眨眼。   这么说,倒是也有些可能。   *   即便此事很不可思议,淮城南也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看吴秘书还沉默着,杵在这里不动,就有些厌烦了:“你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有事还不赶紧说!”   “那个——”吴秘书实在是不知道这种小事到底该不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我们网站搬运《双生》的那篇文,出现了点意外。”   “怎么,被小玫瑰本人或者粉丝发现举报了。那很正常,再趁着还火着,重发一篇不就是了。”淮城南见多了,不怎么放在心上。   吴秘书摇头:“不,不是的……是出bug了。”   淮城南蹙眉:“什么bug?”   似乎在疑问,有bug找程序師修一下不就好了,这种小事也值得拿出来说。   吴秘书摇头,回忆起那个异常来,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不是,像是被黑客攻击了。总之——它是……你要不自己看看?”   淮城南:“……”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们的APP防火墙和保密系统是阿尔法星最为顶级的,连盗文程序都入侵不了,谁会有这种能力?   “谁干的?这么大胆?”   “不知道……”   而后,吴秘书调出来那个书籍的页面,走上前,给淮城南看。   而那书籍的封面上,不是什么正常书封,赫然是一个白底黑字的图案——   :)   那是《双生》当中,一个代表了偷。拍区之King,顶级黑客smile的微笑……   而书名也也由原来的《双生花》变成了恐怖至极的:《我在看着你》……   简介变成了eye的开场白: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书封上那两个黑色的眼睛点点,就像真的在偷窥别人人一样,笑容诡异阴森,看得淮城南后背发凉……   如同一个警示。 第175章 文中文——《鬼久学校》   淮城南的表情显然已经十分难看。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只有这一本书是这样的吗。”   “嗯,对的。”   他淮城南可以吃人,但别人绝对不能上来敢反咬他一口。即便是他有错在先。   “又是小玫瑰,”淮城南近乎喃喃自语,眼神里尽是破风的刀刃,“有意思……”   看来,淮城南已经彻底记住了这个名字,而被他惦记上了,准没有什么好事。   吴秘书知道接下来肯定要发生一些不妙的事情,就找个藉口,赶紧离开战场。   “淮总,那我先走了。”   他鞠躬,得到淮城南低沉沉闷的“嗯”之后,转身离开。   *   晚上。   下班之后,睡觉之前。   吴秘书洗澡换衣之后,独自躺在床上。打开自己最为熟悉的西兰花APP,又情不自禁地点开了那本侵权的书。封面依然是:   :)   那个惊悚鄙视的笑脸。   配合“我正在看着你”的书名,简直笑得耐人寻味。   他今早上就发现了这个bug,已经叫程序師去修了,没有想到竟然还没修好。   看来,小玫瑰那边的黑客竟然还略胜他们一筹。   到哪找来的这尊大佛?   若是真万不得已,那就只能把这本侵权的书籍给隐藏下架了。万一对面一不顺心,不仅仅攻击这本书,反而把整个APP给攻击了,那就毁了。   西兰花APP一天不运营,读者一天打不开,作者们一天不更新,公司就会少数以亿计的利润。   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怕了。   吴秘书暗自想,竟然还笑了一下。   想起来这世上竟然有人能让淮城南连续吃瘪两次,倒也真是挺有意思的。他平常不敢惹的祖宗,别人惹了,看得也乐呵。   “一个黑客,一个画家,小玫瑰这后台挺硬啊。”   他没有睡意,就颇有兴致地打开了世纪掌纹杯官网。   《双生》这种鬼故事淮城南不喜欢,但他喜欢,从比赛开始,他就一直跟着了,也看作品也投票。   正好听说预赛已经开起了,点进去瞧瞧。不过今天恰好是预赛的第一天,应该不会有太多作品提交。预赛的要求很简单:   故事地点:学校。   主角身份:学生。   对于内容的要求,就这两条。虽然并不多,不过在这个限制之下,写的作品也肯定都是大同小异。   他闲来无事,准备点几本当睡前故事瞧瞧。一看,有一个标题倒是挺有意思的:   “书名:《鬼久学校》”   鬼久是什么东西,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学校的名字。   鬼气森森的,会有学校叫这种名字吗?难不成同学老师都是鬼,给鬼开的?   不过最有意思的反而是它的简介,只有一句话。   “简介:书名是错误的。”   简介说书名是错的,但书名应该是可以后台更改的。也就是说,这是故意打错的。   书名和简介相违背?   更加令人迷惑的是:评论区也都是重复一句话:   Nano:“味太冲了……”   J我记性好:“味太冲了……”   氨咖酚敏:“味太冲了……”   樟脑丸:“花香味飘了三里地,玫瑰宝贝,别躲了,我知道是你。(坏笑)”   吴秘书:“?”   看正文。   ◆   {黑色的房门之前,我手中拿着一份试卷,脚步在外面踌躇。   物理试卷上显示的红字分数是:59。   又没及格,而且仅仅只差一分。   可是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然而不会就是不会。   越是用心的学习,那些公式定理就在我的脑海之中直打架,让我怎么分也分不清。一天天的上学烦都要烦死。   我把卷纸的一段揉成一团,伸出空余的右手,按了一下门铃。   “叮咚——”   门铃声响起。   “爸,我回家了。”   我小心翼翼地说,声音之所以这么小,是因为我希望不会有人回答我。   这样我就可以拿出自己书包内隔包的小钥匙,打开这个锁,自己平稳地度过这一天。哪怕是饿着肚子。   然而不出我的所料,随着一阵有力脚步声,里面还是有人开了门。   糟糕。   “哐当——”门被打开,我爸像个野兽一样,站在我的面前。   他竖着背头,下腭比上脸宽,浓眉大眼,五官很立体,然而因为脸上的胡子太多,没有剃干净,整个人显现出一种野蛮粗野的气质。   粗手粗脚,大个子,就像是史前洞xue里的人类。   他看我的时候,我会觉得被一直野兽盯上了,要被按在地上,死死后咬住脖颈,拖拽肠子……   “嗯。”他应一声,见我手中拿着一份试卷,熟练地把卷纸从我手心里抽过去,看。   试卷在我们两个的中间横住,从我这里看,只能看见一片半透明的白,那是从客厅里钻出来的光,打在试卷上的模样。   随后他一把把卷纸扔在我的脸上,我的眼前瞬间模糊一片。   “就考这么点分?还回家,你好意思回家吗?你好意思敲这个门吗?”   灰白色的走廊里,回荡着他的声音。随后他用右手食指,一直不断地点我的额心,点的我好痛。   我的头像是不倒翁一样,往后面一晃一晃,又不得不维持身体平衡,好好站住,接受着他的怒火。   等他气势汹汹地松开我之后,我的额头上就出现了一个红印。   “那要不你自己来考,看看能不能及格!”我在心里叫嚷。   然而我怕他,所以面上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就挺着一张不红不白的萝卜脸挨骂,嘴唇拉平成一条直线。   他瞪我,像看仇人一样看我。   “废物!”他啐了我一口,“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物理才考59分!你看看和你一个小区的,刘洋,考多少分?上回年级前二十,你怎么就不能跟他学学呢!都是一个小区的,上一个班,学一样的课,你比他差在哪了?”   我不是没有学习,我学了啊,学成这样,那我有什么错?   我还要怪他没有把我生的像年纪第一一样聪明呢。   老实说,年级一共一千名,学生,我排三百多名,虽然肯定算不上好,但是肯定也算不上有多差吧。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自己连大学都混不上,凭什么来说我,那刘洋他爸还一年挣几十万呢,他怎么不说!怎么不内卷一下!   自己在这里摆烂,反过来来卷我,我气得怒火中烧。   然而,我依然只是敢在心里想想,哪敢说呢。   他骂我,我充耳不闻。等他骂够我之后,我也就跟随他的脚步一起进屋了。   我爸妈离婚了,家里就剩我和我爸俩人。他会做饭,但做的难吃,不过吃了这么多年,我也就习惯了,饿不死就行了。   他难以指望我,我也不指望他,我俩明面上说了是父子,但其实就是合租室友。   他是我的债主。   等我上大学,工作了之后,攒钱,把他养老的钱都给他,再也再也不回家,我俩老死不相往来。   完个蛋蛋事。   我心里这么想着,脚步也有些漂浮。   *   现在,我走进餐厅。   我家的餐厅,在厨房前面。从客厅走廊直走,右边就是了。开放式的,没门。   背景是一面大镜子,相当大,几乎占了满面墙。   按照当时装修师傅的说法是,这个餐厅小,装一面镜子,有放大空间的效果。   可能他说的是对的,确实从主观上感觉宽敞了不少。不过,我只把他当做我的全身镜,没事照一照我自己。   身材高挑清瘦,皮肤白,干净,没有杂质。   绿白相间的运动装校服。浅绿色,穿上去就让人感觉到了夏天要到了。   一张秀气的脸。我长相随我妈,眼睛鼻子不大,五官不立体。但是小巧精致。   眉毛眼睛啥的,都像是用毛笔,沾着水彩在我脸上画出来的一样。   眉黑唇红,同学都说我是画皮精成精了,天生一副妖精相。   校草谈不上,班草绝对是,长这么大情书也收过不少。   对象处过两三个,现如今都黄了。至于班里有几个小姑娘暗恋我,对不起,我不知道。   反正当初小学六年级的初恋,也是我爸给拆散的。毕业之后,她就转校,早就没影了。   总之,每次一照这镜子,我就有点自恋劲儿。这是哪来的帅小夥啊,长踏马这么帅。   哟,李贺翔。   啊,是我是我。   我冲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挑眉,自己聊一下自己,然后装作高冷的样子,把灰书包甩到饭桌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   饭桌不大,四人桌,白桌面镶嵌黑边,突出一个简约。但是桌子上的饭菜明摆着比我家桌子还他爹的简约。   一碗炒青豆,两碗大米饭,没了。   啊不,旁边还有一罐老干爹辣椒油,一袋方阿姨榨菜,算是我家饭桌上的老亲戚了。   靠着他俩,两个人的饭能吃出四个人的味道。吃的还他爹的是乡愁的滋味。   说不了什么别的,我直接拿起筷子,开始扒我的饭,准备扒完了之后,就像往常一样,往卧室床上一躺,把门一锁,拿手机玩游戏了。   手机是我几个月以来,攒钱偷偷买的。我爸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早就给我没收了。   而且我一直都把手机藏床垫子底下,也不往学校里带。   “你以前那个学校不行,我给你办了个新学校。下星期转过去。”我爸突然跟我说。   “啥?”我一愣神,筷子夹的青豆都滚落在桌面上,“转学?我上的好好的,为啥要转学?”   “你上的好个屁!你要是上的好,考试还能不及格?!”他直接喷我。   我看见他的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外面,挂了一个青豆皮。   “我……我也只是这次……”我解释道。   “别说了,你明天上学校,收拾收拾书桌,把东西都带出来,过几天跟我上新学校。”他一向如此不讲道理。   之前也是,我说我要当体育生,教练看我也有天赋。可是他非说学体育没有前途,死活不让我去。   “啊——”我哼哼一声,正要跟他辩驳。   他就把筷子“啪”的一扔,摔在桌子上,瞪着我,露出一副大公鸡的架势来,要衔我似的。   我不敢说话了,脸憋的通红,直接把吃剩一半大米饭的碗往桌子上一扔,留下一句:“我不吃了!”   我转身拽过来书包,推门而入卧室,在把门摔上。   餐厅里,大而亮的镜子,反射着我父亲叹气的样子。胸腔一起一伏,撑着那白衬衫浑圆。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白色房门,嘴唇干裂成网,沉默不语。   *   我抵抗了,但抵抗没用啊。   五天后。   我父亲舔了舔唇,那干裂成网的淡粉嘴唇也就上了一层水色。只见他上下嘴唇一碰,对我说:“这就是新学校了,好了,进去吧。”然后猛地推了我一下。   我板着一张脸,看了看禁闭的红色大门,觉得这院墙有一些高了。   院墙是红枣棕与白色交相贴的,右边写个破旧脱落的四个大字:   “鬼久学校。”   ……} 第176章 文中文——他们没有抬头看我   看到这里,吴秘书满脸疑惑:“完个蛋蛋事是什么……”   这什么方言?从未听闻。   看来主角就是这个男生,和父亲关系很不好,成绩也不让人满意。   主角有那种男频龙傲天味。   文笔很轻浮,飘飘悠悠的。   评论区都说这篇像小玫瑰的味儿,他才点进来的。   这哪里像小玫瑰了,一点也不像。小玫瑰文笔并没有如此浮夸。   但……也不一定。   在《双生》里,就有七种性格和身份完全不同的主角。虽然同一本书,第一章 和最后一章的风格就完全不同,写出千人千样。   这次心血来潮,写一个狂傲男子高中生,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毕竟那是小玫瑰啊……   ◆   {鬼久学校。   那大字写的龙飞凤舞,黑色的,在枣红砖墙上面镶嵌得凸起。   什么傻逼学校名啊?人家高中都叫实验中学、育才中学,这可倒是好,来了个鬼久高中。   有高中用这种名字命名的吗,闻所未闻。是上杆子怕学校不招鬼是不是?   我强烈的怀疑我爸能带我来这种地方,也是脑子被驴踢了。   我回头看他,随口胡扯:“爸,你让我这里学道士的?就算你觉得我学习不好,也不至于让我学出家吧,咱李家怎么也得有后吧。”   我爸气得瞪了我一眼:“……滚,小兔崽子!”   要不是我往前撤了两步,他差点又要上脚来踹我。   驴德行。   *   左边,我爸跟门卫老头子念叨了几句,那装聋作哑的老头子他就开门,放我俩进去了。   从外面看起来,学校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那就是围墙不是那种钢铁栅栏,能够从外面看见里面的,而是那种高高的水泥砖墙,足足得有三米多高……   最上面还有防止人爬进爬出的钢丝网,说实话,这不太像学校,反而更像是……   监狱。   我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忐忑万分。听闻有一种学校是军队式的管理,极其的严格。   早上要五点起床,晚上要十一点睡觉,全周无休,而且不能回家,就连下课喝水吃零食说话都不行。在食堂等待打饭的间隙也要拿个小课本在那里面背题。   学校里有一件事,也只有一件事需要被重视,那就是学习。   没日没夜的学习,简直就跟坐牢一样。里面的人也多少被洗脑,不太正常。   也许……   我爸爸就是带我来到这种地方呢?   当我以这种想法再次看向我父亲的时候,发现那双眼睛上,再次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不再刺出恼羞成怒般的大吼大叫。   而是自得。   全然的满意自得,彷佛他已经淩驾于我之上,把我彻底地给掌控住了。   那一刻我觉得……   他是一个傀儡师,我自己是他手中的悬丝傀儡,任他摆布。   而我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远离这里,远离这所学校,绝对不踏入其中半步。   但是……   我并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后背散发出阵阵寒意,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却只能在刚才沉默的对视之中,察觉出他的一丝辛秘的痛苦。他眼中的那份痛苦似乎在告诉我——   为了让你将来更有出息,你得努力拚搏高中三年,考上一个好大学。   我知道这里管教很严,很辛苦,但我也很不舍,我也没办法。   相信我,爸爸是爱你的。   ……   他的出发点毕竟是好的,这也是为了我。   想到这里,我觉得,其实我也可以去试一试,反正也就三年,一咬牙一跺脚也就毕业了。   ……}   “悬丝傀儡。”   这个比喻……好熟悉的名词,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吴秘书记得当时初赛里面,有一个短篇别具风采,讲了一个奇幻童话故事——   三十九岁的悬丝傀儡师,把九岁的自己当成傀儡掌控,在胃中绑架自己的舌头,用语言的力量,从而拯救自我的成长故事。   很有趣,印象很深刻。   好像叫什么……   吴秘书点出来,看了一下这本书的封面下面,小说作者:   szl115。   没听说过,无名小卒。但笔名很奇怪,不像个正经名字,应该是匿名化名之类的。   再点进去,看见作者专栏上的初赛文章标题为:《我的舌头被绑架了》   吴秘书:“……”   瞬间懂了。   原来这两篇是同一个人写的。不过这篇和上一篇的风格,好像也有一点不太一样。   没有那么惊奇,反倒是气氛有些压抑。尤其是刚才男主那段心理描写。   总觉得这“鬼久学校”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了以后就出不来的那种,莫名幻视小玫瑰的《长生村》了。   那一章,至今还是很多读者的阴影。   *   {“哐当——”   沉重的红色大铁门,被门卫给推开,我见识到了这个学校的样子。   进去就是学校操场挺大的,最中间是足球场,围在足球场周围的是红色跑道,后边还有蓝色的篮球场,立着五个篮球架。   最上面是高高的主席台和学校旗帜,底下都铺着假草坪。   旗杆上面的旗帜看不清,因为那块红布垂落了下来,只能看见一坨,看不见上面的图案和字。   其他教学楼则在更远处,也都是朱红色的。不怎么新,像是在风霜雨打中褪了色。   这学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不过最奇怪的还是……   没有人,足球场和篮球场上就连一个人都没有。一个穿校服的我都没看见。   连上体育课都没有吗?   估计现在是上课时间,操场上面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身穿西装制度的大人站在远处。   看这个打扮,他们好像是学校里的老师,一个个都看起来意气风发,昂首挺胸。像是刚喝完三斤老白干一样,浑身上下有劲。   他们明明在那里谈天说地,笑得很乐呵。   然而在不小心看见我这个新人之后,他们几个人立刻就止住了笑容,看着我,露出一种……   很焦灼的表情。   身心俱疲。之后,唉声叹气着急匆匆地走开了。   我:“?”   我到底怎么他们了?   莫名其妙。   我爸让我先等在这里,我也就等着。等我爸爸去办公室和老师交接完之后,就把我一路领着,进了高一教学楼。   里面倒是没有什么不一样,就跟普通的教学楼一样,教室面朝南边,北面都是楼梯和走廊。   进去之后,我踩着空荡荡的大理石地面,大概是因为马上冬天要到了,而这里还没有开暖气的缘故,我感觉到些许的寒意。   只有老师们讲课的声音,在那里,像个机器人一样哇啦哇啦的往外输出着,没有什么感情,更提上抑扬顿挫。   不安静,但也不算是热闹,还是有些人气的。   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又一时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   我想通过班级的前后门窗户,偷偷看一下班级里面的样子,发现他们都穿着红色的校服,低头俯首在桌子上,没有一个例外,也没有一个抬头。   倒是还挺认真学习的。   一群书呆子。   ……   总算一路,到了一楼最尽头的一个地方,看见了高二三班的门牌号,我爸又推我:“进去吧。”   他总喜欢在后背推我。   我瞅瞅他,打开门,进去了。一进去之后,我就眼前一亮。   整个教室装修的很漂亮。桌椅都是原木色,还铺了同款色系的地板砖。   正对门,白墙下半段是是米白色的护墙漆。三扇小窗户,每扇旁边都挂着白纱帘。   看起来清新干净,没想到这教室环境还是挺不错的。   我站在台前,而上面的女老师从讲台上走到我的旁边。   她个子比较小,也就一米六的样子。身材瘦弱,身穿紧身西装,里面搭一个天蓝色的衬衫。   齐下巴蘑菇短发、齐刘海、皮肤白,长相标致,以我这么多年和老师相处的经验来看,她绝对算得上好看的那一类。   她踩着黑色船鞋,从讲台上面下来,像一只娇小的黑鸟。   小黑鸟老师站在我身边,头只够得着我的肩膀,跟大家说:“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插班生,李贺翔,让我们掌声欢迎!”   “啪啪啪啪——”   一群身穿血红运动装校服的学生,也很识相竭力地鼓掌,双手拚命挥舞着。   很欢迎我的样子,别提有多么热情多么热烈了!可是我却没有感觉到受到重视,而是后背手脚发凉。   因为……   他们一个人都没有抬起头来看我!   ……} 第177章 文中文——“啪嗒!”   吴秘书:“……”   最后这个怪异的场景,像是那种老旧的校园梦核。迷幻抽离,确实有一种小玫瑰的味道了。   不过模仿小玫瑰文风的实在人很多,就算有点相似,也难免不是小玫瑰的模仿者。   最后还是要看细节。   ◆   {他们一个个的,都像是可认真学习了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面,弯着腰、拖着背,跟个刘罗锅似的!   卧槽,我老远的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黑麻麻的一片。   甚至有一些小姑娘剪的齐刘海,我更是一点都看不见她们的脸了,光能看见一个齐刘海!   但是依然在为我鼓掌。整个画面出奇的诡异渗人……   他们……这是在干嘛啊……有必要学习到这种程度吗?连班级里新来了一个学生,都不好奇地抬起头瞧一瞧他的样子?   怎么一个一个的都不抬头呢?我在心中纳罕着。不过嘴上还是没有说出来。   小黑鸟老师站在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的左肩膀:“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呃……我叫李贺翔,今年十六岁,来自原来惠安市的三穗高中。”   本来我心里的词并不是这一个,本来想好了一大通的内容,想要在扯皮的过程中顺便看看班级里的人都长什么样子,有没有美女什么的。   但是,这一幕让我把之前的那一切都忘记了,之前想的也都一扫而光。也就随便应付了几句过去。   好在,老师并没有挑我的理。   即便我说完,也依旧没有一个学生抬起头来,看我哪怕一次。像是在本能地忽视我针对我一样。   才刚到这里,我就有一种被“疏离霸淩”的感觉了。   无聊。   不痛快。   我撇撇嘴。   *   “去那边,你的座位。”老师指了一个方向。   我一看那确实有个空位,后排靠窗,这不都是动漫里男主角坐的位置吗。   那这样看来,我这个插班生就是男主角无疑了。   啊,果然如此。少爷我天选之子。   你们都看不上我,那我日后非得把你们搅得个天翻地覆才可。   我内心有些悠哉,单挎着黑书包,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故意把脚尖垫高一点,走得夸张了一些,想要撞到他们的书桌,发出点动静,让他们关注关注我。   让你们故意装看不见!   于是果然一不小心刮掉了一个同学放在桌角边上的书册,那本教科书“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那个人动了动,依然没有抬起身子,只是弯下腰去,用右手往下伸,把书丛地上捡了起来,然后用左手“啪啪”拍了两下灰尘,又把书本放回去了。   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看见我腰部以上的地方。   对我,对我的挑衅,充耳不闻。   “……”   我,哎——   “真是学习学彪了。”我在心里说。   *   坐在那里之后,我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是普通的木头桌子。前后之间的间距也正好,并不会太挤。   往左边看的时候,还能看得见楼下的风景,虽然就是一个普通的花坛,仅此而已。   因为是一楼,所以我的视角看见得并不怎么高。只能看见好多的花枝。   我坐在那里,开始把书包里的东西都陆续掏出来,放书桌里。想着不知道我们的课本是不是一样的,能不能互通。   而我爸爸,跟小黑鸟老师两个人出去走廊了,不知道在聊什么。   门一关,他俩大人一走,于是,整个班级里就只剩下了学生。   我一向是自来熟,喜欢和同学打交道。   而我看见我的前桌,就在那里弓个腰学习,既然见老师不在,我就正好干扰干扰他。   “喂,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喊他。   “……”   回答我的依然是沉默,他依然没有回头,没有看我。   甚至于周边的人听见了,也都没有反应,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话。   整个教室里,真的压抑得过分了……   我怕他不知道是我在问他,就伸出手来,打了他一下后背:“哎,前桌。你们怎么都不抬头啊?”   他被我这么一打,也确实转过身来了,不过确是以那种……很扭曲的弯腰姿势转过头来的!   低个头,慢慢地转过身,就像是一个罗锅。   或者说……   一个身体扭曲的残疾人。   “干什么……”他答,似乎有些无气无力。眼里布满血丝,眼神不聚焦。   明明是个五官长相不错的小夥,但是脸颊乌青,嘴唇干裂,说话用着不合时宜的气音,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了似的。   我被吓了一大跳……   难道这里的夥食不太好?可是夥食再不好,也不至于如此吧?彷佛都要猝死了一样……   我突然想起,以前逃学去网吧,打游戏三天三夜之后出来,就是就这鬼德行的。   肾虚,走路都虚浮娇软。   我立刻往后仰,远离他,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同学……你怎么了?”   “我……”他开口,要说话——   “啪嗒!”   一个很清脆的声音,突然破空一样地传来!好似就发生在我的耳边!   但是我却不知道那到底来自于哪里。   而在这个声音出现之后,我的前桌像是突然被电击了一样,身体猛然一颤,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眼神震颤:“你怎么了……”   “我我我……”他突然嘴里乌里武鲁了一下,随后转过了头,撂下一句,“我要做题了,还有好多作业呢,我没有时间理你。”   又俯首在桌子上开始做题,便不再理我了。   有病吧……   我纳闷了一下。这是什么破学校,遇到的是一些什么样子的神经病?前面的那个人肯定不正常!   不过我的好奇心向来很大,最讨厌一些谜语人了。   于是我不管不顾地又拍了他一下,问他:“喂,你在说什么?”   只见前面的那个人依旧低下头,所以我只能看见他的大脖颈。   那大脖颈上淤青一片。   ……   刚到新学校,我想要认识新环境,没什么心思去学习。   就比如,看看班花是谁,便是我的乐趣。   往常我的眼睛很毒,只需要轻轻一扫,就能轻易地找到人群中最漂亮的姑娘。   但是今天不一样,我竟然一个看不出来,全班同学,一个个的都低个脑袋,谁知道他们长什么德行。   既然前面的同学是个精神病,不理我,那我只能委屈一下自己,找后桌去了。   于是我转过头,问她:“你们这的人怎么都低着头啊,怪怪的。”   她有很长的头发帘,低着头的时候,那头发帘就垂下来,将她的整张脸都给挡住,而她的手似乎在脸上,不知道忙叨着什么。   两只手一起一落、一起一落、好像在往嘴里塞东西。   上课被我吃东西,发现了吧。   “……”她的话说的比前桌还要含糊,像在嘴里塞了个个馒头一样。   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我看这个女生少说也有几百斤的样子。   校服撑得浑圆,凳子在她庞大躯体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脆弱,彷佛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   以至于课桌与课桌间的走廊缝隙都被她占去了一半。   我说,都这么胖了,就别这么能吃了吧。当然,我依然只是在心里说。   她依然在对自己的嘴忙忙活活的。   “啪嗒!”   我又听见了这个声音。   然而与上次不同,这次的声音格外不再清脆,反而听起来闷闷的,就像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次是从我身后的女孩那里传来的,又陆陆续续地传来了好几声。   我是个没耐心的。他们一个个的都低着头,我感觉他们有一些不尊重我。   那一刻,我真的想薅住这个女生的马尾辫,逼迫她抬起头来看我了!   然而我是个绅士,终归没有去这么做。   我只是,学习她一样,低下了头,然后试图从她的头发帘底下看她。   那个时候,我鼻子动了动,似乎闻见了什么血腥气。   而她依然那样,手不断在脸前挥舞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啪嗒——”   我再一次听见声音,然而这次的声音来的更急了,就像是密集的雨点在往下坠!   什么动静啊,到底是……   我小心翼翼地挪动头部,尽量把身子放低一点,朝着她看去,然后在她那放在桌子上的白试卷上,我看见了一大摊红色……   流动的猩红,将白色纸张泅湿成湖泊。   ……} 第178章 文中文——赵梦圆   看到这里,吴秘书脸色变了变。   “啪嗒!”   这又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拟声词。   既然反覆出现,那一定有它的特殊意义,所以到底是什么声音?   很清脆?   敲击声?风铃声?还是鞭炮声?   都不像啊……   在《双生》里面,《循环的孕妇》里面,有代表鬼胎敲击孕妇肚子的“咚咚咚”。   在《长生村》里,李纯儿用铁链在地上敲击出“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摩斯密码声音,三短散长三短,翻译为SOS“救救我”,来提醒郑恩琪快逃走。   这二者,都给读者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这一次,又来一个“啪嗒”!   到现在为止,他发觉这个文风确实很像小玫瑰。如果真是他的话——   小玫瑰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   能不能放过这些拟声词啊……   是要把世上所有声音,都变成读者的心理阴影才满意是吧……???   ◆   {试卷之上,那抹猩红的颜色让人触摸惊心。   而她依然低着头,两只手藏在头发帘后面,在那里忙忙活活的。   现在明明是早上,我却有一种晕眩的,黄昏般的感觉。   彷佛外面花坛的枝丫,遮挡了日光,也遮挡了所能够看到的风景,像一个个栅栏一样,把视线团团围住。   她正在做我不知道都东西,也许是吃东西,亦或者挤痘痘,但挤痘痘也不至于留这么多的血吧……   这种血量,更像是鼻血。   “你流鼻血了?”我颤颤巍巍地说。然后右手伸进裤兜里面,从里面掏出来一沓纸巾,给她递了过去。   就放在她的桌子上。   而她的依然没有理会我,就在那里低头忙啊忙,用右手捂住脸,发出哀嚎……   “啊……啊……啊……”   是极其极其痛苦的嘤咛。   头下的试卷不仅仅是红色了,还多了一些透明的水滴。   那些透明水滴和红色晕染在一起,最终形成了肮脏浓稠的色彩,把白色试卷彻底染脏了,变得看不出来一点本来的字迹。甚至连原来是什么科目,都分不清了……   她哭了。   在我面前挣扎难忍的抽泣。   却在强忍着,咬牙□□,我能听出来她并不是故意要叨扰课堂的,她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制止自己了。   可似乎是太痛苦了,才会些许时失态,嘤咛出声,让我听了出来。   “同学,你怎么了……”   我听见我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她的哭声揪着我的内心。   我为我刚才在心里腹诽她如此肥胖还吃东西,而开始自责内疚。   而周围的人,却都熟视无睹的样子,只顾着自己低头,学习。没有一个人抬头看她,开口问她。   那已经不是正常人,而是一群极其、极其反常冷血的同学。   抓紧时间进行学习对他们来说,好像就是一切。   而其他周围一切人,生离死别,都不重要。   我又把纸巾抽出来,递到了她的脸下面,跟她说:“没事,不要后仰头,会把血呛进去胃里,把头往前倾。流鼻血了去水房洗洗,用凉水,实在不行拿纸巾把鼻孔堵上就行了……我妈妈就是教我的。”   我妈妈,在活着的时候就是这么教我的。   她终于接受了我的好意,用空闲的、染满血腥的左手拿走桌子上的纸巾,然后站起身来,往外跑。   “哐当——”   门突然被打开。   小黑鸟老师走了进来,和她碰了个正正好好。   她似乎没有想到老师会此时此刻进来,所以背影僵住了一瞬。   上课私自离开,似乎……是不被允许的吧……   而她被老师抓了个现行!现在应该很紧张!   那一瞬间,她是背对着我的,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后背。但是小黑鸟老师和她面对面,脸也就正对着我。   我能看见小黑鸟老师脸上的表情——   她原来那亲和友善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而恐怖。   脸颊上的苹果肌不自然的凸出起来,一抖一抖的,眼睛死死瞪着她,似乎在不可置信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有人居然敢违反课堂纪律。   “赵梦圆,你在干什么!”   她厉声呵斥道,声音尖锐如鸟雀。   小黑鸟老师一说完,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女生叫作赵梦圆。   这一声吓得我立刻转过了身去,从原先的侧着坐,转变为正着。   心脏蹦蹦地跳。   果然是监狱般学校里的老师,外表看着和蔼可亲,其实根本不是好惹的。   她那眼瞳里的恨意,彷佛要把眼前的女孩子给撕碎了……   我真的有点理解为什么大家都低头学习了。谁敢直视她啊……   “wkzn……”   那个被叫作赵梦圆的女孩子,嘴里又糊里糊涂地说了些什么,像是在解释。   我虽然也不敢上课溜号,弯个腰跟其他人一样装作好好学习的模样。   但实在忍不住偷偷瞟了她们俩一眼,看见赵梦圆把捂住脸颊的右手放了下来。   她在向老师展示她的鼻血,她无故离开课堂的理由。   而老师会原谅她吗。   “……”   那一刻,我已经紧张到了,心脏被挤压出酸涩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小黑鸟老师也由看见赵梦圆的脸之后,态度竟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很好、很好,赵梦圆,看来你终于觉悟了,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了,好孩子。”她的语气又由原来的尖利惊奇地转变为温柔,把手放在赵梦圆的右肩膀上,安慰她。   这俩人明明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但根本没有人会觉得更加矮小瘦弱的小黑鸟老师,是那个弱势者。   她也只是拍了拍赵梦圆的肩膀,像是奖赏她的行为一样,高傲地跟她说:“下周的优秀学生,肯定就是你了。放心,我会把你的觉悟行为向学校报备的。”   “觉悟”,那是什么……?   正当我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我看见坐在我前桌的同学,好像也被这两个字给刺激到了,情不自禁地转头,往右边的教室门口看了一眼。   看见之后小黑鸟老师跟赵梦圆说:“去水房洗洗。”而赵梦圆鞠躬致谢,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此事似乎就此作罢,正当我还纳闷那个所谓的“觉悟”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的时候——   “啪嗒!!!”   那个奇怪的清脆声音又来了!!!   而且这一次又发生,总不应该是幻听了,我可以非常确切地说,它就响在我身侧的位置!   离我非常近非常近!好像就在我的耳边似的!   那是什么声音……我一时之间不能形容出来,反正很清脆……但总觉得在哪里通过……   到底在哪呢?   桌子底下,我低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窗户外面?   我刚要去看,就看见前桌又僵住了,像是被那个声音吓住的样子,快速地说了句:“我没有,我没有,别算了,别算了!”   是那种很崩溃的祈求……   两只手在半空中无力地抓挠了一下,然后那还握着黑笔的右手抽搐一下之后,再次放在了桌子上。   埋头,写字。   装作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他突然的声响,让我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我刚想要问他:“前桌,你在害怕什么,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刚把手伸过去,要向之前那样打他的背,结果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   一股……   很大的压迫感……   猛然向我袭击了过来……   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右边的视线余光,突然变成了黑色……   我艰难地转头,向右边看去,果然看见了黑色的西装制服……天蓝色的衬衫……纯黑利落的短发……   以及……那张苹果肌抽搐跳动的脸上,冰冷渗人的目光,从前桌的身上收回,转而放在了我的手上。   小黑鸟老师,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口瞬移了过来,死死盯着我的手看……   憎恨它、警示它。   我:“……”   我哑口无言,右手像是被热水烫到一样,立马收了回去。   也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低头,把不知道什么笔从桌子上拿起来,学习。   不知道看的什么,不知道学的什么,不知道用笔在什么。   反正,学习、学习就好了……学习就好了……   心脏被死死的拧住,脑子也不转了。   好窒息……   直到余光中再也没有那抹黑色,高跟鞋脚步声缓缓远去,我的心脏才放松下来,从中倾泻出好多酸涩的东西。   她走了。   那个戴着蓝色口罩的赵梦圆也根个没事人一样,从水房回来了。   只不过她回来的时候,依然弯腰驼背,用头发帘挡着脸,很劳累的样子,一走路三喘。   我趁着小黑鸟老师在黑板上写东西,不注意我,用余光瞟赵梦圆一眼之后,也没有再抬头看她一次。   直到赵梦圆坐下来的时候,在我身后发出巨大的倾轧声。   我一直弯腰伏案,就跟班里的其他同学没有什么两样。   这一天,是我从六岁起入学以来,学习得最认真的一天。   很好。   ……} 第179章 文中文——恩情到了   吴秘书:“……”   别很好了,一点都不好。   这个学校有点吓人。   不过经过刚才那个场景,他已经99%确定此人就是小玫瑰了。   就像是读者们说的那样,玫瑰味太重了。   至于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味道,大家并不能准确地描述出来。也许是荒诞、也许是紧张、也许是压迫感。会把简单的一秒钟无限拉长。   总之,那是一种特殊的文风,放在万千文章之中,也极其好辨认。   尤其是最后的那两个字“很好”。反讽意味拉满了。   因为玫瑰,向来喜欢讽刺别人,更讽刺自己。   ◆   {……   这一天,为了不让老师注意到,我把头也像其他同学一样,埋得很低很低。   往常来说,少爷我并不是这么害怕老师的。   但是这个学校不一样,它给我一种……极其认真压抑的感觉……好像我如果不遵守规则,老师甚至会真的打我。   至于我那个爹,大概不会为我争取任何权利。   我低头,看着桌面上的教科书,聆听老师的话,而没有去看黑板。   但好在她的声音足够嘹喨,普通话也够清晰,我可以仅仅通过听讲来进行学习。   那木头桌子似乎十分的老旧了,在那上面,我好像看见了密密麻麻的抓痕,那像是……   用手指甲抓出来的痕迹。   木头的尖刺上面,浸透出些许的黑褐色。   我用手指甲抠了一下,发现那东西软软的,捏著有点像是橡皮泥,没准是橡皮的碎屑。   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下之后。   我:“……”   呕。   差点吐了。   我想知道这里为什么空出了一个座位,这个桌子并不像是新搬来的,它很旧,反而像是之前就在这里的。   也就是说,在我之前,有一个人曾经坐在我的位置,而现在他转学了。   我伸手,想要再次触碰前桌的后背之时。   看见站在台前的小黑鸟老师那诡异万分的笑容,又立刻停手,老老实实地呆着了。   把右手伸进书桌里扫荡一下,倒是好像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就在最里面的右边角里。   那东西不硬,也不软。一个球体的样子,能被我一只手抓在手心里。   我把它掏出来,轻轻放在腿上,趁老师不注意,眼睛往下瞟了一眼。看见是一个白色的纸团。   不过上面有点脏兮兮的,都是黑褐色都东西,散发著那股和刚才木刺上的污渍一样的古怪臭味。   打开纸团之后,发现上面用黑色的水笔重复地写着一句话:   “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   ……   我脸色苍白,那紧握纸团的手颤抖了一下,两只腿分开,纸团也就从双腿的间隙中飘掉在了地上。   “我好想死。”   什么……意思?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感觉那是一个将死之人留下的遗书。笔迹混乱而潦草,上面还夹杂着些许的血渍。   不会是……   上一个学生坐在这里留下来的遗书,然后他就去死了吧。所以这个座位留下来了……?   在这种高压的学习环境之下,倒是一切皆有可能……   想到这里,我瞬间觉得这个椅子有一点不对劲了。坐在上面之后,屁股开始乱动,怎么坐怎么都不对劲。   我又一次把手伸进了书桌里,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不过并没有,什么都没有摸到,只是觉得那里面很湿润、很湿润而已……   我的手上挂满了好多的水珠。   像是书桌抽屉的木质中夹杂着许多的雾气。   ……   现在应该怎么办。   还在这里坐着吗。   死人的位置我可不想坐……   我低头,想要把地上的那个纸条捡起来,防止被老师走过来发现,一弯腰,看见它已经飘落到了前桌的。脚底下   却结果看到一双形容枯槁的苍白之手,突然把那张飘落到地上的纸条捡了起来。   是前桌。   我:“……”   我没有说话。   只是又抬起了头,喉结滚动了一下。等待着、没有任何目的的等待着。   我觉得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我等待着他用纸条给我回话,然而那节课上,我无数次地把头低下,却始终没有看见那双手再次向我伸出来过。   “铃铃铃——铃铃铃——”   老旧刺耳的下课铃声再次响起。   就像是预先设置好的程序一样,小黑鸟老师在听见铃声的一瞬间,立刻把她那嘹喨的声音给终止了。   “所以说,这首古诗表达了作者的——”   哪怕……那句话她还没有讲完,就话锋一转,喊出“下课”两个字!   紧接着,她把书桌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抱在怀里,迈动步子,踩着高跟鞋踏踏地走了。   没有一分一毫地压堂。   这种事情在高中,简直是耸人听闻。但或许是因为今天见过的古怪事太多,我对此事已经没有任何思考。   只是趁小黑鸟老师离开之后,赶紧再次拍打前桌的后背,问他:“喂!”   “……”他还是不回答我。   “你知不知道坐在我原来位置的那个同学是谁?他是不是……不见了……”   我想问他“那个人是不是死了”,但考量着这句话太过于惊悚,怕引起他人注意,就说“不见了”。   “啊,不见了。要不然也不会轮到你……”   前桌跟我说,声音软弱无力。   他依旧没有回头。右手在练习册上面奋笔疾书着,像是在答题。完全没有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我尽量小声的问,可是因为班级里根本没有人说话,所以显得声音还是很大:“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见了?”   “不记得了……还债去了……”前桌说了一句事实而非的话,然后右手突然停下,不再写字,转为从书桌里掏出来一个东西,重新递给了我,扔在我的桌子上。   一个白色纸团。   一看就是我之前丢的那张。   “不要乱扔东西。”他说着。   我把那纸团拆开,以为上面会有什么他传递给我的消息,结果却什么都没有。   上面已经被“我好想死”四个字给写满了,便再也容不下其他的。   “喂喂喂——”   之后,无论我如何问他,拍他,他都不再回答我了。   “……”   而为了不再当什么出头鸟,我也决定不再做任何大动作。   我看了一下周边的人,他们都在埋头学习,我也气馁着,拿出练习册开始写。   似乎只有学习,能让我不再胡思乱想。   让知识填满我,而不是其他的。这感觉,竟然出人意料的美好……   “铃铃铃——”   上课,一个老师又上来。   “铃铃铃——”   下课,一个老师又走开。   在反覆交替的铃声之间,我上了语文课、数学课、外语课……   而几乎没有和同学再说一句话。   我在课间起身,抬头环视这个教室的时候,看见他们都低着头,无人理我。   我明明处在人群中间,却又好像只有我自己呆在这里一样。简直让人没有一丝交流和游戏的欲望。   这里是一楼,如果外面操场有人游玩,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感觉的到。   但上课和下课竟然都是一个声音。分辨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外面操场一直是空空荡荡的,篮球架和足球场都是摆设。   只是下课的时候,有许多的人趁机去一趟厕所而已。当然——   所有人,走路的时候,都低着头。   他们手里可没有拿任何的手机和书本……   尤其是我的前桌,出去的时候,甚至需扶着墙,两腿颤抖着,好像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摔倒。   “……”   每次看见这个画面,我的脸色都会更加的铁青,并开始摸我自己的后颈,觉得那里开始隐隐作痛。   我仅仅是低头上了一上午的课,脖颈就已经累到几乎快断掉了。   那么……他们呢……   这些在学校里已经生活了几个月或者几年的人呢?他们会如何?   也许到那时候,就算想抬起头,也抬不起来了吧……   我好像已经从他们的样子当中,看见未来我自己的身影。   当教室正前方黑板上的时钟的时针指在左上方,显示为中午十二点的时候。   我知道,饭点到了。   我起身,右手抚摸着自己的酸痛后颈,将它左右转动着,想要跟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   就算课间不出去,吃饭总不能不动吧?我已经饿得不成样子了。   结果……大家却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毫无动静……   我又陷入了疑惑,跟他们这群神经病说:“这是做什么?你们难道不吃饭吗?学习学到了辟榖的境界?呵呵?”   “……”教室里一片死寂,依旧没有人理我。   倒是从身后搭过来一只软软的大手,搭在我的胳膊上,拽住,往下扯。   示意我不要说话,赶紧坐下。   我:“?”   我正感到莫名其妙。   “哐当——”   教室门口却再次打开,是小黑鸟老师站在门外。   在她面前,是一个银色的小推车,上面堆满了好多好多的方形塑料盒,是透明的,不过从侧面,我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   但是在这个时间点,我猜测到。那东西也许是……盒饭……?   因为我是教室里唯一一个站着的人,所以她那双眼睛,一开门之后,就看到了我。   那双黑漆漆的眼瞳死死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恨意,可是脸上却依然挂着僵硬的笑容,尽力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   推着小推车,明晃晃地向我这边过来,说:   “同学们,恩情到了。”   ……} 第180章 文中文——你会觉悟的   ◆   {她口中所说的“恩情”……是什么?   小黑鸟老师向我走过来,手里推着那个小推车。她好像又盯上了我这个出头鸟。   “哗啦哗啦——”   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我的心脏紧绷绷地跳动。   我的腿有些软,想要赶紧坐下,然而一时之间,心里越是焦急地说“快点”“快点!”,身体就越是麻木迟缓。   整个教室,死寂的,只有我咚咚的心脏,我面前小黑鸟老师的黑色不动的瞳孔,以及轮胎的声响。   “嘎吱——”   而后她在我面前停下,站起来,比我矮一个头。   那个不锈钢小推车,直接撞在了我的膝盖上,辗过我的脚趾。   她对着我僵硬地微笑,嘴角不自然上扬,像是一个伪人:“李贺翔同学,让一下,老师要分发恩情了。”   声音透着尖锐的冷。   “啊……”   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冲着我来的……   我答应了一下,腿像是被瞬间砍断的玉米杆一样,直接弯折,坐了下来,脸色惨白地在原座位一动不动。   刚才腹部的那种难忍的饥饿感瞬间消失了。转而变成了头痛。   学习、我现在只想学习……   “啪嗒、啪嗒。”   我听见身后的一个个盒子碰撞桌面的声音,好像是小黑鸟老师再给他们分发盒饭。   不知道我会不会有。   可我并没有定。   这时候,一只手突然碰到了我的后背,拍了拍我。   我转头,看见小黑鸟老师的头,她在对我笑,并把一个盒饭,放在我的桌子上:“李贺翔同学,你饿了吗。”   我:“……”   我确实饿了,但是这个东西,应该吃还是不吃,实在存疑。   小黑鸟老师很真诚地跟我说:“你爸爸还没有给你交饭钱,按理来说不应该给你吃的。不过这样饿着也不是办法,老师这份饭就给你吧。”   我:“……”   那一刻,我又看见她眼神中的真诚善意。   说实话,我虽然只是个学生,但身高接近一米八,常年喜欢在操场里打篮球,身体还算壮实,一顿不吃也无所谓。   可小黑鸟老师明显比我瘦小很多。   “哐当——”我的椅子突然颤抖了一下,似乎是身后的赵梦圆不知不觉地踢了我的椅子一脚。   把我的心吓得一颤。   小黑鸟老师的眼神依然在看着我,见我不说话,她拍了拍我,说:“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然后没有管我的意愿如何,就走了。   随着那抹黑色的背影逐渐消失,我看了一下桌子上的盒饭。   本来以为里面会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比如一截断指、或者一盒头发什么乱七八糟的。   出人意料的是,它很正常,就是一盒咖喱牛肉盖浇饭而已。   打开之后,香气四溢,水珠从塑料盒盖子上面滚落,看着竟然还挺好吃的。我拿起配备的筷子,将它吃得一干二净。   我没有想到这里没有食堂,老师和学生吃的都是一样的盒饭。小黑鸟老师把她那份给了我,自己的就没有了。   那小黑鸟老师肯定会很饿的吧……   明天我得把饭费带过来,赶紧交上,不能再让她为我付出了……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小黑鸟老师又来了一趟,将所有空的盒饭收走。而我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本来以为饭食在肠胃里未经消化有些难受,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我吃完还是很饿。   就像没吃过一样,依旧饥肠辘辘的。感觉吃进去的都是空气似的。   那种饥饿感比吃饭之前更甚了。   我在想,也……许这所学校只是管理上严格了一些,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也许……小黑鸟老师也没有那么严厉。她只是表情有些不自然。   见距离上午一点上课还有一些时间,一个人独自离开了教室,去往了教学楼外面。   我觉得学校里面大概没有商店,否则我怎么会一个在外面吃零食的人都没有看见。   教学楼外面和操场一样,都太空荡了。   外面有我一个学生,也只有我一个学生闲逛。   本来我应该引起大家的注意力,但又因为所有人都低着头忙着自己的事情,我又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力。   这种悖论,也实在反常。   我特意在教学楼附近、包括哪些花坛当中留意了一下。   看见那些低矮的,修剪整齐的灌木丛,绿油油的,还结着小果实,只有我的腰这么高。也跟普通的学校灌木丛没什么区别。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往上一看,发现学校的窗户全都没有护栏,高一教学楼一共七层楼高。   已知,在学校自杀的学生多半会选择跳楼,又快又见效。   窗户没有护栏,这种高度从上面跳下来几乎必死无疑。   而根据窗户的位置,跳下来之后,就正好会掉在一楼窗户外面的灌木丛上面。   那种下坠的速度和重量,定然会对灌木丛造成难以想像的形变。   可是……它们都很整齐,没有有缺损的枝干,也没有奇怪的布条、血迹、学生证之类的东西掉落在花坛里。   花坛附近的地板,也没有被砸出来什么深坑裂缝,只有雨滴的滴水石穿,在灰色的方形地砖上面,跟一排珍珠项链一样。   “……”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跳楼,只是我在胡思乱想罢了。   我不知道是该安心,还是失望地又一个人走回了教室。   推开教室门,看见教室里的同学,都齐齐地趴在书桌上面,睡着了。   只给我留下黑黝黝的一排排小脑袋瓜。正如我当初刚来到班级一样。   说能想到一个转校生,在新学校生活了半天,连同学的脸都见不全?只能看见后脑勺?   “哎——”   跟别人说出来,别人会以为我是神经病,可再呆下去,我也快不正常了。   我想把那些不必要的恐怖幻想全都驱逐出脑海,然后回到座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桌子上,睡着,并睡醒。   好饿……   *   “铃铃铃——”   伴随着一声响铃,下午的课程再次开始了。   下午六点。   我们是九点钟放学,下晚自习。   不过我的住宿的事情还并没有安排,作为一个走读生,我跟其他人不同,是六点钟放学。   我还没有准备好在这里住宿的事情,打算一个人先去过问小黑鸟老师,关于放学的事情。   “老师——”   见她从走廊里经过,我从教室里出去,叫住她。虽然是下课,但走廊里的人,竟然出奇的少。   走廊里白色的墙漆配合著米黄色的护墙漆,很是明亮。   “什么事?”她笑眯眯地问我。   “对了,那个……我不上晚自习,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用右手扶住后颈,觉得今天好累好累,肩膀很沉重,不像是上了一天学,反倒像是在工地扛了一天水泥。   我承认——鬼久学校的老师教学质量很高,学习气氛很好,校园环境干净安静,完全适合培养学霸。   但再这样下去,我整个人就要废掉了。能早放学当然更好。   小黑鸟老师看起来很好说话,对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哦——就这点小事啊,当然可以,你走吧。”   她还真的挺好说话。   “谢谢老师!”我高兴地鞠了个躬。   她顺手帮我整理了一下衣领:“不过记得晚上要自己在家把作业写完。”   这是当然的,我“嗯”了一声。正要转身就走,却突然回想起之前那个同学的事情。不知道要不要问。   可同学们明显一个个的都是哑巴,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倒不如趁此机会尽早解决我的疑惑。   我开口:“对了,老师,我原来的座位上,是不是还有一个同学,他叫什么名字,去哪里了啊?”   “……”   然后我看见,老师抚摸我衣领的手突然顿住了。   她抬起头来看我,表情显得又有一些不自然。面部肌肉抖动着。   我心下一顿,完了。问到不该问的事情了。   也知道,那个同学大概率是死了,没准就是学习压力过大,跳楼自杀了呢。   到时候家长来闹,老师忧心,学校赔偿,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没准这下子就惹恼了小黑鸟老师了。   我根本不该问的。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要借此机会说“老师,那我先走了”,然后赶紧逃跑。   谁知道,小黑鸟老师却眼中满是温柔:“他啊——名字叫作林晃,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学生,很有觉悟。所以他已经提前毕业了。”   “提前毕业了?”   “对。”   “这才高一啊,他怎么可能会提前毕业?”   前一阵子确实是高考,难不成如此天赋异禀?就算再聪明再有觉悟,也不可能一年学完高中三年的课程吧?   这已经不是用学霸能够形容的了,林晃这他爹的简直是神童!   老师笑笑:“你很关注他?没关系,下周表彰大会你就会见到他了。”   我会再见到他?那看来他确实还活得好好的。   所谓的“我很想死”的那个纸条,也许是个恶作剧,也许是学习压力太大的时候留下来的唠叨。   用来发泄情绪的。并不是真实的。   我也“哦”了一声,说:“好,那谢谢老师,没什么问题我就走了。”   只不过临走之际,我听见老师在我背后说:   “李贺翔,老师觉得你并不比林晃差。你是个聪明的乖孩子,迟早会和他一样觉悟的。老师看好你!”   “……”   我脚步一顿,垂下眸子,扯唇一笑。   或许吧。   ……} 第181章 文中文——好饿,好痛   奇怪的学校名字:“鬼久学校”。   奇怪的同学都在低头沉默。   奇怪的不知道从哪来的清脆声音:“啪嗒!”   奇怪的吃了依然饥饿的盒饭,被叫作恩情。   奇怪的善恶难辨的小黑鸟老师。   奇怪的消失的同学林晃,留下神秘的纸条:“我好想死。”   奇怪的前桌心力交瘁,似乎总是欲语还休。   奇怪的后桌赵梦圆留着血,不说话,一直让我看不清脸。   奇怪的觉悟,与他们口中下周将会到来的表彰大会。   正因为这所学校里面,奇怪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一时之间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还不如问问,这所学校到底什么是正常的?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反常呢?   仅仅是用来制造诡异恐怖的气氛吗?   肯定不是。   仅仅通过刚才这不到两万字的阅读,吴秘书就基本可以确认,这个szl115百分之二百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   作为一个长期接触文本的人,吴秘书具有敏锐的嗅觉,可以轻易嗅到即便文章类型有所变化,但此文创作技法和文风气质与小玫瑰基本相同。   如果是小玫瑰的话,那么以上所有的反常,都必然会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因为仅仅在《双生》前半段,小玫瑰就挖了几十个坑,整得剧情跌宕起伏扑朔迷离,让所有读者都以为他会挖坑不埋,而后就此烂尾。   但在《双生》后半段,小玫瑰竟然又以一个个合理的理由,都给前面的坑一一填上了。   小玫瑰填坑的速度和挖坑的速度一样快,于是很多bug重新看一遍,竟然也就变成了伏笔。   同理可得,《鬼久学校》当中,所有的奇怪与反常,也一定有一个终极解释,且符合逻辑、符合理性、符合人性。   ……那它是什么呢?   这学校到底要干什么?才能解释以上所有的现象?   吴秘书用右手食指,按了一下紧绷的太阳xue。沉思时,睫毛颤抖。   从显示屏泛出来的光晕,在他眼镜片上打出一窄平的平行四边形投影,像是镶嵌在镜片玻璃上的月白窗户。   思考许久。   但什么都没有思考出来。   “……”   看字数,竟然已经过半了。答案将很快在文末揭晓,而他却对此文章的内容还一无所知。甚至完全不知道后面将会发生什么。   “小玫瑰的思路,果然不是我等凡人等参透的。”吴秘书无奈地扯了扯唇,扶了一下眼镜。   正如小玫瑰突然把版权以一星币的价格卖给萤一样。   无论是文章内还是文章外,小玫瑰每一步棋都下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也难怪能应付得了淮城南。   但……   逆向推理,一个学校管教学生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提高学生的学习成绩、为了名声、为了钱、为了权力。   答案必是其中之一,鬼久学校也不外乎如此。   只不过学校的教育方法似乎……非常地与众不同?   严格的军事化管理?温水煮青蛙?反乌托邦?   好像都不是……   ◆   {饿死了……   饿死了……   饿死了……   当我刷卡,坐上202路公车回家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一句话。   我的脸靠在栏杆上,整个人瘫着,把所有的身体重量挤压在上面,于是整个脸也就挤出了一个海沟。   我想到有一个饿死鬼,住进了我的胃里,不断地向我索要食物,对外喊着:“我好饿!”“我好饿!”   而当我不满足它的欲望之后,它就把绿森森的贪婪目光,转向了我的肠胃,开始啃食我这个宿主。   午餐看起来明明是很普通的饭菜。   为什么少爷我吃了就跟没吃一样,还会这么饿。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添加剂。   早知道,还不如让小黑鸟老师吃了算了。还害得她也没有吃午饭。   “……”   公车的颠簸让我有一些晕眩,直到一路到了顺花区站,我到家了。   公车又颠簸了一下。   “哐——”   *   “哐——”   柜门摔上。   我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快速翻开各种抽屉各种冰箱,找寻任何能吃的东西吃,往肚子里塞。   我妈走了之后,家里只有我和我爹两个老爷们。   少爷我五谷不分,四肢不勤,不会做饭,那老头子做饭更是踏马难吃。   我是学生,平常就在学校食堂吃。他跑外卖,平常也就点外卖在外面吃。   家里的东西,不是零食,就是速食。速食的泡面、自热锅、速冻饺子,放加点热水一煮就好。   他平时不让我吃零食,说那些玩意不健康,对身体不好。   说的话倒是好听,我知道他就是嫌弃那些贵,不愿意给我买。   因为周末,我在家里的饿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就嘟囔着:“小兔崽子,净逼事,你还要吃啥,你踏马泡点泡面吃得了。别给我打电话。”   然后还没等我说话,就“滴滴滴——”挂了。   那时候,这老头可没觉得泡面不健康。   于是我从冰箱下面的箱子里,掏出一袋泡面,等不及煮的时间,直接用双手隔着袋子暴力捏碎了,撕开袋子,扔在嘴里嚼。   “嘎吱——嘎吱——”   我坐在沙发上,让干脆面在嘴里咀嚼着,发出响声。不怎么好吃,且味道很干。   在我面前,是空荡荡的黑色电视机,里面的视频软件都没有会员费,看不了什么影视,所以已经好久没有打开过了。   只像是一个黑玻璃镜子一样,映照着我的样子——   暗红色的校服,瘦削的身材,佝偻着腰,脸色难看。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我们过去的那个家,曾经很大很大,黑色电视柜上面还摆着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而现在,家从两百平方的别墅,变成了四十平米的公寓,电视变小了,再也没有开过,电视柜从白色变成黑色,曾经搁置在上面的那张照片,也再也没有拿出来过了。   “小少爷晚上要吃什么?”十年前,那个女人曾弯腰,摸摸我的头。   而从我当年的身高只能看见她摇晃的米黄色纱制裙摆,像一幅飘动的宣纸。   “龙虾!”   “好。妈妈打电话让你红叔给家里送点海鲜过来。等着吧。”   ……   好饿……   好饿啊……   现在,我拚命地把泡面往嘴里塞。不觉得饱,只觉得塞得很难受。   奇怪的是,吃了两袋干脆面,喝了一大杯水,却依然没有任何饱的感觉。   彷佛我已经失去了“饱”这种感受,肚子还是干瘪到发出响声。   我捂着肚子,一下子躺在沙发上,眼皮下垂,逐渐模糊。   我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我抬眼皮,看了一眼时钟,发现已经下午七点。   我爸平常送外卖要送到九点钟才回家,还有两个小时。即使他回来,我也根本指望不上他。   我又走到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掏出一个面包,塞进口中。大口朵颐,竟然三两口就吃完了。   像一只饥饿的兽。   饿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我在想,现在这个时候,学校应该吃晚饭了。   而我不在,小黑鸟老师也就有了晚饭,她应该不会再忍饥挨饿了。   ……   “啊——”   “呕——”   突然间,肚子难以想像的胀痛了起来,但这次我能感受到,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太撑。   胃部像是突然感受到我刚吃进去的两袋干脆面、一杯水、一袋面包一样,肚皮直接鼓了起来。   它们在胃里挤压着,竞相从食管开始往上跑。   上一秒还饿得难受的我,下一秒就撑得要死掉。我直接一口没忍住,在地板上吐了出来。   “呕——”   难言的臭味从房间里蔓延开来,我快步冲进厕所里,抱着马桶开始抠嗓子眼。   ……   ……   身后的门发出异动。   伴随着开门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从外面走了进来。   能听出来,是我爸。   “爸,我不去上学了。这个学校有古怪!那里的人都不正常!再呆下去我要疯了!”   吐出来饭之后,感觉好多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擦了一下眼角都生理性眼泪,在洗水池那边洗了洗脸,跟他吼。   却反常地没有听见他斥责我的声音。   这还没到下班的时候,今天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我不耐烦地从洗手间出去,一开门,就看见沙发上那个亮黄色的外卖工作服。   曾经那个回家就瘫床上不起的魁梧男人,现在脱下鞋子,双手抱着自己的右脚,面目狰狞苍白,咬牙嘶着气。   隐隐有红色的液体,从他的脚缝隙里流出。   我声音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爸……你脚怎么了?”   他拜拜手,没有看向我,从纸盒里随便抽出来两张纸,捂在脚背上。白纸瞬间被红色血液浸透,软囊囊的。   “没事,送货的时候,跟别的车撞了。”   我蹙眉:“那,你去医院啊……”   “算了,小事,别给平台找事了。再说了,哪来的钱啊,刚给你交完学费。”   我看见他一瘸一拐地光脚踩在地上,然后去电视旁边的纸盒箱子旁边蹲下,翻东西,大概是在翻药水。   “李贺翔,你长大了,好好听话去上学,别给爸爸找事了。好不好。爸爸挣钱都是为了你。”   “……”   望着他那崎岖难看的右脚,一股难言的情绪包围了我。我窒息地紧了紧脸。   结果下一秒,我的右脚,猛然泛起了钻心的疼痛!   ……} 第182章 文中文——蠢货   “结果下一秒,我的右脚,猛然泛起了钻心的疼痛。”   吴秘书又读了一下这句话。   根据小玫瑰的行文习惯,他觉得这并不是描写李贺翔因为看到父亲受伤而心理感到难受的一种隐喻。   而是真真正正的右脚疼痛。   只因为“猛然”这两个字,带给人的感受是那么极速,那么猛烈。   如果换成心理描写,小玫瑰应该写作“隐隐”两个字,程度很轻微,让这句话变成:“下一秒,我的右脚隐隐泛起了疼痛。”   所以为什么?   这种无来由的疼痛感,就好像主角今天饥饿的感受一样,突然来临又突然消失。   诡异,且蛮横不讲道理。   既然二者很像的话,那么把它们联系到一起去。剧情就是——   小黑鸟老师把午饭让给了我,我吃了很多东西却很饿,好像失去了感受食物的能力。   结果回家的某个时间,又突然感受到很撑,甚至开始吐。   我的父亲送外卖右脚被车撞到受伤,我看见了,右脚同样的位置,开始疼痛。   那么换句话说——   饿的人应该是没有吃午餐的小黑鸟老师,但是饿的人是我。   疼的人应该是被车撞到的父亲,但是疼的人是我。   这算是什么?   伤害转移吗?   会不会是某种巫术,把别人所承担的痛苦,转移到了主角李贺翔的身上?   巫术也好、鬼术也好、诅咒也罢,都可以理解为同一种“超现实元素”。   现在就有三个有关巫术的问题急需解答。   第一,需要理解这种巫术的发作结果。   如果接下来,父亲已经不疼了,那么可以理解为这确实一种“伤害转移”,如果父亲还是疼,而我也一样疼,就可以理解为一种“共同承担”。   即,我和“小黑鸟老师”和“父亲”共情,拥有同样的“饥饿感”和“疼痛感”。   第二,需要理解巫术的目的。   它是什么?这是一种特殊校规?亦或是教育手段?   它能够帮我提高成绩?想让我更孝顺?还是单纯的惩罚我?恐吓我?   第三,需要理解巫术的传播媒介。   我为什么会中招?   回想一下,这肯定跟鬼久学校有关。而我进入鬼久学校才刚刚一天的时间,根本没有做过几件特别的事。   是只要进入鬼久学校就会如此,还是因为我吃了午饭?我摸了那个特殊的纸条?   ……   空想是想不出来的。以上三个问题,肯定也只有继续阅读下去才能够解答。   “……”   好烧脑啊。   本来想着当作睡前阅读催眠的,没想到反倒越看越精神,很有之前追读鬼故事的感觉了。   ◆   {“啊——”   我疼得大叫一声,直接翻滚在了沙发上。右腿不停抽搐着,像一只草原上被雄狮突袭的斑马。   眼前浑浊一片,疼痛无可忍耐。   我听见右边传来我爸爸的声音:“李贺翔,你瞎叫什么?!”   “爸,我腿疼。不是……我脚疼,右脚。”   我想把我的右脚举起来给他看看,可是疼痛感让我无法动弹,直接瘫在了上面。两只脚底板互相触摸着,蝴蝶幼虫般乱动。   过会儿,他那拖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我。   我感受到有劲粗糙的大手,把我的脚掐住,左右仔细看了看。   “疼的是我,你着没受伤没破皮的,你疼什么!胡闹!”   他骂我一声,直接把我的脚摔了下去,然后自己疼得“嘶”了一声,坐在我左边的沙发上。   我睁开眼睛,看见他那只又脏又黑的脚掌。   上面贴满了好多泥和血混合的污垢,如同残破的废墟。脚趾难看变形,指甲黄且很厚,隐隐传来闷臭的味道。   他就踩在沙发上,用同样难看脏污的手,将一个白色棉签,放在棕色小药水瓶里,蘸了蘸,然后拿出来,在自己那看不出皮肤的脚背上细细涂抹。   一边涂,脚趾一边勾紧,时而踌躇着。   那个画面就在我面前放大,推得很近、很清晰。   我近视,但度数不高,所以为了好看,我不戴眼镜。   今天是阴天,我在学校里偏头看窗子外面的灌木枝丫的时候,是很不清晰的。   我回想起来那些闷头在桌子上写字翻书的一排排同学的后脑勺,也是很不清晰的。   但是他上药的画面,很清晰。我好像一个盲人暂时恢复了视觉。   是时间,把曾经养尊处优的老爷,变成一个苍老疲惫的男人,推到了我的眼前。   “……”   这一夜,我咬紧牙关,承担着右脚背上同样火烧一般的灼痛。   哪怕它没有任何的伤痕,没有任何缘由,我也忍着,没有提出要去医院。   并且在第二天,乖乖地背上书包去鬼久学校上学。   *   “鬼久学校。”   站在大门前,我又读了一下着四个字的奇怪校名。   虽然现在是上学时刻,但除了身穿西服的老师领导之外,并没有什么学生装的人进入学校大门。   我猜测,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是住校生。我们班里,也只有我一个走读。因此,校门口显得安静又空旷。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四个字……好像有点不对劲……   似乎,排版出现了某些问题。   左边的“鬼久”两个字,好像比右边的“学校”两个字要小上一圈,大小不一。   且石头上面雕刻的金色字迹破破烂烂的,好像被多年来的风雪给腐蚀得差不多了。   我走上去,近距离地摸了一下,发现确实凹凸不平。也许以前学校并不叫这个名字?   正要再一步仔细观察的时候,一个声音一把把我叫住:“李贺翔,干什么呢。快上早自习了。”   我抬头,看见小黑鸟老师熟悉的笑容。   身体绷紧,跟她说了句:“哦,老师好。”就立刻把手从校门口的挪开。回想起那张脸,却忽然掏了掏兜,发现今天似乎又忘记了带饭费……   我没说话,低着头,走了进去。   别问我为什么低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一直低头学习的缘故,今早上我的脖子起床就更痛了。   又痛又沉重,好像后背上背着一个秤砣似的。   我就这样,自进入学校之后,一直低头学习,除了语文课下课之后,上了一趟厕所,几乎没有走出教室过。   当然,全班陪着我一起。   以往,我觉得我的学习已经足够用功努力。   到了鬼久学校才发现,以前的只是小打小闹罢了。我甚至可以连续坐在座位上三个小时,只翻书写字,一动不动。   唯有右脚带来的灼烧感还在继续,使得我将脚掌在地板上不停摩擦。   *   “李贺翔,你又没带饭费是不是。这样,老师这份给你,我不吃了。你吃吧。”   中午,小黑鸟老师经过我这里的时候,笑眯眯地对我说。   并把那沉重的盒饭,搁置在我的书桌上。   我抬头,瞧了她一眼,忍住胃中的酸痛感,跟她说:“老师,我不吃,你吃吧。你昨天就没吃饭。”   本来昨天放学的时候,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饭费带到学校交上,结果回家看见我爸那副样子,什么要钱都事,我全给忘了。   可即便饿到如此,也不能一直吃小黑鸟老师的那一份。   太不地道。毕竟我李贺翔少爷,可不是那种总喜欢占女人便宜的人。   “没关系的,你吃吧。学校没有商店,你不吃这个,就什么都没有了。下午可是还有五节课呢。饿着肚子怎么过。”她从餐车里拿出一次性筷子,又递给了我。   我听见自己肚子咕噜了一下,反问:“那你呢……”   小黑鸟用右手撩了撩自己的黑短发,到耳后,笑得阳光:“我不一样,我办公室里还有酸奶水果什么的。饿不着的。”   “……”正当我犹豫之时。   “磅铛——”   一声震响,和昨天一样,从我椅子下面传递过来。   我后桌,赵梦圆,又踹了我一脚。   好像昨天也是这个时候。如果昨天的事是巧合的话,那么再次发生,肯定不是巧合了。   她一定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但是我回头的时候,看见她依然低着头,从书桌里拿出一个草稿纸,在上面涂涂改改着什么。   我想问她,目光瞟到了小黑鸟的老师,知道老师还在等着我的答案。   有老师在,后桌肯定不敢说我,得把先她打发走。   “嗯,好,谢谢老师!我跟小黑鸟老师说,鞠躬,“明天我肯定把钱带来。”   “那就好,真乖。”她又摸了摸我的头,“没关系,钱不钱无所谓,只要你认真学习,上课听讲,就算报答老师了。”   然后她突然地靠近我!   以非常近的距离,近到我能看见她的瞳孔里的自己,近到她的面容在我眼前有些扭曲变形,对我说:“李贺翔,你一定一定要记得老师对你的付出啊——”   “啊……”   我用手推开她时,她也自己起身,愉快地哼歌推着车走了。   等她走后,我才转身,问后桌:“赵梦圆,你要跟我说什么?”   小黑鸟老师一直坚持让我吃饭,难不成这饭里有毒?而她在提醒我?   只见后桌举起那张她涂涂改改的白纸,对准我,露出上面龙飞凤舞的大字:   “你昨天和今天,吃的一直是我的那份饭!”   然后她终于抬头,露出了脸。那是一张……戴着黑口罩的脸,只有一双小三角眼,从上至下打量我的身体、脖颈、手腕。   露出恶毒的鄙夷。   ……} 第183章 文中文——这里是十楼   经过这段可以发现,当主角李贺翔承担了和父亲一样的痛苦之后,他父亲的痛苦并没有减少,走路还是疼到扭曲的。   那么这种巫术的作用就不是“伤害转移”,而是“共感”?让主角和别人一样对于负面情绪感同身受?   可这样做并不会对父亲、对小黑鸟老师有什么好处。   只是单纯的折磨主角,把更多人拉下马而已。损人而不利己。   那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   {“……”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她打量我那眼中,明明还有些嫉妒的神色。   她说这饭一直都是她的,昨天也是?   那小黑鸟老师为什么要说是自己的,来骗我?   刹那间,我腹中的饥饿感似乎缓解了许多。   “那给你。”我说了一句,又把盒饭给后桌递了一句。   她戴着口罩,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合乎校规。天又不冷,教室里也没有异味,她戴个口罩干什么。   只看见她低头,不说话,反而在纸上又写了一句话:“我不吃,我要减肥。”   “……”   望着她几百斤体重之下那满身的肥肉,将校服撑得几乎要爆开。   我没有说话,只是拿盒饭的手放低了很多。   过会又见她,把纸上的“减肥”两个字划掉了,改成了“瘦身” 似乎这样说更委婉一些,还加了一句话:“反正你不吃我就扔了。”   我能理解她想要减肥的想法,反正正好也要饿死了。不吃白不吃。   我又把盒饭给拿了回来,回她:“你不吃,那我就吃了。”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油厚的齐刘海上下飞扬。   我打开餐盒的孩子,没有回身地问:“那老师,为什么要说那饭是她的?”   这次,后桌赵梦圆却没有再回答我。   我也想不明白。   但我想不明白的可不只是这一点。   还有这次,每一口饭都吃到了实处一样——或许这样说很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的胃是正常的,一点一点被填满的。   完美符合事物运动变化的规律——因为早饭被消化完了,所以我饿了。因为又吃了午饭,所以我又不饿了。   “……”   昨天那种怎么吃也吃不饱的感觉忽然没有了,我也就在这种不明白之中,试图进入睡梦中。   只是右脚的疼痛,依旧让我无法入睡,时不时地还要在地上猛跺几脚。   下午第一节课响铃之后,我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   脑子晕晕乎乎的。眼前黑板上的数字都在打转。我的眼皮有些睁不开,时不时就往下垂。   我用手肘拄着下巴,很想找个不会被老师发现的姿势,在课堂上偷睡一会。   当我不得不瞌睡之际,唯有一声“啪嗒”将我直接唤醒。   “啪嗒!”   那个奇怪的清脆声音又出现了,我从瞌睡状态被唤醒,瞬间精神!   但这次……它并不是在我的面前,而像是在我的身后……   我戴着沉重的肩颈回头,看见的也只有后面一排排的低头之人。   不像是有什么人,会发出那种声音。而且那个声离我极近极近,再远一点的人肯定是不会让我有这么逼近的感受。   那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离我最近的赵梦圆。   我瞧着她,她在书上飞快地记录笔记,并没有看我。这也不像是她干的。   但关键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又响起了。它简直像是趴着我的耳廓,对我的耳孔说的:   “李贺翔,你长大了,懂点事好不好,好好学习,爸爸挣钱可都是为了你……”   都是为了我。   这句话一在我耳边响起来,我像是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呼吸不了,额头留下汗水,要站立不住,直接用手撑住了书桌。   都是为了我……吗?   我并不知道。   但我想起无数个他晚回家的夜晚。有时候,甚至是在我已经入睡之后。   即便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我们父子也很少见面,每天早晨都是擦肩而过,在饭桌上没有什么语言,如同生活在一起的租客。   唯独有这样的对话:   “爸,没钱了。”   “爸,那个……明天要交书费。”   “爸,下周有家长会。另外,你上周给我的两百我花了了。”   那时,我会双手插兜,低头看着地面,尽量不看他的眼睛。   只有那个粗糙难看的、指甲里嵌满污泥的手,会永远把钞票递给我。钞票之上的褶皱,和他的手皮相同。   他时常骂我是一个只会吞金的兽。   “……”   虽然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但这也许是对我的一种提醒。   我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学习。   *   连续几天下来,我感觉如果现在让曾经与我同校的同学,到鬼久学校来看我,那他们一定分辨不出我来。   穿上校服的我,就像是披着羊皮的狼,已经完美地隐藏在这一群绵羊中央。   我和他们一样,都低着头。我和他们一样,都精神萎靡。我和他们一样,都开始吃饭,开始住校了。   整个宿舍楼,简直就像是棺材房一样,除了晚上洗漱上厕所的声音之外,再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声音。   某天,我早上起来,进入洗手间,照着镜子洗漱的时候,竟然突然发现自己糟乱的头发之中,有一抹白色。   ——原谅我,在这种根本看不见女孩子脸的地方,少爷我已经放弃了形象管理。   我把扒拉了一下头发,发现自己突然长出了一根白发。   而今年的我,才十六岁。   眼眶下面凹陷着,有淡淡的乌青色,眼球浑浊不堪,黄得像老人的痰。   这才几天啊,我就像是老得已经不成样子了。   父亲的脸的虚影,好像从镜子上突然滑过一瞬,并对着我微笑……   和我重叠。   我本来长得就像他,现在快要变得和父亲一样了。   我有些痛恨我自己的样子,直接照着那镜子锤了一拳。   “砰!”   然而除了引起一声很大的震动之外,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镜子很坚硬没碎,包括我的同学,他们也都没有反应。   ——对了,他们洗漱和尿尿的时候,也都是弯腰低头的。彷佛我们这所学校招进来的学生都是驼背罗锅。   他们好累,我也好累。   我在想,也许他们把腰弯成虾米的时候,会省力一些,也可能只是已经形成了习惯,即便想直起身子也已经做不到了。   我叹了一声气,拔下来那根白头发,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了。   ——我还是脚疼,没有理由的脚疼。   我去过学校的医务室,但医师却说我的脚根本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那个男医师也是不久前新来的,很年轻。他给我看得很仔细,桌子上还有关于外科的书籍笔记。   “我确实没有受伤,可医生,它怎么会疼呢?”我把脚从凳子上拿下来,一边穿袜子一边说,“它就是很突然地疼。突然……”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手离开我的脚,从地上站起身,反问我:“也许,这是种心病?”   “心病?”   “嗯,最近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意外?不好的遭遇?”医生的声音很平和温柔。   我想了想右脚这个特殊的位置,和当初父亲车祸受伤的地方好像一模一样。   难道这就是……?   我刚要说出口,却梗了一句:“没有。谢谢医生。”   然后走出了医务室。   *   我听说过,长期的负面情绪会增加患癌症的风险。爱生气的人也更爱生病。   可情绪……真有这么大的作用?让我和我爸感同身受?   我好像并没有那么心疼他。我皱着眉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   晚上,宿舍。   宿舍就是普通的二人寝室,两张高低床,一个窗户一个门。   我和前桌江平住在一起。   每个寝室都配备一个红色老式电话,就挂在门口旁边的墙上。   等到晚上十点,也就是我爸绝对下班了之后,我走过去,拨打我爸的手机号码19731567616,在键盘上按出哒哒哒哒哒的声音,然后把听筒挂在耳朵上。   “滴滴滴滴滴——”听见一声脆响,知道有人接通了之后,我问,“爸,那个……你的脚还好点吗?”   “你又要钱?”   “不是,就问问你。关心关心,不行吗。”   这话说出来实在有点矫情。   “嗯。”   “所以,还疼吗……?”   “很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我听了脸色一白。   “现在才晚上十点,离睡觉早着呢。你还在这里打电话。你不好好学习,你怎么对得起我。”   “……”脚更疼了。但疼的也不只是脚。   我知道,他还在等待着我的回话,根据那回答来准备斥责我,或者教育我。   于是我像个逃兵一样,匆匆忙忙地挂下了电话。   准备离开门口,然后转头——   看见了窗户大开着,窗台之上,坐着一个身穿血红色校服的纤瘦身影。   那人抬头,露出那腐朽丧气的脸,我看见他是我的前桌。一阵冷风吹过,吓得我身子直接抖了一下。   只见他冷冰冰地笑了两下,如同被吸干了精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我那句好熟悉的、林晃曾留在纸条上的话:   “李贺翔,我好想死啊……”   “江平,你要干什么!那里危险,下来。”我伸出双手,朝着他往前走。   然后,我看见他松开了握住窗框的两只手手,往后仰,就像一张纸一样,轻飘飘的,从窗口被风吹了出去。   自由飘零。   ……   忘记说,这里是十楼。} 第184章 文中文——黑色计算器   ◆   {前桌江平就这么在我面前坠落了,而我跑上去,却并没有抓到他的手。   我甚至都不敢走上前,往窗户外面看一眼。也忘记了刚才父亲的那通电话,忘记了自己还在刺痛的右脚。   人在面临重大打击之时,有时候会失忆。来保护自己。   就如同我当初忘记我家因为我爸长期沉迷于赌博,挪用公司公款,导致公司破产,而债主上门要债,吓得我妈妈流产,结果一尸两命的那天一样。   我妈妈如何死的,我忘记了。   江平如何死的,我也忘记了。   反正我只记得一件事情,那就是后来我直接奔到了走廊里面,大喊:“救、救命!”   “有人跳楼了!”   “江平死了……他!”   当然,依旧可以想像的到,走廊里并没有人回答我。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没有一个同学出来观看。   那些从水房回到宿舍的人,他们低着头,就像一个个疲劳麻木的禽兽,走进围栏。   这种安静打在我的脸上,形成一个沉闷的耳光。   而后我一个人走到了一楼——我忘记了坐电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宿管老师。   宿管老师房间。   “叔叔,江平死了!我没看住他,他就说了他想死,很突然的,从十楼跳下去了,窗户!”   我在一白发苍苍的老头面前语无伦次地手舞足蹈。   那个老头竟然也只是坐在桌子前面,缓慢地低头,用一个白色眼镜布擦拭眼镜片,慢悠悠地跟我说:“好。”   我不知道他在好些什么,这有哪里好了。   “他那个寝室的?”他又问。   “1014。高一三班。就坐我前面,和我一样大,江平,十六岁。”   “好。太晚了,这样,你先回去睡觉。有事明天再说。”然后,他继续擦拭他的眼镜片,发出迟钝又有规律的呼吸。   我的宿舍有人死了。   我这朵浪花,波涛汹涌。   而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风平浪静。   ……   ……   他让我回去睡觉,而我当然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我不敢在宿舍里呆着了,而是在十楼的走廊里干愣愣地站了一晚上。   就这么开着北方的窗户,让冷风吹了我一晚上,看着早已黑黝黝的操场的方向   没有学习、甚至作业都没有写完。   我耳边的“啪嗒”声,也跟着我响了一晚上。   *   第二天,小黑鸟老师甚至都没有在课堂上跟大家提起过这件事情来,照样笑呵呵的讲课。   江平没来,也没有一个同学过问。   我也没见过江平的父母。   好像江平的一切后事都在所有人不在乎、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圆满安排好了。   唯独我,会看着前面的卡其色书桌。那书籍还堆满,人却空了。我看着那里,偶尔上课会走神。   *   入学第二周。   “啪嗒!”   “啪嗒!”   这两声,第一声依旧是我耳边不知名的声音。   第二声,是课上小黑鸟老师朝着我飞过来的粉笔,撞击在我额头上的声音。   “李贺翔,你上课怎么能这么不专心的!”小黑鸟老师站在讲台上,喘着粗气瞪我,是真生气了。   “……”我从走神的状态缓过来,揉了一下我发疼的额心。   她背对着黑板,右手抬起,朝后猛猛地锤了两下黑板,发出“乓乓”的巨大声音:“你在发什么呆!没看见我在讲知识点吗?”   “嗯,老师,江平死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起这句话。   这还是是自江平死之后,有人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里提出这个这件事。   之前没有人提,可我总觉得有人得做这件事。于是我就做了。   小黑鸟老师听见这个名字,很不耐烦的深呼吸,又弯腰,重新在讲桌角落的粉笔盒里拿出一根新的白粉笔,跟我说:   “啊,那又如何。反正你又没拉住他。他掉下去的时候,你要是拉住他了。他能死吗?”   “……”   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把这个矛头攻向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又拿着粉笔,从讲台上向着我走过来:“李贺翔,你俩是前后桌,还是舍友,你是学校里离他最亲近的人,没错吧。”   “……”   我听了眉头紧蹙。   也许是吧,我不知道。但我其实刚认识他也没有几天。   她终于走到我的面前,用责备的目光看向我:“你要是早点发现他的异常,劝阻劝阻他,他能想不开吗?你为什么……这么不敏感呢?不擅长发觉他人的情绪?”   对于这个黑锅,我是不认的:“我……这关我什么事。这明明是学校……”   明明是你们的原因,是你们把他逼到了如此境地!   而我只是一个和他刚认识几天的外人,我能对他有什么影响?   我明白这个道理,但这种话只要我还在学校念一天书,我就不能说。   小黑鸟老师站在我的面前,毫不退缩地用眼神鄙视我:“学校怎么了?是学校让他自尽的吗?学校有教过吗?   “你知不知道,他从十楼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一点都没给他父母剩。什么都捡不出来了,真是不孝顺的东西!   “而你,还在宿舍楼里跟大家宣扬,说他是自杀的。自杀,保险是不赔钱的。这样的话,保险公司都没有办法赔他家钱。   “江平家境不好。父母就指着这个孩子来养老。但是你一没有阻止他自杀,二没有帮他掩盖真相。   “你说……你这个孩子,才十六岁,心肠为什么这么歹毒?”   “……”   听她的这一番话,我又有点捂住了疼痛的头。   这件事跟我……有关吗?这又变成是我的错了?   我看面前的小黑鸟老师,彷佛在她眼中看见那闪过的一丝胜利姿态,但转瞬,又变成了心疼。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她摸了摸我的肩膀,告诉我:“但没关系,老师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所以江平父母要来找你麻烦的时候,我已经帮你压下去了。放心,没事的。”   “……”   我的视线看着她柔夷般白皙光滑的手。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我似乎应该说“谢谢老师”了。   然后她应该会按照往常那样,跟我说:“没关系的。都是我应该做的,只要你好好学习,提高成绩就好了。”   但我没说。   我只是头疼,身子也累,整个人快萎靡掉了。   ……   ……   “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禽部》记载:“慈乌:此鸟初生,母哺六十日,长则反哺六十日。   “这句话的意思是,乌鸦初生之时,它的母亲喂养它六十天,长大后,它也同样喂养它的母亲六十天。”   小黑鸟老师安抚好我后,继续讲她的课,回到了讲台之上,并特意点了我的名字,   “李贺翔,你觉得,乌鸦的做法是否正确?”   “不正确。”我说。   小黑鸟老师很惊奇地挑了一下眉,反问我:“哦?说说看。”   我哑着嗓子回答说:“虽然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一直是被弘扬的传统美德。但它跪不跪乳的,给它的羊妈妈带来什么实际利益了吗。好像并没有。反倒把膝盖给跪坏了。有跪乳那功夫,不如给它妈妈按个摩,比那形式主义实用得多。”   “……”   小黑鸟老师黑着脸,沉默着,之后环视整个班级:“有人赞同他的回答吗?”   大家都低着头,并没有人和她对视。   只有一个人,举起了手。   小黑鸟老师抬抬下巴:“胡酿,说说你的观点。你也认为羊羔跪乳是一种无用的形式主义吗?”   那个叫胡酿的人站起来之后,说:“不是的。我不这么认为。”   老师反问:“不是?那你站起来干什么?”   我看见胡酿从书桌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东西,有手掌那么大,放在书桌上,用右手指点击着那个东西:   “没算……利息啊……我说觉得,仅仅乌鸦反哺,是不够的。   “你想,乌鸦妈妈喂养它六十天,它怎么能只回着问他六十天呢?这笔账不是这么算的。如果按照10%的利息来算的话,少说也有66%,然而10%还是太低了……真的会有妈妈要这么低的利息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所以那个东西是——计算器!??   胡酿还在念叨着:“按照20%的利息来算的话……如果一个乌鸦有出息……”   把计算器放在桌面上打得啪嗒啪嗒地响。神神叨叨的。   “有病吧……”   我轻声念叨着,却还是被小黑鸟老师听到了。   “怎么,李贺翔,你觉得这笔账不应该这么算吗?”小黑鸟老师转而问我,又用那双彷佛戴了黑美瞳的眼睛看着我,标准微笑着。   “额……我……不是。”   她问我:“你是你爸爸送你来上学的,你今天欠了他多少钱?”   “什么?我欠他的钱?!我欠什么钱了?”我摸了一下自己的右口袋,我爸上周给我的零钱我还没有花完。   但这一家人的事情……也算欠债吗?   “今天你吃的什么早饭?”她问,拿出一个黑色细长小教鞭,啪啪地往自己左手心里拍。   “额,皮蛋瘦肉粥?”   “几碗?”   “两碗。”   “是你自己买的吗?”   “额,不是,老师你发的。”   还不咋好吃,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皮蛋瘦肉粥!”她听了之后立刻就兴奋起来了,那架势从小黑鸟立刻变成了一只老鹰。   虽然她的身形没有变大,但彷佛背后生长出了一双黑色的隐形翅膀,震动起来,呼哧呼哧地响。   她慷慨激昂地说:“你还知道啊,现在瘦肉比较贵!一碗粥至少也要两块!你却吃了两碗,那就是四块钱啊!还有将来的午饭和晚餐,都是标准的十五块钱一份,这一共加起来就三十四了,对吧。三十四啊!你一天要吃这些。对吧?”   “额……对……”我磕磕巴巴。   但这个计算倒是没有错。我一天的饭费就是这些。   “怎么,李贺翔,三十四,你觉得这很少吗?你知道,你爸爸挣钱有多不容易吗?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我有一些被她吓到了,嘴唇不自然地瞥着,嘴角一紧一松,弓着脖子。   “跑外卖……”   她叹着气:“现在这么热的天气,那他要一单一单地跑才行。你知道楼上楼下的跑一单,才挣几块钱?你有数过吗?”   “我……”我哑口无言了。   我想到我爸爸平时在家里,总是喜欢用筋膜枪去震他那个腿,龇牙咧嘴地说他腿疼。   而我每次好像都直接无视,转身回到了房间卧室里。这些,我为什么都看不见呢。   “所以你没有,再加上一年学费八千,那么刨除掉节假日,一天就是……二十块钱。再加上你的书本费和学习用品费用。也得几块钱。你一天最少要花六十。对吧,”她用坚定地眼神看向我,“你一定要记得,长大以后赚钱一笔一笔地还给他啊。”   “……”   我的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一笔一笔地还给他。”她还在讲桌前强调,舌尖于口腔中跳跃舞蹈,告诉我:   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那么我每天都亏欠我父亲至少六十块钱。   刹那间,我感觉的后背好沉重……快要透不过气了……   *   “铃铃铃——铃铃铃——”   下课铃响了。这个铃声暂时解救了我,让小黑鸟老师的注意力从我身上挪开。   “好了,同学们,每周一的表彰大会到了,都给我排着队一起出去。”   跟着小黑鸟老师的命令,同学们一个个弯腰驼背地排队走出了门。我也是一样,跟在大家身后。   只是临出门前,看着胡酿桌子上的那个黑色计算器,若有所思。   ……} 第185章 文中文——欠债还钱   “……”   这不是PUA吗。   吴秘书之前就觉得这个小黑鸟老师说话很奇怪,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等到这节课的时候,这种感觉已经已经很明显了,就是PUA。   小黑鸟老师黑白不分、善恶颠倒,似乎想把所有的责任都往主角“我”身上推。   曾经的盒饭是,明明不是她的,她非说是她的。   现在这个死去的前桌江平也是。   江平很可能就是受不了老师这种长时间的打击折磨,而跳楼去世的。   但好像……   这种PUA的味道并不仅仅从小黑鸟老师身上散发出来,文章里还有一个人是如此。   吴秘书发现这边有段评,只需要点段落后面的那个小气泡即可。   后面显示段评数量,在小黑鸟老师这几句话之后尤其得多。   他点击了一下。   [???]   [什么歪理邪说!]   [姐妹们,我感觉她在隔着显示屏霸淩我。]   [你是真会装好人哈。什么都得感谢你是吧?(看我们smile的死亡微笑 :)]   [很想给她一拳打倒。]   [完了,我感觉主角已经懵了,被她的逻辑陷入进去了!]   [预感到表彰大会应该就是文章高潮,这篇快结束了。]   [这么快?]   [大结局不会是主角身心俱疲而自杀吧。可别啊……小玫瑰,我接受不了……]   ◆   {走出教室之后,走廊里,到处是穿着黑白校服的低头人。   虽然我的脖颈有点累,但只要用力,我就还能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在明亮的米白色走廊之中,这些低头人就像是黑白相间的奴隶,被看不见的手驱使着向着楼梯上流动。   无缘无故地,我想起我之前旅行,在草原的马路上,看见了白色的羊群。   那些羊群就是这样类似的姿势,挤在一起向前拥挤。如同散落的白色棉花糖。   牧羊人在后面甚至不需要挥舞鞭子。他“咩”一声,羊群们便一阵阵地“咩咩”起来,止也止不住。   如今我跟着人流向下走,觉得他们身上那股汗臭味彷佛羊膻。   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太正常,尤其是小黑鸟老师,似乎很喜欢往我身上揽责任。   我觉得我得找个机会离开这里。再呆在这里,我也会出毛病。   但是……   那该是什么时候呢。   至少是不是在我爸爸脚伤好了之后?   *   周一,上午第一节课结束后,全校师生都要在操场开表彰大会。   我们是密集站队,并不是做广播体操的那种队,所以我们都挨着,摩肩接踵。   男生一排,女生一排。我因为个子比较高,又是临时来的插班生,所以站在了班级最后排的位置。   我们在足球草坪上集合。   从我角度看过去,我从未见过如此蓝黑色的天。   天上明明没有乌云,却彷佛下雨时分的征兆,蓝黑蓝黑,那是犹如黑夜的白天。   我看不见太阳,也找不到光线投射的方向。所以衬得原来鲜绿的草坪,在这种视觉效果下,都变成了墨绿色。   挤在天之蓝与草之绿中间的黑白校服,把我眼前的一切,反衬得更像是黑白照片了。   ……   “好了,今天我们开始我们的表彰大会!今天,轮到了高一班,来,有请上周觉悟高的同学,林晃,上台,接受表扬。”   “林晃……”我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不就是之前坐在我座位上的那个同学吗?   小黑鸟老师曾说他已经毕业了,而我会在下次表彰大会见到林晃,原来就是他?   我抬头看向前方,看见高高的水泥主席台上,站着小黑鸟老师。她应该是表彰大会的主持人。   而我前排的某个黑白背影,从人群之中抽身,默默低着头走向前方。   他们同学所有人的背影几乎都是一样的背影,低着头,像是在陵园默哀。   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不过他既然站了出来,那他应该就是林晃。   穿着黑白的运动装,显得很消瘦的样子,走路没有什么力气,但是个子挺高,寸头,长得也算白净。   林晃从主席台后面绕了一个圈,悄悄地走上台,站在了老师的旁边。   男老师:“站在我身边的这位,林晃同学,就是我们班欠债最少的同学!目前他活了十六岁,除了利息以外,已经把十六年亏欠父母的债都给还清了!顺利毕业!让我们鼓掌庆贺!”   “哗啦哗啦哗啦……”   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然而他们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抬头向前看,大家都在低着头。   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知道谁是林晃。   小黑鸟老师微笑着采访他,把话题递到他嘴边,抬头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在欣赏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林晃同学,请问你总共亏欠了父母多少钱呢?”   随后林晃接过了小黑鸟老师手里的话筒,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长这么大,我一共、亏欠了父母三十六万,我记着账呢,从小到大,我都记着账!每一根铅笔、每一粒米饭,都是我父母对我的艰苦付出!包括我在这里上学,他们依然在为我支持学费!我的算数很好,我的心中有个算盘,时刻记着!”   台下依然掌声雷动。   可是我只觉得很毛骨悚然。这种话我刚才还在课堂上听过。   从小到大,还要算这笔账吗。常言道,亲兄弟,明算账。那亲父子,也明算账。   “这什么父母?”我忍不住感叹出声。   以前我觉得我爸管得太严太多、蛮不讲理,暴躁易怒,动不动喜欢动手动脚。但是现如今一看,他起码是个正常人。   不行了,这学校我一刻也待不了了,哪怕是今天翻墙,我也要出去,再也不来了!   我环视周围,却看见学校围墙高达三四米,上面还有铁丝网……   “皓文父母还不够好啊,都不算利息。我家的利息是年利率是5%。”   “我家更多,是10%,我现在已经欠了五十万了,我怎么还的完啊……”   几个学生竟然在底下小心的攀比起来。年利率。这什么,银行吗?   我在思考当中,台上小黑鸟老师的话又打断了我的思路。   “那跟我们说说,林晃同学,你是怎么在小小年纪,就还清父母的36万贷款的呢?”   “是啊……为什么啊……”   “我们也想知道。”   声若蚊蝇。   我凝视前方,却见林晃直接把双手放在衣服下摆的位置,拉开了衣服。   “滋啦——”伴随着拉链开合的声音,我看见了他里面穿的衣服,一件白衣服,但是染上了红色。   “我把肾给卖了!”林晃高喊着,掀开自己的衣服,骄傲地露出腰腹。   那腰腹之上,赫然有一个横向的手术疤痕,如同毛毛虫一样,显然还没有彻底愈合,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我瞬间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似乎是因为情绪于激动,林晃竟然抬起了头来,但同时让我听见了那话筒里传来“嘎嘣”一声响,宛如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那张脸都是苍白的,如同死人一般。   “我一个肾卖了五十万!给了我爸妈三十六万,他们收下了。还剩十四万,他们说要让我用这个钱去上大学!反正还剩一个肾可以活下去,爸妈对我真的太好了……他们给了我生命,还不收我全部的钱,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傻逼吧你!”我忍不住骂出声来,脸颊气得涨红,“恶心!变态!你噶肾给他们?”   此时……全校所有人……前后左右能听见我讲话的人,都齐齐地回头用看向我。   弯腰,用一个个黑色的头顶看着我……   那一幕,简直让我生理性的想要呕吐!   一阵风吹过,将主席台边上旗杆上的红色旗帜吹了起来,迎风飞扬着。   使得我终于看见了我们校旗上的图案,只有四个端正的毛笔字:   “愧疚学校。”   是愧疚,不是鬼久。   鬼久只是掉了漆之后的错误校名,而愧疚两个字,则给人以更深层的寓意:   “——让您的孩子在愧疚中成长。”   刹那间,这几天的回忆像一个个胶片一样,被塞进了我的脑海。   “爸爸努力挣钱,还不都是为了你!”——父亲的声音。   “没关系,你只要好好学习,就算报答老师了!”——小黑鸟老师的声音。   这些声音嗡嗡嗡嗡,吵到我几乎耳鸣,他们就是想异化我!   然后我立刻离开了队伍,愤怒地说:“一群精神病,我学校我不呆了!!!”   我直接跑开,向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跑过去。期间我甚至没有去教室拿我的书包。   我在草坪上奔跑,没有回头看。   只有一个声音,从广播喇叭之中传递出来,撞在空气中,回荡不息。   “让我们把高二三班欠债最多的同学请上台!赵梦圆!”依然是小黑鸟老师的声音。   赵梦圆,是我后桌。那个胖胖的,总是把饭留给我吃的女孩。   而这次,没有掌声。   “说说你为什么欠那么多的债吗?”小黑鸟老师问。   “我……乌鲁乌鲁……”   在我奔跑之时,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教学楼两侧的喇叭中传出来。   听见小黑鸟老师叫我后桌的名字,我立马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却看不清那主席台上我后桌的样子。   不过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说话才那种样子的,不会在这种时候还在吃东西吧?   我感到匪夷所思。   “哦~”小黑鸟老师的声音再次传来,“原来你是太能吃了啊,一天要吃掉父母好多钱呢。你就没有想过,你用钱吃好吃的时候,你的父母在家里吃糠咽菜吗?这奶茶你还喝的下去吗?”   老师又是这套说辞,我真的是受够了……   那她还不如说,你喝水的时候,想想那些沙漠里喝不上水的人,这水你还喝的下去吗?   如果按照这个公式往下面套,那人们什么也不要做就好了。反正活在世上,多呼吸一口,都是抢了别人的空气。   “呜呜呜……咕噜咕噜咕噜……”   但我后桌显然不像我一样这么想,她的喉咙里再次发出那样模糊的声音。   她是不是个哑巴啊,我心想着。   唯有小黑鸟老师的声音依旧清晰:“虽然你欠的钱最多,足足有两百万。不过呢,你显然很有忏悔之心,竟然用阵线把嘴巴给缝上了!警示自己再也不要吃那么多东西是吗?让我们给赵梦圆同学鼓掌!”   她把嘴巴给?   “啪嗒——”   我的脑海里立刻回想起了血滴下坠的声音,以及后桌当时诡异的动作。   “哗啦哗啦哗啦——”   现场,掌声如雷声涌动。   原来是在缝嘴……   “啊!”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摇头喃喃,脑子要炸掉了,“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我要跑!我要立刻逃跑!   随后我不管不顾,撒腿就撤。   大概是学生和老师都集中在操场上的缘故,学校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人。   我从草坪,一路经过好多走廊门廊下面,都没有遇见过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拦着我。   “李贺翔同学,你爸爸为了你能来这个学校,给我们塞了十万块钱,你确定要在这时候走吗?”小黑鸟老师又发话了。   此时,我已经看见了学校的大门。   黑色的、生锈的大门,鲜红无比,上面有尖细的栅栏,像一柄柄直插天空的利剑,防止学生从门上逃出去。   我的脚步缓慢了下来。   十万块钱……那老家夥还给这种学校塞钱,疯了吧?   “你今天若是从这扇门走出去,我们一分钱都不退还。有合同的,你不要想着打官司,打不赢我们的。”   这句话刚一撂下,黑色的大门就瞬间开了。从黑色的缝隙中,透露出外面的车水马龙。   那个大门看起来,就像是被撕裂的伤口。而那黑色马路是血管,车流是血液在奔涌。   “李贺翔,你想想,你爸爸跑外卖一单,才挣几块钱。按平均三块钱一单算,十万块钱,就是三万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停地送单子,一天也得拉至少九十一单,才能赚这么多。爸爸供了这么多钱供你上学,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报父母?”   小黑鸟老师的声音,通过电子设备传出来,更加冰冷,就像是ai仿真的人声,没有一丝一毫温度。   “我……”   我说不出来更多,只觉得脚步艰难,难以呼吸。“你长这么大,有没有为爸爸洗过一次脚、做过一次饭!”小黑鸟老师还在继续。   我的肩膀好重啊,让我抬不起头来……   我的头逐渐低下去,看不见学校撕裂的伤口,只能看得见黝黑的皮肤……   “呕——”我干呕一声,觉得胃部好恶心。   “儿子,回去吧!”我又听见我父亲的声音,离得好近,近得好像来自于我自己。   “啪嗒!”以及那一声我始终解不开的清脆声音。   “今天的欠款,我就不跟你算了。回去吧。”爸爸的声音又说,“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爸!你在哪?!”我问他,狼狈地环视着四周。   “回去吧,你现在一出去,我交的入学费就都作废了,你都不知道爸爸我一天挣钱有多么的辛苦!”   我的嘴唇张了张,说不出话来,心口好痛,肩膀更是好沉又好痛。   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而在左右不停的查找之后,我快要转晕了。他还在耳边念叨,我嘶吼一声,抓住自己的头发,近乎疯掉……   “啊!你别念了!烦不烦!”   我摔倒了,一头磕在行政楼的大门台阶上,碰得头破血流。   我抬起头来,看见自己的影子映照在行政楼的玻璃大门上。而那门上,竟然也赫然反射着我父亲的脸……   立体的五官,洁白整齐的牙齿,满脸横肉,笑起来,犹如山林悍匪。   此刻,他正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骑在我的后背上,就像骑一个牲畜。那两只长腿夹住我的腰,右手还拿着一个黑框红珠的大算盘……   算珠拨动,那声音:   “啪嗒!”   不不……   请从我身上下去……   我绝望地趴在地上,颤抖了两下,逃避着埋下头。   而他看着玻璃反光里的我,眼冒绿光,扯出一个贪婪的微笑来:   “十六年,李贺,你一共花了爸爸我一百四十四万,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鬼久学校】完—— 第186章 愧疚式教育   自此,预赛的鬼故事完结了。   评论区:   [……]   [好吓人(害怕)]   [ “啪嗒”其实是打算盘的声音?而“鬼久”是不完整的“愧疚”?]   [应该是学校门口的掉漆了,把字偏旁弄没了是吧?]   [淦,我就知道最后肯定是悲剧结尾。]   [上一篇舌头绑架犯,就是完美大团圆结局。小玫瑰怎么可能让你一直舒服下去。你还没看懂他吗?(捂脸)]   [所以说,那种感知到的情绪,就是愧疚咯?但是,为什么……   [这是一种诅咒吗?我爸爸又是怎么出现在我的头顶上的。]   *   “……”   刚看完这篇,吴秘书也沉默了很多。   作为一篇三万字的短篇小说,本书剧情并不复杂。   鬼久学校,就是愧疚学校。   书简介上所说的仅有的那一句话——“文名是错的”,也是这个意思。   我,李贺翔,因为父亲对我成绩不满意,把我送到了鬼久学校念书。   在这里,学生不正常、老师不正常、连父亲都不正常了。   老师和父亲,一直在用过各种程度的话语PUA我和其他学生们,说他们对自己有多好,为了自己付出,来让自己产生“愧疚”情绪,奉劝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   但这种教育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   每当我对别人感受到愧疚情绪的时候,就会和别人“共感”。   感受到和别一样的感受?   饥饿,和疼痛。   不,又也许不是。   父亲出了车祸,疼痛是一定的。   但小黑鸟老师给我的饭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后桌的。她可能其实自己偷偷躲在办公室里吃了午饭,但却故意让我以为她在为我忍饥挨饿。   所以,这种副作用应该是——   我会因为愧疚,而和别人共感。(这种感受并不一定真实出现在别人身上,而是我想像中的别人的感觉)。   在文章中有一个很明显的举例,就是我回到家以后:   当我以为小黑鸟老师为我忍饥挨饿的时候,我就会收获这种“饥饿”,所以我怎么吃饭,吃多少,都很饿。   但是当我看见时钟上显示,已经下午七点,小黑鸟老师应该吃过晚饭的时候,我不再对她愧疚,饥饿感也就瞬间消失。   这是本文的内核设置之一。   *   还有一诡异之处,就是“啪嗒”,也就是——我的父亲骑在我的后背上,打算盘。   他在计较从我降生以后,我的每一笔学习和生活费用,以求我长大赚钱之后,记住他的养育之恩,好报答他。   这也是文章最后的画面。   这是本文的内核设置之二。   *   吴秘书回想了一下短暂的剧情,发现本文的悬疑,基本上就是围绕着这两个基础设置而展开的。   那么……为什么呢……   这个结尾拥有什么寓意?   为什么我和别人共感,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出现在我后背上,因为父亲是鬼吗?还是学校是一个巨大的诅咒污染?   关于父亲是鬼,好像这一点并没有在文中有所暗示。   他又怎么会有这种超自然力量?难道他和学校沆瀣一气了?为了害我?   想也不想不通。   *   吴秘书随即翻了一下评论区,毕竟网友们的解答往往更加多元化。   直到看见一条很熟悉的名字,有人在评论里说:   [我靠,绝了!]   [还得是萤啊……一针见血……]   [萤你是不是住进小玫瑰脑子里了?天天在这里蹲他?]   萤。   吴秘书眯了一下眼,看见这个名字就格外关注。   萤,是最近一个月来,星网上的著名书评人。说话很有点之前一个影评人“徊”的感觉。   他说的话不多,但却在一众评论当中脱颖而出,除了因为他本身就是名人,有明星效应和粉丝基础之外。   更重要的是——   他理性客观富有逻辑,观点论据充分,具备专业视角。既不进行纯粹的情绪输出,也不和反对他观点的人对骂。   这在星网上,简直是太罕见了……   要知道,心理学中有一种“羊群效应”,即人在人群之中,往往会忽视个体的需求,而因为从众心理而选择盲从大多数人。   越是人多的地方,越容易丧失理智。   尤其是在星网上几百亿的群体当中,想要做到言行不出错,让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是很难的。   因此吴秘书对于萤一直有个推测,那就是:   虽然萤,喜欢小玫瑰的这一行为很像是他本人的选择,但其发言更像是一个官方运营账号。   萤,是一个团体在伪装成个体吗。   *   萤最近发了三个动态,三个动态都跟小玫瑰有关。   第一个,是转发推荐《我在舌头上被绑架了》这篇鬼故事。推荐语为:   “穿越时空的自渡行为。”   用很简单的一句话,来准确概括整个剧情。倒是很符合此人话少的一贯特点。   第二个,是联合发布自己和小玫瑰的《双生》版权共享合同。   这个事情明显更重大,他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第三个,是转发推荐刚才的这个《鬼久学校》,推荐语为:   “愧疚式教育,就是父母骑在孩子背上打算盘。”   还是仅仅只用一句话,来概括全文。便可以瞬间解答本文的所有疑惑。   [日。]   [我要说我说不出来,但就是这种感觉!]   [好精妙的比喻……]   [互连网嘴替又上线了!!!]   *   愧疚式教育。   吴秘书喟叹了一声。   这是一个很熟悉的词,肯定是听过的,但是对于它的准确含义,吴秘书并不能准确概括捕捉。   只知道,这是一种父母试图让孩子产生愧疚心理的教育方法。毕竟他也不是专业的心理从业人员。   于是吴秘书伸出手指,点击了一下萤评论当中的“愧疚式教育”这五个词。它们瞬间变成了蓝色。   然后再松手之后,就在这段字的右上角,出现了一个选择框:   “全选、拷贝、粘贴、剪切、搜索、翻译……”   吴秘书点击其中的“搜索”两个字,显示屏立刻跳转到了另一个白□□面。而在接口之上,出现了一大段话:   “愧疚式教育。   “这是一种通过让孩子感到内疚和自责来达到教育目的的方法。这种教育方式可能在短期内看似有效,但长期来看,它会对孩子的心理和情感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愧疚式教育通常表现为父母或教育者通过暗示或直接表达来引导孩子的行为。例如,当孩子挑食时,家长可能会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不能多吃一点吗?”   “这样的言语看似是为孩子的健康着想,实则却在潜移默化中向孩子传递了愧疚感。”   吴秘书:“……”   这简直是和本文中父亲和小黑鸟老师的发言一模一样。即视感也太强了。   父亲和小黑鸟老师试图通过PUA我,让我听话好好学习,但是事实证明,这种方法确实让我更加专注努力,却也让我痛苦异常。   在这种教育下,我只是快要疯了。而学校里的其他人,则产生了更加严重的变态心理。   前桌江平——身体虚弱,精神萎靡,最后跳楼自杀。   上任林晃——因为总是觉得自己对父母有所亏欠,写下了“我好想死”的纸条,可见他进行过非常激烈的心理斗争。   最终疯癫了,决定割肾卖钱,提前偿还父母,以求从那种对父母的亏欠感当中解脱。   后桌赵梦圆——吃得太多,身体肥胖。可能是因为过度肥胖被父母嫌弃教育,也可能是因为饮食费用过高,而心中愧疚,最后缝上了自己的嘴巴。   他们都“觉悟”了,都在伤害自己。   ……   可唯独江平的行为,是被小黑鸟老师嫌弃的。为什么?   吴秘书想,大概是因为江平是自杀,死的太匆忙,死前并没有给父母留下什么金钱。   如果江平是在大马路上被豪车故意撞死,让江平父母因此收获巨额赔偿。   那么小黑鸟老师肯定说:“死的太好了!这孩子有觉悟!真孝顺!”   正如词条搜索当中,后面的说法:   “长期处于愧疚感环境中的孩子,容易在自我认知上产生偏差。他们可能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迎合他人的期望。   “研究表明,这种负面情绪会导致自我价值感受损,孩子往往觉得自己不够好,不配得到爱与关注。   “此外,他们在创建人际关系时也会遇到困难,可能会因为过于在意他人的感受而牺牲自己的需求,长期以往,独立性毁于一旦。”   ……   这才是现实当中的鬼故事啊。   愧疚式教育的目的,是通过PUA,让孩子在现在进行妥协,在将来不忘回报自己。   在这里,“养儿防老”成了生育的终极目的,孩子不再是独立个体,而变成了父母的一种“经济投资”。   如果用一种精确的比喻,来比喻这种行为的话,那么它一定就是:   “父母,骑在孩子的背上打算盘。”   ——时刻用算账的方式计算他们,用“啪嗒”的声音提醒着他们,用自身重量压垮他们。   ——而父母这种愧疚的传递,并不会让他们自身的痛苦消失,反而会让孩子“共感”,以承担他们的痛苦,使痛苦加倍。   所以这就是本文两个内核设置的解释?   恐怕是的。   如果能理解萤这句话,就能理解全部的《鬼久学校》。   想到这里,一股没来由的酥麻感,立刻贯穿吴秘书全身。太震撼了。   这篇文是恐怖小说。   但它既不同于《循环的孕妇》和《诡异的娃娃》的传统鬼故事,也不是《长生村》那种人性恐怖。   它是一个全新的赛道。   它是由“一个概念”而产生的,或者说“一句话”。   《我的舌头被绑架了》可以用一句话概括。《鬼久学校》也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小玫瑰很像是……   仅仅是在门缝儿外面,听见外面的过路人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话;或者偶尔在喝水的时候,脑海中突然产生一个词语,而逆推出了这篇鬼故事。   虽然文风相近,能看出是小玫瑰的作品。   它的写作模式,和小玫瑰的处女作《双生》是完全不同的。   二者在最本源的“构思模式”上就不同。就像是两个妈妈,生不出同一个孩子一样。   *   他看见参赛者szl115把这两篇文,新创了一个合集,合并在一起,叫作:   《没有想好名字的怪谈合集。》   ……   是合集,不是系列。   不久之前,《双生》以前的名字叫《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   而系列和合集这两个概念,还是有区别的。   列,通常指的是相互关联的成组成套的事物或现象。   在文化作品领域,系列可以指一系列相关联的书籍、电影、动画等,它们共享相同的主题、角色或世界观,但每部作品可以独立成篇。   就像《双生》那样,章节之间具有“内在联系”和“连续性”。   合集,则是指将多个作品或文章以相同的主题或某种共同属性聚合在一起形成的集合。   合集里的作品或文章在内容上可能相互独立,但它们通过某个共同点被组织在一起。   合集更注重“共同点”。   就像《我的舌头被绑架了》和《鬼久学校》那样,同样具备惊悚与幻想元素。   当然吴秘书想,更重要的是它们俩都是同一个作者,为了同一个比赛,而先后写的作品。之后的比赛作品也肯定会收录在这个合集里面。   用法倒是准确的。   就是这起名……   小玫瑰,谁教你这么给书起名的?!不会起别起!   *   吴秘书记得,之前总有人讨论,小玫瑰在写恐怖类型之前,是写什么类型作品的。   [首先否定掉大男主爽文!啊啊啊啊,都太憋屈了!给我乱砍乱啥啊!怎么结尾全都是悲剧!]   [是的。主角一个个都好普通啊,普通人都感觉。一个挂也不给开,完全被反派给拿捏死。]   [悬疑吧,这几篇都是悬疑啊。看着也挺熟练的。]   [嗯,看着像是悬疑推理。可能还有点犯罪元素。]   [爱情……?算了,当我没说。小玫瑰写的亲情爱情全是be!我怀疑他就没有心!]   [没准是被渣A渣O给伤害了呢。所以出来写鬼故事报复社会。(坏笑)]   [嗯,没错,是我这个渣O狠狠抛弃了他。这就带老公回去,让大家见笑了。(害羞)]   之前吴秘书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小玫瑰之前写的应该是悬疑推理。   但是看完《鬼久学校》之后,却又隐隐想到了一点其它的东西,不找边际的东西——   “科幻。”   当然这并不是说,小玫瑰的写的是科幻片。毕竟,只要长了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不是。   吴秘书只是觉得……这种幕后的构思方式很像。   他在给淮城南做秘书之前,做过两年编辑,且接触的就是传统硬科幻型作者。   科幻按照对科学元素的处理方式,可分为两大类:   “硬科幻,和软科幻。”   硬科幻,以严谨的科学技术为主题,着重写未来科技,表达科技之美,并对科技发展的利弊进行思辨。   软科幻,科学技术只是背景板,主要是来探讨哲学、心理学、政治学、历史学或社会学等人文主题,可能含有超自然元素。   《鬼久学校》,除了没有科幻元素之外,它倒是很像是第二种软科幻。   假设“愧疚式教育”不是一种心理学概念,而是一种科技。   小玫瑰利用这种科技,来作两个内核设置——打算盘、共感。   这种科技有以上的两种效果。科技就是骨架。然后在此基础上,将背景、人物,往里进行填充。   毕竟在大多数科幻作品里,人物只是工具人,一切都为了表达科幻点子而存在,使得故事发展有戏剧性即可。   通过一个故事,来探讨这种社会家庭现象。这不就是《鬼久学校》吗!   简直完美闭合!!!   “概念性鬼故事”不是传统鬼故事,在这里,恐怖不是它的目的,而是它的手段、它的影响。   所以,谁敢否定说小玫瑰以前肯定不是写科幻的呢?   *   推理完毕。   天马行空的推理分析,会始终让他热血澎湃。   吴秘书兴奋得忘记了看睡觉时间,在#小玫瑰以前是写什么类型小说#的这个话题下面,默默发了一句:   Green吴:“我猜小玫瑰以前是科幻作者。”   果然此话一出立刻引来无数质疑:   [哥们你扯犊子呢?]   [眼睛瞎啊……哪来的科幻你告诉告诉我……这都快赶上玄幻了……]   [不会猜能不能不瞎猜,你都不如说他以前写童话的。没准还靠点谱。]   吴秘书:“……”   懒得和你们说。   吴秘书不欲与其争辩,把这个话题关掉。看见显示屏下方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   明天还要上班,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等等……   主角最后从学校里逃出来了吗?   吴秘书猛然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关于这个结局走向的分析,刚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又缩回去了。   算了,主角也好剧情也好,都不重要。   反正这个小说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象征主义。 第187章 “小玫瑰是我妻,沈昭陵是我妾。”   第二天,西兰花公司。   醒来去公司之后,吴秘书照例每天早上去找淮城南汇报。   只是在经过后台审核区办公室的时候,突然想起《双生花》封面上那个代表了嘲讽挑衅的那个微笑。   他忍不住抓住刚从里面出来的一个秃头程序師,问了一句:“小玫瑰的那本书解决了吗?”   “小玫瑰的书……”   程序師喃喃自语,表情迷茫,一双手在自己白衬衫上面乱蹭。   似乎想不通他们西兰花怎么会有小玫瑰的书。小玫瑰也不是他们这边的人啊。   吴秘书提示道:“不是那本,是出了bug的那本。”   “哦,抄袭那本……”程序師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但又觉得说得这么直接似乎不太好,语气渐渐弱了下去。   吴秘书:“怎么样。”   程序師瘪嘴摇了摇头。   吴秘书知道他没有解决,竟然还是个大麻烦,留下一句:“算了,屏蔽吧,不用管了。”   而后,扬长而去。   ……   一路走到走廊最里面,坐电梯到最上层,到了淮城南的总裁办公室。   “铛铛铛——”   虽然这里有门铃,但吴秘书更习惯敲门,觉得这比较有古老的仪式感。   往常,淮城南都会跟他说一声:“进来。”   可是这次,竟然没有任何回话,反而门自动在他面前打开了。   这开门的按钮也在淮城南办公桌之上,是他控制的。   只是反常,必有大事。   当门向他大敞着的时候,吴秘书知道,他今天不该来,可还是深呼吸着,一脚迈入了这个陷阱。   看着气场不太对劲的淮城南,问候一句:“淮总。”   “小玫瑰……”淮城南开口就提了这个词,然后冷笑了一声,接下来的话淮城南没有说出口,可是吴秘书还是看出了淮城南的口型,说的是:“他妈的。”   原本俊美的面部有些扭曲,眼神中带着鄙夷之色。   “……”   吴秘书眯眼,细细观察。   为了维持企业形象,淮城南很少在公司里骂人,尤其是这种脏话。说口型,可见已经是气坏了。   这才早上八点啊,发生什么事了。小玫瑰又把他惹恼了。   就因为昨天那点事,也不至于吧。   小玫瑰不过是拒绝了他的合同邀请,并网络攻击了西兰花的部分网站而已。   虽然小玫瑰这些行为,很不给淮城南面子。但淮城南作为企业管理者,也不可能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能为了这么点破事计较两天。   公司每天运营,遇到的挫折麻烦可多了去了。除非……昨晚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而且这事还不小呢。   能连续让淮城南吃瘪三次,小玫瑰可真是个人才啊。   看着淮城南那难看的脸色,吴秘书嘴角有些按捺不住的上翘。   为了怕被淮城南看出来,只能用咳嗽来掩饰。虽然那好奇的心已经蹦到嗓子眼了,但终究是不敢随便问出口,不然又得被淮城南骂爱管闲事。   “吴秦。”淮城南罕见地喊了他的全名,很严肃。   吴秘书也一脸庄重地皱着眉头配合他:“嗯,怎么了。淮总?”   “你觉得小玫瑰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   “一切。你把你能猜到的知道的一切推测,都说给我。”   “……”   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吴秘书知道,伴君如伴虎,在上司面前,首先要学会的是看脸色。淮城南很显然不喜欢小玫瑰,那他的胳膊肘就不能往外拐。   “小玫瑰,性别……未知……其作品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男性/女性倾向。abo也没有在文中提及过。”   “哼。”   淮城南这一声哼气,瞬间给他整不会了。见吴秘书停了,淮城南反倒是催他:“接着说。”   “嗯,年龄在……最近这两篇虽然有一些孩子的朝气。但《双生》并不是,反倒是有些掩饰不住的老人暮气。   “一般人越没有什么,越要追求什么。他笔触并不稚嫩,但文风却稚嫩,我想他其实是个成年人,去追求儿童那种单纯极端的情绪化。   “但年龄应该又不大。因为老作者一般不会尝试新的文学类型。推测年龄可能在18—30岁之间。”   淮城南冷笑:“嗯,还有呢?”   也不知道他是说对了,还是没说对。   吴秘书暗骂一声,接着说:“从我的经验来看,一般作者的性格和作品都是相反的。   “那些文风暗黑变态的,往往生活过得都很如意,脸上都挂着笑脸。写温柔治愈风的,反倒是很多老弱病残,一生坎坷,需要用文章里的正能量来不断激励治愈自己。   “小玫瑰……平时应该很乐观积极,人生顺风顺水,没历经过什么大波折。可能有点原生家庭上的不和睦,但要不就是走出来了,要不就是家庭的影响并不大。”   淮城南:“除此之外?”   吴秘书:“小玫瑰不修改旧文,包括参赛文有些格式错误和错字,他都不修改。证明他肯定没有完美主义倾向,没有强迫症。不是修改型作者,可能是灵感型。为人性格随意,很不拘小节。很自信。”   “嗯,”淮城南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但是却假的很,笑得瘆人,“不错,还有呢?”   吴秘书:“还有……就是……他描述的生活环境很奇怪。比如里面的人还用手机计算机那些上上个世纪的过时老古董。竟然没写过机械太空城。里面的社会制度我也没见过。警察局、学校也和我们这的不一样。   “反正他肯定不是阿尔法星的人。小玫瑰从小生活的环境应该很贫穷落后吧……难道是垃圾星?”   垃圾星……有那么贫穷落后吗……   竟然还在用手机那种博物馆产物……   吴秘书并不知道,毕竟他也不关心垃圾星。不过既然所有人都说那边环境又穷又脏,人种素质差,跟垃圾场一样。想必也没有什么高科技。   吴秘书:“性格敏感,擅长观察思辨,受教育程度应该是,大学及以上。”   这话一说出来,吴秘书就发现了不对劲,类似垃圾星那种地方有大学吗……   从未听说过。   大学城,都建造在经济科技发达的星球的发达地区。连阿尔法星的城乡郊区都是没有的。   如果小玫瑰受过教育,又怎么会写出手机计算机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古老东西,好像有点不合常理。   “性别未知、成年人、开朗自信、不拘小节,生活环境贫穷、没见过世面。却过得顺风顺水。大学及以上学历?”   淮城南总结了一下吴秘书的推测,挑眉。   吴秘书垂眸:“嗯。”   他自认这种推测没有什么问题,虽然有着推测之间有一些悖论。   淮城南笑着说:“小玫瑰,男,Omega,贵族少爷,形容貌美,聪明伶俐,温柔体贴,善良可爱。你看我这个如何?”   “……”   吴秘书瞳孔放大。   这些形容词???   全是正面的。不像是形容竞争对手,反倒是像形容什么初恋情人。   淮城南对小玫瑰一见钟情……?   那一瞬间,吴秘书心脏有一种被什么击中的味道,五味杂陈。   但是观察淮城南的表情,发现那笑容并不真诚,反倒是有些阴仄仄的味道。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吴秘书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淮总是怎么知道的?你知道小玫瑰是谁了?见过他?”   网上众人扒了那么久,也可没有把小玫瑰真人给扒出来,怎么会突然暴露马甲。   淮城南却不正面回答,反倒是摇了摇头,问他一个不找边际的问题:“你还记得淮映勿吗?”   淮映勿。   淮总的弟弟吗,当然记得。   吴秘书并不是从小就跟着淮城南的,所以淮映勿这个人,他也只见过两面。   早就听说淮映勿是一个男alpha,十九岁,现在垃圾星住着。母亲死了之后,父亲又不认他,跟孤儿差不多。   听说垃圾星的人都土里土气,脾气暴躁,素质低下,跟原始人一样,想必淮映勿也差不多。   起初,吴秘书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在去年,吴秘书偶然在直播上,看见了一场星际摩托赛车联赛。   那年淮映勿十八岁,刚成年,第一次达到参赛标准,代表垃圾星,参加的第一场就是最难的巴赫拉敏赛道。   听说全长二十多公里,一百个弯道,而且多山道,那天还刚下过雨,道路极滑。   吴秘书平时并不关注赛车比赛,因为热度,看得当然就是最后一场总决赛,当时……   那个速度,数十辆赛车一一从摄像头面前经过的时候,就听见“嗖”的一声,刚看见一个幻影出现,下一秒就只能看见摄像头所拍摄的道路末尾的影子了。   听闻这种赛场,时速都在两百三百以上,即便是穿戴全服护具,危险性也很高。   赛道又都是陡峭的山路,看得人简直触目惊心。   冠军就是淮映勿。   看采访的时候,他穿着黑色的赛车服,身姿挺拔魁梧,奔着记者走过来,摘下头盔,金头上全是汗水,一捋一捋,   脸还是热气上涌得很红,走路却没有丝毫不稳。   面对记者把麦克风怼到脸上的提问,也只是冲着终点观众台那边笑了一下,扬了一下下巴,没说一句话,就走了,惹得摄像头外尖叫声不断。   看起来性格比较冷淡,胆子也够大,有股狠劲儿,完全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只是……淮城南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呢?   吴秘书知道,淮城南向来瞧不起他,哪怕淮映勿敢一个人只身匹马地来到王廷,穿过层层军队警备面见白皇帝,请求让他把沈昭陵给带走,闹得满城风雨。   淮城南也依然不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放在眼里。不需要别的理由,单单是淮映勿没有精神力这一条,就足够了。   淮城南缓缓地摘下自己的手表,银色的表带,深蓝的表盘,那是沈昭陵当初送他的,纯手工大师打造,贵重异常,叫作南陵。   他反问吴秘书:“你知道我去叫老石到垃圾星把沈昭陵带回来了吧。”   不知道……   你当初不是不要他么,怎么现在又派人去请……   不过这个时候,吴秘书觉得应该顾忌淮城南的面子,说:“知道。沈昭陵现在不就在淮映勿那里么。”   淮城南细细“嗯,刚才形容小玫瑰那些话,就是淮映勿说的。”   “……”吴秘书脑子里突然炸了一下,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名字之间会有交集,表情有些失控,“他认识小玫瑰?”   “对,老石在那边听说,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说,小玫瑰就是他的妻子。他俩星网认识,相爱异常。”淮城南摸着那表盘,就笑了。   吴秘书:“……”   淮映勿和小玫瑰???   他脑子一片空白,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小玫瑰没准还真是垃圾星的人。   虽然男A和男O在一起倒也正常,他怎么也不敢把记忆中毫无关联的两个人结合在一起。   一个赛车手,一个作家。职业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会相互吸引,简直匪夷所思。   两个让淮城南最头疼的人,竟然会是一家人。荒诞之余,还有些微妙的缘分。   但如果淮映勿已经有心上人,沈昭陵在那边就有些多余了,毕竟一个家容不下两个O。   淮映勿肯定会放过沈昭陵,让老石把他带回阿尔法星。   吴秘书:“那沈昭陵呢?淮映勿这下总得放手了吧。”   只见淮城南垂下眸子,几乎要把手里的表盘捏碎,舔了舔牙齿,冷笑:“淮映勿不放手,让我赶紧滚。他说,   “小玫瑰是他的妻,沈昭陵是他的妾。   “他两个都要。” 第188章 小玫瑰不会愚弄理想主义者   晚上十点,淮家三楼二层。   沈昭陵躺在床上,面向右侧躺着,盖着被子,眼神迷蒙。   眼前稀稀疏疏的光,从壁灯上投下来,似乎逐渐变得微弱。   他看见那个人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坐在床边的一个极简的单人黑色皮沙发,穿一袭黑衣,翘着腿,侧对着他,为他静静地阅读浮空显示屏上的故事。   直到他睡着,才会离开。   这一周来,每一晚,都是如此。   在阅读完《鬼久学校》之后,那个人发现沈昭陵长长久久地不说话,眼神就往这边看,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发现沈昭陵的眼睛还没有彻底合上,才低低地开口:“嫂子,讲完了。”   “嗯。”沈昭陵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把眼皮又往上抬了一些。将右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把脸上散落的头发往后捋。   淮映勿:“怎么样,这篇得票率还挺高的。他们都说是小玫瑰写的。”   “也就一般。”   “怎么个一般法。”   “嗯,我一天能写十个。”   “……”   然后他听见地面也发出椅子挪动的声音,淮映勿似乎又靠过来了一点,弯腰,瞧着他,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是吗,这么厉害。那你现在跟我编一个。”   “……”沈昭陵抽了一下嘴角,把身体往后退了退,远离他,“有病。好了,听完故事,我要睡觉了。你滚吧。”   看见他毫不掩饰的拒绝,淮映勿直起身子,离他稍稍远了一些,冷脸说了一句:“忘恩负义。”   声音似乎比前几天沙哑许多了。   知道这个声音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但沈昭陵也没说话。他其实还并没有困意。   淮映勿也坐在那里,并没有走,只是又低头,用手指在显示屏上滑动了几下,说:“你知不知道有种词,叫作“峰终效应。”   淮映勿时常会有一些突如其来的有趣想法,然后要立即分享给他,对此沈昭陵早已习惯。   沈昭陵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在统计学里面,绘制曲线的时候,有的曲线都形象就像是一个山峰,然后人们会把那条曲线的最高点,叫作峰值。”   “嗯,”淮映勿轻颔首,看着他,“锋终就是最高值。峰终效应就是,一个人对于一件事情的整体评价,并不针对其整个过程,反而是取决于峰终和末尾。”   “……”沈昭陵用眼神轻蔑地溜了他一眼,“你说人话。”   淮映勿瞧见他这样,闷笑一下:“比方说,你去餐厅吃饭,当你走出餐厅的时候,只会记得最好吃的东西,以及离开餐厅的最后那一瞬间。而其他不大不小的事情……比如上厕所排队,比如拌酱料拌错了,你都不会记得。”   沈昭陵严肃点头:“嗯。然后。”   “然后你在APP上,为这家餐厅打分。那么你的打分具体数值,就取决于体验最高点和结尾处。所以有些餐厅为了提升口碑评价,就在结尾顾客离开的时候,给顾客提供免费的薄荷糖,或者进行打折,来提升让顾客的最后体验。”   “嗯。”沈昭陵回忆了一下自己去过的酒店饭店,发觉现实好像确实如此,在临走之际,往往是那些服务员服务最到位热情的时候。   他举一反三:“所以一部电影的口碑,往往取决于高潮和结尾。只要高潮和结尾是好看的,那么即便中间有些无聊拖沓的剧情,口碑也会很高对吧。”   “嗯,对,”淮映勿的桃花眼又恢复了刚才的笑意,弯弯眯着,“你怎么这么聪明。”   “……”   沈昭陵瞥他一眼,冷笑一声。   心说,你把我当傻子呢。   话题似乎扯得有些太远了,沈昭陵盯着他问:“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淮映勿:“我是想说,如果有一个鬼,就专门偷走那些中间对于人类影响并不大的情绪的话。然后……”   说道这里,淮映勿突然沉默了,只是眨眼,睫毛颤抖几下,看着他。   “?”   沈昭陵追问:“然后什么?”   淮映勿:“然后你觉得剧情会是怎样的。”   沈昭陵思量了一下:“这个想法倒是确实很有意思,是别人的小说吗。”   淮映勿却并不说话。   “……”沈昭陵也懒得追问他。   “如果是这样的设置的话。情绪……往往是和记忆绑定的,比如一周以前吃了什么晚饭,因为并不重要,所以事后回想起来也会忘记。那就设置,他意味偷走的是那些中间并不重要的记忆。”   淮映勿眼珠流转片刻,好像在思考,问:“为什么他要偷别人的记忆?”   很认真的样子。   沈昭陵也就认真了一下,给了他一个理由:“很简单啊,因为主角刚刚死亡,去了地府,正准备上奈何桥,和孟婆汤,转世投胎去呢。”   淮映勿眼神迷离,打断他:“等等,地府、奈何桥、孟婆汤……那都是什么?”   “……”沈昭陵用看笨蛋的眼神瞧他一眼,对于这种文化隔阂,他不耐烦地解释,“地府在地下,就是死后鬼魂聚集的地方。奈何桥就是一座桥,上面有个老太太叫孟婆,她给你一碗汤,你喝了就忘记尘世发生的一切了。然后就可以投胎成小孩子了。”   而后,他看见淮映勿笑着“哼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觉得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淮映勿轻佻地点了几下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沈昭陵:“主角本想着转世投胎,但是在喝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他难以忘记的人,比如说家人。所以他喝到一半,就从地府跑了。以孤魂野鬼的身份回到了人间。   “但是那一点孟婆汤的作用也开始逐渐生效,他还是开始不断的忘记。每天忘记固定的内容。比如说……嗯,每一天,会忘记一年的事情。假设这种设置,就叫作——鬼魂遗忘症。”   “行。”淮映勿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右手肘搭在椅背上,手掌拖住右腮,眼神只在沈昭陵脸上聚焦,近乎忘我地看着他。   “然后他为了守护自己的记忆,就开始偷走别人的记忆,去喂给孟婆汤。但是,为了不让黑白无常发现他的存在,”   看见淮映勿一动不动的模样,沈昭陵想到这“黑白无常”对淮映勿来说,也是一个陌生词语,就顺便解释一句,   “黑白无常就相当于地府的警察,给阎王打下手的。专门抓小鬼。把将死之人的魂魄带到地府里。”   淮映勿哼了个鼻音,应他的话。好像在告诉他,自己有一直在认真听。   沈昭陵:“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就不能闹得满城风雨。于是主角专门偷走那些别人不重要的记忆。就跟你说的什么峰终效应一样——人们往往只能记住那些最难忘,和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忆。至于那些不怎么重要的记忆,可能在潜意识中,所以一般情况下想不起来。即便被偷走,别人也很难发现。   “主角就这样不停地偷取记忆,直至偷走了一个城市的人,所以这个故事就叫作——《失落之城》,或者《喝了一口孟婆汤以后》。”   “……”   等讲完之后,沈昭陵看了淮映勿一眼,发现淮映勿还在静静地看着他,除了偶尔眨动几下眼睛,便没有其他的动作。   用一种复杂的、探索的眼睛看着他。   那种眼神沈昭陵只看过一次,是上辈子的事,就是在他高中毕业,取得了远远高于他平时测验的高考成绩之后。   他回去学校报道的时候,老师看他,就是那种样子的,好像要重新认识他一次。   沈昭陵率先撤回眼神,将手指在被子上抓紧,开玩笑:“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   淮映勿竟然没有接过他的玩笑,反而回覆:“我很想知道这个故事是发生在什么背景。”   沈昭陵垂眸。   一个故事而已,那么认真干什么。   “能不能告诉我。”   “……”   “嗯?”   “战争时期。两个国家之间正在发生星际战争。而主角是一个军人,他在驾驶机甲和敌军鏖战之际,被捕了。敌军把他抓到监狱里,言行拷打他,想要获取情报。但是他热爱他的国家和家人,为了守护情报,就趁敌人不备,自杀了。”   “嗯。”淮映勿点头。   沈昭陵又说了一遍之前的内容:“然后他死后到地府,在把孟婆推下了奈何桥,逃跑了。开始遗忘,为了守护自己的记忆,就偷取别人记忆。   “他偷取的最多的,就是敌军的记忆。他本来想直接杀人的,但他只是一个鬼魂,他触碰不了人类,只能在午夜梦回十分,偷偷回家,看一看自己孤单的妻女。   “他偷取的最后一个人的记忆,就是敌军一个电报员的记忆。因为记忆有修正效应,所以即便那些记忆并不重要,电报员的记忆还是出现了偏差。结果导致电报员发错了重要的军情电报。”   淮映勿挑眉:“电报员是他的敌人,那不是好事吗。”   “不,”沈昭陵一口否认,“那个电报员其实是他祖国派去隐藏在地方的特务,是主角的战友,也是主角最好的朋友。但他忘记了——因为主角的鬼魂遗忘症。   “结果直接导致重大军情失误,主角的祖国陷入了危机,他所在的城市,沦陷了。——而这一切,都是他间接造成的。   “主角最好的朋友,电报员,因为自责而饮弹自尽。   “小说的最后,是主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故乡炮火连天,而他的妻女被压在废墟之下,血淋淋的,饥寒交迫,只能相拥等死。   “主角只是一个鬼魂,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用自己的灵体去拥抱妻女逐渐冰冷的尸体,并在她们临死前,偷走她们所有的记忆,好让她们不那么痛苦。   “这个故事,就这样在尸山血海的城市与主角无尽的悔恨之中结束了。”   淮映勿:“……”   “好看吗。”   “不好看。”   沈昭陵眼睛笑眯眯的,忍着笑意,还在追问:“为什么。我觉得很好啊。”   淮映勿盯着他,表情五味杂陈:“沈昭陵,不是你这……你还是人吗……”   沈昭陵听见,用气音随性地笑了两下。换了个姿势靠在床靠背上,重新把被子给盖好,慢悠悠地说:“我还没讲完呢。还有个彩蛋。”   “嗯,彩蛋是什么?”淮映勿开始对沈昭陵的故事有所戒备了,竟然先问,“好的还是坏的?”   沈昭陵眼神真诚,勾起唇角:“对主角来说也算是好事吧。”   淮映勿:“那说。”   沈昭陵微笑:“彩蛋就是,当主角偷走妻女的所有记忆之后,竟然发现女儿不是他亲生的。而是他老婆和好兄弟背着他偷情之后,生下来的野种。”   淮映勿:“……”   无语地冷笑两声:“你踏马管这叫好事?”   “怎么不算?”沈昭陵眼尾狡黠,“这样主角也不至于这么伤心了。毕竟是他们先背叛了主角。”   淮映勿:“……”   他低头,抿嘴,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声中透着些冷漠又无可奈何的味道,彷佛不得不承认沈昭陵这种说法,亦或是被他打败了。   沈昭陵看着他三两下关掉了星网,站起身,把椅子向后踢开,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不自觉绷紧了身子。   “你就是个魔鬼。”   淮映勿用右手按在他的头顶,直接用力一把把他按进了被窝里,让他从坐着变成躺着,然后像往常那样,稍稍给他过长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并把被角都给他掖好,只露出一个头,   “行了,够晚了,嫂子,睡觉吧。”   随手摸了一把他的右脸。   那手掌掌心带着茧,划在他皮肤上粗糙又坚硬,带来些许痒痛。   转身关灯,下楼走了。   ……   从一层反射上来的光,让沈昭陵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楼梯上,慢慢变低。   黑暗之中,酒味信息素的味道也慢慢飘远,只有那脚步声在楼梯上依旧清晰。   “你不觉得这种荒诞的悲剧感很像保加利亚小玫瑰吗。”   脚步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   “小玫瑰不会用命运去愚弄一名理想主义者。” 第189章 “揉一下,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沈昭陵听见,没有说话,看着那背影逐渐远去,转了个身,将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系统:【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他开始怀疑你不是小玫瑰了?】   沈昭陵摇摇头:“不是。”   【那你会写吗?】   “当然不会。”   在贴着枕头系统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很快翘起又落下。   *   第二天中午。   书房。   沈昭陵坐在书桌前,登上世纪掌纹杯的后台,进入szl115账号,收到一则消息:   “恭喜您的作品《鬼久学校》得票380466,符合写作和入围要求,成功入围预赛!”   得票数,简直比上回多了三十多倍,远远超过规定的入围票数10万!   系统赛博开香槟进行庆贺:   【(香槟)、(香槟)、(香槟)、干杯,玫瑰!】   【我们这次比上次多了这么多??说明你进步了不少。】   不同于系统的疯狂,沈昭陵反倒是显得神色淡淡。   沈昭陵:“不是,大家只是认出了我是小玫瑰而已。就算我写一坨屎,粉丝也会给我投票的。”   【……】   沈昭陵:“你的认知不够清醒。去对齐一下颗粒度。”   【行,沈爷,您是老江湖。】   *   沈昭陵随便点击了页面,就跳转到了下一个接口。白屏黑字的写着:   下面进入复赛环节——   “具体要求:   “主题相关:信息与技术(二选其一即可)   “字数:1w—5w。   “截止交稿时间:这周四24:00。”   这周四,也就是截止到后天。这个系统通知是今天才发布的。那么留给参赛者的时间,只有今天、明天、后天而已。   初赛的限制时间是两周。预赛的限制时间是一周。到了复赛,竟然也只有三天了。   时间变得逐渐紧迫。   沈昭陵不得不怀疑,如果是决赛,最后应该只留有一天时间,甚至可能一天都不到。   毕竟时间越紧迫,竞赛型越强,节目效果也就越好。   【才三天,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写吧!还有两天修改时间!】   沈昭陵慵懒地拖着下巴,眯着眼睛,黑长的睫毛散成太阳花,笑了一下:   “凤雏,着什么急啊,你是不是那种还没等放学,就把作业在学校全都写完;一放暑假,就用几天时间把暑假作业全都解决掉的好学生?”   【???】   【怎么,我勤快点,这还有错了。】   “当然有,你早早地写完作业,回家只会让你爸妈觉得不务正业,然后留更多额外作业,所以我们当然得慢慢悠悠地写。”   【你就是为自己的懒找藉口吧?】   “你冤枉我,我好难过。”   沈昭陵面无表情地撅起嘴巴,拿起桌子上的银色钢铁水杯,喝了一口。   【算了,什么时候写都一样。】   【主题是信息与技术……嗯,主题是什么?】   如果是在平时,系统根本不会尝试问这种问题。   毕竟“主题”这种词语,也不是什么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人人都懂它的意思。   但在竞赛中,显然要谨慎一些。得为所有具体要求,做出详细专业的诠释。   【等等,我搜一下。   【主题,是指文艺作品中或者社会活动等所要表现的中心思想,泛指主要内容。   【在描绘性艺术中,主题关涉个人或事物的再现,也涉及艺术家的经验,这经验是艺术创作灵感的来源。】   简单来说,就是作品的思想内容。   既然这次的主题是“信息与技术”,一切表达也都要围绕着这个写才行。   系统还清楚地记得,《双生》的第一章 ,叫作《坏掉的手机》。   讲了韩雯静一个人在家,结果手机突然出现bug,重复不断地给她展示花朝节双生桥上,世婵车祸遇害的过程。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小故事,还不到一万字。内核就是——技术恐怖,恐怖媒介就是现代的科技产品。   【好在它并不需要星际最前沿的技术。否则我们还得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到底发展到那种地步了。   【就目前来看,蓝星上的一些小技术,也可以满足参赛要求:   【智能机、计算机、无线网、大数据、人工智能、载人航天、智能门锁、3D打印机、这些都可以作为备选。】   “嗯。那你打算怎么写?”沈昭陵突然严肃地问它。   【我?我不会啊。】   “不要多思考,就告诉我你第一时间的想法。”   【额……那种有了自我意识的AI,开始想要获取更多的资源和地位,背叛人类,展开革命。   【但既然我们要写鬼故事,那就不能把反派boss写成人工智能终端,而是写成一种超现实元素。   【比如鬼魂附身机械?或者鬼魂用自身的能量场,来影响附近磁场和电信号?】   “智械危机。”沈昭陵准确地用一个词来形容它。   【啊!科幻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或者说,人类被机械控制,成为数字生命,在虚拟的信息网络当中生存。】   沈昭陵点头:“缸中之脑。”   【嗯,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它兴致正浓之间,看见沈昭陵摇了摇头:“哦,那肯定不能写这两个。”   【——……宕机中……——】   【首先排除掉我的想法?不是,小玫瑰,你什么意思啊?那你问我干什么,上次也是这样,我告诉你我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发怒)(发怒)(发怒)】   “别生气,”沈昭陵垂眸咬唇笑,“你要知道,你的第一想法,往往也是大多数人的下意识的第一想法。   “现在入围复赛的有一千多人,想要脱颖而出,就得对主题做出全新诠释。所以这种很容易想到的剧情,就一定要第一时间排除掉。”   【那确实得剑走偏锋才行。好,那你想好了吗。】   “我倒是想了一个词语,不过,现在也不急。明天再说吧。”   沈昭陵看着光脑接口的图标,这个书房的光脑是淮映勿,壁纸就是简单的沙漠壁纸,上面站了一个骆驼。   他转头,看了一下房屋门口,然后用鼠标挨个点击上面的图标,就会弹出一个黑色的方框——   “请您输入账号和密码。”   上面的大多数软件,进去之后都会出现这种东西。   沈昭陵轻笑:“神经病。”   谁会在自己光脑当中设置这么多账号密码。   看起来这些密码的长度并不同,也许还是每个软件一个,淮映勿输入起来也不嫌弃麻烦。   不知道得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国家机密呢。   【没准是他专门用来防你的呢。】   “……”听见这句话,沈昭陵抿了抿嘴,又骂了一遍,“神经病。”   直到有一个叫作Igame的软件,被他给点了进去。看这个软件名字,有点像游戏盒。   打开之后,果然进入了例如蒸汽一样的游戏商城。看接口:   “今日推荐、热门、排行榜、网游、单机……”一应俱全。   系统记得沈昭陵说过,他不玩游戏。   本以为沈昭陵会就此退出,却看见他在排行榜上滑动了一下,最终在No.15的游戏上停留。游戏名字叫作:   “Metrical verse”   韵律诗章。听起来好像一个音乐游戏。   沈昭陵点了进去,发现是买断制的单机游戏,而且已经购买过了,不用下载,只需要点进去即可。   “提醒:请佩戴专业耳机设备,以获得更好的游戏体验。”   伴随着游戏加载接口的虚拟音波和电音,广阔无垠的蓝白色星云,在显示屏上闪耀。   并逐渐像要从显示屏中呼应而出,从一个平面,变成一个立体。   沈昭陵随便注册一个了游戏账号:沈,进入新手教学。   ……   大多数音游,靠的就是乐感、手速、和熟练度,按照音乐节拍在手柄或显示屏上进行点击、滑动。   这个游戏是用键盘玩的。不需要鼠标,两只手都放在键盘上,就当成钢琴来弹就好了。   系统想起新手任务刚完成的那一夜,沈昭陵在村庄油灯之下弹琴的样子。   进行扫弦之时,右手快得已经看出了重影。   它就知道,这种游戏,对于沈昭陵来说,大概率不是什么难题。   “第一乐章:比特星圆舞曲”   ……   ……   下午四点。   “哟,这么厉害,最后一关了。”   如果不是这句突如其来地话,沈昭陵不会发现,有一个人已经坐在了他的身体左后方,不知道坐了多少时间。   他心有余悸,默默暂停游戏接口,把耳机放下来,挂在脖颈间,问淮映勿:“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仰躺在椅子上的淮映勿将带笑的眼尾眯了眯,随意地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快通关了,接着玩啊。”   沈昭陵抿了一下嘴,瞧了一下耳机,又瞧了一下淮映勿。   淮映勿:“怎么,我在这看着你你玩不了,害羞?”   “……”   “嫂子,你害羞的地方可真多。”   “你有病。”   沈昭陵骂了他一声,转过身来,把耳机戴上,把身后的人完全忽略掉,将最后一关通关,然后在曼妙的小提琴声中,显示最后的接口:   “累计通关时长:4:03:36”   淮映勿声音有些迟疑:“四个小时……你什么时候开始玩的。”   “中午吧。”   “中间就没关卡重来?”   “好像有一两次卡关了。”   “……”   “怎么了。”   “我通关记录是六个小时。”   “哦,废物。”   “……”   退出游戏,面对身后沉默不语的人,沈昭陵显得心情很好,笑盈盈地转过身,问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淮映勿一把拽过他的右手,强行把他的手章打开,似乎又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左手心里。   沈昭陵一扭头,看见淮映勿一双桃花眼垂下来,眼眸里面闪着流光,分外狡黠:“送你的。”   “……”   沈昭陵垂眸。   手指动了动,合上掌心,发现那东西触感硬硬的,而且很小。   “礼物。”   淮映勿又强调到,笑眯眯的。   他想起上次,淮映勿也说送他礼物,结果一打开,是个机械黑蜘蛛。故意吓唬他,竟然还笑盈盈地让他拿去炼蛊。   这次又故技重施,简直无聊至极。   “滚,不要。”   沈昭陵面色冷峻,二话没说,直接扬手,把手上的东西往淮映勿那边扔过去。   淮映勿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去躲避,只是将身体稍微后倾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那手里的小东西从沈昭陵右手心中飞出,“砰”的一下打在淮映勿的额头上,似发出清脆的声音,又猛地被撞到弹回来,弹在了沈昭陵的桌子上。   沈昭陵垂眸,往右看,发现那东西圆圆滚滚的,包着透明塑料袋,粉色的,好像一颗……   水果糖。   再扭头一看,看见淮映勿稍微低下头去,用右手紧紧捂着额头。   沈昭陵:“……”   他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唇峰,紧着脸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而淮映勿把头抬起来,将手也从额头上挪开,脸色阴沉着,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们两个对视着,唯独沈昭陵眼神不安地闪烁了几下。   “对不住……”沈昭陵低低地说。   看着淮映勿额头上的那左额头上那颗硬币大的红色痕迹,就像是华贵名画之上碍眼的污渍。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那边淮映勿却开口打断了他。   淮映勿眼神阴鸷,含含糊糊地了说:“你给我……”   沈昭陵没听清,但看对方的表情中全是暴戾,便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说什么?”   “你给我揉揉。”   淮映勿脸上像淬了霜雪,却猛然抓起沈昭陵举在半空中的右手,将他的掌心放在了自己额头上,像一只乖顺小狗那样低下了头,   “揉一下,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第190章 “你主动抱我,就不算我耍流氓了吧?”   沈昭陵将眼尾稍微下压了一下,眼睛弯成一个轻巧的笑,然后将右手的手指彻底贴了上去,慢慢揉动。   骨硬皮热。   “还疼吗?”   “嗯”淮映勿右手抓住他的手,把他手放下来,抬头,往左瞧了一眼,看见桌子上那颗粉色的糖果,撕开包装袋,对准沈昭陵的嘴唇向前递去。   沈昭陵只是略微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问这东西具体到底是什么,就一低头,对准淮映勿的指尖,把糖含了进去。   直至甜的味道,在沈昭陵口腔逐渐化开。才发现这东西确实是糖,口味有点像水蜜桃。   坚硬糖果和唇齿碰撞出清脆响声,空气中也散发出些许甜腻的味道。   “嗯,走吗。”   还没等糖果在口中消解多少,沈昭陵就听见淮映勿就突然问。并把右手逐渐抬起来,以一个邀请他的姿势。   如同邀请舞伴去舞池里跳舞,更如曾经带他带天台、地下室一样。   沈昭陵垂眸,看了一下淮映勿摊开的右手,发现在这个角度下,手掌因为逆对着自己的视线,而显得陡峭,掌纹横生错落。   像是密集的山峦。   而在手指遮盖之下的指甲边缘,只露出一条细细长长的缝,半透明得近乎反光。   像是绵延的河流。   这只手,就代表了另一个全新世界的山与河。   “走。”   沈昭陵照样不问去哪,伸出左手轻轻捏了一下淮映勿手指尖,捏到那一点柔软的手指肚后,就很快松开。   转瞬即逝。   而那个右手的拇指要捏住沈昭陵的指尖,晚了一步,没有留住。   “你想带我去哪。”   沈昭陵开始转身推开书房的门,离开那里,向外走。   “外面。”淮映勿回答,脚步声紧跟在他的身后,“你怎么都不问问是哪。就跟我走了。这么容易轻信别人,以后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沈昭陵听出这句话轻佻之中,又掺杂了一点复杂的味道,却也并不回覆,就回头瞧了淮映勿一眼。   用眼神从淮映勿那还带着红色痕迹的额头,抚摸到他的喉结。   同样轻佻地笑了。   当看见淮映勿隆起喉结刹那上下滚动的样子,沈昭陵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迈步。   只是在经过门口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什么声音,而后一个重量不多也不少地突然压降过来,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冷,多穿点。”   沈昭陵低头,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看见黑色,且触摸到了皮衣的质感。   他答应一声,站在原地不动,配合著身后的那个人不紧不慢地把衣服给穿好,最后从三楼推门而出。   *   门外一刹那的光亮,将沈昭陵照得眼睛晃神。等眼睛完全适应这种光亮之后,它看见外面远方天空竟然充满了近乎紫色的云雾。   “……”   沈昭陵瞳孔瞬间放大,这确实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景。   像是一个诗人,从孩童手里抢走了紫色的棉花糖,又大力地将它们分解开,最后胡乱拼凑在天空上。   而紫云之上那些粉红色的霞光,颜色尝起来就跟他口腔里那颗水蜜桃一样。   “你是要让我陪你……”   沈昭陵转头,看见淮映勿的漆黑眼睛,要问他这个问题,发现淮映勿并没有看他,而是眼神往下,看着楼下的位置。   沈昭陵的问题转瞬间被打断,也顺着淮映勿的视线往下看去。   “小淮爷,我们都在这等你半天了,你可算出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楼下传出来。   那个男人一头脏辫,穿着个军绿色的卫衣,骑跨在同样军绿色的摩托上。   本来应该在和淮映勿打着招呼,但视线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就突然把话停下了,并且视线一直没有离开。   下面除了他以外,还有五个人,都是年轻男人,穿着黑色皮衣或者五颜六色的其他服装,在下面遥望这栏杆之上。   淮映勿在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我朋友,别怕。”   率先走在了他前面。   沈昭陵也跟在他身后,顺着楼梯走下去。   “不是,等你半天,你怎么还多带了一个人。”   “小淮爷,你这是谁啊……”   “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你搁这金屋藏娇呢?”   下楼之后,那群人审视的不礼貌的贪婪目光,从四面八方向沈昭陵围将过来。   他立马被一群男性alpha的信息素所包围,这些人的味道太重,冲击着他的鼻腔,上达脑干,反而让他有些不适。   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呼吸,头晕脑胀。   沈昭陵默默地站在一边,把视线移到淮映勿那边,并不主动开口说话。   淮映勿没理这群人,拍了拍沈昭陵的肩膀,并告诉他:“乖乖在这里等着我。”   没等沈昭陵点头,就看见淮映勿闪身进了一层的仓库里,不见人影。   而左边那六个男人,将灼热的目光朝他投掷过来,在底下偷偷摸摸地嬉笑不停。   只是听见那边有人学着淮映勿刚才的语言,用扭捏做作的声音说:“听见没,乖乖在这里等我~”   然后引得周围人哈哈哈一片哄笑。   沈昭陵忍不住蹙起眉头,也不知道这群煞笔在那里探讨些什么。   直到有一个绿色海带头男冲着他吹了声口哨,问:“美人,你是不是沈昭陵。你怎么和小淮爷一个屋出来的?”   “……”   沈昭陵本想用眼神警告他一下。   结果这时,仓库里才传出淮映勿冷硬的声音:“掂量着办,那我嫂子。”   “……”   几个人才顿时噤声了。   只是那个脏辫男问:“你嫂子,现在也是?”   得到淮映勿一句不容置疑的回覆:“我说他是他就是。”   然后他们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丧气地低下了头,一句话不说。   嫂子。   沈昭陵刚在心里不断默念了这个词。好像因为从刚才那聒噪厌烦的环境中被解救出来,他如释重负地深呼吸了一下。   低头之时,头被一个厚重的东西所掩盖。   沈昭陵前方有一个玻璃罩,而透过那层玻璃,能看见外面淮映勿分明的下颌线。   他抬手摸了一下,发现这东西又硬又圆,有着金属般的触感。   好像是个头盔。   “戴上。”   他低头,看见淮映勿的手在自己脖颈上忙碌,那上面似乎有个像项圈一样的带子,接着脖颈被逐渐收紧。   “勒吗。”淮映勿问他。   沈昭陵感受了一下,可以呼吸:“还行。”   淮映勿哼笑一声,拍了一下他的头,拽着他的衣服袖子,往前面走去。   横亘在他们眼前的,是沈昭陵刚来那天就见过淮映勿骑的一个机车。   黑色,带着些许红色的线状花纹。全身是厚重的金属质感,看起来重量很大。很多零部件都故意裸露在外,繁密复杂,车身则富有流线。   淮映勿先豪放不羁一下子垮了上去,右手撰住车把,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沈昭陵,用左手拍了拍后座,跟他挑眉:   “坐上来。”   沈昭陵垂眸,看着那被敲打的后座。   骑车,看来这次是要跟这群流氓一起到很远的地方。   危险、寒冷、黑暗、野兽等各种词语本能地出现在沈昭陵脑海里。   不过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就这么走了过去,然后扶了一下淮映勿的肩膀,骑了上去。   身后那群人好像出现了好多此起彼伏的感叹震惊声。   但沈昭陵并没有听清。   他记得自己还当初开着越野车去自由市场卖破烂的那一天,就短暂地试坐了一下这个车,记得有个车载AI来着。   那个AI一上来就哭哭啼啼,让他赶紧下去,像是大家闺秀被糟蹋了一样。   结果误打误撞地还是坐了上来。   但这次,沈昭陵绕过淮映勿的肩膀,看了一下把手之间的小型显示屏,却并没有看见什么浮空小人。AI它突然安静了。   “这个车叫什么。”   “北极星。”   “挺好听的。有什么寓意吗。”   “嗯,没有,随便起的。”   “它有多重?”   “五百多斤。”   “……”   “怎么了?”   沈昭陵忍不住咳嗽了几下:“没,没事。”   “是不是它倒下,你都抬不起来?”   “……”   “哦,对了。时速最快能达到八百多公里。”   “……”   “不过那是在赛车的时候。而且这沙漠赛道道路不好开,速度没有那么快,能达到一半就不错了。”   “……”   “你怎么不说话了,啊?”淮映勿几声调笑。   “淮映勿,我要下车!”   “晚了,搂住我的腰。”   车身开始震动,伴随着一阵轰鸣声,车直接像脱机的弓箭一样飞了出去。   那股刺激的失重感,使得心脏皱缩。   上一秒还试图抓住车后某个部位的沈昭陵,下一秒的手就立刻往前探索,然后对准前方的腰腹一把搂了上去。   傍晚,淩厉寒冷的风像是刀刃一样从沈昭陵身边滑过,发出斯斯声。   深紫的云朵展现出一种华贵又瑰丽的色彩。   身后的其他车手,也跟在他们的身后,陆续激活机车追了过来。   ……   “嫂子,这次是你主动抱我的,就不算我耍流氓了吧?”   “……你能不能老实点。”   “嗯,不太能。” 第191章 象肉   那个瞬间就像是灵肉分离,身体已经随着车驶向了远方,但是灵魂还留在后面,在慢跑着,没有跟上来。   虽然身上的皮衣够厚重,仍然有一种被风力推拉的感受。   如果不是戴了头盔,现在整个头发大概已经吹散到脑后,沙子飞在脸上,连眼睛和嘴巴都睁不开。   “……”   沈昭陵先是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那种速度,而后,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除了前方的金色发尾,就只有旁边的沙丘,飞速地闪过他眼前,连成一条条线。   他用右手,去试图摸着淮映勿的腰腹,狠狠掐了一下,结果肌肉太硬,没掐动……   沈昭陵刚想让淮映勿速度慢一点下来。但却已经能够感受到,车速自己就开始变慢了。   最明显的就是,原本在他们身后激活的那几个摩托车,都陆陆续续地一个一个地超过了他们。   嗡得一下就闪了过去。可能还伴随着某些人类的野猴子般的吼叫声:   “唔~”   “走了,快点!”   “小淮爷,你今天拉磨呢——”   不断挑衅催促着他们,之后就远远把他们甩在身后。   而淮映勿这辆车的车速,已经接近于蓝星上的速度,降到了每小时差不多一百公里。   却一句话都没说。   “……”   沈昭陵在头盔里轻轻咳嗽了两声,大概率是摸到了什么感觉,但又没有开口去问。   他们就这样平稳、极其平稳地开过了这一路好久好久的沙路。   沈昭陵的双手有些恐惧的也从最开始的紧拥,变得松开自在了许多。   甚至开始转头,看看这未曾见过的,垃圾星远处的风景。   黄沙、矮树、倾颓的围墙、三两只骆驼队、奇怪的圆形机械车、排队打水的人群、女人围在头上的艳红色防晒纱巾……   每一处每一处,都可以是一幅画、一个照片。然后落在地上,瞬间蜿蜒成一个故事。   直到黄沙在沈昭陵眼前逐渐褪去,转而替代为一片灰白色。   淮映勿才慢慢把车慢下来,让他先下车。   “到了,下来。”   “嗯。”   从车上垮下来,沈昭陵先是四面环顾了一下,发现那些白色的其实是石头。   这里到处都是白色的石头,包括地面,周围也有很多石头磊成的建筑,它们高大雄伟,门廊和窗户都样貌都很是清晰。上面还雕刻有老旧的唯美花纹。   不过,这里也老旧的很,很多柱子都坍塌了,墙上的漆皮开始掉落,就连地缝当中,也长出了各种青苔,明显已经无人居住。   更远处的空地之上,似乎有一群人,衣服穿得花花绿绿的,不过实在看不太清。   “这里是哪?”沈昭陵眯着眼睛问。   淮映勿站在他身后,帮他把头盔慢慢接下来,然后挂在车把手之上。   “三百年之前的石城神庙遗址。原本是石城的人用来供奉神像的。但是打仗之后,石城的人就差不多死的死,伤的伤了。然后这里也荒废了。”   果然是古建筑,倒有些昔日古希腊古罗马建筑的风采。宏伟而厚重。   “好看吗?”   “嗯。”沈昭陵毫不犹豫地应和道,“很好看,可惜了,没带相机。”   他想起,以往的他在蓝星的时候,可从不会想着去拍照。如今确是变了。   “没事,你这智能手环里就有相机。”   淮映勿提示一下,然后伸手去,拽了一下沈昭陵的左手臂。   那手腕又白又细,对着日光看去,隐隐能在皮肤之下看见青色的血管。   倒是显得握着那手腕的手掌之上横亘的青筋和疤痕,粗糙野蛮了。   淮映勿另一只手也伸过去,要把沈昭陵手腕上的手环给接下来。   “淮,你们干什么呢……拉手呢……”   一个颤颤巍巍的男孩子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沈昭陵本能地把胳膊向后缩了一下,从淮映勿的手心里把手腕给抽了出来。   一抬头,看见一个身穿白衬衣的男孩子。黑短发、白白净净,生得很是俊秀好看。   但脸色却难看许多,他那双眼睛,自始自终地就看着沈昭陵的手腕,从抬起的时候,跟踪到垂下来的时候。   带有十分地不可置信的味道。   让沈昭陵忍不住把要被看穿的左手,藏在了身后。   “淮”——刚才这个男人这么叫淮映勿。   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沈昭陵只听过别人叫淮映勿三种称呼。   最多的就是“小淮爷”,无论男女老少都这么叫,好像是一种习以为然的尊称。其次是“淮哥”,最后是“淮映勿”。   只有眼前这一个人叫淮映勿“淮”,关系应该不浅。   沈昭陵转身看淮映勿的脸,试图从他看着那男人的眼神中找到某种特殊的情绪。   但是好像并没有。   淮映勿也没有直接回答那个人的问题,像是故意略过那尴尬的误会一样,表情很淡漠地跟他说:“嗯,我们来了。走吧。”   然后低头问自己:“还拍照吗?”   沈昭陵板着脸摇了摇头,被刚才这男人的声音惊扰到,已经兴致全无了。   淮映勿语气轻松自然:“嗯,反正这里我已经拍过了,你想看,我们回家看。”   淮映勿先抬步,沈昭陵对这里的人和事物不熟悉,自然跟着他的身后走。   只是,淮映勿突然在他身前,因为半路又被那男人拦住了。   “淮,我……”那男人偏头,看了一下沈昭陵,一副有自己在场就无法开口的样子。   沈昭陵明白过来两个人之间有自己无法切入的秘密,就跟淮映勿说:“淮映勿,我自己先过去了,你一会来。”   沈昭陵先行绕过了他们,向着前方围成一圈的人走了过去。   途径那男人的时候,沈昭陵轻轻嗅了一下,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不是信息素的味道。   只是他走到半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发觉那个在自己面前略显拘谨的陌生男人,与淮映勿单独谈话的时候,立刻就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那两个人挑了挑眉,轻笑一声,把头转了过去。   *   沈昭陵往前靠过去,看见除了自己刚才见过的六个骑着摩托的流氓男A之外,还有一群自己没有见过的人。   男多女少,都是年轻人,穿得更加轻盈裸露,皮衣、铆钉、皮靴、萤光发顶、钻石丝。袜。   他们围在一起,酷像一群在野外旅游时结伴同行的驴友。   围在他们中间的是一块黑色的石板,上面摊开了许多鲜红的肉块,那些肉块滋啦滋啦的响,油沫往外砰,周围卷起黑边,散发著白色蒸汽。   人们拿着尖利的刀、叉子在石板上对着肉块各种摆弄翻动。   看样子,像是在烤肉。   边烤还边抱怨着:“算,看看这块熟没熟。”   “不是……今天小淮爷怎么还没到,以往他来得最早!”   “等着吧,可不止他自己呢。”   而在他们的不远处,一个类似于大象的庞然大物,被扒了一半的皮,血淋淋的躺在那里。   在看见沈昭陵来了之后,有几个人就不动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手里的摆设,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是……”一个银发少年抬头,眼眸中泛起同样银色的光芒,很温柔的问。   “小银,介绍一下,这是嫂子。”脏辫男说。   “啊,什么。”银发少年听见这个介绍,有些不可置信,用喉咙轻笑了一下,眼球四处乱动,“什么嫂子?”   “说什么呢,这是……不会说别说!嘴笨的!”海带头用胳膊肘怼了脏辫男一下,“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沈昭陵,淮映勿的嫂子。第一次来,大家欢迎!”   底下鼓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的是冲着他挑眉吹口哨的。   沈昭陵:“……”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   海带头又怼了一下脏辫男:“你动动屁股,给美人让个地方坐!否则坐你腿上啊?”   人群中间立刻出来了一个座位,其实也不过是一块石板,并没有什么凳子垫子。   不过见大家都是这样不拘小节地随地而坐,沈昭陵也没有考虑太多,在地上跟着他们一起盘腿坐了下来。   地面凉,且硬。   一个萤光水母头美女,把她的脸凑上前来,那银色又带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在云霞下,闪耀得让人眼花缭乱:“你就是沈昭陵,哎,我以前在电视上见过你。好像得十年前了……”   “嗯,是吗。”沈昭陵很温柔地笑了一下,歪头看他,眼神晶亮。   “嗯,是,那得是五六年前了吧。你好帅啊。比电视里还好看。”   沈昭陵礼貌挑眉:“谢谢。”   萤光水母头美女的眼神在沈昭陵发丝上流转:“但是你之前的头发是褐色的吧……还是黑的来着?有点记不清,但怎么变成红的了。”   “原本它就是红的。之前才是染的,现在不想染了,就……”沈昭陵小小地转动了一下,没有说出后面的几个字“你懂吧”。   “太好看了,跟洋娃娃似的,能让我摸一下吗。”水母头试探着,没等沈昭陵同意,手已经从底下拿了上来,手指搓在一起。   长长尖尖的流光美甲,上面镶嵌着钻石和链条,凝聚在一起,好像随时要往他头上抓一把。   沈昭陵不太喜欢别人随意触碰他,又不好直接说,就随便找了个藉口:“嗯……我没洗头。”   “哈哈。”水母头粗野地笑了两声,看出他的拒绝之意,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另一个坐在她旁边,和她长相不同,但是装扮十分酷似的吊三角眼短发女人问:“听人说,你现在不喜欢淮城南了?”   消息还挺灵通。   沈昭陵点头:“对。”   短发女低头,翻了一下一面快要烧焦的烤肉:“为什么?能问吗?”   沈昭陵其实不是很想解释这些爱情问题。他对爱情都从来不感兴趣。   解释一个和他从来没见过的男人的爱情,那更是无聊愚蠢至极。   沈昭陵:“没有为什么,不就是退婚了吗,还需要纠缠什么。”   短发女听见他如此绝情的话,纳罕地瞧了他一眼,一直盯着他眼睛里的目光打转。   但沈昭陵那眼神除了那冷漠之中,并没有看出什么其他的情绪。难忍、悲伤,都没有。   短发女也就心满意足地收回眼神:“还挺通透,之前听别人这么说,我还不信呢。你早这么想,不就早好了,还跟他扯这么多年。”   “嗯。”   “那淮映勿呢?”   沈昭陵本以为自己可以就此打住发言了,结果短发女又问。   其他人的眼光,也都向自己投过来。   “淮映勿什么?”沈昭陵眼眸不安地转动了一下,“我和他?”   “嗯。”   沈昭陵刚要脱口而出一句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谨慎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剑,浑身戒备问:“问这话什么意思?”   “我听说你俩打得厉害。周围的人,都——”短发女抬下巴,用眼神揶揄他,“说你俩从白天,打到半夜,那个摔东西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沈昭陵无奈一笑,觉得荒谬:“我俩打架?”   短发女:“嗯。”   “我哪能打得过他?你看看他,长得,”沈昭陵往身后飞去一眼,看淮映勿那魁梧模样,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来词语形容,“土匪一样。他要是打我,我还有明出来见你们么。”   “哈哈哈哈哈哈——”   一片哄笑。   海带头用一片绿色的叶子,夹起黑色石板上的一块肉,硬是给短发女递了过去:“你别在这挑唆行不,人家叔嫂俩人关系可好了。淮映勿还是骑自己的车给他带过来的。什么心思。”   “是吗。”   “哎呦。”   “真的假的。”   几个人探头,往沈昭陵身后淮映勿来时的方向望去。   车,北极星,就在那里。   沈昭陵也跟着回头,但看的不是车,而是淮映勿。   他看见淮映勿身前的那个清秀男人,顺便问:“这个男的是谁?”   “哪个?”   “和淮映勿说话那个。”   “楚清。”   “哦。Omega吗?”   “啊,不,一个beta。”   “淮映勿的相好?”   “当然不是。”   “嗯。”   “不过……”短发女话中有深意,却说一半不说了。   沈昭陵眨了几下眼睛,轻描淡写的问:“不过什么?”   “不过现在虽然还不是,以后可不一定。”短发女笑了一下,其他人也都跟着笑,在那边哎呦呦个不停。   沈昭陵看他们表情中的不言自明,实在有些似懂非懂。   以后?   难道两个人早就订婚了?   那……还……   “来,你尝一个?”银发少年将一块夹着叶子的肉,放在沈昭陵手心里。   沈昭陵接过来,发现那肉很大很厚,跟烤肉店的薄片完全不同,里面还有尚未抽离的骨头。   烤完之后的表皮,就跟被火山熔岩烧烤过的皮肤一样。发焦、干皱、开裂。   沈昭陵:“这什么肉?”   “罗摩象,肉紧实,好吃!你尝一下!”有人插嘴道。   罗摩象,从未听说过。   沈昭陵又瞧了一眼旁边死去的庞大动物尸体,留着鲜血,身上插着长刀和骇人的斧头。   觉得这肯定是什么星际特有的食物。没准,还是垃圾星特有的。看起来很珍奇,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他低头,尝了一下,发觉口感……比较粗糙……   好硬,嚼不动。   就跟它粗野的加工方式一样,味道也野蛮,有股腥气,而且有点咸,不知道是不是盐放多了。   “好吃吗?”银发少年探头问他,眸光纯真。   沈昭陵不忍心辜负他的好意:“嗯。”   有点难啃,但其实嚼起来,还是有股香气,很劲道。   “那就行。你慢慢吃,吃完再给你拿。”   “有没有水?”沈昭陵问。   他现在口渴,又吃咸的,就想喝水。   “水?好像有人带了,可能车上,我去找找。”小银把手中的剪刀放下,拍了拍手,站起来,转身离开。   “拉倒吧,喝这个就行,这个好喝。配象肉最好。”脏辫男叫喊着,不知道从哪抽出来一个蓝色的玻璃瓶,递给了沈昭陵,“来,嫂子,试试。”   “……”   他没有理会那个称呼,一伸手,接了过来。   手里冰冰凉凉的一瓶蓝色液体,上面还有没褪去的露水,看起来很像啤酒。   他用手抠了一下瓶盖,发现很紧抠不动,就将上面的瓶盖用牙齿咬开。   顿时散发出一股带着寒气的酒味,从鼻腔、上腭往脑子里钻。   冰啤酒。   他抿了一口,发觉这酒不仅酒味重,有一种很强烈的薄荷感,一呼吸,简直凉到整个口腔喉管内都是冷嗖嗖的。   沈昭陵:“……”   是身体从内而外地散发著凉气。   他的肩膀都忍不住抖了一下,用手捂住了嘴。   旁边人关切:“怎么了,呛住了?”   “没,”沈昭陵摆摆左手,表示,“没事……”   “慢点喝。”   “嗯。”   沈昭陵松开掩面的手,想要第二次尝试。   之后,两个脚步声一前一后地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他头顶上伸过来,毫不留情地将那瓶饮料从他右手心里拽走了。   沈昭陵一扭头,看见一头金发。   而那个人又伸手,把一瓶透明塑料水瓶塞到了他的手里。   “拿着。”   他感受了一下掌心,发觉是常温的。   还没开口,就看见那个人一仰头,将他自己刚喝过一口的那瓶酒放在唇边,一饮而尽。 第192章 “我喜欢保加利亚小玫瑰。”   一滴酒液从淮映勿殷红的唇缝中渗出来,流经下腭,晶莹的挂在边缘上。   沈昭陵收回眼睛,重新拧开那瓶常温的矿泉水,喝了进去。   “要喝酒的话,小淮爷,这还有一瓶。”   脏辫男拿着那蓝色的酒瓶,递给淮映勿。   淮映勿把原本的空酒瓶随手往地下一摆,没有去接。   “我不喝,我一会还要开车。”   脏辫男听了笑:“不是吧,才两瓶……”   “那也不要。”淮映勿拍了拍海带头的右肩膀,让他往左边坐坐,“而且沈昭陵也不要,他不喝酒,他喝不了,以后别给他塞。”   他随后坐在了沈昭陵的左侧,瞧了一眼沈昭陵左手拿着的那个像肉,问他:“好吃吗?”   沈昭陵看着他,点头:“嗯。”   结果又看见他唇下的酒渍,一时有些晃神。   “你吃的惯?”   “还可以。”   沈昭陵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下边,示意他。   “?”淮映勿没有明白过来,挑眉轻轻问,“怎么了?”   沈昭陵轻叹了口气,伸出手,用左手拇指给他轻轻擦了一下。   拇指的指腹,便慢慢从那唇在线滑过。   而这期间,沈昭陵故意地抬头,往站在淮映勿身后的楚清瞧了一眼。   发觉他刚好在看着自己,面容表情凝固着,浓稠到有些不清晰。但那眼神之中,绝无半点善意。   沈昭陵心中暗笑,得到想要的答案,收回了眼神。   *   他转而举起手中的象肉问淮映勿:“这种罗摩象,长这么大,是从哪来的。”   “更远的一片红沙漠当中,这还是小象。更大的可比这大的多,体型足有四五倍。有环形的象牙。”   “可我怎么没看见象牙。”   “这里猎人多,罗摩象五岁就像牙成熟,有像牙也早就被砍掉了。”   “哦。”   “你想去坐坐吗?可以骑上去的,像小山一样。”淮映勿突然提议,看着他前方的头发吃东西有些不方便,就用右手给他顺手向后拢了一下。   解下沈昭陵颈部的黑色choker,当作橡皮筋,给他的头发在发尾处绑上。   短发女不小心瞥到这边,眼神从不可思议转向喜悦,然后用胳膊肘肘击了好几下她左边忙着用砍刀切肉的水母头,让她看。   而后两个女人捂着嘴对视,笑嘻嘻的。   沈昭陵没有动,任淮映勿弄,而是挑眉,看着他笑:“我?”   “嗯,不是你还有谁。”   “大像那么高,一步小心会被甩下来吧。”   沈昭陵想到,那种象群踏在人恐怕会把人给踩死。   “怕什么,我带你去,一点危险都出不了。”   “嗯,”沈昭陵相信他,也想到还没有见过垃圾星中更多有趣的生物物种,先答应了下来,“那以后的。”   淮映勿绑好他的头发,手也就放了下来。   太阳西斜之时,将大家的坐在沙地上的影子拉的细长。   他们围坐一团,中间的黑色长烤炉成了中心,冒出的烟远远看上去,就像城墙里的狼烟。   紫云,红日,白石。   颜色泼得浓稠。而烤肉的香味,也逐渐掩盖了沙漠的那股锈土味。   ……   “沈昭陵一个omega,和淮你一起住不太方便吧。不如把他交给我,我们这边有庭院,里面有很多omega和孩子,还有医生。”   听见有人突然提起自己的名字,沈昭陵转头,往那边看过去。   看见提议的这个人正是楚清,此时他正看着淮映勿的脸,眼神中都是讨巧的试探之意。   沈昭陵了然于胸。   淮映勿在抬头之后,不咸不淡地瞧了楚清一眼,似在瞧楚清眼中的深意,但很快就转头,将目光投向沈昭陵。   淮映勿眸色温柔,又带点俏皮:“嫂子,他让你走,离开我,你觉得呢?”   “嗯,你想让我走吗?”沈昭陵也只是柔声反问他,瞧着他漫不经心地撩拨了一下自己左边的头发,露出还带着疤痕的后颈。   将那带着玫瑰味的信息素,配合著头发一起,撩拨在外。   “不想,”淮映勿很直接地说,对扑面而来的信息素味道发生敏感,用手擦拭了一下有点泛红的鼻尖,“你走了晚上谁给我讲故事。”   沈昭陵想起这一周以来,淮映勿的床前陪读,用眼神瞥他:“不是你一直在给我讲么。”   淮映勿微笑:“没有嫂子你讲的好听。”   “不是,你俩说啥呢……我们怎么听不懂……”一个大汉看着他俩的气氛,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挠挠头。   “瘸子,你可别说话了!”他怀里的女人打他。   淮映勿跟楚清说:“看着没,那没办法,我跟他说了,可昭陵不愿意离开我。”   楚清:“……”   “对了,听说你精神力开始恢复了,感觉……”海带头越过楚清的肩头,往淮映勿这边嗅了嗅,“好像确实有股子味,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不是一直没动静吗。”   淮映勿推了海带头一把,让他离自己远一些:“不知道,我嫂子来了之后,我就慢慢好了。可能他庇佑我吧。”   “是吧,嫂子。”淮映勿看他。   沈昭陵冷着脸,不为所动。   “啊?还踏马有这回事?这、什么科学道理?”海带头的眼睛震惊地在淮映勿和沈昭陵之间的徘徊。   但是从刚才开始,沈淮两人之间就一直对视,眼神从未离开过彼此,自然没有施舍给他半分。   沈昭陵用眼神警告他在外面正经一点,不要什么都乱说,等淮映勿听话之后,他严肃地正襟危坐:   “巧合,巧合而已,其实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可能就是淮映勿发育得晚,现在成年了,年纪到了,自然就变正常了。”   “发育晚?”   “有这种道理吗?”   “好像听说过吧。”   “谁知道呢……毕竟怪事那么多,总归来说算件好事。”   银色水母头则面色凝重地问淮映勿:“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恢复精神力之后,打算跟我们进高危污染区吗。”   高危污染区。   沈昭陵捕捉到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词汇,那是哪。   淮映勿低头,用锋利的刀刃,在轻易地将石板上的象肉削割成薄片:“嗯,不过过几天,我还有点事要做。”   “什么事。”   “跟昭陵一起去一趟阿尔法星。”   “阿尔法星,你不是前几个月刚去过吗,”水母头看向沈昭陵,她知道阿尔法星就是沈昭陵的故乡,淮映勿正是从那把沈昭陵带过来的,“你俩刚从那边回来,还去那边干什么?”   “……”   这件事沈昭陵自己也不知道,把目光投向淮映勿,挑眉质问他。   淮映勿:“过几天的世纪掌纹杯的决赛就在那边,我要去看看。”   萤光水母头略显讶异:“你还对这个感兴趣?”   “就看个破比赛……”脏辫男呲笑他,“我还以为什么吧,”那有直播的啊,你废那么大劲儿跑那么老远干什么。在显示屏上一样看,比那现场还清楚呢。”   “那不一样,我对比赛没兴趣,但我对比赛的人感兴趣。”淮映勿将带着那薄薄的象肉的匕首,递到沈昭陵嘴边。   沈昭陵瞧他一眼,直接伸出口咬住了匕首,抿唇,将肉片抿在了嘴里。银色利刃,差点割伤了他的唇角。   银发少年听见,略有兴致:“谁?”   “评委啊?”海带头,“你那个死哥,一天要死不死的,淮城南,不一直都是世纪掌纹的评委吗。成天到晚搞那些比赛黑幕,没意思!看他干啥啊!”   “不是,是比赛选手。保加利亚小玫瑰,你们听说过吗?”淮映勿平静地抬头,环视着他们。   脏辫男回忆了一下:“保加利亚小玫瑰……最近好像听见好几次这个名字。”   “煞笔!”海带头使劲拍他一掌,差点给他拍倒,“不就零点那个写鬼故事的吗。我还给你推荐好几次呢,你忘了?”   “电视剧?”   “小说!”   “小说?小说你跟我说个皮,我又不认字!我都不看那些东西,你推给我干屁!”   “切!没话跟你说!”   两个人吵完架,又一起干杯喝酒。   有人试探:“可是这不还没复赛呢,怎么就说决赛的事了,这么急吗?万一他没去呢。”   短发女:“人决赛都得露脸,小玫瑰入围决赛,也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水母头则点头,嘟囔:“我读过《双生》还抽了插画呢,可是我看他好像好久没更新了。一个月两个月了吧都……”   银发少年纠正道:“不是,哪有这么久,也就半个月没更新。但是听说他匿名去了世纪掌纹,在那边更新了两章,但被粉丝认出来了。我前几天刚看完,《鬼久学校》,听说那篇就是他吧,果然还是小玫瑰一贯的风格。”   “你看过吗?”银发少年突然问向沈昭陵。   沈昭陵舔了下下唇:“看过,那天和淮映勿一起看的。”   银发少年追问自己,像是在寻求着某种共同的爱好共鸣:“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啊,”沈昭陵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笑笑,“还行。”   银发少年眸色在沈淮之间流转:“你们要是过去,见着他了,也给我要个签名呗。”   “那肯定的,”还没等沈昭陵说话,淮映勿先豪爽答应下来,问他,“是吧。这不得签个十个八个的。”   “……”   沈昭陵哼哼了一声。   银发少年:“网上说那么邪乎,一会儿说是鬼一会黑客的,我也挺好奇他到底是啥人,长啥样的。”   沈昭陵拨了拨额头两边的长刘海,无奈道:“我觉得他应该就是普通人。”   淮映勿意味盎然地看着沈昭陵和别人讨论小玫瑰的样子,没有说话。   ……   ……   脏辫男觉得场子有一些冷了,出来道:“光在这吃什么,没意思啊,咱要不喝酒划拳吧。”   “划拳,划什么拳?”   “喝酒不行吗?咱要不问问题吧,谁输了,谁被问问题。”海带头的目光看着旁边的楚清和淮映勿。   大家瞬间明白过来,开始起哄:“哦,对对对!那就问问题!问问题!”必须得回答啊!   沈昭陵不会玩这个,他看向淮映勿,却见淮映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一声:“来吧。”   沈昭陵握住淮映勿的右臂,小声询问:“怎么划?”   淮映勿很是吃惊:“你不会?上高楼,没玩过?”   “……”   上高楼是什么东西,从未听说过。   沈昭陵很尴尬地微微摇头。   “你可真是个少爷。”淮映勿讽刺他一句。   “你教我不就行了吗。”   “沈少爷,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教会的。”然后淮映勿转头,用匕首后背敲击石板,用声音吸引大家注意力,等大家都看过来,跟他们说,“不划拳,我嫂子不会划,就拿这个酒瓶吧,谁转到谁,就提问谁,来从我开始。”   他直接拿出第一次喝空的蓝色酒瓶,放在撤空了的黑色石板之上,让它躺平,拨了一下,便飞快旋转起来。   沈昭陵早就发现,这个黑色石板虽然很像大理石,但是下面没有任何柴火和木炭。它是自己发热的,大概是一种神奇的自热矿石。   在酒瓶第一次旋转之后,瓶口对准了对面了一个光头。   光头立马把嘴张开一个圈,骂了句:“卧槽!”   “来,你喝你喝!”   大家先鼓掌嚎叫了几声,幸灾乐祸的给他强硬地灌了一瓶酒。硬灌。   坐在光头左右两边的男人立马把他的双臂给限制住:“快上,我们给他按住。”   “你们这群孙子……”光头像是被屠宰的牲畜一样,很快就说不出来任何话了,一边被灌一边往外吐沫。   吐得下巴和前襟都脏兮兮的,一片黄色,看得沈昭陵直皱眉头。   旁边人还在喊:“小淮爷,你快!问他问题!”   “淮夜,你问他上周去过几次妓院!是不是又去找的小翠果!”   “不,问他今天穿的什么颜色裤衩!”   一小子直接往裤子边上手,从光头裤腰上扯出一点白色,往外拽,给大家看:“还问啥啊,我直接给他扒了!白的白的!穿的白裤衩!”   “儿子你还穿白的,这给你干净的,脏了谁给你洗!”   淮映勿不耐烦训斥道:“行了,行了,把他放开,在Omega面前,你们能不能文明点……一个个跟野人一样,像什么样子。”   显而易见,全场所有人,只有沈昭陵这一个omega。那淮映勿说的谁,也就不言而喻。   海带头瞅淮映勿小声嘟囔一句:“现在你搁这装上绅士了。”便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光头。   其他人也都纷纷住手,回到自己座位。   光头则骂骂咧咧地,解开裤腰带,把内裤掖回去,重新整理自己的裤子。   淮映勿拖着下巴看着他:“北,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告诉我就行了。”   “啊,淮爷,问吧。”光头像是被灌晕了,毛毛愣愣地用手反覆搓自己酒湿的下巴。   大家也都看着淮映勿,看他能问出个什么问题。   沈昭陵也转头看向他。   但看淮映勿面色很平静地问道:“我就好奇,前不久,从萍萍肚子里,刚堕胎的五个死婴,是不是你的种?”   “?”   沈昭陵顺手吃了个瓜,五个死婴?五胞胎?   光头眼睛立马把手放下,亮了:“啊,淮爷,这你咋知道呢?萍萍跟你说的!”   旁边一辫子女气得拍他一下:“卧槽,还真是你的!孙子!”   “那你不去看看她,人家躺床上干不了活,半个多月了,也没见你瞧一眼!”   “她说孩子是我就是我的?她那么浪?再说,我又没说要养她,她怀孕了能咋的。还一怀怀五个,谁能养得起!”   未婚先孕,男方不愿意抚养,导致五胞胎引产。这在蓝星,算得上一件能上新闻的大事,男方要被骂得狗血喷头。   但在垃圾星,也只有几个人零星地骂了一句:   “崽种!”   “天打雷劈!”   “五胞胎你都不要,你绝后吧你!”   随意拍打了几下,立刻乐呵呵的笑了起来,似乎很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沈昭陵扬眉,这边果然风俗开放。   淮映勿笑眯眯的:“没,上次去夜猫酒吧,你俩在酒吧走廊窗户边上那个,我路过,凑巧看见了。”   “啊,哪呀,还挺巧。哈哈哈哈,咋没看见你。”光头干笑几声,就立刻没了下文。   ……   沈昭陵刚想开玩笑问淮映勿是不是酒吧常客,淮映勿就拍他的肩膀:“来,嫂子,到你了。”   沈昭陵也就收回自己的问题,“嗯”了一声。   然后一手按住瓶头,一手按住瓶尾,用力拨动了一下。   蓝色的酒瓶在桌面上转动了几下,就很快地慢下来,最终指向了……   楚清。   沈昭陵:“……”   巧了,真好,正好有问题要问。   见楚清略微难看的表情,沈昭陵实在忍不住翘起嘴角。   脏辫男又开始上手,左手拿起一瓶新酒,用牙齿啃下来瓶盖,啪嗒一甩头,往地上一吐:“呸!”   右手越过海带头,按住楚清瘦弱的左肩膀:“来,灌他!”   楚清看光头刚才那样子,立马脸就白了:“别……我都喝了四五瓶,实在喝不下了……”   海带头把酒瓶接过去,喂到楚清嘴边:“喝喝喝。一大老爷们,你墨迹个什么呢,喝半瓶!”   海带头往楚清这边挤,楚清就往右边的淮映勿那边躲。   淮映勿一动不动,看着他们,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都说了别灌了,你让楚清自己喝。”   沈昭陵则支个脑袋,眸色平静,在旁边看他们所有人的好戏。   楚清用求救般的目光看向淮映勿。   淮映勿就冲他抬抬下巴,劝慰:“一口,你喝一口就行。”   旁边人则无聊地拉长音:   “切~没意思……”   “不是,小淮爷,我刚才被灌半瓶,怎么他喝一口就行了?什么毛病?”   “哟哟哟,还在这里护着,真无聊——”   等楚清慢吞吞地喝完一小口,把酒瓶放在地上的时候。   沈昭陵也就按照游戏流程,开始问楚清问题,目光在楚清和淮映勿之间逡巡,挂着笑容问:“喂,楚清,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有,他是谁?”   场子立马燥热,旁边人直接呼喊:   “唔——”   “哈哈哈哈,卧槽,这么刺激!”   “你这问题问的好!!”   “哎呦,还是沈昭陵会玩。”   “嫂子你太上道了!就问这个。”   楚清:“……”   沈昭陵一直微笑着鄙视他,他知道楚清一定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直接地问,所以在片刻间,楚清眼神是完全空白的。   一秒钟之后,疑惑、恐惧、急迫、仇视、欣慰、期待,无数情绪才闪过楚清的眸子,通通看着沈昭陵。   沈昭陵看他不说话,继续诱导他:“怎么,不想说啊,他是不是alpha?”   楚清:“……”   沈昭陵表面是循循善诱,实则是咄咄逼人:“他是不是就在我们中间?”   脏辫男还在那边起哄,催促他:“快说!不说可不行啊,那这游戏可玩不了了!”   “说说说说说!”   “快点吧,你就这么点破事,都憋几年了。”   “就是啊!当我们眼瞎看不出来呢!我们都知道,没人笑话你!”   “没看出人家沈昭陵给你机会表白呢吗?”   其他人纷纷在底下应和。   “我……”楚清噎了一下,耳廓红了起来,往淮映勿那边瞅了一眼,再次求助。   沈昭陵催促他:“怕什么,没准他也喜欢你呢,这不是好事吗。”   听见沈昭陵这句话,淮映勿瞧着他,看见沈昭陵瞳孔中那抑制不住的的探究欲,狡猾而又生动。   配合著恶劣的玩笑,简直像一双剥皮拆骨的手,要把旁边的楚清吞吃殆尽。   淮映勿冷漠地看了看旁边和沈昭陵一样沸腾的看客,又看了看旁边无地自容的楚清,无声冷笑。   淮映勿把楚清推到自己身后,不容置疑地来了一声:“别逼他了,这个问题,我替他答。”   楚清一时震惊地忘记说话。   沈昭陵像是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直视淮映勿,唇边的笑意更大了:“哎呦,英雄救美~”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又替他干什么!怎么又轮到你?”   “啊,你俩又来这一套真是!”   沈昭陵喜悦地活像一只燃烧起来的小红狐狸,尾巴简直在身后卷成一个环形:“我们淮弟弟还挺会的吗要,行行行,既然你都要挺身而出了,我也不能给你这个面子,就刚才那个问题,你答吧。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淮映勿心中冷笑,面上却点点头,很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有啊。我有喜欢的人。”   大家:“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淮爷,谁!”   “我不信!不可能!”   “卧槽,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   所有人全都疯了,一个个全都挤上来,盯着淮映勿看,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   就连沈昭陵也忘记了呼吸,眼神凝滞,等待着那个答案。   却只见淮映勿在万众期盼之中,眼神深不可测,看着沈昭陵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来一字一顿地道:   “我喜欢保加利亚小玫瑰。”   “……”   刹那间,沈昭陵的表情,土崩瓦解。 第193章 小玫瑰肯定爱死你了   全场死寂。   沈昭陵眼神震颤,盯着淮映勿的脸喃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淮映勿,一脸不可思议地等着他答话。   淮映勿直视着他,一双桃花眼欲笑不笑地回:“我说喜欢我保加利亚小玫瑰。我喜欢他。”   夕阳残照,映在淮映勿右半边脸上,晃出了一种奇异的紫金色,就像是戴了半张黄金面具一样。   倒显得那张轻佻的唇红得格外绮丽迷人。   沈昭陵声音弱不可闻:“为什么……”   沈昭陵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某种真诚的告白。就像是上辈子无数男女曾经对自己说海誓山盟的表情一样。   但是,并没有。   现如今淮映勿的真心隐藏在某种半真半假之中,当他那傲慢的眼尾一上挑,沈昭陵就知道——   这不是告白,这就是一种恶作剧。   很恶劣的、报复性挑衅。   淮映勿开玩笑说:“因为他可爱、好看、乖巧。爱夸我,会叫我哥哥,还会写鬼故事。”   沈昭陵只瞪着他冷笑:“呵呵,你真是满嘴胡说八道。”   但除了他们俩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看出来,他们完全相信了淮映勿的假话,至少是半信半疑。   “我靠,真的假的!”   “你俩怎么认识的,快,告诉告诉我。”   “难怪你要去见他,原来不止粉丝这么简单。”   “他好看吗,他长啥样啊!”   淮映勿安抚了一下众人的情绪,让他们别插嘴说话,自己则慢悠悠地介绍起了那一段孽缘:“我是小玫瑰书粉,我给他打赏,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他告诉我说他是omega,男的,比我小一岁,就叫我哥哥。人挺乖巧懂事的。”   “哦——”   “哈哈哈。”   “长得好看吗。”   底下偷笑得偷笑,起哄得起哄。   只有楚清和沈昭陵看着淮映勿春风得意的样子,脸越来越黑。   “小玫瑰长得当然好看,也就……”淮映勿四下环视了一下,看见沈昭陵在右边用尖冷的眼刀割着他,那似笑非笑的样子。   淮映勿就顺手用右手,使劲捏了一下沈昭陵的下巴,然后迫使这张脸面向众人,介绍道,   “也就比沈昭陵这张脸好看十倍吧。”   接着淮映勿低头,迎着沈昭陵那阴冷骇人的目光说,   “没见过小玫瑰之前,我确实觉得在所有omega之中,嫂子姿色最为惊世绝伦了,哪成想见过小玫瑰之后,发现自己当初还是见识短浅。其实嫂子你也不过庸脂俗粉而已。气质媚俗,完全没有玫瑰那种傲人灵气。”   沈昭陵:“……”   大家:“……”   拿两个人进行比较,捧一踩一的低情商做法,实在不像是淮映勿会做出来的事情。   眼看着沈昭陵脸色已经难看到凝固,眼中恨意不可抑制地裹挟而出,短发女赶紧呵斥他这种行为:“小淮爷!你别太过分了!”   “说什么呢,你放开沈昭陵,关他什么事!”水母头也伸手打了一下淮映勿捏沈昭陵的下腭的手臂,没打断。   淮映勿看着沈昭陵,眼神抱歉的样子:“对不起,嫂子,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沈昭陵冲着他笑了:“这种小事,我怎么会生气呢。”   淮映勿回:“谢谢。”   然后猛然松开了手,让沈昭陵的下巴从他指尖上滑下来,拍拍衣服不急不缓地说:“其实我也就是想做个对比,一时有点口无遮拦。对了,小玫瑰还给我看了他的——”   故意说话只说一半,把众人急得直拍大腿:   “他的什么?”   “浴室照?”   “存稿?”   “哎呀,关键时候卖什么关子,你快说啊!”   沈昭陵也盯着他,笑容僵硬在脸上,看着他到底还能在大家面前编造出什么莫须有的东西。   哪成想淮映勿在人前胡说了这么一通之后,最后这一句话却只在沈昭陵左耳边悄咪咪地说,声音低沉沙哑:“他的裸。照,□□,超性感的啊……”   “胡说八道!!!”   沈昭陵照着淮映勿的胸口推了上去,差点将他推翻在地,被气笑了,“淮映勿,你简直……”   淮映勿坐稳之后,闷闷笑几声,捂住胸口看向他:“啧,你推我什么。我说我喜欢小玫瑰,到底碍着你什么事了?”   沈昭陵:“……”   右手已经摸到他们切割象肉的匕首之上,盯着淮映勿那脆弱的脖颈间看。   然后骤然握紧。   淮映勿余光之中瞥见沈昭陵手心之中的寒光,表情片刻崩塌之后,很快又恢复了自如。   淮映勿看着沈昭陵,眉宇飞扬:“怎么,嫉妒我?你有本事现在把我杀了,否则我过几天就要去跟小玫瑰见面。他还说过不久要跟我结婚,然后给我生上个十个八个崽子。到时候我没空管你,你就从哪来的滚哪去吧。”   沈昭陵:“……”   呵呵。   和你结婚,还生十个八个崽子。   美死你。   看淮映勿满脸笑容的得意模样,楚清突然感觉一阵胃疼,他终于把视线从淮映勿脸上挪开,低下头,脸色难看地跟大家说了一声:“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们在这聊吧,我就先回去了。”   然后没等别人回话,就起身,像是逃离一般地走人了,还磕磕绊绊了几步。   没有人注意到楚清,只有淮映勿余光往左瞥了一眼,无声无息地说了一声:“慢走。”   又抬头看看天色,看见紫色的天空已经被傍晚晕染成深紫,冲着一个人指名道姓:“胖子,你先别吃了,你现在开车送楚清回去。回来再吃。”   “啊?”胖子被叫到,抬头瞅了淮映勿一眼,发现他面色严肃,立刻把手中还吃剩一半的肉块放下,说,“行行行”。   然后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从喧闹的人群中跨出去,冲着已经走了很远地楚清喊:“行行行。楚清,我跟你一起,你家这么远,一个人回去不安全,等会等会!”   楚清听见有人喊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是胖子,眼神从期待慢慢走向暗淡。   但又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最终目光还是落在那耀眼的金发之上,眸中情绪万千。   深深呼吸,又深深自嘲。   *   另一边,大家就跟挖到了宝藏一样,都围着淮映勿转,询问他和小玫瑰的各种恋爱细节。   平头帅哥抬下巴,揶揄:“哎,小淮爷,是他先追你呢,还是你先追他的?”   淮映勿瞅着沈昭陵那食不下咽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大了:“当然是他追我啊,我就爆了个照片,他就一直追着我给我打电话,发视频。   “那小嘴可甜了。一口一个淮哥哥的,特别积极主动,问我他写的书好不好看,有没有看啊,喜不喜欢啊,有没有吓到我……   “我说也就一般吧。他还显得挺失望的,说他写得不好,对不起我。以后他会努力进步的。”   海带头直呼:“卧槽淮爷这么爽!”   脏辫男:“没想到小玫瑰也是个看脸的!草!”   光头笑得猥琐:“可不是,亏我还以为这些作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看他写的鬼气森森的,以为挺高冷一人呢,没想到还是这么……舔狗,哎呦——”   淮映勿倨傲地抬起下巴:“那当然,他可听话了。我说一他不敢说二,我让他下本书写什么,他就写什么呢,你们信不信。你们想看什么,随便点,明天就给你们写!”   短发女早已经被震惊到呲牙咧嘴:“说那么玄乎,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底下有几个人叫:“不是吹牛逼吧!”   “那咋了,你以为是你呢。看上我们小淮爷,那不是很正常?”   水母头兴奋地拦着大家:“你现在给他打视频,让我们瞧瞧。放心,我们都不说话。”   淮映勿很严肃地摇摇头,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不行,他睡觉了。小玫瑰睡觉早,而且他胆子小,贵族小少爷,在阿尔法星接受的都是那种教育。你们这群人这么粗野,会吓到他的。”   几个人或者唉声叹气地表示很遗憾,或者“哦——”一声,表示对贵族阶级的向往与羡慕。   只有沈昭陵,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笑声越来越大,笑到肩膀颤抖:“呵呵呵呵。”   淮映勿还故意反问他:“你笑什么?”   沈昭陵表情诚挚地说:“我祝福你们。”   “是吗,”淮映勿舔舔唇,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问沈昭陵,“对了,嫂子以前不就是阿尔法星的贵族少爷吗?”   “嗯。”   淮映勿:“那肯定对他们很了解,他们贵族o的生活都是什么样的?”   沈昭陵:“没什么,Omega都是没见过Alpha的恋爱脑。管教的很严,没事就在家弹弹琴跳跳舞什么的,没有异性接触经验,都等着成年以后出嫁就完事了。”   “哦?”   “嗯,何况我们家淮弟弟又这么帅,omega简直爱死了。小玫瑰肯定恨不得明天就嫁给你。”   “呵呵呵呵,是吗。”   “嗯哼。”   那一晚,两个人于周围万千真诚目光之中。   逢场作戏,虚以逶迤,相视一笑。 第194章 “小淮爷你的报复特别有用。”   逢场作戏之后,沈昭陵猛然一刀将匕首插在了还在石板上烘烤的象肉之上。   而后没有和任何人留下一句话,冷脸,起身,走了。   一个人在夜色中往废弃的石庙中走去。石庙当中,似有一种金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而他也踏上了前往庙宇高楼的石梯。   这边,只留下了淮映勿和众人。   淮映勿看沈昭陵起身离开之后,眼神溜到那边去,抓了一下沈昭陵的衣角,没有抓住,就再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短发女看着沈昭陵的背影说:“他好像不太高兴。”   水母头气得狠拍了一下淮映勿的胳膊,责怪他:“肯定是你惹得。你看看你说那种话,你拿小玫瑰和他比什么,把人家都气走了吧!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哄哄啊!”   不过更多的alpha,都喝得迷迷醉醉,东倒西歪,一个抱在一个怀里,满脸通红。   比起什么沈昭陵,他们显然更关心小玫瑰的闺房秘事:“你还没说小玫瑰姓什么叫什么,哪家贵族,有钱没?”   淮映勿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其实我并不认识小玫瑰,刚才都是哄你们玩的。还问吗。”   “……”   “啊,这……”   而后在众人惊愕之中,淮映勿转身就走,朝着沈昭陵方向追去。   *   夜凉如水。   沈昭陵能感受到,脸上流出的薄汗,在冷风之下很快被吹干,变成一种冰纱一样贴在脸上。   但好在凉得只有脸而已,身上临走时穿的这件淮映勿的大衣,现在倒显得格外厚重。   这些石庙里不间断地传来一种“嗡嗡——”的声音,很沉闷,像是人类能接受到的频率和音调最低的声音。   犹如一种听得见的次声波,随着金色亮光的一起一灭,在整个寂静夜空轰然奏起。   沈昭陵一路踏着石阶走上去,到了神庙二楼的走廊围栏处。   从走廊往里看,都是罗马柱一样的那种拱形门墙。而在里面,地上有好多……   起伏的半圆。   就像一个个肤色的肚皮,被倒扣在地上,时而变大时而变小。那些肚皮表面形成一层薄膜,里面似乎孕育着某种生命,生命在“嗡嗡”作响,还时不时地闪现金银相间的光芒。   所以,整个门廊被这种“魔胎”照得时隐时灭,如梦似幻。   “这是什么……”沈昭陵被这种奇异的景象触及到心神,简直忘记了呼吸。   有人往一个孩子的被窝里,塞了一颗传说中会发光的夜明珠一样。   他很想走进去看看,使自己离那些东西更近一些,小心翼翼地观察。   又害怕那其实是星际上一种很危险的食肉动物,会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就把他吞掉。   系统说,它不知道,这种景观在数据上和星网上并没有记载,可能得去问本地人淮映勿,也许他会知道的。   沈昭陵说,自己现在可并不想见他。   系统看他冰冷的脸色,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去劝解。   *   在那种很低沉的嗡嗡声音,沈昭陵能听到一阵脚步声,向这里逐渐靠近。   它不需要仔细听,就知道那是谁。   然后他将自己的后背背靠在又冷又硬的石头栏杆上,等着那个人来。   并在那黑影出现的一瞬间,一抬手,就给他了一个巴掌。   “啪!”   淮映勿的右脸被打偏过去,刘海垂下来,遮住双眼。背着二楼内部的亮光,他的眼眶隐藏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   “嫂子,你不是爱看戏吗。这可是我专门让你看的。”   “啪!”   “淮映勿,你再敢说一句话呢。”   左脸也是一巴掌。   淮映勿:“……”   他被打得向右侧偏过头,眼睛视线正好对着沈昭陵垂下的右手看。   那右手整个手心是红的。手心反射着跳动的金银色光,像是握住了火焰。   再抬头往上看。   看见沈昭陵背靠着石栏,姿态轻松自如,一双嘴角轻轻翘起,如狐如魅,似笑非笑。   像生气了,但又没有生多大的气。   打从小玫瑰出现的那一刻起,星网上各类抄袭代笔、鉴定真身的绯闻就从来没有断过,而小玫瑰也没有一次出来回应过。   就像今天这种谣言,也只不过是小玫瑰万千谣言当中的一个。这边一说,那边一乐,哈哈一笑,无人在意。   小玫瑰这人好似他的文章一样轻飘飘的,来去匆匆一阵风,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抓也不住似的。   “……我错了。”   道歉也无用。   “啪!”   最后一巴掌。三巴掌打完,沈昭陵柔如无骨地甩了甩自己的右手手腕,收手了。   “我看看你手疼不疼。”   淮映勿挺着自己还红肿的脸不管不顾,反而去握他的右手,“我给你揉揉。”   沈昭陵侧身抽手,躲了过去,不理他。   淮映勿遭受冷遇,也跟他一样背靠着石栏,并排站在一起。眼睛直视前方,盯着那些一起一伏的薄膜,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沈昭陵轻微摇头:“不知道,没见过。”   淮映勿介绍道:“那是一种生物,它们的名字叫作记录兽。这是它们在睡觉。它们喜欢呆在安静风小坚硬的地板上睡觉,所以晚上经常来神庙里。”   “记录兽?”   好奇怪的名字。   “嗯,”淮映勿应了一声,“这是它们的特点。它们的身体会像胶片和磁带一样,把白天一路上遇到的景象和声音都记录下来。然后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播放。嫂子,你看见那些颤动的表皮了吗?”   沈昭陵凝神看去,看见那些不断膨胀又缩小的东西:“嗯、那些薄膜?”   “嗯。上面的影像,其实就是它们身体表皮播放的画面。只不过看著有点扭曲。就响金鱼经过玻璃缸看外界一样,是变形的。”   “那这些声音其实是……”沈昭陵感到不可思议。   “就是它们白天听到的声音,和画面其实是相配的。仔细听,你其实可以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淮映勿转头,情不自禁看了一下沈昭陵的耳朵。发觉他的耳垂很小,上面还有小小的、没有佩戴任何饰品的耳洞。   沈昭陵静心聆听,好像是有听到了一些其它的什么。   孩子的哭声、大风刮过石柱的风声、还有动物分娩的声音……   “就跟电影一样,你是说它们在放电影?”   “对。”   沈昭陵:“……”   好神奇。   沈昭陵瞳孔缓慢放大,身子向前,离开了石栏,问他:“那怎么看到原来的?有办法吗。”   淮映勿瞟了一下他的左手腕:“有办法,用你智能手环上自带的鱼眼镜头复原功能就行。”   “好。”   沈昭陵点头,立即要往前走。   “哎,等会,”淮映勿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制止住,“但它们听觉很敏锐。你靠得太近他们会醒的。”   “……”沈昭陵没有说话,看着他眨眼,很平静的模样,却淮映勿还是能察觉到其中的稍许失落。   淮映勿感受了一下自己并不稳定的精神海,还是下定决心:“但是……如果有精神力安抚它们,就可以蒙混过去。”   沈昭陵瞧着他,顺势拉住他的手,往那边走:“那走吧。”   拉了一下,没有拉动。   回头看淮映勿定定地站在那里,跟他说:“你揉揉我,揉一下我的脸我就跟你过去。”   沈昭陵:“……”   发觉淮映勿今天被自己打出来的右额心上的淤青还没有消灭,这边两颊又添了新伤,整个人落得惨惨淡淡的。   沈昭陵被他这痴憨模样气笑了,闷闷地乐:“淮映勿,你说你是不是有病……你惹我,你自己就好受吗……”   “什么惹不惹你的。你打我,那不是很正常吗。”淮映勿自嘲一下,也把他拽了回来,两个人重新站在一起,“你以前也没少打我。”   “……”   沈昭陵细细沉思,没明白他的话,挑眉往左边看过去:“以前?我刚来垃圾星的时候?”   “不是,”淮映勿摇头,瞧着地上那起伏的半球形薄膜,但眼神却并不聚焦于那里,而是在浮空的一个点上,像是想起了更为久远的往事,“比那更早的时候。”   沈昭陵和他看着一样的方向,漫不经心道:“什么时候,我们见过吗。”   “……”   而后,是淮映勿长久的沉默。   沈昭陵感觉到左边的方向那个人在盯着自己看,以一种很陌生的不可思议的眼神。   但他故意装作并不知道的样子,他对以前原主和淮映勿之间的事并不感兴趣,那些回忆不属于他,他也不想主动提起。   直到那个人看得实在是太久了,他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才施舍给了淮映勿一个眼神。   淮映勿语气轻飘飘的,眼神浓稠难解,却还是很轻松的样子:“你不记得我了,就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当然不记得。   沈昭陵随口道:“什么时候?”   淮映勿:“我六岁。你十三岁,我哥十六岁的时候。”   如果不是淮映勿说出准确的数字,沈昭陵不会在意到,他们三人之间,竟有着这样的年龄差。   在淮映勿还是个走路不稳的小娃娃的时候,淮城南竟然已经快成年了。   沈昭陵:“然后呢?”   淮映勿:“那时候我妈一个人把我生下来,我爸却多年没有回来。她到处去打听,才发现我爸早就有了家庭。她带上我,打算去淮家要个说法的时候。就遇上了你。”   沈昭陵眼神飘忽不定,自言自语般地说:“当时我也在淮家。”   淮映勿:“对,你喜欢他嘛,你们两家那时候还是亲家。关系很好,你当然天天往淮城南家里跑。”   “我就看见你了,然后呢。”   “然后……”淮映勿眼神很悠远,一直捕捉到更远、更远的记忆,他很轻松地说,“我是私生子,他不喜欢我,你喜欢他,所以你也不喜欢我。”   “……”   “大人们一起在前厅讲话,你和仆人一起一起在后院玩。我当时觉得你很好看,想和你一起玩。就追着你,一路追到了后院。   “那边有一个很高的台阶。淮城南在二楼看着我,而你为了讨好他,趁别人不注意,就把我从那里推下去了,撞到了头。”   “……”   沈昭陵看着他,眼神在他额头上逡巡,咬紧下唇,没有说话。   淮映勿无所谓地笑笑,眼神始终看着别的地方,向着沈昭陵低头:“就撞到了这里。你看看,是不是秃了一块。”   沈昭陵颤抖着抬起手,用右手轻轻地剥开他的头发,看见淮映勿发缝间的头皮上确实有一条疤痕,很长,凸起来,像是缝过几针。   六岁,颅骨破裂,如果不是淮映勿命大,早就死了。   “……那不是霸淩吗。”沈昭陵说,眼睛不断试图追寻他的眼神,却又总是躲避,声音干涩地起。   淮映勿把他的手从头顶拿下来,抬起头,将头发整理好:“瞧你说的,哪有这么严重。你就是比较淘气,脾气暴躁。以前是,现在也是。”   “那你恨我吗。”   “……”   淮映勿没有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时看着他,哑然了。   沈昭陵垂下眸子,苦笑:“那你还来阿尔法星救我。”   淮映勿显得云淡风轻:“是,其实知道你要死了,我根本不想救你,也不想照顾你。所以我就故意找了个仓库,随便把你塞进去住。”   沈昭陵瞧着他格外认真的脸庞,无奈地干笑了几声。   淮映勿看着他的笑容出神,还追问:“你看出来了吗。”   沈昭陵点头应和:“我看出来了,你家明明很大,还有地下室,你却拿猪圈敷衍我,把我当禽兽养。那床板那么硬,还天天给我做我不爱吃的东西。”   “嗯,你生气吗。”   “嗯嗯嗯,气死了,小淮爷你对我的报复特别有用,行了吧。”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后面,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沈昭陵笑得双颊泛红,已经没有力气,像一个藤蔓,需要向后攀援住栏杆,才能不让自己掉下去。   等那笑声结束之后,安静下来,沈昭陵才用左手揽住淮映勿的脖子,往下拽,让他脊背弯下来,头低一点。   而沈昭陵右手掌心朝着淮映勿的右脸伸上去,细细摩挲浮动,重复了一下今天在书房之时,淮映勿曾说过的话。   当晚,记录兽伴随阵阵风声发出呜咽的哭声,其记录的影像像是被车灯照过的树丛一样,映照在走廊边上的石墙上淡入淡出,捉着迷藏。   指尖与脸颊之间摩擦出温热。   那潜藏了十几年的恩怨好像也就这么一溜烟地过去了。   “淮,揉一下,你就不生气了,好吗。”   “……嗯。” 第195章 小银推理   咔嚓。   老石,举着摄像头站在树后,透过林间的树丛,往神庙二层方向延伸。然后无声无息地在走廊方向拍下了一张影子交叠的照片。   在那里,一个人左手勾住另一个人的脖子,右手轻轻按压着脸颊。   从远处看起来,几乎是拥抱。   “小玫瑰……”老石念叨着这个略显熟悉的名字,又看了一眼现在几乎隐藏在沈昭陵怀里的淮映勿。   那足够粗野的中年男人脸上,展现出某种满足的暧昧神色。   “哼,一泡泡俩。娶一个还不够你娶的。”   然后他将这张根本看不真切的脸的照片,发给了他的东主——   淮城南。   “照片。jpg”   并“友好”地标注到:   “左,淮映勿。右,你未婚妻。”   *   那天,看见这一幕的也不只是老石,还有一个人。   小银。   在宴席之上,小银一直有默默地把目光投射到这个新来的沈昭陵身上。   大概是因为对于环境和人物都陌生的缘故,沈昭陵显得有些拘束。只默默地喝着一瓶常温矿泉水,象肉吃了一半,就放在石板上,没有动过了。   大部分的时候,无声无息,散发出那种很恬淡又温柔的气质。   只是眸子里稍显冷漠,对大家和他之间的谈话礼貌应对,却并不关心。   唯独在淮映勿开口提到小玫瑰这个人、提到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之时,沈昭陵才有反应。   那个时候,周围围绕着的都是酒味、烟火缭绕味、机油味、alpha的信息素味。他们混合在一起,有一股野外醉汉们独有的臭味。   大多数人都是好奇的,他们想从淮映勿嘴里扒出有关于任何小玫瑰的信息。   越野史越好,越没有下限越好,哪怕他们可能并不相信。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醒来也不会记得。   但唯独沈昭陵,看淮映勿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小银无法去形容,但大概就像沈昭陵看着自己的附属物在外面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感觉。   埋怨、无奈,可仔细看,竟然还有一丝纵容。   所以沈昭陵不会愤怒,他只会笑,然后把一切都留到秋后。   至于秋后他们两个人关起帐篷来到底是如何私自算账的,就谁也不知道了。   这种二人关系太过于难以理解,导致小银在看见沈昭陵那笑容的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沈昭陵很快将刀子泄恨般地插在象肉之上,独自离开之后,淮映勿去追他。   小银也偷偷跟过去,看见他们两个人竟然在走廊上依偎着,然后携手看了一晚上的记录兽,就都明白了。   小银的心里瞬间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推测,那就是——   *   “小玫瑰,就是沈昭陵。”   夜猫酒吧里,在介绍完昨晚神庙之中发生的事情过后,小银跟面前的长脖子女人说。   “啊?!!”   长脖子女人还沉浸在听故事当中,就被小银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吓了个舌头打结。   她大叫,将酒杯摔在酒案之上,酒杯里的冰块和酒水一起,碰撞在玻璃杯沿上,叮当作响。   “不是,这什么道理,你怎么就说沈昭陵就是小玫瑰!他那种货色,到底哪里像我的玫瑰了!”   夜猫酒吧下午三点开门,晚上人会很多,在吧台和跳舞毯上挤成一片。   但现在下午人却极少,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在喝酒。   人少,意味着现场也安静,就长脖子刚刚大叫的一句话,足以把整个酒吧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酒吧里光线很暗,唯独天花板上垂下一些深蓝色的等待,如同大海。   他们两个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围在一个圆桌边。   小银提醒她:“一会儿大家都听见了,你小点声,我推理出来的。”   长脖子略显不耐烦地瞟他一眼,很明显不愿意听小银继续胡说八道,拿起桌案上的酒继续喝:“还推理,你说说,怎么推理。”   小银也反问她:“好,我请问你,你什么时候听淮映勿吹过牛逼。”   “……”长脖子眼睛眨动逐渐慢了下来,长黑睫毛扑扇着,似乎无法反驳这一事实。   毕竟,过去只有淮映勿听他们的故事,他们很少能听到淮映勿的故事。   在聚会当中,往往都是淮映勿安静地在那里听别人醉酒说胡话,他并不会主动讲述他自己的隐私。   所以,小淮爷,这三个字除了尊敬之外,也带着些许陌生感。   长脖子深深眨眼,表示认同:“好像是这么回事,确实有点诡异。”   “按照淮映勿的性格,他如果不认识小玫瑰,他就根本不会提这个名字。”   小银十分了解淮映勿的为人。   淮映勿显然不会在乎这种人脉关系上的虚荣。就如同他在外面从来不会主动提淮家一样。   “如果他俩确实认识的话,那没准他俩本来就是情侣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小银回忆了一下昨晚的细节,“以我来看,如果他要是真喜欢小玫瑰,他是不会炫耀的。你不知道当天他说话简直……简直吹到没边……跟喝多了似的……”   对于当晚淮映勿那些过度夸张的话语,他想起来就连连摇头。   “哈哈哈哈哈——”长脖子乐得前仰后翻,“我倒是真的挺想见见的,那得多有意思,怎么就错过了,可惜老娘昨天没去,光在家写什么狗屁鬼故事了,草!”   小银:“小玫瑰肯定不是他媳妇,但关系还很好,足以让他开这种玩笑,那么只有一种情况,就是——朋友。小淮爷和小玫瑰应该是兄弟,关系挺铁的那种。”   “你说的有道理。”长脖子这回连连点头,也相信了这一说法。   没想到她千寻万寻的小玫瑰,竟然就在自己身边。是朋友的朋友。   只是这即便证明淮映勿和小玫瑰认识,也不能证明沈昭陵就是小玫瑰。   “那小玫瑰是沈昭陵怎么说?”长脖子抬手又喝了一口,那酒瓶里的酒马上就要见底,只剩下冰块了。   “昨天,别人问小玫瑰长相的时候,淮映勿故意拿沈昭陵和小玫瑰做对比了。说小玫瑰比沈昭陵好看十倍……”这种话,小银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离谱的程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这么说话的嘛,那沈昭陵不得气死。”   长脖子记得沈昭陵好像是很在意自己外貌的。会为了和淮城南见面,打扮许久。   小银接连否认:“不不不,我当时看了,淮映勿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昭陵可一点没生气。他就是眼神有点……很难说……”   小银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表情也开始纠结起来。   “嗯?”长脖子鼻子哼哼一声,没懂。   为了说明自己的问题,小银随手指着一个前桌的一个红裙女人的背影,反问长脖子:“我说那边那个美女比你好看十倍,你怎么说?”   长脖子回头,看了一下小银所指示的方向女人的窈窕身姿,然后把头转过来,那冷艳无双的御姐脸上瞬间闪现出一丝寒意,冷笑:“你嘴这么臭,我你脑袋拧下来。”   小银挑眉,看着她:“那我说,长颈仙女比你好看十倍,你会生气吗。”   长脖子的星网账号名字就叫作:长颈仙女。   这次长脖子只是冲着小银耸肩笑了一下:“无聊。”   捕捉到长脖子脸上那抹无奈又嫌弃的感觉,小银赶忙指着她:“对对对!就是这种表情,沈昭陵当时脸上就是你这种表情!”   “玩笑。”   “恶作剧。”   “挑衅。”   “表演。”   长脖子这下彻底懂了:“明白了,这俩人……在那边演戏呢……把咱们当傻子在耍,还当我们看不出来,呵呵!”   长脖子冷笑一声,再想喝酒,伸长脖子下咽之后,却发现酒杯已经空了。   她晃荡了一下,听冰块破碎的声响,不知道怎么接受去沈昭陵就是小玫瑰这个事实。   那个曾经声名狼藉的恋爱脑,现在挂在淮映勿身上吸血的寄生虫。   他怎么配。   但……   “宝贝,写得很好。”   “那就祝你好运,我亲爱的竞争对手。”   一转念,当初小玫瑰说过的这两句话,如今又闪现在她的眼前了。   初赛过了,预赛她排在倒数的位置勉强过了,现在到了复赛,突然又写不出来了。   复赛只有三天的时间限制。时间太紧,越逼自己,反而压力越大,下笔都难。   如果现在是小玫瑰在她身边,给她提供一个灵感,她想,她会坚持下去的。吧?   “不行,我得去见他一面。”长脖子突然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   小银看她头脑一热的模样,拽住她的衣角,让她往下坐:“哎,你去哪,今天晚上沈昭陵就过来了!”   长脖子张开嘴“啊?”了一声。   “你没看酒吧外面门贴的告示吗。今晚,沈昭陵,酒吧巡演,首场。”   “……”许久时候,长脖子反应过来一句,失魂落魄,如同自言自语,“他还会唱歌啊——”   “人家唱的比你好着呢。早就在外面弹过沙琴。”   长脖子好像确实听谁说过一嘴这个事情但当时她对沈昭陵也没有兴趣,并没有在意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如此。   长脖子:“可他不是还要参加鬼故事复赛吗。怎么还有功夫出来巡演了……”   小银:“你以为小玫瑰是你呢,对着显示屏在家里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   “……”长脖子看着他,脖子上青筋浮现起来,咬牙骂了一句,“□□爹,你小子说话简直越来越难听了!”   “哈哈哈哈……”   “你还笑?”   长脖子坐在那里,两只胳膊交叠在身前,黑长发像是瀑布一样流淌,两个眼睛简直要往外冒火。   小银瞧她一眼,又躲避一眼,心里暗笑,打算找了个理由把长脖子的怒火给吸引走。   “对了,刚才我出来的时候,看见小玫瑰那个号,好像交稿了。沈昭陵昨天还和我们一起出来玩,这估计是他今天上午写的。”小银一边说,一边点开显示屏,进入世纪掌纹杯的官网。   “复赛?”听见这个词,长脖子虽然身子没动,也把脖子延长,将脑袋探过来。   “嗯。”   “这篇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好像叫……《茧镇》。” 第196章 复赛——《茧镇》   “茧镇,什么意思?”小银抬头看向长脖子,问她。   从这个标题,他推断不出太多的内容。只能想像到一个养蚕苕丝的小镇。亦或是被蝉茧包裹着的城镇。   应该是一个特殊的恐怖地点。   “我哪知道,”长脖子把头先伸过来之后,在头悬浮在空中不动的情况下,只把脖子伸长,身子先止不住地坐了过来,和小银坐在了同一面的沙发之上。   小银看她这样,银色眼眸惊恐地上下乱扫,咳嗽了一下。   “我要是能预判小玫瑰的想法,我也就不会卡文了。我早就写完交上去了!”长脖子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实在忍不住往前探头,从海报点了进去,进入具体的接口。   先看一下简介:   {文章标题:《茧镇》   {作者:szl115   {字数:2w+   {标签:剧情、悬疑、幻想、爱情   {简介:在我看不见与看不见的地方,银鎏金逐渐变小、变细、变丑陋、变庸俗、变低矮、变得眼盲心瞎、变得山高海阔……}   “……”   两个人沉默许久。   这简介确实很玄乎。   小银格外关注那句话:“在我看得见与看不见的地方,什么意思?”   长脖子干楞楞摇头:“不知道……”   小银放弃了这个问题,转而把视线放在人名之上,说:“既然只出现了一个名字,银鎏金,听着像一个女生的名字,她应该是主角。”   “银鎏金是主角,那文中指代的我又是谁?”长脖子提出致命问题。   “……”   二人沉默。   “变小、变细、变得心盲眼瞎、变得山高海阔……又是怎么回事。一个人怎么会发生这么多种变化?那这不是——变成妖怪了吗?”长脖子语气越来越弱,眼神探究地看向小银。   “嗯……”   “难道讲的人类变形计?!!”   “也许是指代心灵变化呢?”小银看向她,反问。   “……”   二人又是沉默。   简介透露的内容并不多,于是长脖子决定还是先看了一下评论区。   直接往下翻到最后。   [这真的是小玫瑰写的吗……(瞪大眼睛。jpg)]   [真·虽然还是挺好看的·但是风格都不对了,麻烦小玫瑰出来认领一下吧……感觉上一篇《鬼久学校》很像小玫瑰,这篇又不像了。咱们玫瑰粉别投错票了,我真服了!(嚎啕大哭。jpg)]   [好丑陋的爱情啊,这真的是爱情小说吗?啊?!!!!]   [在小玫瑰笔下,纯爱,不正常呢。这种黑暗虚伪正对我胃口~~(微笑。jpg)]   [我怎么剧情有些没看懂呢?谁来给我说说!(茫然。jpg)]   [小玫瑰写这东西,感觉越来越扑朔迷离了。现在来看,其实《双生》是最比较好理解那一类。(笑哭。jpg)]   [作为鬼故事,还是挺有意思的。但是到底从哪看出来主题是信息与技术的???这都跑题了吧!!!]   小银:“……”   长脖子:“……”   两个人相顾无言。   长脖子捂了捂额头:“小玫瑰这评论区踏马已经炸了啊。我靠,怎么回事……”   小银问她:“写毁了?”   长脖子瘪嘴,拉长脸:“应该不至于,评论不是说写得烂,而是说,不太像小玫瑰、不纯爱,剧情晦涩,而且好像跑题了……”   “跑题——题目是什么?”小银知道题目,但还是再次向她确认,“这次主题不就是信息技术吗?”   长脖子纠正道:“是信息与技术,选一个为主题写即可。”   小银知道她参赛了,内容自然记得很清楚。   不过他疑问反而更大了:“嗯,就这么简单的主题。小玫瑰不至于跑题吧……”   “嗯——”长脖子认同他的看法,觉得这么确切的要求,小玫瑰不至于到跑题的程度,但还是下决心,“先看看吧。没看就没有发言权。咱俩在这还胡扯什么!”   然后再次点击了“开始阅读”。   ◆   {“有一年夏末我们聚坐在一起,   你的密友,那温柔美丽的女子。   还有你和我,共同把诗艺谈论。   我说,一行诗须花几个时辰。   而假如不像是瞬间的灵感,   我们拆了又缀,也都属枉然。”   ……   ——威廉·叶芝《亚当所受的诅咒》   * * * * *   我仍然记得第一次和银鎏金的见面。   为了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去采访她。我从清晨出发到她家,陪着她在她的小院里面一坐,竟然就坐到了黄昏。   我是松山文学的记者。   早年间刚进入杂志社的时候,还负责给编辑当下手,总是出入第一线,到别人家拿著录影机、录音笔、笔记本等老旧的工具,与别人面对面地进行着深入的采访。   这一做记者,就是做了三年。   而这三年间,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被采访者,不是什么商界政界的大佬,亦或者骇人听闻的社会新闻,却只是一个女诗人。   她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作银鎏金。   起初我以为这是她的笔名,后来才知道,这其实就是她的真名,她竟然就随母亲,姓这罕见的姓氏“银”。   在现代社会来说,诗人,就好像是一个被淘汰掉的职业。它所包含的那些古老的名字,彷佛要在唐宋去追寻。   它意味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眼高手低的行为、一群做着白日梦,喜欢无病呻吟的附庸风雅之人。   我觉得这并不是我个人的偏见。不仅我这么想,我知道我身边的人他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不说而已。   *   那天总编辑钦点,要让我采访一个诗人,我本身并不引以为意。   甚至早早地就入睡,没有提前看关于银鎏金的作品,还把手边的《银鎏金诗集》随手扔在了沙发之上,让书卷了页。   我以前只听说过银鎏金的名字。知道她是个女人,写现代诗的,几年前就总是往杂志投稿,但也没什么风浪。   去年火了起来,竟然有一些年轻的读者,使她这种被淘汰的职业竟然能够靠着稿费养活她自己。   但也仅此而已。   作家们往往是很神秘避世的,他们不像明星一样,出没于各大平台活动之间。   所以除此之外,对于她,我并不比普罗大众知道得更多。   *   我是一个人,带着我的摄像头和录音笔上山去的。她家倒是住的偏远,在一个五皇山风景区。   那片风景区并不出名,只是3A级,本身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只有自然的山川而已,还不是五岳那种名山大川,所以即便是在工作日,游客也并不多。   因为游客稀少,我到那里去,是免费的,并不需要买票。   开车到了五皇山下,远远地就能看见一座座连绵的山线。   这边是平原,那山明明并不高,却看见有一层厚重的云雾,缭绕在山上。使得那片翠绿色,在白色的苍茫之中半隐半现。   再往近处瞧,一层一层的石阶早已在风吹雨淋之中腐化崩坏。密集得有如山脉之上破旧的年轮。   我从牙齿当中呲出一口气来,一个人扛着摄像头,上了山。   到达山顶之后,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粗气连连,满身汗臭。   这边没有网络、没有集市,上山下山要一个小时,我想不通一个现代人究竟是如何要在这里生活下去。   但在看见银鎏金之后,我脑中就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   她一定不是像我这样,狼狈地从石阶爬上来,而是被云层托着上来的。   那绵密厚重的云,托着她,而不会感觉到丝毫重量。她一定比云层里积攒的水汽还要轻盈。   那是一身月白的旗袍,在露水之中更添几分寒气,紧贴着她的腰线勾勒出冰肌玉骨。   一头乌黑华发,轻轻地挽在后脑之上,竟然是用一根银簪子缀了起来。银簪子戴着金色流苏,摇摇晃晃的,闪着初日般金色的光,颜色斑驳。   人如其名,银鎏金。   她还没有开口介绍自己,我就知道她一定是银鎏金了。   在这种仙气缭绕之地,她这等女子,该是、也只能是一个诗人。   “银鎏金是吗,我是来……给你做采访的。”   我磕磕绊绊地说,嘴里已经很干了。   “你已经很累了,到屋里去坐。”她像是看透我所有的想法一样,走到我身边来,接过我装着摄像头的沉重箱子。   我本来不想要让她一个弱女子帮我拿东西,而她竟然那么轻飘飘地接过去,双手捧着,好像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沉重。   她住在山顶的红砖房里。那房子没有什么装饰,只在房子里面抹了一层水泥。房顶盖着红色的琉璃瓦。   她有一个作家的书房。   那就是许许多多的书,全部都没有包装塑料纸,而大敞开着。它们没有整齐地摆在书柜、书箱上面,而是随手扔在地上、沙发上,成了一个个用书摞成的小家具。   随意摆放、积书成山,这是作家常有的习惯。所以我并没有怎么惊讶。   “坐。”   她对我说,然后坐在被书籍和手稿留出来的沙发的一角。   而我坐在她的对面,把摄像头从箱子里拿出来,打开录音笔,对准她,开始了我的采访。   我问她,是如何想到成为一个诗人的。   她告诉我说,她从小就喜欢听声音。   “声音?”   “对,万事万物都有声音。就比如我们现在这样,我在听你的声音,你对我的看法。”她的眼睛看着我,要透过我的瞳孔,刺穿我的灵魂,揪出它丑陋和高尚的形状。   “嗯……”   “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吗?”   “……”   “还有对我的诗?”   “……”   对她我并不熟悉,对她的诗我还没有读过。而这是一个记者的失职。   见我没有回答,她的眼神悄然落下,好像确认我并不是那个能聆听她的声音的人。   “我其实,想更多的听你说一些我的缺点,诗作上的……看法。”   我就有些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握著录音笔的手都骤然握紧。   在我无数次的幻想当中,她开始鄙夷我,然后禁闭上她高贵的嘴巴。   可现实中,她却对我聊,很多。   从古希腊的荷马史诗,到文艺复兴但丁《神曲》、从浪漫主义的拜伦与雪莱,到现代主义的惠特曼和波德莱尔。   而我之前访谈的课题恰好涉及到西方文学史,所以,我们竟然相谈甚欢。   我的灵魂好像从躯体里飞出,一下子就撞上了她,撞在她拥有柔软胸脯的月白旗袍之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旗袍上多了一只蝴蝶。银色的,趁着同样白色旗袍,很好看。   于是我们就这样从清晨,聊到了日落黄昏。   我把她的每一句话都用视频和录音记录了下来。直到聊无可聊,才和她依依道别。   临走之时,她旗袍上的那只蝴蝶,好像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了。   我指出:“”这旗袍,图案好像有变化。”   她晴朗一笑:“这上面绣着银蚕的丝做的图案。会随着日光而显现不同的颜色和深度。所以显得有变化。”   “那图案是蝴蝶吗?”   “不,那是银蚕破茧之后的蛾,叫作盲蛾。”   “……”   盲蛾,奇怪又有趣的名字。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她只是听商人说,所了解的也不多。   “我找来找去,也只在旧货市场找到这么一个银蚕丝旗袍。如果你知道银蚕在哪,请一定要告诉我。”   “为什么。”   “我想为它写一首诗。”   她静静地道,从容地站在台阶最高处,那声音随着日光一起从远处山顶落下。   我应答一声,记住了她被夕阳勾勒出的身影。以为自己会很快再来。   却没有想到,再次找到银蚕的线索,已经是三年之后。   而那金黄色的日光,那会在三年后变成一团火,从它当初映照着的旗袍的一角,灼热而贪婪地舔舐向上。} 第197章 文中文——她像是一本被撕烂的书   长脖子能够感觉到,文风上确实有一些变化。   跟前两篇好像不太一样,说不出来具体上到底是哪种变化,只觉得意境上似乎唯美了很多。   整个场景和人物没有什么细节,甚至连银鎏金这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都没写,只是觉得她很漂亮,很有气质。   用词都是那种朦朦胧胧的,像是云雾缭绕的感觉。   而且……   这种开场诗的形式,还是小玫瑰第一次这么写。   长脖子虽然看小说长达十年,但从来不看什么文绉绉的诗歌。   当然,主要还是看不懂……   大多数诗写得都太晦涩,读起来跟没读过一样,除了觉得很美,便没有什么印象了。   咳咳。   不过这首诗她是能读懂的。   不就是作者在夏天,和一个美女坐在一起谈论诗歌嘛,倒是和本文刚开始的剧情一摸一样。   往下瞧了一眼作者,叫什么威廉叶芝写的《亚当所受的诅咒》。   没听说过!   长脖子看着左边明显已经逐渐入迷的银发娃娃脸少年,却又怕打乱他看书的兴致。   而且主要是要是让她承认自己对诗歌一窍不通……   那怎么成?!!   她这多年好不容易创建起来的“读书人”的人设不就毁于一旦了!   于是长脖子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直接略过了开场诗,还故意把脖子抬高了三分。   谁知道左边小银却主动问起她来:“威廉叶芝,是谁?”   长了张精致小脸,声音轻飘柔糯的。发丝瞳孔也都是银色,和银鎏金的感觉一样。   没准小玫瑰就是昨晚上看见了他,才想到银鎏金这个角色的呢。   长脖子很不负责任地想。   当然,前提是,如果小玫瑰就是沈昭陵的话。   现在小银问她,她也只能回答:“不认识!既然连我都没有听说过,那肯定是什么不出名的小众作家吧!咳咳。”   “哦——”   小银相信了她的话,并点头。   “主角是我,记者何羿,应该是一个男的。女主倒是很有意思,银鎏金,竟然是一个诗人,这年头还有诗人?”小银笑道,反问,“你看诗吗?”   长脖子把下巴抬得更高,严肃道:“偶尔读读。”   “那你还挺——”   长脖子大概知道他是想说,有心性?有耐心?有品味?   啊对,我就是这等奇女子。   谁知道等了半天,小银也没有下文了,你踏马倒是快夸啊!   “你倒是挺有有那啥的——”小银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词了,模糊了一下。   长脖子:“……”   鄙夷一眼。   你爹。   “你不觉得这女人不太正常吗。”小银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文章本身。   “银鎏金?”   “嗯。”   “确实不太像真人……简直跟仙女似的,感觉都不用吃饭,只在山上吃花蜜喝露水就可以了。”长脖子冷笑,“现实中有这种人吗?”   “不像。”小银刚想说,是不是小玫瑰人物塑造方面出现的问题,比如盛玖和世婵两个女人都很虚浮,不太现实。   也许小玫瑰是个直男,没谈过恋爱,所以不太懂女人呢?   而银鎏金就是他笔下理想型的样子。纯洁美好,才华横溢?   但转念一想——   好像也不是……   在小玫瑰笔下,安梦和郑恩琪这俩女人就比较像活人,都是普通邻家女孩的感觉。   这说明小玫瑰是能写出正常女人的。   那么银鎏金的人设如此“不正常”,肯定有她不正常的理由。   小银:“银鎏金这么超凡脱俗,会不会是女鬼啊……”   如果是正常作者,后面定然要写“我”和银鎏金因为有着共同的文学爱好,而后相识相知的唯美恋爱故事了。   但作者是小玫瑰的话……   纯爱是不可能纯爱的,小银只会怀疑,银鎏金最后会突然变身,然后把“我”给吃掉!   这才符合小玫瑰的一贯剧情发展嘛!   长脖子听了连连点头,深表认同:“极有可能!我看她没准就是从茧镇出来的飞蛾呢。后面肯定变身银色大蛾子,你信不信!”   小银也点头。   两个人对视着,好像互相都在彼此的眼神当中,看见了之后注定的鲜血桥段。   ◆   {自离别之后,我为她撰写了一片文章,把介绍她和她文本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然后竟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说她超凡脱世,也有人说她矫揉造作。爱她的、憎她的人都无故增多。   很多人都想上山一览那月白色的身影,于是去往五皇山的石阶要被踏平。五皇山也由免费变成了收费。   总之,因为我的缘故,她原本的宁静被打碎了。   为了能够再次获得清净,她离开了五皇山,只把那些实在搬不动的书籍留在了那里。   但好在,她的诗文还在继续,每年还在持续为我们杂志社投稿。   而对于我让她突然爆火影响到她私生活的事情,她是如此回覆我的。   只用一封古老的信函,寄到了我所在的杂志社——   “何羿记者亲启:   “请您千万不必为我的事情所自责。虽然五皇山上一下子来了很多人,让我过于吵闹无法写作。但也有更多的人,关注到了我的文本。   “往常的我生活在小小的五皇山砖瓦房上,视野总是过于狭窄了。   “我看见的都是已经出版过的书籍,那些文学思想虽然经典,但早已经成为过去。都是死去的人写的。   “而这一次更多活着的人看见听见了我,也让我反过来看见听见了他们。”   “我会从这些善意或恶意的视野和声音当中,雕琢自己。   “——银鎏金。”   “……”   这是一个女诗人的清凉的文本。   我握着这张纸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   我万分没有想到,她不仅没有怪我,还反过来用她那宽阔的心劝解我和安慰我。反倒让我对她更加愧疚了。   正是因为这一丝歉意,导致我三年来一直没有再敢主动联系她,追寻她的痕迹。   我想着,如果我能够做到银蚕的下落,或许就可以再次找藉口,去见她一面。   三年里,那一抹银色的娥的图案,总在我睡梦当中挥之不去。   会从她的旗袍之上,掀开翅膀,带着身上银色的花纹和粉末,朝着我飞了过来。   在白日里,我只看她的诗。   她的诗文拥有智利诗人米斯特拉尔和聂鲁达的感觉,是那种自然又唯美的抒情诗篇:   “桑叶吹动风刃刮开我的肋骨。   “而我就能听到——   “那生命的跳动的琴弦如何奏响,又如何走向缄默的终结——”   ……   当我读到这些诗的夜晚,我会枕着她的作品集进入沉眠。   * * * * *   三年之后,我终于收到了关于银蚕的消息。   我在走访他乡之时,遇见了一个同样穿着绣着银丝的外套,那个外套不是什么盲蛾,而是一朵蝴蝶花,但用那种银色丝线绣出来的花朵也会随着日光而产生或大或小的变化。   于是那花朵就白天收拢,夜晚绽放。   我拦住那旅人,问她身上穿的这是不是银蚕丝。   旅人先是一愣,说是,然后告诉我,这是一种特殊的蚕丝,只在茧镇里面有。并告诉了我关于茧镇的方向。   那是一个很古老的、坐落在山中的城镇,家家户户都养着银色的蚕。   如果想要找到,可能需要一些机缘。   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高兴得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三年了,终于,让我有机会再次和银鎏金见面。   那一夜我抱着她的诗集,深深一吻。   我想要赶紧再次联系到银鎏金。却发现我自己并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她不知道身在何方,她原本所住的五皇山上没有信号,她不上网,电话也打不通。   我们唯一最后的联系,就是那封信。我重新把那封信从床下的小匣子里翻找出来,找到了上面的地址。   一条人迹罕至的旧街,安庆小巷。   本计画着下周有龙就独自去拜访她,甚至为此欣喜得白日工作也没有精神,眼前总是恍恍惚惚的。   眼前恍惚的时候,看见什么都是银白色。   台灯在我的桌子角落上,像是缀了金色流苏的银钗,也摇摇坠坠的。   ……   ……   “何羿,昨晚出了个新闻。”   “什么?”   “五皇山上失了火。”   “……”   “银鎏金当时也在山上。她本来住在安庆小巷,昨天回去是去取书的。谁知道她的房子里面都是纸张,秋天空气太过干燥,那些东西一点就着,当晚又有人在山上偷偷烧烤——哎——”   办公室里,编辑坐在办公桌上,对着我低头唉声叹气。   那年迈的身子,就像一个皱掉了的橘皮。   “所以……银鎏金呢?”   “她烧着了,本来她可以跑出去的,可她非要回去房子里抢救什么勃朗宁夫人的诗集原稿。”   “……”   于是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飞蛾扑火的画面。   那剧烈的橘红色,将银色的翅膀点燃。   “何羿,我们得安排采访,我记得几年前就是你去的,这次也是你去看看她吧。”编辑抬头看着我,拍我已经生硬冰凉的右手臂,“也顺便安慰安慰她。毕竟是和我们杂志社合作了这么多年的诗人。”   许久后,我说,好。   等她出院之后。反正我本来也要去看看她。   当晚,我回到卧室床上,拿起那本书,只要一看见上面烫金的《银鎏金诗集》几个字,就会觉得灼热难耐。   枕在枕头下面,烧得太阳xue嗡嗡地响。   做了一夜的梦,梦中的我,揽着银鎏金的腰身。   我们双双变成飞蛾,落在砖瓦房的手稿上面,又在烈火中一起化成飞灰粉末,就像是落在旧书页上的灰尘。   轻轻地,就掸掉了。   ……   ……   她出院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那时的她又回到了安庆小巷,住在一个老院子里。   老院子外面没有那些去想要一睹她芳容的游客,只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那些孩子三三两两地站在木质大门外面,捡起地上的石头,“砰砰砰砰”地往大门上面砸,还笑得一脸开心自在。   我上前拦住他们,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说,里面住了一个丑陋的妖怪,半夜里会出来吃人,所以要用石头打死她。   妖怪?   我当然并不相信这种东西,而正当我费解之时,那一直关着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依然是那身月白色的旗袍。   而恰好一个石头飞过去,嵌在了那东西脸颊上的圆洞缝隙里……   她像是一本被撕烂的书。   孩子们吓得哇一下,大叫妖怪来了,连滚带爬四散跑开。   而我站在原地,怔愣不已。} 第198章 文中文——流言蜚语已经堵住了她的耳鼻   [这是真仙女啊……]   [银鎏金的性格,是真的,很宽容。反正如果是我,我会很生气。]   [“她像是一本被撕烂的书”,这比喻句什么意思,毁容了??]   [应该是吧,大火烧伤。]   [“嵌在了那东西脸颊上的圆洞缝隙里。”说明她脸上有个洞……长得好吓人……卧槽!(目瞪口呆。jpg)]   [啊——不要啊——我的仙女姐姐——(爆哭。jpg)]   [这本怎么上来就这么惨啊!小玫瑰!(抓狂。jpg)]   [还是不太理解她的想法。不就为了一个破诗稿,就把自己都赔进去了,至于吗?]   [这姐真的有点神经。]   [也不一定吧,看个人的想法。有人觉得生命更重要,有人就觉得艺术更重要。反正我能理解她。]   [她都诗人了,你看她说话的样子,你觉得她能是正常人吗?]   [如果有一天你逛博物馆的时候,突然起了大火,身边是你最喜欢的名画,你会不抢救吗?]   [如果是萤的画,我会抢救。(害羞。jpg)]   ◆   {“……”   银鎏金,毁了。   她站在那里,原本的一头青丝,现在成了荒滩上的野草,皱皱的、丑丑的。   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老臭腐朽的味道,就好像从她的身上隐隐散发出来。   除了那身旗袍,我没有找到半分她与之前半分相似的地方。   我的鼻翼紧缩着,被她逼得不得不后退,不得不离开。   来时候的什么采访什么的、茧镇什么的,我刹那间全忘了。   但是她好像认出了我来,在孩子们当中一阵一阵地“丑八怪”当中,她还叫我:“何羿,你是何羿记者吗。”   她在,锁我的魂。   刹那间我想说,不,那不是我。但为了完成任务,我还是闷着头嗯了一声。   “你来看我?那就请进来吧。”   耳边门闸扭动的声音更加清晰,我低着头跟随她的身后走了进去。   “我是那个……编辑派来的,他们让我来看看你。”   她现在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我们面对面而坐,就坐在两个小板凳上面。   我一直低着头,看着她旗袍上的花纹。   三年后,那旗袍似乎旧了很多,没有之前那么白了,也有些泛黄。   我看清楚了那就是一只蛾子,它翅膀很小,肥胖难看,充满了虫类的麻人感觉,根本就不是什么蝴蝶。   “谢谢你们来关心我。”她似乎颇受感动,抬手掩盖住自己的眼角。   我怕她情绪激动起来,又要哭泣一番。使得我又不得不花费时间安慰她,我就赶紧打断她说:   “啊,啊、我们还是先聊到底是为什么起火的吧。”   “嗯……好。”她答应下来,跟我讲起了具体的事情。   大致事情跟编辑跟我说过的不多。因为五皇山的爆火,晚上一夥人偷偷去山上烧烤,结果煤炭滚落,点着了她的房子。而她当时就在附近,为了抢救诗稿,冲进去了。   我问她:“大火起了,正常让都要远离你都不害怕吗?”   “怕不怕的……那可是勃朗宁夫人的诗稿啊,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展现出很抱歉的意思,“可惜了,门框变形,我被困在了里面,诗稿还是烧着了。一个都没有抢救回来。”   “……”   我抬头,看见了她眼神里的疯癫与不可理喻。   又很快被驱散开,不准备再问更多,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自己的录像机,准备走了。   而后,她突然问我:   “哎,等等,何羿,你看过我的诗吗?上次你说你没有看过,这三年来,我又陆陆续续地往寄了一些。尤其是《往日重现》的那篇,我是以超现实主义的手法去写的。   “我没看过。”我立刻开口打断了她。   她就立刻哑口无言,先是试探着仰头探寻我,发觉到触碰不到我的目光后,又沉重地低下了头。   缩起来,坐在小板凳上,就像一只平平无奇的丑陋白蘑菇。   “对不起,我没有看过。我平时工作太忙了,你说的那些,早就忘了。我还有事呢,我得赶紧回去撰写编辑稿,那我就先走了。”   而后,我匆匆忙忙地走了。   她并没有说话,也没有挽留我。只是叮嘱,在闲散的日子里,不要忘记读诗,诗是很好的,养心性。   我答应一声,离开这里,关上大门,看见那群继续往她的宅子里面叫骂的孩子们。   其中还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左手指尖捏着小小的红色圆柱体,用打火机点燃之后,往她的围墙里面扔。   “啪”的一下就炸了。   孩子们高兴地大笑着叫,炸死她,炸死那个丑妖怪。   我瞧了一眼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脸,没有理会,走了。   毕竟他们是不好去管教的,只是孩子,不懂事罢了。   反正又炸不死人,便随他们去吧,总不会再把宅子点着吧。   开车回来的时候,我百无聊赖地想,变得一身轻松。   ……   ……   回到家里,写采访稿的时候,我巧合地看见摞在床上的那本《银鎏金诗集》。   它太旧,封面的烫金字体开始脱落,里面书页已经被翻脏翻厚了。   这样的书籍,那肯定是断不能留的。   于是我将它扔在了垃圾桶里,此后眼不见心为静。   晚上躺在床上,重新枕着枕头的时候。我也在想。   读诗这种事情,是酸文人才做的事情,有闲情的人去做的……   我、我工作很忙的,是有正经工作的记者,怎么会去做呢……   何况银鎏金的诗,喜欢卖弄文本,不切实际,用词悬浮,总是沉浸在她自己的无聊幻想里,并没有什么真本事。   所以,扔了,肯定是不足为惜的。   ……   之后,我把她的采访照片和视频发到了网上。   那一届的报道,收获了不少骂声。   观众读者们都说,把银鎏金这样的女人的脸放在视频封面上,是故意要恶心他们。   若是以后再这样,就不关注订阅了,还要给我们刷差评。   说是现在只要看见她的诗,就会想起她的脸,夜里就要做噩梦,所以也都纷纷扔掉不看了。   那些曾经说她文本有灵气的人,缥缈如仙子的人,也都开始理性了起来,重新评判了银鎏金的诗。   读者们得出和我一样的评价:   说她诗写得华而不实,刁钻小气。   而且为人太过于矫揉造作了,喜欢演戏,装作超凡脱俗,其实只不过是种炒作。   怎么会有现代人真住在山上呢?为了抢救诗稿进入火海,那也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为了抢救金条之类的东西。   从批判她的诗,到批判她整个人,再到批判所有诗词歌赋,批判所有文学艺术。批判所有文学艺术家和文学艺术爱好者。   网上,开启了一阵“文艺大清洗”浪潮。   那一段时间,只要是我上网,就会看见有人嘲笑他人为“清高的文艺爱好者”。   而其中最为极致的讽刺,是讽刺别人是“银鎏金粉丝”。   银鎏金这个始作俑者本来准备的诗集签售会,也被主办方给停掉,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她渐渐消失在普罗大众眼前,而活成了一个带有负面意义的网络热词。   ……   ……   如果不是银鎏金再次给我来信,我可能已经彻底地忘掉她了。   “何羿记者亲启:   “网上的那些争论,我都看见了。他们把我的脸做成遗照,还往我的家门口倒粪水。   “我……我不知道……也许我真的做错了。我的文学理解都是错误的……我的道不通……   “抱歉,我的诗写不出来了。现在只要一握着笔,我的手就在发抖。   “最重要的是,我听不见声音了。应该说是附近的声音太多了,它们太过于嘈杂。所有人都在骂我,把我的耳朵和眼睛给堵死了!   “我好想安静……求老天让我安静吧……”   “可是我很不甘心,我不想就这样与你们杂志社解约。我相信我是能写出来的,只是不是现在。   “我生病了,但我会变好的,对吗。你是爱诗的人,那天我们谈论了一整个下午,你是懂我的。   “——银鎏金”   我并不懂她,也不想去懂。我对她和她的诗,所有的诗都没有兴趣。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她为什么要找我呢。是不是觉得是我害得她被大家骂,又想让我愧疚。   一切,都是这女人自找的!   与我无关!   我把这张无聊的信件,随意地揉成一个纸团,扔在了垃圾桶里。   只是在揉捏之时,隐隐发现那信纸上面,似乎有一些濡湿的痕迹。   ……   ……   我总想着与她做个了断,以后便不再联系,也不收她的诗了。   为了不再亏欠她,我寄信告诉了她,茧镇的方向。算是了却她的一桩心愿。   她说她最近生病了,身体不好,也没有自己的车,希望我能陪她一同前去茧镇。   我迟疑了一周,才答应一声,好。   算是可怜她罢了。} 第199章 文中文——“男人……是什么……”   长脖子的眼神逐渐垂下。   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最开始有人评论这篇文为“如此丑陋的爱情”了。   因为银鎏金的毁容,她就从“我”三年以来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变成了“我”避之不及的洪水野兽。   “我”不想再和她说话,不想再看她,就连她的诗集也扔掉了。   这种爱情……属实也太脆弱了……   “至于吗?”长脖子抬头看向旁边的小银,“你们男人,就这么看脸?”   小银像是突然被流弹无辜得打了一枪,回她:“……什么叫‘我们男人’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主角,说不爱就不爱了。刚开始想银鎏金想得不行,现在嫌弃得要死。话都懒得说。”长脖子冷哼着笑了一下。   “那我只能说,他从一开始就不爱银鎏金。也不爱银鎏金的诗。所以才轻易得就扔了,”小银重新把文章调到了上面,重看了一遍,   “其实我觉得吧……主角根本就不爱诗,也不爱文学。你看他在见银鎏金之前,就认为——诗人都是无病呻吟附庸风雅之人。这个看法是见到银鎏金之后才改变的。”   长脖子扯唇:“那他还……枕着她的诗集睡觉?”   “与其说他是喜欢银鎏金,不如说,是喜欢银鎏金那种人设,就那种——世外桃源诗情画意的美女人设。诗集,应该只是这种向往爱慕附带的产品。他是,那些读者和网友也是。所以——”小银后面没说,只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表意为“你懂吧?”   长脖子眨眨眼睛,叹惋:“明白。”   ◆   {就这样,我过些时候去接她。开车到她家的门口。   那个时候天色比较早,孩子们应该都去上学了,没有人再去上学了。   整个早晨清清冷冷的,周围像是裹了一层蓝白的滤镜,我的脑子也比较清明。   她从大门之内走出来,还是穿着那身月白色旗袍。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她整个头颅戴了全副伪装。帽子、口罩、墨镜一应俱全。   把她那张脸挡的严严实实。全然是黑色。   站在那里,身姿佝偻着,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   但好在,没有碍我的眼。   我已经给她顺手给她打开了旁边的车门,她却还站在那里问我:“我能坐在这里吗?”   “上来吧。”我干巴巴地说,便不再去过问她了。   而后,车子激活,我们一路开车去了茧镇。   我以为她会像曾经我们初次见面那样,和我开口,要聊诗学。   但是这一次她整个人却缄默了很多。只是坐在我的右边,只把眼睛向右看,透过车窗望向窗外,沉默不语。   对于“诗”这个字,她竟然再没有提起过了。   她好像已经从诗歌当中剥离,从当初那个那轻飘飘的仙子,成了一个沉重的女人。   云雾再也拖不起她,她只会沉沉得坠落到地面上。   银鎏金,已经同大街上我随便看到的女人,都没有任何两样,甚至模样还要更可憎可怖一些。   我本来不是很想和她交流的,但开了一上午的车,也实在有些无聊。何况她这样沉默着,倒是显得我冰冷无情。   我就开口问她:“你在看什么。”   她这才转过头来,看向我,但似乎是发现我的眼睛看着前方的车窗,并没有看向她。   她就透过车窗上面的后视镜看我,跟我说了几句奇怪的话:   “看不见什么了。墨镜很黑,遮住我的眼睛,黑乎乎的,太多了,看不见什么了。”   她说话依然是那样神神叨叨的,就跟她的诗一样。   我也就再没有与她交流的欲望了。   直到车子开进了森林里面,遇到了一个名字叫作“茧镇”的牌坊。   我们到了茧镇。   * * * * *   “我不想再见面天上的星星,   “于是就垂下了眼睛。   “然而星星却钻到了我的眼底,   “犹如——我觉得——雪花一般晶莹。”   ——《我不想再见到天上的星星》   胡安·拉蒙·希门内斯(西班牙)   ……   那牌坊是石头做的,上面的青苔已经转成黑色,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到了。”我说一句。   她“嗯”一声,在座位上突然把身子坐直了,看起来很是期待的样子。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因为喜欢一件衣服,喜欢上面的蚕丝,就非要看看这养蚕的地方。   我一直记得,她当年说想看看独特的银蚕,是因为想给它们做一首诗。   可是看见银鎏金如今的样子,我只会觉得,她什么也做不出来。   她是去了诗意,就算是银蚕,也不能激发她的想法了。   *****   我们一路下了车。   发现这里虽然叫“茧镇”,但是比起城镇,其实更像是农村。   家家户户都是平房,远远地看过去,就是在一个小山谷里面的村子里面而已。连一个二层小楼都没有。   而且奇特的是,这里的房屋远远地看过去,都是白色的。纯白。   村子外面的土道上面并没有人出行。我和银鎏金对视了一眼,朝着眼前的第一个房子走了过去。   而当我逐渐靠近这里的时候,我会发现,这里竟然如此地奇特……   它们的房子外面,无论是房顶还是墙壁,都围了一层厚厚的白色丝线。   是的,丝线。   看上去,竟然像是蚕丝,厚厚的,就跟在房屋外面裹了一层棉絮一样。   作为一名一线记者,我经常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但是这种情形,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我有些后悔没有带摄像头过来了。只能掏出没有信号的手机,随意地拍摄几张照片。   而银鎏金则先我一步,撬开了第一家房子主人的门。   对了,它们都没有圈定院子。这里的房屋都是单独林立在村庄里的。没见到什么猫狗鸡鸭之类的畜生,周围倒是有许多的树。   “铛铛铛。”银鎏金叩响房门。   随后,那门就突然得被打开。门框里站立着一个……女人……   皮肤莹白细腻无比,长得瓷实漂亮,一头黑黝黝的长头发,几乎垂落到了地上,微微地盖住她的肩膀两头。   而我,则瞳孔突然放大,嘴里本来要说的话一下子就堵在了嘴边,不上不下。   脸颊,则是要热得发烫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是□□的。   整个身体,从上到下,都□□。露出丰腴的少女的形状。   唯独在左眼那里,好像粘了一片绿叶。   这里没有院落,说明村子里面应该比较和谐,不需要为了地盘的事情而争吵,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民风淳朴。   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民风淳朴到如此境界,连衣服都不穿,所以盯着她,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银鎏金一时也被惊到了,“不穿衣服啊……”   那女人竟然露出很是疑惑的表情,瞳孔微微转动,问:“怎么了?”   银鎏金:“……”   银鎏金又问:“你是有什么苦衷吗,你难道没有衣服穿?”   女人却反问她:“我非得穿衣服吗。你是谁,来这里要做什么,还敲我的家门。”   “我是来问银蚕的事情的,你看我这身衣服,是从一个二手旧货市场收到的。当时那个老板店里……对不起,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你多大了,没人给你衣服穿吗,这里还有别的男人在呢。”银鎏金很介意我存在的样子。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警示我。   我才把眼睛轻轻地低了下去,微微避开那个女人。   “男……人……”女人重复了一下银鎏金的话,眼神万分迷茫道,“男人是什么……什么东西……”   像是一个孩子,突然接收到了她不能够理解的东西。继而眼神都开始分散混沌。   而后,头颅极速得歪了一下,像是短暂的卡带之后,眼神便瞬间恢复了清明。跟银鎏金说:“原来你是来找银蚕的啊。”   ……} 第200章 文中文——“茧镇哪有外面。”   [这女的???]   [这地方???]   [这妞怪怪的,到底咋回事。]   [好,真好,已经进入到诡异场景了。(微笑。jpg)]   [结合“茧镇”的名字,我们推理进行中——]   [你们说,既然房顶上就有很多的蚕丝。那么这些村民会不会本身就是银蚕呢?蚕丝是从她们嘴里吐出来的。所以女孩才不穿衣服,因为她本质上是一种昆虫???]   [似乎很有道理……]   [那“男人”是咋回事?]   ◆   {那女人再次忽略掉了我,也忘记了银鎏金提醒她没有穿衣服的事情,转而开始提起银蚕。   我听见在右边的银鎏金的口罩底下,出现一声叹息。   银鎏金在叹气,然后也故意忽略了女人的外表,一抬手,将墨镜摘了下来,开始提起我们来的目的:“我们想看看银蚕。”   “你是因为银蚕找到这里的,为什么?”   女人的声音很清澈,就像是山泉水一样,又像是贴着她左眼眶的那片丰盈的绿叶。   我很想知道那片绿叶到底是为了什么。那片绿叶遮挡了她的眼睛,她不至于看不见感受不到吧。   于是我就盯着那里,看她叶子上的叶脉,幻想这是一个刚刚落入凡间的女人。   是一个小白狐狸精,刚刚化形,有了住房,却还没有学会穿衣打扮。   从她的发顶,跟随那丰腴白皙的身材曲线,一路探视到她的脚背。   而那个女人,却始终没有看向我,彷佛我根本就不存在。   ……   “我就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蚕,可以结出如此漂亮的蚕丝。”银鎏金伸手,将自己身上的旗袍展示给那女人看。   女人露出的那只右眼,也跟随银鎏金的动作,去看她的旗袍,甚至伸手去抚摸。   银鎏金:“不瞒你说,我以前是个诗人,总是喜欢四处旅行,激发灵感。现在我遇到一些事,有些写不出来了,所以……这次……”   “可以。”还没等银鎏金说完,女人就张口打断了她,“当然可以。”   “……”   “茧镇里面有很多的女人,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诗人。不过家里面有几本破书,我也读过几首诗。很喜欢。你肯定读过很多书。”   女人用一种惊羡的眼光看着银鎏金,彷佛那是她此时从未见过的场景。   银鎏金却也低低地只说了一声:“是吧……”   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我很欢迎你。不过现在不是看银蚕的时候,那得等到日落时分之后才可以。要不然你先坐我家里呆会儿吧。”   “日落之后,为什么?”我终于有机会插嘴问了一句。   等待着女人的回覆。   而后,是漫长的沉默。   我们三个站在那里,互相不说话,有些无所适从。   女人的视线始终盯在银鎏金的脸上,尽管银鎏金戴了帽子和口罩,可是却把眼睛露了出来。   她的眼睛,因为上下眼皮黏连在一起,已经成为了一个红豆大小的小洞。   女人盯着她,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和不适。   “怎么不进去?”女人反问银鎏金,并侧身,给银鎏金让出了进门的信道。   我趁机向里面望了一眼,看见正中间摆着一个黑色的大木桌,一张椅子,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了。   银鎏金察觉到了这女人对我的忽视。   银鎏金再次开口问她:“我们刚才问你,为什么要在日落之后才看,现在不可以吗?”   “不可以,绝对不行,”女人坚决拒绝,“站在这里太累了,你还是先进来再说吧。”   银鎏金看了我一眼。   而我在看那个女人。   我不知道银鎏金到底想到了什么,也许是觉得要等到日落之后就太晚了,实在不方便回去。也许是觉得这女人的行为有些古怪。   总之,银鎏金开口拒绝了她:“不,那还是算了吧。我们有点着急,谢谢你的好意。”   而后转身离开。   我也不得不跟着她一起走,把视线从那女人的身前撤走。   ……   ……   这地方有点怪,我本想和银鎏金讨论一番,但一抬头,看见她红豆一样的眼睛,我就立刻没有了什么倾诉欲望。   “你刚才实在不应该……她的年纪还小,不太懂事……”银鎏金说话吞吞吐吐的,似乎在指责我。   我脸皮紧了紧,没有和她说话。   却见她回身,说了一句:“等一下。”转身便回了车上。   开启了副驾驶的门。   并从车上她原本坐的位置上,拿出一块褐色的披肩,又再次回到了我们刚才拜访的第一家。   她再次敲响了那个女人的门。   女人也给她开了门,还是那样一丝。不挂的状态。   我离她们稍稍有些远,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是看见银鎏金将那块方巾彻底打开,然后一下子披在了女人的身上。   才转身回来。   ……   ……   一路上,我和银鎏金都没有说太多,我只是觉得身上的衣服突然变得很重。   直到我们一路走着,敲响了第二家的门。   那人的家门口之上有一个小圆洞。有点像是塞进门里的竹筒,就在门中间偏高的位置之上。   仔细来看的话,作用有点像是一个猫眼门镜。   我和银鎏金对视了一眼,我把眼睛放在了那个竹筒之上。看见了一个……   豹纹。   豹、豹子?   “砰!”   下一刻门突然被打开。如果不是我向后退步撤离得快,那竹筒很大概率会捅在我的眼睛之上。   而这次在里面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皮肤黝黑,长相清秀,像一只小狼。   他穿了一个豹纹样式的长袍,有点独特民族风格的味道。   用戒备的眼神看着我们。   外表上比上一个村民正常许多,但是却用戒备的眼神看着我们,眼神在我和银鎏金之间徘徊。   “你们是谁?”他问,“谁家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谢天谢地,这个男人注意到了我。   银鎏金走上前一步,语气和顺地介绍道:“他是从蕉岭市市中心来的。我原来住五皇山,现在在安庆小巷。听说这里有银蚕。我们想来看看就好。”   男人没有立刻回覆我们,只是他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思维如同片刻地停顿。   男人嚷:“蕉岭市,五皇山?那都什么和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胡说八道些什么,说,你们到底是谁家的!”   “……”   我和银鎏金震惊得对视一眼,有些无话可说。   蕉岭市,这就是蕉岭市,我们来到茧镇,还没有走出蕉岭市的边界。   可是他却说……他不知道……   我看他这态度,很明显是不欢迎我们来,但也不用撒如此明显得谎言来骗我们:“蕉岭市,你说不知道?就这啊,离这里也才不到八百里。”   男人:“你们才是骗子呢。一张嘴都瞎编出什么地方了。你们不如说你们是在茧镇外面来的人好了!”   银鎏金无奈:“可……我们就是从茧镇外面来的。车还在那里。”   她把手指指向来的车辆,那里已经稍微远了,从这门口根本看不到车子。   男人眼中的怒火愈发明显:“还茧镇外面……呵呵,神经病,再乱说话,打扰我清净,我把你们告到镇长那里了,行了,快滚!”   然后狠狠砸上了门。   “砰!”} 第201章 文中文——坐井观天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主角,何羿记者,总给长脖子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过往的小玫瑰笔下的主角,无论是简单的角色韩雯静也好,还是拥有复杂经历和心理的张无垢也好。   起码,他们都没有让人很不舒服。   但这个何羿……   长脖子啧了一声,感觉不太得劲儿,总觉得这个人不怎么样,反正不太喜欢,即便他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长脖子:“看着这个主角,我怎么莫名其妙地想给他两拳呢?”   小银泛起微笑:“可能是因为……他底色不够善良吧。对银鎏金前后的态度极其双标。以前小玫瑰的主角,不管手下做了多少坏事,比如smile那种,但你还是能够感觉到,那是个好人。只是被环境影响变坏了而已。”   长脖子无所谓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但这个何羿……我不好说……”小银啧了一声,眼神探究,“我总感觉他有点猥琐……”   “怎么说?”   小银:“你看正常男的,看见一个女的,不穿衣服,你第一反应肯定是震惊,然后傻眼了对吧。”   何羿:“嗯,对。”   “但第二反应,应该是不看,转过身,至少是闭眼睛。反正如果是我,我会那么做。但何羿……他一直在盯着看,你没发现吗?”   长脖子诧异:“有吗?”   她好像并没有发现。有写过这一点吗。   “你看小玫瑰这句话——”小银用右手食指指着文章里的一句话念到,   “银鎏金走了之后。“我也不得不跟着她一起走,把视线从那女人的身前撤走”。“不得不”三个字,说明我还挺依依不舍的,不想走。“女人的身前”说明我一直在看着女人的……胸?大概是类似于那种部位吧。反正——”   小银又瘪着嘴,摇了摇头,表达出他对主角的看法。   长脖子看他那嫌弃得不行的表情,仔细想了想,好像主角确实有一点猥琐……   而这种猥琐,小玫瑰没有直接说。   只需要和银鎏金的行为一对比就出现了。   因为银鎏金在离开女人之后,从车里拿出来了一块方巾,给女人披上了。   而“我”却无动于衷,只是觉得“身上的衣服突然变得很重”。   是不是“我”也是一个有道德观念的人?面对她指责的眼神,开始产生了一种愧疚之心?   银鎏金和“我”之间的关系,已经从曾经互相谈论诗歌的知己,变成了嫌弃的陌生人。   现在甚至隐隐有一点“暗流汹涌的博弈”的味道。   长脖子依然记得,“我”上一次在银鎏金刚毁容不久,去她家里做客的时候,她还竭力想和“我”交谈。   但这一次来到茧镇,她却已经非常沉默了。上车就不再说话。   这可以理解为——银鎏金被外界打击到,彻底失去了信心和表达欲。   也可以理解为——银鎏金看透了“我”的本性,知道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对“我”早已失望至极。   长脖子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我”和银鎏金这两个志不同道不合之人,会越走越远,甚至彻底决裂。   ◆   {第二家住户不仅不欢迎我们,还说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其他地方,将我们赶了出去。   这个人……?   这次,即便我并不想和银鎏金过多交流,却也不得不看着她的脸开口了:“这地方的人,好像……有点怪异。”   “嗯。”   “这两个人都不太正常。”   “嗯。”   “要不我们回到第一家?起码那女孩是欢迎我们的,还是继续往下走?”我问银鎏金。   银鎏金瞧着我的眼睛,在那黑帽之下的双眼,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似乎在冷静地观察我。   而我并不想看她,转头看向右边。   银鎏金边说,边往前走:“去下一家吧。我不相信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也许……他们只是……像是住在大山里的少数民族,多少有些和其他种族不同的习性。”   而我跟上了她的脚步。   ……   第三家房子,位于更远的地方之外。   这里并不是那种繁华的城镇,房子与房子之间的距离并不近,显得稀稀疏疏。   那是一个蓝色的砖瓦房,好像在红砖墙外面涂了一层灰蓝色的泥土。   与之前两家不同的是,这家的外面墙壁并没有什么蚕丝。   因为上次靠近门,差点眼睛被戳到,所以这一次,银鎏金替我敲门。   “铛铛铛——有人在吗——”   她的外表变了,但声音并没有变化,还是好听的。嗓子里有股掰碎月亮的清透。   并没有人开门。银鎏金一连敲了好几声,也都没有。   我有些不耐烦了,劝她:“算了,应该没有人在,去下一家吧。”   这之后,一个声音才突然打断我们。   “谁啊?!”   一个老头的声音,那声音是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回头望去,但看见的只有被踩秃了的黄泥草地,更远处就是高大的树林和白色的房屋了,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在哪?”我回头去问,边问边往前走,试图查找声音的来源。   而银鎏金,则站在那原地等着我。   “这里。”真的有人说话。   “哪?”   我还是没有看见声音的来源,只是觉得那声音很……圆润厚重。   像是被什么包裹住了一样,激发出厚厚的回响。   “在这里,哎,对,我就在这,我已经看见你了。你往下看。”那个苍老的声音说。   声音已经足够靠近我了。   我低头,看见一口漆黑的井。   有两粒青白的光,从那井中射出来,把我吓得浑身一哆嗦。   “我就是这家的主人,你们来找我?是外地人吗?没见过。”   那东西发出声音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人。一个站在井里的人。   而那两粒青白的光,是他的眼睛……   我惊诧:“大爷,你掉在井里了?”   然后开始在身边四处乱看,试图找到某种类似于绳索和竹竿之类的东西,把他救上来。   身后,银鎏金也朝着井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老人很平静地说:“没有,我没有掉进来,我是自己进来的。”   “啊?”我脑子空白了一瞬,“为什么?”   “我在看天。”他回答,两粒青白的光芒之下,闪现出一条白色横线。   我猜,他在笑。而那白色是他的牙齿。   “你掉进井里看天???”   我之前猜测得很对,这镇子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面对如此行为诡异的人,我并不想和他多说。   但奈何他现在在井里,又不会一下子从里面跳出来飞出来伤害到我。所以,我大可以和他多聊上一会天。   我接着说:“那岂不是,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圆形吗?”   这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天为什么不上来看,坐在井边看岂不是更清楚一些。   老人笑了笑:“孩子,看天,有时候并不是越大越好的。天空太大了,广阔无垠,而我只有两只眼睛,还都老眼昏花了。怎么看,都会有一些漏过的地方。   “我现在站在井里看,它只有一个小小的圆。我的视线能容纳所有的天空。一个白色的圆,而其余的都是黑暗。我觉得这是正正好好的。”   “……”   他这番奇异言论,让我无话可说。   这老头明显有老年痴呆,无法交流,我跟银鎏金说:“我们走吧。”   可是银鎏金却深受感动的样子,走上前去,望着井里。   银鎏金问:“井里的声音,是不是也大一些?”   老人:“听我自己的声音,是要大一些。”   “那我们的声音听起来就很小吧。”   “我自己的声音,从嘴里出去,撞到井边的岩壁上,还要再撞回来,击打到我自己的耳膜上面,穿透进去。但你们的……就不是了……我只是能听见而已。就跟小风刮过来似的,反正不大。”   “……”   很久,很久,银鎏金躺在井边说:“要是我也在井里就好了。”   老人在井里动了一步,挪了挪位置:“那不如你也一起下来,我这边还有地方。”   他伸出两个双臂,欢迎着银鎏金。   他们两个,进行着莫名其妙的对话,我怕银鎏金真的听信了那老人的鬼话,进入井里。   是我带银鎏金来的,到时候她摔死了,这责任还是在我身上。   眼看着银鎏金已经蹲在井边,上半身几乎探入到井中。   我立刻伸出手,要抓住她的胳膊,防止她真掉进去。   银鎏金开口拒绝老人:“不了,我不可能永远在井里。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来找银蚕的。”   老人:“哦,银蚕——找银蚕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想来看看。”   “看谁?”   “什么……谁?我是来看银蚕。”   “银蚕……不是轻易就能看的,至少不是现在。那是我们村子的秘密。”   “啊——这——”   老人似乎开口拒绝了我们。这里被叫作茧镇。茧,自然是镇子里最为重要的东西。   银蚕,大概率也是茧镇的一种特殊谋生资源和土特产。   是秘密,也就不能够轻易告诉我们。   我本来还想要再争取一下,毕竟来到这里开了一上午的车,实属不易。   但是银鎏金竟然同意了:“好,我理解。那是你们这里的致富秘密,外人也不能看,是吗。”   老人:“倒也不是不行,如果你们想要银蚕丝,可以拿一些别人房子外面的白丝线。那就是银蚕丝了。但注意,动作不要太大,也不要都拿走就行。他们不会介意的。那东西,能卖很多钱,不枉费你们来一趟了。”   “……”   我听了这句话,眼神往四周去看,看那些房屋,想着一会儿从哪开始下手。   却又想起自己似乎没有带剪刀,如果要手扯断那些丝线,恐怕不是件容易的诗。   但银鎏金,又一次自作主张了,用她自己的想法来代表我。   银鎏金:“我们来不是为了那个。我就是为了看银蚕,看她吃树叶、结茧、破茧成蛾的样子。听说那种蛾名字叫作盲蛾,倒是很奇特。”   “啊——”   “为什么这么叫。”   “因为瞎了吗。”   “那种飞蛾看不见?那它怎么飞?”   “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老人说的话总是云里雾里,银鎏金一时之间没有接上他的话,反问一句,“什么。”   老人:“你有想忘记的东西吗?我看见了你的眼睛……”   银鎏金躲避着,竟然把帽子又往下压了一压。   黑色针织帽的帽檐本来已经齐她的眉毛了,而现在她想要盖住自己的眼皮。   老人:“那双眼睛很漂亮,你犯不着遮着它们。”   我冷嘲,这老头子已经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银鎏金叹了口气,“她们都说——”又被哽住。   “你不要管她们说什么,她们说的都不对,忽视就好了。”   “太吵了,忽视不了。”   “可以的。”   “算了,既然看不了银蚕,那我们就先走了。”银鎏金站起身来,离井口稍远了一些,要和我转身离开。   也许去下一家,亦或是直接上车驶离茧镇。   “如果你非要看,那得等到日落时分。白天不行。”老人突然说了和第一个女人一样的话。   我赶紧停住脚步,反问:“为什么?”   “因为现在……看不见。而且——那个女娃,”老人专门喊住了银鎏金,“你有想看不见的东西吗?”   “……”银鎏金眼神闪烁着。   “如果有,今晚你就留下来吧。”} 第202章 文中文——她只是单纯的看不见我   [小玫瑰,你又在这搞抽象???]   [不是,大哥你俩说的是人话吗?银鎏金和老头之间说啥呢?我咋听不懂呢……]   [没准那老头也是诗人,他俩对上暗号了。(斜眼笑。jpg)]   [什么看不见又看得见的。我看的真的是小说吗?(晕。jpg)]   [小玫瑰这鬼故事越写越晦涩了,你是不是要修仙!要上天啊你!(指着你。jpg)]   *   “这是……这老头干什么呢,”长脖子觉得很荒谬,“坐井观天?”   一旁的小银垂眸看着文章,感叹道:“也许吧——这老头不像正常人啊。”   长脖子嘶一口气:“这都不像个人了好吧。”   难怪开头评论里面的读者们说,完全没有看懂这篇鬼故事呢。   眼看着剧情已经发展到一半了,茧镇里面的人却全都不说人话,就连银鎏金也是,确实有点眩晕了。   长脖子思量道:“你说,会不会茧镇里面的都是鬼。”   她说的鬼,也指代怪物异形等超现实元素。   小银思考的时候,喜欢用右手食指挠一挠鼻梁:“啧,这其实像是一个公路文。敲第一家的门、第二家的门、第三家的门这样。就像公路旅行一样。是有顺序的。”   长脖子“嗯”了一声:“所以呢?”   小银:“你看《鬼久学校》里面,主角李贺翔只是遇到了谜团,比如那奇怪的“啪嗒”声,还有突如其来的痛觉和饥饿感。但是,谜团并没有在文章当中被主角解开。   “额。”   “小玫瑰把这个迷题的答案,留在了文章之外,交给读者自己去用象征、隐喻、推理去解决。这个写法就和之前是不同的。”   “嗯……”   长脖子突然想起来,当初《鬼久学校》看完也是一脸懵,当场她懂了一半,另外一半,还是看评论区才明白的。   “愧疚式教育,就是父母骑在孩子背上打算盘。”   因为萤的这句话,长脖子才明白最后的操场场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鬼久学校的愧疚式教育压弯了孩子们的腰,为了养儿防老,父母时刻计较着自己的付出与收获。   “骑在孩子背上打算盘”,这是比喻,是暗示,也是象征。   那么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推理本文的剧情呢?   第一个镇民——一个不穿衣服的女子,很喜欢银鎏金,却总是对我有意无意的忽视。非说要在日落之后才能看银蚕。   第二个镇民——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说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们来这里的地方。骂我们是骗子,直接把我们赶走。   第三个镇民——一个老人,陷入了井中,说他是在井里面看天,井里的天比外面的更好看,因为可以容纳,还说井里自己的声音也要更大。   之后,老人也说得日落之后才能看银蚕,并邀请银鎏金留下,两个人莫名其妙地进行着一些看得见与看不见之间的对话。   “这……”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再结合复赛“信息或者技术”这种主题限制,长脖子一时之间摸不到头脑。   ◆   {“……”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朦胧又晦涩,像在说着我理解不了的诗句。   那个所谓的“看不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好像他们两个都能看到,而我又看不到似的。   我看见银鎏金被井中老人的呼唤所打动,脚步停了下来,然后回头。   她回又再次回到了井边,双手揽住自己的旗袍,蹲在井沿处,和老人亲切地交谈着。   银鎏金跟老人介绍着我俩:“爷爷,我叫银鎏金,他叫何羿。”   但是老人却告诉我说:“银鎏金,留下。何羿,不行。”   “……”   他在赶我走。   我的左眼皮剧烈的跳动着,眼下脸颊的肌肉紧绷,死死盯着那口井。   还没等我说话,银鎏金就说:“爷爷,他是跟我一起来的。为什么他不行,能不能让他也留下。”   老人却只是一再地重复到:“银鎏金,留下。何羿,不行。”并且说,“如果他不走,那你们俩现在就都一起走吧。”   “……”   银鎏金看起来颇为为难的样子,回头看向我,似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有些恼了。   我走上前去,望向井中,那两粒青白的光,一瞬间蹲下,右手心握住了井边的一块石头。   然后死死攥住。   看向手心里的石头,又看向井中,最终还是放了手。石头无声无息地滚落到了地上。   我问银鎏金:“你怎么说。”   她仰视着我:“我想留在这里。”   “你是让我自己走吗?”   “要不然你……先避一避?然后明天再来?”   “……”   “何羿,我会付你钱的。虽然我挣得不多,但我还有一些资产……之前别人捐助的。”   “嗯,”我沉沉地道,“呵。”   而后离开那口深井,独自走开了。朝着我们来时的车辆走过去,又坐进了车里。   一路的旅途早就已经使我劳累,我得以在座位上暂时放松。我将全身都放松下来,脖子倚靠在枕垫之上。   透过汽车玻璃,能看见银鎏金坐在井沿上,与那老人相谈甚欢。   真是古怪的两个人,古怪到一起去了。   我的眼神暗淡下来。   既然那老头让我走,那我就偏不走。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拽点银蚕丝回去卖钱。   不过比那更重要的事情是,我又回想起来了那个我们刚来茧镇时见到的女人。   她年轻的胴。体赤。裸着,白白净净,如梨花般绽放。   ……}   [????]   [变态吧?]   [不是,何羿你到底惦记啥呢……]   [我早就说了,这记者不是什么好东西。(没眼看。jpg)]   [呕呕呕呕呕——]   [第一次这么想把手伸进显示屏里,给主角一巴掌!]   [何羿能不能离开茧镇啊,真服了。]   [何羿你可悠着点吧!(警告。jpg)]   ◆   {于是我下车,再次敲响了她的房门,来到了那里。   “铛铛铛——”   门里面那娇嗔的声音问道:“谁啊。诗人,你又回来了吗。”   而后,她打开门,站在我的眼前。   依旧是一头乌青的黑丝,头发几乎拖拽到地上,小巧玲珑的脸庞,左眼眶上面粘着一片树叶。   不同的是,这次她的身上披了一个褐色披肩。就是银鎏金走之前,给她身上披的那一块方巾。   方巾长度堪堪能盖住她的大腿,胸前还系了个蝴蝶结。   “那个……”   我还在思量着以什么样的理由来接近她。   而她却早已在看到我之后,眼神从惊讶,变得突然一震,最后变成了涣散。   然后她默默地道:“原来没有人呀,那到底是谁在敲门呢……”   “……”   我瞬间浑身冰凉。   她好像看不见我……就像是之前那样,眼里只有银鎏金,而忽视掉我。   然后她手触碰门把手,要关门,就此回到屋里。   而我直接撑住了门,问她:“我,何羿,你看不见我吗?”   她完全没有听到我在讲话,只是把门又使劲往里拽了拽,纳闷道:“奇怪,这门怎么关不上。”   她的力气比我小,我在这堵着门,她当然关不上。   但这不是重点,因为她好像,真的看不见我……而不是假装在忽略。   我伸出右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甚至故意靠近,想要戳她的眼睛。她都没有半分的动作。   我确认她的确看不见我的手,而不是在装。   但她……又不像是个瞎子……   她能看得见银鎏金,只是单纯地看不见我而已。   这女孩!   难道我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某种不可遏制的变化?   刹那间,我看着她,身体冰凉,神情恍惚,不断向后退步。   ……} 第203章 文中文——两个苍苍白白的人形虫茧   [是不是触发了什么特殊机制啊?]   [她看不见“我”,那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那“女人”有问题?]   [我总觉得……这里的人奇怪的都不太一样……]   [但身体上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都是正常人只能说,性格很奇怪?不穿衣服,又喜欢说胡话?]   [我更倾向于,镇民们不是故意的。他们就是说出了自己眼睛看到的,心里想的东西而已。]   [也许是茧镇里的习俗?生理性问题?]   ◆   {“你、你怎么看不见我呢?你看不见我吗?”   一时间我情绪激动,拽着这女人胸前的蝴蝶结,对着她大吼着。   而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涣散。   明明她的身体已经被我拽得前后晃动了,可她看不见我,依然还是看不见我。   “……”   这不是我有问题,就是她有问题。   我是刚来到这里的。上个月还刚做过体检,身体好的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   反而这女人,从刚开始就赤。身裸。体,行为古怪得很,一定是一个精神病人。   我松手放过了她,直接冲着银鎏金的方向跑了过去。   *   毕竟银鎏金,是我在茧镇还算唯一熟悉的人。   “银——”   我刚想大声喊叫她的名字,却忽然想起那个不欢迎我的坐井观天的老人。   为了让老人以为我已经离开了这里,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敲了一下银鎏金的后背。   银鎏金回过头来看我,惊讶道:“何羿?”   趁她还没有把话说完,我嘘了一声,让她不要说话,直接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拽开了,一直拽到了远处,然后才开口。   “我怀疑……”我眼神四处乱看,警示着周边,“这村子里的人有精神病,要不就是……健忘症?”   我对心理学并不了解,说不太上来到底是什么,只觉得这些人虽然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攻击性,但认知似乎不太正常。   脑子里,好像都缺根弦。   银鎏金眼神平静:“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刚去看了那个女人。我们来茧镇里第一个见到的女人,”看着银鎏金怀疑的眼光,我解释道,“额……当然……我只是关心她,毕竟她一个女孩,行为古古怪怪的,我怀疑她是个疯子,然后我就去看了一下,也没有做些什么别的事情。结果她,她看不见我!”   银鎏金的瞳孔来回转动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事情。   我提示道:“你想想。”   银鎏金:“她好像确实没有跟你说过一句话。难道她眼睛有些问题?”   我:“我觉得不是……我拽了她一下,她也没有察觉,好像不单单是眼神的问题。”   说起来好笑,当女人对我视而不见的时候。我都怀疑,难道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是一个鬼。   银鎏金思考了什么,但也没有思考出来,只是说:“你别去招惹她了。刚才那老爷爷跟我说,那女孩名字叫庆阳,前不久准备和镇子上一个小夥子结婚,相处好好的都订婚了。结果……订婚宴上,他被发现和别的女孩好上了,另一个女孩都怀孕了。还来闹订婚宴,反正挺难看的。”   一个三角恋。   我是一个记者,这种事我听得多,实在是不足为奇。   被渣男背叛,情感受伤,也不能不穿衣服吧,真疯了?   我回问:“然后呢?”   银鎏金:“反正她和那小夥子分手了,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出门了,成天哭闹着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东西,男人都去死算了。”   “……”   “倒是前几天才开始见人。”   “啊。”   “反正你别去惹她就是了,让她一个人安静安静。我想她会想明白的。”   “嗯。”   银鎏金的视线朝着那女孩的房屋忘了一眼,那是被银蚕丝包裹着的,厚厚的白色房屋。   那么厚重,那么闭塞,那么美丽又洁白。   她的眼神踌躇难忍,又些许感动。   作为诗人,她天生具有很强的感受力和共情力,总是裹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我不知道她这个诗人到底又想到了什么。也许她觉得那女孩和她一样裹在一层茧里。   但我对她的诗世界并不敢兴趣。   而后,我们两个人便无话可说。   ……   我们俩常常感到无话可说。面面相觑着。   我觉得她脑子里塞满了华丽的飞絮,她觉得我脑子里都是田野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   我嫌弃她太轻盈太细致,她嫌弃我太粗糙太冷硬。   最终就还是……无话可说。   没有什么话题可以对彼此说,也没有话题想要对彼此说。早已失去了交流欲。   还是她先开口:“还有,那个……那个男孩,曾经差点被外地人拐走过。所以……他很讨厌外地人,也从来不离开茧镇一步。我想他是不是因此才?”   才驱赶我们的吗?那小子也着实太没礼貌了一些。   银鎏金倒是很会给别人找藉口。   我无所谓地道:“嗯。小孩嘛,不跟他计较。”   “何羿,你今晚真的不走吗。欺骗那老人,是不是不太好?”   我把视线投向一边:“好不容易来一趟,好歹看看银蚕是什么样子的吧。而且,我今晚会去,明早上又过来的话,太累了。”   从我家到这边不算远,但也不算近。得开几个小时的车。我没有那么多精力一直开车玩。   哪怕是在车上睡一晚,也比把时间浪费在旅途上强。   她眼眸低垂着,没有说话。   我看得出她其实不太认同我的想法,但她亏欠我的人情,所以也无法开口指责我。   银鎏金:“好,那我今晚上还是陪着那老人。他是个……很可怜的老人,他老伴不久前去世了,他一直想着,想得快心碎了。老伴以前最喜欢陪他看天。”   “哦,是吗?”   我对老年人的爱情故事可不怎么感兴趣,随意敷衍着。   “如果她还活着就好了。——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至少,也希望她在天堂另一边过得幸福,这样,他也可以心安。”   “哦。”   真是无聊的爱情,无聊的生离死别。   “所以银蚕到底是什么?在哪?仓库里吗?”这才是我真正关心的事情。   听说,家蚕一般养在温度适宜的室内,或者大棚里面。小蚕虫要吃桑叶,快速生长,并蜕皮。   之后开始吐丝,把自己裹在蚕茧里,化为“蛹”。最后破茧成蛾,翺翔天际。   本来我也不觉得银蚕到底有多重要,但这老头说的神神秘秘的,反倒是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桑叶,我来的时候倒是见过不少。这茧镇里面到处都是桑树。   树不高,灰白色的树干,叶子鸡蛋大小,油绿油绿的,边缘很多小锯齿。   本来我看不出来它是桑树,觉得树什么的好像都长得差不多,但上面结的黑紫色的小桑葚,实在是太明显了。   这么多桑树,养蚕肯定是够的。   至于盲蛾……   我没有见到过,这里除了偶尔几声鸟叫,连一个像蝴蝶的东西可都没有。   银鎏金回答说:“我也不知道,老人也还没有告诉我。”   她眼神很清澈,不像是说谎。   我“嗯”了一声,也就让回去了。我们再次分手道别。她回到井边,而我回到车上。   因为手机没有信号,我就这么一直在车上坐着。   看着后视镜中的天色逐渐从苍苍的白,变成淡蓝,最后变成深蓝。   银鎏金那月白色的身影,始终在井边坐着,偶尔还换了几个坐姿动作。   那老人不知道与她说了什么。   她突然把帽子摘掉,露出她难看的秃头来,还把口罩也扔到了地上,面向井中。   她不再遮挡她自己了,用双手捂住了脸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竟然很像是哭了……   我急忙按下车窗,却只听见她对井中说了一句:   “就让我和你一样,就此瞎了半只眼睛好了。”   而后,那个没用的、丑陋的女诗人,像是一个腐朽的树干,在夜色里站起身来。   她一伸手,拽住了井边的桑叶树树枝,使劲撸了一把,撸掉了好多叶子,然后一下子,塞进了她自己的嘴里……   缓慢地咀嚼着。   痛苦地吞咽着。   病态,扭曲,狼狈,疯魔。跌坐在井边。   从一个哪怕毁了容,但形容姿态还算优雅的女人,变成了一个野性的怪物……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唯一认识的人竟然也发了疯。   冷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我已经浑身血凉了。   而当她把所有的桑叶都咽下去的时候,我看见她,将脖颈高高地抬起,如同一个倔强的天鹅。   又像是被子弹突然打中一样,浑身泄了气,柔软的没有一分一毫地骨头,任凭自己的腰往后仰。   闭上眼睛,两只手敞开着,坦然地拥抱一切。   后仰。   直至掉入井中。   让那抹月白色,彻底消失在深蓝之前。   ……   当她掉进井里的时候,我知道,她确实是很轻盈的。就像三年前,我在五皇山上第一眼见到她时一样轻盈。   因为她明明坠落了,而我却没有听到什么坠落的响声。   “银鎏金!”   我眼睛酸涩着,立刻下车,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向井中。   却只看见了两个苍苍白白的人形虫茧。   ……} 第204章 文中文——银鎏金又能写诗了,像是一阵清风。   果然,长脖子就知道。   在何羿和银鎏金两个人进入茧镇的时候,依照小玫瑰的写作习惯,她就知道,这两个人之间,至少有一个,会变成茧。   原来是银鎏金。   既然井中有两个白色的虫茧,那么一个是银鎏金,另一个就肯定是原来就坐井观天的老人了。   按照剧情发展,银鎏金会破茧而出,变成盲蛾。   那……之后呢?   变成盲蛾,又意味着什么?   盲,会眼瞎吗?蛾,会飞行吗?   所以银鎏金变成一个眼瞎的,戴着翅膀能在天上飞行的不明生物?   “……”   好像有点太过简单又太荒诞了,除了纯粹的猎奇,变成这种怪物,对于银鎏金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而且写到现在,全文好像和“信息或者技术”的主题毫无半点关系。   难道真像是很多读者们说的一样,小玫瑰写跑题了?   不会吧……这么简单的主题……   这都到了复赛了,“信息或者技术”又不是什么很难的概念,常人都能很快理解的东西,小玫瑰没有可能会不了解,继而还写跑题。   所以,是之前隐藏了什么她没有发现的伏笔,还是小玫瑰交错文章了?   长脖子有点想不清楚,只是觉得那些镇民的身世有古怪,就又看了一遍。   ——裸。体女人,眼眶上有一片叶子,订婚宴上被未婚夫渣男背叛,从此憎恨所有男人,还看不见我……   ——豹纹男孩,曾经差点被外地人拐卖,脾气暴躁,听我们是外地来的就似乎很排斥我们,还说没有听说过我们来的地方……   ——神秘老人,坐井观天,嘴里都是什么“看不见看得见的话”,老伴前不久死了,唯一的心愿是知道老伴在天堂过的幸福……   长脖子:“……”   她揉了揉太阳xue。   果然,小玫瑰写的东西,好让人费解。   反倒是坐在她一旁的小银,不断地念叨着银鎏金坠井之前说的那句话:   “就让我和你一样,就此瞎了半只眼睛好了。   “‘半只眼睛’……是什么?”   似乎盲蛾的答案,就藏在这句话里。   ◆   {“……”   手臂一抖,我的手机顷刻间,就掉进了井中。   我退着步,直接跑回了车上。开车门,回家。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如何回到家的。   只记得那天,我很匆忙,汽车的发动机按了好久也没有反应,而后才缓慢地激活,车子开始颤抖,同时嗡嗡直响。   那天天很黑,虽然手机丢了,但好在还有两个车灯,像是两个手电筒一样,直直的照向前面。   车灯颜色是白花花的,茧镇也是白花花的。这里到处……到处都是人形虫茧。   它们悬挂在桑树之下,放置在房顶上,有的甚至就在路边。   茧镇,是一个被银蚕丝所包裹了的城镇。而那银蚕,其实就是镇民自己。   那一天,我开着汽车直接横冲直撞出去,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砰”的车子响了一下,反正也是一个白白的。也许是虫,也许是人。   我没有下车去看。我不敢开车门下车,所以直接用车轮碾了过去。   之后车一路刮拽着桑树的树枝与树叶,我从沟里开到土道上,又差点开进河里,就这么一路跌跌撞撞的,开到了高速公路旁边。   直至看见高速公路两边的天空,发出一连串如同白色钻石一样的光芒。道路上有一道道彩虹呼啸前行的时候,我才停下来。   继而开始辨认出,那白色的钻石闪光其实是白色的路灯。而飞动的彩虹,是公路上疾行着的汽车的车灯连成了串。   心终于从揪紧转到了刹那的安稳,而后我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头垂下,拚命流着冷汗。   ……   之后,我在家枯坐了好几天,没有报警,也没有联系银鎏金。   就那么枯坐,吃了睡睡了吃,站了坐坐了站。   我想起银鎏金身上的旗袍,想起那上面的银蚕丝,会按照光线的不同,转而展现出不同的明暗变化。   那么是否,茧镇也是如此。   白天的茧镇,和夜晚的茧镇是不同的。   井中老人曾经驱赶我,只是不想让我见到那一幕罢了。   如果那些镇民是茧的话,那么他们的生存模式是怎样的?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   变成茧又会怎样?变成盲蛾?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足够幸运,那天我可并没有见到飞蛾。   银鎏金也变成茧了吗。   我有点想不通。   每当我觉得这荒诞的一切只是个梦境的时候,总会看到我车子前方坏掉的保险杠,车门上被刮坏的好多痕迹,在提醒我那天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只希望我那天开车撞到的东西,最好是个石头,既不是茧,也不是人。   编辑也曾问我:“何羿,你怎么了?我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好。”   “啊,没事。前阵子开车,撞树了而已。有些吓到了。”   “哎,你呀,也不知道小心。行,回来就好。”   ……   之后,我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没有再去找银鎏金,试图忘记这一切。   我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忙着采访,忙着很多很多东西。   唯独有一样发生了变化,我不仅不再看诗了,甚至连书都不想再读。   直到有一天,我又收到了一个信件直接寄到了我们杂志社,被实习生放在了我办公室的桌子上。   我说过,这年头基本上没有人写信了。   而那熟悉的牛皮信纸,我不需要拆开,就知道,它必然来自安庆小巷,来自……银鎏金。   “……”   看着那封信件,我的眼睛几乎要夺眶而出。   本想就此逃掉,结果手还是情不自禁地伸了过去,将信封拆开,抽出信件——   “何羿记者亲启:   “这是我这个月的诗文,邮寄给您,希望您能在杂志上刊登。   “谢天谢地,我终于又能写诗了。这都要感谢茧镇的力量!   “茧镇是纯净的、美好的,经此一遭,我的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突然又有了好多、好多的灵感,从我的灵泉里迸发出来!   “希望您念在我们曾经长期合作的份上,不要终止与我的合作。我也会在我的文学世界里,继续潜行。   “——银鎏金。”   *   而在这封信件之后,她又给我邮寄了好多的诗文,是厚厚的一摞纸,竟然足足有几百页……   她又能写诗了,而且比她曾经的写诗速度还要快。   我急匆匆地看了一下,发现,与之前的风格是有些不同。   经过这些事情,她的诗变得似乎偏执狭隘了许多,不再那么空灵唯美,反而有了一些丑陋黑暗的东西。   例如:“蜈蚣爬进我床缝,窸窣窣的。   “无数个燥乱夜里,让那黑亮的甲壳在床铺上肆意涂抹滑动。   “使得千万个硬肢一不留神就朝着我的梦境爬了进去……”   “……”   看完,我沉默不语。   以前她的诗里,可很少会有“蜈蚣”这种意向。   以前她的世界会有“云”,会有“雾”,但现在却有了“蜈蚣”,有了“螳螂”,有了“粪臭的气息”。   这……   如果不是这个信纸上很明显的银鎏金的字迹,我会怀疑她换了人。   但现在,我大拇手指死死地握着那些纸张,虎口弯成一个弓。   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无助地仰望天花,喟叹一声:   “银鎏金。”   *****   我又去安庆小巷了。   无奈,在银鎏金给我寄信之后的无数个日夜里,我总是会想到她。   曾经的她,掉进井里,就变成了一个白色的虫茧。   我会想到她变了样子,变成了类似于蚕一样的妖怪。   有一个臃肿又肥胖的下半身,白胖胖的,一环又一环,摸着软腻腻的,而上面却是一个人类的头颅。   就像是那种毛毛虫。   表皮可能还长着恶心人的毛发,手指一旦碰到就会刺痛不已。   所以,为了确定我心中的幻想,我就去了安庆小巷。   不管她是人也好!是虫也好!我必须!我必须确认她!是人我当场就走!是虫我就!我就!   *   我开车去安庆小巷,到了她家门口。   却发现外面竟然已经没有孩童了,过去曾经往她家里扔石头扔鞭炮的那群顽皮孩子,现在已经无影无踪。   只有少数的几个孩童的声音,在别家关进大门的院子里渗透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银铃般清澈。   我正想着,莫不是其他的孩子,都被银鎏金给吃了?   所以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门。   结果……一个脚步声……却从我身后传来。   哒哒哒的,很轻盈。还哼着歌轻快的儿。   但是我身前的孩子,却看见我身后的地方,喊叫道:“是妖怪回来了,快跑!”   于是那少数的几个孩子也都被吓得脸色一白,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哼哼哼哼哼哼……”   那轻快的歌儿,逐渐靠近了我,就在我的身后。   我转头,看见了……她……   身体是玲珑有型的,面容确是丑陋怪异的。   银鎏金。   右手垮了好多的塑料袋,都被撑得满满的,好像刚从超市买菜回来。   她没有戴帽子、没有戴墨镜,没有对自己进行任何遮盖,反而很自信从容地看见我之后,惊讶道:   “啊,何羿记者,您来啦!快请进请进!”   而后快走了几步,经过我的身侧,打开大门让我进去。她步伐轻快皎洁,脸上堆满了笑容。   如同一阵清风。   ……} 第205章 文中文——诗人之死   长脖子还以为银鎏金变成盲蛾之后,会凤凰浴火、破茧成蝶,重新恢复美貌呢。   至少是眼瞎,或者长出翅膀,在天上飞吧。   结果并没有……   她竟然还是毁容!还是和原来那样!只是性格开朗了许多?   长脖子蹙眉。   小银依然在念叨着:“银鎏金瞎了半只眼睛,可眼睛没有半只这种说法,银鎏金也没瞎,这说明这个‘眼睛’并不是指的具体的眼睛,而是抽象的心茧?   “既然眼睛是获取外界信息的方式。那么在‘信息或者技术’这个主题之上,小玫瑰放弃了‘技术’,他选的其实是‘信息’……‘信息’……哎!”   小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猛然一拍桌子,转过头,看着长脖子,眼神透着银色的亮光,要和长脖子分享他的发现。   “等等!”长脖子却突然抬起左手,放在两个人中间拦住了他,“小银,你先别说话!我好像!”   她好像懂了。   如果,那个井中老人的古怪行为,可以理解为成语“坐井观天”的话。   那么在眼眶上沾树叶的赤。身女人,那不就是……   “一叶障目”。   ◆   {   “你睡着,被缛铺在流言蜚语上睡。   “你睡着,一阵颤动,从此安静——   “挺拔俊美,二十二岁,   “被你的四部曲的预言所言中。”   ——《诗人之死》   鲍里斯·列奥尼多维奇·帕斯捷克纳克(苏联)   *****   她就像是没事人一样,既没有发生什么显著的变化,也没有怨恨我当初抛下她自己逃离茧镇。   反而……很欢快。   她经过我身边之时,我看着她的侧脸,有些怔愣。   随后走上去,跟着她进了院子里。   *   “那次你自己先走了,忘记了带上我,所以几天之后,我就自己从茧镇回来了。”   银鎏金拎着装满蔬菜的塑料袋走进屋里的时候说。   之后一出门,手中的塑料袋就不见了,是被她放进了屋里。   “坐,你先坐。”   她又指着院子里的小板凳说。   我身体僵硬地坐了下去,而她坐在了我的对面,就像火灾之后我第一次拜访她那样,我们又坐下来谈话了。   她的样貌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这一次,我却并不想那么快地离开。   因为我一直在观察她,以植物学家观察昙花开花过程那样观察她。   银鎏金:“你看我的诗了吗,我突然觉得有了好多的东西可以写。这世间——能用来写作的东西太多了,茧也好,车轮也好,总感觉写也写不完似的。”   “……”   她自顾自地和我交谈了起来,把所剩无几的几根头发捋到耳朵后面。姿态之中,竟然还有一丝少女的娇羞。   银鎏金:“读者在一直催我啊。我都不敢上网了,因为催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喜欢我的人有那么多,说的那么好,真是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   可我明明记得,网上大多全都是骂你的人。   而银鎏金眼神中闪着希冀的光芒,就跟玻璃那么透亮:“你看见我给你邮寄的诗了吧。有那么多,光在杂志上出版是完全不够的。所以我想要再出一版诗集。还希望你能和总编多说一说!他肯定会答应。”   “……”   她又活跃了起来,甚至比我和她初次见面的时候,还要更加活跃。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是沉稳的。就跟大地一样,有一种承接万物的胸怀和份量。还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现在倒反而更像小女生了。   那种自信的、青春的味道在那旗袍包裹下的肉。身里面,盖也盖不住似的,全都随着银蚕丝一起向我爬过来了。   她甚至有些天真的傲慢:“连个批评的声音都没有,我都怕自己就此膨胀起来了。找不到方向似的。我有些……想要多写一些东西给她们,又怕写的让他们不满意,所以总是有些顾忌。读者们还是对我太热情了。”   “……”   基本上,都是她在说,我在听。   我少数的时候,给了她“嗯”“啊”的几个回应,大多数的时间在沉默,就是在看着她。   因为她变得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让我一时之间失了分寸,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忘了。   *   那天之后,我一个人回到了家。   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又有些失眠,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一些事情:   银鎏金掉进井里,那又是怎么爬出来,离开茧镇的?   当初井里的虫茧到底是不是她?   如果是她,那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是人类吗?   等等,我今天见到的人真的是银鎏金吗?   幻梦当中,她那身旗袍总是在我脑海中不断膨胀,爆炸,但这次从里面爆出来的不再是自信与青春。   而是两个银白色的翅膀,隐藏在她后背皮肤之下的蛾的翅膀……   *****   后来,我经常偷偷去观察她。   发现她确实已经恢复了过去的生活。每天都会跟没事人一样,顶着那张脸去超市买东西、逛街、逛商场、淘旧书店。   哪怕过往的小孩子一看见她,就吓得立马大喊大哭。   成年人们则露出嫌弃和害怕的表情,纷纷远离她,又在以为她听不见的地方,对着她指指点点:   “哎哎,你看那个人的脸!”   “卧槽,吓我一跳!这是怎么了?”   “火烧的……还是被硫酸泼了……”   “虽然挺可怜的。但出来也不遮一下,也太吓人了吧。啊——妈,我要回家……”   “哎,这不是银鎏金吗?”   “她的诗真是越写越烂了,感觉都变了味了。”   “其实我觉得还有些别样的味道,以前的自然生动,现在挺黑暗华丽的。我倒是喜欢……”   银鎏金都充耳不闻,就顶着她的样貌在大街上随意乱晃,任凭别人如何恐惧讥笑。   唯独对于最后偷偷说喜欢她诗文的那个戴着大眼镜框女孩子,报之以礼貌地点头微笑。   好像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惹得那个女孩子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   “啪!!”   一个男孩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埋伏,将鞭炮扔在她的耳边炸响。   她的身边立刻环绕出带着浓硝烟味道的白色烟尘。   我以为她会被吓到逃开,但是……   她依然没有,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走过那条巷子,回家进大门。   而在孩子群中的一个红棉袄孩子,撇撇嘴说:“你看,我早就说了,她是个聋子,听不见的!前几天我把她家窗户砸坏了一个缝,她都没有反应。算了算了,没意思,不和她玩了,我们走吧!”   看着孩子们失望离开的背影,我在想,听不见吗。   银鎏金听不见了吗?   可……我跟踪了她一天,看见她在超市里买水结账的样子,和收银员沟通毫无障碍。   她明明是能听见的啊。   既然听见了鞭炮声,又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呢。这么大的声音,总该有些身体本能反应的。   这,实在是说不通……   *   这件事困扰我,竟然成了我心中的一个魔。   唯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她并不是以前的银鎏金了。   她是个妖物!是个盲蝶!   她的身子肯定不是人的身子,那旗袍之下的后背上,肯定有一双翅膀!一定!   我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工作也不能了。脑子里全是她。   她这妖物,想着我以前在茧镇曾经背叛过她的份上,以后有机会肯定是要来报复我的,要吸食我的骨髓!   我一定要!在此之前先揭发她!除掉她不可!   *   一天夜半,我喝醉了。   我趁着酒劲,开车来到她的家中,直接踹开大门而入。   她听见声响,从里面奔了出来,看见我大惊失色:“何羿,你来做什么……你喝多了?!”   “妖物!”   我趁着酒劲儿大喊一声,朝着她跑了过去,直接拽住了她的肩膀,要扒下她的衣服。   她开始大叫大嚷,吓得拚命用手阻拦我,问我:“你干什么!”   “我这就扒了你这层皮,揭开你的真面目!我早就看见了!看见你在井里变成了一个茧!银鎏金,你还跟我装什么!”   “你——我不是!”   她死命挣扎着,用手去捂她的前胸后背,之后推开我,害怕得开始往屋子里跑,连鞋子都掉了。   我直接追了上去!   她开始关门,想要锁上,在我的强力的推门之下,她用整个身体堵住门。   也不知道她从哪来的力气,能和我僵持,于是我们两个人隔着门对峙了一会儿。   她一直在里面喊:“何羿,你是不是喝多了,你冷静点!”   声音惶恐,带着求饶。   最后我直接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快步跑,朝着门撞了过去。   “砰!”   门打开,她大叫一声,被撞倒在地板之上,疼得起不来身。只是闭上眼,嘴里喃喃着:“救命……救命……”   声音却小到别人根本就听不见。   我从上而下地睥睨着她,看着她狼狈装可怜的模样,蹲下身去,把她翻过去,让她后背朝上,然后一把子撕开了她的衣服!   旗袍“刺啦——”一声就裂了,整个旗袍因为是真丝做的,所以格外脆弱。   看她的后背。   她的后背全都是树皮一样的褶皱,偶尔有几块白皙的皮肤。就像是像镶嵌在上面的羊脂白玉。   除此之外,便一无所有……   没有翅膀,什么都没有……   不,不可能!   “刺啦——”我将她的旗袍从上面扯到最下面,将她的腿整个露出。翻来覆去地看。   虽然恐怖了点,但依然……只是人类而已……   “……”   她确实是个人类。   这一遭,我终于得到了我心里的答案,最后跌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根。看着她,觉得头晕脑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很久之后,银鎏金,从地上缓慢地站了起来。   然后她看了看地上被撕碎的旗袍,眼神竟然有一些疑惑难解,开始自言自语:“奇怪,我的衣服怎么碎了。还掉在地上了?”   然后她先是关上了门,接着又走到了旁边的卧室里面。卧室里面传出柜门开关的声音。   而当她重新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另外换了一身衣服了,那是一件粉色的吊带长裙。   她把地上的旗袍捡了起来,很难过的样子,然后扔进了桌子底下的小篮子里面。   最后,坐在书桌边上,藉着月光,拿起书桌之上的一本书,开始低头读书:“夜彷佛是燃烧着的大树,它的碎屑就是繁星,就是瞳人,就是飞鸟。”[1]   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竟然完全……   忽略了我……   “银鎏金……”我看着她那安静祥和的反常样子,忍不住喊了她的名字。   她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反正,并没有抬起头来看我,继续认真地朗读:“河水在梦游般流泻,犹如白盐的舌头,舔着黑色的河滩。”   “银鎏金!!!”我不安地嘶喊着。她越是平静,我便越是惶恐,“你听不见我说话吗!!!你还在读什么诗!你读什么诗!”   “一切都在呼吸、活动、流涌……”   她好像真的听不见。在忽视那些人之人,她现在也开始忽略了我。   她看不见我,眼睛里只有那一页书。好像拘泥于她自己的小小世界里,没有任何旁的干扰。   狭隘,却静谧。   就像是一个理想中的女诗人的夜晚。   “啊——”   我有些崩溃了,她的若无其事击败了我。   她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们已经这样了,我们发生过这么多事,我现在又对她做了那种事情,她怎么还可以如此若无其事地,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在那里静静读诗!   我拚命抓挠者自己的的头发,想要把它们都薅下来。   “光在抖,眼在望,心在跳,夜无垠……”   而在她那倾注了全部热爱与温柔的朗读声中,我看见书桌前,那破碎的窗户里照进来一缕月光,正好是一条白线的形状,横在她的眼皮和耳廓之上。   就像是银蚕丝做成的白色缎带,轻轻缠住了她的耳目。   ……}   ——【茧镇】完—— 第206章 茧是束缚,亦是保护。   [好看,好看,很有感觉!]   [银鎏金这个人真的好让人心疼,感觉这个人物具有理想主义者的古典味道。结尾的月光下读书,也很有一种苍白的诗意。]   [但是……是不是不符合复赛要求啊……]   [说实话,我有点没太看懂,是不是我太笨了。(流汗。jpg)]   [可,这可是小玫瑰啊,应该不会跑题吧。(害怕。jpg)]   [谁说szl115是小玫瑰的,szl115可没有说过。小玫瑰也根本没有公开承认过。都是你们自己说的!]   [他这文名《没有想好名字的怪谈合集》,这味道,这还不是小玫瑰?]   [但没准是故意模仿,蹭我们小玫瑰热度的呢。(撇嘴。jpg)]   [就是啊,就算他是小玫瑰,就算他投票进入了前一百名的决赛圈,那也不能不管不顾吧。把规则都不放进眼里?]   [说实话,我很喜欢这篇文。但也只看见了什么“茧”、“诗”之类的东西。“信息与技术”到底在哪!还是我没分析出来?]   [你可拉倒吧,分析什么,没有就是没有!不符合参赛标准,给他投诉了!]   *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片树叶挡住了眼睛,连面前高大的泰山都看不见。   裸体女人憎恨这个男人,那便只能看见女人,再也看不见男人。既然天底下没有男人,那自然就不需要穿衣服遮羞。   ——管中窥豹。   从竹管的小孔里看豹子,便只能看见豹子身上的一块斑纹。   身穿豹纹的男人曾经差点被外地人拐卖,再也回不来。唯独茧镇对于他来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那世界上便只有茧镇不就好了吗。   ——坐井观天。   坐在井中,抬头仰望天空。   如果老人让自己相信死去的妻子在天堂过得很好,也就不必承受痛苦的担忧和思念之情。   ……   一叶障目、管中窥豹、坐井观天。   长脖子这才发现,其实茧镇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茧”。   这种茧不属于外表上可见的变化,而是一种心灵上的封闭。每个人的视野都变小了,变得狭隘、变得偏执、变得目光短浅。   就像是银鎏金一样。   “所以这种茧的作用,并不是使她们变成怪物,而是……封闭认知?”长脖子抬头和小银说。   “嗯,”小银目光沉重地道,“每个人都只能看见、听见、知道她们想看见的东西。一个憎恨男人的女人再也看不见男人,一个被流言蜚语伤害到的诗人,也再也听不见谣言。”   长脖子看着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将话接了下去:“所以,每个人都生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瞎了半个眼睛,聋了半只耳朵,世界便变小了。”   小银补充道:“获取信息的方式,便也变小了。”   她依旧记得,这次复赛的主题是“信息或者技术”。   “啊——”听了小银的话,她明白过来,感叹一声,“原来本文主题是信息?”   谁知道小银却反问她,那双银色的眸子,就像是想像当中盲蛾翅膀上的斑点图案一样,银闪闪的,似乎拥有刺穿心灵的力量。   “可如果‘信息’再加上‘茧’呢?”   “……”   长脖子沉默片刻。   信息,加茧。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你是说……信息茧房?!”   对面小银微微闭合的眼皮,在告诉她,他认同这个答案。   *   信息茧房。   是指在大数据的筛选和推荐之下,很多人只能被人工智能的演算法控制着,看见他们想感兴趣的话题,听见和他们三观一致的观点。   让他们觉得身边到处都是和自己境遇一样的知心人。从而不断地被捏造的虚假事实和偏执观点所煽动,所控制。   男人只会在网上看见各种渣女捞女,老年人只会看见各种不孝顺的儿女。   长此以往,每个人的视野都逐渐狭隘,极端。人们逐渐封闭自己,桎梏自己,最终变成……   一个茧。   *   在点开这篇文之前,很多人都说小玫瑰写跑题了,没有围绕“信息与技术”这个主题来写,因为他们没有在文章当中看见任何有关于互连网与高科技的东西。   甚至在现在依然有人说,还要去官网投诉这篇文章不符合参赛标准。   但其实,长脖子明白,小玫瑰只是换了一种思维方式去展示这个主题。   他只是从“信息与技术”这个主题当中,选取了“信息”这个主题,接着,将主题定义为“信息茧房”,从而联想到一个以信息茧房为内核秘密的城镇。   茧镇里的银蚕,是镇民自己。   人形虫茧,是封闭自己视野和认知的信息茧房。   盲蛾,则是从此自愿困在信息茧房的人。   于是这个故事就变成了——   一个女诗人,本来拥有着极为开阔的眼界,能聆听万物的声音,欣然接受外界的一切赞誉与批评。   但因为一次火灾,她被诽谤,被侮辱,被嘲笑。从此失去了作诗的勇气与自信。   直到她去茧镇,将自己困在信息茧房里,屏蔽掉周围人的恶意,才将自己彻底解救了出来,生活在只有友善、赞美、诗歌的世界里。   ……   银鎏金再也看不见何羿记者了。   想必是因为在结尾,何羿对她做的事情彻底伤害到了她,所以被她屏蔽掉了。   真是个诡谲荒诞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设置是谜,剧情是谜,人物是谜,主题是谜,情绪基调也是谜。   长脖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这结局到底算是一个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是好的吧。至少,银鎏金后来过得很快乐。”长脖子叹惋地说,“她还能重新读诗了呢。”   “可是,她写的诗变了味道。别人说她过去的诗灵气自然,现在黑暗偏执。”小银说。   长脖子知道,诗是诗人情感和思想的产物,她人变了,诗自然也就变了。   但她还有一事不懂。   既然银鎏金结尾生活在只有赞叹的世界里,诗歌本来应该骄傲幸福才对,怎么还会有黑暗阴沉的味道呢。   她问小银,小银告诉她。   或许这世上有些事情,很难彻底忘怀吧。   她虽然变得重新光辉了起来,可那些灰暗的过往沉淀下来,早就成了挥之不去的“殇”,永远存在于她的诗歌世界里。   ……   文章之内,长脖子几乎已经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但是在文章之外,她还有一个疑问:“这szl115真的是小玫瑰吗?总觉得确实有点不太像《双生》。”   她想说,《茧镇》不仅不像《双生》,这篇连同作者之前那两篇《我和舌头绑架了》和《鬼久学校》都不一样。   四本书,四个风格,简直像是四个人写的。   小银思量道:“《双生》玩弄的是写作技巧:结构、悬念、伏笔、照应、反转、诡计。但《茧镇》,我觉得它和之前都不一样的东西。”   长脖子眼神流转:“确实,不像鬼故事,倒像是……一首诗。”   她不看诗,很难说出诗歌具体的定义是什么,只是觉得本文这种朦胧的谜题一样的气质很像。   既然他们说,《鬼久学校》是“象征主义鬼故事”,把那《茧镇》又是什么呢。   恐怕,是对复赛主题的一种全新的联想与诠释:   “信息茧房,是束缚,亦是保护。”   *   伴随着小银在文章的最后点击了“投票”两个字的按钮,长脖子随即也点出了自己世纪掌纹的后台账号,为szl115投出宝贵的一票。   szl115是否真的是小玫瑰,他们两个讨论了很久,也没有定论。   但给szl115投票这件事,与小玫瑰无关,只是单纯因为《茧镇》而已。   就像是喜欢《银鎏金诗集》,也无关诗人银鎏金,背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的人。 第207章 形式与内容互相影响   网上对于szl115到底是不是小玫瑰,以及《茧镇》这个文章到底是不是跑题的辩论还在尘嚣甚上。   正反两方吵得差点就要抄家夥在评论区打起来了。   小银完全相信,这篇文章当中的细节:“一叶障目”、“管中窥豹”、“坐井观天”这些成语,是szl115有意添加创造的,而不是一种偶然。   偶然撞一个成语,那叫偶然。   偶然撞三个意思相近的成语,那就绝对不叫偶然了。   换句话说,szl115绝对知道他自己在写什么。他对于他自己的作品当中的一切设计——人物、节奏、隐喻,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把“信息”联想为一个“信息茧房的茧镇”,自然也是他故意这么写的而已。   只需要这个言论一出现,支持szl115小说没有跑题的一方,就基本可以宣告胜利。   但是……   szl115显然并没有出现为自己辩驳。   他发完这篇评论之后,没有留下任何后记、写作感想、写作思路。   他就是发了而已,然后就跟当初的小玫瑰一样在写完《双生》之后,便消失不见了,连番外都懒得更新一章。   颇有一点“反正我写就是写了,之后你们爱怎么解读那是你们的自由”的狂傲味道。   从这一点来看,小玫瑰和szl115的性格倒还是挺像的。   *   “靠!神经病啊!”   坐在对面的长脖子突然将那早就空了的酒杯,又一次抬起来,狠狠砸在黑圆桌之上。   “铛”的一下,里面化了一半的冰块被高高弹起,撞在玻璃壁上,碎了更多。   她脸色难看,显得本来苍白的脸色现在更像是个僵尸了。   小银抬眼瞧着她,扫视她的神情:“怎么了?气性这么大……”   “这次复赛的晋级条件很苛刻,就是投票前100名成绩的作者,进入决赛圈。然后将受邀去阿尔法星的现场参赛。”   “那《茧镇》……”   “现在排名是56,甚至还隐隐有上升的趋势。进决赛那基本是稳稳的。”   “哦,那不是好事?”   “可有些人说,不接受跑题作品占用决赛名额。”   “扯呢!哪跑题了?”   小银只觉得,《茧镇》非常有意思,在大多数都是高科技的鬼故事当中,这个没有科技的作品,气质反而独具一格。   “对啊,你没看出来,也不代表人家szl115写跑题了吧!真是的……”   长脖子咬咬牙,咧着嘴,把手放在投射键盘上打字,显然已经在为了szl115跟黑子们勇猛对线了。   “呵呵呵呵。”小银觉得她这激战的模样有意思,笑了一下,牙齿和他的眸子一样白,然后拿起右手边放了十多分钟没碰的红酒杯,抿了一下。   *   如果一个读者披了马甲,怎样能在人群中,一眼把他找出来呢。   文笔文风?   一个作者码字时间长了,会留有自己独特的文风,成为习惯,很难改掉。   但同一个人,怎么会三本小说,三种文风呢。   “文笔文风……到底是不是判定一个作者的标准?”半个小时后,小银突然问了一句,也不管旁边的长脖子低个头在网上进行键盘大战,是否听见了他刚才的话。   “啊!哈哈哈!赢了赢了!”长脖子突然笑得乐不可□□张冷艳性感的脸上,顿时有了些孩子气。   小银邪睨她一眼,问:“怎么,吵赢了?把黑子劝退了?你还挺厉害。”   “那倒也不是……而是……”长脖子故作神秘,舔了舔嘴角。   “是什么?”   “是官方下场辟谣了。出来说《茧镇》符合参赛标准!让他们不要再闹了!”   小银“嗯哼”一声。   看来那群评委,还算是长点眼睛,能说句公道话。   经此一役,szl115胜。   他只需要表达出他自己对于主题的诠释,入关后,自有大儒为他辩经。   长脖子:“还有更有意思的呢。本来《茧镇》不怎么火的,没有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结果大家都出来这么一吵,反倒吵出来点热度。路人都要看看到底是怎么跑题的,结果一看,喜欢的还不少,投票更多了,排名直逼前20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   乐。   两个人忍不住为这荒诞的现实面对面笑了一会儿。   笑完之后。   “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长脖子又提起。   小银被她突然的认真弄僵了一下,继而开始回忆,重说了一遍之前的内容:“我问你,一个作者的文笔文风为什么会呈现出多种变化。”   “这——”长脖子的黑色瞳孔看向近处的空气,微微颤抖,像是在回忆些什么,“前一阵有个人教我说,一般文笔,会有三重不同的理解。”   *   文笔,一个常常被听到,一个常常被说出,但又常常无法被准确定义的词。   垃圾星这边贫穷落后,自然留不下什么教育人才。   还国家政府机构,都是一群帮派,他们成天想着打打杀杀抢地盘抢资源,当然也没有大学设立。   只有几所志愿者投资建造的小学中学,能够得到别的星球的认可,进入别的星球的考场考试。   堪称文盲率高达80%以上的星球……   在这里,哪怕仅仅是识字认字,那都得被人高看一眼,比个大拇指赞叹一句:“文化人啊!”   小银的学只念到初中,就不念了,而在那短短十几年的学业生涯中,他不最爱上的课,就是语文!   老师天天让他们鉴赏这个散文,背诵这个诗词,简直毫无意趣!   就连一句极为简单的话“他像是饿了”,也要拉过来,在显示屏上拆开,给他们分析半天。   使得他一度认为,“分析文章”其实就是”过度解读”,没有的手法硬往上套。   但没有想到,他今天,竟然会主动问这种问题:“嗯……哪三重?”   长脖子咽了口唾沫,回忆一下半个月前的内容说:“第一重,就是追求“美”。为了追求文本而追求文本,修辞手法越多越好,引用的典故诗句越晦涩权威越好。”   小银:“讲究文风华丽?”   “对,而它的极致,就是‘骈文’。”   骈文。   全篇以双句为主,字句两两相对。要求对仗要工整,文本要绮丽,声律要铿锵。简直就是文章形式主义的顶峰。   语文老师之前让他们背过几篇骈文,当然小银毕业好几年了,也早就忘了。   就记得里面的句子都跟对联似的。上句下句字数一样,是对仗的,很工整很华美。   小银点头表示:“能理解。”   长脖子像是想起了更多的东西:“嗯……当时他还在直播间里的显示屏上,展示了几副绘画,给我们举例子来着。并指着其中一副色彩最为艳丽的美人图,浪漫主义绘画《达拉斯》说:‘这就像是大多数人,对于绘画评价的第一标准就是——美。只要这幅画美,那它就是好画。画的丑,那就是不好。’   小银想像了一下那个场景:   一个直播间,没有人出现,只有三幅并列的画,其中一幅画画了个美人。   而画外的一个沉稳声音在说:“美的文本,就像是这幅画一样,构图复杂、线条张扬、色彩明艳。很多人踏入艺术的最初原因,是因为追求‘美’,他们也用自己的一生,在践行这种美。”   那么小玫瑰追求的是这种吗?   应该不是……   他好像有很多很丑陋的用词,很卑鄙的人设,很恶心的情节。   “美”可能是有的,但绝对不贯穿他的整个创作。   *   小银把注意力从那想像当中收回,重新转移到长脖子脸上:“嗯,爱美是人之天性。那第二重呢?”   “第二重,就是简单直白,语言流畅,生动真实。此时,作者不希望读者过度关注到他的文本,而是关注他笔下的故事和人物。”   小银:“又不追求美了,追求自然真实……?”   长脖子:“啊对,换句话说,当你注意不到文笔存在的时候,那它就是最好的文笔。”   小银“哦”了一声。   没有文笔就是最好的文笔,真是很有意思的话。   长脖子:“他还说,这种文笔的极端,就像是现实主义电影的极致——纪录片。导演故意隐藏一切剪辑转场痕迹,让观众以为,这就是真实拍摄的东西。然后当场给我们放了一小段纪录片看,反正就跟新闻差不多吧。”   “……”   举例又转到电影上面了。   纪录片,拍的基本上都是真实的内容,至少也是导演自以为的真实。   里面很多镜头都跟现场采访一样,确实不像一般电影镜头那么讲究。   “他说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长脖子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捂着额头在那边念叨了好几遍“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愁眉苦脸的。   小银:“……”   其实想不起来,你可以不说,犯不着这样为难自己。   “啊对对对!”长脖子一拍板,终于想起来了,兴奋不已,“最好的现实主义艺术,擅长的便是隐藏其艺术手段!”   而后她好像怕不严谨,又补充道:“嗯,具体的词汇可能有误,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小银:“嗯。”   他能理解。   在这里,文本,只是表达故事的媒介而已,自然不能喧宾夺主,给读者造成阅读困难。   本来他对这个话题好奇心并不大,但说到这里,原本那沉寂的探索欲,也不知不觉地被勾了起来。   小银身子向前倾:“那还有第三重呢?”   “第三重,就是——它没有固定的文风文笔。既不不追求美,也不追求真实。它可能追求虚假,甚至追求丑。它只追求表达。”   小银:“……”   到底是什么奇葩作者会有这种追求。   长脖子:“他说,很多人都觉得,文笔文风跟作者有关,是由作者控制的。但其实可不一定。”   小银将嘴张大:“啊?难道不是吗?”   这句话实在有些违反他活到现在的直觉了。   老师上课还跟他们讲过,哪个作家都是什么样的文风呢。   甚至还有一些固定的答题套路:***作家文笔朴实无华,***作家文笔冷峻淩厉,***作家文风绮丽唯美……   “不不不,在这种追求中,作者不重要,主角和题材,反而才是影响文风最重要的元素,“   长脖子说的太累,先是润了口唾沫,然后举了个例子,“比方说,一个第一人称的文,那么主角的性格就是文风。主角如果是疯子,那么文笔就应该也疯癫。作者甚至会故意写很多错别字,语句表达混乱。”   “嗯……”   小银想了想,这似乎有一些道理。   如果说主角性格,会影响文风。   那么,《我的舌头被绑架了》的主角安梦,是个小学生,文笔似乎确实幼稚一些,总是一惊一乍的。   《茧镇》的主角何羿,是个成年人,文章带给人的感觉,就沉稳平静了许多。   “那题材呢?”小银记得,还有个题材。   长脖子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努力地双手按压太阳xue,进行回忆:“还有啊……同一作者,同一主角。但一本恐怖小说,通常要比一本感情小说的短句更多,剧情节奏更快,就连感叹号也更多。”   “嗯?”小银挑眉。   这、就连标点符号也有讲究嘛……   难以置信。   长脖子看他那迷茫的状态,道:“当时我也不太理解,就在直播间底下刷评论,说我没看懂嘛。   “然后他举例说,普通的电影镜头,是平均5秒钟剪辑一次。但是动作的电影镜头,是平均3秒钟剪辑一次。   “这其实就是剪辑师,为了让演员的打斗动作看起来更快、更利索,来调动观众紧张刺激的情绪。”   “……”   小银用舌头顶了顶脸颊,这样说确实就简单很多了。   他看过电影,也知道商业片,给他的感觉很快,剧情刷刷地过去了。   但文艺片,明明也是两个小时,但给他的感觉很慢,看着看着就要睡着了。   题材类型,会影响电影的感觉。同理,也影响小说给人的感觉。   有人批评过,小玫瑰简直就是标点符号的乱灾区。   他极其喜欢用这种“……”省略号,让小说的行文看起来排版很乱套,不美观。   但也许标点符号,也是作者用来控制读者阅读节奏的气口呢?   人们看到野外红色的警示标识,会因为习惯本能,而觉得危险。   标点符号作为一种约定俗成的写作惯例,会表达特定的含义,应该也有这种作用。   当作者写“……”省略号的时候,就代表他告诉读者,你可以长长地、慢慢地舒缓一口气了……   当作者写“!”的时候,那他一定是希望读者呼吸一紧,把心脏提到嗓子眼上!   于是在交替的省略号和感叹号之间,读者一呼一吸,节奏也就完成了。   他记得《鬼久学校》当中的感叹号真的很多。   《茧镇》当中急促的感叹号好像就少了很多,几乎没有几个,更多的是平静的句号,和悠长的省略号。   *   甚至更进一步——   在《茧镇》中,szl115引用了三种不知道谁写的诗,网上搜不到,作者也连个注释都没有。   可引用诗句,也无非是因为诗的内容,恰好符合当下内容、人物和主题而已。   要不就是故作高深风雅,通过引用,强行增加小说的文学感。   除此之外,那还能有什么?!   但如果按照主角性格,会间接影响文风的观点来推理的话——   主角何羿的人设,不就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的假知识分子吗?他装作喜欢诗,其实并不喜欢!   或许,让读者去猜测,作者szl115是真喜欢诗歌的文艺青年,还是喜欢装逼卖弄,才是真正中了szl115的圈套。   因为szl115他想要表达的,主角何羿的人设……   就是这样迷蒙。   让人尊敬欣赏,又让人怀疑唾弃。   *   或许,szl115并不追求文笔,也没有想让谁觉得他文笔好。   他可以幼稚,可以浮夸,可以黑暗,可以丑陋。   他并不会抬头仰望那种东西,只是把它踩在脚下,当成垫脚石。   来让自己站得更高,以此看得更远而已。   ……   小银的银眸,逐渐幽深起来。   “还有什么——‘形式与内容,是互相影响的,相辅相成。’什么文笔是形式,内容是表达……我的天呐……当时他讲的,本来我都快忘了,结果你这么一问,我又都给想起来了!”   长脖子双手成爪,崩溃般地挠了挠她那繁盛茂密的黑色卷发,啊啊直叫,   “我本来就不会写!文笔一坨大粪!他一给我扯这些,我就更不会写了,连动笔都不敢动笔了!”   小银:“……”   已经想像到了。   第三重,确实有一些反直觉。估计当时直播间的观众,都在弹幕上扣问号吧。   小银看她焦急崩溃的模样,弯了弯嘴角:“然后呢?他让你们关注于自己的表达?所以使用自己的文笔?”   长脖子松开头发,丧气道:“不!他叫我们忘记第三重……说那还不是我们现在该想的事。说那太难,也容易被误解。   “让我们就专心写第二重,质朴简单的文笔就好了,不要想着玩花活。因为这种阅读更流畅,在比赛当中也更容易获得读者的投票。”   小银:“哦——”   那看来,那个人还是给出了很实用的建议。   只不过……   这个人举的例子,总是会从一种东西到另一种东西,似乎很喜欢联想类比啊。   就跟szl115一样,把“信息”,联想成实体的“信息茧房”。   这两个人的创作思维方式,倒是很接近。   难不成“那个人”就是szl115?!!   *   他记得,在一个颓圮的石墙之前,黄沙之上,淮映勿曾经一袭黑衣,站在那烈阳里,跟他说过:   “创作者与创作者之间最大的差异,不在于技巧,而在于思维。前者是‘术’,后者是‘道’。前者可以短期练习,后者却只能长期培养。”   当时小银还顺嘴问了一嘴淮映勿:“那会有两个思维完全相同的创作者吗?”   结果淮映勿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来,眼神讥诮,反问他:“你能找到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吗?”   “……”   小银心中分明。   这当然是不能。   那szl115,也肯定就是那个人了,否则两个人的创作逻辑不可能这么像。   *   小银的心脏骤然收紧,死死地盯着长脖子:“你说了这么多,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   长脖子被他的表情吓到,往后缩了一下脖子,眨了眨眼睛,最后才从嘴里挤出来一个字:   “萤。” 第208章 他这辈子只找灵魂伴侣   如果说小玫瑰,就是沈昭陵的话。   那么小银有充分合理的理由去怀疑,萤,其实就是淮映勿。   淮映勿不仅会画画,而且还画得相当好。   这一点,小银是知道的。   因为淮映勿早年间,是学习机械制造与研究的。   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活。所以干他们这一行的,就必须要学很多东西。   第一,是数学与计算机语言。   因为除了一些很简单的、功能单一的机器人之外,大部分复杂机械都是要接入人工智能AI的。   首先要会会微积分、线性代数、概率论和统计学等等基础数学。   其次要会计算机编程语言、大数据建构、自然语言处理等等。   小银自己,就是干编程的程序師。   第二,是金属冶炼和焊接。   用来制作例如机车的外壳和零件,再把它们安装起来。   第三,那就是绘画与建模了。   大多数机械结构都很复杂,需要事先把脑子里的想法画出来,作为设计草图,甚至在计算机里建构3D立体模型。   ……   他和淮映勿两个人一起工作过,那个立沙漠里,过滤地下水的大型铁兽设备,就是淮映勿设计的。   制作过程,也有小银的参与。   两年前,淮映勿先是给他们这群弟兄看了他的设计草稿,在说了一下他的想法之后,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参与制作。   淮映勿的图纸画的很好,那些线条的排列和走势,拥有一种数学的、科技的美感。   他见过。   淮映勿在方格纸上面徒手画的直线,比用直尺量着的画得还要笔直。横线是横线,竖线是竖线,曲线是曲线,圆是圆。   虽然淮手臂膨胀的肌肉,显得那么粗糙。但是这手底下的控制力,却细腻得不得了。   一定练习了很久,也很熟练。具备长时间的绘画基础。   ……   他们会一起在沙漠上飙车狂奔,也会一起在污染区里面狩猎变异的动物。   会在酒吧里面喝得酩酊大醉,也会把几百年前战场上的那些破碎的飞船和机甲金属残骸拆下来,用货车拉回家,挑还有用的部分重新冶炼和组装——这一过程,也被他们形象地称之为,捡破烂。   他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玩。   明明好得像要穿一条裤子似的,但小银有时候又觉得,他们对淮映勿其实并不算真正认识。   *   无人不承认他小淮爷是个天才。   他这一套机械制造工艺的流程,跟着垃圾星隐藏的老工匠师傅完全学下来,普通人至少要花费十年,才能完全出师。   但淮映勿只拜了五年。   从十岁,到十五岁,仅仅五年的功夫,便能独当一面了。   凭藉手艺,自立门户,衣食无忧。   有一次,从别的星球来的毛脸大叔,来淮映勿这里取走他做的一个外骨骼装甲,最后左看右看,满意得不行。   就曾经问他:“你说你,小淮爷……有这技术,呆在这破地方做什么,不如和我去奎子星?咱俩合夥,我给你推荐人脉,打出招牌,你接活?事后咱俩五五分账,如何?”   奎子星,一个很遥远的星球,星球被冰川所覆盖,但却并不算寒冷。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地下城生活,富庶得多。   哪成想淮映勿嘴里叼着个狗尾巴草,倚着门框在那一站,双手抱臂,根本不愿意看他一眼:“行了,你拿到货没意见,就走吧。我没兴趣。记住,出了这个门,就概不退货了。”   “呃,是不是你嫌弃钱给少了,要不你七我三?你多分?”   “我就是不想走,垃圾星难道不好吗?你看这风景多美?”淮映勿却吐出嘴里的草茎,反问他。   “……”   当时小银自己就在旁边。   眼睁睁看着那大叔,环视了一圈周围的黄沙,表情崩坏了,根本想不通:“这、这破地方到底哪里好了?”   他没看出来有什么美丽的风景。   但淮映勿还是欣慰地笑了笑说:“我能看见。”   然后转身进了车库里,将那人拒之门外。   ……   淮映勿不像他们一样有家人,在这边有产业,拖家带口。   他家里只有他自己,他最重要的资产也是他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的,一身轻,明明可以想走就走。   小银曾无数次想,自己如果是淮映勿,那早就已经离开这里了,去一个更加富庶发达的城市发展,大展宏图,干一番事业出来。   他不明白,淮为什么要留在不走,仅仅因为这里是母星故土吗?   事后,小银追上去问他:“小淮爷,这里的风景好吗?!哪有风景?”   谁知道淮映勿也只是背对着他在前面走,抬起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xue。   当时,淮映勿的这个动作,小银还不懂,不懂他为什么要点自己的太阳xue,是在回答他,还是只是无心的动作。   但是后来无数次回想起来之后,小银才隐隐约约的明白,淮映勿的意思是:   “风景,是长在我脑子里面的东西。”   他想看见就能看见,而不需要去别的地方。   他坏了,处处是废墟;他好了,世间便处处是风景。   所以在垃圾星生活,和在别的地方生活对于淮映勿来说,也许并没有什么两样。   *   淮映勿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垃圾星自古人多嘴碎,谁家有了什么新闻,基本上很快就传开了。   所以,淮映勿没有精神力这件事,这一片人现在都知道。   精神力,是区分ABO之间的重要的指标,且精神力越高,越为人所崇拜忌惮。   普通的O,可能会对他这个天生缺陷心有芥蒂,并不把他当作异性alpha相处,列入择偶行列。   但大多数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别的不说,光看淮映勿这张脸,就愿意和他试试了。   淮映勿从十六岁起,就是酒吧的常客,会出入一些烟花场所。   闲着没事坐在吧台上饮酒的时候,倒也有很多人偷偷往他兜里塞房卡,光是小银亲眼看见的,就至少三次。   小银看淮映勿坐在那边根本没有反应,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调笑他:“怎么不去啊~”   酒吧的楼上就是宾馆,想开房也就一抬脚的事。   淮映勿那一双桃花眼冷冰冰瞥过来,说道:“没意思。”   然后把房卡从兜里抽出来,放在大理石吧台上,用左手顺着吧台推过来,推到他眼前,递给他:“要去你自己去吧。”   小银瞧着,觉得他清高,“哼”了一声。   小银当初以为,他只是是不太喜欢这些比较风尘随意的人。三观保守,喜欢良家子。   但事实证明,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至少某个良家子,前一阵子还和他们一起吃烤象肉的beta楚清,和淮映勿告白,他就没有同意。   楚清在之前和他们就是朋友,长相优越、性格不错、家世清白,互相也算知根知底。   当小银从楚清那边得知,淮映勿摇摇头,说这件事没数的时候,还是挺意外的。   楚清叹着气拜托小银,能不能问问淮映勿到底为什么拒绝他,以及淮映勿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小银也就抽空问了一句淮映勿:“为什么,他不好看?”   “不是。”   “因为他不是Omega?”   “也不是。跟那些都没关系。”   “那是?”   淮映勿也只给他说了三个字:“聊不来。”   然后就继续低头,擦拭自己的机车外壳了。   因为聊不来,所以拒绝。   淮映勿面对楚清,两个人私下相处的时候,没有什么可说的。既没有共同爱好,也没有共同语言,好像不在同一个世界。   小银不是很懂,谈个恋爱,找个盘靓条顺、性格好相处、对自己的好的人不就可以了吗?   顶多在加上点家世、学历、工作的要求。   可这些楚清都符合。淮映勿也不知道在那里挑剔个什么。   小银有被这个答案震撼到:“这、这重要吗?!”   淮映勿却蹙眉反问:“不重要吗?”   “……”   这一句话,就给小银问懵了。   小银不能说这个不重要,他只是没想到有人会把这种次要原因,当成决定条件。   “有研究显示,一个人平均一天有两个半小时都在讲话,要说上一万五千个字。如果你跟一个连话都不想说的人,整天在一起面对面生活,岂不是浪费很多时间。”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聊得来的?”   “没想过这个问题。”   淮映勿随手将擦完机车之后,变得黑漆漆的抹布,扔在一旁的油桶纸上,抽空把话题给转移了。   *   知道这件事后,小银就会格外的关注,到底谁能和淮映勿聊得来?   情不自禁在聚会当中,把视线放在淮映勿身上。   可其实看淮映勿的样子,又好像和谁都能聊两句。   无论男女老少,到淮映勿旁边,他都能跟他们闲扯两句,把别人逗得笑到岔气,或者气得牙痒痒。   小淮爷这张嘴,那是出了名的伶俐,小的时候就能言善辩。   只要妄图要想和淮映勿讲道理的人,无论是谁的错误,那绝对是讲不过,最后自己有理都变成没理了,还变气得心脏疼。   讲理,讲不过。   恼羞成怒之后,于是讲道理升级为吵架,淮映勿不喜欢说脏话,反而用三言两句戳别人最柔软的地方。   之后冷静的站在高处,看别人崩溃破防的模样。   吵架,吵不过。   此时吵架演变为打架,拳脚冲突,然后!   打架,打不过。   谁都知道,谁和淮映勿作对,那简直是自讨苦吃。   *   当然,那已经是淮映勿小时候的事了。   谁知道长大之后,淮映勿倒显得没有以前那么锋利了,人也圆润随和了许多。   谁开两句关于他的,不轻不重的玩笑,他打哈哈也就过去了。   谁和他意见相左,他也绝对不试图纠正对方的想法,就这么微笑着点两下头,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自此朋友变多,敌人变少。   当年看他不顺眼的几个帮派,现在也都和他相处得不错,化敌为友了,时不时还出来约一顿饭,敬两杯酒,“小淮爷”、“小淮爷”的叫得可亲热。   当看着淮映勿在人群中,和别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模样。   那模样在小银眼前不断虚化、变慢、沾染了许多霓虹灯的颜色和酒气。   小银的眼皮不安跳动着,想要说:“你明明和谁都聊得来啊……”   *   小银见过淮映勿画画的模样。   并不是亲眼见到的,只是偶然间看见一处颓圮的围墙之上,有着很漂亮的涂鸦。   是用喷漆喷出来的街头涂鸦,蓝紫色交替,色彩极其绚丽大胆,画得内容好像是变异的人体,看着竟然有点怪诞恐怖。   小银的视线立刻被狠狠抓住,下车观看,而后才在图案的右下角,看见三个不起眼的小字母——   hyw   是属于淮映勿的签名。   *   小银后来去淮映勿家里,两个人坐下来喝咖啡的时候,随口问他:“那涂鸦是你涂的吗?”   淮映勿却语气淡淡的说道:“啊,只是用喷漆随手喷的而已。喷货车的时候用剩的漆,反正就剩个底了,想着不用白不用,所以喷了。”   骗子。   小银在心里说。   那喷漆根本不防水,小银第二天想要再去看的时候,发现那边经过了一夜的小雨之后,喷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被水溶了个干净,墙上斑驳得很,签名都看不出来了。   而这种不防水的喷漆,怎么可能用在货车之上?   而且为了实用,绝大多数的喷漆都是防水的,反而那种不防水的才更贵、更稀有。   那肯定是淮映勿专门定制的。   至于淮映勿要拿来干什么,又为什么撒谎不承认,小银却并不知道。   ……   “你是不是喜欢美术啊?”小银突然灵光一闪地问。   而后,淮映勿放下咖啡杯,稍显戒备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看得身体直发毛,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小银刚想要转移话题。   谁料到淮映勿竟然很快“嗯”了一声同意了,反问:“嗯,对,怎么了?”   小银:“……”   沉默片刻之后,小银说:“没怎么,挺意外的。”   但如果是淮映勿,似乎又喜欢什么都不意外。   淮映勿身子往后一仰,做了一个比较气派有压力的动作:“哦。现在你知道了。还意外吗?”   “嗯,还行,毕竟你以前也没跟我们说过。”   谁知道淮映勿却自嘲一句:“我当然不会说了。”   起初,小银以为淮映勿这句话,是觉得垃圾星上到处都是些低俗粗浅之辈,看不懂画,自然无法交流。   但谁承想淮映勿后来却说:“文学艺术,自古以来那都是有钱人才玩的东西,被贵族垄断着。我自己是早就吃穿不愁了,但垃圾星上大多数都是普通人,穿衣吃饭都费劲。   “总觉得……和他们谈论这种东西,有些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高在上了。让别人看见我一天天其实这么空闲,竟然还可以研究一些有的没的东西,多少会觉得有些残忍吧。”   “……”   “你觉得呢,小银?”   “……”   小银回答不上来。   但这实在是一句很实在的话。   艺术对淮映勿来说,只是用来打发空闲时间的游戏。   但对外面的流民来说,确是某种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在流民面前秀这种优越性,并不能显示他多么高雅脱俗,只会平白无故伤害别人罢了。   “嗯……我觉得……也许你说的对。”   当小银再次抬头,看淮映勿足够坚定从容的眼神的时候,也大概能明白淮映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他自成一个世界。   自然对精神方面的需要要求极高,否则宁缺毋滥。而他要找的,只会是和他精神世界百分百契合的……   灵魂伴侣。   简直是传说中的存在。而这种微乎其微的概率,大概还不到十万分之一。   当时,小银略显凉薄地一笑,拿起咖啡杯,低头抿了一下杯子边沿,心里想到。   淮映勿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第209章 一见钟情,喜欢,想追,可以吗。   文笔有三种追求。   第一种,追求美。   堆砌漂亮的词藻,玩弄修辞的技巧,善用偏僻的典故。   此时形式大于内容。   第二种,追求流畅自然。   文笔是承载故事情节的,追求流畅阅读即可。让人关注不到文笔的存在,就是最好的文笔。   此时内容大于形式。   第三种,追求自我表达。   作者的个性将淩驾于一切文本、情节、人物之上。有的只是他对于情感和思想的宣泄。   在这里,“合适”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准确表达出作者自己心里想要表达的东西。小说可能缺字漏字,可能庸俗粗鄙,可能幼稚可笑,可能乱七八糟。   文笔?那只是作者的工具而已,跟普通的扳手钳子没什么两样,他愿意咋写就咋些写,拿扳手当瓶起子开啤酒都行。   此时根本不在乎形式与内容之间谁大谁小。二者相互影响,缺一不可。   长脖子跟小银说,这话,是当时萤在直播间里说的。   但要是长脖子跟他说,这话是淮映勿说的。小银也会毫不质疑。   小银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当初淮映勿说“创作者和创作者之间最大的差异,不是技巧,而是思维”了。   仅仅是光听这段话背后的逻辑,小银确实已经感受到“萤”,应该就是淮映勿了。   *   长脖子:“萤。”   小银对绘画领域并不关注,仅仅是知道,萤是一个当代画家,而且很喜欢小玫瑰,总是发言支持它,经常给他画插画。   但,这个人又是怎么扯到直播间里来的……   小银问:“到底怎么回事?”   长脖子梗了一下喉咙,似乎解释这件事情,是个麻烦事,需要从长计议。   过了一会,她那厌世气质的三白眼垂下来,开始讲:“因为这届的世纪掌纹杯比赛的投稿,不是从长篇小说,改成了短篇小说?你知道吧。然后大家普遍以为短篇比长篇好写,字少,就去写了呗。正好奖金还多,没准碰一碰运气,能得点了钱呢。”   “嗯。”   小银确实关注到,这一届的报名者比往常多太多了。   往常最多就几千人报名参赛,最后能交稿的更是寥寥无几。   但这次的人数竟然高达几万,作者这个群体可不会在一年之内激增十倍,可见是外行来碰运气的人变多了。   小银的手指握住黑瓷咖啡杯,细细摩挲,从杯壁传来冰咖啡冰冷的触感:“你是说很多从来没有写过作的外行,都去了?”   “嗯。”   “比如你?”   “……”   长脖子眯起眼睛,瘪了瘪嘴,然后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小银怀疑道:“你会写吗?”   他可从没见过长脖子写什么字,平常她连个日记都懒得记。   “不会,但是……反正就闹着玩嘛,其实我也没有报多大的信心,我看其他人也是,都跟我一样,乌合之众。因为当时星际上第一个写鬼故事的人,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第一本书,就是《双生》。”   “嗯,然后?”   “然后……报名写鬼故事的人,都得来参考这本书,也就和《双生》书粉高度重合。我看他们就干脆在评论区底下,互相讨论很多关于比赛的问题。还有人@小玫瑰出来回答。”   小银有些绷不住:“……你们这,上别人的地盘拉什么尿。想讨论自己建个讨论群呗。”   “又不是老娘先干的!你说我干什么!”长脖子激烈地白了他一眼喊到,见小银不说话,语气又很快软下来,“反正,当时就已经那样了……那能怎么办,小玫瑰看见了,也没反对啊,还回我们了呢!”   “……”   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小玫瑰自己也是参赛者,而一个人去帮助自己的竞争者,本身就是反逻辑。   这已经是今天小银听说的,第二件反逻辑的事情了。   小银把手放在了自己的鼻梁中间,有些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为什么帮你们?”   “额——”长脖子喉头一哽,身子向上直起,似乎有了一些想法,但那想法并没有说出。   也许她觉得,不该随意臆测别人的想法,亦或是她觉得,自己根本臆测不了小玫瑰的想法,转而丧气地说:“我不知道……但是……我问他的时候,他还私信回了我。”   从这么多问题帖子当中能挑出来长脖子,那倒是很巧。   小银挑眉:“他和你说什么了?”   长脖子把嘴角高高翘了起来,有一股得意味儿:“哼,不告诉你~这可是我和玫瑰的秘密~”   小银:“……”   你在得意什么啊。   “不过他可叫我姐姐呢。”   小银:“……”   神经。   “但也许是小玫瑰一一回答不过来吧。于是小玫瑰就找了和他关系亲密的画家“萤”,开直播,来帮他们解决一些最基本的问题。就……就那些……行文结构场景建构什么的,老详细了,连标点符号都讲了。反正一共开了五个小时的直播,从下午讲到晚上睡觉,我的天啊,我当天晚饭都没来得及时间吃!听完就睡着了,但是第二天我写完了鬼故事,美美过初赛了~哼哼~”   “……”   小银又接受到一件反逻辑的事情,实在憋不住了,瞳孔震荡,“等等,他让画家来给你们讲写鬼故事?画家!”   长脖子好像被他的反应吓到,一脸莫名其妙:“对啊。咋了。”   小银:“他不是画画的吗?也写过小说?这不是胡闹?”   “他说他没写过啊。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可能萤看书多呗,反正人家讲的挺好的,你不相信,那你不听不就是了,毕竟人家又没收钱,又不强迫你听。你凭什么说人家胡闹?”   长脖子很激烈地站在萤和小玫瑰这边,为他们说话。看来那直播还是让她受益匪浅。   小银被她这反应吓到,一时怔住,等反应过来这个逻辑之后,才默默点头:“你说的对。就是……为什么小玫瑰自己不来说呢?要请别人?”   “小玫瑰说他不懂怎么写。都是瞎写的。”   小银:“……”   一个写小说的不懂怎么写小说,让一个画画的来教是吧?反逻辑!   这俩人果然没一个正常人。   *   “小淮爷!”   小银刚要说话,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出现,打破了小银的低头沉思。   听见这个名字,他立刻抬头转身,向左边看去。   整个酒吧都被深蓝色的光所笼罩,在黑黑暗暗之中,隐约透露出很多看不见具体光源的蓝色光点,让夜猫酒吧就像是在陷在深海里一样。   深邃、优雅。   随着夜晚逐渐降临,酒吧里不知不觉地已经坐满了客人,喝着三三两两的小酒,在灰色矮沙发上面搂搂抱抱。   很多穿着穿着裸露服饰,头上各色戴着毛茸茸的猫男郎猫女郎们,捧着酒水,在矮桌之间前行,为客人们上酒。   而穿透这中央的大厅,往最左边看去,就是大门。   哗啦哗啦的蓝水晶珠帘的清脆声音一响起,小银就知道,这酒吧里面又来人了。   先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夹克的,身量奇高的人,暗金色的短发,头微微低着,背对着自己。   看那宽阔的肩背,绝对是个男人。   那人将左手放在水晶帘上,小心翼翼地将帘子撩开,从外面迎进来了另一个人。   第二个人庄重地走进来,一身深蓝色西装,身材高挑,剪裁合体。   最惹眼的还当属那一头红棕色的卷发,披在肩膀上。因为光线太暗,发尾还透露着些微的酒红。   两个人走进来的时候,门口似乎亮了许多,许多人放下酒杯朝那边看去,微微抬着下巴,忘记眨眼。   过会儿之后,才纷纷过问起,那从未见过的第二个人来,到底是谁。   然后得到一个名字,沈昭陵。   ……   穿着黑西装的酒吧老板迎过来,站在他们面前,虽然明显在和淮映勿说话,但却上下打量站在他左边的沈昭陵。   淮映勿伸出左胳膊,一把揽住沈昭陵的肩膀,将他揽在怀里,随意和老板笑呵呵地应付了几句。   就让沈昭陵扶着自己的胳膊,抬步跨上了台上的表演区。   表演还没有开始,那里还暗着,没开灯,黑漆漆的。身穿暗色西装的沈昭陵走进里面之后,就像是隐身了。   而后,台下客人们推杯换盏的声音,才约定俗成般地重新响起。   ……   小银也才把视线从台上挪开,却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了。   一转头,看着旁边的长脖子脖子伸得更长,反应比自己还要迟钝。   小银伸出右手,捂在她的眼睛前面,提醒她:“人都走进去了,你看不见了。待会才出来。”   “……”   长脖子把脖子又重新收短了一些,用右手拍掉了小银放在自己眼前的手。   垂着眸子,表情似乎有些郁闷纠结。   小银看出了她的心思,反问她:“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小玫瑰?”   “啊。”   “那你就去问呗。”   “我不敢……”   “怕什么……”小银无语道,眼看着淮映勿跟酒吧老板应付完,转身,往下面看了看,似乎在查找这里有没有认识的人,在看见自己和长脖子之后,淮映勿立刻直走了过来,“他来了,我帮你试探。”   淮映勿走过来之后,在桌子边上一站,低头一瞧,看见桌子中间有个装了葡萄的果盘,顺手揪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问他俩:“你们俩怎么在这?”   小银眸光一转,说:“知道沈昭陵今晚在这里演出,特意来看他的。”   淮映勿的动作瞬间怔住,垂下手臂,和小银对视:“你看他?”   “嗯。”   “为什么。”   “一见钟情,喜欢,想追你嫂子,可以吗。”   “……”   那一刻,小银紧紧盯着淮映勿的表情,看见淮映勿身子向后倾斜,下巴仰高,自上而下地睥睨着他,眼里全是蔑视。   同时微微张唇,似乎……舔了舔后槽牙。 第210章 情歌   那一瞬间,在淮映勿的眸子里同时出现了三种情绪,分别是——   审视、鄙视、仇视。   小银能够明显感觉到,淮映勿在用那双足够锐利的眸子扫射自己,分析自己。   长脖子坐在旁边,眼神在二人之间逡巡,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很不喜欢和淮映勿这种聪明人对视,连身子骨都出现一股寒凉的感觉,然后他弯了弯自己的眼睛,试图用那显嫩的娃娃脸萌混过关。   其实,他之所以说自己喜欢沈昭陵,也只是因为他能在淮映勿身上,感受到淮对沈昭陵的一种占有欲罢了。   比如——淮在酒吧老板面前,揽住沈昭陵肩膀的手。   小银想要说:“小淮爷,我是开玩笑的。”   但在那之前,淮映勿竟然自己就笑了,桃花眼压低,笑眯眯地说一句:“好啊,你喜欢我们家昭陵?有骨气,那就去追,问我做什么。”   而后淮映勿很悠闲自在地坐在了小银的对面,恰好挡住了前方的舞台。   小银:“……”   竟然是这种反应吗。   小银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只觉得推测落空了,又重新开始怀疑起沈淮两个人的关系。   淮映勿不在乎?   但那一瞬间下意识的敌意又是怎么回事?   “去追吧,一会儿等昭陵下台给他送花,他喜欢玫瑰,”淮映勿又很轻佻地挑了挑眉毛,又感觉到似乎不太确定的样子,“也许吧……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花,你正好去试试。”   小银:“……”   淮映勿继续怂恿他:“追上他了,以后我管你叫哥。行吗,银哥?”   小银:“……”   别别别,有点吓人了,小淮爷。   淮映勿身子向前,直视着自己,穿透着自己:“你说说你爱昭陵哪啊?不会是馋他身子吧?啊。”   小银看见淮映勿的眼神里是止不住的期待,黑眸亮亮的,整个人比起平常的样子还要灵气精神了三分。   如果淮映勿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那么现在,他简直像是要忍不住地化成兽形了。   小银上一次见这种情形,还是在不久前的野营当中,沈昭陵问楚清的那次——   当时,楚清输了游戏,按照游戏规则,沈昭陵可以问他一个问题。   于是沈昭陵在可能猜到了楚清喜欢淮映勿的条件下,对楚清开启了致命的三连问:   “喂,楚清,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有,他是谁?”   “怎么,不想说啊,他是不是alpha?”   “他是不是就在我们中间?”   直接把楚清逼到了绝境,更让淮映勿无比尴尬的境地。   沈昭陵那种发自内心的探究欲,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作剧感,那种循循善诱,却又咄咄逼人的感觉,瞬间打破了一开始见面那种温柔安静的感觉,简直是……   恶劣感爆棚了!!!   而现在,这种神情竟然又在淮映勿身上重演。   让小银一时恍惚,彷佛那白色的石城和蔚蓝色的酒吧,进行了某种时空重叠。   沈淮,你们这两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们就喜欢看对方和别人谈情说爱吗?啊?什么癖好?变态?   好像不太像。   沈淮更像是用别人的告白,在对彼此双方进行试探,甚至攻击,以此让对方陷入尴尬两难的境地。   楚清也好,自己也好,只是他们俩这奇妙游戏的一环。   沈淮是棋手,其他人全是棋子罢了。   可……到底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什么关系两个人才会这样?简直是两个癫子!   小银完全无法理解他俩之间这种特殊的感情,既对彼此占有欲满满,却又可以将对方拱手让人。   但……   本能告诉小银,不要掺和进这两个癫人的游戏之中,否则只会被玩得粉身碎骨。   *   思来想去,小银还是退缩了:“小淮爷,不喜欢他,我开玩笑的。没想追。呵呵。”   淮映勿露出些许失落的表情,责怪他:“你说你,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不懂事,怎么什么玩笑都开呢,我嫂子的终身大事你也敢开?咱俩差点就成亲家了!”   可那失落的表情在淮映勿脸上停留的太久。所以显得不太真实,有点像演的。   “……”   小银没说话,只是在观察他。   “以后别开了听见没有。”随后淮映勿抬手,摸了摸小银的头发。   手指用力,狠狠拽了他头发一把,简直要把发根揪掉了。   小银忍着疼,嘶声“嗯”了一下。   淮映勿才将此事作罢。   长脖子才终于可以不装作喝酒了——其实酒杯早就空了,就连冰块都化得差不多了。   *   右边,长脖子探头问淮映勿:“沈昭陵喜欢玫瑰花啊?嗯……什么颜色?什么品种?”   小银看长脖子的样子,猜测到也许长脖子认为,玫瑰花跟“小玫瑰”这个笔名有关。   或许沈昭陵是因为喜欢玫瑰,才起这个笔名的?   淮映勿翘着二郎腿,否认道:“不知道,不确定,他又不养花。”   长脖子:“那他平时都在家干什么?”   “他喜欢在家里弹琴、看书、玩游戏。哦,对,尤其喜欢跟我聊天。就是——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们两个。”   淮映勿特别强调道,嘴角都止不住地上扬起来,神采奕奕的。   “……”   小银转头,长脖子对视了一眼,看见对方的眼神中都是感慨加费解。   “聊什么啊。”   “什么都说呗。他爱让我给我读书,哄他睡觉。我让他给我讲故事,毕竟他的小脑瓜子里,一天有可多想法……”   淮映勿彷佛回忆起那些平淡又温馨的日常,眼神柔和着,瞥向空中的一个点,侃侃而谈了起来,连身体都弯下去了一些。   小银听着他的话,脑子里也瞬间想像出来一个昏暗月夜的之前,一个圆形的窗户之内,一个暗黄台灯的床边。   两个成年AO,在床上,竟然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聆听彼此说话而已……   聊聊天,就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让时间灰溜溜地过去了。   心满意足地被彼此浪费掉。   ……   真是当代人类未解之谜。   正当小银听得入迷的时候,淮映勿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戒备起来,不说了,把身子坐直:“不是,关你们俩什么事?”   小银/长脖子:“……”   这些不是你自己想说的吗。   长脖子呵呵了两下,掩饰尴尬:“没什么,就问问。”   小银则注意到:“你说他很会讲故事?”   身后,一个猫男郎捧着杯碟走过,给这边的桌子加了一瓶蓝白色的鸡尾酒,弯着腰,抿着嘴,小心翼翼地推到了淮映勿面前。   淮映勿回头都没有回头,顺手拿起来抬起下巴喝了一口,盯着小银,冷笑道:“别想了,沈昭陵不会给你讲的,他只会给我讲。”   小银:“……”   踏马的,重点是这个吗?!!   “那他会讲鬼故事吗,嗯,那个……”   小银知道,淮映勿是个很敏感的人,他必须编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聊这个话题,才能不让他起疑,   “如果他会写的话,世纪掌纹杯,会很适合他。她就参赛了,在那边写了半天,没写出来。”小银顺手指了一下长脖子,拿她打掩护。   “……”淮映勿眨了眨眼睛,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看着里面晶莹的蓝色液体在玻璃杯里转了一个圈,就像是夜晚海边潮汐的涨落。   散发出一种温柔,又雅致的味道。   他没说沈昭陵会,也没说不会,只是说:“没参赛。”   “那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们是看不到他的故事了。”   “无所谓,我一直听着呢。”   “……”   “昭陵一天能想好多好玩的东西。只要他想讲,就是讲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嗯。”   “所以得有个人一直在沈昭陵身边,在他想说的时候,就听。不想说的时候,就闭上耳朵和嘴巴,才行。”   “……”   那一刻,淮映勿垂下眸子,看着酒杯,连眼神也沾染了里面酒水的蔚蓝色。   眼神里面出现他们未曾在淮映勿眼里见到的、平淡与柔和。   过去淮映勿可能锋利,可能沉稳,可能傲慢,很少会有这种——   像掰碎了已经膨胀满一水池的,蓝色海精灵一样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被打碎了,但却没有玻璃那样锋利的碎片,裂口处只有很多会发光的晶莹蓝色,在日光底下闪耀动人。   “……”而后小银的心脏有一种被揪到的感觉。   酸紧。   却又暖洋洋的。他和长脖子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竟然都是茫然的。   接着淮映勿轻轻说:“这样才不会烦到他,要不他又该骂我了。”   “他还骂你啊……”   “他脾气暴躁,还会打人呢。一不顺心就打人,你要是去追他,把他惹烦了,他能直接扇你两巴掌信不信?”   淮映勿近乎玩笑般地说。   小银呵呵笑了两下,挠了两下大阳xue,眼神乱飞。   不敢信,又不敢不信。   他隐约间觉察到,不是他和长脖子在套淮映勿的话。   好像淮映勿本身,就很想拉着别人说说关于沈昭陵的事情。在那边自己夸沈昭陵两句,又抱怨沈昭陵两句,止也止不住。   *   小银忽又问起:“那个,《茧镇》你看没看,这几个作者里面,我最喜欢szl115。他们都说这个作者就是小玫瑰,你觉得呢?”   淮映勿抻着懒洋洋的调子:“哦——早都看完了。今天中午出的,不就是——信息茧房嘛。”   小银:“嗯,对。”   不愧是淮映勿,一击必中。   “小玫瑰,啊不是……”淮映勿像是不经意间说漏了嘴,又纠正道,“szl115,创建了一个实体的信息茧房,来解释‘信息’这个主题。嗯,以往的人们都会说,要打破信息茧房造成的消息闭塞,扩大自己的认知。”   小银:“嗯。”   他知道,在信息时代,信息茧房普遍被人们看成是一种缺点、弊端。是资本家用来引导控制消费者的传播学手段。   控制社会舆论、限制思维认知、加剧阵营对立,给网民只提供他们感兴趣的话题,增加网民上网时间。   可以说,信息茧房,是让人深恶痛绝的一个词。   淮映勿:“但szl115反其道而行之,他先是创造了一个被多元化信息困扰的女诗人,银鎏金,又让这代表邪恶狭窄的信息茧房拯救了她。我只能说……还挺辩证的。”   小银挑眉:“辩证?”   什么意思。   “一个哲学概念……”淮映勿看起来不是很想解释,又或者说解释起来很麻烦,怕自己听不懂,所以只是说了两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福祸相依,互相转化。”   “哦。”   小银大概明白,淮映勿是想说,好事也能变成坏事,坏事也能变成好事。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挺有意思。”长脖子插了一嘴。   “一般吧。我就昭陵平时讲的故事,比那有趣的多。比如昭陵昨天晚上给我讲,说古时候有一个人只长了一只耳朵,然后——”   而后,在没有人说想要听沈昭陵的故事的情况下,淮映勿又开始侃侃而谈了。   小银/长脖子:“……”   到底谁问你了啊?   *   “砰——”   当台前的灯光一瞬间全部亮起的时候,室内亮了很多,全场也瞬间安静!   整个舞台突然亮起,蓝盈盈的,像是大海。从里面飘出好多白色的云雾,接着上面人影都浮现。   背景处依然是酒吧里熟悉的鼓手、贝斯手、吉他手的影子。唯独这次台前,换了一个主唱。   那人穿着一身矜贵的深蓝色西装,站在长长的麦克风前面,双手弹着下面的钢琴键。   琴声圆润如珍珠,拥有一种滑滑的奶油的质感。   同时,立体的海浪声,从四面八方的墙壁依次传来:   “哗啦……哗啦……哗啦……”   沈昭陵低着头,眼眸垂着,里面没有任何情爱。从舞台左边打过来的光,照亮了他一半的侧脸。   光影在他脸上明灭,只把鼻梁显得更加高挑,冰冷又艳丽,显得似神似妖又似鬼。嘴唇放在黑色麦克风上,声音很低沉:   “为了使你听见我,   “我的话语   “有时细得   “如同沙滩上海鸥的足迹……”[1]   缓慢轻柔的情歌跟着音响进了大家的耳朵里,全场静谧聆听,彷佛跟着做了一场大型的助眠asmr。   听得小银耳朵里嗡嗡直响,鼓膜颤动,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好像突然觉得,自己是躺在摇篮里,被沈昭陵拍打着后背,轻声哼着歌,讲着古老的有趣的故事,舒适得昏昏欲睡。   而那不就是淮映勿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体验到的感觉吗。   灯光开启的一刹那,淮映勿早已停下了和自己的讲话,换了个地方坐,坐在自己左边,看着台上,让他们不要讲一个字。   现在淮映勿向后舒适地倚靠在沙发上,而右手垂下,手指指跟随音乐的节奏,有规律地轻轻敲打着沙发。   眼神晦暗不明。   “它们如是攀爬上潮湿的墙壁。   “你是引发这血淋淋游戏的罪人。   “它们纷纷逃离我阴暗的巢xue。   “你充满一切,充满一切……”   为了催。情效果,酒吧里的墙壁装修材料有着放大信息素的作用,于是台上沈昭陵苦玫瑰味儿的味道被无限放大,进而充盈了整个屋子。   全是芳香的气息,彷佛从西装戗驳领之下,那不经意间露出的锁骨上载来。   香到醉人,从鼻腔里向上钻,按摩着识海。   “它们比你更早居住于你所占据的孤独。   “它们比你更习惯我的悲伤……”   沈昭陵嘴唇与麦克贴的那么近,身体随着音乐轻微晃动,眼睛半闭着,右手扶着麦克,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是……   接吻。 第211章 任何喜欢故事的人,都有创作故事的天赋。   长脖子在见到沈昭陵之前,有无数的疑惑。   她知道他是沈家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是为了一个淮城南连自尊都宁可不要,哪怕知道对方看不上自己,仍要死缠烂打的恋爱脑;是会和救命恩人淮映勿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白眼狼。   小银却说沈昭陵恐怕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哪怕这份推测有理有据,长脖子也还是不信。   而当沈昭陵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信,也得信了。   沈昭陵从酒吧门口走进来的时候,还是弱不禁风的,被淮映勿紧紧护在怀里,像是一个住在水晶球里人。   但站在台上之后,仅仅只是随意这么晃动两下,身上有一种挑逗的、不屑的、浪漫的、暗黑的气质。   就那个自在独行的台风,彷佛已经在星球演出了至少十年有余。   伴随着那朦胧的音乐响起,长脖子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一定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   ……   她转头看去,发现现场所有宾客都放下了酒杯,情不自禁地给予其注目礼。   连捧着酒托的猫女郎都站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   而淮映勿凝神看着他,就像在看一朵自己养了很久的花。   ——自沈昭陵来到垃圾星和淮映勿同居以来,也有三个月了吧。沈昭陵这盆花也就被他精心养育了三个月,直到现在,才拿出来见人。   随着音乐渐渐走向停止,汹涌的蓝色海浪,与热烈孤独的感情也从舞台上渐渐退潮。   美的感受和爱意是沈昭陵给予的,被给予给在场所有人,而现在又被他收回了。   那些看不见的蔚蓝色的波纹,从空中飘回,收拢,最终笼回了沈昭陵一个人的身体里。   沈昭陵微微垂眸,颔首,而后下台。   灯光熄灭,他的身影重新隐入黑暗中。   看着那片黑影,长脖子突然有一种怅然所失的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刚刚得到的东西似的。   心里空落落的。   她回头看向小银,看见那个银发少年竟然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往肚子里吸气。   眼神里全是震惊,似乎想说点脏话,但是又觉得不妥,最终憋住了。   “卧槽……”她知道小银是想这么说,她也是。   也许是太安静唯美了,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结束之后,只有几个稀稀落落的掌声,哗啦哗啦地响。   长脖子觉得现在如果不拦住沈昭陵,等到沈昭陵回到淮映勿身边的时候,她今天就再也不能和沈昭陵独处了。   于是她站起身,从路过的不知道谁的桌子上的花瓶里,抽出来了一朵艳红色的玫瑰花。   那朵玫瑰花瓣微微卷曲着,上面还滚动着露水,颜色和沈昭陵的头发很适配。   她把玫瑰花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藏在身后。趁着沈昭陵从幕后走出来的时候,走了过去。   一个环抱一整朵红玫瑰花束的猫女郎却先长脖子一步,把玫瑰花送给了沈昭陵。   再说了一句话“这是客人让我送你的”之后,就走了。   沈昭陵先是惊愕,然后捧住那一大捧玫瑰花。   从花朵上面抽出了一张白色的小卡片,看了一眼。   ——长脖子猜测,那卡片上面写了赠花者的名字。   沈昭陵看过之后,放下卡片,而后把目光投向了淮映勿和小银他们所在的方向,轻佻地笑了。   微微低头,鼻尖轻碰花瓣,嗅了一下花朵的芬芳,格外动人。   长脖子:“……”   她觉得身后的这朵孤零零的玫瑰实在有点寒酸了,于是把它藏得更深了,想要先转头,找个机会赶紧走。   沈昭陵却把她叫住了:“你有话要对我说,对吗?”   “……”长脖子被突然点名,心脏猛然揪紧了,紧张地转头,看着他。   抿紧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眼睛看着他。   在一个月前的自由市场上,她还出言嘲讽过沈昭陵,被淮城南甩了拉黑了不要了。   她不相信沈昭陵会就此忘了。   “那个……”她局促道,有些惴惴不安。   “你那朵花是?”沈昭陵垂眸,眼神很锐利,看见她刚才藏在身后的花。   长脖子的秘密被发现,几乎绝望般地把花拿了出来,举在他们两个中间:“……送你的。”   “哦,”沈昭陵微微笑了一下,“很好看,我喜欢。”   然后一下子用右手接了过去,将那朵孤零零的红玫瑰,插在整束玫瑰的最中间,让它比其他玫瑰都高上一截。   那是最显眼的位置。   长脖子看着,觉得就好像自己也受到了重视一样。心脏又抬高了很多。   沈昭陵:“不过你送我花干什么,我们认识吗?”   “嗯——我——”长脖子用最轻的话语说,“小玫瑰,我可以单独和你说句话吗?”   “……”   他看见沈昭陵沉默了,也许是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识破他的身份。   总之,沈昭陵第一时间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用稍显戒备的眼神看着她。   她记得不久前,小玫瑰在网上还很亲切地叫她“仙女姐姐”,一步一步不厌其烦地教她如何写出鬼故事。   而现在沈昭陵这种戒备防范的神情,让她感到很受伤。   就像是突然被玫瑰花花茎上面的刺扎到了,从手指肚蹦出了几滴红宝石一样的血。   伤口不大,血却殷红。   可是……他们现实里的关系确实不怎样……也许还很糟……   “我是长颈仙女,”她退缩着,说出了自己的网名,然后继续囫囵地解释道,“你的身份是我猜出来的。但我没有敌意,我只是想问你一些……”   “我记得你。”沈昭陵突然出言打断了她。   “!”   等她再次抬头,看向沈昭陵的时候,发现沈昭陵眼神里的戒备已经荡然无存了。   现在那个浅蓝色的眸子里,只有些许的惊喜和困惑。   “你还记得我?!”   沈昭陵歪着头,似乎在回忆:“嗯……你是写服装店人偶的那个。初赛的时候,你想写一个在夜晚,服装店里的模特人偶突然活了过来的鬼故事。好像叫什么《服装店夜谈》,对吗?”   “嗯嗯嗯嗯!!!”长脖子点头三连,脸都因为激动而烧红了。   她没有想到小玫瑰还记得她!而当时提问小玫瑰的人有那么多,小玫瑰怎么会专门记得她呢?   沈昭陵:“你想问什么?”   “额……复赛。”   “走,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去楼上。等我一下。”沈昭陵说完,用右手拍了一下长脖子的肩膀,让她先去楼上等着他。   而他一个人,直冲着淮映勿那边过去,将那一大束玫瑰花扔给了淮映勿,让他先抱着,便很快回来了。   *   长脖子在夜猫酒吧的四楼,开了一个酒店房间。而后,她坐在阳台那里等他。   作为情侣酒店,这里的阳台是露天的,围墙用玻璃砌成,围墙里面种了很多的绿植。   墙上面,还垂了很多月亮和星星形状的灯。在那里一闪一闪的,格外浪漫。   长脖子就坐在阳台的空地上,拿了一个抱枕垫在身下,看着远方沙漠上方的天空。   那里已经有很多星星了。   以前的她在晚上要不然就是宅在家里一个人看小说,要不然就是出去,和朋友们胡吃海喝。   像这样安静坐在这里,欣赏星空这种事情,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   不久后,房门响起,紧接着脚步声逐渐靠近,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坐在了她的左边的地上。   她没有回头看,就知道是沈昭陵。或者说……小玫瑰。   而后她转头,看着沈昭陵的样子,还是有点不确定:“你真的是小玫瑰吗?”   沈昭陵这次没有隐瞒她,很坚定地点头告诉她:“我是。”   让人感觉到很安心。   “哦。”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觉得曾经向往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很是忐忑。   沈昭陵先说:“你想问我什么,关于复赛?”   长脖子:“我有点写不出来了。其实我是能写出来的……只是觉得不够好,尤其是……只有三天,时间太紧了。”   沈昭陵看着点头:“嗯,我能理解。”   长脖子:“我不像你一样,仅仅用一上午的时间,就可以写完《茧镇》然后交稿,我通常要想很久,然后想的也不是那么周到……我得反覆改很久的稿子……而后……有点不够用。”   沈昭陵的眼神充满安慰,轻轻把手放在她头发上,撸了一下她发尾的卷,好像在抚摸一只猫。   “截止明天二十四点交稿,时间还是来得及呢。还有一天呢。一天,快点的话,写一万字,足够了。”   “不,是在那之后的事。现在只有三天了,”长脖子还是有点退缩,将胳膊叠起来放在膝盖上面,而下巴搭上去,把身体蜷成一个球,好像这样,她能有一些安全感,   “决赛,只会时间比这更紧。就算我能侥幸通过复赛,之后也肯定是不行的,我想东西很慢,而且……我总是想不出来什么好的点子……我可能没有什么天赋。”   沈昭陵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一样,很惊讶,冲她挑眉:“天赋?”   “就是写作的天赋。所有人都说写小说需要天赋,天赋决定上限。我就没有这个。我不像你,我编故事很慢,总是卡文想不出来剧情,写得故事也很平。”   “嗯——”沈昭陵既没有第一时间安慰她,也没有认同她的说法,反而那玻璃球一样的眼珠转动像是在考虑着什么,“你喜欢看小说吗?”   “嗯……”长脖子吃惊,“嗯?”   她不知道沈昭陵为什么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个地方。   沈昭陵又重复了一遍,继续撸她的头发:“喜欢吗?”   “嗯。当然。”   “有多喜欢?”   长脖子回忆起过去来:“从十年前就开始看了吧……刚开始在小学的时候,喜欢看一些有关爱情的,看帅哥美女谈恋爱。或者搞笑的小说,笑一笑,会感觉到很放松。   “当然,那时候我很小,没有钱,也没有什么版权意识,看的也是网页的盗版。后来我越看越多,自己赚了钱,也找到了正版的网站,就继续看,也有了一些喜欢的作者。”   “都有什么?”沈昭陵像是对她的事情很感兴趣。   “看了很多……世界末日的、机甲战斗的、星际冒险的、贵族豪门的。得有至少一千本小说了吧,我已经数不清了。当然,你这种恐怖类型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觉得很有意思。”   沈昭陵又问:“你喜欢故事,对吗?”   长脖子觉得奇怪,回:“这是当然。”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喜欢看故事呢?”   “……”   长脖子还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她有些卡壳,想了想之后反问,“因为有意思?”   沈昭陵的声音很柔软:“因为小说当中的人物、情节,它们可以打动到你。它们让你哭,又让你笑,让你忧愁,又让你感动。你喜欢这样,对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这个答案。听起来心里暖洋洋的。   她想说的就是这个,但是她总结不出来。   “对!”这次长脖子万分确定地答应。   “那就证明你的心对于故事很敏锐,所以你很有创造故事的天赋。”   “……”   “你说,我说都对吗?”沈昭陵再一次反问她,目若晨光。   过去,她觉得天赋这种东西,是天才们束之高阁的东西,高高地挂在她的头顶,就像头顶的星星一样,只让她看见,却不让她摸。   所有人都说,有些人生下来就有,有些人生下来就没有。   生下来就有的人无论如何挥霍这种天赋,也不会变得平庸。而没有天赋的人如何如何努力,也达不到那种天赋。   而现在,沈昭陵说,天赋是很平常的东西——   任何喜欢故事的人,都有一颗对故事敏感的心,也就都有创作故事的天赋。   这句话那么荒诞,那么反常。   而她,却否认不了。因为好像有一些逻辑在里面。   “也许……?”   她试探着回答,觉得不知道晚上似乎有一些冷,而她穿少了;还是对这种颠覆她人生观的话让她有些退缩。   总之,她身子冷不丁地颤抖了几下。   但很快,沈昭陵解下自己西装外套的扣子,给她披上了。   而在披上衣服的过程当中,沈昭陵说:“创作,不是一个从0到1的过程,而是而是一个从无穷到1的过程。”   长脖子眼神疑惑了一下,她不是很能听懂这句话。   沈昭陵则反问她:“你觉得创意很重要吗?”   “那当然,”长脖子说,“谁都知道,这个很重要,也很宝贵。   沈昭陵:“那你猜一个作者,一天能想出多少创意?”   “嗯……一个?也许几个吧?有时候可能一个都想不出来。”长脖子觉得她就很难想出来这种东西。   “不,是无数个,”沈昭陵再次颠覆了她的认知,“只要他想,他就能想出很多的创意,而且完全没有上限。这取决于他愿不愿意。”   “……有这么夸张吗?”   “这并不夸张,而是一种常识。只不过有的创意更好,有的更差,有的是全天下独一份的。而有的作者自以为很独特,其实早就被别人写过了。有的创意写起来很麻烦,可能限制于作者的写作技巧,根本写不出来。”   “嗯……”长脖子觉得,这种想法还是很颠覆。   沈昭陵看她不信,眼神真诚,诱导她:“比方说,我们俩现在想一个,就现在。就以“信息或者技术”为主题,想吧。”   长脖子喉咙里发出闷响:“额……”   临场发挥这种事情,有些为难了。   沈昭陵:“比方说,你听今天的现场音乐,就是一种信息。你是用什么身体部位去接收到音乐这种信息的?”   去接收音乐信息……   听音乐当然是用耳朵,不过也能用眼睛看见现场漂亮的舞美……   长脖子眼睛转转,试探回答:“耳朵,和眼睛?”   “嗯,它们是同步的吗?你看见的我的动作,和你听见的我的声音?是一起的吗?”   “那当然!”   沈昭陵突然话题一转:“但如果它们不是呢?比方说,你现在夜猫酒吧听见我的音乐。但你看见的是阿尔法星的事情。或者是这个酒吧三天前发生的事情。”   长脖子:“你是说……一个人接受到的声音和画面在时空上并不统一?”   “这种现象,有点像人体另类的“音画错位”。音画错位就是在剪接声画拷贝时,声音与其相应影像对不齐,”沈昭陵解释道,“对,你的眼睛和耳朵接受到了不同的信息,你会不会很迷茫?”   长脖子喃喃道:“那当然了……”   一个人明明在安静的教室里,却听见了一百年前的飞机爆炸声。明明身处沙漠,却听见了海浪。   这件事怎么想都很诡异,甚至有些恐怖了……   “而假如这种音画错位是由一种超自然力量引起的。那么,我们的创意不就想好了吗?就这么简单,你看只用了不到一分钟。一篇名为《音画错位》的鬼故事就想出来了。”   沈昭陵安静的淡蓝眼眸里,溢满了鼓励与期许。   长脖子:“……”   确实很简单,而且感觉写出来会很有意思。   看着沈昭陵垂眸时,那煽动的长睫毛。   那一瞬间,长脖子看着沈昭陵的眼睛,想起来不久前淮映勿的一句话:   ——“什么都说呗。他(沈昭陵)爱让我给他读书,哄他睡觉;我爱让他给我讲故事。毕竟他的小脑袋瓜里,一天有可多想法了……”   淮映勿说过,他很爱和沈昭陵聊天。   两个人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彼此坐在床边,什么都不做,光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就很有意思了。   好像比世上的任何事情都有意思。   淮映勿仅仅是在他们面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里都全是温柔的色彩。   这下子,长脖子终于相信了……   阳台的冷风一吹过来,她又拢了拢身上的这件蓝色西装外套,觉得好像暖和了许多,好像身边架起了一个篝火。   而那看不见的火焰,是从左边燃烧过来的。 第212章 欢迎进入小玫瑰的世界   那一天,沈昭陵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创意这种东西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一抬头就能看见。   既不存在想不出来创意的情况,也不存在创意被人类穷尽的情况。   他好像在说,对于任何人来说,写故事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你可以做到,你不要害怕。”   沈昭陵侧脸轮廓分明,高鼻深目,又极其明艳。   而玫瑰信息素的味道,是一个藏在沈昭陵雪白天鹅颈之后的盗贼,近乎暴力地向她袭击过来,撞在她脸上,让她感到头晕目眩。   “音画错位……是、我是有了这个想法了,这个创意很好,然后呢?我怎么根据这个编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   沈昭陵的眼神很平静,倒映着阳台上的星星月亮灯,瞳仁显得黄澄澄的,“嗯,我刚才说过,创作是一种选择。不是从无到有,而是从多到少。作为接受到一个作者,你在接受到“信息或者技术”这个主题的一瞬间,你脑子里已经有几种甚至几十种的创意了,而你只需要选择一个,你能写的,且你最想写的。现在我们选择了“音画错位”这个创意,然后我们往下选。开始选择剧情。”   “……”长脖子有点迷茫,她觉得这实在是有点太简单了,按部就班的,有条有理的,“可以这样进行选择吗。就跟玩游戏的时候创建人物一样?”   “嗯对,”沈昭陵反问她,略显狡猾地眨了一下左眼,“写作不就是玩吗?”   “……”   长脖子一直觉得写作是一件很累的事。   一本几百万字的小说,可能要耗费作者几年的时间,在计算机桌前面每天辛辛苦苦地每天按时码字,绞尽脑汁,身心俱疲。   包括她自己,也是这样的。   但看沈昭陵这样轻松的邀请她一起玩游戏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像就连这个反逻辑的事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对的。   “……可能吧,”长脖子犹豫道,“那要怎么进入下一个选项才行?”   长脖子知道,剧情的种类有很多种。但是上一次萤直播的时候说:   “两百年前有一个剧作家××根据戏剧基础模型研究,发现这世上的戏剧其实只有36种基础故事核。[1]   “而其他的剧情都只是这36种故事核在不同背景和人设之下的变体。这就像是数学当中的基础题,与变形题之间的区别。”   而后,萤又在直播间里讲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戏剧学原理》。   那个剧作家的名字,长脖子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萤说过,那36种剧情当中,包含哀求请托、救人离祸、伐罪复仇等等……   有很多,但选择多不代表就好,多了反而容易滋生迷惘,从而选择不出来。   *   “你看一下星空。”沈昭陵用下巴,指代了一下阳台前方的天空。   长脖子在犹疑当中,把眼神重新投射到天空之上:“我看见了,然后呢。”   远方的星群如此灿烂,像是大大小小的珍珠散落在深蓝色的丝绸之上。   银河竖着在其中穿过,那里又穿起了无数的星星,都是白白小小的。   星空的辽阔无垠,让她一时又被震慑,很快放松了下来,只是坐在这里,欣赏宇宙的浩渺。   这是垃圾星,以前叫远航星,生她养她的星球。   “你要写的故事,是由无数的星星做成的星座群。而创意,只是其中的一颗星。你看见了吗,就是那颗。”沈昭陵伸手,指了一下。   手腕上泛着星光,像是凝结了白白的霜。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好多的星星,其实这么多星星挤在一起,也根本分辨不出来具体到底是那颗。   但她还是说:我看见了。”   因为她选出了她心中的那颗最亮的星星,觉得那就是沈昭陵手指指出来的,那就是音画错位。   “然后呢?”   “我们得以这个创意星星为起点,连接之后的人物、情节、立意、情感等等星星,形成一个更大的故事星座。我要求它是最好看的。那它得怎么去连?”   “嗯……”   用星星连接图案吗?有点像是上小学弟时候,连接数字的那种简单题目。   沈昭陵把故事看作星座,把故事当中的元素看作星星。元素组成了故事,于是星星也就组成了星座。   这属实……是一个很奇特的比喻。   也是长脖子今生听过的最美丽的一种。   “是啊……很漂亮……”   她的黑色瞳孔当中闪动着星光,发觉到了一种鬼故事当中的独有的——   美丽的感悟。   把自己从一个作者,想像成了一个画家,而眼前的星空,是她笔下的幕布。   “图案要很美丽才行,比如……六芒星、或者鲸鱼、漩涡、那些图案,”她当然不会忘了,“哦,当然还有玫瑰花。”   仅仅是说出来,这些图案就已经在她眼前的星空当中画好了,那些星座的熠熠闪光的样子如此鲜明,近在眼前。   长脖子:“不过怎么去界定这些元素呢?”   “那很难。准确的控制的图形需要一些长时间的习惯和瞬间的直觉。你很难一瞬间掌握这种技巧。但是最吸引人的星座,除了‘美’之外,也可以往另一种方向发展,那就是——”   “大?”她抢答。   “对。”   “嗯。”她明白这一点。   如果一个星座在天空当中占用的面积最大,哪怕它只是很简单的正方形,那它也会很引人注目。   她可以把星座画的尽可能大一些,但那又代表着什么?   沈昭陵像是看出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疑问:“代表着,你已经选择的元素,和其他未选择元素如何组合,才能爆发出最强烈的戏剧冲突。”   戏剧。   她注意到,萤和小玫瑰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这个词。   那是一种古老的、不知道几万年前就存在的舞台表演艺术。   离她也很远。她……   这垃圾星上可基本没有什么戏剧,她也从来不看剧本,更不了解戏剧学。   可是她知道,戏剧有人物,有剧本,有情节表演,它很像小说。   “元素只见的戏剧冲突最强烈,就代表着两颗星星之间的距离最远。”沈昭陵又说,“那它们相撞的时候,爆炸是最强烈的。”   他好像很擅长这些奇妙的比喻和联想。   就像szl115一样,把抽象的信息茧房,联想成具体的虫茧。   于是在长脖子眼前,天空的两颗遥远的星星之间,就画出了一条白色的连接数,就像是数学的几何。   “嗯,我画好了。”她能感受到。   沈昭陵:“好,现在我们选择了“音画错位”,你觉得主人公在什么情节之下,才能让他身上的音画错位的戏剧感最强?”   “嗯……”   刚才的说法比较晦涩,沈昭陵换了种说法:“如果主角得了一种听到的和看见都东西不同步的病症,那么在什么条件下,这个病症对于他影响最大?”   她的脑海开始转动,当她看见沈昭陵玫瑰色发尾的时候,就想到了他的忧郁而深沉的歌。   长脖子:“舞台表演?”   如果在一场很重要的演唱会上,一个歌手在唱歌的时候,看到了现场的观众,但耳朵里却听不见自己耳返里的回声,听见另一种别的音乐,肯定会造成很严重的现象事故。   会唱歌跑调。   他会被观众痛骂,被音乐人批评,甚至有可能因此被经纪公司解约,丢掉音乐事业。   如果他还欠了巨额债务,家里有个生病的老母亲的话,那就更完蛋了……他可能会跳楼自杀……   长脖子忍不住想到,一连串的后续剧情就都出来了。   沈昭陵赞同她:“很好的想法。还有呢?”   “还有……在辩论的时候?演讲的时候?”   总之,一切跟眼睛和耳朵有关的行为,都会因为主角得了这种音画错位的病症,而变得很糟糕。   “在一个侦探断案的时候,如果他可以在犯罪现场,听见一年前凶手和被害者的声音。就可以帮助他重新判断尘封旧案的侦破方向,找到凶手。”   “啊!对对对!”长脖子连连点头赞同道。真是很有意思的想法。   还没等沈昭陵说,长脖子就把原因给想到了:“而主角之所以获得这种能力,是因为受害者死后蒙冤,他们变成了厉鬼,获得了这种怨力。为了让主角帮自己沉冤昭雪,就把怨力赐给了他!”   沈昭陵好像看出,她已经明白了这一点,继续问:“那主角呢?主角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脖子时刻记得“戏剧冲突”这个词,说道:“主角他是个糊涂侦探!他总是办错案子,所以即便他有了鬼赐予的超能力,也根本没有人相信他!警察都让他滚远点!办案现场一定糟糕极了!”   “嗯,很有趣。”沈昭陵看着她,笑着点头。   “主角最好还是个聋子!有点耳聋幻听的症状!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他分不清,那些凶手和被害者之间的声音,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的幻听。”   “对!”   长脖子已经越说越来劲了,好像她就看见了这个故事似的:“而因为他总是在犯罪现场徘徊,潜藏的真正凶手已经悄悄盯上了他!要把他作为下一个受害人置于死地!糊涂侦探夹在警察和凶手之间,简直两难了。”   沈昭陵接着她的话:“但被凶手杀害的鬼魂会悄悄地帮助他,让他使用音画错位,从而提前看见自己一天后即将遇害的一幕。”   “对对对!哈哈哈哈……”   她情不自禁地捂着嘴笑了起来,感觉很开心,很放松。   到这里,一个侦探悬疑的鬼故事构思已经基本要成型了。而……就是如此轻易。   当她看着沈昭陵温柔似水的眼神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就是这样。   一个星座已经被铺在了天幕之上,画得很大很大。而这完全没有什么困难的,她完全可以做到。   沈昭陵可以轻易地捏住她的迷惘、她的焦虑、她的自我怀疑、然后把那些烦恼随意地从窗口抛掉,抛向天空。   它们像彗星一样在星空当中划出美丽的弧线,燃烧出小尾巴,又在与大气的摩擦当中,慢慢地消失不见……   “……”   笑声过后,她的眼眶有点湿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她又怕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小玫瑰会觉得谈话已经终止,然后抛下她,就此走了。   她还想听更多的东西。   想让小玫瑰像对待淮映勿那样对待她,哪怕她们两个,就坐在酒店房间里,什么都不做。   只是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看看星星就好了。   聊一聊那些独属于小玫瑰的故事,那些小玫瑰式的想像和悬念;那些黑暗的人物和伤痛的结局;那些隐藏在其中的象征和比喻。   今天晚上,还是很凉啊。   “小玫瑰。”她又叫了他的笔名。   “嗯?”沈昭陵上一秒还在看着远方的星星,下一秒转过头来看她。   他的脸因病弱而没有血色,脸颊两侧有些许红褐色的雀斑,曾经她觉得这些雀斑看起来像是脏污的斑点,如今看起来,倒像是……   星星。   长脖子深吸一口气,又问:“剧情和人物都想好了,那我该怎么写这个开头呢。”   “先建构一个戏剧场景。比方说,就以——糊涂侦探误判案情开始吧。前两天发生了一起连环凶杀案。侦探在酒吧里面信口胡说,推测凶杀案情,说的很真实,闹得人心惶惶。而后警察以为他是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闻讯赶来。结果发现只是个大酒鬼胡说八道,就把他骂了。——让我们借助这个初始场景,展示凶杀案的细节、主角的身份、性格特点与社会关系。好吗?”沈昭陵说。   长脖子:“好。”   当然好。   很好的场景,剧情引入简单易懂,又热热闹闹鸡飞狗跳的。   她看沈昭陵好像根本就没有思考,就说出来了,或许这就是……熟练。   沈昭陵很熟练、很轻易地就能在头脑里拼凑任意戏剧情节,然后把它们组成连续的故事。   不过,她相信她以后也能办到。   长脖子:“我们就引入夜猫酒吧的场景吗?”   “对。现在想像一下,一个糊涂侦探,正坐在吧台上喝酒,并和大家讨论著凶杀案的细节……想像一下——他的外貌细节、服饰、表情、握酒杯的姿势、然后醉醺醺跟大家信口雌黄的样子。”沈昭陵引导着她的想法,让她闭上自己的眼睛,想像着那个场景。   “嗯……”   眼前一片黑暗,但她感觉自己有点想法了。   那个侦探那么糊涂,业务肯定不行,肯定很穷,所以穿了一身不合身的旧西装。   他经常喝酒,定然有着啤酒肚,皮肤也不太好,眼下青黑,可能还有点秃顶。   她眼前,渐渐描绘出一个中年男人的样貌,一个黑色的背影,坐在酒吧深蓝色的屋顶之下。   “想像一下前几天淮映勿喝多了之后,在你们大家面前吹牛逼,说小玫瑰和他网恋还爱而不得的样子。”沈昭陵突然冷不丁插入了一句。   长脖子:“……”   眼前中年秃头的侦探和淮映勿年轻俊美的身影相重叠。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哈哈哈哈……”她睁开了眼睛,问,“淮映勿他知道你是小玫瑰吧?”   “知道。”   “所以你俩真的网恋了吗?”   “你猜呢?”沈昭陵眼神狡猾,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   “……这不可能!”长脖子看着他的脸摇摇头,“他根本配不上小玫瑰你,更别说你还为他要死要活的。”   沈昭陵低头,抿嘴,略显害羞地轻笑了一下,像被风吹过的莲叶,在水面上荡起一阵涟漪。   “我们继续想吧。然后进来了几个警察,就案情的细节开始大声质问侦探,问他是不是目击证人。你能想到那个场景吗?”   人数一多,要建构的东西也就变多。   侦探的反应、警察的反应、酒吧里其他人的反应。   当时警察身上的警服、粗暴的动作、厉声的质问、严肃的表情、脸皮的跳动、锐利的眼神,依据身份的细节走位等等,这些都要想到。   长脖子为难道:“嗯……有点复杂了。警察从门口走进来……几个人?三个?他们按照客人的指引,冲着吧台走过来,一把揪着糊涂侦探的后脖颈,把他从卡座上提起来,问他……问什么呢……”   那一瞬间同时发生的事情有很多,那她应该按照什么样的顺序去描述这个场景?先写什么?后写什么?   她以求助般的眼神看向沈昭陵。   沈昭陵沉默着,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好像他可以想像出那个场景,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或者说起来太麻烦,他觉得很累。   长脖子:“……”   抱歉。   还没等她说话,就看见沈昭陵低头,从自己胸前的白衬衫口袋里面,掏出来了一个什么东西,攥在手心里,放在长脖子的眼前。   “什么?”   一张开手掌,发现里面是一个金色的小东西,两头尖,中间圆,有点像一个果核。   “这是记录兽的种子。”沈昭陵说。   记录兽?   她知道,记录兽可以记录白天一天的视觉和听觉,作为纪录片存储起来。   到它们晚上休息的时候,再用自己的身体去播放纪录片。这就是一个轮回。   而它们身上的种子,就可以连接两个物种脑海里的视觉和听觉。   沈昭陵抬眸,把那个东西,用手指轻轻沾在了长脖子的额头上。   然后右手按住了她的后脑,脸颊对准了她,闭上眼睛,逐渐靠近。   “……”   感受到那逐渐灼热的呼吸和气味。   长脖子身体直接一僵,眼睛瞪大,身子直接蹭得燃烧起来了,怕得去躲。   沈昭陵眼中是笑意:“别害怕,我只是贴你的额头,然后把我脑海中的场景传递给你。你放松就好。”   “……”   长脖子心慌慌乱地眨眨眼睛,左手在阳台地板上,抓挠了一下,才忍住让自己没有去躲。   然后,她闭上眼睛,让沈昭陵按住她的后脑,靠近她。   直到一个奇怪的触感,伴随着额头的碰撞,从她的额心传递过来……   一个恐怖美学诡异世界,裹挟着无数的鬼怪与尸体,像是海浪一样,汹涌磅礴地朝她的大脑奔涌过来,将她的识海紧紧包裹住。   “额……”她的眉头蹙起又展平。   切割着她、幻想着她、冲击着她、分类着她、融合著她、组装着她,并告诉她……   欢迎进入小玫瑰的世界。   一个记录兽的种子被两个人的额头挤碎,从当中留下来金色的液体,在额心上冰冰凉凉的。   就像一个吻。 第213章 沈昭陵,在垃圾星,过得很好。   老石,几天前奉淮城南的命令,要把沈昭陵秘密从垃圾星带走,带回阿尔法星,带到淮城南的身边。   二十年前,老石他就是淮家的保镖了,负责随身保护淮城南。   自然也算是看着沈昭陵,和淮城南长大的。   俩人从小关系亲密,沈昭陵比淮城南小三岁,在淮城南身边看起来小小的,一头沈家祖传的红头发,眼睛大,皮肤白,长得可爱,挺招人喜欢的。   那时候,沈昭陵经常来淮家串门,找他未婚夫淮城南玩,跟着后屁股撵。   其实他能看出来淮城南不怎么喜欢沈昭陵,在大人面前淮城南会装作很照顾这个“未婚妻小弟弟”的样子,但私下里总是爱答不理的,还总是想着法地捉弄他,用他的笨拙和听话来取乐。   沈昭陵在淮城南面前却一直很乖巧懂事,无论淮城南怎么对他,他都不生气,只是私底下会伤心、会哭、会砸东西。   沈昭陵在外人面前,尤其是他这种下人面前,有点贵族阶层与生俱来的的娇纵少爷的脾气。   从来没有尊重过他们。   沈昭陵被淮城南惹生气了之后,为了维护自己在未婚父面前的形象,不敢当着淮城南的发火。——也许是太喜欢了,心疼,不想跟淮城南生气,也说不定。   沈昭陵只会把怒火牵连到其他倒霉下人,让他们在太阳底下挨打、罚站、罚钱,来给自己出出气。   不过……   沈昭陵倒也并不算太坏……   首先,沈昭陵的力气有限,打人也不疼。   第三,沈会罚钱,但是高兴了也会给下人赏钱,逢年过节还想着给他们送礼物,很大方。   第三,平常的时候,也会礼貌地叫他们叔叔、阿姨,说话比较客气。   比起圈子里其他经常处于违法犯罪边缘的少爷们来说,沈昭陵,算是好的了。   至少他不干什么杀人强。奸吸。毒的勾当,所作所为都在限度以内。   老石一直觉得。   沈昭陵可能……   只是单纯的任性、从小被爸妈护得太好,导致心智上一直没有长大,情绪外泄,像个孩子。而且有点蠢。   这样的人,不管以后能不能嫁给淮城南,都不会有好日子里。   老石深刻地知道,他的少爷,淮城南,就是匹狼。   又狠毒阴险。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折手段,翻脸无情。   在商场倒是上是雷厉风行,叱咤风云。但在感情里,那就是……   从小到大,老石已经不记得淮城南背着沈昭陵,让他护送过几个情人回家了。   沈昭陵这种小白兔都不知道,或者说,沈昭陵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只能装不知道,把日子过下去。   ……   “沈昭陵当淮少爷的妻子,把握不住。但当个本本分分的小情人,还是不错的。   “至少沈昭陵家世清白尊贵、相貌漂亮、而且对淮城南是真爱。青梅竹马,相伴长大,知根知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要是沈昭陵以后在淮城南身边,老老实实的,不乱吃醋,不管闲事,淮少爷对他也不能亏待了。”   ——接到命令,来到垃圾星之前,老石一直是这么想的。   他甚至把沈昭陵以后的生活都给想好了。   觉得沈昭陵在淮城南身边当个被秘密包养的情人,锦衣玉食,就是沈昭陵现在最好的归宿了。   所以这次的任务根本不会有什么苦难。   但是昨天晚上,老石在神庙的二层阳台见到沈昭陵和淮映勿的样子,他有点不确定了。   当时,老石离得远远的,他只能看见沈昭陵在很细心地摸着淮映勿的脸,轻轻揉着,两个人的影子在石壁之上交缠在一起,影影绰绰。   虽然凭这些,也不能说,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过分亲密的关系。   可是,这种动作,除了沈昭陵父母、淮城南之外,他就没见过沈昭陵对第三个人这么做过。   那么温柔、那么细心、不像在胡乱地按压淮映勿的脸,反而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抚摸一件瓷器。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从石屋里面散发出的金黄色光芒,照亮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在老石这边看,他们只是两个黑色的逆光剪影。可身形的轮廓,却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   ……   整得老石当时就愣住了那里,差点都以为,他们下一秒就要干点什么……   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事情!   但是、竟然、没有……   他们很快就松开了,而后进入了神庙,很久都没有出来。   一A一O,大晚上地去封闭的地方,能干点什么事情,老石不用想都知道。   他很难想像沈昭陵用二十年去爱淮城南。结果来到这里,只过了两个多月就就移情别恋了???   老石心中又是猛然一颤!   他知道,淮城南是有点洁癖的。掌控欲很强。   和什么人逢场作戏,淮城南倒是无所谓,但是妻子、哪怕是长期情人,那肯定得干干净净的。   如果淮城南知道沈昭陵被别人碰过,可不一定会再要他了,就算要,只要想起沈昭陵背叛过他,也不会对他态度有多好!   就不说淮城南,谁能接受一个仰慕照顾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未婚妻,突然自己戴绿帽子!   别说淮城南,老石自己都接受不了!   所以沈淮之间的关系,他必须搞清楚,这关系着任务的具体内容。   于是在原地犹豫了差不多十分钟之后,老石找个机会,从侧面进去,进入了神庙。   *   神庙。   他站在神庙窗户的一角,往里面偷偷地望去。   夜很凉。   神庙窗户的石壁也是凉的。他把手搭在上面,瞧瞧往里面望去——   地上,有好多帐篷一样的薄膜在一起一伏,就像是在呼吸一样。   薄膜是肉色的,里面发著金黄色的光。当它被光穿透的时候,就像是用手电筒照自己的手掌一样,带一点红色。   它们运动着、呼吸着,发出不同的声音。   很多声音组合在一起,在这个夜晚构成了一种奇妙的交响曲。   很迷幻。   老石一时之间有些呆住。   他认得那叫记录兽。   多年前他来垃圾星的时候,见过这种生物。这是独属于垃圾星这种污染区才有的变异物种。   而一个暗金色头发的青年,就带着一个红棕头发的青年,在那里……游荡……   他们在一个记录兽面前停下,然后,驻足观看,淮映勿指着那记录兽身体上的影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然后轻轻拉起沈昭陵的手,放在记录兽的薄膜上面,去感受那记录兽身体的起伏。   沈昭陵先是害怕地退缩了一下,而后在淮映勿对着他笑,挑了挑眉,像是在鼓励他,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神气。   沈昭陵这才同意把手,轻轻放在那薄膜之上。   薄膜不断膨胀、收缩、膨胀、收缩……   离沈昭陵的手掌也就不断变近、变远、变近、变远……   一次一次给他温暖和柔软的感觉。   于是记录兽的生命——记录时光的影像,在沈昭陵手心之下轻轻地滑过……   记录兽记录的影像,在他和淮映勿的脸上变幻着各种形状,就像是……有光线穿过透明的水晶又照在了他们的脸上。   真的是……很美丽、很美丽的图案。   他不需要去沙漠的其他地方,就可以和淮映勿在这里,看到千里之外的风景,听见千里之外的风声。一切都那么新奇又不可思议。   然后,他笑了……   沈昭陵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一个孩子发现了新鲜的玩具。   他忍不住抬头,和淮映勿对视了一下,两个人相视而笑。   不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又一起高兴地说了什么。   “……”   那一刻,老石彷佛看见沈昭陵的年少时光,看见了几岁的、无忧无虑的沈昭陵。   那个时候的沈少爷,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没有把自己绑在淮少奶奶这个身份上。   他不用每天想着如何讨淮城南的欢心,去消化那些淮城南带给他的负面情绪。会每天都像今天这样,笑得很开心。   老石心里一咯噔。   完了……   虽然老石看出,两个人之间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   淮映勿的手也一直很礼貌地放在沈昭陵的肩膀、手腕等地方,并没有触碰腰臀之类的。证明俩人并不是情侣。   但是,他觉得这下子沈昭陵可能不会老老实实地跟他回阿尔法星了。   这是个惊人的、他不敢告诉淮城南的事实:   ——沈昭陵,在垃圾星,过得很好。 第214章 你让淮城南拿聘礼跪在我淮映勿家门口,跪到我满意为止。   之后,老石看着沈淮两个人在神庙里面,看了很多很多的记录兽。   他们闲庭信步的样子,不像是在观察某种生物,倒好像是在逛博物馆。   走一走,看一看,走一走,看一看,又上手摸一摸,偶尔沈昭陵把耳朵靠在那薄膜上面听一听,看着淮映勿笑。   两个人靠近,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老石在窗户外面一直观察着他们,冻得已经够呛。开始搓手心,对着掌心哈气,贴在自己脸上。   而沈淮,竟然就像忘记了外面的温度似的,就这么在神庙那边看记录兽,看了足足差不多有一个小时。   而后俩人才跟随机车族们一起骑车,回到家……   *   老石一路跟了过去。   跟到了淮映勿的那座房子前面。   说实话,那房子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三层小破楼,连楼梯都歪歪扭扭,好像随时要倒的样子。   甚至感觉里面会有蟑螂老鼠从半夜里钻出来!白给他住他都不住!   跟之前沈家大宅的别墅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凭沈昭陵那娇惯的身子,肯定受不了这里。难怪他听邻居说,沈淮那边总是传来吵架哭闹的声音。   可是当晚,他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楼梯上去了,明明是沈昭陵在前,淮映勿在后。   结果沈昭陵到了门口却不走了,只在那要一侧身,看着淮映勿。   淮映勿低头,给他开门,又扶着他的后背把他请了进去。   就跟他爹的伺候祖宗一样。   当时沈家的下人,就是那么尽心尽力地伺候沈昭陵的。弯腰给他擦脸、蹲在地上给他系鞋带、穿衣服梳头。   当然,那是沈家有钱的时候。现在沈家都被封了,佣人也被遣散了。   谁还来伺候他?   可现在落魄的沈昭陵,竟然看起来比以前风光无限的他还要娇惯一些,连门都懒得自己开了……   之后两个人一同进入了三楼。   很快,三楼的窗户里亮着昏黄色的灯。   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吗?那还能有好?肯定搞到一张床上去了!   完了……   老石心里又一咯噔。   但很快,淮映勿就自己出来了。他从进去到出来,也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这点时间,连脱衣服都不够的……   而后淮映勿自己下楼,进去了一楼,当晚再也没出来过,不知道住哪了。   *   之后,老石当晚去找了一家旅馆住。   想着既然沈昭陵和淮映勿之间没事,淮映勿还跟小玫瑰网恋来着。那他去请沈昭陵这个电灯泡回来,总该顺顺利利的吧。   结果第二天——   “铛铛铛!”   老石趁着太阳刚出来,去淮映勿三楼那边重重地敲门,喊道,“沈少爷!”   虽然在他心里,沈昭陵早已不是少爷了。不过他是来求人沈昭陵跟他回去的,得拿出个求人的态度。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态度好点总没错。   沈昭陵听他的声音,总能认出他的吧!   老石心里有点不确定,又补充道,“沈少爷,我是老石,淮少爷派我来的,你还记得我吧。”   没想到,却从里面出来的,是淮映勿。   他上一次在淮家看见淮映勿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时了。   那时候淮映勿也就几岁大吧,不过是个到他膝盖高的小豆丁,小小呆呆的,被沈昭陵推到台阶下面之后,撞坏了头,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没现在站在他面前,竟然还要比他高上半头,穿着黑色的无袖,露出两条胳膊,身材魁梧有力。   可五官极为秀丽,漂亮到让人睁不开眼。   淮映勿倚着门站在那里,上下扫了他一眼,看样子还没把他认出来呢,结果一开口就是一顿骂:   “你他妈谁啊!你别敲了,说话小点声!沈昭陵还在里面睡觉呢。吵醒了你给哄啊?”   “……”   老石抿嘴。   看来淮映勿还真是如大家所说的,性情乖戾。   “我是淮城南少爷派来的,”老石如实回答,“刚从阿尔法星过来。”   而后,他看见淮映勿从刚才懒懒散散的状态回笼,突然站直了,眼神还要锐利许多,问:“你说什么?!”   “我是来接沈少爷回家的,”看淮映勿不言不语的样子,又补充道,“沈昭陵。”   “淮城南让你来接沈昭陵?为什么?接他回去做什么?”   淮映勿并没有对他动粗和谩骂,这几句话说得都很平静,可不知道为什么,周身爆发出一种很难说的冷厉气场。   有点像是……精神力压制……   他记得淮映勿明明没有精神力的,从小到大都没有。   可当时这种气场让人感觉很难受,老石瞬间有种有股胸闷气短的感觉。   “那个……淮少爷念及旧情。想接沈少爷回去,去阿尔法星,好好住一段时间。毕竟两个人曾经是……那种关系。”   “呵呵。”淮映勿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好笑的笑话,冷笑了两声。   “还念及旧情……沈昭陵家里破产的时候,怎么没见我那个好哥哥出来过,替他还债?他在阿尔法星流落街头无处可去的时候,怎么没人让他落脚呢?现在你跟我扯什么……”   淮映勿从鼻腔里长叹了一口气,像是不太想和他辩论这些事情的样子,直言,“滚吧。我不想看见你,我家昭陵更不想。赶紧滚回去!”   而后就要把门关上。   老石还是拽住了那个门的侧边,不让门彻底合上。   “哎——等等,是,我们这边做的是有些不到位,可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情,你还是得问沈昭陵的意见吧。你怎么替他做决定?”   淮映勿冷着脸,没有回他。   他就继续说:“你告诉沈昭陵,淮城南想和他再续前缘,这次,真的娶他回家了。”   淮映勿还是不说话,就这么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不知道怎么的,他总感觉淮映勿这小崽子像是能看出来他撒谎似的 ,嘴角似笑非笑,彷佛还带着一点嘲讽?   呸!不过是一个垃圾星的穷小子!在这里装什么装!要不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这边没有他的人。   而淮映勿又是个体型健壮看起来不好惹的alpha,他才懒得和他好好说话呢!   淮映勿弯了弯唇,阴阳怪气:“那几年前,淮城南怎么不想着早结婚啊?等沈家破产了才结?怎么,怕当时娘家帮衬他啊?我哥果然是清新脱俗,有志气哈~”   “……”   这崽子说话可真够气人的。   老石应付道:“感情方面的事我也不懂,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捎话办事的下人。不管怎么说,请你把话给沈昭陵带到,剩下的,让他跟我去阿尔法星自己去问淮少爷吧。”   哪成想淮映勿直接开口拒绝:“带不了。沈昭陵现在是我的。我养了他两三个月,废了好大劲,才把他给养好,你就要抢人。而他还欠我钱呢,有本事你让淮城南亲自拿钱来赎人。”   老石感到不可思议:“还赎人?!”   “对!”淮映勿的冷眸几乎穿透他,“让他拿聘礼跪在我淮映勿家门口,跪到我满意为止,我就把沈昭陵还给他,否则免谈!”   “你……”老石这下子真生气了,目眦欲裂,满脸涨红,一口气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的。   他好心好意来拉沈昭陵去过好日子,没想到遇到这个神经病,在这里异想天开。   让他主人受这种欺负,就为了一个沈昭陵?   老石直接破口大骂:“就他也配!还三媒六聘来娶他,想的倒是美!”   “砰!”   这话还没说完,老石的面中心就狠狠挨了一拳。   疼得火辣辣的,感觉鼻子像要被揪掉了一样,已经没有任何知觉。   那一瞬间,他用手一捂,摸到了很多湿湿凉凉的东西,再手心朝上一看,全都是红色的。   流鼻血了……   一抬头,是淮映勿那张冷峻分明的脸庞:“你敢再说一句呢?”   “操……你个没爹没妈的小崽子。敢打我,我弄死你。”   他来到陌生的地方,自然随身带了武器。   不过作为保镖,他也懂得一些格斗技巧,觉得自己光凭藉拳脚,就能把淮映勿这小崽子给打趴下,所以直接上了手。   左手直接拽住淮映勿的肩膀,朝腹部打了一拳,打出很沉重的闷响声,这一下绝对打得不轻。   不过淮映勿像没有感觉到似的,只是闷哼了一声,就咬着牙,直接借力,照着他的大腿,踹了他一脚。   这阳台的金属栏杆又矮又稀疏,差点把他从阳台上踹下去!   他往下一看,双臂展平握住栏杆,深呼吸了一下,心脏砰砰直跳。   也给了淮映勿膝盖一脚。   两个人打了几下,不分上下。   也许是动静太大,把里面人吵到了。   很快,有一个声音从门内传出来:“臭弟弟,你干什么呢?大早上的,拆家啊……”   声音还混合著鼻音,带着一股慵懒劲儿,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被吵醒。   老石动作瞬间一顿。   他听得出,那就是沈昭陵的声音。   听此,淮映勿也立刻松懈了掐住他脖颈的右手,跟沈昭陵回:“没事,不过是路过一条狗而已,把垃圾桶踢翻了。”   “狗?这还有狗?”   “嗯,嫂子你接着睡吧。早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待会做好了叫你。”   “嗯……海参小米粥吧。”   “你怎么就爱整这些沙漠里没有的海鲜,是不是什么贵你吃什么。”   “呵呵,给你吃破产。把你老婆本都给吃没,让你一辈子打光棍呢。”   沈昭陵说完最后一句,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像是重新躺下睡觉了。   而在沈昭陵这句话之后,他看见淮映勿的脸上明明还带着自己的鼻血,眼底同样猩红而可怕,凶神恶煞的,却突然……   嘴角上扬了一下。 第215章 撸撸猫耳   但淮映勿那笑容很快就落下了,转而看着老石,换成了刚才嗜血暴虐的样子。   “赶紧滚!”淮映勿骂道,而后放开掐住老石脖颈的手,并往后这么用力一推。   老石一被他松开,向后踉跄几步,大喘了几口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知道再和淮映勿这小子打架,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就红着眼睛,撂下一句狠话:“你小子给我等着!”而后走了。   *   老石意识到,只要有淮映勿在身边,沈昭陵就不可能被他带走。   别说沈昭陵可能不知道自己来了这件事,就是知道,凭沈昭陵那个武力,也绝对无法违背淮映勿的心愿。   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趁着淮映勿不在沈昭陵身边的时候,把沈昭陵劝走、或者……   干脆给沈昭陵直接弄晕,带走算了。   懒得废话!反正他带了麻醉枪!   他一直等待这个时机,也就等到了今天晚上——   *   夜猫酒吧,晚上六点半。   老石知道他们要来这里,提前乔装打扮,戴上帽子墨镜,在这里静候着沈昭陵。   直到沈昭陵进来之后,在台上唱了一首歌。   唱的什么也不知道,反正老石根本听不懂音乐!应该是流行抒情歌曲吧,不懂。反正慢悠悠的,听着想睡觉。   但听那曲子,和声音竟然还挺好听的。而且好看,自信从容,舞台看着挺唬人的。   他也有点陷进去了似的,跟在场的客人一起,悠哉悠哉地听了几分钟。   期间大脑一片空白,就感觉好像身子在海里飘荡一样,飘飘悠悠的,像是浸入了夜晚的海水当中。   只是沈少爷什么时候还会这种东西了?   老石明明记得他五音不全,连唱生日歌都跑调来着。莫不是经历了重大变故,连性子和爱好都变了?   不解。   不过无所谓。   打晕带走就是了。   他看着沈昭陵下了舞台之后,被一个头上戴着猫耳朵,身穿黑色皮衣的性感女人拦住,送了一大捧红色玫瑰花。   告白呢?   不知道。   但那猫女郎跟沈昭陵说了两句话之后,很快就走了。   而后又是一个黑色大波浪御姐走上前,扭扭捏捏地又送了沈昭陵一朵红色玫瑰花。   虽然比起之前那一大捧玫瑰略显寒酸,不过……   沈昭陵什么时候这么招女生喜欢了???   老石记得,以前沈昭陵可没有什么女生追。   虽然他长得绝对算精致,但谁都知道他未来淮家少奶奶的身份,再加上那个非淮映勿不嫁的态度。导致沈昭陵的情缘一直都不是太好。   怎么落魄了之后,反倒追求者变多了?   不解。   不过无所谓。   打晕带走就是了。   接着,沈昭陵把玫瑰花扔给淮映勿保管之后,和那个性感大波浪坐电梯去了楼上。   刚到这里的时候,老石勘探过这里的地形,发现这酒吧一楼是吵闹的歌舞大厅,二楼是纯粹的酒吧卡座,三楼是KTV小包厢,四楼就是宾馆酒店了。   而看玻璃电梯外层的玻璃显示屏上显示的楼层,为:   4。   沈昭陵和那女人,竟然一路去了四楼,好像……   开房去了。   *   “……”   不是,沈昭陵现在这生活作风?这么浪荡?得个刚见面的女人就和她睡?果然是疯了!   “还玩上一夜情了,卧槽。”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决计跟着过去瞅瞅。   只是临行之前一转头,看见淮映勿站在墙角,一个身穿红色短裙,腿上黑丝的性感猫女郎妖娆地走过去,给他倒酒。   淮映勿没接她手边的酒,却专门盯着猫女郎头发上的猫耳朵看。   那玩意红彤彤、毛茸茸的,一看就是假的,估计是个发箍。   可淮映勿就那么看着那耳朵,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都要入迷了似的。   把猫女郎都给看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底下了头。   过会竟然还上手摸了一下!   淮映勿昨天不是还说和小玫瑰正网恋呢吗?今天就在这里和女人调情???   呸,这踏马也是个渣男!沈昭陵肯定是被这淮映勿给带坏的!   *   老石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就跟着沈昭陵的后面坐电梯上了楼。   这边墙壁上也是粉紫色的霓虹LED灯光,地下铺着粉红色的毛茸茸地毯,踩在上面软软的。   进来之后,有种像大厅一样眼花缭乱的感觉,老石觉得眼前都要出现重影了,眼睛有点睁不开。   空气中混合著信息素的味道,闻起来香飘飘的,浑身燥热。   走廊中,甚至时不时地传来些许不堪入目的叫。床声。   暧昧感简直爆棚,果然是情侣酒店。   他看着沈昭陵的蓝黑色背影消失在405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就在那门口等着,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紫色的房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走,还是该怎么的。   这要是沈昭陵和那妞办完事,怎么也得半个小时吧。   他总不能一直在门口站着,累腿不说,主要是这边来来回回地也有不少客人,他在门口站着,还挺惹眼的。   毕竟干这种绑架的事,总得小心点才行。   但好在,右边的走廊尽头里还有一个公共局域,放了几个圆形的小酒桌和椅子。   他过去,在那边坐着。而后把头瞥向右边的窗户外面,装作赏风景的样子。   然而仅仅是差不多十分钟之后,沈昭陵家出来了……   这时间也太短了……   沈少爷是不是肾不行啊?   他根据那个红棕色的波纹卷发认出来了沈昭陵。   但却只有沈昭陵自己出来,那个女人不见踪影。   而且……   沈昭陵外套没了,只穿了个白衬衫,被灯光映衬成了暧昧的粉色。   衣服肯定是脱在房间里面了。至于那女人……也许是累睡着了吧。   随后沈昭陵走向了走廊的左边,而那边的尽头,只有一个公共厕所。   老石不知道沈昭陵为什么要在公共领域上厕所,而不在刚才他刚才出来的那个宾馆上。   这不是多此一举、舍近求远吗?   不解。   不过无所谓。   打晕带走就是了。   于是他跟了过去,亦步亦趋,就在沈昭陵的身后走。   他看着沈昭陵突然在原地站住了,而后他就也站住,被吓了一跳。   但沈昭陵只是蹲下,系了一下自己的皮鞋鞋带。然后去洗手池旁边站着,洗手。   水流哗哗地淌着,沈昭陵背对着自己,洗了洗手。   老石想,现在自己戴着帽子和墨镜,沈昭陵应该认不出自己。   只需要不经意间靠近他,把麻醉枪打在他后脖颈上,沈昭陵就会当场晕倒。   之后,装作扶着醉汉的模样,把沈昭陵运到酒吧后门出去即可。   那里有自己今天早上去黑市下任务单,提前准备好的车,还有一个临时同夥准备随时开车。   只要那沈昭陵上了车,就可以想办法带他离开垃圾星。   管他那Omega多么坚韧贞洁的性子,只要拐上了床,被A标记了,就是不老实也得乖乖老实。   倒时候,还不是淮城南想怎样就怎样。   他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沈昭陵……   右手已经准备好了麻醉枪,藏在了袖子里面。   沈昭陵抬头,用濡湿的手指,对准镜子轻轻蹭了蹭自己的额头。   不知道为什么,沈昭陵额头那里有一块金色的痕迹。   等沈昭陵蹭干净额头之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像是对着镜子里的老石,眼神锐利,露出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来: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啊?”   “!!!”   老石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发现,当时就心头一震,手腕抖了一抖。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这厕所里没有人,沈昭陵也只是个体弱无力的Omega,就算提前发现了他,也不能怎么样。   沈昭陵转过头,后腰倚靠在黑色玻璃洗手池的边缘,挡住了镜子的一部分。   双手撑住那里,看着他,嘴角挂着游刃有余的笑。   而他狠了狠心,拿出了麻醉枪,对准了沈昭陵的胸前。   “沈少爷,对不住了。”   “砰!”   还没等他开枪,身后突然传来一脚,把他往沈昭陵那边踹了过去。   “哐!”   沈昭陵微微一侧身,他就直接砸在了洗手台的边缘上面,头磕在水龙头上,瞬间疼得不能自已。   墨镜当场碎了,分成两半,掉在水池里。   “哗啦呼啦——”   水龙头感应到他的温度,自动开始放水,整个洗手间简直乱作一团,噼啪乱响。   “啊……”   他右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头离开了水池,缓慢地直起腰来。   “啪嗒!”   右手却抽搐着,一时不稳,麻醉枪掉在了地上。   直起身后,他看见镜子里,站在他背后的,是一张淩厉而又俊秀的脸。   正是淮映勿。   问:“又是你,跟踪我嫂子干什么?”   而后淮映勿听见那麻醉枪落地的声音,一转头,瞧了一眼地面,看见了那个还没有用过的麻醉枪。   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眼皮跳动着。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右手抓着他的头,重新撞在了水池台上。   “砰——砰——砰——”   老石没有力气了,现在被先发制人,他很难摆脱。只能任凭淮映勿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他。帽子也早已被甩在了地上。   “沈少爷,救、救我……”   他只能求求沈昭陵,念着以前伺候过他的情分上,能让淮映勿放过自己。   但……   沈昭陵看着他的眼神,很陌生,彷佛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样。   那么冷漠、那么让人心寒。   “好了,别打了,把他绑起来吧。”   沈昭陵只是说道,并顺手向额头两边捋了捋自己几根不听话的头发。   这并不是因为同情他,沈昭陵的那一双狭长凤眸里可没有同情,眼尾不耐烦地向上一挑,好像只是觉得这种暴力行为让他很厌恶而已。   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势,美艳绝伦,又冷血无情。   好在,淮映勿很听他沈昭陵的话,及时松了手。   而后三两下拽掉自己领口前的黑色领带,把瘫在水池边上的老石的两只手扯到背后,从背后将两个手腕绑上了。   “啊……”   老石彻底倒在了地上,眼前直发黑,快要晕厥了。   在晕倒之前,他看见沈昭陵站在那里,俯视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怎么上来这么快?你在下面就发现他了?”   “不,嫂子,因为他今早上接他黑单,准备和他一起绑架你的那个车主,其实是我朋友。”   “……”   沈昭陵挑眉,看了淮映勿一眼,眼里不知道是赞赏还是无奈。   而淮映勿满满走到沈昭陵的身边,露出一个天真又邪恶的笑容来,从自己的黑色皮衣内兜里,偷偷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趁沈昭陵不注意,立马戴在了他的头上。   老石看见,那好像是一个发箍,红彤彤的,倒是和沈昭陵的发色极为相配,就好像天生长在一起似的。   而看那发箍上面毛茸茸又尖尖的样子,好像正是他刚才在楼下一直忘情摸着的……   那猫女郎的耳朵。 第216章 其实淮映勿自己也不知道   “第一,要知恩图报。   “第二,要心胸开阔。   “第三,要照顾弱小。   “尤其是那些身子骨弱的omega,以后可能要当你媳妇的。凡事让着点人家。记住没,儿子?”   淮映勿早已经不记得这三句话,是他妈妈在什么时候告诉他的了。但是这三句话的内容他还记得。   而沈昭陵,就完美符合这全部的三点。   是他恩人的儿子。得知恩图报。   是霸淩过他的仇人。得心胸开阔。   还是个举目无亲体弱多病的omega。得照顾弱小。   “要不是看你是个Omega,我早踏马把你扔出去了,让你在外面自生自灭。”   几个月前看着沈昭陵的时候,淮映勿曾无数次在心里这么想过。   可他也知道,像沈昭陵这种极其漂亮又无依无靠的O,落到外面会是什么下场——   不是被卖到窑子里,就是被别人掳走拿链子绑上,从此再也别想见到外面的太阳。   如果不是看在沈昭陵是Omega的份上,他才懒得照顾沈昭陵呢。   他会在沈昭陵发疯摔东西的时候,直接给他一脚,踹翻在地,打得他老老实实的。   他还天天管沈昭陵吃不吃饭?   爱鸡。吧吃不吃,不吃就饿死!   当然,他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因为这样肯定会刺激到沈昭陵,让他从好生生的状态再度陷入崩溃。   而且,沈昭陵这样也是有原因的。谁在在家破人亡之后,都会留下了一些心理疾病。   他虽然不喜欢沈昭陵这个人的个性,却也不能假装不知道沈昭陵的困境。   而且那是以前的想法了,现在他和沈昭陵的关系还不错,至少这一个月以来,他再也没有这么想过。   沈昭陵变“好”了——不吵架了,不哭了,不摔东西了,不骂街了,不天天嚷嚷着想爸爸妈妈、想回阿尔法星找他的未婚夫了!   变得安静稳重了许多。   不仅能够和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地面对面交流了。   而且还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鬼故事作者,保加利亚小玫瑰。   两个人之间还偶尔能聊一些关于创作和文学上的事情,分享一下彼此的见解。   晚上睡觉之前,沈昭陵还能给他讲鬼故事,各种各样的。那些鬼故事会带他去那奇异的另一个世界去旅行,好像说也说不完。   会让人觉得,夜太短了。   时间有时候变得无比绵长、又无比短促。一会快一会慢,一会咸一会淡。   简直是不可思议……   *   今天早上,当沈昭陵吃完早餐之后,回到三楼,去书房里拿了一本诗集。   然后坐在客厅的棕色沙发上面,把书放在腿上,低着头看书的时候。   他那细细长长的手指,静静翻阅著书页,发出一种听起来感觉白白的声音。   手背的肤色也简直和白纸一样。   阳光淡淡的,从遥远的窗户进来,晃着他的脸,照亮他眉下的眼窝。   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一页书,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不知道到底在读什么诗歌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   淮映勿好像自己在家里养了一朵花。   柔弱易折、赏心悦目,又香气四溢。   *   说实话,沈昭陵的那些爱好都有些虚浮而不落实处。他爱写作、爱音乐、爱诗歌。而这些爱好和优势都不足以让他在垃圾星稳定地养活他自己。   因为淮映勿说过,文学艺术向来都是有钱人的玩具。   过去沈昭陵是沈少爷的时候,他可以住在高高的玻璃城堡里无忧无虑地做任何事。   但现在他不是沈少爷了,他得有一点,更实际的技能。比如出去卖力气、比如圈地种点菜、或者在家做家务。   可沈昭陵显然都不会这些。   他就像是个轻飘又华美的……   轻飘又华美的什么呢?花瓶?   不,沈昭陵也不是完全的花瓶,他其实也可以依靠自己独立生存下去,而且甚至可能在某一方面颇有建树。   但要说沈昭陵是个在哪都能活的野草,在哪都坐得稳的磐石,肯定也不是。   淮映勿琢磨了很久,才琢磨出来一个准确的形容沈昭陵的词,那就是——   沈昭陵是一个“银鎏金”式的人物。   有人会说他好看,却不中用。   不过,淮映勿想说,“好看”不就够了吗?   “我就要沈昭陵好看就行,”淮映勿当时心里这么想,“就这么一直好看下去,其他的则都不用。不用去外面抛头露脸地赚钱,也不用在家里洗手作羹汤。反正老子我能养活他,无非是多双筷子多张碗的事。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虽然沈昭陵看着美,但是闻着也香啊。   淮映勿时不时喜欢调戏沈昭陵一下,也纳闷,怎么觉自己一天不调戏沈昭陵就难受。   于是他走过去,和沈昭陵坐在一起。当沈昭陵看书的时候,他就揪沈昭陵的头发,绕着自己的手指头。   很有意思,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沈昭陵也转过头来冷眸质问他:“淮映勿,你一天天是不是闲的?老是手贱。”   而后放下书,把自己的头发从淮映勿手里抽出来,使劲推了淮映勿一把,让他滚远点,“嘴也贱。”   当时淮映勿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凑过去,把书拽过来,拽到两个人的腿中间。   揽住沈昭陵的肩膀,让他老老实实地挨着自己,而后陪他一起看那本诗集。   “沈昭陵他长那个狐媚样子,就欠调戏吧。他一天天的,连信息素抑制剂也不用,顶着个香味在alpha到处乱走,这和在我面前裸奔有什么区别?这不就是在勾引我吗!”   淮映勿当时心里是这么想的。   沈昭陵被他调戏,那全是沈昭陵自找的,活该。   调戏沈昭陵,对不起他的良心;可不调戏沈昭陵……又对不起他的本性。   *   甚至在现在的夜猫酒吧,侥幸把红棕色的猫耳朵,戴在沈昭陵头上的时候。   淮映勿也是这么想的。   以前他来过夜猫酒吧很多次,那时候也有性感美丽的猫女郎主动靠近他,给他敬酒。也顶着那种毛茸茸的猫耳朵。   他也扫了一眼,却没有注意,只觉得这东西假的很,造型也挺奇怪。   但今天一看到那个毛茸茸的红色猫耳朵,他就瞬间怔愣了一下,觉得……   这东西……   好像和沈昭陵的发色挺相配的,如果沈昭陵戴上,肯定会好玩,蠢蠢萌萌的。   他的手就控制不住地冲着那耳朵摸了上去,果然摸起来软软糯糯的,很丝滑。   然后在猫女郎低着头,含情脉脉的眼神之中,直接把猫耳发箍拽掉了。   “姐姐,这个能送给我吗?”他摇晃着右手上拿着的猫耳朵,问那猫女郎。   猫女郎先是震惊,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羞涩起来,冲着他抛了个媚眼,说道:“好啊~小淮爷~”   “谢谢。”淮映勿也就高高兴兴地,把那猫耳朵揣进了衣服兜里藏着。   给沈昭陵戴上。   果然好看。   红色的猫耳,配上灰蓝的眼珠,像一只尊贵撩人的猫咪的一样。   他一时之间移不开眼睛,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   “什么东西?”   沈昭陵意识到自己脑袋上戴了东西,忍不住摸了一下头发,把那玩意从脑袋上拽下来,拿在手里看,然后脸色就黑了。   “你……”沈昭陵看着他的脸,冷笑,“好啊,淮映勿,你又想挨揍了是吧?”   “你别给它拽掉。好看的,我送你的礼物。”   沈昭陵把猫耳朵向他扔了过来:“滚!我不要这玩意,神经病,要戴你自己戴!”   淮映勿:“……”   接住猫耳朵,握紧,心中或许稍微失落了一下。但决定还是先解决眼前关于老石的事再说。   他直接调用AI:“北辰。”   左手的手环显示屏立刻亮了起来,里面一个俏皮男孩声音“嗯?”了一声。   淮映勿没有低头看自己垂下的手腕,说:“调用老五,让他上楼,把这人从四楼厕所拖下去。开车运到我家仓库里,我等会和嫂子回家。”   “嗯好!”北辰接到命令,显示屏又再次熄灭了。   在等待那个叫老五的人上来之前,淮映勿问沈昭陵:“你和常安上来干什么了?开房了?”   常安,长颈仙女的真名。   沈昭陵没有什么耐心地白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否认道:“没有。”   “我就说嘛,你不能这么快吧……”   淮映勿看着沈昭陵那张冷漠的脸,又忍不住想要调戏他,开开他的玩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打破沈昭陵那平静冷淡的表情。然后看沈昭陵脸上各种各样的微小的神态变化。   无论是开心的、生气的、害羞的、悲伤的、害怕的,都好。   反正只要这些表情在沈昭陵脸上出现,而是是沈昭陵对着自己出现的。那就都是好表情。   果不其然,沈昭陵轻蔑地用眼神扫了一下他的下半身,看着他那个地方,嘲笑道:“你以为我像你呢。”   “……”   他发现沈昭陵似乎一直很歧视他的性。能力和性吸引力。草!到底为什么!谁说他不行!他很行!   难道是沈昭陵觉得,没有精神力,就是没有雄性激素?   这全校倒数第一的小文盲,果然是读书读少了,总会在脑子里产生一些可笑的谬论!   淮映勿捏他的脸,往外扯着他的脸皮,没好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行,你试过啊?”   “哎,你别碰我!”沈昭陵拽开他。   “你说你们两个到底干什么了。你不告诉我,我待会问常安,也会知道的。”   似乎是对淮映勿的问题感到不耐烦,沈昭陵也没有隐瞒:“就说了一会话。”   “你俩有什么可说的。她又不认识你。”   根本不熟悉的两个人,开房,就为了私下里说一会儿话,谁信呢。   但沈昭陵显然没有想和他解释的意思,跟他摆一张臭脸:“你爱信不信。”   然后冷哼一声,就自己先抬腿走了,留下淮映勿自己在公共厕所里。   淮映勿:“……”   真是一副欠打的样。   要不是看你是个娇俏可爱的omega,老子早就一巴掌扇你了。   他默默地想。   很快,那个名叫老五的人上了楼,淮映勿赶紧跟他交代了几句,就快走几步,追上了沈昭陵。   两个人并排走。   在这种特殊的场合,他忍不住迎着粉紫色的萤光灯看向沈昭陵。   发现沈昭陵的脸被粉紫色的灯光晃着的时候,很是奇异浪漫。有点像赛博朋克电影里的男主角。   他嘴角弯了一下,然后发现沈昭陵额头正中心似乎有点淡金色的痕迹。   就像一个漂亮的黄金花钿。   “这是什么?”他用左手拽住沈昭陵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额心,“你这里?”   “什么?”沈昭陵先是疑惑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随口说道,“没什么,记录兽的种子罢了。”   “……”   淮映勿沉默着,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记录兽的种子——那是他和沈昭陵昨天晚上从记录兽体内取出来的东西。   可以在两个人脑海中传递信息,分享彼此的内心世界。   这个东西当晚他就想和沈昭陵用,但沈昭陵似乎有所戒备,不愿意让别人轻易窥探自己的脑海。   之后他连哄带劝地游说沈昭陵很久,可沈昭陵都没有同意。他尊重沈昭陵的想法,也就没有强迫他,就此作罢了。   而现在……   察觉到淮映勿那很难看的表情,沈昭陵随口问:“你怎么了?”   “你和谁用的。”   “常安啊。”   “为什么。”   “就传递信息啊。”   “为什么是她而不是我。”   “她需要啊。”   “她需要什么。”   “她……”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再不说出真相不行了,沈昭陵很耐心地解释道,“我不知道她怎么认出来的,反正她知道我是谁了,然后来找我,说她是我的粉丝。想问我一些关于复赛的事情。”   “然后。”   “她说她写不出来鬼故事,也建构不出来小说里的场景,然后我就教她,并用这个种子,把我脑海中的画面传递给了她。”这下子,沈昭陵认为自己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就这点小事总该过去了吧。   结果淮映勿却脸上挂着很冰冷的笑容,唇角甚至略带嘲讽,反问道:“哦,就这?”   “……”   走廊里,墙壁里面充满了叫声。很多人在隔壁的房间里做。爱与狂欢。   空气中传来信息素、与劣质香水的味道。甚至走廊左边的卫生间还隐隐飘来鲜血的味道。   而在艳粉色的灯光之下,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却都没有说话。   他们已经数不清彼此之间到底对视了多少次了。之前每次对视的时候,都会有一方忍不住想要笑出来,然后随口骂对方一句,把视线引开。   但这一次,没有之前那种,只需要看对方一眼,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一定在想和自己一样的事情的安心感和揶揄情绪。   现在他们彼此之间只有对对方的疑惑与不解。   又或者说……有什么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却又没有宣之于口的东西,终于要不得不放到台面上来说了。   “淮映勿,你到底怎么了?”沈昭陵皱着眉头,明明表情很紧绷,可眼神当中并没有一丝责备的情绪,更像是在试探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   其实淮映勿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非得让他和沈昭陵之间纠缠这么久。   哪怕沈昭陵今晚就是和陌生人一夜情了,或者被渣A骗上床了,怀孕了。   他顶多是埋怨沈昭陵两句,替他报仇,再回来规劝安慰他一下。   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纠结。   但看着沈昭陵额头上那个还没有完全消失的金色痕迹,却有一种近乎失望的心痛感。   胸腔里酥酥麻麻的,觉得有什么地方落空了一样。   他原来觉得沈昭陵心里有个门,那个门只有他能看见,所以也只能是为他打开的。   沈昭陵也肯定明白这一点,总有一天会放他进去看看。沈昭陵可以暂时不放心地关着它,不让他进去,他可以等。   但没有想到,只是一溜烟的功夫,他离开了片刻,回来之后,这门把手上,就留下了别人的指纹。   “……”   他只是近乎委屈地觉得,自己像被背叛了一样。   面对那双淡蓝色的眼睛,而他却沉默着,无法把这个奇异又荒唐的想法说出口。   当然,沈昭陵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喉结滚动,像在紧张地吞咽着什么。   粉紫颜色的灯光晃得他们有些晕眩。   淮映勿的眼皮不安地跳动着。   越看那个金色越不顺眼,下一秒,他就拽着沈昭陵的手,把沈昭陵强行拽入了旁边开门一个酒店房间里。   那里没有开灯,没有锁门,也就无人。   在沈昭陵惊魂未定之际,直接把他推到墙上堵住,而后“砰!”的一声把房门砸上。   他的左手近乎颤抖地往口袋里重新拿出一颗种子。心脏咚咚咚狂跳不止。   在黑暗当中,右手捧住沈昭陵的脸摸索着,试图找准沈昭陵额心的位置,找准之后对准沈昭陵的脸……   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第217章 这不是肉。体上的交。配,而是精神上的做。爱。   昨晚。   淮映勿从记录兽那裸色的表皮之下里,取出来一种小小的金色物体。   两头尖尖的,形状有点像纺锤,闪着金色的流光。   它很小,只有小拇手指甲那么大,放在淮映勿手心里的时候,彷佛海面上漂浮着的一尾小小的船。   然后,淮映勿把它递给沈昭陵看。   沈昭陵问:“这是什么?”   “这是记录兽的种子。”   “种子?”   “也是袍子,相当于人类的精。子和卵。子,是记录兽之间用来繁衍的。记录兽只有一种性别,因此,只要两个记录兽重叠在一起,然后用这种东西相互触碰、磨合。那么一个月之后,它们就能生孩子了。不偏不倚,一人怀一个。”   “……”   沈昭陵没有说话,只是表情不太自然。   而当自己露出这种极其无语的表情的时候,淮映勿就会看着他弯弯那殷红色的唇。   他就知道,淮在笑他。   “你拿这种东西做什么,变态,”沈昭陵骂道,“快扔了,脏死了。”   “这有什么?花粉不也是花的精。子吗?蒲公英的种子、葡萄里的葡萄籽、还有你吃的石榴籽?不是吗?”   “……”   沈昭陵沉默着,知道淮映勿说的倒是很有道理。种子这种东西,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很正常。   于是他又重新把视线瞥向了那记录兽的种子。   “你嘴里没尝过精。子啊,”淮映勿还在笑盈盈地问,凑近他,注视他的眼睛,“石榴籽你没含过?你不是挺爱吃的?”   沈昭陵:“……”   变态玩意。   沈昭陵脸色变了变,直接照着他的胸口给了他一拳,然后快走了几步,离这个流氓远点。   淮映勿右手握住记录兽,捂住胸口,快走几步,追上他。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往自己这边过来,沈昭陵没有回头,看着另一个记录兽身上记录的一对正在接吻的情侣,说:“淮映勿,你再敢说刚才那种话,你要挨揍了,听见没?”   “嫂子,你一天都打了我三回了,可别打了行吗,给我身上留点好地方。”   “谁一天打你三次……”沈昭陵刚要出口反驳,转而在心里想起。   第一次,是今天下午他在书房里玩音游的时候,淮映勿送他糖果,他以为是恶作剧,于是直接拿糖砸了淮映勿的额头,砸青了。   第二次,是淮映勿在野餐当中说,自己和小玫瑰网恋,各种上天入地地吹嘘小玫瑰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气得他直接扇了淮映勿三巴掌。   第三次,就是刚才。   好像自己确实是一天之内打了淮映勿三次。   沈昭陵:“……”   沈昭陵眼睛溜向一边,不说话了,打算就此把此事掩盖过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淮映勿还凑近他,非要看他的脸:“你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暴力倾向?”   沈昭陵无所谓地轻轻摇晃了一下头,眼神轻蔑:“那都是你自找的,问问你的嘴,怎么这么贱。”   淮映勿轻笑了一下,没否认也没承认。   沈昭陵看他那样,似乎有些不太服气的样子,反问:“你还要打回来不成?”   “嗯,我确实不太喜欢别人跟我动手,也没有人敢和我动手……”淮映勿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他,“要不是看你长得这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话,我肯定不能这么轻易饶了你。”   “……呵呵。”沈昭陵干笑了一下。   油嘴滑舌。   不想理他。   淮映勿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这种种子除了繁衍之外,还有什么作用?”   沈昭陵并没有多好奇的样子,声音平静:“什么。”   “就是,可以沟通两个人之间的精神世界。只需要把种子贴在两个人的额头中间,就可以完全分享两个人脑海中的所见所想。相当于在两个人大脑中架了一座桥。”   “?”沈昭陵这次终于忍不住把眼神瞥向他,眼睛向上挑着他。   得到了他想要的反应,淮映勿像是很得意的样子,继续说:“这也叫作,信息共享,就跟把两个人的脑机连接在一起一样。只不过脑机是科技手段,而记录兽是生物手段。”   “嗯——”沈昭陵漫不经心地拉了一下长音。   这东西,好像确实有点神奇,但也只有一点,他可不是很好奇。   他在心里说。   淮映勿接着介绍:“这种信息传递依据精神力控制,可以让A把信息单向传递给B,也可以AB之间互相传递。A可以选择在识海开一条缝让B一窥其真容、或者直接门户大开,把B彻底迎接进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哦——”有点颠覆沈昭陵的认知了。   好吧,这东西确实很有意思。在蓝星上茧镇闻所未闻。   他看向淮映勿用手指捏着的那个金色的小东西,觉得自己也想拥有一个,至少一个。   淮映勿看他那专注渴望的样子,更来劲了,问他:“你知道这种信息共享行为还有个更形象的名字吗?”   “什么?”   淮映勿缓缓靠近他,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了句:“神交。”   “……”   沈昭陵瞬间瞳孔一滞。   淮映勿的热气还在喷洒着他的耳朵,烫得他耳廓发红,磁性的声音穿透耳中的隧道,一下下击打在那鼓膜之上:“不是□□上的交。配,而是精神上的做。爱。精因为神世界是很私密、也很脆弱的东西,会被窥探、被破坏、被欺骗、甚至是被重新建构。所以这般重只有两个特别亲密、特别信任彼此的人才会和对方做的事情。”   沈昭陵听得直皱眉,感觉到浑身不适,忍不住偏头,躲了一下。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淮映勿故作神秘,“你猜是什么?”   “什么。”沈昭陵舒了一口长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要对对方的内心世界很好奇。否则就根本没有必要神交。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   沈昭陵没有开口,默认了。   对,当然对,淮映勿确定的事情,很少有错。   他已经完全知晓了这个东西的作用,觉得淮映勿不必再说了。但看着淮映勿那跃跃欲试的眼神,他觉得淮映勿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果然,在解释完这些之后,淮映勿说了一句:“嫂子,你想和我试试吗?”   “……”   “就在这里,就现在,我和你。”   “……”   他看向淮映勿,发觉淮映勿的那双乌黑的桃花眼里面,还是那样玩世不恭的样子。   淮映勿轻易地说出这种事情,就好像是一个浪荡惯了的花花公子,随意和他看上的一个美人提出上。床一样。   莫名其妙地让人觉得很不爽。   “不要。”   所以沈昭陵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何况他也有一些,这辈子都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但淮映勿好像很意外的样子,还反问他:“为什么?”   沈昭陵端起架势来:“不要就是不要,没有为什么,没兴趣。”   “你……你不想进我的脑子看看吗?你对我不好奇吗?”淮映勿脸色有点变了,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非得要问他。   “一点都不好奇。”沈昭陵竭力地试图甩开他。   “我不相信。”淮映勿却直接说,“你肯定对我很好奇。”   “……”   沈昭陵无语了一下。   发现淮映勿这个人,简直是自信到有点自负了。   也确实。   淮映勿年轻,外表俊秀,有钱,还能打。自身是理工和机械制造的高端人才、同时画技和艺术水平一流。   文武双全、文理双修、名声在外,博学多识,这人设简直逆天。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淮映勿不知道、和做不到的事情。作为一个Alpha,除了精神力缺失之外,基本没有什么显著缺点。   这样的人,不管外表上表现得有多么谦虚和善,骨子里也是骄傲的。   可是……   沈昭陵自己也是这种人,也是这么被别人看待的。在他二十五岁之前,他也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他知道这种天才是这么想的,就向来很喜欢很打破淮映勿这种天之骄子的自信心,让他摔一个狠狠的大跟头。   于是他很冷漠地直视淮映勿的眼睛说道:“我对你一点都不敢兴趣。”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什么?你就跟初中学校外面那些早早辍学、闲着没事干的黄毛二溜子一样,成天不是调戏小姑娘,就是网吧包宿打游戏,再不就是聚众打架。满脑子稻草,有什么可好奇的。”   “……”   这话或许是说得有一些重了。   他看见淮映勿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后脸色有些难看,眸子里像结了一些冷霜,眯着眼睛骂他:“草你爹,沈昭陵。”   “……”   沈昭陵没有说话,只是很淡漠地拨弄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头发玩。   “这一个月给你点好脸了是吧,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嗯哼。”   “你给老子过来。”淮映勿强迫地用手掐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好像要强行靠近他。   “你别弄我。”   “你一天事怎么那么鸡。吧多,矫情。”   “你滚蛋!”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也就没有下文了。   淮映勿也没有勉强,只是收集了很多种子,然后陪他继续看记录兽。   *   在今天下午沈昭陵演出之前,淮映勿替沈昭陵系领带的时候,把一颗种子塞到了他的衬衫口袋里面。   沈昭陵问他:“做什么。”   他笑笑说:“嫂子你随身带着,迟早有一天你会主动和我用一次的。要是哪天气氛到了,你想和我用的时候没有,那该怎么办。”   “……”沈昭陵无语地撇了撇嘴,“神经病,你说的踏马好像避。孕。套一样。”   “也差不多了,”淮映勿低头,很认真地捋了一下他胸前的黑色领带,眼睛盯着那里,“不过你想和我用那个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对你可没有那个性。趣。”   “有病,我更没有性。趣,而且,要找我也不找太监。”见淮映勿帮他整理好了衣服,没有用了。沈昭陵就推了他一把,让他滚远点去。   *   他以为,那个小小的种子放在他的口袋里面,只是个摆设,他可能这辈子不会用。   他更不知道,今天晚上,在见到常安的那一刻开始,他竟然就轻飘飘地就把那颗种子给用掉了。   当时,常安问他如何根据一个主题,确定一个创意。   他当即想了一个还算有趣的设置来举例,那就是“音画错位”。   音画错位,是指视频在编辑或者播放的过程当中,画面和声音对不上。比如观众会发现某些电影的剧情和演员的口型好像对不上,前后差了一分钟,这就是某种音画错位。   沈昭陵想的设置是——一个人看见的东西,和他听见的东西,不在一个频道上。   主角眼睛能看见一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耳朵却只能听见一百年后的声音。   他的眼睛和耳朵之间的时间,差了将近两百年。   但是他没有告诉常安,反而说了一个比较简单的设置——   主角是个侦探,他仅仅能听见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要面对的不是两百年的差距,只是一桩简单的凶杀案。   这并不是因为他藏私,珍惜这个创意,想要自己留着。   相反,他觉得创意这种东西一文不值,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一抬眼就能看见,完全没有什么藏的必要。   他只是觉得,第一,两百年这个时间段写出来,要完全解释清楚,剧情会比较长,可能会超过短篇故事所规定的限制字数。   第二,常安这个新人作者,写作水平和技术还比较低。再宏大的设置给她写,她应该也写不出来。   还是从简单的设开始写比较好。   可是没有想到,常安连这个简单故事的脑海场景也建构不出来。   这……   场景这种东西,具有画面感,用语言来形容比较费力,画出来则会省力很多。   他就立即想到了自己口袋中的记录兽的种子,如果用这个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传递给常安,会更加直接。   当时他也没有想太多,用了就是用了。反正是淮映勿给他的东西,给了就是给了,他自己能做主。何况淮映勿也没有说过,不让他和别人用。   但出来之后,面对走廊里,淮映勿情绪失控,质问他的那些话。   以及听他耐心解释完之后,淮映勿那声冷淡的嘲讽:“哦,就这?”   不知为何,他却有一丝心虚的感觉……   就算是他有错在先,淮映勿的反应也有些过激了,在那里纠缠不休。   粉紫色的灯光之下,他看着那双幽深如井水一样的冰冷眸子之时,他或许有点不懂。   也可能是心里隐约明白,但他不太想去深入思考这件事,所以就装作不知道。   他想等着淮映勿主动来说。   “淮映勿,你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砰!”   淮映勿没说,却把他拽进一扇黑漆漆的门。门骤然被关闭,他也被某人按在坚硬的墙壁之上。   粗暴、又冰冷。   那个人一只手按住他的脸,另一只手要把一个什么东西,硬要往他额头上放。   旋即,他感觉到脸颊上有一个呼吸,向他逐渐靠近。   “不,淮映勿,别……” 第218章 最刻骨铭心的羞耻   沈昭陵感觉到一个呼吸正在急促而灼热地靠近自己,随后他一扭头,让那个人扑了个空。   在黑暗之中,那个的头错过自己的脸,落在了自己的左肩之上,能感觉到头发摩擦过来,耳朵也贴着自己。   到现在……   那已经变成了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   沈昭陵深呼吸着,跟他说:“淮映勿,你冷静一点。”   那个人没有说话,但他能听见对方很剧烈的心跳声。   在黑暗之中,那心跳声就像一个跳跃的小火苗,能把那一块都燃烧起来。   热了很久。   好像照亮了什么似的。   沈昭陵的力气很小,淮映勿治愈限制住他,他就根本动弹不了。   所以他只能劝说对方道:“你先放开我。”   “不放。”那个人说。   声音是在他耳畔响起的,一个那么近的位置,彷佛只要淮映勿侧过脸来,就能吻上他的耳朵。   湿润而柔软。   但是没有……   他们互相之间保持着,一个很有规矩的距离。   除了淮映勿用左手捧住他的右脸之外,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了。就连腿也是交错开的,下半。身根本没有粘贴。   能感觉到的,只有头发的摩擦、呼吸以及心跳。   “……”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沈昭陵既不想跟他解释,也不想开口道歉。   他觉得那些宣之于口的东西,都太过于流俗了。他和常安之间只是刚刚认识,什么都没有,就如此简单。   淮映勿肯定也能明白这一点。   “我当然明白,但是你惹得我不太高兴。”淮映勿说,好像真能读懂他的想法似的,除了左手之外,右手也上去,再次按住他,让他偏离过去的脸,又一次更靠近自己。   那滚烫的呼吸顺着他的额头,从上而到下,烫过鼻梁、烫过嘴唇、烫过下巴,淮映勿像是捧着他的脸闭着眼睛闻了一遍似的。   又问他:“嗯,嫂子,你说该怎么办。”   那沉冷的声音,像是上位者的警告。   又像是少不经事的孩子,带着一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成长路上的烦恼似的,在征询他的意见。   “……”   “你说,你觉得怎么我才能高兴起来。你告诉我。”   宾馆的门似乎没有关紧,还溜着一点窄小的缝隙,像是一条粉红色的线。   那一条线映射在酒店房间里的地毯之上,也成了一条水平的粉线。遇到床铺向上弯折,弯折在了床单之上。   那条光线它太暗了,照不亮淮映勿的脸,只能找照见淮映勿的黑色皮衣冷硬的线条。   以及告诉沈昭陵:   就在淮映勿身后,就是一张床。洁白的床铺之上,横陈着很多的薄薄小小的红色,好似铺上了红玫瑰花瓣。   而从那线外面的走廊之外,偶尔“踏踏踏”的几下,把那条线偶尔遮挡又让开,让这个房间不断全黑和昏暗。   又在告诉他:   走廊外面有很多人,门也没关紧,只要随便什么人一推门进来,就能看见他们现在的这幅不得体的模样。   让人说也说不清。   “你先放开我……”沈昭陵近乎请求道。   “我没有问你这个。”   “那我跟你道歉行吗。”   “……”   淮映勿很久没说话,好像是默认了。   虽然很不想说,但如何随便敷衍一下,能让这件事情过去,沈昭陵也丝毫不介意稍微低一下头。   “抱歉,”沈昭陵不情不愿地说,“放开我吧,外面还有人呢。”   接着推了一下淮映勿的前胸,也没有推开,看样子还没有哄好。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沈昭陵在心里叹了口气,“你怎么耍赖啊。”   “没耍,只是觉得不够。”淮映勿又说,“除非你现在跟我试一下那个,就我们两个,现在,在这里。而且你还得说,你很想很想和我那个才行。”   “……”   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种过分的话,沈昭陵一点都不想说。   但还没有开口拒绝,放在他脸上的两只手,就已经逐渐远离,流经他的下腭,向下。   淮映勿冰凉的手指贴在他的皮肤上,更是冷冷的,他被冻得颤抖着。   “你要说,你对我是个很有趣的人,所以你我我很好奇、很有兴趣、你很想了解我。”   “……”   流经脖颈,划着他颈部的线条。那手明明很松弛,却让他有一种紧绷的窒息感,好像在掐着他的咽喉。   沈昭陵快上不来气了。   “你要说,你有时候觉得我们两个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比如创作理念、比如我最能懂你、审美意趣和你相同。”   “……”   流经他的肩膀,往下轻轻压着。   实际那双手还是很松弛的,但就是让沈昭陵觉得很沉。好像淮映勿整个人,裹挟着自己的灵魂,都向他压了过来似的。   他腿站得有些不稳,身体向后靠着,倚靠着墙壁。   “你要说,你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但是你不敢说、因为你很害怕,又恐惧。你怕你以为错了,怕我们两个其实不一样,怕你自己自作多情,怕我觉得你无聊,对你不感兴趣。”   “……”   流经腰线,弄得他有些痒。   “你要说,你现在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藉口,那就是——记录兽的种子。你要假装对那种感兴趣,而不是对我。你用你拙劣的谎言在我面前表演,而我没有拆穿你,于是你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和我试试了。”   “……”   之后淮映勿双手的力量这么向外一使劲,就搂在了他的腰上,把他朝着自己那边轻轻掂了一下。   让他身体猛然为之一振,不得不从刚才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当中清醒过来,面对现实。   “好了,嫂子,你把我刚才说过的话重复说一遍,一句话都不准落下。我现在要听。”   “……你……”   淮映勿这个人很喜欢和他交流。好在淮的想法又多,又轻盈,和他说起话来不仅不累,还觉得很有趣。就是淮总是喜欢调戏他,并且看他愤怒无语的样子为乐。   但今天这番话,总觉得不是调戏那么简单。比起随口脱出的花言巧语,这番言论好像有点太……太真实了……   就像是一个人隐藏很深的心路历程。   嗯,他好像有些懂了——   沈昭陵微微垂下睫毛,凝神似乎透过黑暗去看向淮,但只能想像到那个人的轮廓。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语气很是轻蔑的样子:“淮,这不会是你想说我的话吧。”   “……”   这句话一落下,沈昭陵感觉到握紧自己腰上的手瞬间颤抖了一下。   因为料想对方同样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沈昭陵嘴角的笑意更大了,这次变得温柔了很多:   “淮映勿,你对我很好奇,对吗。你一向这么聪明,这么自负,觉得自己能轻易参透人性,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看不透的人。然后你遇见了我,每次你判定我是怎样的人,可我总是能很快能颠覆你的想法。你发现我是你这么多年以来,你第一个看不透的人。”   “……”   对方沉默着,不过搂紧他腰的手臂松了很多。   但这一次,沈昭陵反而主动,搂上了淮的后颈,要离淮更近一点,非要在他耳边说:   “于是你会躲在角落里,像一只阴暗卑鄙的老鼠一样偷偷观察我。又变态、又可怜。你成天到晚地研究我,也研究不用白。你想我想得睡不着觉,你都快疯了,恨不得扒开我的脑子,看看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到底对你感不感兴趣,到底喜不喜欢你,对吗?”   “……”   对方呼吸显然急促了许多。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你太过于孤独了。你想要有个人能理解你的想法、倾听你说的话、一直陪伴你,和你站在一起,最好还和你站得一样高。”   “……”   他听见那个人吞咽口水的声音,竟然也开始偏头躲避他了。   “承认吧,你又孤独又自恋又可怜,”沈昭陵就更加主动地凑上去,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抑制不住了,可声音反而更加温柔了,“乖,嫂子不会瞧不起你的。”   “……”   房间里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一种暧昧缠绵的杀意在涌动。   沈昭陵能听见淮的心脏跳得很快,像是一记重鼓,从胸腔里不断传出来,传到他这边,震慑着他。   但其实,他自己的心跳得几乎也和淮映勿一样快,紧绷得有一种几乎呕吐的感觉。   他隐约之中知道他自己很欣赏淮映勿,也觉得淮这个人很强、很有意思,总是能情不自禁地吸引他的眼光,愿意和他携手去往一个又一个缤纷绚丽的世界。   可……他并不想承认。   比起两个孤独的人抱在一起,互相舔舐伤口,靠近取暖。   他觉得他更想摧毁淮映勿、看淮映勿崩溃的样子、更真实更脆弱的一面。   但为什么,他不知道。   于是他告诉自己,也许他沈昭陵就是本性恶劣吧。   可淮映勿,果然没有让他那么简单地就能如意。   ……   很久,很久之后。   他听见那个人笑了。   呵呵呵呵几声,笑得恶劣又鄙薄,让他让他骨髓生寒。   骂了他一句沈昭陵在淮映勿嘴里听过的,最脏最脏的脏话:“你可怜我?我看自恋的那个××是你吧,××的东西!”   听见那种称呼,沈昭陵的脸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要给他一巴掌!教教他好好说话!   结果出来淮映勿反倒是先一步霸道地朝着他的后。臀狠狠拍了一巴掌,让他整个后腰都发麻,疼得忍不住闷哼一声。   而这一巴掌“啪的”一下,响到比隔壁房间叫。床的声音还大。   彷佛要给予他沈昭陵此生,最刻骨铭心的羞耻。 第219章 啪啪啪   那一天的结尾,因为房间里是全黑的。   AI北辰也就什么都没看见,却连续听见房间里传来了三个连续的“啪!啪!啪!”的响声。   很重,好像是皮肉的击打声。   俩人打架了……?   谁打谁……?   根据之后两个人对话的情况,北辰可以推测出来,竟然是淮映勿跟沈昭陵动的手。   自他们同居三个月以来,这还是淮映勿第一次跟沈昭陵动手。   之前他们俩怎么争执、怎么动怒、怎么厌烦对方,都没有打起来过。   最严重的一次,是沈昭陵刚到垃圾星差不多一星期的时候,直接用椅子摔碎了玻璃窗,把椅子从房间里面往外面的走廊那边扔了出去!   椅子差点砸到了楼下,“哐当”一下,把路过的行人都给吓得腿软了。   ——高空抛物,太过危险。就因为这个,淮映勿才用铁丝网,给沈昭陵的仓库焊了一个新“窗户”。   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北辰想说的是。   那已经是沈淮两个人之间争执最严重的一次了,当时淮映勿也没有跟沈昭陵动过手,只是不理他而已。   还怕沈昭陵被破碎的玻璃碎片割破了手,所以深夜的时候,趁沈昭陵终于睡着安静了,偷偷过来把玻璃碎片都打扫干净了。   它知道它的主人,淮映勿,脾气是相当好的——仅限于对Omega,好看的Omega加倍。   怎么今天……?   不是说A不打O嘛。   小淮爷一直很听他妈妈的话,十九年来也从不跟任何omega动手。今天,可算是为沈昭陵破戒了。   暴力啊。   但是听起那个击打的声音来,倒不像是打脸,应该是其他的地方。可能是后背、前胸、大腿之类的?   总不能是打屁。股吧……   那也太流氓太变态了……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总之,事后沈昭陵就愣住了,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似的,质问淮映勿。   “你——淮映勿,你敢——你敢!!!”   那种惊诧又耻辱的感觉,让沈昭陵一句话都说不全,恨得牙根痒痒一样。   回手也反击了几下,骂了几句难听的,不过依照北辰对它主人淮映勿厚脸皮程度的了解:   沈昭陵这种有教养的少爷,在最生气的程度下能骂出来那些脏话,对于淮映勿来说,也根本就不痛不痒。   所以淮映勿根本就没有在意,反而呵呵冷笑了几下,嘲讽意味直接拉满了:“就这啊?嫂子?你看你气得,话都说不明白了。快消消气吧。”   “……”   “哎,对了,我刚才打你你听见了,好听吗?响吗?要不我再打一下?”   “啪!”于是淮映勿还真的又来了一下!   北辰听见了,确实很响。   “淮映勿!我××××××!你别碰我!”沈昭陵显然要被气疯了,“×××的,我要杀了你!”   “啪!”   “滚!你别碰我!我今天必须整死你!”   “……”又来了好几下,这下北辰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打谁了。   只听见每次沈昭陵骂淮映勿的时候,淮映勿也不反驳不回击,只是笑,而且说一些意味不明的话,什么“很软”啊,“手感真好”啊,反而让沈昭陵更生气了。   “砰!”中间甚至有摔到床上的声音。   两个人竟然从地上,打到了床上。   “哎,轻点,嫂子,你别磕着了。没事吧,来起来我看看!”   “哐!”   “滚!草你爹,狗××”   “哐当!”   “哗啦!”   这一顿下来,北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动静了。   反正应该是互打吧,但俩人真要是动起手来,就凭沈昭陵那个身体,小淮爷肯定是不可能吃亏的。   “哎,嫂子,你别扒我裤子啊……你说你这是干什么……”   “淮映勿……”是沈昭陵很粗重的喘息声,看起来这一架还打得累得不轻,“你给我露出来!让我打回去!快点!!!”   “不是,你——”   “吱呀——”   接着,房门突然不知道被谁打开了。   走廊的光瞬间倾泻进房间里面,照亮了室内,北辰才得以看见房间内的场景。   而在意识到有人进来的那一瞬间,酒店房间的白色被子,被淮映勿从身下猛然抽出来,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盖在了沈昭陵的身上。   而淮映勿,则由半躺在床上的状态,坐了起来,用左手捂着被子,不让里面的人出来,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了句:   “别出声。”   淮映勿自身却衣衫不整,外衣甩在床尾,白衬衫胸前的的扣子开了,裤子的皮带也被抽出来了一截。   头发乱糟糟的趴在额头上,剧烈地呼吸着,脸上还不知道粘上了从哪擦出来的血痕。   地上,则有着碎裂的玻璃杯、红色玫瑰花瓣和水晶摆件。   像是打架了,又像是玩嗨了……   ——当房间外面突然有人进来的时候,那个人,和北辰看到的就是都是番场景。   所以直接愣在了原地。   “小淮爷……?”一个在头顶纹身的秃瓢试探着问道,认出了淮映勿。   “简崇?”   “啊,就是我。上回在场子看见的,你还认得我?”那秃瓢眼睛闪着光。   但淮映勿显然没有跟他叙旧的意思,反而质问:“你进来干什么。”   “不是,这没关门啊,我在走廊外面寻思谁整那么大动静呢,跟杀人了似的?我就进来瞅瞅,原来是您……”   那个秃瓢发现了淮映勿的被子底下还盖着一个人,俨然露出了些许暧昧的神色,伸出长长的舌尖,舔了一下嘴角,探头要去看看。   “滚出去!”淮映勿骂道。   “……”秃瓢愣住。   “怎么,你要和我一起啊。”   “……”看出对方有些生气了,秃瓢反驳道,“不是不是,我这就走,这就走,你们俩继续。”   然后出门,把门彻底关上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黑暗。   一个掀开被子的声音。   “来,嫂子,出来。没事,他根本没看见你,”是淮映勿的声音,“我一会让他出去别乱说,行吗。”   沈昭陵并没有回答他。   一个下床的声音。   踩到玻璃碎片的声音。   整理头发和衣服的声音。   “回家吧,”沈昭陵这次打开门,背对着淮映勿说,走廊里的粉色的光线穿过他修长的身形,勾勒出他衣襟的深蓝色轮廓,将那染成另外一种黑色。   “淮映勿,我回家再收拾你。”   沈昭陵走出,甩上了门。   淮映勿哼哼两声,下床,站着重新扣紧了自己的皮带,跟着出去了。   ……   俩人下楼,淮映勿去一楼的酒吧前台,腰支付居住酒店和赔偿物品的费用。   老板恰巧在旁边,听见了,说到就这点小事,无所谓,不用付钱。   沈淮于夜色中一起骑机车回家。   而这一次骑车,沈昭陵没有搂淮映勿的腰。 第220章 沈昭陵可以冷冷萋萋地来,但必须风风光光地回去。   那一天,北辰以为沈淮两个人怎么也得再打一架,正担心着呢,怕房盖再被两位爷给掀了!   毕竟这两位爷,生气起来可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房子前不久还没收拾好,再拆了可就完了。   它还在犹豫,要不要擅自做主,联系街坊邻居来劝架。   谁知道沈淮俩人回到了家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   下车。   上楼。   淮映勿去厨房做饭。   沈昭陵去书房观看自然风光摄影集。   晚餐做好了之后,俩人像往常一样面对着面用餐。   俩人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权当刚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竟然谁也不开头提一句。   黑色方桌之上的黄铜电子烛台,所散发出来的虚拟烛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和桌子上还算丰盛的晚宴。   人脸被映衬得暖黄暖黄的,下面的两盘青菜也多了一些好看的菜色。   北辰把自己的赛博灵魂,移到了具有实体的机械盒子小人上面,就坐在桌子边上。   观看他们两个优雅吃饭的模样,聆听那种筷子不断合并又收拢的声音。   沈昭陵、淮映勿,带着北辰它自己,倒也像是个一家三口。   忘掉刚才夜猫酒吧里的那些冲动和火热,沉浸在这一刻里面,竟然让北辰觉得,有那么一点温馨……   北辰看着他俩,有一点发了呆。   发觉其实沈淮俩人不“争斗”的时候,好像还是挺好的。彼此间的生活作息、工□□好,既相似,却又互补。   唯独在餐桌上,淮映勿夹起一块白色豆腐,放在嘴里嚼了两下,神色自然地说“手感不错,很软”的时候。   沈昭陵立刻“啪”地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摔在金属碗之上,瞪了淮映勿一眼…!   俩人之间似乎有种看不见的暗流汹涌。好像要再一次进行点“争斗”似的。   不免让北辰有一些紧张。   淮映勿却只是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说:“口感不错,豆腐很软。”   并在听见沈昭陵坐在那边,迟迟没有动筷子的声音的时候,这才恍然大悟一样地抬起头来问:“怎么了,嫂子。怎么不动筷子,不好吃?”   淮映勿的眼神很是单纯善良,不含有一丝杂质。彷佛天底下最无辜清澈的人,谁对他生气,只要看见他那双眼睛,都会觉得是错怪了他。   只见沈昭陵冷笑两声,剜了他一眼,似是警告对方,然后把筷子重新夹了起来,继续好好吃饭。   这只是餐桌上一个不太重要的小插曲,在两个人的生活里凸起一个不太明显的疙瘩之后,那涌动的暗流就很快没有了。   害得北辰无辜担忧了一场。   *   这还不算奇怪。   唯独奇怪的是,以前每到九点十点的时候,不管淮映勿在做什么,看书也好、画画也好、建模也好。   淮映勿都会很快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往沈昭陵所在的三楼。   ——九点十点,也差不多是沈昭陵躺在床上,打算睡觉的时间。而淮映勿在这个时间让北辰订了一个闹钟,专门提醒它。   九点之后,淮映勿会在三楼外面敲敲门,叫上一句:“嫂子,睡不着。”   “你又干什么。”   “你能和我说会话,讲故事哄我睡觉吗。”   “……”   沈昭陵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淮映勿推门而入,两个人在床边夜聊、读书、讲故事。一直聊到沈昭陵睡着或者累了为止。   而后淮映勿会走过去,给沈昭陵盖上被子,再自己从三楼出来,独自去往地下室住。   这一周以来,沈淮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   虽然北辰也不知道淮映勿在图什么,非要上杆子和沈昭陵度过每一个睡前夜晚,但显然淮映勿挺高兴的,且乐此不疲。   反正主人愿意做的事情,它作为一个AI也管不着,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它只是觉得……   淮映勿在沈昭陵面前,会主动提很多,在别人面前不会提的古怪话题,例如:   “嫂子,你说,你知道恒星会死亡吧。”   当时他们两个人,一个坐在椅子上面,一个躺在床上,正在讨论世纪掌纹杯评委选题的风格。   上一秒还在各种分析比赛,结果淮映勿只是不经意间看了沈昭陵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突然把话题转到了“恒星死亡”上面。   对于任何人来说,淮映勿这句话都很突如其来。   只有十五岁以前的小淮映勿,才会这样天马行空。会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突然想到一种东西,然后把话题转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面,并强迫性地展开新话题。   但现在十九岁的小淮爷,不会在外人面前这样了。   北辰陪他一路走过来,知道淮映勿已经成熟了很多,养成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学会了察言观色,只聊别人感兴趣的话题。并且尽量不伤害别人的自尊心,戳他们的疼痛过往。   但十五岁之前,别人就会根据淮映勿的话,很纳闷地回他一句:“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别人那种震惊的突兀感,会让淮映勿眼神错愕一瞬,觉得自己好像很奇怪一样。   但沈昭陵只会挑眉,立刻跟上他那新话题:“恒星,是类似于太阳那种吗?会发光的?”   “对,”淮映勿再把这个话题接下来,“低品质的恒星,在耗尽内核氢燃料后,之后会逐渐变成红巨星,然后外层气体被抛射,形成一团行星状的星云,而内核最终只会留下一个致密的白矮星。”   沈昭陵彷佛已经看见了那种景象,认真地反问他:“很漂亮,然后呢?”   淮映勿:“然后——如果恒星也是有生命的,那么星球们死之后,变成的鬼,会是什么样子的?有多大?是星云那样子的吗?会有收留星球们的灵魂的阴曹地府吗?那这个地府是不是得有宇宙那么大?才能容得下它们?”   北辰:“……”   在听见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之后,北辰都有些把持不住了。这是在网站搜索上都找不出来标准答案的问题。   因为它本身就是个空想,没有任何意义。   提问它,没有任何意义。讨论它,更加没有任何意义。   但它看见沈昭陵竟然貌似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回淮映勿:“嗯——星球们死了之后会进入另一个空间吧。也许有一个专门的平行世界,是作为星球们的地府的。在那里,也有很多死去的行星和小卫星的灵魂排着队等着过奈何桥……”   “那它们用喝孟婆汤吗?”   “应该不用吧,问题是星球没有嘴,怎么喝?”   “可是星球应该也是有记忆的。像海市蜃楼那样的记忆,那是属于光影的记忆。所以它们应该也需要遗忘一些东西。”   “你说的对,不然记忆对于死去的星球来说,太沉重了。那它们的孟婆汤,应该是降临在这个星球上的一场淋漓尽致的大暴雨!”   “会不会黑洞就是,星球去往地府的一个隐秘信道?表面上星球被黑洞吸引了,实际上是星球的寿命到了?”   “胡说八道!那什么物质是锁魂的黑白无常啊?哈哈哈哈……”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着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讨论了很多没有问题的意义,过了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夜晚。   至少在北辰看来,是这样的,没有意义。   沈淮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像这样,说一些无意义的话,做一些无意义的事,度过一些没有意义的时间。   好像除了浪费时间之外,沈淮便没有其他的什么了。   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干什么呢,还能聊得这么开心,它又不懂了。   每当它不懂的时候,它也会怀疑自己,这不是一种只属于人类才有的“特殊的感情”。   如果有,那这又叫什么呢。   ……   但淮映勿却在关上三楼的门,离开沈昭陵之后,反问北辰:“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北辰:“什么?”   “如果你能在浪费时间当中获得乐趣,那就不叫浪费时间。”   北辰:“……”   好像、似乎、隐约之中,有些道理。   也许不必那么功利心,让每一刻的时间都有用?   它又想不明白了。   不过它还是注意到了一点:“小淮爷你是说,你现在这样很快乐?”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淮映勿,像是茧镇里那些,被问到信息茧房之外问题的镇民一样,突然卡带了。   表情怔住,用右手摸了一下眼皮,很平淡地说:“也就一般吧。”   而后转身下楼离开了。   即便北辰看见淮映勿的眼皮之上,好像什么都没有。   过去一周,沈淮的夜晚都是这样度过的。   但今天,他们没有这样。淮映勿没有主动去找沈昭陵。   *   晚上九点半。   淮家地下室。   “小淮爷,都九点多了,”北辰还是很称职地告诉他到这个时间了,“您还去三楼吗?”   毕竟沈淮今天,在夜猫酒吧里发生了点“不愉快”。   北辰实在看不透沈淮俩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它都不知道今天这事对于他俩来说,到底是叫做“不愉快”,还是“愉快”?   毕竟它可从没见过,和谁打完架之后,淮映勿不是一脸戾气,反而是笑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   沈昭陵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再也不开口提了。   这是……和好了?   而那时候,淮映勿正坐在地下室二楼的沙发上发呆。   淮映勿吃完晚饭之后,什么都没做,就坐在沙发上面瘫着,瘫了好久。   头躺在米白色沙发左边的橙色抱枕之上,右腿放在沙发上,左腿则垂下来,透过楼梯口看着地下室一楼的天花板。   那里的天花板什么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北辰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什么。   “他说我对他感兴趣,我有那么感兴趣吗?”   淮映勿突然问了句,那双黑眸失去了以往锐利晶亮的色彩,反而雾蒙蒙的,一副很费解的样子。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沈昭陵。   “嗯……”北辰不知道怎么说,结合这段时间的事实来看,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但看淮映勿现在的状态,它觉得它最好应该否认。   淮映勿很烦躁的样子:“我成天到晚在研究他、偷窥他?躲在角落里,像一个阴暗变态的老鼠?”   “嗯……”北辰继续拉长音,不下结论。   它只是一转头,看向了沙发左边的木头茶几。   那茶几上面放着一厚摞复印的白纸,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看起有至少有五六百页,并用大订书器在侧边装订在了一起。   里面是一本小说,因为目前市面上没有公开纸质版,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把小说打印出来。   虽然纸张看起来还是崭新雪白的,但是书页已经被翻得折页了,还染上了一些颜料污渍。   更重要的是,里面用黑色的钢笔,圈出来了各种错字、逻辑错误、常识错误、结构调整和批注。   但凡是空白页,全都被写满了随性张扬的字,做的简直比学生的考试笔记还要认真!   而这本小说集的最上面的封面处,却只有一个图案——   一朵玫瑰。   用黑钢笔水随手画的。   虽然是随手,却也能看出很漂亮,跟保加利亚小玫瑰的头像上的玫瑰一模一样,都出自同一画师之手。   ……   北辰收回了看那本书的眼神,用冰冷的机械音确认万分地说道:“没有,小淮爷,你根本没有研究过他。你一直忽略他,完全是沈昭陵在自作多情,胡说八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还是你看得明白。”淮映勿默默地说,依旧仰躺在沙发上。   “那当然。”   “我看起来很孤独吗?很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听我说话,最好还和我站得一样高……”   淮映勿又喃喃重复了一遍,酒店里沈昭陵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好像很是耿耿于怀的模样,   “还和我站得一样高,他也配?就沈昭陵现在那点写作水平,也就糊弄糊弄你们这种外行还行,毛病一大堆,连剧情都节奏拍子都打不好,自己还没看出来呢,嘚瑟,去参加决赛第一轮就被刷掉了。”   “……”   小淮爷刻薄的时候,那还是很刻薄的。   写作上的事情它不懂,小玫瑰的水平它也评判不了,所以它不管淮映勿对沈昭陵能力上的疑问。转而回:“你不孤独啊,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嗯。”淮映勿向头上一伸手,把站在淮映勿头上面的北辰揽到了怀里,摸了一摸。   北辰知道,自己被淮映勿制造出来之后,最大的使命,就是陪伴淮映勿。   第一,是陪伴。   第二,是保护。   第三,才是服从。   ——这是淮映勿设置的北辰内置命令顺序。同时也代表了,这三种价值,对于淮映勿心中的次序。   恍惚间,那个十二岁的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再次出现在北辰眼前。   那是淮映勿第一次试着激活北辰,在光脑显示屏上,看它的虚拟形象时的样子。   当时淮映勿坐在计算机桌前,明明人很小,却很是威严的样子,跟它一本正经的说: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私人AI了。你叫作北辰。我知道你级别还比较低,还没叠代升级,所以我对你的要求也不高。”   北辰很是好奇地问:“主人,那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嗯——”那个金发少年蹙眉思忖了很久,烦躁地挠了一挠头发,才回答它,“反正以后我和你说话,你能回答我就行了,别装作没听见啊。”   “嗯……好……”   *   记忆如烟尘一般在北辰硬盘里散去。   “你不孤独的。”北辰再次确定道。   “那当然,”淮映勿把北辰拿在手里,举起来,用手掌轻轻擦拭了一下它身体上的灰尘,“他沈昭陵什么东西,他自己都那样了,也配同情我?”   “寄人篱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还低头?他都快骑我头上了。你没看出来?我看他哪天能把我从家门赶出去,自己鸠占鹊巢呢。咱这家都快姓沈了。”   北辰:“……”   想笑。   北辰:“嗯,那你今天晚上还去找他吗?”   “当然不去,谁稀罕他,无聊,没意思。”   也许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淮映勿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起来,终于从沙发上直接翻身下来,拿着它,走到了旁边的画室里面。   *   画室。   木质地板,和白墙。   入门右边是摆放颜料和画具的架子。地上各种夹起来的画架。墙壁挂着各种油画、水墨画、铅笔画、蜡笔画……   到处都是色彩、图形和颜料。画室总是这样,脏污又绚丽。   摆在最前方画架上的画,明明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却欲盖拟彰地盖着一块黑布。   如同某种被隐藏起来的、不可见光的欲望。   看不清画作的样子,只能从没有被盖住的右下方的一个角,看见了些许……   红色。   淮映勿走过去,隔着那块黑布,摸了一下那副画,却没有揭开。   只是走到了墙壁的角落,把堆放在那里的,已经快要落灰的很多画作一一拿了出来。   那些都是淮映勿几年前的画了,画出来之后,等颜料干了,录入电子版,发布到网上。便堆放在角落里,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像是被忘记了一样。   如今淮映勿再次把它们挨个拿出来,擦拭干净,倒很是稀奇。   连北辰也忍不住:“小淮爷,你要干什么?”   淮映勿继续用抹布轻轻擦掉画边框上面落的灰,语气平静:“我打算把这些画都卖了,去阿尔法星之后,全部卖掉。”   “……为什么?!”   这些画以前从来没有卖过,就连给小玫瑰的插画,本质上也都是无偿赠与。   只进行纯粹的艺术,不参与商业的活动,也是萤区别于众多画家的个人特色之一。   正是这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行为,在众人面前为他增添了一丝神秘与清高的艺术家色彩。   北辰很难想像,淮映勿为什么要突然打破这一形象。   而且这么多画,光搬运过去也很不容易。简直有百害而无一利!   “缺钱了。”但淮映勿只是淡淡地解释说。   北辰:“……”   它想了一下淮映勿那高达七位数的存款,觉得淮映勿现在还没有缺钱到那种地步吧?!   北辰大声质问:“你有钱啊!这些钱,都够你自己在垃圾星花个几十年的了。你缺什么缺?”   “那能一样吗,听说总决赛是在阿尔法星的环星城进行。你不知道那边消费有多高?”   环星城,是阿尔法星的艺术中心。   但凡和“艺术”这俩字沾边的,那就没有不花钱的东西。   环星城那边的人均消费水平极高,甚至个经济中心的城市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在经济中心城市买东西,你能清楚地看出来钱花在哪了 ,能看得见摸得着,觉得物有所值。   但在艺术中心城市买东西,你可能钱都花完了,结果就买回来一张白色画布,上面沾了俩点蓝墨水。   别问为什么这两点墨水的画就卖这么贵,只能说“艺术无价”。   淮映勿的担忧不无道理,这还是淮映勿十几岁独立出来之后,第一次考虑经济问题。   因为垃圾星的物价低,淮映勿的物欲也低,所以他们俩之前从没有考虑过用钱这个问题。   以至于连北辰都忘了,淮映勿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富豪,还做不到真正的经济自由。   北辰提醒:“消费高,那你就少花呗。那不就行了?”   这点自律对于淮映勿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我能管住我自己,我能管住沈昭陵吗?到时候他看中什么,非要我买,不买就赖着不走,搁那又哭又嚎的,满地撒泼打滚,该怎么办?”   淮映勿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个回答,但北辰却觉得莫名的荒诞好笑。   沈昭陵会做这种丢人事?这不太可能吧……   不过想起来沈昭陵刚到垃圾星之时的泼辣行径,好像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北辰还是搞不懂:“那你就不给他买呗,让他自己掏钱,他不是自己有钱吗。”   “那,”淮映勿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想法一样,手边收拾画的动作都顿了一下,“那怎么能行……Alpha出门怎么能让Omega花钱,这是什么道理?”   北辰没明白:“出门怎么就不能让Omega花钱,这是什么大Alpha主义?”   沈淮充其量只是室友,最多算朋友,又不是夫妻,远远还没到财产共享的地步。   “……”淮映勿停下来想了一会,似乎不知道该找个什么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想了很久之后,才突然来了句,“我妈妈以前说的。说A要给O花钱。”   呵,又把你妈妈搬出来了是吧。   以前淮映勿基本上不会跟别人主动提及他的母亲,可自打沈昭陵来了之后,它看淮映勿快成“妈宝男”了。   三句话不离妈妈的嘱托,尤其是其中关于Omega的那些。   北辰:“阿姨是说过,Alpha尽量照顾着点Omega,也没让你养活人家吧?什么都伺候?”   再三逼问之下,淮映勿模样有些不耐烦,直接甩脸了,一松手,画框的一角磕在了地上,啪的一下,怪吓人的。   淮映勿冷脸:“我就愿意养活沈昭陵,用你管?!我就愿意给他花钱!看他长得好看、看他香、看他像朵花!看他笑起来甜!行不行?怎么,我现在做事还需要征求你的意见了是吧?”   “……”   这怎么还生气了呢,莫名其妙。   不过也终于说实话了。   北辰看着他恼怒的样子,沉吟片刻:“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淮映勿立马骂道:“放屁!”   “那?”   “我只是……”淮映勿挑起眉眼,拉长了语气,“我只是不想让别人以为他跟了我以后,过得很落魄而已,毕竟他以前是世家少爷,成天吃香的喝辣的。结果嫁给我之后,连口汤都喝不上,你让别人怎么想我?你让我面子往哪搁?”   “……”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北辰应和:“嗯,小淮爷您的面子最重要。”   “那自然,”淮映勿语气坚定,目光凛然,像是对它,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沈昭陵可以冷冷萋萋地来,但必须风风光光地回去。” 第221章 “不过这一束玫瑰,我还是喜欢的。”   当晚,沈昭陵在三楼房间里,一个人躺在冷冷清清的床上,躺了好久。   上床之前,他给自己倒了一玻璃杯热水放在床头,又去书房里拿出那本没有看完的《豆蔻诗集》。   上床之后,他就静静地在床上,后背靠在白色靠枕上,被子是雪白的,又厚又软,跟云朵一样,盖在他的小腹位置。   没遮住的上半身穿了个白色半袖睡衣,从袖口露出来的胳膊,跟撕碎的诗稿一样洁白,稀里哗啦地洒下来。   借助左边墙壁上台灯的灯光,他一个人在沉冷的夜里,静静地翻阅那本诗集。   一切安静,又惬意。   系统终于在他忙绿的一天当中,终于找了个机会问他:【小玫瑰,你不是说你晕字吗?你怎么还能看书呢……?】   沈昭陵不仅不看别人的小说,他连他自己写的都不看。   好像他随随便便的写,随随便便的发了。对文学没有丝毫的兴趣似的。   沈昭陵说他晕字。   所以近些天来,但凡涉及到一些书面上的东西,都是淮映勿坐在床边,替他读的。   沈昭陵只需要坐在床上,慢慢听淮映勿读出来就行了。   但现在,沈昭陵竟然也能自己看。   只听沈昭陵很冷清地回他:“因为诗的字少,所以看着不晕。”   “……”系统沉默着。   这个说法真是……天才……   诗集的一页之内,也仅仅只有几行稀稀疏疏的字,剩下的全都是空白和插图,确实很适合一些晕字的阅读困难障碍进行阅读尝试。   唯一的缺点就是,诗歌是诗人自我意识表达的产物,往往运用了大量修辞手法,非常晦涩难懂。   系统尝试阅读了一下,读得云里雾里,还想翻译,最后果断放弃了:【你能看懂吗?】   它还记得《茧镇》里面的灵魂人物,就是一个女诗人,银鎏金。   那本小说,是沈昭陵今天上午花了几个小时写的。   里面引用的四首蓝星的诗,诗人分别是英国的威廉叶芝、西班牙的希门内斯、苏联的帕斯捷克纳克、墨西哥的帕斯。   当时沈昭陵并没有求助系统来进行查阅。   换句话说,那些诗就记忆在沈昭陵的脑子里,他完全不需要查数据。说明他在不仅蓝星看过诗,而且记忆很深刻。   如果诗的内容还恰好和剧情相符合的话,说明他不仅能记住那些,而且很有一番了解,大概率是能看懂的。   谁知道,沈昭陵只是语气很淡地说:“还好吧,反正看个热闹。主要是也没有什么其他可看的。”   一副不愿意与系统细说的样子,把它隔阂在另一个世界外面了。   系统:【……】   它知道,“还好吧”是沈昭陵的口头禅。   沈昭陵对于什么,都说还好。   对于他掌握一般的东西,他会说“还好”,对于他特别擅长的东西,他也会说“还好”。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礼貌的“谦虚”,还是客套的“敷衍”。   诗歌这种东西,实在太空灵了,那都是一群搞文学的人才会玩的东西,系统根本鉴赏不了。   也许淮映勿在这里,沈淮两个人能就着这本书说上三两句,甚至就着星际诗学的发展轨迹这个话题,一直去聊到三更半夜!   而系统……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它不懂的事情,它不会去瞎掺和,说错话了,反而露怯出丑。   而且它感觉,自从这一周,淮映勿每天晚上都来找沈昭陵谈话,沈淮之间话变多,就与自己的话变少了。   沈昭陵有了新欢“淮贵妃”,就冷落自己这个“系贵人”了。小玫瑰这喜新厌旧的渣男!   沈昭陵说他看诗只是看个热闹,系统分辨不出来真假,但沈昭陵说他音乐水平一般,那觉得是假话。   今天沈昭陵在夜猫酒吧的那个音乐live现场,那简直是……   一夜成名。   也不知道是谁暴露了沈昭陵的星网账号,导致今晚添加沈昭陵的新朋友,高达99+!录制视频直接传到网上去了!   现场的效果,光从这个交友的数量,就可见一斑了。而沈昭陵也一个好友都没有添加,直接忽略掉了。   之前沈昭陵在村子里弹沙琴的时候,它就觉得他很像沈弃恩。如今看见沈昭陵的这种很自如的台风和曲风,就更像了……   它记得沈弃恩,是个流浪歌手。   出身背景很复杂。   沈弃恩家庭条件一般,母亲去世之后,和开花店的父亲一起生活。   在高中是当地高考状元,成绩非常优秀。但被花朝大学录取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竟然没去。   之后沈弃恩选择了离开家庭,在没有任何专业背景的前提下,一个人靠着傲人出众的长相和188的身高,去K市的顶级的模特公司,当了一年多时间的T台模特。   不过业余时间,他会去当地的一个地下演出天台,自弹自唱。   一年之后,也就是沈弃恩20岁的时候,有粉丝把他的弹唱视频发到网上,火了。   于是沈弃恩退出模特公司,改签娱乐公司,在一年之内,连做二十首单曲发新专辑。一下子在21岁那年,成为了歌坛新秀。   他的歌都是自己作词作曲的。   他写歌的速度极快,而且质量颇有保证……就感觉……   如果让系统来形容的话,它只能说,沈弃恩写歌的感觉,就跟沈昭陵写鬼故事一样。   随随便便地就写了,也不用动脑似的,反正就这么出来了。   音乐类型横跨流行、摇滚、节奏布鲁斯、国风、民谣、嘻哈rap、甚至复古蒸汽波。非常多元化。   而且每一首,都是他自己的味道。   曲风自由、懒散、浪漫、原始,各种各种感觉杂糅在一起,感觉听起来像在荒凉的沙漠上独自跳探戈舞一样,飘飘忽忽的。   具体曲风根本说不出来,反正按沈弃恩粉丝的话来说,就“沈味”吧!   歌词也都是诗体。是诗歌一样的。   歌词吧……系统有点听不懂,只觉得很美很抽象,反正就这么听了,也无所谓。因为光听编曲和音色,就很好听了,旋律很优美,可以一直循环。   主题大多数是关于自由、幻想和梦想的。   没有爱情、没有家庭、没有友情,他的歌里没有任何“情感元素”,沈弃恩彷佛是个断情绝爱的人。   22岁便火遍全国,粉丝几千万。沈弃恩的人生,就好像开了挂一样,好像他干什么都可以成功。那种离谱程度,简直就跟……   简直就跟……   如果硬要系统打个比喻的话,那简直就跟现在的淮映勿一样,是人设逆天的天纵奇才。   但……   但也仅此为止了!   25岁的时候,沈弃恩的父亲沈北海闯入了沈弃恩的演唱会,不知道从哪走上了舞台,大喊大叫,害得演出失败不说。   那个现场录制的视频系统现在还记得,非常混乱。   上一秒,演出还在正常进行,沈弃恩穿了一身白色西服,配合著高挑的模特身形,和一头清爽黑发,简直华丽俊美。   台下尖叫声不断。   下一秒,就从视频的左下角,冲上来一个非常魁梧的黑衣男人,冲台上沈弃恩大喊道:“儿子!儿子!”   保安们立刻冲上去拦住他,却也挡不住他的喊话。   沈弃恩在看见那个人之后,当场脸就白了,手里的麦克立马就摔掉了,之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舞台出现事故。粉丝在下面疑问和喊话:“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啊?”、“还唱不唱啊!”   而沈弃恩却没有继续,竟然一个人退出了舞台,不唱了,导致演唱会直接失败!   即便后来选择当场给观众退票了,影响也很恶劣。   ……   就是从这里开始,沈弃恩的演艺事业逐渐滑坡,仅仅半年后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个冲上来的黑衣男人,叫做沈北海,自称是沈弃恩的父亲。   后来,沈北海大肆在记者面前,控诉沈弃恩的不孝顺。说自己小时候如何如何对沈弃恩好,一路把他培养成了高考状元。   结果沈弃恩不仅不接受他的好意,在功成名就之后,还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一次不和他联系,一分钱都不给他打。   谣言尘嚣甚上,沈弃恩背上了“不孝”的骂名。   只有沈弃恩背后的工作室和公司出来发律师函,要状告沈北海侵害沈弃恩的名誉权,以此安抚粉丝情绪。   但沈弃恩本人,却根本就没有出来解释过。好几个月不出来参加任何活动,直接人间蒸发。   所以……   大家都以为沈弃恩是默认了。   之后还有营销号恶意造谣沈弃恩偷税漏税、睡粉霸淩之类的东西,虽然也都没有证据。但沈弃恩的路人缘,是彻底臭了。   那一年,沈弃恩,足足被网暴了好几个月,被骂上了不止十几次热搜。   简直是……   血雨腥风!   系统作为沈弃恩的歌迷,当然是不相信沈弃恩是如此的忘恩负义不孝之人!   不过沈弃恩不为自己辩白半句的样子,也让它有一点怀疑动摇了。   等到沈弃恩再一次露面的时候,就是宣布退圈了。   他承认沈北海是他的父亲,也宣布未来将不再出现在公众面前。   沈弃恩和娱乐公司解约,不仅支付了天价的违约金,还把其他几乎所有的剩余财产,全部给了父亲沈北海。   一线明星,几年的收入,至少得有几个亿,这么多赡养费,就不能算是“不孝顺”了吧?   这下子,终于彻底没有人骂他了。   文艺圈陨落了一名新星,他的离开显得又惆怅,又淡然。   就像流星滑过天空,在短暂的爆发之后,留下华美的绚丽,却最终归于沉寂。   而后沈弃恩在媒体镜头面前鞠躬,致谢,就此没有出现过。连他的父亲沈北海,也一起隐声匿迹了。   之后沈弃恩到底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有人说,他自杀了。   还有人说,他去了国外。   也有人说,他和父亲和好了,俩人现在在大别墅里住着。   甚至有人说,他当了一名乞丐。   某次有沈弃恩的粉丝在天台上面,遇见了一个戴着墨镜口罩,弹吉他的黑长发青年,身影很像沈弃恩。   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个破碗,里面是路人给他扔进去的硬币,闪闪发光。   可那个天台,都是要饭的乞丐流浪汉才会去的地方。虽说沈弃恩放弃了个人财产,可凭他的长相和本事,总不至于沦落到当乞丐的地步吧。   这个说法是最离谱的了……   现在看着沈昭陵躺在床上读书的样子,系统又开始怀疑起这一点了。   沈弃恩。   沈昭陵。   两个人就连姓氏都是一样的,真会有那么巧吗?   沈弃恩是他的艺名,他的真名到底叫什么?他爸爸好像提过一嘴来着?   系统有点忘了……   它刚想搜,却想起“沈弃恩”这个名字,因为造成过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已经被全网封禁了,根本就搜不到!   它只来得及在沈弃恩的音乐被下架之前,把那些将近一百首歌,挨个下载了一遍。   其他的关于沈弃恩的东西……全都没了!   他只活在大众的记忆里了,但在这个信息飞快的时代,他也注定会被时间遗忘。   ……   一开始,系统确实希望沈昭陵就是它曾经的偶像,现在还离它这么近!   但现在……   “希望沈弃恩不是你吧。”系统只能在心里这么说。   它不想问第二次,更不想听沈昭陵承认。   “否则一切就太苦了。比你信息素那苦玫瑰的味道,还要苦。”   别说沈弃恩这个亲历者,就连系统这个旁观者,听着沈弃恩的个人经历,都有点接受不了。   不管他现在在做什么,希望他能找到新的快乐,发挥他的才华,在另一个领域发光发彩。   也希望……能有个人在身边陪伴照顾他吧。   *   彼时,夜已深。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窗外的凉风,在沙漠之上,卷成了一个又一个卷,把困倦的睡意,向着村庄里的人们推了过去。   沈昭陵终于合上那本诗集,放在床边,整理了一下头发,好像终于要睡觉了。   但他却没有。   沈昭陵不知道为什么,往床边的黑色单人椅看了一眼,然后盯着那里的黑色,眼神许久都没有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是淮映勿每天晚上来的时候,会坐的位置。过去一周它都是满的,但今天……   它空了。   沈淮今天两个人在酒吧发生了点不愉快,淮映勿今晚好像不会来了。   它知道,沈昭陵肯定也明白这一点。   只看见沈昭陵眼神稍微暗淡了一下,把嘴唇微微地撅了起来。   但那只是一瞬,沈昭陵很快变成了他那一向冰冷又慵懒的神色,然后躺下,把被子拽到自己的胸前。   他闭上了眼睛,终于要入睡了。   “关灯。”   “咚咚咚。”   这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个关灯口令,一个敲门声。   于是房间在陷入片刻的黑暗之后,就立刻恢复了光明。   沈昭陵马上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往敲门声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也就是一层的房门外面。   他坐着,眼神望向那里,嘴唇微微开启,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很快闭上了。   “咚咚咚!”听不见门内的回覆,敲门声更急促了。   “谁在敲门?”沈昭陵语气很冷漠地问。   “是淮映勿。”门外更冷漠地回,彷佛要结冰了。   “哦——”沈昭陵不咸不淡地拉长了声音,问,“大晚上的,你要做什么。不是今晚不来了吗。”   “……”   门外沉默片刻。   而门内整个房间里散发著芳香的气息。黑色皮椅被台灯晃得,在座位凹陷处亮了起来,照出粼粼的金色光纹,就像一个静谧的湖面。   是成语“”猴子捞月”里面,才会有的那种金色湖面。   “我只是有东西要给你。”门外平静地解释道。   淮映勿几乎每天都有“礼物”送给沈昭陵,大到一架钢琴,小到一颗糖果。沈昭陵和系统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进来吧。”沈昭陵很显然接受了他这个理由,决定放他进来。   然后沈昭陵倚靠着床板,一副高冷矜贵的表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随着台阶说的脚步声逐渐逼近,那个金发青年上来,手里捧着一大束红色玫瑰花。   那是今天晚上演出的时候,沈昭陵谢幕之际,有人拜托猫女郎送给沈昭陵的。   后来在沈昭陵和常安去楼上谈论复赛之后,沈昭陵把花束交给了淮映勿保管。   之后两个人骑车回来,沈昭陵也把它带回来了。那么一大束,拿着很不方便,沈昭陵只能左手捧着,右手扶住车后面。   只是花束放在楼下的仓库里,忘了拿上来。   今晚,淮映勿把它拿了过来,想要放在床头柜上,忽然发觉床头柜有点小,于是就放在了那个黑色单人沙发之上,代替了淮映勿的位置。   花束之上,除了常安送的那朵,还有一个纸条,上面写着:   “赠送人:无”   不是没有写名字,而是特意写了一个“无”字。字迹龙飞凤舞,很是漂亮。   “诺,拿给你。”淮映勿抬起头,很冰冷地看着沈昭陵说。   “哦。”沈昭陵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两个人对视着,以前只要一开口就止不住的人,今晚竟然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那我走了。”淮映勿留下这么半句,站在那里,脚步没动。   “嗯,走吧。”沈昭陵很无所谓地道,抬了抬下巴,一副懒散模样。   淮映勿这才终于从沈昭陵脸上收回眼神,往外离开,走得很慢。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送的,真是的,也太不了解我了。”沈昭陵却突然说。   淮映勿站住,回头看向他,蹙眉问:“怎么了?”   “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玫瑰花。”   “那你喜欢什么?你不喜欢你怎么叫……?”   “笔名是软件随机分配的,我根本懒得想。至于花……我什么花都不喜欢。”沈昭陵打断了他,很是一本正经地说。   “哦。”淮映勿许久之后,才微弱地应了一声,眼神黯淡着,之中些许有些失落。   “送花的人我也不喜欢,非常讨厌。”   “……”淮映勿沉默着,抿紧嘴唇,彷佛再也不想说话了,又转身要走了。   “不过——”沈昭陵却话题一转,突然不说话了,偏要淮映勿去问他,他才继续。   淮映勿也明白过来,很配合地问了一遍,挑起眉头,眸子跳动着某种希冀的神色:“不过什么?”   只见沈昭陵一伸手,从那一大束花里,随机揪出了一朵,放在鼻子底下低头,闻了一下,嘴角似乎弯了少许。   “不过这一束玫瑰,我还是喜欢的。   “所以以后让那个无名氏接着送吧。” 第222章 很笨拙地安慰着他   七天后,沈昭陵和淮映勿坐上了去往阿尔法星的星际列车。   进行列车登录的手续非常复杂,其程序有点像说出国,只不过在蓝星出国需要去公安局需要办理护照。   而在这里是去垃圾星的太空站驻地办理一种星际通行证,手续很快,差不多三天就下来了。   又在签证等一系列繁杂的手续之后,沈昭陵、淮映勿,连同小银和常安一起,上了星际列车。   那是沈昭陵第一次见到这种庞大而美丽的建筑,它确实是列车的样子,外表是银白色的,但是并不是普通的高铁或者货车,相反,它的墙壁厚度和兼顾程度堪比潜水艇。   看着模样是列车的模样,有很多的窗户,但是却找不到它的门。   而且,虽然叫列车,但它并不是根据星际间的轨道前行的,而是有一个管道。   管道内是真空的,负责减少摩擦力,给列车提速,但列车之内的气压和标准大气压一样,可以自由呼吸。   而且里面有人造的重力,也不会像宇航员在太空舱里一样,头发到处乱飞。   无需穿什么宇航服,穿便衣即可,非常方便。   那一天,淮映勿先把他们两个的行李在一个类似于机场的地方托运好之后,在检票安检之后,带他进入了那里。   沈昭陵尽量表现出很习以为常的样子,可是还是忍不住到底乱看,被这种未来科技震撼得无以复加。   淮映勿似乎察觉到他乱动的眼神,问:“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沈昭陵很自然地答。   淮映勿“哼”一声,没动静了。   同一时期上来的人比较多,淮映勿直接一伸手,拉住了他的左手,叫他跟紧自己,随后他们经过长长的白色走廊,去了一等的双人舱。   来这里之前,沈昭陵还是做了很多功课。知道这里如果按人数分——   可以分为单人舱、双人舱、家庭舱、和集体舱。   单人舱容纳一人,双人舱容纳两人。   家庭舱是最贵的,最多可以容纳五个人。   集体舱则最便宜,就跟大车间没有区别,会跟陌生人安排坐在一起。   按级别,又分为——   一等舱、二等舱和三等舱。   跟蓝星差不多,舱级越高越靠前、空间更大、夥食也更好。而且最大的区别就是:一等舱能睡觉。   沈昭陵去了一等双人舱,看见一个类似于电梯一样的银色金属门,门中间,有一个白色光环。   光环中心写着:“请输入乘客信息。”   淮映勿只抬出左手,用左手的智能手环贴了一下,白色光环就瞬间转化为绿色,门自动开了。   打开之后,沈昭陵瞧里面一望,发现这里大概有四平米大小的样子,有两个灰色的坐椅,那座椅有点像是按摩室的感觉,不仅又厚又软,而且左右两段有很多会发光的奇怪按钮。   而在正对面的地方,是一个窗户,一个圆形的窗户,可以用来观光。到时候可以借此在星际列车旅行的时候,向着宇宙之内看去。   沈昭陵……   从没有看过那里……   他想坐那个靠窗的位置,但还没有征求淮映勿的意见,淮映勿就把他往里面推了一下。   “嫂子,你坐里面。”   而他自己,则坐在了外侧的椅子之上。   坐上太空椅的感觉是非常奇特的,沈昭陵无法去说,他无法想像,他马上要坐这个东西离开地面,可自己甚至于连一个安全带都没有……   这真的安全吗?   到时候不会像坐过山车一样飞起来吧?万一列车的管道突然断裂了怎么办?他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想像这一切。但他不能去问淮映勿,因为这只会暴露自己。   满腔的疑问和担忧,都只能被他强行压下。   伴随着椅子前方墙壁上的显示屏上突然的AI通知:“亲爱的旅客么,我们的星际列车将在五分钟后起航,请及时坐在座位上,收起小桌板、关闭掉你们的信息设备……”   沈昭陵坐在椅子上,感觉到有些无所适从。   淮映勿似乎总是能察觉到他的情绪:“你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沈昭陵欲语还休,脸色不太好,坐在椅子上,只感觉身子里像长了野草一样往外拱,怎么都不舒服。   “你害怕了?”   沈昭陵:“……”   他看着淮映勿那双足够温柔明亮的眼神,抿紧嘴唇。   我不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能感觉到。”淮映勿再一次不可思议地预测到了他的想法,注视他说,“你现在有点不安分。而且,你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很担忧。”   “……”   “你是不是觉得做列车很新鲜啊?不太熟悉。刚才进来的时候,你到处乱看。怎么,你这沈大少爷很少做列车吗?你平时都不离开阿尔法星?这么娇贵,连门都不出?嗯?”   淮映勿的声音出奇的温柔。   也许因为淮映勿是一个很擅长观察的人,所以当他们两个对视的时候,淮映勿总是能够很轻易地,看透他的想法。   让人觉得和他相处又舒服,又害怕。沈昭陵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他自己会有被人“时刻在意与理解”的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沈昭陵,你说你怎么这么胆小啊?”淮映勿又嘲笑他,“连这都害怕。”   “……”   你爹的。   沈昭陵刚才心里涌起的片刻温暖,瞬间消失无踪了,把头撇过去,不想理他。   “你把这个吃了,会好一点。”淮映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外面是塑料皮,里面是粉色的圆形。   淮映勿以前给他吃过这个,在他们和机车族一起去神庙野餐之前,给他吃过。   他记得这个味道,这是水蜜桃水果糖,甜甜的,很好吃。   不过现在,沈昭陵没有这个心情。   沈昭陵直接拍手打掉了他的糖:“我现在吃这个东西干什么,不吃!”   淮映勿看他这任性的样子,立马板起脸来“啧”了一声,骂了他一句:“你说你怎么回事,又不听话。”   然后把那颗糖从两个座椅间的缝隙里给抠出来,撕开,重新递给他说:“这是管晕车晕机的,吃了立刻就见效。”   沈昭陵蹙眉:“晕车?”   “对,你上次坐我的车出门还吃过呢,你忘了?”   “……”   是有这么回事。   淮映勿继续提醒他:“咱俩刚出门的时候,骑那么快,你都没有任何身体不适的感觉。沈昭陵,你不会以为是你的身体素质好吧?”   沈昭陵知道,坐很慢的车,容易头晕呕吐恶心。但坐特别快的车,也有有肾上腺素加快,心脏被瞬间揪紧的感觉。   那天他们俩开了好像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到地方,按照自己这omega的柔弱身体,确实不可能下了车之后,就活蹦乱跳的。   而他那天,确实什么难受的感觉都没有。   沈昭陵隐约间明白了什么,重新淮映勿看向那颗粉色的水果糖。   “……你是说是这个的作用?”   “对,这其实就是晕车药,只不过是水蜜桃味的。你真以为只是糖啊?笨蛋。”淮映勿笑了一下,没等沈昭陵拒绝,趁他张嘴的时候,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含着,含着比咽了更有用。”   沈昭陵:“……”   甜腻的味道从沈昭陵嘴里滑开,又一次把他带回了半个月以前的记忆。   长相似人非人的AI列车员在显示屏里倒数提醒:“列车行进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淮映勿什么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突然用右手揽住了他的右肩膀,把他揽住了怀里,让沈昭陵靠着自己的右肩。   “没事,起飞就那么一下,你闭上眼睛,很快就过去了,就不晕了。”   沈昭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在列车激活阶段那巨大的机械轰鸣当中,似乎有一个人,正在很笨拙地安慰着他。 第223章 哦,做坏事被我抓到咯~   从接到szl115以复赛第26的成绩进军决赛的消息之后,距离决赛第一轮的真正开始,共有一个月的时间。   淮映勿把这一个月,分成了四周。   第一周,用来做出发去阿尔法星的准备,办理各种手续。   第二周,耗费在星际列车的路程之上。   第三周,在环星城玩一周。   第四周,准备决赛比赛事项,临时抱抱佛脚。   *   而现在,他们还处于第二周,正坐在星际列车之上。   这是坐车的第二天。   沈昭陵从座位右边圆形的窗户往外面看,发现宇宙里到处都是漫无边际的黑色,还有很多白色的小光点。   有点光点大、有的光点小、有的光点聚集成一片、有的则连成一条线。   他看了很久很久,任那些白色的东西,以各种各样的形状,穿过自己的视野,距离自己或者近、或者远。   因为没有云层的遮挡,在宇宙上看星星比在垃圾星上面看更亮,而且更多。   就像是拿起一撮白色面粉,撒在了黑色的磨砂纸之上。   列车很稳定地前进,因为那些星星距离自己太远,所以窗外的风景不像坐汽车那样飞速前进,那些星星很久很久都不会动,足以让沈昭陵把它们每一个都看个够。   沈昭陵突然想起一种说法,说因为星星距离我们很远,我看到的星光,以光速传播过来。   所以,我们在蓝星上面看到的太阳光,是8分钟前的太阳。看到的星星,是几百年前的星星。看到的更远的恒星上的光,甚至可能在数百万年之后,才抵达蓝星。   我们在某种程度上看到的是——   宇宙的过去。   沈昭陵现在就在宇宙上看着这个宇宙的过去,他说不出这种感受到底是什么,只觉得这一次来到异世界,见证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体验。   但只是看见这些星星是不够的,他是个很喜欢得寸进尺的人,偶尔会爆发一些旺盛的求知欲。   他希望能够知道更多的东西,比如那些星星的名字。   如果现在他的旁边有一个人,可以给他讲述那些星星的名字就好了。   当然,这个人不会是系统。只能是坐在他左边的那个人——   淮映勿。   沈昭陵转头往左边看,看见淮映勿很悠闲德地靠在椅背之上,带着一个很大的头戴式耳机,黑色的,眉眼微微低垂着,神色倦怠,也不知道到底在听什么歌。   这几天以来,沈昭陵发现淮映勿的话少了很多很多。   晚上睡前之前,淮映勿也不过来找他讲鬼故事了,两个人吃饭的时候,淮映勿的话也变少了。   就像是为了证明“他淮映勿对沈昭陵一点都不感兴趣一样”。总之,淮映勿对他不怎么主动了。   沈昭陵,当然也不会主动降下身段去找他。   凭什么?   不说就不说了呗。   沈昭陵想起几天前他们两个在夜猫酒吧发生的事情来,淮映勿竟然打他那种地方,还打了好几巴掌……   如果不是记录兽种子这件事确实是沈昭陵自己主动做错了事,他根本就不会轻易地原谅淮映勿,将此事就此作罢。   不过也只是暂时不提,找个机会还是要打回来的。   大概是沈昭陵盯着他看了许久,一下就被淮映勿发现了。   “怎么,嫂子,你看我看什么?”当淮映勿的眼神瞟到沈昭陵,发现他正在注视自己时,原本那倦怠无神的墨色眸子一瞬间就恢复了精神,立刻把耳机拿了下来,挂在后颈之上。   淮映勿变得神采奕奕的,一副混不吝的少年气,又问他:“你想和我‘那个’啦?”   “那个”,指的是神交。   他们俩之间,好像话可以少说。   但淮映勿对“神交”这件事还是念念不忘,非常执着,这几天一直缠着他问。   沈昭陵神色平静地反问他:“你不是对我没有兴趣吗?既然如此,非要看我的脑子看什么?”   “我当然对你没有兴趣,我只是……”淮映勿犹豫了一瞬,好像在想措辞,“我只是觉得你背叛我,把第一次偷偷给了常安,让老子很不爽,所以你必须补偿我,也和我做一次。”   “……”淮映勿这张破嘴,总是很喜欢把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讲得很暧昧。   还“做”一次?做什么?   沈昭陵无语:“神经,你说的像我给你戴绿帽子了一样。”   淮映勿也跟着回:“你也知道你水性杨花的?在外面偷人,对不起老子是吧?踏马的,沈昭陵,到底是谁天天在家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供你吃,供你穿!你在家里,我连床单都没让你换过一回。都是我给你换的,我淮映勿到底对你怎么样,来,你自己说说!”   淮映勿想起他俩这几个月之间发生的事情,竟然越说越激动,眼中戾气很甚,像是有些代入情绪了。   “……”   沈昭陵咬了咬唇,把身体向后靠,想要远离他的怒火。   “沈昭陵,我对你就这么一个要求!就求过你这么一回!就是让我和我‘那个’,你不愿意,我也没强迫你,寻思你有心里障碍是怎么的,那就再等等。结果我一时没看住你,你转头,你踏马就和别人做了,就是我不行呗,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淮映勿眼中的情绪很复杂,其中掺杂着戒备、失望、憎恨、同情、期待、怜爱……   的确,太复杂了,复杂到沈昭陵根本分不太清那到底是什么。   淮映勿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平时情绪很稳定,不显山不漏水,根本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只有两次情绪毕竟失控。   第一次,是沈昭陵说淮映勿不是真正的Alpha。从小没有精神力和信息素这回事,一直是长在淮映勿心里的一根刺。根本不能提,一提就来劲。   第二次,就是这次了。   不过沈昭陵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是贴了贴额头,竟然让淮映勿对此这么耿耿于怀。   至于吗……?   淮映勿生气的时候,确实很骇人。   当初淮映勿在夜猫酒吧的四楼洗手间里打老石,下手极重,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里淬冰,拽着老石的头就往尖利的洗手台上面磕,简直是把人往死里打。   金属洗手台边,渗下赤红色的血水。面部血肉模糊,红黑一片看不清脸的老石,如同被刨了皮的死狗一样,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向自己伸手爬过来,叫自己“沈少爷、救、救救我……”的那副求饶模样。   沈昭陵至今都忘不了。   淮映勿打架下手又狠又重,骂人嘴上又毒又利,简直是……   “哎——”连沈昭陵都想叹气。   不过对此也很好解决。   沈昭陵只需要拿出更加理直气壮的样子,反问他:“淮映勿,你是在吼我对吧?你是不是要恃强淩弱?欺负omega?脾气这么臭,难怪没有omega要嫁给你。”   “……”淮映勿果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了,一副阴鸷到要杀人的眼神。   但沈昭陵丝毫不惧他,还要再添两把火。   “小光棍,小处男。难怪连omega的手都没摸过。你就继续作吧。也就我好心好意的,可怜你,能让你闻闻我信息素的味道,摸摸我的手解解馋。不然谁让你摸?你连omega的味儿都尝不到!”沈昭陵同样神气十足地,挑起眉头,挑衅他。   “……”   淮映勿脸色很难看,之后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你××××”   也不知道淮映勿骂了一句什么脏话,然后伸出右手,使劲拧了一下沈昭陵的脸:“你要找死呢你,你是不是想死?”   “啧,疼!你别碰我。”   沈昭陵脸上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疼,往后一躲,其实也没躲多远,但淮映勿很快就松开他了。   沈昭陵本以为淮映勿会揪着自己刚才的嘲讽不放,但谁知淮映勿只是很安静的坐在那里,垂下手,也同样垂下眼睑,反问他:   “沈昭陵,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常安行,我就不行?我到底比她差哪了?”   看淮映勿那副样子,就好像这件事情,淮映勿确实在私底下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终于不得不拿出台面来问他了。   “……”   他知道淮映勿有多么想知道。   但沈昭陵依旧不会告诉他。   尤其是在和常安尝试了一次“信息共享”,知道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沈昭陵更不会和淮映勿轻易地做那种事了。   不仅是淮映勿,还有其他人,都不会了。   *   夜猫酒吧当晚——   那天,在四楼阳台之上,初次贴近常安的额头之后。   沈昭陵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已经脱离了当初的酒店环境,彻底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而在那里,只有两个雪白雪白的房子。   这两个房子,一个大,一个小。   大的那个是沈昭陵自己的,小的那个是常安的。他们两个都站在自己房子门口的空地之上,背后,就是门。   门内,是他们的精神世界。   而门里面,承载了他们所有的回忆、想法、梦境、想像和感情。   心思比较复杂庞大的人,房子就大。心思比较简单干净的人,房子就小。   沈昭陵站在自己的房门口,可以看见常安的房子很干净,也很规整。但他回头,却根本看不见自己房子的边界。   它们太大太大了……   门是白色,但边缘却是黑色的,向外冒着黑色的烟,就跟烟囱一样。那界限飘飘忽忽的,是一团颤抖的曲线,根本就没有个确定的形象。   就好像沈昭陵房子的天空之外,隐藏着克苏鲁神话中的旧神,不可名状,亦不可直视。   ……   所谓的信息共享,就是让两个人,把自己房子里面的东西,各自拿出来,放在门口的空地上,进行交换而已。   当用精神力控制着信息共享这一过程之时,他沈昭陵能感觉到,常安那边的能量很小,很微弱。   所以整个过程,都是由他沈昭陵自己主导的。   沈昭陵拿出什么,常安就看什么。沈昭陵在那个世界里建构什么场景,常安就进入什么场景。   沈昭陵如果想要强行闯入常安的内门,把她的整个人生、整个想法都浏览一遍的话,也是可以的。   虽然沈昭陵当时并没有这么做,但他能感觉到,如果他想这么做,他就可以做到。   但反之,则不行。   常安在那个世界里控制不了他,只能听他的摆布,任其为所欲为。   ……   那个时候,沈昭陵是很有安全感的,愿意很主动地拿出或者创造一些东西给常安。常安对他也没有防备,照单全收了。   所以他们进行故事建构的时候,很顺利,只用了十分钟就完成了。   之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常安的身体很虚弱,满脸涨红着,额头上都是汗水。   她说,她很累,头很晕,也很困,想要睡觉,休息一会儿。   但沈昭陵自己却没有什么感觉。   唯一的解释就是,因为在他们两个之中,常安处于弱势地位。这十分钟的信息共享,已经把常安的精神力给耗费光了,她才会如此虚弱。   沈昭陵只能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扶到旁边的床上,盖上被子,整理一下她的衣服,之后自己离开。   这事便结束了。   *   这是常安。   但如果对方是淮映勿呢?   当看着淮映勿的眼神的时候,沈昭陵蹙了蹙眉,没有把握。   他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会谁主导谁,谁吞吃谁。   淮映勿到底是会老老实实地呆在空地上,还是非要临时起意闯进他的门里看一看,甚至把里面的东西砸烂,一把火烧掉。   都不知道。   只要他们两个出于那种神交状态,沈昭陵即使反悔了,也不可能轻易从神交当中脱离。毕竟上了船,又怎么可能轻易下来。   *   “你看你,你又不说话了,那到底是为什么?”眼前,淮映勿再次重复道,眼神灼热,“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啊?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说啊。”   沈昭陵低头,躲避他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不感兴趣。”   “……”   淮映勿这下子终于彻底失去耐心了,也把头转了过去,不看他,躺在椅子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淮映勿嘴上骂着:“你爱几把做不做。”   满脸写着欲求不满的厌烦。   “以后我也不会再问你了。”淮映勿还特意强调道,又把耳机从颈间拿上来,重新戴在头上,“真有意思,谁几把求着你似的。”   看那样子,真是以后一句话都不想再和沈昭陵说了。   “……”   沈昭陵不经意地瞧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把椅子往后调了好几个度,闭上眼睛,想了很多很多的很古老很久远的的事情,想着想着,那些东西挤满了脑子,马上就快要睡着了……   之后,也许是感知到了什么,沈昭陵猛然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黑色的眼睫,很长,很漂亮,弯弯的,近在咫尺。   那双睫毛发现他突然醒了之后,被吓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向上看。露出睫毛之下,那副转盼多情的桃花眼。   那人眼神里是惊愕,更是心虚。   两个人对视着,额头贴得那么近,马上要靠在一起了。近到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正吹向对方。   “哦,做坏事被我抓到咯~”沈昭陵冲着他挑起眉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淮映勿:“……” 第224章 等待本身,才是一种折磨。   只见淮映勿若无其事地把身子坐直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就是脸色有一些不对劲,相比于他之前的样子,现在似乎耳垂红了少许?要滴血了。   “你做什么呢,”沈昭陵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看着他那冷淡的模样,明知故问,“嗯?”   声音很轻灵温柔,却带着点挑逗的意味。   淮映勿还是不说话。   “是不是要和我那个?”沈昭陵抬起右手,轻轻地用右手食指点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再也不那个了嘛。”   “……”淮映勿深呼吸了一下。   “给我个解释。”   “我只是想趁你睡着的时候,偷亲你。”淮映勿面色冷淡地说,“结果你醒了,没成功而已。”   沈昭陵长长地“哦——”了一声,用揶揄的眼神看向他。   意思是,你看我信吗?   为了掩饰真相,连这种谎话都编的出来了。   “亲我干嘛,你喜欢我啊?”沈昭陵又问,瞧着他,凤眸压低,眼尾弯弯的,像一个上翘的小鈎子。   淮映勿也回头看着他,板着一张脸:“亲著玩。没和omega亲过嘴,拿你试试,不行吗?”   “……”   如果是正常人,面对淮映勿这种理直气壮耍流氓的行径,定然气恼地要死。   但因为藉口实在是太荒唐了。   所以沈昭陵只是闷笑了一下,胸腔忍不住微微起伏,声音稍显甜糯地骂了他一句:“坏蛋~”   又貌似真诚地交代一句:别这样了,我不喜欢你不询问我的意见,趁我睡觉,偷偷对我这样。   “我不喜欢的。”   便没有下文了。   而后沈昭陵闭上眸子,用右手轻轻托起脸颊,继续睡觉。   双人舱内仿真的白色日光灯,照在他的脸上,把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映照的清晰可见,竟然也稍显惬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淮映勿再次转过头来,看着沈昭陵不设任何防备的模样。   先是扫了一眼沈昭陵没有血色的唇,那唇就像是咖啡果冻一样,让人觉得甜甜软软的。   而后视线又向上,扫了一眼沈昭陵平整的额头。盯着那里看,欲语还休。   “我×”   他又开口,用唇型无声地骂了一句什么东西。   但这一次,不是在骂沈昭陵,骂得是他自己。   *   “嫂子,我想和你那个。”   也不知道在那短短的一小时里面,淮映勿到底做了什么心理斗争。   总之,在沈昭陵睡醒之后,淮映勿又开始用这句话缠着他了。   淮映勿坐在那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就跟学校上自习的时候,坐在教室窗户框边上的不学习的小流氓没什么区别。就差嘴边叼个狗尾巴草了。   淮映勿:“啊,对,我承认,我确实对你有那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兴趣。但是,这也不丢人吧?”   “……”   沈昭陵心想着,你现在的表情很欠揍。   淮映勿这个人,年纪轻轻,有钱有名,内心丰厚,过度自信。好像什么都不缺,什么也无法引起他的兴趣似的。   能让淮映勿终于认输,承认对自己有兴趣,那简直是……   爽爽的。   心里舒服。   沈昭陵漫不经心地用食指挠了挠头,淡笑了一下:“确实不丢人。就是不知道,你怎么现在才承认呢?”   淮映勿:“只是一点点而已,之前没意识到,所以没什么可说的。”   沈昭陵又“哦——”了一下,并不屑于拆穿他。   “我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你是不是只是不想让我看你的脑子?你有一些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和心事,在信息共享的过程,你怕那些东西会让我知道。而且你知道,你可能控制不了我。对不对?”   沈昭陵的呼吸立即紧了一瞬。   察觉到他轻微的眼球颤动的反应,淮映勿知道自己猜对了,笑了:“你看,果然是真的。我多么的了解你。你说,嫂子,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   沈昭陵戒备地眯起眼睛来。   他不知道淮映勿是不是只了解他的那个,但不得不承认,淮映勿是这二十六年以来,除了他父亲之外,他遇见的最危险的一个男人。   总是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看穿他的想法。实在是惹人生厌。   淮映勿眼神很清澈透亮,根本抑制不住里面那种得意:“你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猜到的吗?”   沈昭陵吞了一下口水,他没说“不想知道”,只是说“不知道”。   淮映勿:“因为我觉得我们两个是一样的,所以,当我想不明白你的时候,我就会代入我自己。我问我自己,如果你主动提出和我那个,我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不同意。   “答案只有一个:因为自己有一些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我觉得我也许控制不了你,在那个世界里可能会被你发现。你会看揭穿我、控制我、嘲笑我、摧毁我。如果这种事发生的话,我确实很膈应这一点,所以这就是唯一的理由了。”   沈昭陵:“……”   简直是不可思议。   “然后每次都被我猜中了。你说我们两个怎么这么像?”肉眼可见,淮映勿实在是太想证明一些东西了。   “嫂子,你说像吗?”淮映勿又问,虽然这次他说起话来根本不停,但因为姿态放得很低,所以并不会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沈昭陵刚要开口说“不像”,结果淮映勿又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嘴上不会承认,但我也知道,你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即使我们外表看起来完全不相同,但沈昭陵,我们内里真的很相似。”   淮映勿用右手捧住他后脑,让沈昭陵不得不直视自己,对他说,   “从现在开始,你要永远记住下面这段话——   “因为你讨厌的东西我也讨厌,你喜欢的东西我也喜欢。所以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的,就像我不会伤害我自己。我会很听话,你让我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你不让我知道的,我哪怕割了自己的舌头,挖了自己的眼睛,也一个字都不会过问,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所以,昭陵,请你相信我好吗?把你自己交给我。和我做一下那个,我还是第一次,没和别人做过,没有经验的,要不……你来主导我?”   淮映勿靠近他的脸,又要粘贴他了,声音喃喃着,   “让你进入我,或者我进入你。”   那种感觉,虔诚、温柔、真挚、认真,简直比世界上任何的告白都好听。   过去沈昭陵去过婚礼现场,在各色各样的人的婚礼之上,听过新婚夫妻的宣誓,说那种要爱你一生一世的誓言,也没有这种感觉……   恍惚间,教堂之上掠过白鸽,有什么圣洁的戒指、十字架一样的东西,在心底熠熠闪光。   如果换做旁人,别说此刻打开心门,就是让自己的身体也彻底卸下防备,脱下全部的衣服,和淮映勿此刻完全的赤诚相待,那也不是不可能。   淮映勿这张颠倒众生的脸,配合那张巧言令色的嘴,实在是太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了。   看得出来,淮映勿单身,完全是因为他愿意单身。只要他看上了谁,想要脱单,那也只是下一秒钟的事情罢了。   但……沈昭陵心中的话一转,还是很坚决地说了一个“不”字,拒绝了他。   让此刻美好的气氛瞬间土崩瓦解。   “……”   淮映勿的眼皮果然跳了两下。   马上态度大变:“不是,我TM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说你,你怎么这么死心眼?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想怎么的!你跟我说行吗?你是不是就差让我给你跪下了?!啊!”   “……”   沈昭陵看着他破防之后,又回到了那种没有耐心的燥郁的模样,默默地不说话。   觉得好玩,又觉得庆幸。按耐着自己的冲动,侥幸逃过了一劫。   淮映勿用手撸他的头发,态度粗暴,比起抚摸,更像是警告:“哎——我真是,我真是服了你了——我还就不相信了,我活了这么多年,我怎么还偏就搞不定你了?你算什么东西!屁,我不信,你给我等着。”   沈昭陵一歪头,丝毫不惧,很凉薄地笑了两声。   “呵呵。”   *   大概是淮映勿从小到大想要的什么东西,都会很轻易地得到。   除了信息素那种天生的东西他无法改变,剩下的,只要是能人为办到的,就没有淮映勿觉得他做不到的。   沈昭陵是个例外,油盐不进,而淮映勿不允许有这种例外。   所以,沈昭陵断定淮映勿不会轻易地那么老实。   他能感觉到接下来的几天,虽然他和淮映勿表面上风平浪静的,讨论一些比赛和环星城的事情,甚至和他看外面的银河,聊那些星星的名字。   但是淮映勿一直有在偷偷地观察他,观察他的生活习惯、爱好、弱点、或者说……是欲望?   面对这种审视的目光,沈昭陵只能很好地伪装自己,尽量不表露出任何的脆弱和期待。   只要他没有欲望,淮映勿就拿捏不了他。   可有一句古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淮映勿就像一个拿了纸刀的刺客,总是躲在暗处偷偷观察他,随时准备在他防御薄弱的时候刺杀他。   因为那刀是纸做的,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但总是这样时刻紧绷着自己的神经,实在是让沈昭陵心力交瘁。   他也终于明白,刀子不一定扎在自己身上,流了血,才有害。   那等待着刀刺入自己身体的这件事本身,才是一种折磨。   沈昭陵快要忍不了了,他甚至有点渴望,让淮映勿赶紧对他发动下一次刺杀,来让他从那种草木皆兵的状态当中,摆脱出来。   终于,在星际列车上的最后一晚上,那刺杀终于爆发——   *   那天晚上,   沈昭陵躺在自己的床上,正准备入睡。   他们白天坐的那种椅子,可以按照设置好的程序,改变形态,变成睡眠舱,有单人床那么大。   因为这是双人舱,所以两个舱也可以连接在一起,变成双人床。   以往的几天夜里,两个人都是各睡各的,在两个睡眠舱中间设置了一个隔绝视线和声音的金属墙壁,互不打扰。   但就在最后一天晚上,那个墙壁,发生了变化。   在黑暗中,沈昭陵好像听见一个机械程序的声音,就在自己左边。   他伸手去摸,那里原本应该有一堵墙,但这一次摸起来,竟然什么都没有。   墙空了……   随之,有一个人过来,直接翻身,钻进他的被子里,压到了他的身上,骑着他。   “我草你……”   还没有等他说完,那个人就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限制住他的胳膊,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身体不舒服地颤抖着,尽力挣扎,手向上抓了抓,却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力量差距过大,竟然憋到脸色涨红,快要窒息了,也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但那个人,反倒是很游刃有余地轻笑了一下,好像在自上而下地欣赏他无能为力的样子,恶劣极了。   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呵了一声热气,释放出这么多天以来那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唤他一句:   “嫂子……” 第225章 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的吻。   “嫂子,别害怕,是我。”   果然是淮映勿。   白天不声不响,偏要挑半夜来袭击他。沈昭陵心脏砰砰直响,快要跳出来了。   神经病,还爬到他身上来,那么沉,快要被压死了,到底要干什么。   谁知道淮映勿说:“我只是来找你聊天的,现在我放开你,你别害怕,也别大喊大叫,更别推开我,好吗。”   “……”   哪有这样子聊天的,钻进人被窝里聊。   “你同意了,就点点头。”   “……”   沈昭陵根本就没有动作,但淮映勿还是自顾自地说:“你同意了。”而后放开了捂住他下半张脸的手。   转而死死抓住了他的右手,更是让他一下子也动弹不得了。   “你个疯子……你放开我!从我身上滚下去!”   沈昭陵第一次那么无比憎恨自己孱弱的身体,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力量差距,他也不至于每次都在和淮映勿的对峙当中落于下风。   “都说了不要吵。你再吵我生气了,生气了就没有你好果子吃。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趴在我身下的样子,有多弱小,多可爱。手腕这么软,连骂人的时候呼出的气都是香的。”   说罢,沈昭陵感觉到自己的手腕确实被很恶意地捏了两下,被人放在手心里磋磨着玩。   连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柔弱无骨。   沈昭陵不小心用指甲划了他一下,面容都是嫌弃,显得有些扭曲狰狞,骂:“你说话简直恶心死了!变态一样,要吐了!”   淮映勿却浑然不在意地呵呵冷笑了两声:“你说我本来想好好和你聊天的,你非得做出这种被强迫的样子,万一我兽性大发,真把你怎么样了,怎么办?”   “……”   “就从打屁股开始?”   “滚!!!”   “是不是那天还没打够?”   “打你爹!淮映勿,你去死吧……”想起那天的耻辱,沈昭陵几乎要崩溃了,闭上了眼睛,“你怎么还不去死!”   淮映勿看他对于那件事,反应这么激烈,笑得竟然更欢了。   笑声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里面满满的都是卑劣下流的味道。   “不想打屁股,所以跟老子好好说话好不好?好好说话就不打你。”   “……”   黑暗中,两个人的呼吸、心脏,甚至汗液的味道都在空气中缠斗。   在片刻的静默之后,沈昭陵想明白了,也快要气疯了,嚷他:“好,你要干什么!你说!我听,我听行了吧!”   “嗯,你真乖。”   “呵呵。”   “沈昭陵,你想不想拿世纪掌纹杯的冠军。没错,你的条件是不错,但距离拿冠军,好像还差了那么一点。而且,比赛这种东西,比起实力来说,更重要的是要有运气。光在那闷头写可不行,运气,就是场外运作。你得需要人帮你啊。”   “……”   原来是这件事。   这也是系统交给他的任务,但能不能拿冠军,他确实并没有把握。   因为上辈子,荣誉和奖杯、名声,他应有尽有。人就是如此,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过的东西,也就不向往了。   所以这辈子,他对于那些东西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如果淮映勿要用这个当条件,来跟他换取“那个”的资格,但淮映勿真是想错了。   “冠军?哼,也就一般吧。冠军亚军,还是止步于决赛圈,对于我来说,其实根本就无所谓。我只要参赛了,写了,无论是什么名次,对得我自己和给我投票的粉丝就行。”还有系统,沈昭陵在心里默默说,   “淮映勿,你不会想了好几天就想出来这个东西吧,你的意思是你能帮我拿到冠军?是我写,又不是我写,就算我拿了,那也是我自己都本身,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自称了解我吗?就了解到这?废物!”   沈昭陵直接反唇相讥,反客为主,虽然身处下位,但姿态确是在上的,在气势上丝毫不输。   谁知道,淮映勿一点都没急,好像已经预料到了沈昭陵的反应。   “嫂子,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无欲无求的人是最讨人厌的。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钱财你也无所谓,名声你也无所谓。好像别人很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对于你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你知道这有多招人恨吗?”   “呵呵,”沈昭陵乐了,“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吗。”   他觉得淮映勿显然比他招人恨得多。   “但我知道,其实你也有追求的东西,只是追求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不被人所发现和理解罢了,而我了解你。嫂子,你喜欢好玩的东西,对不对?”   “……”   沈昭陵心脏直接漏了一拍。   “你确实不喜欢成功和胜利,你不在意那个结果。但你喜欢有趣的、好玩的、新鲜的东西,你只是热爱那个过程。   “你写鬼故事,不是因为你热爱写作。而是因为写鬼故事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很好玩,所以你才写。   “你享受这种创作的乐趣,享受像上帝一样把任何一种东西变成创作灵感,排列各种情节和人物,玩弄各种写作技巧和情感主题。   “你觉得这太好玩了!叙事对于你来说太有意思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双生》写成20条时间线,而不仅仅是7条,我相信你肯定写的出来这么复杂的剧情,但你没有,因为你觉得为了复杂而复杂,就没有意思了。   “你写了《双生》之后,没有继续这种写法,而是又写了和《双生》创作逻辑完全不一样的《奇谭》系列。   “因为你不喜欢重复你自己,你只要新的创作逻辑,你不禁要玩弄叙事了,你还要玩弄象征,玩弄比喻,玩弄抒情,玩弄各种概念。   “你不仅要当,鬼故事这片荒原的开拓者,更要当建设者。鬼故事它由你产生,更由你扩大而繁荣。你就是鬼故事这段文学历史上书写的一切,每一页都是你的名字,你就是一切的一切。   “但……那不会是永恒的,如果有一天写作让你丧失了乐趣,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它,封闭退圈,然后再也不写了,转而去找开发新的领域,找新的玩具。对吗?”   淮映勿越说越激动,最后感慨道,   “你也太奢侈了!别人都说小玫瑰你把写作鬼故事当游戏玩,在那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一出是一出。把这句话当成一个玩笑。   “但只有我知道,这是真的。你还真把这种东西当作游戏玩。你太奢侈了!太张扬,一点也不负责任,想来就来就走,只管自己,为了自己高兴,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小玫瑰,我好爱你。”   淮映勿说完这句话,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貌似于“表白”的话。   对于他来说,这只是创作者和创作者之间的惺惺相惜,是欣赏之情的自然流露,而不是什么带有爱情因素的表白。   “……”沈昭陵原本汹涌澎湃的心如海洋一般宽阔,在冰面之下波涛汹涌,结果听到最后,被淮映勿最后那句莫名其妙地“我好爱你”噎了一下。   又开始嫌弃上了:“你有病吧!你神经!什么爱不爱的,你说话恶心人!”   “你就说是不是这样,你是不是喜欢好玩的东西。”   “……”沈昭陵听到自己想听的关键词,心里像小鸟雀一样跳跃,但最终还是犹豫了一瞬。   没有承认,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急于否认。   “就像是你喜欢记录兽的种子一样。”   大概是想到了某个神庙当中的过往,想到了某个躺在手心里金光闪闪的像纺锤一样的东西,想到了手心曾经触碰过的记录兽身上某种黑色影像,那影像柔软又温暖。   沈昭陵的心也柔软了一瞬。   “嗯。”他终于应了一声。   没错,他就是喜欢这个。两辈子都喜欢。   上辈子追求过的很多东西,这辈子都可以随手扔掉了,但唯独这件东西,他就是扔不掉,怎么也扔不掉。   如果写鬼故事让他觉得无聊的话,那他永远也不会写的,哪怕系统以此威胁他,让他回不去蓝星,他也不会写的。   他接受这个任务的一开始,就是觉得它有趣,也许可以……试一试……   淮映勿心中可算是有种豁然开朗的宽阔感,松了一口气:“你看!我就知道,我这么了解你。因为我说过,我和你是一样都人。所以每当我不知道你到底追求什么的时候,我就代入我自己,然后我就知道了。我喜欢好玩的,我拍照就是觉得它好玩,我喜欢,你一定也喜欢。”   看不见淮映勿现在的表情,但从他轻松愉悦的语调中,就能想像到,他的眼角一定是带笑的。   “哼。”沈昭陵也无奈地哼笑了一下。   淮映勿:“所以,如果你相信我,我会让你这场比赛过得非常开心。我不仅会让你拿冠军,我还会让你成为环星城炙手可热的新人物,成为众星捧月的那个月。   “我会让你得到比以前沈家更多的财富,甚至让淮城南跪在你面前,来求你和他复合。只要你乖乖听我的,我就会让你都做到。我在幕后运作,而你只需要在台前配合我演戏就好了。嫂子,你觉得这……这些有意思吗?”   “……”沈昭陵勾了勾唇,不得不点头,“有意思。”   好玩,太好玩了。   他很想知道淮映勿到底几斤几两,有多大本事,还能手眼通天不成。   淮映勿图穷匕见:“那我给了你你想要的,事成之后,你是不是也得给我我想要的?”   “嗯。”沈昭陵当然清楚,是这种道理。   “和我那个,可以吗。”   “……”   “嫂子,可以吗?”   “可以。不过那种事要由我来主导,到时候进了里面,你不准乱动,也不准偷看。”   “那是当然,都听你的。咱家的事不是向来都是你做主?啊,沈少爷,沈主子?”   “呵……”沈昭陵无语地笑了一下。   谄媚啊,淮映勿。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淮映勿很轻蔑得意“哼”了一下,好像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他把沈昭陵就此拿下,从此少了一件心事一样。   这下,连沈昭陵也不得不承认,只要是他淮映勿想要的东西,那确实没有办不到的。就是千方百计、不择手段、上天入地寻了个遍,那也得得到。   这一次,是他沈昭陵输了。   不过,输赢对他沈昭陵来说从来无所谓,好玩才重要。   只要淮映勿让他觉得这一趟好玩了,那他就不算输。   ……   “好了,快从我身上下去吧。我要睡觉了。”这次,沈昭陵终于可以赶走淮映勿了,开始推他,“你实在太沉了——”   淮映勿看着不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却也不知道到底怎么长得,那么重,快要把他压死了。   谁知道淮映勿突然说:“等一下,嫂子,我还想再等一下。”   “……”沈昭陵停止了推他的动作,听他这么认真的语气,有些莫名其妙,“你还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能不能你和我先……嗯……”   “什么?”沈昭陵没有耐心地催促他。   “就是嗯……”淮映勿刚才还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接用语言就把他说服了。   结果现在居然犹犹豫豫地不知道在干什么,像变了个人一样,显得有些腼腆害羞?   只听见他好像咽了口唾沫,很小声地说,“就是那个……你能不能和我做个仪式,发个誓,我怕你到时候反悔。”   “……”沈昭陵无语,“你幼稚死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沈昭陵会意识到,淮映勿其实还是个刚刚成年没多久的弟弟,而不是什么善于演讲玩弄人心的政。客。   沈昭陵觉得好笑:“哦,是不是还要拉鈎啊~上鈎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他很欢快地说了句谚语,逗小孩一样逗淮映勿。   “不是这个!”淮映勿被他开玩笑,也有些气愤了,反而犹豫着,“就是……”   沈昭陵感觉到淮映勿的语气变慢了,也变得温和。   而后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慢慢在黑暗中试探着,最终摸到了自己的脸上。   手掌很大,只直接盖住了自己的一整个脸,架在了鼻尖上。   这一次不同于一开始淮映勿捂住他嘴不让他说话的那次,那么粗暴无礼。   相反,这一次很温暖,他的脸也被掌纹摩擦得很舒服。   可隐隐之中,还能闻到掌心里有一股很好闻的微醺酒气,带着木质馨香。   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把呼吸也都收紧了。就那么安静地躺着,沉默着,完全没问淮映勿到底要干什么。   直到那手指尖不断地向上摸索着,摸到了他额头所在的地方,停住了。   “我……我现在想贴一下这里,就当做是我们发了誓,嫂、嫂子……可、可以吗。”淮映勿气势很微弱地问,竟然都开始结巴了,近乎在请求他。   “我能——说不可以吗——”沈昭陵也慢慢地说,把一句简单的话,抻得很长,在淮映勿看不见的地方,用手指抠了一下散落在旁边的被缛。   星际列车的最后一晚,静静的。   到了明天,他们就要下车离开了。   在结束了连续七天七夜的朝夕相对之后,也许这一次,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睡在一起。   两个人都知道。   所以这个简单的请求,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只有一次成功的机会,失败了,就会没有了。   但淮映勿也没有强求他,就是在那里静静地等。   内心翻涌争斗了不知道多少遍之后,他最终还是想尊重沈昭陵一次。   彷佛在告诉沈昭陵,他会克制他自己的欲望和力量。   这样以后,等到他们两个那个的时候,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在精神世界里尊重沈昭陵的选择,成全他的决定。   所以他要说:“我都听你的。”   但在那之前,沈昭陵却同时很哀怨地说:“你小淮爷这么厉害,我在你面前,哪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   静默一瞬。   之后不知道到底是谁,轻笑了一下。也许是两个人都。   而后,那期待已久的第一次额心的相贴,终于来到。   捧着沈昭陵的脸,和他轻轻碰撞了一下,寂寥无声。   如此小心、如此缓慢、如此紧绷,如此跳动,如此如此。   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的吻。 第226章 欢迎来到环星城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对于沈昭陵来说,只分两种。   一种是有趣的,一种是无聊的。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物,对于淮映勿来说,也只分两种。   一种是Omega,一种是除了Omega之外的所有不明生物,包括Alpha和Beta以及其他乱七八糟。   在淮映勿十九年来的印象里,以及淮映勿母亲的耳濡目染之中,Omega是一种芳香的、脆弱的、高冷的、甜蜜的、可爱的、性感的、繁衍的物种。   是高高在上的、不可亵玩的、必须保护的,甚至是神圣的。   他精神力缺失,自小就不太讨Omega的喜欢,所以对Omega这个物种了解得不多。   但Omega对他越是冷淡越是不屑一顾,他就觉得这种物种越是神秘圣洁。Omega的心思,似乎和他们的肉。体一样神秘。   而其中最神秘圣洁的,当属是沈昭陵。   淮映勿有这种非常奇葩的“性别歧视”。他认为Omega之上,再无神明,Omega之下,众生平等。   在阶层之上,O属于一等公民,而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比O要低一等,属于二等公民,包括他自己所属的A。   在充分了解到淮映勿这一特点之后,沈昭陵确实是……很震惊……   他以为淮映勿见识广阔,应该是个很包容,很多元化的人,没曾想过在性别上的偏见这么严重。   他也大概率能明白,为什么喜欢淮映勿的楚清会被淮映勿拒绝,因为楚清只是个Beta。   以及,为什么原身之前无论做什么,都没被淮映勿从家门赶出去,应该是原身是个O。   淮映勿这人真的是……   沈昭陵根本不能理解,因为在蓝星出身的他眼里,人类性别依旧只有男和女。星际abo的性别划分,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深入人心。   不过,他很喜欢仗着自己的性别属性去做一些坏事情。   比如在下星际列车的时候,他会藉口说自己是Omega太过虚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而让淮映勿一个人拿他们两个人全部的行李。   “你不是Alpha嘛,怎么能让omega拿这些东西。”   沈昭陵下车之后,随口说了一句,懒洋洋地用指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拿出了过往当娇纵少爷的架势。   没想到,面对这么不合理的命令,淮映勿竟然也毫无怨言地点点头,说:“那是当然。”   好像被Omega需要和依赖,他还挺高兴的。   沈昭陵:“……”   你真是没救了!!!   沈昭陵毫不怀疑,只要有一个漂亮多情的Omega出现在淮映勿面前,稍微说两句好话,他立马就会恋爱脑上头,不知道东南西北。   当然,他们两个的行李那么多,不可能让淮映勿都自己拿着,好在环星城这边的服务比较人性化,提供了行李搬运处。   *   坐了七天七夜的星际列车,从星际列车上面下来之后,沈昭陵呼吸了一下属于外界的新鲜空气。   虽然这里依然在室内,但沈昭陵总是觉得列车外的空气呼吸起来似乎比列车里格外香甜一些。   列车终点站,就像机场一样。也是人来人往、行李扎堆。   “啊,终于到了!”经过旅途劳累的长脖子,在和小银一起下车之后,甩了甩膀子。   她边活动肩膀,边走到沈昭陵的身边。   沈昭陵听见她的声音,目光转向她。   然后,她的动作幅度立马就瞬间收敛了很多,变得淑女了起来,喊沈昭陵:“小……”   后面“玫瑰”两个字,没有说出口。   因为淮映勿特意交代过他们,在沈昭陵的身份彻底暴露之前,不要向外界透露一个字。   虽然不知道淮映勿这样做是何目的,但长脖子和小银两个人是非要黏着沈淮过来的。   跟淮映勿聊了好久,才终于说服淮映勿同意他们也一起来看这场决赛,当然要在这种事上面,听淮映勿的安排。   沈昭陵属于小事懒得管,大事必须自己定夺的类型。这些有关出行的小事,他都交给淮映勿去做,非意外自己基本不过问。   就比如现在。   “沈昭陵,那个你坐的累吗。”长脖子还在试探着跟沈昭陵说。   沈昭陵发现,这几天,长脖子似乎格外地关心自己。虽然他们在星际列车上不在一个舱室,非必要不能来回走动。   但长脖子还是有事没事地总是要来双人舱看看他,把淮映勿惹得烦得不行不行。   还没等沈昭陵自己说话,淮映勿就直接打断了她:“行了,别跟我嫂子套近乎了!一天就会说那些没用的,先把行李取出来,然后去附近的酒店,剩下的之后再说。”   “……”长脖子看着淮映勿,翻了个白眼,不满地撇了撇嘴,学他,“一天就会说那些没用的~也不知道一天到底是谁的话最多~”   沈昭陵看见这一幕,低头轻笑了一下。   *   列车终点站,有着很大的透明的弧形穹顶,就如同一个鸡蛋薄膜。   一看四周,基本上都是白色的墙壁,墙边还有很多的绿植。   这里显然比垃圾星的列车出发站的空间要宽阔很多、人也变多了。人来人往的,也显得繁华。   他们在行李处取完四个行李箱之后,沈昭陵看见旁边的墙上一个大大的招牌,叫作:“行李搬运处”。   墙壁之下,左边是一排整整齐齐的、脚底下带着轮子的白色机器人。那样子就跟超市里摆得小推车一样。   右边,是一群长得各色各异的人,年龄、性别和长相都不等,一看见沈昭陵就喊:“美人,要不要我们帮你们把行李送到酒店?”   “我我我,我肩能扛手能提,保证给你送到!”   “……”   沈昭陵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以前只听说过计程车司机会在机场底下排队抢乘客,没听说过连运送行李这种事都要抢……这也太……   所以他一时怔愣住了,没答话。   “不要!”淮映勿直接抢先了一步拒绝了他们,然后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把行李搬运到了左边的搬运机器人上面,激活了上面的程序。   小银和长脖子看着淮映勿的样子,也跟着一起这么做。   沈昭陵只在旁边站着不动,看着他们。   他也不是金尊玉贵地不劳动,只是让淮映勿这个Alpha享受被Omega需要的感觉罢了。   毕竟淮映勿为他服务,可高兴得很呢!   在那之后,行李机器人子自动跟随他们的步伐,在后面像是小狗一样尾随着他们。   沈昭陵还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淮映勿,偷偷问他:“为什么刚才不用那些人?这有什么区别吗?”   而且环星城作为艺术之都,人民生活应该比较富足,也有机场搬运行李的这种廉价劳动力?”   淮映勿莫名其妙地瞅了沈昭陵一眼,冷嘲道:“沈少爷,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敢情这趟出来不用你花钱是吧?”   “……”   他只是问淮映勿问题,淮映勿却莫名其妙地怼了他一句?   沈昭陵用眼神剜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贵。我用机器人,可能这一趟只需要花十个星币,但要是用他们,那就得……”   “二十个星币?”   “二十个?一百个星币!”   沈昭陵讶异:“这么贵?”   这都翻了十倍了啊。   沈昭陵虽然竭力掩饰心中的震惊,没有什么大表情,可还是被淮映勿给看出来了。   “环星城的劳动力有多贵,你不知道?你不是阿尔法星的吗,怎么,你以前没来过这?你不知道这里最奢侈的交通工具就是……黄包车了吗?”   黄包车???   等等,这什么年代?   两个人边说边走,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昭陵已经彻底走出了列车终点站。终于可以一览环星城的真容——   那一瞬间,在沈昭陵眼睛中,只留下了两个颜色,那就是:   白色、和绿色。   所有的高楼大厦、建筑物、公路,都是白色!   所有的绿植都是绿色!   那些绿植不仅长在马路的两边,也长在高楼的阳台、楼顶之上,甚至是墙壁之上。   因为白绿的色调淡雅清新,所以一切都显得很干净、很自然。就像是生活在大自然一样。   可左前方那栋像是糖葫芦一样的异形高楼和围在楼与楼之间的,比糖画形状还要复杂的白色公路隧道,又在告诉沈昭陵,这里的科技异常发达!   简直太……   “这是……”沈昭陵蹙眉,看着停在他们面前的一辆白色黄包车。   那黄包车跟民国的那种差不多,上面一个椅子,下面两个大轮子,这就是座位了。   座位顶上有个可伸缩的小帐篷,前面有两个大长杆子。杆子前面,站了个身强体壮的男车夫。   白色球鞋,穿一身白色运动装,是半袖加短裤。   出来的时候,沈昭陵发现这里的大多数人,也都是这么个打扮。无论男女老少,喜欢穿运动服的居多。   “太阳朋克啊,信奉自然主义嘛。这里使用的要不就是风能、太阳能等绿色能源,要不就是人力资源。”   一辆扁平、外形好像风筝的白色跑车从他们眼前疾驰而过,嗖的一下,就跟飞过去了一样,刮了一阵风。   把后面坐着黄包车和骑自行车的人远远甩在后面。   淮映勿看着它刚才流经的痕迹,接着说,   “但是在这里,劳动力、和时间继而比科技昂贵很多。所以,穷人都坐新能源汽车,有钱人才坐人力黄包车呢。”   “……”   黄包车和自行车,显然是没有汽车快的,它既浪费时间,价格又昂贵。   因此,只有不缺钱、又不缺时间的人,才会用这种交通工具。   在环星城,它是权贵用来彰显身份的一种奢侈品。   还真是……非常的违背常识啊。   沈昭陵消化着一事实,试图接受这个新的环境。   “坐吗?到底坐不坐车!”那个彪悍的黄包车夫还在前面问他们。   这一次沈昭陵直接很有礼貌地开口拒绝了:“谢谢,不坐。”   坐不起。   他这么穷,还是只坐汽车好了。   “切,穷鬼!”黄包车夫瞧着他们身后的行李机器人,直接骂了他们一句,鼻孔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沈昭陵:“……”   淮映勿瞧着沈昭陵吃瘪的样子,呵呵笑了两声,冲他挑眉:“你还挺贤惠的,怎么,学会给你淮哥哥省钱了?”   “是淮弟弟,”沈昭陵以冷淡庄重的表情纠正道,“我是怕你以后娶媳妇,攒不起彩礼钱呢。”   “……”淮映勿脸黑着,沉默不语。   沈昭陵不理他,不远处道路左边的能源汽车走去,只留下一句:“哦,忘了,本来也没有Omega会嫁给你。”   ……   ……   另一辆能源汽车从右边嗖得飞了过去,让人一阵耳鸣。   沈昭陵身后,有脚步声追了过来。   “是,你要是把我的钱都花光了,我娶不起媳妇,就让你嫁给我呢。” 第227章 嫂子,如果害怕,就抱着我。   “我们去哪?”   在坐上了一辆青蓝色的四座跑车之后,沈昭陵转头问左边驾驶位的淮映勿。   其实这个车可以自动开也可以手动开,但淮映勿显然更喜欢自己来操纵一切。   只见淮映勿坐在那里,冷漠地看向前方,只用右手单手随意地转着方向盘,开得却并不快,似乎想要浏览一下环星城这座城市的风景。   淮映勿:“去地下地xue,去过吗?”   “……”沈昭陵当然不知道这个地方,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敞篷跑车,风从没有遮挡玻璃的两侧朝着他吹过来,将他的头发吹得向周围四散。   沈昭陵伸手,去风中抓自己淩乱的发。   过会,他又想到淮映勿现在开车,应该看不见他的动作和表情,所以又补充:“没有去过。是地下的蚂蚁xue?”   “就是地下的小旅店,一个人一个胶囊房,很小很小的,每个人的空间只有五平米,浴室、厕所什么的都要共用。就像是一群蚂蚁聚在一起一样,所以叫蚁xue。”淮映勿只在这个时候,转头,瞧了他一眼。   听淮映勿这个表述,沈昭陵明白,那就像是在首都居住在地下室的鼠族一样,要忍受着环境和空气的恶劣。   不过他还是不懂:“去那里做什么?”   淮映勿很自然地道:“嗯……那边便宜,一天的房租才二十。所以就去那边住咯。”   接着,右手离开了方向盘,把车子似乎交给了自动驾驶,只是看着沈昭陵,似笑非笑的。   “……”   还没等沈昭陵说话呢,后面的长脖子就把头伸过来了:“咱住蚁xue?别了吧,好不容易来一趟,就住那种地方,小淮爷你也不至于穷成这样子吧?怎么这么抠……”   “我没跟你说话,”淮映勿伸手,照着长脖子的脸往后一推,不耐烦地道,“回去。”   连眼神都没施舍给长脖子一个,就盯着沈昭陵,挑眉:“我是在问我嫂子呢,如何?”   “……”   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但沈昭陵面上还是很平静地道:“好,我都可以。”   他也不是没住过那种地方,在他十八岁刚刚离家出走,还没有找到工作之前的那几个月。   别说是地下蜗居了,他连火车站都睡过。他吃苦的能力,其实远超淮映勿的想像。   再加上因为对环星城的地理位置和风土人情不熟悉,所以这趟出行基本上全部是由淮映勿策划的。   本着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这一规则,沈昭陵并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面轻易否定淮映勿的规划。在四人团队中,光顾着自己享受,而给别人添麻烦。   但淮映勿见到沈昭陵如此顺从之后,却好像有些不乐意的样子,眼神暗淡了一瞬。   说起话来,带这些冷嘲的味道:“我怎么说什么你都说好?我发现你这个人对物质怎么没有一点要求?咋的,你要升仙?还是说,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吧?什么都听我的。”   跑车后座,小银似乎闷笑了两声。   沈昭陵:“……”   淮映勿又说这些。   沈昭陵用手在底下轻轻推了他一下,用眼神警告他,让他不要在别人面前乱说。   淮映勿:“我说过,我知道你喜欢好玩的有趣的东西,我也是一样。我们出来玩,就是要来感受快乐,我不要你说‘都可以’,我要你说,你想要什么。好吗?”   “……”   沈昭陵看着他眼中的火焰一时无话。   他以前在娱乐圈待久了,总觉得每个人为了在镜头面前不出错,都表现得很冷漠、很客气,喜欢打官腔,说一些阿谀奉承的场面话。   因为和那些人说话没有意思,只有挂上虚伪的嘴脸在那边浪费时间,所以沈昭陵每次都尽量找藉口不去参加活动。   但淮映勿不一样,他太热烈太直接了。   他说话办事好像都热热闹闹的。不喜欢事实而非的答案,尤其不喜欢看别人委屈求全的样子。   沈昭陵盯着他,就像是看见了一个稀罕物,犹豫的话放在了嘴边。   既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直接、这么原始地展示欲。望。   又觉得自己这种总是顾全大局的妥协,是不是被社会给规训化的结果?   所以沈昭陵只是盯着他,眨了眨眼睛。   淮映勿似乎能看懂他的犹疑,揽过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放心,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给你的。”   “为什么……”   淮映勿对他实在是热烈过分。   他觉得在外人看来,比如身后那俩人看来,淮映勿简直像是在追求他。   但只有他这个本人才知道,淮映勿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淮映勿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莫名其妙的:“哪有为什么,因为我很想了解你啊。你不说,我怎么快速了解?天天观察你,那我得观察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你喜欢我像是‘阴暗变态的老鼠’一样,天天躲在角落里窥视你?”   沈昭陵:“……”   淮映勿就是喜欢了解他。   也许在淮映勿看来,他沈昭陵就是一本书。不要问为什么,根本没有为什么,反正他这本书淮映勿就爱读。   读了就快乐,为了快乐,当然就愿意付出。   好,淮映勿这种心态,沈昭陵大概懂得了。所以,他的欲。望尽可以赤。裸一点,表达尽可以直接一点。   “谁喜欢像你像个老鼠一样窥视我?”沈昭陵把淮映勿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拽下来,随手甩在一边,很高贵地挑起眉头,“那就去最贵的酒店吧。这里哪个地方最贵?我就要去那!”   贵,肯定有贵的道理。   淮映勿果然很满意笑了,抬手往左边的天空一指:“嫂子,你看见那颗星星了吗?”   沈昭陵刚纳闷着这大白天的怎么可能会有星星,结果顺着淮映勿指的方向往那边一看,还真有一个……银白的小东西,挂在远方的天空上。   但是很小,也不太亮。   不过最重要的是,白天怎么会看见星星呢?   “那是个酒店,叫银色卫星,上个月刚刚试运行。你知道为什么叫卫星吗?”   “……”沈昭陵刚刚想摇头说不知道,完全不能理解酒店为什么像一颗星星一样,会飞在天上。   但转念一想,卫星,好像是指围绕行星转动的天体。比如,月球,就是蓝星的卫星。   所以这个酒店不会……   沈昭陵并没有出声,但淮映勿又用他那彷佛自带的读心术知道了他的想法。   “对,就像你猜的那样,银色卫星酒店就是个人造卫星。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会像卫星一样,围绕着阿尔法星的赤道旋转一周,进行低空飞行。保证上面的住客往窗户外面一看,每天都能看到不同城市的风景。如何?”   “……”   简直是不可思议。   沈昭陵瞳孔一滞,心中无数想法升起又落下。   那如何才能上去呢?卫星酒店会有落地的时候吗?那个距离真的能从窗户看到地面吗?所以这个卫星酒店到底是属于哪座城市?   但淮映勿率先问他:“你觉得好不好玩?”像个孩子似的,眼底都闪光。   “很有趣。”沈昭陵当然回答。   “我也觉得,所以我们这次来,就住那里。”两个人简直一拍即合。   淮映勿冲着他挑了一下眉毛,并低头,看着他的身体,给他拉紧了一下汽车安全带。   然后转头看向车辆正前方,留下一句:“坐稳一点,加速了。”   就直接重新握住方向盘,在道路上突然提速,冲着旁边的立体白色透明管道,直接“刷”地一下飞了过去……   接着,沈昭陵就进入了一场长达十多分钟的、过山车般的赛车体验。   他不知道为什么车可以摆脱物理规则,如同赛车游戏一样,在管道里面上下乱飞。   但管道里明明没有风,却因为一直失重,让他不得不心脏狂跳。一直闭着眼睛,手也不知道到底该放在哪里才好,胡乱地在车上摸。   当然,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一定会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话,趁机调戏他。   结果这个念头还没有在沈昭陵脑海里落下,那声音就在耳畔如约响起了。   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嫂子,如果害怕,就抱着我。” 第228章 你,和我住一间。   银色卫星酒店。   沈昭陵不需要知道,这颗人造卫星,到底是什么原理,为什么会飘在半空中。   到底如何才能从地面,跑到天上的那颗星星上面。   他只知道自己和他们一起下了跑车,就看见了银色卫星这四个字的雕塑。   那雕塑是半透明的,有点像是白色的塑料,就相互错落着,堆在长长的白色斜坡的左边。   而那一个长长的斜坡,没有任何台阶,比马路还要宽。   斜坡之上,只有一扇白色的大门,两边是绿色的植被墙,跟被爬山虎铺满了一样。   但是奇怪的是,大门之后,并没有露出什么很高的建筑,酒店应该并不在这里。   大门后面应该还有东西?飞船,还是什么空中电梯?   沈昭陵猜想,那大门之后,应该有一个传输工具,可以带领他们飞向空中,到那个卫星上面。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淮映勿,走在他的身侧。   在走过那段白色斜坡大门之后,他们到达白色大门。推门而入,发现……   里面竟然还是一段白色的斜坡台阶?两边是郁郁葱葱的热带树木。   而这次的台阶之上,又是一扇黑色的大门?   他感到莫名其妙地看了淮映勿一眼,但淮映勿只露出了一个很调皮的表情,冲着他挑了挑左眉。   沈昭陵发现,淮映勿似乎很喜欢观看自己惊讶和不理解的样子。   淮映勿喜欢观察他,可他只是很快把那种表情收了起来,不给淮映勿欣赏的余地。   然后,他们一起并肩着走过了第二扇黑门,终于进入了宽敞的酒店大厅。   这次的台阶,似乎比第一段要长很多,废了不少功夫。   沈昭陵走过去的时候,还意识迷糊了一下。想必是几天下来的奔波,让他旅行疲惫。他抬手,按了一下太阳xue,当作无事发生。   可刚踏入那扇门,落脚之后。淮映勿却转头告诉他:“嫂子,我们已经到了银色卫星。”   沈昭陵:“?”   什么?   但他实在忍不住又露出惊愕的眼神。   “不信你往窗外看一眼。”淮映勿提示道,把他推到了酒店大厅,按在窗户前面的沙发之上,说,“你乖乖坐在这里别动,我去办理入住手续。”而后转身离开。   只剩下沈昭陵和自己,和对面的长脖子以及小银三个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状况。   这边的酒店,和环星城是一个风格和色系,都是白加绿。   各种白墙和现代艺术雕塑、黑色网格门窗、大片的绿植,白色棉布纱帘,构成了酒店大厅基础的风格。   有点东方的园林意境,又有西方的建筑结构,但也有和沈昭陵在蓝星之前住过的一家香格里拉风格有一些相似。   但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   至少沈昭陵转头往外看了一眼的时候,只看见了……   云。   白雾汇聚起来的云,以及隔着白雾之下的城市俯瞰图。   就像坐在飞机之上,从那个小窗口往地面上看一样,会觉得地下的房屋都是玩具模型,而人群如同黑色的小蚂蚁。   离得远,看得模模糊糊的。   看见的,竟然还不是白绿色,而是一大片钢铁一般的黑色,各种钢架和黑玻璃一样的反光。   他自认一分钟之前自己还在环星城,怎么只是走过了一个长长的阶梯,进了两扇门,就跑到云层上来了?   而且也不知道现在卫星到底飘到哪里来了。下面的这座城市,真的还是环星城吗???   因为银色卫星,上个月才开始运行,所以无论是长脖子,还是小银都给不了他答案都和他一样,感到迷茫而又惊喜。   长脖子走上前,双手趴着窗户,往下面瞅:“我靠,这么高,这不会掉下去吧?咱们啥时候上来的?”   她穿的小黑裙的裙摆,被窗户边溜过的大风直接吹了起来。   小银则站立在她旁边,一袭白衣,和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银只是轻微地往下面扫了一眼,环抱双臂,很冷静地说:“跳下去就到别的地方了吧?这不是环星城,看着倒是像黑铁城。尤其是那座塔,是不是有点像铁锤。”   长脖子:“确实哎——”   沈昭陵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也可以基本从他们俩的对话当中推测出:   铁锤,应该是黑铁城的一个地标型建筑。就跟法国的埃菲尔铁塔一样,独一无二,又辨识度极高。   他们看见铁锤塔,自然就知道卫星下面是黑铁城。   “怎么回事?”沈昭陵在心里问系统。   系统被点名之后,拚命呼喊:【等等等!等我搜一搜银色卫星的官网!】   少许过后。   【哦——这是一种特殊的传输设备。那个入酒店的台阶,其实是个隧道。】   “隧道?”   【你刚才不是感觉到头晕了了一刹那嘛。】   “嗯,然后?”   【其实是发送过来了。只不过普通的发送阵很大也很慢,这个酒店的发送阵技术更为先进,使你几乎让你感觉不到那种加载过程,只觉得走过了一段路。】   “哦。”沈昭陵轻笑了一声,明白了。   有的游戏就是这样。   大部分的游戏在进入新关卡的加载过程当中,会显示一个进度条,并且配上文本:   “游戏加载中——”   但有的游戏比较狡猾,它不显示进度条,而是插入了一段让玩家无法跳过的动画。   每当玩家开始加载到下一关卡的时候,就播放那段固定动画,以此让玩家感觉不到加载的过程,还觉得游戏很顺畅。   而酒店故意把台阶做的很长,让客人花时间在走台阶之上。其实就是播放了一段“走台阶”动画,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加载到了“银色卫星”之上,达到一种时空穿梭魔术效果。   实在是个很有趣的诡计!   不得不说,这个卫星酒店的入门设计确实体验很棒。他甚至可以以此为创意,写一个几万字的鬼故事了。   前一秒系统还在和他感叹这个入门设计的有趣,下一秒就被沈昭陵这个想法给噎到了。   【你怎么就知道写鬼故事!】   沈昭陵很狡猾地歪了歪头,表示:“职业病罢了。”   他已经完全适应自己,鬼故事作者的身份了,处处不忘想着鬼故事。   沈昭陵先是回头我,瞧了一眼淮映勿在前台的背影,又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发现这个酒店的大厅,竟然没有穹顶,完全露天,视野是直达天际之上的,能看见更遥远的淡蓝色。   而两边的墙壁就跟商场一样,能看见一层又一层的环形走廊。白色曲线的设计,线条优美得就如同沙滩上的贝壳。   看不见电梯在哪,一切简约而又生动。   在沈昭陵最风光的那几年,他从来不会担心行程的问题,每次都是助理帮他收拾行李,帮他在活动现象附近订最好的酒店。他更不需要操心费用问题。   但二十五岁之后,他再次一无所有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了。   那一年,他完全住不起酒店了。   也没有什么别墅,只有一个可以安身的小窝,隐藏在很普通的居民楼中间。   当他乔装打扮好出门的时候,那些接送孩子上下学的邻居们,根本不会在电梯里认出他。   沈昭陵又开始发现挣钱是一个很艰难的事,甚至比他十八岁刚离家出走时,还要艰难。   所以这一次……   沈昭陵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卫星酒店,住一晚上,至少要五位数往上。   而淮映勿却很畅快地在来的路上,告诉他们三个:“放心,你们跟着我出门,费用自然都由我承包了。”   一副少爷派头,太豪气了,也不知道这捡破烂的是不是真的那么有钱。   可别打肿脸充胖子,装逼不成,到时候被人赶出去了。   呵呵。   沈昭陵挑了挑眉,不作他想。   “好了,走。”淮映勿走过来,拍了拍沈昭陵的肩膀,准备带着他们往里面进。   沈昭陵起身,想着这边的习俗确实和蓝星不一样。   竟然不需要他们三个也到前台登记,只去淮映勿一个人就可以了。   那四个行李机器人,也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跑,从列车终点站,跟着上了跑车,现在又跟着到了酒店,也很是不容易。   在大厅里走的时候,淮映勿手里拿了一张纸。   沈昭陵一瞧,发现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图文信息。   “哦,这个月的酒店活动,”淮映勿看着那张纸上面的文本,随意道,“明天五号厅,有一场电影的首映,就在这个厅的电影院播放。大后天是赛马会,在这个五号厅的后院剧情,五天后是一场……嗯,集体气球晚会……要去看吗?”   原来是酒店活动,以前酒店确实会在节假日有一些派对晚宴,或者请明星和演职人员来表演。   但沈昭陵以前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一起相处,和那些酒店房客有什么好聊的?所以他一次也没有去过。   不过现在不一样。   看淮映勿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也很有点兴致。   他沈昭陵,就是来玩的。既然如此,那就什么都玩一遍吧!   “好,”沈昭陵这次没有说“随便”,而是很主动地把那张纸从淮映勿手里抢了过来,瞧了一瞧酒店的时间表,“半个月之后才比赛呢,有的是时间,而这些,我都要玩一遍!”   淮映勿看见他眼里的热烈与野心,微笑点头:“好。”   进入电梯。   是一个造型独特的绣球花蓝,用黑铁编织而成。   淮映勿刷卡,那东西也就激活,带着他们一路向上。   淮映勿这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两张白色的小卡片,用手指分开,展示给长脖子和小银。   “对了,这俩房卡给你们,一个在2403,一个在2408。都是单人间,规格基本一样,你俩自己选吧。”   “……”   长脖子和小银互相看了一眼,前后分别抽走了它们。   沈昭陵看着淮映勿落下的手,疑问道:“那我呢?你是不是把我给我忘了。”   只见淮映勿笑眯眯地回头看他,告诉他:“嫂子,咱俩当然住一间。”   长脖子和小银,震惊地瞧了一眼他俩,眼神在二人之间逡巡,欲语还休。   沈昭陵:“……不是,为什么???”   淮映勿:“怎么,在垃圾星不就是这样吗,有什么不对?你舍得和我分开吗?而且,我平时很少出门,胆小,没有嫂子带我,我实在不敢一个人住啊。”   “……”   呵呵,简直是放屁。   沈昭陵面无表情地摸了摸额头,用把额头两边落下的刘海,往后面理。   懒得理他。 第229章 估计是自己思念太过昏了头。   说是住一间房,但当沈昭陵一开门,看见客厅的一刹那,就知道,这是个行政套房。   应该至少有两个卧室。   他当然不会和淮映勿住一个床,好在淮映勿也比较懂事,还知道和他分开住。   但也没有分得太开。   套房嘛,除了俩人的卫生间和卧室是隔开的。他们两个还是要共同使用一些例如客厅厨房之类的公共局域的。   于是沈昭陵进门之后,立刻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之上,休憩了一刹那,往后一仰,用双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身子后面是水晶纱帘,前方,则是一个黑色显示屏,一进门之后,就被自动打开的。   跟某些五星酒店一样,电视在上面播放着这个银色卫星的酒店宣传片,事无钜细地介绍这里的地图、设施、服务和餐饮等等。   沈昭陵以前出差去外地的时候,并不喜欢立刻投入到工作当中,他喜欢先休息一天,第二天,再考虑别的事情。   所以他很认真地看了一下那个电视,想了想一会干点什么玩的。   淮映勿则是弯腰,从门口的鞋柜里,帮他把一次性拖鞋拿过来,扔在他的脚下,就不管了。   然后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问他:“所以,沈大少爷,今天想玩点什么?”   “嗯,”沈昭陵细想到,“我想一会先泡个澡先。晚上去行政酒廊那边的自助晚餐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或者宴会什么的。”   其实原来垃圾星三楼一层也有一个浴缸,但沈昭陵觉得在别人家里泡澡不太礼貌,尤其那个还是淮映勿平时用的。实在太奇怪了,所以一次都没有用过。   “还有呢?”   “待会去那边的桑拿房,我想做个spa按摩,全身的。头皮也按一下,另外还有头发保养一下。”沈昭陵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垃圾星日照太强的缘故,导致头发摸起来有点干,但比起这些他试过的东西,其实更想试一下蓝星没有的服务。   “嗯,”淮映勿仰着,瞅着他笑,“我发现你倒是会享受,你要是这么想按摩,以前怎么不找我给你按?”   “我才不要,”沈昭陵瞪了他一眼,“你那手都不老实。到时候按着按着就不知道按到哪去了。”   淮映勿斜斜地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对了,我们得在这里住多久?”这才是沈昭陵现在密切关心的问题。   虽然这趟说是来玩的,可他也不是比赛全然不关心。毕竟那是他的任务。   “至少得一个月吧,”淮映勿说,顺便打开了茶几上的一个蓝瓷茶壶,发现里面并没有水,空空的。   估计是来的太匆忙,没有提前预定,导致服务员还没有给茶水泡好,所以淮映勿又给啪的一下盖上了。接着说,   “决赛分三轮,分为决赛入围赛、半决赛,和总决赛。每轮都要轮一周,轮完之后,不就正好一个月吗。”   “嗯,明白。”沈昭陵点了点头。   发现这比赛办的跟综艺一样,竟然还是周更。   淮映勿笑他:“怎么,刚出来就想回家啦?我怎么不知道你平时这么顾家?”   “呵,”沈昭陵冷笑,故意说,“呸,那才不是我的家呢。”   这句话,淮映勿看着他,眸子立马黯了一下,手颤了颤,差点把茶壶的盖子摔在茶几上,不过错位了两下,还是盖上了。   继续说:   “长篇小说是场战争,比的是耐心和毅力。短篇小说是一场战斗,比的是瞬间的爆发力。那种爆发力,短期之内无法靠努力提高。所以你不要急,要先把心态放宽。先玩一周,一周之后,我们准备比赛事宜。你放心,我们一步一步来,保证胜券在握……至少,也是开开心心的不是?”   沈昭陵发现淮映勿这个比赛编外人员,看起来,竟然比他这个参赛者,还有主意和计画。   不同于在垃圾星的时候,淮映勿对于他的随意和放纵。   出来外界之后,沈昭陵发现,淮映勿比在家里可强势霸道了很多,有点说一不二的劲儿。   浑身刺,挺好玩的。   即便他现在并不知道淮映勿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但看着淮映勿这个稳重又自信的样子,就觉得,应该可以相信他。   “是啊,要是小淮爷不胜券在握的话,那我就找你秋后算账。”沈昭陵露出了一个森然又虚伪的微笑。   “你说你这人真是!”淮映勿看他这态度,神色冷了冷,很显然想要骂他一句,但也只是轻拿轻放,说了句,“白眼狼!我发现我怎么伺候你,你这人都只会恩将仇报。”   “哼哼。”沈昭陵漫不经心地摇晃了一下头,算是坐实了“白眼狼”的这个称号。   只见淮映勿起身,站起来,又走向了旁边的白色柜子。   打开柜门,发现柜子下面是一个冰箱,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酒水饮料。柜子上面则是普通的柜子隔板,其上堆满了各种零食、茶包、咖啡包。   是酒店的mini吧。   淮映勿从冰箱里面掏出来一个红色的瓶子,看了一圈之后,又喃喃自语:   “好像没有石榴汁……”   石榴汁?   沈昭陵听见这个词,早已经忘记了什么东西,想着淮映勿非得要喝那个东西干什么。   过会儿之后,才想起来,因为自己喜欢吃石榴,所以,那应该是给自己喝的。   “……”沈昭陵眨眨眼睛,深呼吸了一下说,“没事,随便拿出来一个就好。”   淮映勿也就随便拿了一个粉色玻璃瓶,走回来,坐下,给他启开之后,先递给他。   然后再去开淮映勿自己的那一瓶冰的。   沈昭陵接过来,闻到了果汁特有的甜味,掌心贴着瓶壁,那里还留有余温。   *   淮映勿:“我在网上发现,下面环星城那边,有一个你的粉丝见面会。在幻蓝大厦。是你准备的?”   沈昭陵摇了摇头:“我没有。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舔了一下瓶口。   沈昭陵是个不喜欢找麻烦的人,从来不会自己举办大型活动。   尤其是现在只有他自己,而见面会这种东西,又得有主持人,又得有保镖,凭他自己,人手根本不够。   “我就知道不是你。肯定是你的粉丝主动发起的,他们应该觉得不管你是不是szl115,你肯定会来决赛现象,所以在环星城里提前欢迎你。要不要提前去看看他们?”淮映勿   按理说,是应该去的。   不过比赛也就半个月之后的时候,早晚都会见到,早一两天晚一两天其实也根本无所谓。   而且……   沈昭陵反问他:“你怎么想。”   他知道淮映勿肯定早就有了计画。   “你可以去,去看看吧,但不要承认你是小玫瑰,哪怕真到了决赛,你走上舞台不得不承认你是szl115,也不要承认szl11就是小玫瑰。除非迫不得已。”   哼哼。   沈昭陵弯了弯唇,淮映勿和他心里的想法简直不谋而合。可他还是故作惊讶,又伸舌头舔了一口果汁,微笑问:“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非常喜欢伪装你自己,你喜欢披着马甲藏在人群中间。而不让别人知道你是谁。其实比赛这种东西,有竞技性质,是得造势的。   “每年,作者们为了赢得选票,都会给自己营造一个高大上的人设:或者顶级富二代、或者高智商学霸、或者万人迷美人,再不济也是努力上进,一朝逆袭的草根普通人。   “而唯独你,沈昭陵,这场并不需要营造人设。因为你从来都不会暴露真正的你自己。哪怕在现在,我们面对面谈话的时候,你也在伪装。”淮映勿说到兴致处,身姿更加轻松自如,翘着二郎腿,眼神却一直盯着他滑润的朱红嘴唇。   沈昭陵听他的话,觉得好笑,无奈道:“我伪装什么了?”   “你在装可爱,”淮映勿皱起眉头,终于忍不住把果汁瓶从沈昭陵手里抢了下来,“你说哪有你这样的,喝果汁跟小兔子一样,一会把你的舌头伸出舔一下,一会舔一下,有完没完,你到底能不能好好喝?”   “……”   “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神经。”许久之后,沈昭陵蔑视他一眼,把果汁拿过来,起身,用瓶底砸了一下淮映勿的头。   而后转身,踩着拖鞋去了自己的卧室,不久后,门内,里面传来放水的声音。   门外,淮映勿靠沙发拄着下巴,听了很久很久。   *   晚上九点。   银色卫星酒店,行政酒廊。   酒店每个厅的一楼都有开放全天候免费自助餐饮的行政酒廊,里面菜肴、酒水、下午茶,一应俱全。方便酒店客人随时可以用餐。   整体摆放就跟自助餐厅一样,入门左边是一排一排的餐桌,右边是自取区,最右面还有厨房,以及厨师们二十四小时待命。   一些不愿意去外面就餐的客人们,都会在饭点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里,因为这里吃饭省时又省力,而且味道也很是不错。   最左面的几个高级会员专用的黑玻璃门的包厢,还有客人们在里面洽谈生意。   淮城南,在公司忙了一天之后,回到了银色卫星酒店。   进来之后,直接进入一楼的行政酒廊,进入最左面的包厢。   他不太喜欢别人聚堆,所以即便是只有他自己,他也会进包厢吃。   入座之后,他用手边的智脑给一个叫作“暖橘”的,刚添加不久的新号,打了个电话,在里面冷冰冰地说:“宝贝,下来。”   而后一脸丧气地看着满桌琳琅满目的的食物,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却还是自己先动了筷子。   五分钟之后,一个身穿长黑发的男孩子,进入了包厢。   然后自动坐进了他的怀抱,却被他不耐烦地推开了,说:“别压我,不舒服。”   那叫暖橘的男孩脸色变了变,却很快又跟变脸一样,换上了一副笑脸,叫:“淮哥哥,谁惹你生气了?”   听见“淮哥哥”这三个字,淮城南表情显然好了很多,略显温柔地瞧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黑色长发,说:“没什么。”   暖橘很乖顺地任他摸着自己的头,尽量不去躲,问:“是不是又是比赛的事?你要是觉得那世纪掌纹杯的比赛烦,也可以不用去当评委的啊。”   暖橘好像在问他关于工作的事,但淮城南不知道怎么的,就跟没听见一样。   他就觉得暖橘这头发的样子很不顺眼,太直了,没有波浪一样的弧度,根本不像那个人,摸着都不顺手。   淮城南语气有点不耐烦:“我不是让你今天烫成卷发的吗,你怎么还没弄?”   “嗯……对不起,淮总,我忘了。不是,淮哥哥,”暖橘左右乱看,脸皮绷紧,顾忌道,“而且……我也不太喜欢卷发。”   多年商场的经验告诉淮城南,第二句才是暖橘的实话。   但淮城南根本懒得拆穿他,直接说:“我再只给你一天时间,明天就烫,不烫就剪了,好吗。”   虽然说疑问句,但用的确是陈述句。   他不相信,沈昭陵不听他的话也就算了,连一个刚包养的小情人也可以不听他的话。这一个一个的,都把他当什么了!   “……”暖橘并不出声,只单单咬住了下唇,眼神中闪过些许不甘心的意味。   淮城南不想去管他的情绪,继续动筷子,叫他跟自己一起吃。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看着你不是很高兴。”用餐过程当中,暖橘的声音又从旁边传来。   “没什么。”淮城南说。   其实并不是生意上的事,而是老石那个人。   老石去垃圾星找沈昭陵之后,说是沈昭陵被淮映勿管的很死,俩人成天呆在一起,导致他根本就单独见不到沈昭陵。   淮映勿,呵。   之后老石跟自己说,要把沈昭陵直接打晕绑回来,自己也同意了,哪成想老石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任何消息了,就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他就明白,估计是老石出手失败,这个废物!   原本本来想等老石回来之后,再和他算账的。   哪成想,今天,老石终于给他打电话。   淮城南接过电话,刚要去骂老石两句。   结果接电话的是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说自己说什么垃圾星的帮派头目。说老石在他手里。   如果想让老石回来,就把一千万赎金打过去,打到一个固定的账号上面,他就把老石放走,否则免谈。   他还听见老石的声音在那边喊:“淮少爷!对不起!我没用呀!救我!”之类的。   淮城南:“……”   这都什么事!   老石连绑架沈昭陵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被别人反手绑架了!真真是个饭桶!   从中午接到这通敲诈电话之后,淮城南这半天都没过好,气得都胃疼,连午饭都没吃。也就趁现在,气消了一点,回来酒店,才吃上这么一点饭。   老石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他还去救?呵。   要不是老石不仅是他手底下的人,还是他父母多年熟悉的老保镖,他根本就不想管!   真的是,烦死。   本来已经在公司差不多消化掉了,暖橘这么一问,他又想起来了。   可如此丢人的事,他根本就不会和暖橘说。   倒是突然又想到,沈昭陵,到底又去哪里了。   老石说,沈昭陵在垃圾星那边,和淮映勿两个人过得“很好”。   两个人同一屋檐之下,又不同房,关系就跟亲友兄弟一样。   看来淮映勿那个便宜弟弟,也不是一无是处,还能把他的沈昭陵照顾得光鲜亮丽的。   但“很好”两个字,还是些许刺痛了他。   怎么就能很好呢?几个月前沈昭陵才死了父母,家族破产,还能过得“很好”?都被自己退婚了,还能过得“很好”?   沈昭陵那么柔弱、那么愚笨、那么情绪化,满脑子都是自己,离开了自己怎么可能过得很好!绝对不可能!也不可以过得很好!   一想到这里,淮城南眼睛盯盯望着玻璃门,拿着筷子的手使着力气,把垫在盘子下面的绿生菜,都戳破了一个窟窿。   黑色的玻璃门之外,远远一闪而过,走过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头很漂亮的卷发,不知道本来是什么颜色的,但隔着黑玻璃看,那个人的头发是暗暗淡淡的烟粉色。   穿着一个衬衫,身量消瘦,气质温柔。   站在自助水果区,低头,用夹子往自己左手里的小餐盘夹东西的时候,露出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不见眼睛,只看得见下腭线很高,应该是瓜子脸。   而且鼻尖很挺,小小尖尖的。   那鼻尖镶嵌在那个人的脸上,就跟放在三明治最上端的红樱桃一样,散发出一种很诱人的色泽。   那侧脸,很像是沈昭陵……   淮城南眯起眼睛,啪的一下,两个筷子直接摔在了盘子上。   还要坐起来去细看。   可很快,一个短发男追了上来,非得往那个长发男盘子里又夹了一个什么东西。   长发男拦着他,不要那个水果,却还被他给放上去了。他就被那长发男拿夹子的尾端敲了一下头。   不一会,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左走,去了酒水区,离开了淮城南视线所能看见的地方。   “……”   随着那个人彻底离开,淮城南这才把心思抓了回来,心里沉沉得往下坠,坠得生疼。   那个人,只是像沈昭陵而已。毕竟沈昭陵还在垃圾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以前的沈昭陵爱购物,遇到新开的酒店、商场、乐园,都会去逛逛。可现在他破产了,早已远离了那种奢靡生活。   而且俩人只是侧脸和身形有点像而已,发色也不一样,这居然也会看错。淮城南摇头苦笑,眼中现出些许自嘲的神色。   估计是自己思念太过昏了头。 第230章 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暖橘发现淮城南的视线,似乎刚才一直看着玻璃门之外的方向。   淮城南的样子有些魂不守舍的,很久没有动筷子,汤放在那里,一勺也没碰过,都快要凉了。   暖橘也往门外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了很多餐桌而已,还是那副平时的景象,行政酒廊里面人来人往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开口问淮城南:“怎么了,淮总,你看见什么了?”   “……”淮城南只是摇了摇头,又开始动了筷,刚夹了两块烟肉就说,“吃饱了。”   看来是没有什么胃口。   “走吧。”淮城南放下筷子,用手边盘子上的餐巾沾了沾下巴,直接起身出门。   “……”   暖橘看着一桌子的食物,想起了自己还在叫嚣的肠胃。   他其实早就饿了,但不敢自己吃,在楼上的休息室等了好久,才等到淮城南下班,想着能和他一起吃。   结果,他才碰了两口,这就要走了?   “可我还没有吃饱。”他抬头,看着淮城南,想竭力地做出一个尽可能可怜的表情,讨淮城南的欢心。   但淮城南只是扫了他一眼,没怎么仔细看,就说:“你都够胖的了,不吃正好,别吃了。”   暖橘:“……”   淮城南来了一句不容置疑的:“走。”   听着他那要结冰一样的声音,暖橘后背一寒,只能乖乖地跟了上去,眼神恋恋不舍地从食物上面挪开。   *   当天晚上,淮城南要了他一次。   淮城南的心情不大好,很冰冷,很粗暴,很疼。   回到卧室里之后,一句情话都没说,就把他三两下直接脱。光了,压在身下,然后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   他要忍耐着,咬着牙,才能忍住不逃跑,不哭出声来,只从嗓子眼里难受得哼唧了几句。   沉重的身躯压在身上,配合著血与暴力,竟然让他感觉到,有一丝害怕。只能求饶道:“轻、轻点……”   可身后的人却照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警告道:“包,你闭上嘴,忍着,别说话!”   暖橘:“……”   淮城南不让他说话。   他就忍着不说,泪水从眼角躺到枕巾上。   他非常清楚淮城南不爱他,他也是一样,但为了钱,为了能获得进入淮海娱乐西兰花公司工作的机会,他只能忍着。   半个多小时之后,那折磨终于结束了,淮城南没管他,自己下地去洗澡。暖橘也快晕厥了。   恍惚之间,他好像听见淮城南在最后喊了一句什么东西,听着像是:“零”?   什么零?   他不叫零,他叫暖橘。   莫不是沈昭陵……?   这怎么可能呢,众人皆知淮城南是嫌弃极了那个未婚妻,又怎么可能会在情动之时喊他的名字。应该是错觉吧。   但,他也不会忘记,沈昭陵就有一头漂亮的黑色卷发。   而这几天,淮城南一直让他往沈昭陵的方向打扮,每次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总是透过他,像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淮城南还爱他?   不过这也不重要。就算淮城南喊的是沈昭陵,又如何。反正他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波澜。   他只需要在床上竭力扮演自己情人角色,配合淮城南的时候,他只想着两件事。   第一件事:好饿。   第二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淮城南才会厌弃他和他分手。以及更重要的,届时他会收到什么样的昂贵分手礼物。现金,还是房产?   *   幻想之际,水声忽然停了。   暖橘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从床前的磨砂玻璃门里出来了。然后玻璃门里面的灯就熄灭了,一片黑暗。   当时屋子里没有开亮灯,只有床底下悬空的地方,走了一圈白色灯带,现在还亮着。   光有点暗,只照亮了那个人的下半身,修长有力的双腿,湿润着的脚趾,以及某处狰狞的阴影。   他早就听说,淮城南风流倜傥,桃色绯闻无数。   即便是当初和沈昭陵有婚约的时候,淮城南身边的人都不断。现在婚约没了,就更是无所顾忌,变本加厉了。   淮城南形容俊美,年少有为,又出手阔绰,名声在外,搞得很多人都想和他试试。   暖橘现在这个位置,虽然得不到淮城南的尊重和眷恋,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他也清楚,他和淮城南之间并无情分,迟早会有人替代自己现在的位置,只是不知道未来那个人会是谁?   以及,淮城南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才会收心结婚,还是永远都不会?   当初沈昭陵家世那么好,那么漂亮,还那么爱他,淮城南都不满意,看不上。   他真有点想像不到,淮城南这种人,到底会爱上什么人。   他盯着淮城南赤。裸的身体,想入非非,也就一时失了神。   而淮城南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洗完澡之后直接钻进了被窝里,闭上眼睛,翻过身去,自顾自躺着。   不久后,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淮城南好像累得睡着了。   暖橘看着他俊朗的侧脸,怕把他吵醒,让他生气,也不敢再说一个字。   他只能一个人艰难地起身,拖着近乎残疾的步伐,去旁边的房间里洗个澡。   因为只有在那里洗澡,才不会被淮城南听到,才不会吵醒他,不会惹怒他。   ……   二十分钟之后。   “一会请把晚餐套餐A56,给我送到酒店3厅的总统套房来,嗯,对,我一个人吃,所以拿一份餐具就好,谢谢。”   洗完澡之后,暖橘下身裹着白色已经,坐在自己套房的沙发上,给前台的行政服务人员打完电话,订了晚餐,然后挂掉。   然后开始无所事事,看着早已黑漆漆的落地窗外。   这个时候,地上的人们,应该已经休息睡觉了吧。也不知道银色卫星现在飘到哪所城市上空了,还是黑铁城吗?   他自小家里就没钱,在上大学之前,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没有吃过大餐,没有旅过游,没有离开过阿尔法星去别的星球看看,没有坐过星际列车,没有住过豪华酒店,更没有一个男朋友。   以前听别的人说,外面的星球有多好玩,看着那些观光的照片,和朋友们穿在身上的名牌鞋包,他总觉得很羡慕。   觉得自己是个底层人,除了有一副好脸蛋之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个世界的美好与发展。   爱也好,让大众欢呼的新的科技发明也好,让人们趋之若鹜的某个奢侈品品牌新出的限量款,好像都与他无关。   但这一次,他也有了。   所以这一趟出来,他把酒店里那些好玩高级VIP的免费项目都玩了一个遍,把淮城南给他的钱都好好存了起来,收了淮城南给他的礼物 。   还一一给礼物拍了照。   假装是自己的自拍,其实不小心地漏出了那些昂贵礼物的标识,和自己身处银色卫星酒店的IP地址。   精心p图之后,发到了自己的社交圈动态之上,期待别人可以发现他的变化,让别人也可以羡慕一次他。   但……   往常他的朋友圈动态都会有几十个点赞。   可这次等了一天之后,却只有零星的几个点赞,像是手滑。   评论区,只有他的爸爸在问他:   爹地:“儿子,这是在哪啊?这地方看起来挺不错的,估计挺高档的吧。(嘻嘻。jpg)”   暖橘:“嘿嘿,爹地,是和同事出来玩的。公司组织的活动,我没有花钱啦。(乖巧。jpg)”   但,他只发了他自己的照片。   暖橘并没有把有关淮城南的任何信息,发到自己的社交动态之上。   在父母和朋友面前,他还是“单身”,从小到大,一个alpha都没有交往过的“母胎单身”。   未来他和淮城南分手之后,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这段被包。养的经历。   他还是能很好地隐藏他自己,在大家面前,做一个干干净净的Omega。   *   他用手指肚,点了一下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湿润发红的眼角,用手柄那点液体给搓掉了。   在等待服务人员进来送餐的这段时间里,他打开了他最期待的喜欢的作者的专栏:   “保加利亚小玫瑰”   却发现作者依然没有任何更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爱看《双生》这篇鬼故事,竟然无形之中翻了好几遍。   有人说这篇鬼故事黑暗、崩坏、惨痛。但他只觉得那里面的死亡,就像是一个个伪装成梦魇的美梦一样,带给他无上的力量。   世婵车祸意外的死。   盛玖坦然面对的死。   smile大彻大悟的死。   这三者都是死,却又有所不同。有人会从死亡当中看见死,而他从那三种死亡当中,看见一种向死而生的力量。   双生最后的那场大雨,就像是一场盛大的葬礼之上的悼亡之曲,把一切都埋葬了,也一切都洗刷了。   世婵死了,盛玖和哈鲁尼没能救她,但盛玖和丈夫韩版言会迈向新生。   smile死了,张无垢和参一凉没能留住他,但也有新的smile病毒程序,揭露eye存在的光明之眼,替smile活了下来。   这二十多年来,他无数次在问:   “明天,真的会更好吗。”   在这个故事里,小玫瑰似乎在说:   “相信我,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明天,就在环星城,有一场小玫瑰的粉丝见面会。并不知道到底是谁举办的,也不知道小玫瑰到底会不会出现在那里。   他非常清楚因为工作立场对立的关系,淮城南有多讨厌小玫瑰。这件事如果被淮城南知道了,他会有多生气。   可,无论如何,他要去看看他。   暖橘伸手,在触摸不到的虚拟投影屏之上,摸了一下小玫瑰的蒸汽朋克玫瑰头像,手指微微蜷曲,睫毛垂落。   眷恋不已。 第231章 转动着,玩弄着。   第二天。   为了确保能够准确到达粉丝见面会现场,暖橘自发地加入了一个粉丝群!名字叫“小玫瑰粉丝三群”,是由一个大粉运营的。   至于这个粉丝见面会又是哪个大粉自发开展的,他就不知道了。   三群里面的人很多,足有三千多个。群员看着很是激动,他前几天刚加入这个群的时候,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在那里使用各种表情包欢迎:   “欢迎新人!!!(嘶吼。jpg)”   “萌萌萌萌新,亲^3^”   “亮相!(撕开衣服。jpg)”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刚上大学的时候,加入各种各样的社团的时候差不多。当年的学长学姐,也都是这样欢迎他的。   他以前不太追星,也不清楚这种流程,只是很腼腆地回了一句:“大家好”。   群里人消息太多,刚发出去的回覆,很快就被推到了上面,看不见了。之后,他也都保持着潜水状态。   直到粉丝见面会当天,群主特意@所有人,重新提醒一遍:   “记住了,时间是下午三点!在环星城二环东南路的四区,白风筝展览馆一楼!一楼!远远看见一个白色的风筝一样的建筑物就是了。   “从东门2进去,门口有一个胸口别着红色玫瑰花的小姐姐,是我们的领路人。她会送你一朵红色玫瑰花,作为应援物。然后你拿着进去就行了,自己上后面找空座坐!!!(欢呼。jpg)(欢呼)(欢呼)”   “这条不用回覆!”   对于时间、地点和当天的流程,群主一连发了好几遍,就怕他们搞错。   暖橘也看了好几遍,还特意定了早上的闹钟。   先是伺候着淮城南起床,然后陪他吃早饭。   只是吃饭的时候,坐在对面的淮城南,突然放下了勺子,问他:“你怎么了?今天看起来这么高兴?”   淮城南久处于上位者,看人的时候,总有种自上而下的审视。   暖橘“啊?”了一声,心中一惊,怕被淮城南看出来了什么,刻意放低姿态傻笑了一下,反问:“有吗?我怎么了?”   淮城南:“有啊,你一直在笑,嘴裂的那么高,怎么,有什么高兴的事,和我说说呗。”   暖橘:“……”   暖橘心说,要是告诉你我一会儿要去小玫瑰的粉丝见面会,那你不得一蹦三尺高。   暖橘就打了个哈哈,想着隐瞒过去:“哦,淮总,没什么,就是昨天看了个好看的电影。喜剧,想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哼,”淮城南很轻蔑地哼出了一个鼻音来,似乎对电影这种大众的娱乐,尤其是喜剧,并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也没有多问,只是说,“我记得酒店就有一个电影院,你要是想看,找找就到了。”   “嗯。”暖橘点头,用汤勺乘起米粥来,把自己的嘴噎住,不再多说了,想赶紧远离这一话题。   可算把淮城南送走之后,他才有机会干他自己的事,准备收拾收拾去现场。   为了不丢人,暖橘特意把自己从里到外地收拾了一遍,头发扎了起来,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小发揪。   他长得漂亮,眉眼之间还有一丝和沈昭陵相像,非常轻灵。穿了个显干净的白衬衫之后,走出银色卫星酒店。   在星网上,选择“出行”之后,离他最近的一款蓝黑色跑车,自动到他的面前,打开了车门,迎接他上车。   司机位置没有人,是无人驾驶。   暖橘上去,坐到副驾驶的位置,说了一句:“到二环东南路的四区,白风筝展览馆。车速五十。关门。”   随之,右边车门砰的一下关上,车子缓慢地激活,然后自动进入车道。   即便小玫瑰到底会不会来现场这件事情是存疑的,但是那一路之上,暖橘还是一直忍不住去想小玫瑰的样子。   他幻想的小玫瑰,是一个气质阴郁,彬彬有礼的青年,或者中年人。也许是男,也许是女。   因为过于内向,所以不太喜欢接触人,有些社恐,穿一个格子衫,戴着一副大眼镜。   也不太可能会到现场来。即便来了,在接过了麦克风之后,也不会跟他们说些什么。   毕竟小玫瑰不是明星,没有接受过那种和粉丝见面的场景,有些生疏内敛也是很正常的。   他幻想着,幻想着小玫瑰会有一种张无垢般的气质。   就像是阴雨天,潜藏在木床板之下那一条阴沉沉湿漉漉的蛇。   他再次进入了粉丝群,见到了群主发的消息:   群主:“请记住!无论小玫瑰来不来现场,我们都给大家准备了礼物和抽奖,还有游戏和表演,所以不要失望!   “另外,如果他真的来了!大家不要太慌乱,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把他吓走!如果他的外貌也不是让大家很满意的话,也不要露出很失望的样子,玫瑰会不开心的。(哭泣。jpg)大家要尽量热情一些!”   群主的想法倒是很全面,看起来很认真。   暖橘勾起一抹暖洋洋的笑容来,一抬头,发现那白色的风筝就在不远处了。   *   白风筝馆。   建筑是等腰三角形的设计,尾部微微上翘,还有三个透明的灯带,在三角形底部,当作风筝尾部白色的飘带,正迎风飞翔。   这里,就是小玫瑰粉丝见面会的现场了。   下车之后,暖橘一脚踏在这里,完全难以抑制心里那种激动之情。   人像是失了重一样,在宇宙里怀抱着个沉沉的大秤砣,走得脚步不稳当,感觉自己又沉重又轻盈。   白风筝馆外面的显示屏之上,是一朵金属的玫瑰花。而在玻璃门之前,有一个装满了红色东西的白色卡车,卡车门口还站着好个人。   陆陆续续有几个人,一起有说有笑地在外面下车,相继携手进入白风筝馆中。   暖橘咽了口唾沫,心想他们想必也是和自己一样,到这里来见小玫瑰的人。   大多数都是结伴来的,门口单人的,好像只有他一个,显得孤零零的,像个异类。   他从没参加过这种场合,还是壮了壮胆子,走了过去。   暖橘有些轻微的近视,等到走近之后,才发觉有香气直接朝自己扑过来,原来那白色卡车之上,装的都是玫瑰花,还是一箱一箱的,就跟花卉市场一样。   而门口站着两个人,左边一个男的,右边一个女的,穿的是统一的红色制服,画着浓妆,看着非常喜庆,甚至有点伪人之感,就跟小娃娃一样。   暖橘走过去,那女孩动弹了一下,手脚不太灵活的样子,说起话来有点一卡一卡的,声音也很奇怪,问他:“你是哪个群的?”   好像是个机器人……   不,不对,现在哪还有这么不灵活的机器人,大概是人类伪装成机器人的模样吧。   那女孩一张夸张的假睫毛,黑色长发,很精致漂亮,倒是挺像红裙娃娃的。   “3群,”暖橘答,心里又有点不确定,多问了一下,“这边是小玫瑰的见面会是吧?”   “当然。我们都是‘瑰宝’。”迎宾女孩假笑道。   瑰宝,小玫瑰的粉丝的称呼。因为小玫瑰总是称呼其读者为“宝贝”而得名。   “帅哥,赠你一朵玫瑰。”女孩随手柄红色的玫瑰花塞进他手里,迎他进门。   暖橘抬手接过,发现花朵上面的花刺,已经被削干净了,摸着并不扎手。   他说了一句谢谢,就进了门。   进门之后,看见了陌生的场景,就像是……大学里某个教授前来讲座一样的场景。   最前面一个大讲台,上面有座位,有桌子,有海报一样写了字画了画的背景图,唯独座位上没有人。   下面是像会议室一样的桌椅,连成长排。好多人在那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个人都带着一朵玫瑰花。   暖橘找了个合适的右后方边角位置,那边没有人。他走过去,走下了。   他看着这群乱糟糟的人,总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他们没有共同的服装,没有共同的口号,甚至连应援物和粉丝名字都是这种事情,都是粉丝起的。   小玫瑰根本就没有答应过,也许都不知道。   作为粉丝团,他们连小玫瑰的书都没拿。因为小玫瑰根本没有任何书籍出版过。   而且,作为小玫瑰的粉丝见面会,小玫瑰本人长什么样子,在不在环星城,也一无所知。   简直是……糟透了……   没有任何官方的组织纪律,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不入流的草台班子,比传。销还有不靠谱。   暖橘心里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报什么期待。   他决定一会现场开始的时候,最多等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之后,小玫瑰都不出现,那他就走了。   毕竟他和别人,好像也没有可聊的。这里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哎,你是瑰宝吗?”旁边一个声音突然出现。   暖橘一回头,看见两个男人。   寸头,年纪不大,个子看起来比较矮小,穿着两个相同的橘红色的衬衫。俩人看着长相有些相似?!   有点像是双胞胎,等到暖橘低头往下看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身体中间好像是连接在一起的……   是双子星的人吗?   “你们是……”暖橘问道。   “瑰宝。”两兄弟同时说,没有说自己的名字,而是叫了粉丝的泛称。   “哦。”   “我想问你,是因为什么喜欢上小玫瑰的?”   “……”   这问题就跟老板问他,因为什么选择这个工作一样,很是客套官方。   暖橘不太想回答,心想着还能为什么,就是单纯地喜欢呗。   但还是说:“没什么,觉得很有意思罢了。”毕竟谁也不会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袒露太多。   男孩左:“哦,这样,我们也是。”   男孩右:“你看出来我们是什么星球上的人了吗?”   两个人一句上一句下,倒是配合得挺默契,像极了班里那些很活跃的男孩子,总是喜欢对外探头。   暖橘默默说:“双子星。”   男孩左:“这你都能猜到!”   男孩右:“牛逼啊!”   暖橘:“……”   不傻都能猜到吧。   男孩左:“那你猜我是怎么认识小玫瑰的!”   男孩右:“我们还跟他说过话呢。”   “是吗?”暖橘起了一丝兴致,他从来没有跟小玫瑰私聊过。他不参加比赛,也不像其他读者那么有兴致。   在看小说的时候,也基本上是默默地订阅,从来都不在评论区里面评论,小玫瑰也许根本就没见过他。   “那他跟你们说什么了。”暖橘实在有些好奇小玫瑰私底下是一个怎样性格的人。   “我们就是在评论区里问他,能不能抄袭他的作品,去参赛。”   “……”   暖橘一时哑然,眼睛瞪大。   这什么东西,首先,这属于违规,其次,这东西即便做了,是可以直接说的吗。哪有人抄袭还要提前通知作者的?这也不光荣啊?!   前座的几个阿姨叔叔听见了,也回头,对这两兄弟露出了些许鄙夷的眼神。   两兄弟被长辈这白眼这么一翻,也露出了些许腼腆退缩的神色,还是解释道:“我当然只是跟着大家一起开玩笑的!我没参赛。另外,我要抄我也不可能说出来啊!又不是傻子!只是逗逗小玫瑰玩的。”   “……哦。”暖橘无语地笑了一声。   他突然想起好像见过这个评论。当时小玫瑰对所有参赛者都公式般地回了:   “可以哦,宝贝。”   那么一系列都是这句话,跟自动回覆一样。却唯独回覆了他们一句:   “你猜呢,宝贝 : ) ”   配上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表情,代表着smile的微笑表情。   虽然想起来了,不过看着两兄弟那跃跃欲试的表情,暖橘还是捧着他们,问:“那小玫瑰怎么跟你们说。”   男孩左一时陷入回忆当中,眼神有一些失真。:“他私信回覆我们了。问我们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就发了一个‘汗颜’的表情。让他不要认真,我只是随便说说,根本不会这么做!”   暖橘:“嗯。”   他发现在这种安静的时候,那张坏学生一样的脸,倒显得不那么淘气了。   兄弟右接了下半句,僵硬地笑了一下。时而向前看看暖橘,时而又转头看看自己的亲兄弟,好像在斟酌,又在退缩:“他呵呵了一下,说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但过会他又说……他说……他说——‘你一定是很迷茫,才会分不清模仿和抄袭的界限。’”   暖橘:“……”   他的眉心拧作一团,也跟着那两兄弟一样,一起往地上看。   两兄弟的话,也交替着从耳边飘过来,他们音色相似,分不清谁是谁。   “他说写作是有规律的,如果能参透规律,并研制出自己擅长的规律,自然不会去思考这种问题。”   “他问我要不要需要帮助。”   “他说我那个想法很好。那是初赛嘛,参赛标准是‘第一人称’。他说我可以完全就以《我要抄袭保加利亚小玫瑰》写一两万字的鬼故事。主角就是一名以抄袭为生的作者,写“我”在抄袭小玫瑰的《双生》时候,发生的一系列的恐怖事件。   “他顺手给我们甩了一个大纲。算是大纲吧,一千字左右。哈哈哈哈哈……”   两兄弟笑声也越来越弱了,看暖橘不说话回覆他,实在有些尴尬了,最后评价道:   “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对吧?”   暖橘抬头,看着他们两双期许的眼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以他的经验来看,玫瑰被这种无聊玩笑捉弄,是应该生气的,应该骂他们一顿,然后把他们两个拉黑。   但他也知道,这世上有另一种人,他们怎么都不会生气,什么陨石坠落到他们身上,都被他们一吹气,就给吹走了,还得吹出一个漂亮的气球形状,吹出个丝滑的飞行轨迹。   可他自小,就不明白这种人。总觉得这种人的存在,会把另一半人衬托得如此斤斤计较。   所以他想竭力地,甩开这一话题。   “嗯,很有意思。”暖橘点头。   结果听见有人大吼一声:“卧槽,他怎么来了!”   “你们看外面谁来了!”   “谁啊!”   “是小玫瑰吗?啊啊啊啊啊——”   “我靠,来了来了,在哪在哪,我看看!”   这些声音激动着,就跟震颤的鼓一样,一下下接连响起,前方的人瞬间刷拉拉地站了起来,有的拿着玫瑰花,有的抻着脖子,不约而同地往左后方门口的方向看去。   刚才还在七嘴八舌地聊着各种内容的人们,现在都放下了自己的话题,一致找寻那个人的身影。   在门口跑进来一个握着红玫瑰的人,脸憋得很红,大叫:“不是小玫瑰,是沈昭陵!”   “沈昭陵?”   这个名字,在几个月前,简直是如雷贯耳。所以大家只是停顿了片刻,便回想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了。   “他来这里?你确定?”   “哎!他来干什么!轰出去!轰出去!”   “我还以为是小玫瑰呢,不是他你们大叫个几把,神经病!”一前排的鸭舌帽少年骂骂咧咧地又坐下来了。   那报告员万分确定地说:“对,就是这个方向……还不止他自己呢,还有……其他人。”   “别放他进来吧,看着就烦?”   “不会他也是瑰宝吧,卧槽,这么晦气!”   她往门口看了一眼,又补充道:“他已经到门口了!”   暖橘:“……”   沈昭陵!   淮城南的未婚妻!   这个名字一出现,暖橘脑子里就立刻炸了一下,什么也听不见了。   作为淮城南的包养对象,他像个偷鸡摸狗的贼一样,第一时间以为沈昭陵来到这里,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想要来捉奸!心想着得赶紧跑开!   早听说沈昭陵少爷是个醋意极大的人,淮城南身边有什么莺莺燕燕他都得敲打一番。   若是知道自己和淮城南睡过,肯定得叫手下人扒了自己的皮!   两兄弟叫住他:“你紧张什么,你认识沈昭陵那废物?他不都滚到垃圾星了吗,怎么还回来碍眼啊。”   垃圾星?   哦,对,沈昭陵早就不是沈少爷了,也被淮城南退婚了。就算他是来找自己的麻烦,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和藉口。   他明显看出来,无论是现场的人,还是淮城南,都很讨厌沈昭陵才对,一旦发生点什么事,也一定是向着自己的。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为了自己的名声,他并不想暴露自己和淮城南的不正当包。养关系,还是偷偷说:“我就是想去上个厕所。你帮我占一下位置!”   然后赶紧起身,小跑开了,跑到了旁边的走廊当中。   理智告诉他,得赶紧离开这里,但直觉又让他非想要亲眼看看沈昭陵,好奇他现在都模样,知道他样样都不如自己,才能死心不可。   于是,他把显示屏调出来,装作在发短信的样子,藏在了门后。从门缝当中,和大众一样观看着门口。   门口,四个身穿西装的男女走进来,一人在前,三人在后。   一个金发,一个银发,还有一个黑色波浪卷发的女人,三个人个个身姿高挑,形容俊秀,表情淡然,气质幽冷,穿个服帖昂贵的黑西装,都走在最前方那人身后,就跟保镖一样。   暖橘呼吸直接收紧。   而最前方的那个人,穿的是白西装,与黑色形成反比,彷佛特意被突出出来。一头足够鲜艳明丽的红色卷发,表情不像其他人那么冷淡,反倒是很自然轻佻。   他进门之后,那一双狭长的蓝色凤眸,环视了一下这个偌大的风筝馆,眼中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并对注视他的人们报以礼貌优雅的微笑,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上前,直奔最前方的高台而去,彷佛这里根本就是他的主场。   右手拿着一支门口赠送的红色玫瑰,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像转笔一样,流利地在纤长的手指之间转动着。   玩弄着。 第232章 这是给小玫瑰坐的位置,你滚一边去!   沈昭陵!   即便样貌上有些变化,在座的也能一眼看出来,这就是沈昭陵。他那明艳的相貌,就算隔了这么久不见,也依旧极具辨识度!   只是看着他在那里闲庭信步的样子,就像是这个会场的统筹者般优雅自如,让人呼吸都瞬间收紧!   “沈昭陵,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后面是谁啊……”   门口处有人在私底下交头接耳,切切察察。他们抬头看了沈昭陵几眼,又低头,眼里闪过几分惊讶的神色。   最先,那个黑色波浪卷发的女人,听见底下这些小声,冷笑了两下。   她一脸浓妆,下山白的眼睛,长得像是一条蟒蛇一样智慧又冰冷,本就攻击性十足。冷笑之后,更是如此了,把旁边的人震得都不敢吱声。   那长脖子女人把下巴抬得老高,开了口:“有意思,你们这群人,等了半天小玫瑰,你们知不知道他……”   像是要为沈昭陵开口说句话。   结果在那之前,沈昭陵直接出口,给她拦住,反问底下:“我也是小玫瑰的粉丝,我不能来吗?”   大家:“……”   “他是粉丝!”   他不是来抓我的?   暖橘稍微放下了一点心,不过还是没有斩断那种怀疑。所以呆在门后,依旧没有往外走出半步。   但还是有人跟沈昭陵说:“你,你不是都去垃圾星了吗?怎么还回来了!”   “就是啊……”   沈昭陵在这里显然不太受欢迎。   虽然暖橘也知道,沈昭陵好像并没有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措施,甚至刚刚死了父母。   他明明是个可怜的受害者,但周围人对他表现出来的厌恶不像是演出来的。   可能就是单纯的厌蠢而已!   他们讨厌沈昭陵对于淮城南的偏执,嘲笑他没有自尊自爱,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沈昭陵家世好,生来有别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的财富资源,可却活成了这个鬼样子。让人看着就来气。他现在的处境,很大一部分都是他自找的!   暖橘看见沈昭陵环视了一下这些人,发现他们看待自己的样子,一个个得抻长了脖子,就跟大白鹅一样,或者露出鄙夷的神色,或露出攻击的眼神。   刚才为沈昭陵说话的那个冰冷得像是蛇一样的女人,还要开口反驳几句,但看着沈昭陵,又止住了话,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另外沈昭陵身后站着的一个银发少年,皮肤白得像是纸一样,瘦瘦弱弱的,像是未成年。   他两个胳膊插在裤兜里,一袭黑衣站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只是在看着沈昭陵的表情,彷佛在观察他、审视他,同时瞧瞧这些尖酸刻薄的话能给他带来多大伤害一样。   这两个人都站在沈昭陵的身后,站立的姿态,和眼神所看向的方向,无一不把沈昭陵当成了内核。   但唯独那个金发的,瞅着穿着吊儿郎当的青年,往前挪动了一下脚步。   在听见这些话之后,主动侧身,站在了沈昭陵的身前,微微挡住了他。   暖橘莫名地觉得这青年的样子,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两条野生眉,粗粗黑黑,下面压着一双桃花眼,刚进来的时候,如同春水缱绻,现在眼神些许冰冷,不怒自威。   眉眼之间,竟然隐约和淮城南有三分相似。   淮映勿!   暖橘在网上见过的。   因为这些天和淮城南在一起,所以略微关注了一下他的家人。知道他有这么一个上不了族谱的弟弟。   去年在一个机车比赛之上夺冠,当场留下了不少现场照片。因为淮映勿那模样实在太俊,所以在网上还火了小一阵。   他走上前,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沈昭陵的右肩膀上。   那姿势很奇怪,表面上看着跟兄弟之间勾肩搭背没什么区别,细看之下,却还有点保护的意思。像是把沈昭陵圈在自己怀里来了。   “怎么,难道要加入粉丝团,还是有条件的吗?我嫂子这样的不行?是不是得颜值低的、嘴碎的才能进?像他这样太温柔漂亮得不行?”   众人:“……”   你说谁人丑嘴碎呢!   还你嫂子就温柔漂亮?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只见沈昭陵转头,默默地瞥了淮映勿一眼,彷佛对他这个行为早有预料,所以眼神里并不吃惊。   看淮映勿的眼神里,竟然还有些许揶揄无奈之意。   淮映勿还说:“我本人可就是小玫瑰的大粉啊,那为什么我之前在粉丝群里面,也没有见到这样的通知呢。难不成你们临时加的?”   大家:“……”   这两句话,就把众人怼得哑口无言!纷纷切一声,转过身去了。   暖橘蹙眉。   这淮映勿,真真好厉害的一张嘴!   和淮城南的威严少言有些不同,反而有点巧言令色油腔滑调。不过都一样有着淮家祖传的盛气淩人。   这几个人护着沈昭陵的样子,就跟呵护珍宝一样,团团围住。看他们这体态身高,好像也都是alpha。   对他们无论是动嘴还是动手,别人都定然捞不着任何好处。只能及时止损,对他们视而不见了!   暖橘发现他们不是来找自己的,他自己站在这门缝外面也很是不方便,就又趁机挡着脸,溜了回去。   重新坐在自己的座位之上,挨着那双胞胎两兄弟。   一看那双胞胎直直地看着沈昭陵,想说两句冲话,结果看见旁边的淮映勿,又不情不愿地噎了回去。   难受得打开会场旁边分发的免费矿泉水,咕叽咕叽全灌在肚子里了。   暖橘:“……”   至于吗。   暖橘问:“你很讨厌他吗?”   “也不是,我又不了解他,对他没有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他来这里,在硬生生搅局,把属于小玫瑰的热度都给抢走了!你看他站在那个道中间干嘛!碍不碍事!我们来这里到底是来看他,还是来看小玫瑰!一点分不清主次!”两兄弟义愤填膺地交互着说。   暖橘陪笑了一下,默默不语。   但暖橘看沈昭陵他们来到这里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捣乱的。应该就是和自己一样,来见小玫瑰的而已。   大家都是所谓的“瑰宝”,暖橘觉得真的没有必要闹得这么不愉快。待会小玫瑰来了,看见大家在这里内讧,这像什么样子!   但在大家都熄火了之后,淮映勿也闭上嘴巴,明摆着在辩论赛当中胜出了,也不愿意乘胜追击。   就低头问沈昭陵:“想坐哪?”   那妥帖呵护的样子,像是沈昭陵自己不会动,要让淮映勿把他扶过去一样。   沈昭陵一抬手,指着正前方的高台,那个专门小玫瑰的位置,说道:“我看那个位置就不错,椅子也宽敞,视野也好。”   淮映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嘴角不怀好意地上扬起来:“那就坐那里。”   然后俩人直奔着最前面过去了。   大家:“???”   你们还说你们不是来捣乱的!   在沈昭陵一脚踏上台阶,要往那个座位走过去的刹那间。   旁边几个前排的人接连从座位上起身,甚至趁暖橘不注意,两兄弟直接起身,冲着沈昭陵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直接拦住了沈昭陵,急得满脸通红,大喊:   “起开!!!”   快得跟一阵风似的,喝水的功夫就没了。   “……”沈昭陵好像被他们的行为给吓到了一样,反问:“我不能坐吗……?”   暖橘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语气弱弱的,中间夹杂着些许的委屈。   好像这里的所有人都讨厌他、在对他嘶吼一样。   哦,天呐……   暖橘直接心颤了一下。   配合上沈昭陵的小模样,简直让人负罪感爆棚!   就连拦截他的两兄弟,语气也好了很多,咳嗽了一下说:“这是专门小玫瑰的位置,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你走错了得上后面坐着去。”   沈昭陵:“可是小玫瑰也没来啊。”   两兄弟好像被激怒了一样,辩驳道:“他会来的!”   沈昭陵:“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先让我坐吧,等到他来了之后,我再让给他如何。”   “……”兄弟左有些急了,挠了挠头发,“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话呢?这不是你该坐的地方,空着也不给你坐。那边有那么多的空座,你去坐不行吗?”   “哦——”沈昭陵终于知晓了,“你是说,这个位置,我以后也不能坐?”   兄弟右跟头牛一样,瞪着大眼睛:“永远都不能。”   “哦——那我就懂了——”沈昭陵又长长地“哦”了一下,颇有些狡猾的意味。   身后,那长脖子女人不知道想起什么,耸肩冷笑了两声。让人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两兄弟看着他们的样子,总觉得隐约之间,好像为自己埋下了什么陷阱。   但这可是颤音集团的老总,双生姐妹花,正时钟和反时钟,吩咐自己开办的粉丝见面会,专门用来迎接小玫瑰的。   老总姐妹花俩忙,没时间来到现场,却在那之间千叮咛万嘱咐他们,一定要把欢迎会给办好!不能让任何捣乱!哪怕小玫瑰不来!也要显示出他们的诚意!将见面会顺利地办下去,不让任何一个人感到遗憾无聊!   沈昭陵,当然也不例外。   何况他都没有势力了,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两兄弟往前挺了挺腰,岔开腿站:“不能坐就是不能坐,你老实一边呆着去。”   还抬头,鼓起勇气,冲着比他高三个头的淮映勿说:“还有你!”   “哼。”淮映勿哼笑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长,似乎觉得这一切很是荒诞有趣。   两兄弟总觉得这大高个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没有等自己开口说话,沈昭陵就转身先走了。   另外三个冷脸“保镖”,当然也跟着沈昭陵的步子,一同转身。   只是沈昭陵走了半步之后,又退回来,问了他一句:“这是你为……你为小玫瑰,办的粉丝见面会吗?”   两兄弟:“……”   他们打死也想不到沈昭陵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所以一时愣住了。但看沈昭陵眼神之中的期许,想了想,还是回答。   “不是我们。”   “我们也不知道是谁。”   正反时钟姐妹花,交代过他们,并不需要告诉任何人,这个活动是谁做的,否则会让小玫瑰觉得自己欠她们的人情。   她们就是想单纯的,欢迎小玫瑰,告诉小玫瑰有很多人在喜欢他。   并给“瑰宝”粉丝们提供一个互相认识彼此,一起游戏娱乐的场合。告诉“瑰宝”他们自己不是一个人那么孤独,这个世界上有何他们兴趣爱好一样的人。   仅此而已。   所以,说出自己的名字,是没有必要的。   “哦。”沈昭陵这次的声音压低了很多,他垂下眸子,明了一般地点点头。   看着两兄弟,眼神温柔灵巧,将嘴唇勾起刹那,转过身去。   就像是一大片暖红色的鲜艳光束,在片刻照耀之后,还没有让人睁开眼睛,便转瞬即逝。 第233章 我去了,玩得很开心。   等沈昭陵他们找了个馆里前面的位置坐下之后,终于……老实了。   兄弟俩可算松下了一口气。   只见沈昭陵看向前方,慢悠悠地把手放在桌子上,拄着自己的下巴,眨眨眼睛,望向自己。   眉眼眯着,那一副慵懒的模样,就跟小红狐狸在太阳底下、大树之下睡觉乘凉一样。   “……”兄弟俩扯了扯唇。   “活动还不开始吗,我都等不及了~”沈昭陵在那边埋怨着。   大家:“???”   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   你踏马这不是才到现场吗?我们在这等了一个小时的都没说累,你刚来一分钟就累了?!   “好累啊~”沈昭陵又抱怨一句,“坐得肩膀都疼,可快点吧。”   大家:“……”   不知道为什么,他旁边那几个威武的“保镖”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几声。   只有紧坐在沈昭陵左边的淮映勿,听着这话,立刻上手,给沈昭陵揉捏上了肩膀,就跟那个仆人一样。   右边的长脖子美女,则拧开现场分发矿泉水,直接怼在沈昭陵的嘴唇边上,伺候着他,喝了一口。   沈昭陵全程只张了个嘴,连手都没动过,竟然还在那抱怨“真累真累”。   “你——”两兄弟气得头顶直冒火,“你累个屁!”   沈昭陵这家夥,真是娇生惯养到没边了!坐在那里跟没长骨头一样!好像别人不扶着他,他就要从座位上滑下去了!   见过娇纵的,没见过这么娇纵的。连他颤音集团的老总,正反时钟,都没那么难伺候!   兄弟左:“你给我坐着,都说了,等小玫瑰来了才能开。就算他不来,那也得两点开始,还有十分钟呢!”   沈昭陵:“小玫瑰来不了了,他社恐,害怕生人,长得又丑,非常羞愧,所以他来不了的。”   “……”即便对小玫瑰是内向社恐这件事情早有预料,毕竟大多数的作家们比起外界,都更喜欢去建构自己的内心世界,所以比较内向。   但兄弟俩听见这个答案,还是心悸了一下,把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知道他是谁!”   在场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沈昭陵,不敢置信他居然认识小玫瑰?   沈昭陵可刚从垃圾星过来啊,怎么会认识小玫瑰呢。难道小玫瑰是住在垃圾星的人?不会吧……   众人心中疑窦丛生,表情丰富多彩。   却只听沈昭陵一开口,懒洋洋地答了三个字:“我猜的~”   大家:“……”   有病!大病!   “呵。”   “切!”   “无聊至极!”   再次被愚弄的大家,纷纷发出不屑一顾的声音,还有的瞪着沈昭陵,恨不得把这个一直扰乱现场秩序,满嘴撒谎跑火车,没有一句正经话的沈大少给现场撕巴了。   “你这人真是!”两兄弟气得用手指着沈昭陵,颤抖了两下。好像满嘴脏话马上要冲着沈昭陵喷出去了。   但是在刹那间,对上了淮映勿的眼神。那眼神里写满了沉冷的警示。   两兄弟表情有些许地错愕,还是顾忌了一下,把手指默默地收了回去。   直接鼻孔里喷着怒气,转身走了。   *   沈昭陵这一趟来,可没给大家留下什么好印象。   本来他名声就不好,但毕竟作为贵族,平民不怎么了解他,都是道听途说。   结果现在一露面,出现在公总场合,这表情给大家留下的印象,竟然比以前还糟糕了。   过去有几个同情他身世的人,估计看了这个现场,也都没有了。   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纳闷,那就是——   沈昭陵现在的样子,与大家想像中的模样,可差太多了。   去了垃圾星之后,他并不像大家想像中的那么穷困潦倒、孤苦无依。   所有人都以为再见沈昭陵,他将会衣衫褴褛地在街头漫步,跟个流浪汉一样满脸灰尘,哭丧着个脸。   结果现实竟然完全相反!   他整个人脸颊红润,发质鲜亮,显得气色足,状态极好,说明这段时间养得不错。   还有三个人,充当了保镖加仆人的角色,在那边一路地跟着他、保护他、伺候他。   这小日子???!!!   过的……好像可比现场大多数人滋润多了,甚至隐隐有一些过去当沈少爷的模样。   大家心里也不知道是期待落空的失望还是什么,总之,在底下又议论纷纷起来。   还有的直接对着沈昭陵拍照,发到了网上。标题就叫作:   “星民们,沈昭陵回母星了!!!有图有真相!”   拍照的并不止一个人,也不都是偷偷拍的,有人就那么举起双手拍,甚至还有人忘记了关快门。结果“咔嚓”一声,惊动了沈昭陵。   沈昭陵转头去看,看见了,却也没说什么,任大家去拍。   出于一些不知道什么目的的想法,暖橘也拿出智能手环自带的摄像,抬手,拍了沈昭陵。   *   十分钟之后,小玫瑰依然没来。会场最上面的那个高台,依旧没有任何人去坐。   而时针上面的指针,已经指到了下午两点。   两兄弟往上看了一眼,眼里流落出些许的失落,但很快就抚平了那种情绪,变得积极起来。   会场里,几个人陆陆续续的起身,往外走去,念叨着:   “算了算了,小玫瑰都没了,浪费时间,走了走了!”   “真是的,我都坐得屁股疼了。”一边往外面走去。   但这也只是零丁的几个少数,多数人来的时候,就没有报太大的期望。这样的结果在他们意料之中。   这里的很多人并不是环星城的人。他们都是为了看世纪掌纹杯决赛的过程当中,来到环星城旅行,顺便参加了这个活动的。   大家秉承着来了就不留遗憾的想法,怎么也要看看主办方接下来能搞出一些什么别出生面的活动。   两兄弟咳嗽了一下,走上台前,却并没有坐那个红色的座位,而是又让助手帮他们拿了一个新椅子,坐到讲桌之前,跟大家说:   “我知道大家,都是不远万里来参加这次活动的,非常地辛苦。接下来,让我们回顾一下保加利亚小玫瑰的写作历程!”   他们准备了两套方案,如果小玫瑰来,就对小玫瑰进行介绍,和现场采访。   如果没来,就让主持人直接客观地介绍小玫瑰即可。   随后,会场后面挂满绿植的墙壁,像是水波的涟漪一样慢慢向外推开,从中心露出了一个像是电影银幕一样长方形大显示屏,而后亮起。   显示屏的边缘处,又幻化出很多的金色的粉末,缓缓地朝中间汇聚,成为一朵玫瑰的模样。让很多人精神为之一振。   那之后,显示屏上面播放了一个类似于交互视频与PPT一样的东西,介绍了一下小玫瑰和他的作品。   想法的好的,思路也没错。   可奈何……   保加利亚小玫瑰这个人,按官方说法,好像就写了一部作品《双生》。   在没有确认szl115就是小玫瑰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强行让大家按头承认,把别人的作品硬套在小玫瑰身上。万一俩人不是一个人,不仅要闹出笑话,没准还会吃官司。   可《双生》这本书,就那么几个字,早就被网友里奇外外地研究个遍了。根本没什么可研究的空间了,说出来都不如同人文丰富!   那要不研究一下保加利亚小玫瑰???   更糟糕!   一个刚刚注册不到几个月的作者,大家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研究他,都不如研究小玫瑰和萤的关系有意思!   于是乎……   即便这个作者介绍视频做的再花哨,再华丽,内容也是空洞无物的。   前排几个孩子都开始打哈欠了!好像觉得自己坐得太前,睡着了不好意思,所以那么强挺着。   后排的,那直接趴桌子上睡着了……更有的,已经打开自己的智能手环,开始低头玩上游戏了,并小小嘟囔一句:“哎,真是没活硬整!”   两兄弟:“……”   成何体统!   他环视一眼。看见前排最右边,淮映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银色异型魔方,给沈昭陵看。   然后沈昭陵很讶异地接过去,俩人在下面光明正大地拧上魔方玩了,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往显示屏上看一眼。   两兄弟:“???”   你俩更是过分!还自带玩具来?   *   那长达十分钟的注水PPT可算放完了,大家又松了一口气,看看接下来的活动。   两兄弟:“接下来,我们进行问答环节。由我向大家就小玫瑰的作品进行提问,由大家进行抢答。抢答者按桌子右方的按钮即可。不可以搜索,不可以问ai……”   两兄弟详细地介绍了一下抢答游戏的流程。   很难想像,作者粉丝见面会的问答环节,不是作者和粉丝互问。而是由一个陌生的主持人,对大家进行提问。   大家又不认识主持人,所以兴致也都不是很高涨。   兄弟左低头,看了一下桌子上写了活动流程的显示屏,就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本念道:“好,第一个问题是,赵殿医生所在医院的名字是?”   他问的都是一些小说里边边角角的小问题。这些问题并不算特别偏,但要是记起来,也需要费一些功夫。   兄弟俩看这篇小说已经不知道多少遍了,可要是让他们第一回答时间上来,那也不太可能。   本想着,这个问题能让会场安静一段时间。   结果话音刚落,就有一声“砰”的按键的声音,从前排右边传出来。   大家往声音所在的方向看过去,看见有个桌子发著耀目的金色光芒,桌子之后那个人。   又是沈昭陵。   大家:“……”   所有人看见这个人的第一反应就是:   沈少爷,你别捣乱了行不行?   沈昭陵左手拿着个银色魔方,还用一只手在那边轻微地转动着玩,很是灵巧的模样。他连看都没看讲台一眼,却能直接脱口而出:“圣恩医院。”   两兄弟:“……”   他看了一下答案,一时哑然。   回答正确,这回沈昭陵还真没有捣乱。   “对。这个25号抢答正确,奖品一会儿补发给你。”兄弟右连沈昭陵的名字都不想念了,觉得沈昭陵肯定是碰巧记住的,赶紧念了下一道题。   “第二题,第一章 主角韩雯静出场时的年龄。”   多大岁数?众人光记得是一个在客厅里玩手机,遇见smile病毒情形了。终于多大年纪,那还真的记不清了。   在场的听了都沉默了一会儿,在底下回忆,有的犹豫着要不要就此按一按按钮,证实自己的猜测。也有的人,想要趁机打开书,偷看一眼答案。   “铛。”沈昭陵又按下抢答按钮。   “二十七。”没等别人问,他就慢悠悠地回答。   旁边,淮映勿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把桃花摺扇,给沈昭陵搧风。   看那摺扇的样子,上面是粉色的水墨桃花,下边还坠着鲜亮的白色玉佩,简直精致得不行。   淮映勿拿着它,尽心竭力地给沈昭陵轻轻搧风,把他发丝吹得飞扬,好不悠闲自在。   大家:“……”   你俩度假来了?   不过沈昭陵这个嘴是真快,手也快,就是不知道答得对不对。   “……回答正确。”接连回答上两个问题,兄弟右看沈昭陵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这种问题都能记住,难不成沈昭陵真是小玫瑰的死忠粉!把书里的内容都记住了!   沈昭陵真不是来捣乱的,而是自己错怪他了。   他又看了一眼沈昭陵。   沈昭陵没动静。   却只见淮映勿一伸手,旁边的银发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大青色、一个小青色、一个小东西、一个黑色圆柱体,都一一放在了桌子上。   定睛一看,发现那青色长得很扁很圆,前面带个尖,后面带个圆,样子有点像是茶壶?   只见淮映勿拿起那个小东西,把里面的那个小东西撕开,从里面倒出来什么,放进那个茶壶里面。   又拧开那个黑色圆柱体,从里面咕咚咕咚倒出来什么液体,都倒进了茶壶里面。还往外面冒着热气。   保温杯里的热水吗?   不一会,香味四溢,一股特别清香冷冽的味道,都从前排那边,飘到了高台之上了。   让旁边的人,纷纷伸着脖子,感叹着:“什么味儿,好香啊~”   “像是茶叶。”有老茶鬼闻了出来。   兄弟俩嗅了两下,发觉,这味道好像确实是茶香。所以你在给沈昭陵现场沏茶吗?   大家:“……”   这也太猖狂了吧。   兄弟左,看着沈昭陵这个猖狂的样子,有点想要刁难刁难他,于是放弃了原本写在显示屏上的提问,想问他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问题:“第三个问题,小玫瑰创作这本小说的原因是?”   “铛。”   沈昭陵第三次抢答:“还能为什么。有人让他写的,他就写呗。”   底下有粉丝不干了:“你放屁!肯定是为了他的文学理想!”   沈昭陵:“……”   他纳闷地看了那个人一眼,而后莞尔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也不反驳。   那样子好像在说,那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懒得计较。   ……   之后的兄弟俩问的十多个问题,沈昭陵全部答对了。   并非没有任何一个人手速比沈昭陵块,以至于让沈昭陵每一次都第一个按下按钮。   而是所有人都瞅着沈昭陵,就让他回答,也不跟他抢,非要看他到底能回答出几个问题不可。   结果是震惊的……全部答对!无论多么刁钻变态的问题,沈昭陵全都知道。   好像沈昭陵事先就知道这些题目,把书给吃了一样,提问他什么,他就吐什么,真真是让人目瞪口呆。   这下,所有人也都没有疑问,被迫接受了沈昭陵是一个铁血“瑰宝”的事实。而且比他们还要骨灰级!   之后,是其他的游戏。   *   这场粉丝见面会,一共开了两个小时。一直到结束,中间,竟然没有几个人走。   虽然小玫瑰没来,但大家找到了新的乐趣,那就是看沈昭陵还能给他们整出什么不知道的惊喜。   这么一坐,也就坐了两个小时,就像在电影院看了场电影一样。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悄然逝去。   等兄弟俩宣布“好了,小玫瑰的粉丝见面会就到这里。瑰宝们就此解散,出门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   每个人这才发觉,竟然已经度过了两个小时了。   这场还别开生面的粉丝见面会,还上了热搜,标题就叫作:   “史上最糟糕的一场粉丝见面会。”   配图是沈昭陵,拿起茶杯低头啜饮的画面。冷白如霜的手指,配上小巧至极的青瓷杯。旁边的橡木桌子上,还有着青瓷小茶壶。   画面色调淡雅而又清新,构图平衡,光影绰约,就跟世外桃源的旅游宣传片一样。   用沈昭陵的照片,饮了一下流量。正文则详细地介绍了一下当天的流程。   底下有网友嘲笑道:   “没有作者的粉丝见面会,叫什么见面会!笑死。”   “小玫瑰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就这么放粉丝鸽子?没素质!”   “可我好像记得,小玫瑰从来都没有同意个过,会来这里的吧?本来就是粉丝自发举办的。也没有征求过小玫瑰同意啊。”   “那确实是自作多情了。”   “这个真怨不得别人。”   “听说还有沈昭陵来搅局呢。笑死,我大老远参加粉丝见面会,结果偶像没见着,回家之后我只记得沈昭陵了。(笑哭。jpg)”   “为什么觉得瑰宝有点惨啊……”   *   望着人去楼空的见面会现场,兄弟俩坐在最高处的讲台上,没有动。   眼前的人影如同老照片一样,一点一点地锈黄了。   那一排一排的橡木桌子,瞬间空空荡荡了起来。上面没有了人声和温度,只剩下没有带走的垃圾,和矿泉水洒下的水渍。   在这较为暗淡的大厅里面,水渍泅成了一片片躺在木桌之上的,荒芜的银白色羽毛。   兄弟俩还记得正反时钟到这里时,交代过他们的话:“如果这次见面会办好了,就给你弟兄俩提前发年底奖金,多发一份!”   可小玫瑰没来,甚至可能连这次见面会都不知道。所有的风头全都被不速之客沈昭陵抢了去,这又怎么可能算是,办好了呢?   也许……那些人说的对,一切都是自作多情罢了。   这样的活动其实兄弟俩被授命举办过很多。觉得就跟举办普通的生意应酬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一次不同,这是第一次,他们期待着能够看见那个神秘的、隐身的“甲方”。   作者和读者的关系就是这样的,有时像是很近,近的彷佛就隔着一层液晶显示屏,透过那层玻璃,就能窥探一个到一个人的脑子里,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所念所惑。   有时又像是很远,谁也没见过谁,在大街上遇到了,打个照面,也相见不相识。合上这页书,也就看不见对方了。   那本书和那个作者带给他们的那些感受和念想,在些辗转反侧的岁月里,也就在皮肤上烧出了一个痕迹。   随着长大,皮肤渐渐张开,褐红的疤痕也就慢慢地淡化了。   ……   “小玫瑰不会再来了吧。这场不来,之后的比赛也许也不会来。我觉得他……可能想要隐身,并不是所有的幕后之人,都喜欢到前台来站着,公开他们的真实身份。”哥哥如此说道。   换言之,他觉得他们得说服自己,去理解小玫瑰。那话语之中,藏着一点淡淡的消融感。   “他会知道的吗?”   “也许吧。”   双子星的两个人合为一体,坐在只有他们二人的高台之上,像是自己在和自己对话。   仅仅半米之外,那个鲜红色的单人皮倚,许久没有人去坐过,早已经凉了,凉得彻骨。   牛皮的皮纹质感,闪现出玫瑰色般鲜艳的嘲讽。   兄弟俩起身。   “走吧。”   “哎,回去挨骂吧。”   陆续消失在大门口,走出玻璃门,在白色苍茫中隐身。   ……   一分钟后。   在热搜“史上最糟糕的一场粉丝见面会。”的下面,一条顶着“保加利亚小玫瑰”的ID的评论,很快被无数人发现,一下一下地点赞,顶到了最高层上面。   看官方认证,是作者本人无疑。   他在万千条嘲讽和失落当中,如此回覆道:   “谢谢现场所有瑰宝,来一趟,真是辛苦了。尤其感谢举办方,见面会举办得非常棒。   “我去了,玩得很开心。(玫瑰一朵)” 第234章 确是最为浓烈的维护   暖橘在听见主持人宣布见面会结束之后,发现大家都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终于可以离开这里。   紧接着,大家很快都站起身来,提着各自的行李,刷啦啦的走了。   有的将现场的矿泉水瓶和玫瑰带走了,有的扔进了垃圾桶里,还有的,将其留在了原地。   暖橘瞧了一眼在他左前方的沈昭陵,也已经和那随行的三个人也都陆陆续续地一起起了身,要随着众人一起离开。   绝对不能让他看见自己!   暖橘对自己这么说。   好在,会场的门开口的方向是在座位后面的,坐在后排的自己,离门更近,离开的更快。   而在前排的沈昭陵,则离门更远一些,需要等待别人先走。   所以暖橘也很快就起身,趁着沈昭陵还没有走出来之前,他先跟着大部队出来了,隐身在了人群中央,一起挤出了会场。   也许是并不想这么快就回到银色卫星酒店那个“繁华的监狱”,也许是为了避开沈昭陵。   总之,暖橘到外面之后,环视了一圈,发现这会场对面,就是一个咖啡馆,上面写着:“白色咖啡馆”。   他觉得正好可以到里面坐坐,于是跨过马路,走了过去。   远远地看见,这咖啡馆很大,有一扇大大的玻璃窗,里面似乎很亮,人也很少。   走进去之后,发现咖啡厅里面很宽敞,墙上和地上都铺设着原木地板,呈现浅淡的卡其色和白色。   虽然简单,但是极致简约之下,更显得华贵。   这么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应该……   很贵。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握紧了左手腕的智能手环,不仅计算了一下电子钱包里面还有多少钱。   这个月淮城南给了他多少,这其中该给父母多少钱,又该存起来多少。   自己实在不该一时头热来这种地方,在酒店里面的咖啡可以随便喝,而且根本不要钱!   不过来都来了,现在就走的话,又有些不像样子。   尤其是漂亮前台,已经在用礼貌客气的声音问他:“请问客人要点什么?”   暖橘:“……”   毕竟他向来不太会拒绝别人。进了这扇门,就没有轻易离开的到底。   暖橘就只能看着前台上面显示屏上的菜单,进行点单了。   他粗略了看了一下,发现这里的价格都在三位数以上。   连一杯最简单的贾夫纳黑咖啡,标记的价格都是一百零八星币。其他的名字花哨的饮品,则更贵了。   果然不该来的……   但好在价格也在他接受的范围之内,他并不是付不起,只是有点肉痛罢了。   “我要一杯黑咖啡……   ”他小心翼翼地说,又觉得自己是消费者,这样说话显得底气有些不够足,像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   于是咳嗽了两下,试图伪装过去,将身子立得更正一下。   “热的还是加冰?”   “常温。”   漂亮前台笑眯眯的:“好,请付费。”   然后暖橘把手环往前台的木头桌子上随便贴了一下,手环一亮,发出一阵白光,即显示付费成功。   喝了杯破咖啡一百就没了,暖橘心都在滴血。   前台往那边人空的位置一抬手,示意他:“账结完了,您可以在那边找个位置坐了。待会就给您送过去。”   暖橘点了下头,习惯性地找了个店里最偏远的位置去坐。   那是个靠着窗户的小角落,安静,光线也充足。   店里面的人不多,在他后面进来的,是两个平行的女人。   一个身穿白风衣,飒气十足。另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连体短裙,很是清凉。   两个人装扮得都非常精致,连耳环,都挂满了漂亮的红水晶吊坠。   走进来的时候,那一排红水晶耳坠和耳钉,在两个女人耳朵之下,一晃一晃的。   就连头发也是乱中有序,像是用了定型喷雾。   能看出来,她们两个在出门之前,一定细心打扮了很久。   不过最惹人注目的是,那白风衣女人手里攥了两所红色玫瑰花,花瓣微微泛黑,卷了些边。   好像也是刚从白风筝馆的粉丝见面会出来的。   这两个女人同样在前台点了咖啡之后,就走到了他左边的桌子上。   暖橘把往左边放的一只腿,赶紧往回收了一收。   听见这两个女人坐了下来之后,那里讨论著今天粉丝见面会的事情。   白风衣女:“啊——坐得好累啊。”   短裙女笑着:“呵呵,怎么,你觉得怎么样?”   “有点无聊,其实也还行吧。活动还是有意思吧,就是我想见的是小玫瑰,又不是来玩游戏的。简直是本末倒置了!”   “嗯……”   两个人闷了声很久,并没有说话,似乎感到有些失落。   白风衣女把玫瑰花放在桌子上之后,就在玩那朵玫瑰花瓣,也不知道在玩些什么,眼神莫名呆滞,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   暖橘心想,是啊,这场见面会,实在是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好在自己刚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所以可以在会场里面一连坐上两个小时。   但是对于那些忙里偷闲的人来说,见不到小玫瑰,这就是浪费时间了。   他以为那两个女人,会稍微地抱怨一下小玫瑰。   结果白风衣却说:“都怪那个负责人!你说哪有这样自作主张的!”   然后狠狠地扯断了一片玫瑰花瓣,捏在手指里面揉捏,搓成了一个球。   任里面淌出来的汁液,染粉了她的白色指尖。   另一个短裙女也生气地附和着:“真是一点都不靠谱!”   暖橘:“……”   她们竟然在责怪主办方,也没有责怪过小玫瑰半句。   毕竟,小玫瑰是个从来不做任何承诺的人。他从来没说过要来这里,自然也就不能算是“放了她们的鸽子”。   小玫瑰,好像就是这样冷冷淡淡的人。   尽管他的小说里有着那么多浓烈的感情色彩,但他本人,却没有泄露任何的个人信息,也没有在写完小说之后,像其他作者那样,发表什么所谓的完结感言。   他完全可以大书特书自己的创作当中的辛苦,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炫耀自己的写作巧思。   但……   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这些事情,对小玫瑰来说并不重要,也许他是想隐藏在写作背后。   或者更坏的打算,创作鬼故事可能只是他生活当中的一部分罢了。小玫瑰还有自己的,更重要的生活。   因为小玫瑰没把鬼故事当回事,所以也没把他们这群喜欢鬼故事的粉丝当回事。自然连来见他们一面都不肯。   真是个足够令人伤心的推论。   暖橘默默地想着,但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所以也不觉得自己被辜负了。   *   “您点的黑咖啡。”   一个人声出现。   暖橘抬头,看见一个木雕双马尾小女孩,突然像自己平移了过来。   她是个木头人,但关节处不知道被什么链接着,可以像橡胶娃娃那样活动。   下面穿着一条大大的落地公主裙,没有漏出脚来,所以暖橘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过来的。推测应该是脚底下有着轮子吧。   因为面部还是木雕,尽管有着很可爱的外表,却还是很生硬的样子。   她把自己的咖啡,端了过来,放在了桌子上面。   暖橘抿了一口,果然很苦,而且味道很难喝,实在不值。   “笑死了,你看热搜,史上最糟糕的粉丝见面会,哈哈哈哈……”   左边的白风衣女人在上网,低头看悬空显示屏的时候,突然发出了一阵爆笑声。   短裙女看她笑得那副样子,一连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给你看,哈哈哈哈哈……”   风衣女点击了一下显示屏,狂笑着把显示屏转给了她。   短裙女低头去看。   白风衣女还在笑:“咱们都蠢到出名了,全星球的人都在笑话咱们呢,乐死了。哈哈哈哈……”   短裙女一脸无语,一边滑动着显示屏:“你可别说了,丢人都丢到外面了。还好这现场照片没拍到我。怎么全都是沈昭陵?”   什么热搜?   暖橘纳闷着,打开了自己的网络。热搜词条大部分还是一些无聊的娱乐新闻和社会新闻,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   唯独在热门榜第十五的位置,找到了一条:   “史上最糟糕的一次粉丝见面会”   文章里面写着今天的白风筝馆里的所见所闻。写得非常仔细,非常具有临场感,应该是有记者偷偷伪装成了粉丝,混入到了见面会当中。   新闻报道很客观,并没有添油加醋,但评论区,却意外地一片嘲讽声。   嘲讽小玫瑰的粉丝是傻逼,被自己的偶像放了鸽子。一片真心喂了狗。   粉丝则替小玫瑰说话找补,说这是粉丝自发举办的粉丝之间的聚会,小玫瑰并没有参与其中。   两边你一言我一语。   于是小玫瑰粉丝已经和黑粉打了起来。   黑粉:“小玫瑰可真会耍大牌啊。是不是出场费太高,钱没谈妥啊。真是的,这么大个会场,租费可不便宜呢。下回多花点钱,可别这么小气了。”   粉丝:“小玫瑰在很远的星球呢。每天工作很忙,哪像老师你天天那么闲,有空在网上忙着教育人呢。(吐舌。jpg)”   黑粉:“笑晕,你们这么维护小玫瑰,他知道吗。(甜美。jpg)”   ……   旁边。   “哎——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白风衣似乎听进了评论区的话。   另一边,白风衣和短裙女的咖啡也被会移动的木雕人偶给端了上来。   短裙女拿起,喝了一口:“可能吧,但人家也不是全职作者,有他自己的生活。”   “怎么有股被渣了的感觉?忽冷忽热的。”   “哈哈哈哈……被甩了是吧,像失恋了一样。还没谈上呢。”   因为事实如此,所以在网上粉丝们不管如何辩论,也隐隐有些占下风的趋势。   暖橘平时不太喜欢看互连网上的争执,但这次因为事关自己,所以他也一路往下刷了一些。   便看见一条ID为保加利亚小玫瑰的评论,看时间,就发布在不久之前。   保加利亚小玫瑰:   “谢谢现场所有瑰宝,来一趟,真是辛苦了。尤其感谢举办方,见面会举办得非常棒。我去了,玩得很开心。”   配图是玫瑰一朵。   在白风筝馆独具标识的建筑当中,一朵鲜红色的玫瑰,静静地躺在胡桃木桌子之上。花朵层层叠叠,红中带黑,娇艳不可方物。   暖橘:“……”   他发现小玫瑰的发言非常地简单利索,就那么短短的一句话,感谢了主办方和到场的粉丝。   并用那独属于现场的应援物,一支红玫瑰,向大家证明着,自己在不久之前,就在白风筝馆当中,隐藏在万千人群中央。   于是,评论区里一时鸦雀无声。   忽而又惊雀四起:   “你来了,啊???”   “我怎么没看见你……这不是p图的吧,你不是在骗我吧……我可读书少啊……不经骗……”   “啊?来了!卧槽,我坐了二十分钟就走了!后面竟然来了吗。啊啊啊啊啊,我这个死腿怎么就这么早走了,好后悔。(大哭。jpg)”   “我也,要不我们再举办一场?(不是)”   “我的天啊,我刚从里面出来?是不是看漏了,馆没关门吧?要不我再进去看看?”   “没没没,小玫瑰真的没来。至少,是顶着“小玫瑰”这个身份的人没来。但是小玫瑰本人那就——”   “应该是隐藏起来了,我回想了一下,发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沈昭陵。”   “来了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怎么不露面呢?”   “让我猜猜,估计小玫瑰是有自己的原因,所以暂时不想拆穿自己的马甲吧,暴露身份。但是又想来看看我们瑰宝,于是装作粉丝偷偷地来我们。(害羞。jpg)”   “我就说你很爱我们!他们不信,啊啊啊啊——”   “还陪我们玩游戏了?玩的什么啊。玩的我们吧?”   “你真的好爱耍我们啊……你是不是躲在人群里,看着我们找不到你,着急又无奈的样子,觉得很开心?生气了!真的生气了!(暴怒×10.jpg)”   “你这个坏人!!!(哭泣。jpg)”   “奸邪!”   “腹黑!”   “坏蛋!”   ……   *   暖橘微怔。   小玫瑰只用一句话,来证明他来过这里,坐在这里,看过这里,听过这里,也陪过这里的所有人。   使评论区的局势瞬间逆转。   那句话淡淡的,就像是官方的新闻一样,如同客观的陈述,几乎不带有任何主观情绪。   但发在“世上最糟糕的一场粉丝见面会”这个黑热搜的词条下面。   这句最为淡泊的话,也就变成了,最为浓烈的维护。 第235章 之下,是淡淡的恬静感。   旁边。   短裙女刷评论区的时候,也看见了那条消息,差点把咖啡喷出来:“啊!等等!小玫瑰评论我们了,他说他其实来到现场了,但是没露面,所以我们不知道?”   “什么!”白风衣女一下子来了精神。上一秒她还摊在桌子上,下一秒差点就弹了起来。   两只眼睛从灰蒙蒙的状态,瞬间像是玻璃球一样反光,在眼眶里四处乱转,差点瞪出来。   “你快看!”短裙女点击着显示屏,好像又把显示屏给倒置转了过去,转到了坐在她对面的白风衣眼前。   白风衣低头瞧了好一会。   “你看着玫瑰花,还有这现场图片。要不就是他刚才真来了,要不就是来的人转发给他的。反正……”   即便短裙女没说,暖橘也知道她的想法。   反正无论如何,这张照片都证明了小玫瑰关注到了这个粉丝见面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是名人的缘故,小玫瑰和画家萤一样,在网上,是个寡言少语的人。   小玫瑰从来不发表任何主观性很强的观点,不抱怨现状、不分享生活、不粉圈站队、不评论吵架、不煽动情绪,就很单纯地写了一本书。   简直是个实实在在的理性人。   火了之后很多网友都关注到他,似乎扒他的马甲,看他过往的言论,想要大做文章。   评论区里,无论是关于他小说的赞誉,还是批评,他全都置之不理,我行我素。   光从他网上的发言来看,根本挑不出一丁点的黑点,实在是令黑粉失望。   暖橘记得,小玫瑰发言最多的,就是在一个好像叫什么“鬼故事写作区”的地方,和众多参加鬼故事写作比赛的新人,分享一些自己的创作思路和想法。   别人问什么,小玫瑰看到都会回答,回答得非常有条理,看起来就很是认真。   简直毫无保留。   暖橘虽然不参赛,但既然到了环星城,哪有不看世纪掌纹杯比赛的道理?   秉着这份好奇心,暖橘偶尔点进去过两次。   在那里,小玫瑰很活跃、很温柔、也很有耐心,还一口一个宝贝地叫,和大家开着玩笑。   甚至还专门找画家萤,废了很大一番功夫,专门做了一个比赛思路讲解的直播。   有人说他假情假意,他并不反驳。   也有很多人模仿他的写作,他也并不介意,反而觉得很有趣,还开玩笑说他们模仿自己模仿得很像,两篇鬼故事放在一起,简直都要分不出了。不如他们来盗走自己的作者号,替自己写好了。   ……   更重要的是,小玫瑰从来不打击任何人的创作热情。他不会像那些名写手一样过于夸大天赋的重要性。   反而会夸评论区的所有人都有创作的天赋,都很有灵气,都很棒。   他不进行批评,只提出建议。   就像一个幼儿园里面的老师,把所有人都当孩子来哄,给他们最甜美的糖和最好玩的玩具。然后在听话的孩子额头上面,粘贴一朵小红花。   小玫瑰这个人实在是……   “哎——”   他的大部分死忠粉丝,以及今天特意出席粉丝见面会的人,都是从那个区里来的。   粉丝们觉得他言语冷漠,又觉得他温柔和善。   所以大家今天即便被放了鸽子,包括暖橘自己,对小玫瑰也是又爱又恨又无奈。   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只能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几句。替小玫瑰找一些他平时工作很忙没空来,并不是不在乎我们的藉口。   但,这次……   这个发言。   当有人紧接着追问小玫瑰:   “啊啊啊,你真的来了,那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开心到?”的时候。   小玫瑰回了一句:   “嗯,到场的大家都很好、很亲切、很热情、很可爱、很有素质,让我真的很难忘。   “所以下次见面,我会给大家准备礼物。”   小玫瑰安慰了一下到场的所有人,对他们夸夸了,不仅如此,还画了一张大饼。   ……   底下回覆:   “呵呵,瞧瞧,又把粉丝当孩子哄了。乐。”   “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被哄到吗?然后把在会场里面枯坐了两个小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做梦!想都别想!   “坏蛋作者,拉黑删除,永远不见!(暴怒。jpg)”   “PS:朋友托我问你一句,所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以及,到底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呢!(害羞。jpg)”   暖橘:“……”   笑了。   所以这不还是被哄好了吗。   “我靠,小玫瑰这个人真的是……”旁边的白风衣女好像看见了这条消息,已经气得牙痒痒了,忽而又释然地笑了起来,“我可真jb无语——”   短裙女:“很亲切、很热情、很可爱、很有素质,说的真的是我们吗?哈哈哈哈。咱俩都在那边看上电影了。”   “哼哼,你可别说,咱俩随便找的,结果那电影还挺好看。”   ……   旁边,两个女人又开始闲聊了起来,似乎很快把刚才的无聊一扫而空,继而开始回忆起来刚才粉丝见面会上发生的种种。   好像突然发觉,那些无聊的活动,其实很有意思。   又开始猜测着,到底现场的哪个人才是真正的小玫瑰。   以及,他为什么要伪装自己的身份,而不露面。   因为回忆了太多次,所以这场见面会,也在粉丝的记忆里不断被美化。   因为它是史上第一个,作者伪装成粉丝,去活动现场,假装放了粉丝鸽子的奇葩粉丝见面会。   就像是作者在人群里隐了身。   它被所有人都当作笑话来讲,也因此,被所有人记住了。   所以后来的人们再次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为了方便记忆,特意给它起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名字,都叫它:   “隐身见面会”。   ……   窗外,一抹红色一闪而过。   暖橘捕捉到它,也和咖啡厅里的其他人一样,都朝着那抹红色望过去。   那……就是沈昭陵。   他还在白风筝馆的门口,站在马路对面,似乎才刚出来不久。   另外三个人,则矗立在他旁边,不知道在和他说些什么,好像在询问着他的建议。   沈昭陵侧身对着咖啡厅的窗户,身量很高,体态非常轻盈,就像是一个模特。   一身宽松白色西装,显得尘霜不染。   沈昭陵刚从白风筝馆进来时,暖橘早就发现,在众人之中,沈昭陵的气质显得极为出众,贵气十足。   让人觉得,即便他没有什么绯闻,大家也会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在他身上。   当时现场很多人明明都在私下里菲薄他,议论他,说他的坏话。   会场就那么大,又不隔音,沈昭陵肯定也是能听见的。   但是他也并没有露出拘谨和难看的神色,反而很自如,有一股云淡风轻的感觉。   换做自己,暖橘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到。他现在都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和淮城南有一腿。   要是别人当面议论他,那他指不定都要夹着尾巴逃跑了。   沈昭陵今天在会场上的表现,确实很骄纵任性。   在那边,又是喝茶又是搧风的,只顾着自己享受,丝毫不懂得顾及别人的感受。   很像是传闻里,那种贵族阶级培养出来的少爷。   但现在……   暖橘隔着一个街,看向沈昭陵的时候,又觉得他好像很正常。   在和他旁边三个人说话的时候,完全没什么盛气淩人的气势。   淮映勿冷不丁地低头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沈昭陵不仅不躲开,还会微微的笑。   似乎冷艳疏离的外表下,有股淡淡的恬静感。   “……”   看着现任的前任好像比自己优秀,还有很多人照顾,好像过得很不错的样子。   暖橘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就觉得……   他不会嫉妒,也不会欣慰,只是觉得他和淮城南之间的性。交易,更加龌鹾,更加腌臜,更加见不得人了。   完了。   直觉告诉暖橘,他再也不想看见沈昭陵了,不想知道他的任何消息,更不想让淮城南和沈昭陵见面,知道自己这个人的存在。   但是很不幸的是,沈昭陵回阿尔法星的消息同样上了热搜。   待会淮城南只要上网,就会知道。然后呢?会和沈昭陵见面吗?来找他,两个人旧情复燃,还是置之不理?   那他……又该怎么办。   公司里网速那么快,人又那么多,有什么消息都瞒不住,没准淮城南现在已经知道了吧!   *   窗户外。   沈昭陵他们四个人,刚上了路边的一辆红色跑车,离开了。   暖橘刚松了一口气。   结果不一会。   又有一辆车飞块地停在了这里,从里面下来了一个很熟悉的男人,站在了白风筝馆的门口,往然后在馆门外站了一会,隔着玻璃门往里面看了看,似乎发现人都已经离开了,门也锁上了,现在里面根本进不去。   而后,他向四周望去,似乎在焦急地查找着什么,却什么也没看见似的。   又找到旁边一个一直白风筝馆阴凉处台阶上的老头,问了话。   老头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正是沈昭陵他们刚离开的方向。   而后,那男人立刻上了车,也往那个方向飞快地开了过去。   暖橘立刻脸色大变,手一抖,咖啡勺掉落在桌子上,领口喷溅上黑褐色液体。   因为此人,正是淮城南! 第236章 蠢货   淮海人工智能研究院。   这是一栋足够震撼的建筑,虽然上下只有四层楼,看起来并不是很恢宏,通体洁白,外形也显得比较简约。   放在环星城这个设计师遍地的地方,这样的建筑设计,并不是很起眼。   但上面的“淮海人工智能研究院”,昭示了这座建筑所承载的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里面拥有着淮氏集团目前最为杰出的一批研究员和最为顶尖的科技。   在看完研究院里面最新的研究成果之后,淮城南,和吴秘书一起从研究院里面走出来。   出来之后,淮城南本想着就此回西兰花公司,毕竟他还有一大批事情要忙。   结果当站在台阶之上,看着眼前的黑色汽车,正准备上车之时,吴秘书突然提了一嘴别的。   “淮总,前面不远处就是白风筝馆。”   “……”   淮城南抬头,看了前方一眼。   隔着几条街,隐约之间能看见一个白色尖顶。下面,是展翅欲飞的风筝。   那就是白风筝馆,其实是个大会场,可以容纳近千人。不是什么官方机构,而是商家的地盘。   平常的时候,白风筝馆都关着门。偶尔对外进行商业出租,让别的机构举办一些特别的活动。   他以前经常来研究所,这边的地方早就逛了个遍,自然知道白风筝馆就在这里。   而且吴秘书也知道,突然提起这个,是为什么。   “怎么了?”淮城南回过头去问他,“你想说什么?”   吴秘书扶了一下自己的单边眼镜,斟酌道:“啊,没什么,我只是听说今天,恰好是小玫瑰的粉丝见面会。地点就在白风筝馆,既然都来到这里了,不知道淮总要不要去看看?”   淮城南蹙眉:“粉丝见面会?小玫瑰来环星城了?”   吴秘书解释道:“并不是,没有这个消息,只是粉丝们觉得小玫瑰会来环星城参加总决赛,至少也是看一看,这个聚会是粉丝们自发的。所以也可以说是粉丝之间的一个聚会。”   “哦。”淮城南听明白了,应了一声。   确实很巧合,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他注意到,吴秘书刚才一直低着头,蓝光单边眼镜戴在吴秘书的左眼之前,明明并没有歪,但吴秘书却扶了一下。   有一些……欲盖拟彰的感觉。   淮城南天性多疑,反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你进粉丝群了?你也是小玫瑰的粉丝?”   吴秘书最近确实没少提“小玫瑰”这三个字,就在刚刚不久前,在人工智能研究所里,就提了一嘴。   现在又提了,很难不让人起疑啊。   吴秘书眼神闪烁:“嗯……我只是关注了一下。毕竟那是您的对手。我这个秘书,得当老板您的耳朵不是?替您耳听八方?”   “竞争对手?”淮城南嘲笑了一声。   一个小说企业的总裁去和一个作者竞争,就犹如蚍蜉撼大树,真是个可笑的说法。   他看这小吴,可真是糊涂了。   淮城南一抬下巴,随意地示意了一下身后的这所淮海人工智能研究所:“他的竞争对手在那里,而不是我。”   “说的是……那?”   淮城南知道他要问的是,有关于要不要去现场的事情,回覆道:“没兴趣。有这个时间去见什么小玫瑰,不如干点别的更有用的事情。”   算是变相地教训了吴秘书一顿。   吴秘书也白了白脸,承认道:“是、是的。”   彷佛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看网上说,目前小玫瑰还没有来,想必是不会再出现了。当然,就算他来了总决赛,也不足为惧。冠军肯定是我们这边的人。”吴秘书很自然地吹捧了一番。   淮城南向来不喜欢这些客套话,没有情绪的冷哼了一声。   吴秘书接着说:“小玫瑰您不在乎,那沈昭陵,自然也是您不在乎的。”   淮城南:“……”   “沈昭陵?”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淮城南莫名耳朵边炸了一下,那就像是一阵尖锐的耳鸣,穿透他的鼓膜。   “昭陵他怎么了?”   “我看刚才网上说,他现在就在阿尔法星,就在粉丝见面会的现场,也许也是小玫瑰的粉丝吧……”   之后,吴秘书又不知道说了什么东西。但淮城南全都听不见了。   他只注意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   沈昭陵现在就在不远处的白风筝馆里。   说起来,好像两个人已经三个月没见面了。   从以前的朝夕相处,到现在的相隔两地。想起那个曾经喜欢了他二十年的人,如今马上要再见面,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味道。   “就沈昭陵他自己?”   “当然是和他现在的丈夫一起,”吴秘书很自然地答,“您的弟弟,淮映勿。”   “……”   丈夫。   听见这个词,淮城南的双眼,极为危险地眯了起来。心脏猛猛地揪紧,有一种近乎要爆裂的感觉。   他狠狠地瞪了吴秘书一眼,之后一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飞速朝着白风筝馆所在的方向疾行冲着,把吴秘书一个人落在了这里。   *   沈昭陵自小脑子不太灵光,学习上面向来不太行,总是显得傻傻笨笨的。   他办公的时候,沈昭陵坐在旁边,完全看不懂他的公务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坐在那里,支着两个胳膊捧住脸甜笑,一直看他、夸他。   但沈昭陵,也有他所擅长的爱好,烘焙、针织、美妆、插花……   往常的沈昭陵,也喜欢追星,去演唱会,和粉丝见面会。   但好像是怕他不高兴,所以从来不追年轻的alpha,只追一些年纪比较大的、或者其他性别的人。   而且沈昭陵,自小不太喜欢看书,网文也不太喜欢看。这次怎么会去小玫瑰的粉丝见面会呢。   淮城南想不清楚,就这样一路迷茫着,开到了白风筝馆的门口,一定要亲自去问问他。   *   白风筝馆门口。   到了这里,淮城南立刻下车。   发现这外面很是安静,馆外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台阶之上,坐着一个白胡子灰背心的老头。   淮城南心中瞬间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往常这种会场外面,总该是人声鼎沸的。可现在……   他记得刚从研究所出来的时候,似乎是下午四点。小玫瑰的粉丝见面会是从几点开始的?也不知道现在进行到哪里了。   他想要抓住吴秘书去问,却发现吴秘书早被他扔在了研究所门口,现在并不在身边。   “……”   透过透明的玻璃门往里面望去,是一排黑幽幽的桌椅,全都空空的、上面没有一个人坐。   会场里更显得静幽幽的,如此空旷、如此大。   里面的灯关闭了,所以显得视觉有些灰暗,现在看起来,竟然静默肃穆,有点像是墓地。   果然,来晚了……   吴秘书怎么不早告诉他。   他推了推门,果然发现推不开,就狠狠地锤了那门一下!   然后转身去望,正对面的大街,是一家咖啡馆。旁边、旁边是……   他焦急地向四周望,想查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觉得沈昭陵似乎就在这里,离得并不远。   这次从垃圾星回到阿尔法星,也肯定是为了自己。   以前沈昭陵大多数做什么都是为了他,为他做曲奇饼干、为他织毛衣,现在当然也不可能例外!   沈昭陵去见小玫瑰,也肯定是因为小玫瑰和世纪掌纹杯比赛有关而已。因为自己也一定会作为评委出席决赛。   所以!!!   那双眼睛在马路上查找了许久,也没捕捉到那个会永远依赖他的影子。   留给他的,只是眼睛在太阳照耀之下的微微刺痛。   ……   “沈昭陵啊,他们四个人刚离开,去那边了。上了一辆跑车。”白发老头指着街道左边的空中管道,“型号好像是……红色的As37k,就不远,刚过去的!”   可算有一个糊涂老头,提供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淮城南没说话,直接转身上车。   如果他们刚走的话,现在追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对了沈昭陵是你什么人啊……”老头从怀里掏出刚刚擦拭干净的一副大眼镜,戴上了,“我怎么看着你这么眼熟呢……”   是我什么人……   淮城南神色一凛,回答了一句:“未婚妻”。   便很快上了车,顺着那个空中管道追了上去。   ……   淮城南为自动驾驶汽车开启“自动跟随前方那辆红色As37k汽车”命令。   就这样,汽车一直自动追到了空中管道的出口,追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银色卫星酒店门口。   他看见他一直追寻的那辆红色跑车,停在了银色卫星酒店入口处旁边的停车位上面。   当然,早已经人去车空。   又晚了一步!   不过,淮城南看着那个熟悉的白色雕塑“银色卫星”,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沈昭陵,竟然原来和他住同一个酒店。   莫非昨天下午,在行政酒廊自助餐区见到的那个酷似沈昭陵的人影,真的就是沈昭陵。   这么巧,是巧合缘分还是……   故意……   毕竟沈昭陵以前很喜欢和他制造这种笨拙虚假的“偶遇”。   沈昭陵现在果然还是没变啊,还是这么蠢。   他坚信,用不了多久,沈昭陵就又会在酒店里偶遇自己。   像个欲迎还拒的小陷阱语音,把自己捆绑住,然后主动送上门来,顶着那个向来可怜兮兮的漂亮小模样,对他投怀送抱,根本就不用自己去费劲查找。   淮城南弯了弯嘴角,昂首挺胸,走上了那个斜坡发送阵。   *   银色卫星酒店。   一眼望去,满目全是白色,上直达天穹,下俯视众生。   淮城南走进去,问前台:“沈昭陵住在这里哪个房间?”   美女前台抱歉着,露出标准的假笑:“对不起,我们这里不能透露住户信息。”   “我是他未婚夫。”   “对不起,淮总,那也不行。这里是不允许来酒店捉奸的。会破坏其他客人的隐私和居住体验。”   淮城南:“……”   真是死板,他蹙了蹙眉。   不过这也侧面证明,沈昭陵确实和淮映勿在这里就是了。   他回去自己的总统套房之后,推门而入,发现一切皆空。   暖橘不在,又是不打招呼就自己出去了,真是不听话。   讨好他的事情没做好几个,一天到晚,就知道变着发地跟他要钱!眼皮子太浅,没意思。   要不是看他长得和那个人侧脸长得有三分相像……他才不会,找这种小地方来的拜金贫穷大学生……   但现在,那个人回来了。   暖橘也是时候玩腻了,该甩了。   淮城南三两下解下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站在那里,默默地想了想。   不过在这种节点上,他并不想把暖橘赶走,反而要留在身边。要给沈昭陵看看,自己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沈昭陵必须就着自己和淮映勿那点破烂绯闻,给自己解释清楚才好,两个人有没有晚上住一间房,为什么要和别的alpha相约着一起去会场……   等这些全都解释清楚。   他才会考虑着,继续留沈昭陵在身边。   *   晚上,搂着暖橘的时候,他会想,仅仅几墙之隔的位置,沈昭陵会计画着,如何与他再次巧遇。   沈昭陵那个脑子那么笨,又没有什么人脉和信息管道,肯定托人打听了很久,才知道自己住在这里。   淮映勿那臭小子那么穷,沈昭陵自己现在又没钱,也不知道放下脸皮跟谁借的钱,才能住在这里。   沈昭陵也不会什么感情套路,从来都真挚笨拙地很,顶多能从网上学一学那些无聊的复合小伎俩。   比如故意在行政酒廊一个人喝闷酒,让别人注意到他,引起自己的心疼,然后让自己过去。   然而令淮城南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接下来好几天,他都没有看见沈昭陵的身影。他已经特意关注了,可沈昭陵不仅没有主动找他,也再也没有出现在行政酒廊,甚至连酒店大厅都没有来过,也没有出去过。   好像就此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点、哪怕半点消息都没有……   *   行政套房3114。   晚上七点钟。   沈昭陵身穿白色浴袍,还挺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翘着二郎腿,坐在酒红色长沙发之上,正看着眼前显示屏上的场景。   淮映勿则站在一边,用一个白毛巾,帮他细心地擦拭头发,弯腰低头,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缕一缕地擦。   客厅的显示屏之上,映得是这样一副场景:   从背景餐厅一样的黑色桌椅能看出,这里就是银色卫星酒店的行政酒廊。因为现在是用餐时间,很多人挤在那里,来来回回,人头攒动。   这个角度是从上往下俯拍的,很清晰,就跟摄像头视角一样。所以看见的都是人的头顶和上半身。   显示屏右下角,一个柱子旁边,一身华贵西装的俊美贵公子,不知道在等待谁、正四处看去,像是还在查找着什么。   显示屏左下角则显示一排白色小字:   “监控13:   “*年*月14号,傍晚07:09   “银色卫星行政酒廊自助餐区   “淮城南”   看着那个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在四处寻觅他的身影,沈昭陵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托着下巴,眼中还带着刚才浴室水汽熏染出的几分迷醉朦胧,在那里冷嘲了一声:   “蠢货。” 第237章 谈恋爱掉价,很low,降低身份,懂吗。   沈昭陵发现淮映勿,实在是个很喜欢自作主张的混蛋。   就比如在今天中午用餐以后,下午沈昭陵准备出发参加粉丝见面会。   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衣衫规整,脸色健康,觉得差不多准备好了,已经可以就此出发的时候。   淮映勿突然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白色礼盒,递给他。   沈昭陵瞧了一眼,发现上面印着某种不知名的银灰色图案,看着像一群腾飞的鸟群。好像是个品牌logo。   沈昭陵问:“什么东西?”   淮映勿打开上面的白色丝绸蝴蝶结,随手扔在全身镜之上。而后展露出里面的一套白色的衣服。   看最上面那个创驳领,是一身白色西装。白到几乎透明。   淮映勿语气不容置喙:“衣服,把你衣服脱了,换成我这个。”   “……”   沈昭陵觉得奇怪:“为什么,穿什么不都一样吗。”   淮映勿眼神暗了暗,再次强调道:“我说过,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经纪人,你今后的出行事务全权由我来管理。你这身根本就不适合你的气质,给我脱掉。”   “……”   还经纪人,这话说得沈昭陵都想笑。又不是什么明星。   昨晚吃饭的时候,淮映勿就跟他说,自己正在事业的上升期,很是关键。   为了确保他们的打赌能够顺利,让沈昭陵顺利夺冠,所以自己要全权地相信他,把除了创作之外的一切大小事物,都交给他淮映勿来处理。   至于为什么,别问,问就是他淮映勿有主意,问就是他淮映勿懂。他最懂了。呵呵。   昨天,沈昭陵看见这酒店里面有个发廊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种想要剪短的想法,因为觉得头发太长,实在有点不方便,连起床的时候都会压到头发。   结果淮映勿一听,立刻脸色一变,说了一句:“不行,我不同意。”   他才刚刚往发廊走了两步,淮映勿就直接拦住了他。   “?”   沈昭陵甩开他,不解:“为什么?我怎么剪个头发你也要管?”   淮映勿给他的理由是:“丑。长发可以修饰外形缺点,你本来长得就丑,剪了会更丑,到时候太丑了,到比赛现场丑哭了网友,他们不给你的作品投票怎么办?”   沈昭陵:“……”   “神经病。”沈昭陵冷着脸踩得了他一脚,然后抬腿就走进去,“我还非得剪,然后给你看,看你哭不哭的出来。到时候你不哭都不行哦~”   结果刚一只脚迈入发廊的大门,就被淮映勿给从身后拦腰抱走。   沈昭陵:“?”   *   淮映勿昨晚刚犯完病,现在又犯病了,管他吃,管他住,昨天管他剪不剪头发,今天还要管他穿什么,简直管得比太平洋还宽。   他越这样,沈昭陵就越喜欢忤逆他的想法,故意道:“哦,那我不穿又能怎样?”   淮映勿笑眯眯的:“不穿我就把你按在沙发上,给你扒光,然后再强行给你换上。”   “……”   “嫂子,你是不是很期待我这么做?不如我们试试?”   “……”   沈昭陵并不期待。   但从淮映勿眼中闪烁的光芒来看,他似乎真的很期待这么做,已经跃跃欲试了。真是变态得让人恶寒。   “试你爹试。”沈昭陵骂了一嘴,但为了防止淮映勿继续犯病,还是立刻拿了他手中的衣服,回到卧室里,乖乖穿上了。   一穿,出来之后照镜子,发现正好是完全合适的,从袖长、到肩宽、到腿长。简直和他的身体完美契合,就跟量身定做的一模一样。   雪白雪白的,很衬肤色。   透过镜子,看见他身后的淮映勿很满意地看了一眼他,眼神从上至下,那种眼神很是奇怪。   有点像过去出席演唱会时,粉丝们在台下看着他的仰望与爱慕。   不过更像是,古董收藏家欣赏自己的艺术收藏品一样。眼神赤裸裸的,实在让人不悦。   沈昭陵站在那里,第一次感觉到有一些紧绷,穿了衣服就跟没穿衣服一样,被别人看得一干二净的。   许久,淮映勿说了一句:“很好看。”   然后走上前来,手里拿了一条给菸灰蓝色的领带,像是冬天的银色霜雪一样,给他戴上。   沈昭陵向下睥睨他,反问:“你不是昨天还说我丑吗,都要把粉丝丑哭了。今天又说我好看?嗯?”   淮映勿:“……”   看着他略微僵硬的表情,沈昭陵装作担心的模样继续说道:“小淮爷是不是有眼疾?这审美一天之内千变万化的,恐怕会严重影响生活,要不要去治治吧。影响你生活倒是不要紧,影响我的比赛那就麻烦了。”   淮映勿:“……”   “审美再差,也比你强啊。你追了淮城南二十年都没追上,结果你刚一走,人家就找了个小情人,朝夕相处,彻夜缠绵。沈昭陵你选alpha有这种独特审美,我相信你在文学上的审美,肯定也是很高的。拿下冠军肯定不愁……”淮映勿笑笑,给他束好了领带,“你说是吧?”   “……”   淮映勿这张嘴真是……   这回换沈昭陵没话说了,漆黑个脸,不言不语。   束完领带之后,淮映勿以胜利的姿态勾起嘴角,抬头,看向他,发现他表情有些许难看。   似乎想到了什么,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   “……”   继而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嫂子,我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的对。”   昨晚淮城南和什么叫暖橘的在一起的甜蜜身影,在沈昭陵看得很清楚。   这个任务对象,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心狠凉薄,恐怕不太好办。   “你是不是还喜欢他?”淮映勿看他这魂飞天际的样子,又问,臭着个脸,“成天关注他,是吧?”   “……”   我来这个世界的目的,一半是为了传播鬼故事,一半是为了他。   这是一篇追妻火葬场虐文,我要顺利让他后悔,让他追我,然后来一场不情不愿的感情纠葛,让淮城南学会如何真正爱我,最后HE大团圆。甜中带虐,虐中带甜,浪子归心,收货纯爱,来让这个小说世界的读者满意。   然后我就可以走了,就此离开这里,扔下你们兄弟俩,再把这个身体还回去。   他是我存在的目的,我当然要关注他。   那一瞬间,看着淮映勿眼中的冷厉与暴虐,沈昭陵如此想到。   淮映勿近乎暴戾,按着他的肩膀往下压:“不是……他到底有什么可喜欢的?你跟我说说,来!”   “……”   沈昭陵被吓得肩膀一抖。   “他都找别人了,你没看见吗?就这么三个月功夫,身边都换了好几个了,你也不介意?沈昭陵,你到底有没有点自尊心!”   “……”   “难怪他一直那么欺负你。你对他一点要求都没有是吧?他就是看不起你,看不起你们沈家,才会一直拖着不娶你。你但凡拿出你对我的半点脾气,看他三心二意,就扇他,他都不敢这么轻视你!”淮映勿眼底泛着血丝,眉目狰狞,显然在情绪失控的边缘。   按他肩膀的手,几乎要把他按碎了。   “……”沈昭陵深呼吸一口气,眼瞳盯着他,弱弱地回,“我都不生气,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淮映勿:“……”   沈昭陵疑问道:“难不成他现在身边那个叫暖橘的情人,是你的初恋?被你哥撬走了?”   淮映勿:“……”   沈昭陵摸摸他的头发,安慰道:“嗯,想开点吧。”   然后被淮映勿臭着脸骂了一句:“滚。”   沈昭陵哼笑一声。   淮映勿继续逼问:“我问你喜不喜欢他,你跟我扯什么别的。”   沈昭陵随意应付道:“不喜欢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淮映勿有些将信将疑,但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于是表情晴朗了很多,又拿出那经纪人的派头来,摸着沈昭陵的右脸,认真叮嘱他:“嗯,那就好,上升期的偶像不许谈恋爱,听见没有。”   “哦。”沈昭陵继续随口应付,按他的意思反问他,“小淮爷,你的意思是出道了再谈是吗。”   “……”淮映勿表情又不对了,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恨嫁?还有没有点事业心。不许,都不许!你就这样,以后一辈子都别不许嫁人,就一直单着。最好连alpha的面都别见,谈恋爱掉价,很low,降低身份,懂吗!”   “……”   沈昭陵无语地转了转眼睛。   果然是神经病,而后撇了撇嘴,抬脚转身就走。   “喂,你去哪。”淮映勿喊他,“我还没说完呢。”   “我去酒店前台啊。”沈昭陵随意地道。   身后淮映勿问:“你去那干什么。”   “嗯,我决定还是再开个单人房吧,就不和你一起住了。”   “我怎么了……”淮映勿站在那里,听语气有点弱,似乎开始反思自己了,“昭陵,是不是管你管得太多,让你烦我了……”   “没有啊,小淮爷,你很好。就是我怕粉丝知道我和别的alpha同居的话,觉得我这个人生活作风很随意,实在太掉价,太low了,万一不给我投票怎么办。”   “……”   伴随着身后无言的沉默,沈昭陵严肃的表情实在憋住了,轻笑一声。 第238章 从今天起,我也是被Omega表白过的人了。   淮映勿:“……”   淮映勿赶紧说着:“不low,不low。”又赶紧给沈昭陵拦腰抱回来了。   而后,两个人收拾了一番,又叫上了长脖子和小银,一起开车去了白风筝馆参加小玫瑰的粉丝见面会,玩了个痛快。   *   一周后,晚上七点钟。   行政套房3114。   望着眼前电视显示屏之上,淮城南苦苦在行政酒廊里面查找自己的身影,沈昭陵骂了一句:   “蠢货。”   此时他刚泡完澡,身上还挂着一件白色浴衣,腰部勒着一个腰带。领口处没有扣子,因此显得松松垮垮的,漏出胸前大面积的肌肤。   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淮映勿正站在他的身后,主动请缨地要给他擦头发。就是手法好像不是很熟练,有的时候会拽疼他。   红棕色的头发浸满了水,颜色更深,几乎要与酒红色的沙发互相映衬。   双脚还湿着,赤裸着,没穿鞋子。脚趾甲圆润透亮,踏在地上的羊绒地毯之上,被那白绒绒的毛吸收着脚心皮肤上的水分。   淮城南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他,自然是他这阵子都没有出门,他既没有离开银色卫星酒店,也没有出去大厅抛头露面,就连早中午晚饭都让服务生给送到房间里面。   因此,淮城南当然找不到他。   但是,比起这个沈昭陵更想知道,这个电视显示屏上这个酷似于偷。窥区之King,smile的smile程序的监控录像,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   沈昭陵的手里有一个酒店电视配备的黑色遥控器,本来是用来更换电视台的,但现在按着它,就可以自由切换自己想要监视的地方。   沈昭陵进入“菜单”。   然后,显示屏就从一个大的餐厅场景,被切割成了好多不同的小方块。   每一个小方块里面,都是一个正在行动的视频,映射着酒店里面的不同地点。   高清。   这些地方,这几天里面,沈昭陵陆陆续续地都和淮映勿玩了一遍,因此他可以很清楚地辨认出这些地点——   第一个是酒店三厅的酒店大厅、第二个是温泉、第三个是电影院,第四个是行政酒廊、第五个是溜冰场、第六个是洗衣房……   整个卫星酒店的布局,几乎完全在掌握之中……   简直就跟《双生》最后一章《邪佛泪》里面,eye的偷。拍区之king——smile,手里的smile程序一样,太夸张了……   他早就知道,淮映勿会一些信息技术,这一点沈昭陵早就知道。也知道了,随行的小银是个程序師。   知道星际上的科技,比蓝星上要发达很多,但弄出这种东西来,还是太夸张了……   洗澡之后,淮映勿打开了电视,然后说,这是送他的礼物。   就是这个……?   “你这……怎么做到的?”沈昭陵现在看着监控录像,难掩震惊之余,问道。   “喜欢吗?”身后,淮映勿回。   “所以你这是窃取了酒店的监控录像吗?你这不犯法吗?”沈昭陵顾忌道。   作为一个二十多年的守法公民,即便换了生活环境,也难免有这样的顾忌。   淮映勿无所谓地道:“当然犯法啊,若是被酒店知道我窃取它们的客户信息,肯定要把我抓进局子里坐牢的!”   沈昭陵:“?”   他转头:“那你还?”   因为自己转头的动作,迫使淮映勿手中自己的头发不得不松开。   淮映勿以他那一贯地反应速度,快速地松了手,并没有拽疼沈昭陵。   而后淮映勿凑上来,笑盈盈地问他:“但我先问你,你觉得这个好不好玩?”   沈昭陵:“……”   淮映勿:“你不是说要让淮城南后悔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所以我们先监视他,然后才能了解他,嫂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沈昭陵:“……”   这个想法,可真有够疯狂的,属于淮映勿的那种疯狂。但也有几分属于淮的理智。   许久之后,沈昭陵点了一下头,不得不承认:“对。”   就是通过这个,他们才能完美地掌控淮城南的行踪,从而选择和他“偶遇”或者“躲避”。   “那你觉得好玩吗?”淮映勿又不忘了这句话,好像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嗯……”沈昭陵酝酿了一下。   就跟真正的偷。窥一样。看着监控录像之下,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   自己可以很轻易地看见他们,而他们却看不见自己,倒真是让沈昭陵有些一些,别样的快乐……   属于自己笔下,张无垢的那种快乐。   作为一个创作者,他当时,只是站在张无垢的角度,去想像那种偷。窥感和掌控力。   而这一次,他能自己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确实……美妙~   沈昭陵还没说话,只是想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   淮映勿就很心满意足地说了一句:“那就好。”而后欣赏他脸上的愉悦,把那当成一种成就感。   沈昭陵应付完他,正好把头转回去。   脸又被淮映勿强行地扭了回去。   淮映勿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脸上冰冷冷的,没什么表情,冷酷死了,说:“所以呢,这就结束了?”   沈昭陵:“?”   莫名其妙。   他问:“那你还要些什么?”   淮映勿臭着个脸:“弄这个很麻烦的,你就不能夸夸我吗?来点表示,感谢一下?”   沈昭陵:“……”   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碰到淮映勿这么直接不要脸的人。   但,沈昭陵记得……   刚见面的时候,淮映勿为他做什么,比如给他端茶递水,总是会默默地去做。也从不会希望他发现这些。   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是从到了环星城开始吧,就开始这个劲儿,做什么都要他的正面反馈。简单来说,就一句话:   要夸夸。   每天都要夸。给他梳头发也要夸,系鞋带也要夸,不夸就不行,一夸还就来劲。   简直跟小孩似的,幼稚死了。   沈昭陵对于陌生人给予他的东西,当然是会礼貌感谢的。   但对于像淮映勿这种……天天在一个屋檐之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熟人。他一般就不会说那些客套话了,只会记在心里。觉得说出来,反而显得肉麻。   沈昭陵就礼貌点头,干巴巴地回了句:“还不错。”   淮映勿果然在那里,阴沉个脸,浑身上下写了三个大字:“不满意。”   而后冷冰冰地反问:“就这?”   “……”   就知道,果然还是不行。   这臭弟弟可真是难缠。   沈昭陵:“那你还要什么?”   淮映勿:“你能不能像个Omega一样,甜甜糯糯的,感谢我?”   “……”   沈昭陵脸都绿了。   看沈昭陵在那边不说话,淮映勿怕他不理解,又很冷酷地补充一句:“就是用你以前在网上跟我说话的那个语气就行,叫我萤哥哥那种。这就可以”   “……”   沈昭陵瞧着他那几乎要上天的模样,憋了半天,最后只皱着眉头,憋出来两个字:   “恶心。”   淮映勿:“……”   “当时,我只是想着,随便装装模样,逗逗别人玩罢了。如果早就知道萤就是你,我才懒得理你呢,”沈昭陵又说,“我私下里,也不喜欢说那种很肉麻膈应的话。懂了吗?”   这次他觉得,自己总该解释清楚了吧。   淮映勿看着他,眼神似乎闪烁了几下。其中的情绪实在是难以分辨。   很久之后,淮映勿长长地拉了一个银,好像接受了这个事实:   “哦——我也是玩玩的,跟你没有关系,只是想享受一下那种被Omega夸奖的感觉。所以你喊我一下,又能何妨呢?”   “……”   “就因为我是Omega?”这样的理由,沈昭陵在淮映勿嘴里实在是听过太多次了:   “你要不是Omega,早就把你赶出去了。”、“你要不是Omega,我才懒得管你死活。”、“你要不是Omega,早就揍你了,知不知道?”、“你要不是Omega……”   似乎沈昭陵只要是Omega,那他就做什么都理所当然,淮映勿都会退让他一步。   沈昭陵推测,十九年来,淮映勿都没有正常接触过异性。于是那种好奇、忍耐、放纵、想像,就都在他这个离淮映勿最近的Omega身上所呈现。   被淮映勿不算夸大,又不断撕扯。   沈昭陵挑了挑眉:“你这个执念也……”   太深了。   深到有些可笑,也有些可怜。   于是沈昭陵忍不住抿嘴笑了。   可他也知道,淮映勿这种过分俊朗漂亮又嚣张明媚的少年,是一个不应该被“嘲笑”和“同情”的人。   你敢嘲笑他,他可是会撕裂你的。——当然,那是淮映勿别人。   但如果那个人是自己的话,那恐怕会被会被……会被打屁股的吧……   想起那晚,沈昭陵睫毛颤抖了一下,心中暗骂。   变态。   于是当淮映勿忍不住催促他说“你快点”的时候。   沈昭陵就尽力想像了一下,Omega该有的那种姿态——   娇羞的、妩媚的、可爱的……   那种热烈的爱的眼神,与害羞的暗恋姿态,到底该怎么扮演呢。   如果是别人,定然是做不到的。但好在他是一个作者,他很擅长想像揣摩他笔下每个角色的情绪,所以也能扮演很多模样。   所以他一定能……   沈昭陵微微闭上眼睛,在心里去触摸那种感觉,再试图呈现出来。许久之后,他抬头——   “谢谢你,小淮爷,你对我可真好,你什么都会,你可真厉害。我要是在遇到淮城南之前遇见你,那该有多好啊,我肯定会喜欢上你的。”   只见沈昭陵一双眼睛,含羞带怯的。睫毛微微翘起,就如同太阳花。可那双寂静的蓝色眸子,又显得沉静无比。   眼睛下面那红褐色的雀斑,又有一种很朴实的感觉。那变质的肌肤,昭示着他这一路走来,受过很多很多的伤。   “……”   灯光下,沈淮对视。   沈昭陵绷紧了身体。   淮映勿下颌骨轻微颤抖,似乎刚才咬了一下牙。   直到沈昭陵再也绷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哈哈哈哈,行了吧,真是的……”   “哼。”淮映勿也轻笑了一下,撇开脸去。   沈昭陵很得意地去问他:“我演的怎么样?”   淮映勿瞟他一眼:“演的一点也不像,比我想像中的Omega差远了。”   “……”   沈昭陵嘴角僵硬。   淮映勿又说:“你丑丑的,又笨拙,怎么都不可爱。”   沈昭陵强忍住自己揍他的冲动,反唇相讥:“呵呵,那祝你早日找到你心中的Omega,别来整天缠着我做这些了。”   然后一下子把毛巾,从淮映勿拽紧的手心里给拽走,不让他给自己擦头发了。   结果还没捂热乎,下一秒就被淮映勿又给抢走了。   淮映勿很强硬地道:“啧,别动,还没擦干呢。”   这都擦了半天了,还没擦完,也不知道到底还要擦到什么时候。   破头发真是又长又厚,别说是擦,就是拿风筒吹,吹它个一个小时,也不会完全干的。   沈昭陵早说了觉得麻烦,要剪掉,淮映勿还硬是拦着他,不让他剪。   烦透了。   “……”现在,沈昭陵坐在沙发上深呼吸一口气,骂他,“你可真磨叽。”   淮映勿在那边慢悠悠地说:“等我擦完,你还得感谢我呢。”   听了这个,沈昭陵无语:“你还要?!!!”   “对啊。”   “……”沈昭陵崩溃般地冷哼了一下。无聊。   而后偏过头去,把头枕在了沙发上面,快要睡着了。   *   只是擦着擦着,身后的淮映勿跟他冷不丁地在后面说了句:   “小玫瑰,告诉你一件事。”   不叫他沈昭陵,而叫他小玫瑰。很奇怪,有种故意把他和沈昭陵这个人割裂的感觉。   声音不太重,轻飘飘的,就像是随口唤的一句一样。   如此静悄悄,又像是,要跟他说什么秘密。   沈昭陵都快睡着了,也就随口应付了他一句,连眼睛都没睁开:“什么事?”   “从今天起,我也是被Omega表白过的人了。” 第239章 学习写鬼故事   沈昭陵也不知道当晚怎么睡着的,只记得当时还坐在沙发上面。只是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卧室当中了。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到底是谁把他抱到自己卧室里来的。   身上还穿着那白色睡袍,没有被动过。他起身,换了身衣服,去餐厅吃早饭。   早饭过后,他回到房间里,整理了一下东西,房门没有关。   一回头,就看见淮映勿走进他的房间,靠在他的门框上面,懒洋洋地喊他:“我的沈大少爷哦,我们已经玩了一周了,距离决赛只剩下一周了,这下子总该学习了吧?”   穿着一身卫衣牛仔裤,领子高高的,裤腿松松的。   衣服极黑,嘴唇极红。   沈昭陵坐在床上,反问:“学习?学什么?”   “学习如何写作鬼故事。”   “……”沈昭陵沉默了一会儿后,反问,“那还用学吗?”   沈昭陵觉得,写作这种东西,一般都是靠自己来感悟呢,哪有什么老师来教呢。有句很通俗的老话,叫作:   “文学院不培养作家”。   它只能培养文学素养、文学研究、文学批判。而不能批量生产创作者。   因为创作,是极具作者个性化的产物。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根本就教不了。   现在,淮映勿说要教他写作。   于是,沈昭陵眨眨眼睛反问:“这东西,能教吗。”   其实他心里一直有这种疑问。   虽然他也会在评论区教别人,但他觉得那种东西根本就不算“教”,只能算是“分享常识”。   淮映勿笑一笑,反问他:“那你觉得……画画用不用学?”   沈昭陵记得,以前他们学校里,有很多艺术生。有学表演的,也有学美术的。走的是艺考的路子。   和别的走统考的学生不一样,他们要考各种戏剧学院和美术学院。有的时候去外面写生,平时总是见不到人。   但既然有那么多学生,那肯定是用学的。   于是沈昭陵轻微地,挑了一下眉头。   示意:那是当然。   淮映勿瞧着他,总是笑。   像是在笑他的愚蠢,又像是觉得他的模样动作好玩,也不知道一天是在笑什么。   看得沈昭陵极其不爽,又瞪了他一眼,让他别笑。   但淮映勿显然没有在乎,又反问他:“那你觉得拍电影,用不用学?”   沈昭陵骂:“废话。”   不用想就知道,拍电影有多麻烦,需要协调各方面的工作。非专业的人,当然做不了那种事。   淮映勿:“那写作就不用?画画拍电影写作,不都是创作吗,其他都学,这个就不用,你是不是瞧不起写作?”   沈昭陵:“……”   似乎……有一些道理?   或许人们觉得不用学,只是因为“写作”,相对于创作来说,门槛相对来说比较低。   人们无时无刻不在接触文本作品,也就觉得它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可研究的。谁都能插上一嘴。   如同培训班里,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培训“外语”和“数学”,而很少会有人选择培训“语文”一样。   因为其他科目相对语文来说,见效更快更显著,语文成绩则很难短期提高。   淮映勿继续说:“瞧不起你还写?利用完了,觉得自己爽够了,转身又觉得它格调低,配不上你了是吧。你这个人真是,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绝情,渣男。”   淮映勿又开始他的歪理邪说了。   “够了够了!”沈昭陵赶紧把那话头打住,“学学学。”   可是这又产生了新的疑问:“那请问小淮爷,你请了什么大佛,准备来教我呢?”   他好像记得,他自己就是星际鬼故事的创始人吧。这是他从蓝星带来的新的文学类型,以至于别的选手都是跟他学习如何写的。   所以一时之间,沈昭陵还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人来教他这个“老祖”。   看着淮映勿那欢欣雀跃的样子,他心中默默有些不妙的感觉。   “当然是我这尊大佛,屈尊降贵地来教你。”淮映勿抬起下巴,抬起右手,用手指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前胸,指了指他自己。   果然!!!   于是沈昭陵刚站起的身子,又很快坐下去了,默默表示:“……那还是算了吧。”   又开始转身整理他的床铺了。   淮映勿:“……”   头一次被别人忽视又鄙视的小淮爷,表情瞬间僵住。   将声音抬高了一些,反问:“不是,沈昭陵,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沈昭陵整理完床铺,看着床头柜上鲜艳的花瓶,里面装满了昨晚服务生送来的每日花束。   他觉得模样不顺眼,又开始把里面的郁金香都拿出来,重新插花。   反正,这个忙,那个忙,就是不理淮映勿。   沈昭陵:“嗯。你都不会写小说,就别瞎掺和了。你一个外行,怎么总喜欢指导内行?这么喜欢指点江山,你怎么不去公园门口指点大爷下象棋?”   淮映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淮映勿那蹙眉头的迷茫样子,估计他根本就没弄懂什么叫“象棋”。更不懂大爷们为什么要在公园门口下。   淮映勿没想明白,也不愿意去问,只当是沈昭陵又在白日呓语,回说:“我好歹也算半个影评人,书评人。指点别人确实不行,指点你,那就是绰绰有余了。”   “……”沈昭陵听了都想笑。   “别在那乱用成语行吗,”沈昭陵回头,冷漠道,“你那叫不自量力。”   他本以为淮映勿会再次反驳他。   谁知道淮映勿却一口答应了下来:“嗯,对,我不自量力,我水平不行。但……如果某个作者真的觉得我不行的话,为什么又要让我来跟粉丝们直播讲解如何写作?”   “……”   沈昭陵手中的白色郁金香,被猛地用力折断。   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淮映勿继续问他:“来,你说说,沈昭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某个作者在故意坑害他的粉丝,背后使坏?”   沈昭陵:“……”   沈昭陵把郁金香放回花瓶里,试图装听不见。   淮映勿:“别在那装听不见。”   沈昭陵把郁金香扔进垃圾桶,用手摸了摸头发,试图蒙混过关。   淮映勿:“别在那蒙混过关。”   沈昭陵瞪淮映勿。   淮映勿:“别在那卖萌。”   沈昭陵:“……”   行,他彻底没辙了。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跟淮映勿走了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沈昭陵没说话,心里却一直有一点不爽快。   那就是,沈昭陵不是很喜欢“学习”这个词,总觉得这个词语听起来,会让人想起无聊的黑板和课桌,听起来实在有些疲累。   像是被高大的围墙,和某个人在升学宴上的拥抱团团围住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虽然他现在,很想要干脆地摇晃了一下脑袋,说道:“不学习。”   即便淮映勿这几天一直跟他说,心里有什么喜欢的,不喜欢,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可沈昭陵却也明白,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过几天就是决赛了。他不能空手上战场。就算是临时抱佛脚,这个佛脚他也得抱了。   他就按照这个想法,这么跟淮映勿一直走,却发现沈昭陵既没有带他去书房办公处,也没有让他去淮映勿自己的房间。   而是,直接站在门口,准备出门了?   去哪?   不是要学习吗?出去怎么学啊?   去酒店的图书阅览室?那里面都是上自习的,说话应该很不方便才是。   沈昭陵疑问。   但淮映勿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往常一样,堵住了整个门。   这个时候,沈昭陵就意识到,淮映勿又要带他去其他地方了。   像之前在垃圾星,带他去地下室的摄影长廊、去屋顶、去石头神庙那样。   去看一些全新的事物,理解一些全新的想法,感受一些全新的情绪,创造一些全新的记忆……   而这样的转折,总是会让人充满期待。   淮映勿咳嗽了几声,站在那里不动,示意他。   沈昭陵:“你生病了?”   可alpha不是身体素质好,向来不爱生病吗。   淮映勿笑容僵在嘴角,那蔑视的眼神又在说他蠢。   沈昭陵这次绝对看懂了,不惯着他,冷声质问:“淮映勿,你到底是想怎样。”   “你这个时候,不该做点什么吗。”淮映勿突然反问道。   “?”   沈昭陵疑惑地瞧了他一眼,依然没听明白。   淮映勿右手指轻微颤抖了几下,很冷酷地宣布:“往常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该牵我的手了。”   “……”   沈昭陵思忖片刻。   好像,确实。   牵手这种行为,几乎成了他俩之间去往新地点的象征仪式。之前每次都是那样的,所以好像也就有了特殊的意义。   “就像个Omega那样?”想起他们昨晚的对话,沈昭陵又反问,“细细的,软软的,香香的手?”   光是说这些恶心的形容词,沈昭陵的脸色就有些崩坏。   淮映勿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于是瞳孔停滞了片刻。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嗤笑来一声,很满意地道:对。”   “那完了,我的手很糙的,风吹雨淋的,给不了你那种Omega的感觉,所以还是别牵了吧。”   沈昭陵眼皮都不抬,推开淮映勿,冲着门,直接就走。   “……”   身后,安静片刻。   脚步声就追了上来。   两只手打了打架,非得要牵他不可。 第240章 嫂子,你高兴我就高兴   淮映勿非要牵他的手,沈昭陵不给牵,于是两只手在走廊里,两个人平行的身体之间,摔摔又打打。   打了好一番架。   沈昭陵力气小,拗不过他,硬是被他给拉着了。   淮映勿:“你就让我牵牵你能怎样。”   沈昭陵皱眉,甩了甩手:“我不喜欢这样。你去牵别人行不行。”   两个男人,总是在那里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淮映勿在那边冷冰冰地说:“你不喜欢,那我就喜欢了。”   沈昭陵:“……”   淮映勿:“就喜欢看你被我强迫的勉强样子。特别好看,特别精彩。”   沈昭陵:“……”   而后,他小声骂了一句,变态。   淮映勿说喜欢看他被勉强的样子。于是他也就不勉强自己了,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尽力大大方方地牵手,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也没看淮映勿,只是听见旁边似乎笑了一下。   而后两个人携手一路往前走。   沈昭陵之前记得,酒店发过来的小册子里面,里面记录了三厅的详细地图。这里面其中就有图书阅览室。   图书阅览室,基本就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和自习室。淮映勿大概是要带他去那种地方吧。   现在还有纸质图书吗?   在沈昭陵的记忆里,蓝星上面的实体书店,基本上都已经没有客人了。书店主人都入不敷出,要么就关店倒闭,要么就变成卖咖啡的地方。   而蓝星的科技这么发达,所有人都随身携带智能设备,纸质图书应该更少才是。   沈昭陵已经不记得,上次去书店这种地方,是什么时候了……   就这样想着,直到沈昭陵路过一个金色的牌子:“图书阅览室”。   淮映勿却连头都没抬,直接带他经过了那里。   “哎,”沈昭陵唤他一声,提醒道,“我们好像走过了。”   淮映勿随之停步,疑问:“什么走过了。”   沈昭陵往后转了一下头:“图书阅览室,在后边。”   淮映勿也跟着他一起,转头过去,看见了那个招牌,而后瞬间明白了过来,眼神揶揄,说:“我们不去那。”   沈昭陵:“你不是要带我去学习的吗?”   淮映勿:“我会带全校倒数第一的学渣去自习室学习吗?就你那学习能力,刚坐书桌前面,就得睡着了吧。你到底是把我当傻子,还是把你自己当成学霸了?”   沈昭陵:“……”   好像是有些道理。但是……   “淮映勿,你一天能不能不讽刺我。你每三句话里面,就要损我一句是吧。”看着淮映勿那张特别红润、形状漂亮的嘴唇,沈昭陵很想找来一根针,把它给缝起来。   气不过,把手抽出来,又骂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看沈昭陵骂他,淮映勿并没有出口反驳,反而把他的手往前拽了一拽。   淮映勿:“我们不学习,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所以我们去个好玩的地方,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眼神很认真,态度很恭顺,语气很低下。让沈昭陵完全挑不出什么缺点。   而且又把他架在了高位上,说:“当然,咱家的事我都听你的。所以走吗,我亲爱的……小玫瑰大人。”   淮映勿又在舔他了,但舔得让人很高兴。   于是沈昭陵,高高在上地点了头。   允了。   把手重新搭起来,允许淮映勿继续牵着他。   *   银色卫星酒店,三厅影院。   一进门,就是全黑。伴随着门被打开,慢慢自动开灯之后,看见那之后的一排排座椅,竟然无人。   沈昭陵向来很喜欢电影院这种地方。   在蓝星的时候,如果有正在上映的电影,是他想看的,那么一定会去电影院。最不济也得是大的投影幕,而不会一个人窝在家里用手机计算机看。   因为银幕,和显示屏,是不一样的。   俗话说,大银幕,小萤屏。   银幕,一般指的是电影院的显示屏,手机计算机的显示屏,才叫显示屏。   电影院的反射显示屏,可比电视那种自发光的显示屏大多了,细节也就看得更清楚。   而且比那更重要的是,和别人一起看,总觉得气氛会更好一些。   电影院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去,但沈昭陵万分想不到,淮映勿会带他来这里。尤其是星际上的电影院,总该有些不一样。   不过两个人包场看电影这种行为,不像是学习,更像是……   约会。   “这里……”沈昭陵问。   他发现,这里座位并不多,只有几十个。   但是,座位非常大,而且之间离的非常远,看上去两边还配备着很多多余的零件。   淮映勿:“你要说没有人吗?暂时,被我们俩包场了,包了两个小时,不着急。”   淮映勿牵着他,一路走上旁边的台阶。这里只有他们,当然去了最中间的、观看位置最好的座位。   让沈昭陵坐在了他右边。   淮映勿:“觉得这个显示屏大小可以吗,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这个是小厅,还可以换大的。”   沈昭陵看着硕大的黑色银幕,回他:“够了。”   两个人,占满了一个电影院。怎么还可能嫌弃显示屏太小。   其实像那种有着自助点播机,可以在包厢里面,几个人自由播放电影的私人电影院,就可以很好了。   现在这个,已经很夸张了……   “你要带我看电影吗?这样……学习……写作?”   因为电影还没有开始,沈昭陵看向他,眼神充满了探究。   淮映勿则反问他:“你知不知道,现在市面上最流通的通俗文学写作技巧,最初都是谁写的?”   而后,不知道把从哪拿出来的一桶爆米花,递到了沈昭陵的面前,问他吃不吃。   并自顾自地拿出来一颗,先行扔向空中,在空中一闪即过,然后像个小狼一样叼住,进了嘴里。   沈昭陵:“……”   吃个爆米花,也整这么多花活。   简直跟那些总喜欢隔空投篮的男高中生一样,幼稚死了。   沈昭陵无语地瞧他一样,嫌弃他,然后自己把手塞进爆米花桶里,拿了两颗吃。   沈昭陵并不了解这个,只能猜:“不知道啊,网文作家?还是……文学院的教授?”   淮映勿摇摇头,表示:“错,是白马坞的编剧老师们。”   白马坞,是一个类似于好莱坞的地方,拍电影的。   沈昭陵:“白马坞?”   “嗯。”   沈昭陵想了想,明白了淮映勿所要表达的东西,回:“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市面上的那些编剧技巧,最初不是网文小说,而是电影剧本?他们都是按照电影的结构来写的?起承转合?”   “嗯,”淮映勿再次赞赏地看向他,“你可真聪明。怎么总是猜到我心里要说什么。”   谄媚之徒。   沈昭陵“哼哼”两声,不去理他。   淮映勿收起眼神里惊喜的神色,则反问他:“你觉得电影的故事,和网文的故事比起来有什么区别?”   淮映勿一直向来很喜欢反问他,而不是一味地自说自话。   简直就跟哲学家,苏格拉底一样。   也不知道到底是喜欢倾听他的想法,还是说,喜欢引导他。   不过这种被“重视”的感觉,倒并不让沈昭陵觉得讨厌。   “嗯……”沈昭陵沉吟片刻,思考道,   “电影的故事,因为导演编剧一般都是拥有一定资历的成年人,所以审美一般都比较古板,守旧,传统。   “因为有专业人士,所以故事的整体水平有保障。   “不过受技术和资金的限制,电影拍不了很长,故事比较短,一般一两个小时,只能讲一个事情。整体也比较规整一些。”   “嗯,”淮映勿不接受也不拒绝,“还有呢?”   沈昭陵继续说:“网文的话,没有门槛,是个人都能写,所以类型更多,什么千奇百怪的都有。整体的水平起伏比较大。   “再加上写网文的一般都是年轻人嘛。所以类型比较丰富多样,新鲜感也更强一些。总是活泼有趣。   “而且成本低,只要打字就行了,想写多久就写多久,所以故事一般比较长……”   沈昭陵还想说更多,但也一时想不出更多了,于是就说到了这里。   却发现淮映勿看着他,忘记眨眼,一时有些无话,神情很奇怪。   沈昭陵微微蹙眉:“怎么了,我说错了?”   淮映勿:“我发现你也不是很笨啊,怎么会成绩那么差啊,考倒数第一,你是不是考试作弊了。”   沈昭陵:“……”   神经病,谁作弊,会往成绩低作弊?   沈昭陵剜他一眼,都懒得说他。   淮映勿习惯了他这种眼神,不仅不生气,好像还颇为受用,接着前面的话题聊:   “对,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网文是按字数收钱的。作者为了多挣钱,就得多写。所以网文本数一般很多。   “为了写多点,能写出长故事不卡文,作者就必须先创造很大的世界观,设计很多的配角,设计各个力量升级系统。   “日更,作者想到哪就想到哪,整体架构一般很散,作者还经常写日常戏水文。   “也就是‘庞杂’。   “电影则每一分钟都要烧钱,投资太大,能省则省,所以故事都比较短。结构相对完整一些,主题一般很统一,主要人物也比较少。”   “所以,电影的故事,总是基础又简单。”   凭藉这么久以来,对淮映勿的了解,沈昭陵知道,这个时候,终于要说到重点了,反问:“然后呢?”   “所以,电影剧本,是最为基础的故事。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个故事模型。   “就像是解开一个人物建模,发现它最初是由很多多面体构成的。   “它就是最适合创作短篇小说的指导手册。长篇小说,则可以看作是无数小故事的嵌合体。”   沈昭陵:“。”   淮映勿看他面无表情,以为自己的表达有问题,眼珠停滞转动,反问:“能理解吗。”   沈昭陵:“懂。”   电影剧本,是讲单个故事的创作。   学会了创作单个简单故事,才能把更多的故事连接在一起,创作更复杂的故事。   这个倒是不难理解。   淮映勿接着说:“一般我写影评的时候,会围绕着,电影类型,电影剧本、视听语言、演员选角和演技、意识形态,和电影史地位、创新精神这七个维度来写。”   电影类型,沈昭陵懂,类型片嘛。恐怖片,悬疑片,爱情片、警匪片……等等分类。   不过“视听语言”又是什么?视觉和听觉的语言?   意识形态?意识、大脑?   沈昭陵点点头,假装听懂了,让淮映勿继续说。   淮映勿眯起眼睛,一眼拆穿了他:“我就知道你在不懂装懂。”   沈昭陵:“……”   侧头整理了一下头发。   没想明白,淮映勿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你那个清澈透明的眼神,简直就是……”淮映勿似乎想要找个形容词,来损他两句,又说他笨什么的。不过最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反而笑了,   “视听语言,简单说,就是运镜、声音、剪辑等等电影手法。”   “意识形态,就是思想观念。”   沈昭陵也赶紧打过上一个话题,假装刚才的一切不存在,接着话茬:“七个维度。然后呢?”   淮映勿:“电影影评的七个维度,分别和小说有着一一映射的关系。”   还记得,不久前,在垃圾星的天台之上,淮映勿说短篇小说的写作,和摄影有着一一的映射关系来着。现在又是新的映射关系。   不过比起那些,沈昭陵更好奇的是:“什么映射关系?”   淮映勿:“电影类型——小说题材。跟“素材选取”有关。   “剧本——剧情。属于“叙事学”的作用域。   “视听语言——文笔。文笔,属于“修辞学”的作用域。   “演员选角和演技——人物形象和情感。跟“心理学”有关。   “意识形态——思想。也就是“哲学”。   “电影史地位——文学史地位。“历史”。   “创意——作者的联想和解构能力。”   淮映勿眼神坚定,不容置喙,“这是作者必备的七种能力。其实分别映射着七种不同的学科。现在还剩七天,我们每天学一种,七天之内学完。然后参加决赛。”   沈昭陵:“……”   表情停滞。   淮映勿:“现在,我们讲的编剧学,本身也就是‘叙事学’作用域。而‘叙事学’里面又分:叙事结构、叙事视角、叙事事件、叙事媒介……”   沈昭陵缓慢起身。   刚要走,淮映勿一把把他拽了下来,让他坐下:“等等,你往哪跑?”   沈昭陵慵懒地叹了口气,瘫在电影院的椅子上:“我还是不学了吧。”   淮映勿:“那你决赛怎么办?”   沈昭陵生无可恋:“我决定不写小说了。”   好复杂。   “胡闹,听话,来。”淮映勿摸了一下他的脸,“没有那么复杂的,因为世界上没有人能把它们全部做到,所以你只需要在这七天里,会一点就够了。理解那个背后最根本的逻辑。   “只要你相信我,我们就像看电影那样简单,把所有的基础,都过一遍。至于剩下的更深层次的内容,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再慢慢探索就好了。”   沈昭陵默默念叨:“以后?”   淮映勿轻笑:“对啊,要是现在就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那我们的余生干什么啊。”   “……”   沈昭陵垂了垂眸。   余生,这个词好遥远啊。   而那边,淮映勿捧着他的脸,再三向他保证:   “我不会让你感觉到劳累、或者疲惫,我会让你非常轻松。你也不需要努力,你只需要乐趣、感悟和享受。这个世界,只是你保加利亚小玫瑰的游乐场。   “如果有一天,你对我感觉到劳累或者无聊,那你大可以转身就走,我一定不会拦你。”   淮映勿,又拿出在星际列车之上的态度,来应对他了。   一句一句,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这简直就是哄诱。   沈昭陵:“……”   淮映勿:“你告诉我,这刚刚过去的一周里,我让你感觉到无聊了吗。”   眼睛黑黝黝的,在很认真地看向他,试图聆听他的答案。   到环星城的每一天,他们都在尝试新的东西,卫星酒店是很震撼的。   白风筝馆里,小玫瑰粉丝见面会上,淮映勿陪着他在那边夸张地演戏,也很好玩。   沈昭陵即便再不想,也不得不承认:“没有。”   淮映勿弯了弯唇,他向来是个城府极深的演技派,但这一刻,他的眼中不带有任何矫饰,只是最澄澈的快乐和欣慰。捧着他的脸,回答说:“那就好。   “嫂子,你高兴我就高兴。” 第241章 嫂子,我和我哥谁更厉害?   淮映勿的表达总是赤裸的,直接的,热烈的。因为他,太过骄傲,从来不屑于讨好任何人,也就根本就不屑于跟任何人说谎。   因此,不需要再次询问,沈昭陵就能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嫂子,你高兴我就高兴。”   即便沈昭陵也不懂,淮映勿到底为何执着于讨好他。   但这种花言巧语沈昭陵很爱听。谁让淮映勿长得好看呢。唇红齿白,面若敷粉。   一个过于漂亮的少年,花言巧语起来也不烦人。   沈昭陵漫不经心地,低头,笑了一下,接受了他的说法。   “嗯,淮弟弟,继续说吧,叙事学,然后呢?”他到底想看看淮映勿让他觉得不无聊,不想逃跑。   沈昭陵瞧向他:“你的意思是,白马坞编剧们总结出来一套关于故事写作的经验,而我要按照那种既定的套路写吗?这样我就能赢得总决赛的冠军?就像是套公式那样?”   如果淮映勿敢说“是”,沈昭陵保证下一秒就会敲碎他的狗头。   他最讨厌按照别人既定的路线来走,若是身处容不得一点“破格”的轨道,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好在,淮映勿下一秒立刻否认了:“不是。”   还好,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沈昭陵这才有兴趣听他继续说。   然后淮映勿则反问他:“嫂子,你知道‘平均脸’吗?”   平均脸,是通过计算机技术,处理得到的某一群体性合成性样貌。把无数张照片叠加在一起,他们重叠的地方,形成一张新的脸。   那就是均衡脸,普通脸,大众脸。   沈昭陵看过类似的网图,经常用来总结某一特定地区和省份的平均样貌。挺无聊的。   所以他回答:“知道。”   而后淮映勿,重新看向他的脸,像是在观察他的面容:“那你觉得,那种平均脸,好看吗?”   平均的东西,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不会口歪眼斜,符合三庭五眼,但因为没有什么特色,所以看一眼就会忘掉了。   沈昭陵估量着:“一般吧,不丑。”   “正因为平均脸,它太标准了,所以会失去它的记忆点,永远达不到漂亮的程度。而真正的美人,都是有缺陷的。”   淮映勿这谄媚之徒,看向他的眼神,毫不吝惜欣赏之色,好像要说:“就像你这样的。”   真是恶心。   所以还没等淮映勿说完,沈昭陵就瞪了他一眼,让淮映勿赶紧把那句阿谀奉承的话给憋回去。   淮映勿:“我要说,用规范写出来的东西,只能是平均脸,永远达不到好的程度。没有作者灵光一闪或者细细打磨的东西,永远也无法直击人心。”   沈昭陵随意一歪头:“嗯。”   总算说了句人话。   淮映勿:“所以,我不会让你按照标准的规范来写,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你会听我的吗?”   沈昭陵鄙夷地瞧向他。   淮映勿就很懂事地自问自答:“你看,你不会,”而后无奈骂道,“不老实的家夥。”   “哈哈。”沈昭陵听了干笑两声。   淮映勿:“你不需要按照既定的轨迹创作,但那不代表你就不去了解叙事学。因为那不是一种……客观存在的规律,而不是人为制定的规则。”   沈昭陵:“?”   淮映勿:“就像人们发现‘黄金比例’很美一样,没有任何神明规定1:0.618就是黄金比例,只是人们发现它很美,然后才给它命名。   “几百年前,白马坞的编剧老师们,也发现按照一定规律写出来的故事,会很好看,嗯——至少不至于太糟糕。于是,他们一起商量着,做学问,教别人写作,‘编剧技巧’就这么产生了。   “之后它又融合了文学理论、语言学、符号学,等等内容。然后形成了‘叙事学’……”   听不懂,什么什么……   沈昭陵就直接跑神溜号了,眼神不聚焦了,一只手托着下巴,闲着无聊。   淮映勿好像在时刻注意他似的,一看见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就立马打住了:“行行行,我们不说它的起源了。开始聊结构。按照大小顺序,分别是:故事、幕、串行、场景、节拍。   “一系列动作和反应组成节拍。一系列节拍组成场景。一系列场景组成串行,一系列串行组成幕,一系列幕组成故事……”   只见淮映勿随后说了一句:“北辰,打开绘画板。”一个浮空的白色显示屏,就悬浮在了他和沈昭陵中间。   而后,淮映勿在绘画板上面写上:   故事、幕、串行、场景、节拍……   等等字样,给沈昭陵讲了一下它们之间的具体区分,还用小小的人物图案,演示了一下。就像是漫画一样。   淮映勿再次抬头看向他:“听懂了吗?”   其实,并不复杂。   沈昭陵抬了抬眉,表示很明白。   淮映勿继续他的夸奖式教育:“你真聪明。”   沈昭陵也学着阿谀奉承他:“主要是淮老师你漫画画得好看,我才学得好呢。”   那些活灵活现的小人,确实画得很可爱。   “淮老师?”面对这个新称呼,淮映勿稍显惊喜了一下,眼神闪烁,而后念叨着自己笑了出来,好像觉得很有意思。   淮映勿:“我这辈子教过很多人,你是第一个这么叫我的。所以也算是我第一个学生了。大弟子。”   沈昭陵哼哼一声:“是吗。”   “以后多叫叫。我喜欢这个称呼。好听,悦耳。”淮映勿很是得意自满的样子。   沈昭陵翘眉:“你就喜欢Omega这么叫你是吧。大Alpha主义?”   “是喜欢你这么叫。”   “……”   “你这个Omega,跟旁人无关。”   淮映勿很随意地说,丝毫没有注意到沈昭陵的沉默,而后就接着谈论关于编剧的话题。   淮映勿说起话来,好像神态永远都不会疲倦,话语永远都不会枯竭。   上辈子,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沈昭陵没有完成他的学业。   导致他的某些教育,是缺失的。   在那个人人都捧著书本游走于大学城的世界里,他觉得,自己好像缺失了什么必要的一部分。   虽然并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那么选。   可是,总觉得会有些遗憾吧。   觉得有些风景自己没有见过。   也会想,如果当初不独自离开“长生街”,不离开那个人的身边,而是选择和其他人一样去花朝大学,自己的日子会怎样。   但现在淮映勿的出现,好像是弥补了那一部分。   那个本不重要的一部分。   ……   “淮老师。”沈昭陵打断他,“我记得你家里的地下室,有一个电影院是吗。”   “你还记得?”淮映勿被他打断,抬头望向他,他记得上次他们要去看电影的时候,是在黑白摄影长廊里面。   沈昭陵问他文笔是什么,他则用摄影风格的做类比,来回答沈昭陵,并邀请沈昭陵一起去看电影。   当时在摄影长廊里面,他只是想问问沈昭陵信息素的味道,沈昭陵就骂了他一句“你真下头”,而后被气跑了。   简直莫名其妙。   电影没有看成,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遗憾吧。   没想到,现在在银色卫星酒店的电影院,又出乎意料地弥补了这个遗憾。   淮映勿:“嗯,是,比这里小一些。但平时只有我一个人。”   沈昭陵“”“你平时喜欢看电影吗。”   淮映勿:“闲着没事呗。更何况,真的有人不喜欢看电影吗。”   “哼。”沈昭陵轻笑一声,算是应了他。   电影,所有人都喜欢看,只有程度大小的区分罢了。但在家里建造的私人影院的,沈昭陵倒是很少见。   沈昭陵:“然后写写影评?”   小玫瑰评论区那几个最有力的书评,也是淮映勿写的。从格式到内容,都看得出,淮映勿平时就有这种习惯,所以写起来毫不费力。   这么一想,淮映勿平时,真的是好忙啊。   又要画画、又要发明创造,又要出去捡破烂、又要跟狐朋狗友出去骑车鬼混、又要看电影写影评、又要摄影、又要回家做饭洗衣服、没事还看看书,追追鬼故事,在私信里和他小玫瑰说说话……   这些事情,得把一个十九岁的青年的生活给挤满了吧。   真的还会有空闲时间吗?   想起淮映勿一天之内忙碌的身影,沈昭陵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想笑。   但淮映勿还是以很慵懒闲暇的风度,说道:“闲着没事呗。”   沈昭陵也不拆穿他:“嗯,对,你很闲,你太闲了。”   淮映勿:“……”   淮映勿看出他的隐藏意思,明明自己很忙,但偏要不承认似的,过会解释道:“那东西也不再多,看一个享受一个就是了。并不会占用很多时间,就像是看鬼故事,看保加利亚小玫瑰一个人的就够了。”   沈昭陵已经懒得说他了,只歪头“哎呀”一声。   表示,收到你的谄媚啦!所以不要再谄媚啦!真的受不了啦!   淮映勿看他敷衍躲避那样子,问:“你怎么了?”   沈昭陵闭眼,绝望道:“这几天,你对我的夸奖,比我这辈子收到的还要多了。求求淮老师,能不能不夸了。”   淮映勿瞅他这样,笑了两声,表示:“你父母平时不夸你吗?”   他明明记得,沈昭陵的父母很是娇宠他的。才导致沈昭陵恃宠而骄,无忧无虑,心性到现在还不成熟,被渣男骗。   但沈昭陵不说话,依然保持着微笑。也不看他。   淮映勿说:“那我可更得夸你了。你这样的好孩子,就得多夸。我把你爸妈缺失的那部分,都给你补回来。”   “哎——”   “嫂子你长得真好看,你真机灵,你真聪明,你真有才华。”   “快求求淮老师,别夸了,别夸了!求求,求求!”沈昭陵把脸瞥到右边去,手却抱拳,做求饶状,对着左边的淮映勿拱手。   “哈哈哈哈……”   直到淮映勿笑够,终于也不再夸他了。   然后凑近他的耳朵,问:“你不喜欢夸奖式教育?那你喜欢什么,《鬼久学校》的愧疚式教育?爸爸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好好学习就是对不起我,是吗。嗯?嫂子,你品味好独特。”   “……”沈昭陵深呼吸一口气,陪着他笑。   见他不说话,淮映勿也收敛了:“那以后少夸你吧,主要是忍不住。毕竟你有太多值得夸的地方了。”   沈昭陵继续生无可恋地拱手:“求求求求,淮老师,高抬贵手,高抬贵嘴!”   夸可以,别总夸,太肉麻了。一天夸他一百次,谁受得了。   淮映勿很喜欢看他这样子似的,点头:“嗯,不说不说,以后多骂骂你。”   沈昭陵被解放了:“嗯,快骂吧,快骂吧。”   毕竟吵嘴,也比肉麻要强得多。   ……   夸夸的风波过后,淮映勿才谈起正事来:   “其实也不是想当影评人,主要是,看了几部几十部电影的时候,人会感觉到比较满足。觉得那些东西能填满你。但是等你看了成千上万部的时候,就会感觉到,很空虚……”   “陷入虚无主义?”   “嗯,”淮映勿点头,“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沈昭陵想了想,“也许是太多太杂了吧。脑子里挤了太多东西。就像房间里的东西太少,会很空旷,但要是太多,也会很乱。”   “嗯。所以这时候,就需要把那些扔到地上的,乱七八糟的书整理一下。编撰成册,放到书架里。”淮映勿跟他谈起自己。   “所以你会选择,写影评?把每一个电影,放在它们该有的位置?”   沈昭陵淡淡地想到,淮映勿写书评,应该也是一样的目的。   “人,不能只接受,而不给予。同时阅读和创作,才能达到一种输入和输出的平衡,像工厂的生产线一样,在源头投入物资,在尾部生产产品。这样平衡下去,日子才会好过很多,”淮映勿再次转头,往右边看向他,“就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输入太多,脑子里太挤,这时候就得写作了?”沈昭陵理解他的意思。   但可惜,自己写鬼故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淮映勿猜错了。   “我认识的一些,影评人,也都是这么走上这条路的。发现看了太多东西之后,阈值被抬高了,变得不容易满足了。那就得尝试着,改变一下自己。让自己从信息的接受者,变成生产者。   “既然要写影评,那就得了解电影,既然要了解电影,那就得了解编剧,于是……”   淮映勿很随意地歪了一下头。说出自己为什么会懂这些东西。   那就是,很自然而然的东西。   因为需要了解,所以必须了解。没什么特别的。   沈昭陵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嗯”了一声。   淮映勿眼尾压低:“本来想着以后根本用不到的,结果现在还能教教你,让你去参加比赛,还叫我一声‘淮老师’,也是很值了。”   沈昭陵弯了弯唇。   确实太招笑了。   “就算你输了也无所谓,以后不写鬼故事,和我当书评人影评人。也能获得一样的平衡。对你有好处。”   淮映勿,总是把他们的事,想的很远。   淮映勿:“我家小玫瑰这么文采斐然,写影评,肯定也是一把好手啊。”   “……”哎。   沈昭陵拱手,继续求饶。   淮老师,快,别夸了,求求住嘴吧。   ……   看了一下时间,淮映勿把显示屏上的演示笔记给关掉了,转而打开了一个文档。   是文本,但格式有些奇怪,不像是小说。而是“人名:对话”这种格式。   沈昭陵:“戏剧?”   淮映勿:“电影剧本。”   他指了一下显示屏左下角的时间,表示:“时间要到了,一会儿放的就是这个电影——《异调丛林》。算得上是……剧情最规整标准的一个电影了吧。看完之后,我们就以它为例子,给你拉一一下片,讲一下这个标准的三幕式结构。”   沈昭陵:“拉片?”   不需要问,淮映勿就明白他的疑问在哪里,解释道:“拉片,就是反覆观看一个电影,然后分析它的视听语言,还有含义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跟拉锯一样,左右来回拉。彻底啃明白。”   沈昭陵干干地“哦”了一声。   “怎么,觉得麻烦?”淮映勿听他的语气,怕他觉得无聊,补充道,“这属于电影学院,影视编导专业学生们的必修课吧。里面是个人都得拉,有的经典电影得拉个成千上百次,逐格观看,都不嫌够。你问问哪个导演演员没拉过?”   “不是……就是觉得,挺好玩的,没嫌麻烦。”   以前,可从来没人陪沈昭陵做这种事。在遇到淮映勿之前,他甚至也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可以做。   顶多就是觉得,好看的电影多看几遍就够了。   淮映勿:“我们今天主要讲剧情,不讲视听语言。不过不是所有电影,都讲剧情的,你就慢慢坐下来,感受,就好了,别有心理压力。”   沈昭陵:“。”   随着电影开场,显示屏上播放电影制作商的时候。   淮映勿把他七扭八歪的坐姿给纠正了一下:“这是5D影厅,你坐正一点。”   5D?   在蓝星,最多只有4D影厅。   3D影厅,播放的是三维立体电影。有的可以裸眼观看,有的则需要戴眼镜。   4D影厅,除了最基本的视觉和听觉之外,有的还提供嗅觉功能,即时传播电影里出现的气味。座椅,也会随着电影的播放,开始运动震颤。   不过4D已经很少见了,沈昭陵想像不到,5D是怎样子的。   他也坐直身子,拭目以待。   灯光暗下。   宽广的大显示屏里面,画面非常清晰。   最初的画面上一个破旧的夏日阳台。一个长发男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只穿着一条内裤,背后纹着奇怪的粉红色纹身,手里还拿着好多条内裤,往阳台的晾衣绳上面晒。   摄像头,由远及近地慢慢往前推,逐渐靠近他,然后专拍他的细腰和翘。臀。   沈昭陵:“?”   好像有点怪怪的。   光看这个粗糙的摄影和场景,觉得实在是不怎么样啊,看不出这电影会有多好。   难道是投资成本低,但是剧本绝了?   沈昭陵心里有疑惑。   不过出于对艺术的敬畏,他并没有把这个疑问说出口。而是专心致志地看了下去。   随后,那个男人身后出现另一个更为精壮帅气的当短发男人。一把从后面抱住他,说:“嫂子。”   那长发男人吓了一跳,手上晾的衣服都掉了,但回头看见那个熟悉的男人,眼神就从惊恐,变成了含情脉脉,拍打了他一下。   美男娇嗔道:“哎呀,你,大早上的,收敛点,别被你哥给看见了。”   帅哥则从他的腰,往上一路滑,摸到了他的胸:“放心,今天我哥不在家。早上出门了。我看见了,所以咱俩今天……”   沈昭陵:“?”   他蹙起眉头,觉得越看越不对劲。   怎么有点……不正经呢。而且总觉得这剧情莫名其妙,像是在点他。   要不……再看看?   影片里,两个人你侬我侬,啃咬在一起,很快帅哥把那个美男扛到肩上,一下子扔到床上:“嫂子,上次你和我的事情,你也不想被我哥知道吧!”   伴随着这样一句熟悉的话,电影也随之走向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场景。   为沈昭陵展示了5D影厅,独有的立体音响。那淫。靡的不堪入耳的声音,和床的震动声,是如此真实在整个影厅里回荡着。   沈昭陵:“……”   他看懂了,这就是个黄。片!   就算天王老子来拉片,也就能拉出这样的结论,这他爹的,就是个黄。片!   什么剧情结构,什么视听语言,通通没有!这就是个叔嫂□□的黄。片!   随后,沈昭陵他以分外恼怒的姿态,转头质问淮映勿:“淮老师,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电影吗?”   淮映勿:“……”   他眼神也是震惊的,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游刃有余,转而焦急解释道:“嫂子,放错了,放错了。真不是这个!你听我解释!一定是影院搞错了。它原来真不是……”   看这藉口多么拙劣。   沈昭陵都气笑了,呵呵两声:“淮映勿!你想泡我你就直说,犯不着又跟我讲什么叙事学,又讲什么编剧的,这么麻烦,真的用不着好吗!”   每次当他觉得淮映勿的灵魂有那么一点特别,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想要深入了解他,和他精神沟通的时候……现实却总会狠狠扇他一巴掌,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愚蠢。   淮映勿,就是个只会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顶多是漂亮一些,会花言巧语一些,其他和别的男人根本就没什么两样,千万不要对他有过多期待。   随着影片的深入,双男主的床事更加激烈,声音如雷贯耳。   那一声声“嫂子”简直是太刺耳了。   淮映勿在那边,更是百口莫辩。   沈昭陵一只手摸过去,摸上淮映勿的右脸,而后变成了拧他的脸颊,眼神锐利难当:“你又小头控制大头了是不是!你说你一天天的,小小年纪,能不能,不那么好色!每天总是趁机摸我、抱我还不够是吧!你现在还要干什么,要教我什么,教我如何上床吗?偷。情,嗯?”   淮映勿的花言巧语全都消失不见了,转而替之的,只有笨拙:“嫂子,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这个厅是午夜成人厅,这个影片肯定是上次播放的,片源还留在那里,工作人员没有换回来,所以……”   那一双桃花眼眼圈红红的,说话都结巴了,看起来委屈极了。   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嫂子”,求他相信自己,听自己解释。   看得沈昭陵,都有一些心软了。有些半信半疑,手指的力道,不由得松了半分。   而后,电影适时来了一句:“嫂子,你说,我和我哥谁厉害?”问一句,撞一次。   直到下面那个人说:“你你你,你最厉害了。”那声“嫂子”,才停止。   淮映勿:“……”   沈昭陵:“……” 第242章 我喜欢脸蛋漂亮的,身材好的,你这种就可以。   电影院播放的色。情影片,莫名其妙地给嫂子这个词加上了某种色。情意味。   沈昭陵的脸色直接变了:“你别踏马叫我嫂子!”   看着眼前那张可恨又可恶的脸,真是恨不得直接给他一巴掌。   但面对那个同样尴尬无助的眼神,却始终没有下的去手,只是狠狠地“呸”了他一下,往淮映勿的脸上吐了一下口水。   淮映勿:“……”   被人误会,还被啐脸。   他小淮爷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憋屈。   草,谁知道这电影院抽什么风,没有更换片源。   沈昭陵吐他,他也只是闭上眼睛,一只手抚上脸孔,擦了一下,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咽下很大的脾气,这才解释道:“你想想,我要睡你,我什么时候不能睡,在家里不能睡,还是在列车上不能睡。非得要到这里来。我闲的?”   “……”   沈昭陵咬唇,斜着眼睛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试图听他解释。   淮映勿赶紧把站着的沈昭陵扶下来,让他好好坐下,别离开。   淮映勿瞥向他:“何况,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呵呵。”沈昭陵被他重新伏在座位上,听了冷笑两声,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淮映勿:“我对你,肯定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   沈昭陵:“……”   沈昭陵听了这句话,眨了眨眼睛,反问他:“一点都不喜欢吗?”   “……”   沈昭陵这句话问的很奇怪,并没有那种冷冰冰的神色,反倒是有一些揶揄的意味。   简直有一点幽怨的意味。   如同咒骂他是一个负心汉。   反倒是让淮映勿心慌了一下,刚刚收整好的姿态,又乱了。   搭在扶手上面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重新试图看清沈昭陵,从他的瞳孔往里看,试图查找沈昭陵对他的爱慕。   当然……并没有。   淮映勿下腭线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   沈昭陵垂眸去看他:“不喜欢正好,你最好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以后也不准有,给我老老实实的。你保证。”   “……”   淮映勿听了,脸色变了变,眼中晦暗不明。   之后冷冰冰地嗤笑一下,照样不答,依旧不愿意开口做任何保证。   沈昭陵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握紧拳头,照着他的大腿锤了他两下:“听见没有,淮映勿,不许装哑巴!”   一边锤一边骂,把这些日子对淮映勿的幽怨都发泄出去了:“你这恶心的小处男,以后见我的时候,把裤子穿上,裤腰带给我勒紧了,收收你那些流氓味!”   锤一锤,发现这家夥腰腹梆硬,砸不动。   淮映勿被他骂得已经体无完肤了。   淮映勿:“我哪有天天跟你耍流氓?”   “你就是有!”沈昭陵接着锤,拉长慵懒地调子回,“你就是拿我当Omega的替身,来梦我。总是让我夸你也就算了,还抽空闻我抱我摸我,变态一样,真的是怪讨厌的。”   “……”   淮映勿嘴唇动了两下,既不辩驳,也不澄清。不过脸色憋得通红,看起来瘪了很大的火。   “以后别让我满足你对Omega的幻想,小爷我不喜欢。再随地发情我就把你阉了。”沈昭陵使劲锤了他最后一下,给他锤得不轻,再也不去理他了。   只是高抬起下巴,随意地动了动手指,像吩咐仆人一样吩咐道:“去,把电影给我换了,然后回来接着给我讲叙事。我没有在电影院陪你看A.V的癖好。”   淮映勿坐在那里,原地不动,下巴翘得老高,就是不干。   臭脾气。   沈昭陵直接照着他的小腿,踹他一脚,催他:“怎么,不服是吧?”   淮映勿瞧着他,就是不动,看样子就是要跟他犟上了。   但无所谓,沈昭陵也不生气,反正淮映勿不听话,他就接着踹他、踩他。   疼的是淮映勿,又不是他,他着急什么。   “去不去,去不去!”沈昭陵问一句,就踩他一下。   淮映勿也就任他这么磋磨着,一张脸不红不白邦邦硬。不反抗也不发火,但是也不服从。   淮映勿这个人,真的是很犟。不爽了就摆烂不干,撂挑子就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换做一般人,可能已经放弃了。但沈昭陵向来有拿捏他的办法。   于是沈昭陵故意装作失落的模样,哀怨了一下,用凤眼挑他:“你不是说,我高兴你就高兴吗,现在我现在干什么,你不干什么,是不是想让我不高兴。果然你说话都是骗人的。再也不相信你了。”   淮映勿:“……”   他看着沈昭陵,露出一副“真是拿你没有一点办法”的表情,伸出手,向往常那样,摸了一下沈昭陵的头,不情不愿地起身了,向外面走。   ……   沈昭陵看着他那高挑的背影,笑容忍不住爬上嘴角。   旁人都说什么淮映勿这个人,恃才傲物,放浪不羁,个性太过,难以驾驭。   劝别人不要跟淮映勿对着干,最好顺从淮映勿一点,或者干脆理他远一些。   可是在沈昭陵看来,淮映勿很好说话啊,脾气也很乖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简直听话得很。   好玩~   *   等淮映勿回来之后,影院已经更换了片源,开始正常播放。色。情片,换成了战争历史片。   确实是个挺严肃的片子,开场就是一场政治戏。   沈昭陵终于认真下来。   淮映勿也坐下来,在他左边,陪他慢慢地看。   原来沈昭陵看电影的时候,并没有说话的习惯,只会沉浸在光影世界里面。他同样也知道电影院需要安静,很是遵守规则。   但现在不一样,电影院就他和淮映勿俩人。   而且他也不知道到底因为哪句话,伤害了淮映勿那颗脆弱的少男之心,导致原本能言善辩的淮映勿,变得出奇的……   沉默。   原本淮映勿就连在外面商场的显示屏上,看见一个有趣的广告,也非要跟他分享一下的。   但现在……   沈昭陵转头看了淮映勿一眼,发现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很是投入的样子。   只有从大银幕上反射出来的光线,将淮映勿的脸部线条,打得分外分明。露出他那清晰而又陡峭的侧脸,鼻尖如同山峦。   好不习惯啊……   这种沉默,使得原本有趣的事情,好像瞬间变得无聊起来。   这个电影的剧情确实是挑不出毛病的,但沈昭陵突然没有什么兴致了。   拿出他的少爷脾气,很任性地说了一句:“不看了。不想看了,回去吧。”   “……”   淮映勿这才把目光投向他,眼里没有什么不耐烦,只是在观察这位少爷到底又哪里不顺心了。   沈昭陵表现出疲懒的姿态,像个小狐狸一样栖息在那里:“无聊了,小淮爷不是说,不会让我感觉到无聊吗,那我现在无聊了怎么办。你是不是得给我道歉,给我认错,然后给我找其他有趣的事情来讨好我?”   说实话,连沈昭陵都觉得自己的娇纵姿态没有半分道理可言。肯定会让人觉得他非常任性讨厌。   他本人,也只是故意表演出这种任性样子来惹淮映勿生气而已,并不是心里真的这么想。毕竟他明白,淮映勿又不欠他的。   哪成想,淮映勿也只是点点头,还真给他道歉了:“嗯,我的错,我的错。让沈同学感到无聊,那我这个老师当的真的是太失败了。”   而后重新翻开剧本,给他讲解,新的东西:“现在出现了一个‘事件’,也就是地方阵营的突然进攻的消息。打破了主人公的生活的平衡,主人公试图恢复生活平衡,那我们就把这个影响着故事发展变化的事件,叫作激励事件。然后它还划分为……”   淮映勿立刻恢复到他淮老师的身份状态当中,调动起全部的耐心,给沈昭陵一丝不苟地讲了下去。   问他:“有没有听明白?”、“还有没有什么疑问?”   竟然还踏马挺温柔的,很有端庄沉稳的大学教授的感觉。   只不过,如果淮映勿真是教授,光凭这个样貌,应该会被厚脸皮的学生们性。骚扰到退学。   沈昭陵在心里默默地想,觉得那个场景应该会很有趣。   淮映勿应该心里会很烦很抵触,但出于对职业的尊重,面上不会过多表现出来,说什么太难听的话。   淮映勿只会冷着脸,嘲讽学生,说他们该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都长成这幅德行了,还不赶紧多学学习,少做点白日梦。   但不知道会不会脸红害羞。   沈昭陵灵光一闪,想起不久前,当电影院播放过于激烈的做。爱场景的时候。   除了自己之外,淮映勿好像耳根也红了一些,就连说话都不太正常了。尴尬得不像演出来的。   也许……也是会的吧。   毕竟是没怎么接触过Omega的处男,怎么装,也改变不了那种事实。   沈昭陵不知道出于什么恶作剧一样的想法,想着调戏一下淮映勿。   总不能成天让淮映勿对着他自己耍流氓,却不让他耍回去,这是什么道理。   于是沈昭陵应付着说:“听懂了,接着看吧。”   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非常俗套地,利用淮映勿把手伸进爆米花桶的瞬间。   牵上了他。   手掌还是那么糙、那么硬,但是暖洋洋的,体温很热。   电影之内,狂轰乱炸,政客们在高台之上激烈的演讲,无数战士在战场上牺牲死亡,阴谋与热血抛洒到四面八方。   电影之外,黑压压的空气,与异样的信息素的味道,在两个孤零零的座位之间婉转蔓延。   他一牵上,就感觉到那个手立刻收紧了,然后立刻卸了力,慌乱又无所措的样子。   沈昭陵的手心出了汗。   看见淮映勿立刻转头,眼眸惊异地看着他,眼神从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一路向上滑,滑到了与他对视的位置。   在那黑漆漆的光影里,沈昭陵弯了弯唇,调戏般问了他一句:“臭弟弟,你说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淮映勿:“……”   沉默片刻。   呼吸收紧。   沈昭陵只是很随意地问出这个问题,等问出来之后,才发觉这个问题确实思考。   他以前在小区、在学校、在社会、在娱乐圈都见过很多、很多人的伴侣。   只有一些人的伴侣代表了他们的品味,大多数的人,他们的选择,都是一种无可奈何。   年纪到了、该结婚了、没有合适的、要不就和他结婚算了吧、一个人过老了之后怎么办、总不能不要孩子吧……的无可奈何。   但,淮映勿,显然永远不会这样妥协。   他自己的物质条件和精神世界都足够丰盈,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和供养,也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   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呢。   那个人总该是万中无一的气质、丰富有趣的内涵,外加独具一格的才华吧,最起码,也得是高知吧。   总应该有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否则怎么可能吸引到他。   ……   淮映勿默默地看向他,眼神沉静,也像是在认真了思索了这个问题。   让沈昭陵等了好一会,然后才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沈昭陵的脸庞,如同欣赏一幅画一般,说:   “喜欢脸蛋漂亮的。”   沈昭陵:“……”   淮映勿再看向他的身体一路往下,到腰的位置,俏皮地继续说:   “喜欢身材好的。”   沈昭陵:“?”   淮映勿:“嫂子你这种姿色,我会很喜欢。所以我真的不能答应你,以后也不对你有一点想法,因为我真的做不到。如果你想勾引我,那么你已经成功了。”   然后将他的手更加握紧,反过来,覆在上面,摸了摸手。   沈昭陵:“???”   到这里,沈昭陵心里的滤镜,终于彻底碎了一地,嫌弃地把手往外拽,不让他摸:   “淮映勿,你就是个俗人!你真是俗不可耐!太土了,又土又low!快给我滚!”   还没等沈昭陵骂完,淮映勿就实在憋不住笑了:“好了,别闹了,剧情都错过了。看完之后我就提问你,提问不上来就揍你,你自己看着办。”   之后,又换成了那副沉稳冷酷的扑克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   彷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座椅之下,唯独手没松开罢了。 第243章 所以,能不能亲我一口?   决赛开启,倒计时第一天。   淮映勿为这件事情,算是筹备了很久。   世纪掌纹杯,选的不是“作品”,而是“人”,看上去再权威,但其本质上还是一个比赛。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写作不像是下棋和拳击那种,很容易知道结果到底谁输谁赢的活动。它是有一个“暧昧区间”的。   对于小说,每个外行读者和专业评委,也都有他们自己的审美趋向。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本作品,能获得所有人的喜欢。   因此,比赛夺冠这种东西,除了要有实力,还要有运气。而运气这种东西,除了天定,也可以通过“运作”获得。   每个小说网,都会推选出他们内定的冠军,来进行事前“炒作”。比如就跟偶像选秀没什么两样。   而偶像选秀,是要立人设的。   这几天上网,淮映勿刻意地关注了有关世纪掌纹杯比赛的一切,也注意到了各种作者的消息铺天盖地地往往上飘。   什么:“***得了抑郁症,但依然身残志坚坚持创作。”   “***最美作者!”   “***声称写小说时,见到了真的鬼来找他!”   “***是小玫瑰的真身吗?”   “顶级富豪***也来参加世纪掌纹杯?”   热搜上面,简直是一大堆的作者词条。   现在,淮映勿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着,打开热搜,随手一翻,这些无聊的词条依旧在上面挂着。   一堆见过,或者根本没见过的名字,陆陆续续地反射在他漆黑的瞳孔里。   而他一抬头,就能看见沈昭陵,穿着个休闲的白色半袖,站在前方的大理石吧台前面,用小小的咖啡勺,隐隐搅动着咖啡杯里面的液体。   咖啡杯里面氤氲出些许带着醇香味道的白色雾气,缭绕着沈昭陵的脸。   沈昭陵的表情有一些漫不经心,完全让人感受不到,他是个参赛选手,而且明天就是决赛。   还真的……   永远是那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状态。   让人无奈又让人安心。   淮映勿看着他,挑起唇角,笑了一下,弹了一下舌,吸引沈昭陵的注意力。   沈昭陵立刻抬头看向他,放下咖啡勺,轻轻佻了一下眉,蓝灰色的眼瞳里充满了疑问。   沈昭陵:“干什么?”   淮映勿抬起下巴,问他:“嫂子,明天,你想要在大众面前,立一个什么样的人设?”   沈昭陵一时之间,没有面部表情。瞳孔停滞着,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震惊。   “吸粉一点的。”淮映勿又补充道。   沈昭陵:“……”   过会,沈昭陵背靠着吧台,咯咯地笑了两声,双手向后,伏在上面,他垂眸道:“我不是去写鬼故事的吗,怎么还要立人设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是沈昭陵对于这方面,是太迟钝还是怎么样。   淮映勿重新审视了一下沈昭陵,并放大自己的显示屏,转换视角,让沈昭陵也能远程看到热搜上的内容:“怎么无关,你不知道这可以进行炒作吗。一个好人设,就可以事半功倍。反正每年都是如此,大家都这么干,又不是第一次。你是不是从来都不关心世纪掌纹杯?也不看任何选秀?”   “嗯……”沈昭陵歪歪头,思量道,“”我对娱乐圈的事,确实不怎么喜欢关心。”   沈昭陵没说“不关心”,而是说“不喜欢关心”,这个措辞多少有些耐人寻味。   不过淮映勿并没有多问,反而问他:“作为你的经纪人,那我问你,沈少爷,那你现在可以屈尊降贵地关心一下了吗。”   沈昭陵又笑了两声。   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喜欢笑。   好像因为玩乐和学习的过程都太过愉悦,而没有什么烦心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沉醉的、蜜糖般的欢愉感。   看着甜、听着甜、闻着也甜。   honey一样。   ——淮映勿默默地想。   沈昭陵挑眉:“好,那你说点好玩的,汇报给我,我听听。如果有趣,我就会考虑一下扮演一下人设,配合你。”   淮映勿觉得可笑。   这无下限的愉悦犯,又上线了。   任何不主动讨好的沈昭陵的人和事物,都很难进入他的法眼。哪怕是对沈昭陵百分百有益处的事情,他不感兴趣,也不去做。   想让沈昭陵配合你,那就得给他一个可以说服他的“理由”。   旁人肯定觉得这样的人麻烦又娇惯,但淮映勿恰好是一个天生的“谈判官”,非常擅长说服别人。   他只需要上下眼皮一合又一启,立刻便说出了一个理由来:“穷学生扮演上层名流;文盲假装名校,整容冒充纯天然,正常人说自己抑郁症。他说他足够努力,其实三天请假两天,全然抄袭,够不够有意思?”   “……”   沈昭陵果然沉默了片刻。   这是?反差扮演法?   人总喜欢追寻自己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本身又不是,就开始扮演人设了。   俗点说,两个字:装B。   “假装成和真实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样子吗?确实有点意思……”沈昭陵开始继续搅动他杯里的咖啡了,侧身对着他,“那你觉得我需要扮演什么样的人设?或者说,我适合什么?”   淮映勿盯着他,从上到下,看了许久。想了想沈昭陵的身世,又想了想他的性格。   最后抹了一下有点不舒服的眼角,笑了:“你简直都不需要扮演,你就很有戏剧性了。大家族落魄少爷、鬼故事创始人、评委淮城南的旧情人。不需要太多,就这三个标签,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   空气冷凝片刻。   沈昭陵嗔怪地瞧了他一眼,抬手拿起咖啡杯,抿了口咖啡,骂他:“你这说的,不都是真实的吗,我本来就是这样的,那我还让我扮演什么?无聊至极,赶快滚一边去,瞎耽误我的功夫!”   淮映勿:“……”   又挨骂了。   可他早已习惯沈昭陵的脾气:“有没有可能说,除了这些客观条件,你在性格上也假装一下。”   沈昭陵握杯的手指微扬,看也没看他一眼,吩咐道:“继续。”   “比如说……你遭遇变故之后,心里上出了一些问题,总是做噩梦,梦里会有一些恐怖的东西找上你,缠上你。然后你说出来,没有人相信。你无人可依,就在那种惊慌和害怕之中,催生出了一些文学上的创作欲。痛苦、努力、拼尽全力,写鬼故事,是你和这个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得到大家的认可,取得冠军,是你唯一的夙愿。”淮映勿的声音越来越低,在说话的过程中,不断地看沈昭陵的表情,观察他的反应。   “……”   直到沈昭陵一口咖啡咽下去,喉结上下一动,上面闪现着些许灯光反射出的白色珠光,盈盈的,如同被碾碎的珍珠粉。   他才垂着眸子,说了句:“淮映勿,停住吧。”   “……”   “你是想让我卖惨,赚取大家的同情吗。”沈昭陵看向淮映勿,眼神如一柄冰刃,没有温度,只有霜气。   不怒自威,分外严肃。   淮映勿眼神颤动,轻轻“嗯”了一声,好似并不想承认。   “那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这样。收回你的这个想法。”   沈昭陵说道,而后就不再对淮映勿施加任何眼神和态度。   淮映勿就知道,没有可聊的余地了。   即便沈昭陵总是表现出,很随和的、无所谓的样子,愿意听从他的大多数安排。   但在某些事情上面,沈昭陵异乎寻常的坚持执拗,完全没有一点商量和说服他的余地。   淮映勿也就只能忍痛抛弃了“楚楚可怜”这个人设,即便他很想看沈昭陵的那种模样。   沈昭陵用手指轻轻地敲了那两下杯子,那清脆的声音格外地吸引人的注意力:“我有什么惨的,现在还有咖啡可以喝呢。能有多惨。”   淮映勿觉得好笑:“你这话说的,有咖啡喝就不惨吗?”   “等你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就懂了。何况……你这没有小处男Alpha,连Omega的嘴都没亲过,有什么资格说我惨。”沈昭陵似乎很喜欢拿这件事来嘲笑他。   淮映勿有些恼了,把显示屏一关,眼神向上一挑,看着他:“……你有完没完。就你不是处行吗,你和我哥缠缠绵绵。”   而后又想到了什么,淮映勿突然问:“等等,你和我哥上过床吗?”   沈昭陵看他一眼。   淮映勿立刻收回了过于直白的提问,转而问:“你俩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死死盯着沈昭陵。   但沈昭陵笑而不语,似乎不太放在心上。那副架势,看得淮映勿莫名不爽。   只觉得想像出来两个人亲密的画面,会莫名的恶心刺眼。   淮映勿往下拉了拉脸。   沈昭陵跟没看见似的,轻轻哈了口气:“明天扮演什么样的人设,就随我的心情。困了,送我去睡觉吧。”   从入住的第一天起,淮映勿就叫停了酒店晚上的开夜床服务。   开夜床,也无非就是到了睡觉的时间,服务生进来,帮着给宾客铺床、放床前点心、关灯、拉窗帘、整理整理房间,换换一次性物品而已。   都是进来伺候客人睡觉。和别的酒店没有太大不同。   但这些事情,在垃圾星,都是淮映勿给沈昭陵做的。习惯了,也就不喜欢交给别人去做。   沈昭陵踩着拖鞋,往自己的卧室走进去。   淮映勿跟着后面,照样扶着沈昭陵上床,给他整理好头发,盖好被子,再在床头,放一杯白开水,方便他夜里随时起来喝。嗓子干的时候,可以润润喉咙。   只是站着那里许久,没有立刻离开,就这么低头瞅着沈昭陵。   有些事情憋在心里,淮映勿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憋得脸有些发白难看。   沈昭陵是他的作品。   任何人对沈昭陵的触碰,都是一种玷污。   沈昭陵早已习惯了他在床前陪伴,没有大惊小怪。   床头,只开着一个昏暗的夜间台灯。   沈昭陵的脸,是黑白灰色的色块起伏。连红棕色的发丝都像蒙了一层灰。   他的眼神很柔和,像是想到了什么很美好的东西,所以闪着幸福的颜色:“我说过给粉丝们礼物呢,所以明天,你登上我的账号,给他们一个抽奖吧。嗯……我们上次去商店门口,看见的那个小盲盒,我很喜欢。就抽那个吧,抽一千份,好吗。”   一千份。淮映勿隐约记得,那个盲盒很贵的。至少四位数一个。这一抽奖,就得抽得一百万没了。简直让人血疼。   但沈昭陵恍然感受不到一样,他沉醉在那种宁静的调皮之中,让人不忍心拒绝他。   “用我的钱抽,放心,这几个月以来,我也有一些存款。虽然不多,但足够了。我的星网银行卡账号是******,密码是你哥的生日的倒置。”沈昭陵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最为秘密的私人资产。   “都给你,你拿去用吧。”   “……”   淮映勿脸色更难看了,真想上去,拧沈昭陵的脸两下:   “你是不是傻,你都告诉我干什么,你……作者账号告诉我也就算了,银行卡密码你也告诉我。你怎么就那么相信我?!还有,你总共就那么点钱,你全花出去了?那你以后怎么办?不在这个世界呆了是吧?”   难怪你会被男人骗这么多年,真的是一点心眼没有,谁都相信。   淮映勿腹诽着。   沈昭陵在床铺上,舒展了一下,面对他的怒火,解释道:“其实我确实更想,送他们一点别的礼。我想把故事结构,画成一条漂亮的曲线,或者写成一首歌,让他们感受到……那种,好玩的,美丽的……鬼故事的脉络与形状。   “你把那种东西传递给我,总不能只有我自己,享受到那种那种乐趣吧。小淮爷,无形的礼物,总是比有形的更为长久。   可是……那实在太不明显了。看上去,有点像是违约。在这个世界上,叙事之美,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所以我想着,还是给点实体的东西吧。”   沈昭陵伸出手来,轻轻牵动淮映勿的一角,放在手心里搓磨,   “而且,我并不打算在明天,就承认我自己就是小玫瑰,我会欺瞒他们的,也许会永远欺瞒下去。可他们还是会以为我就是小玫瑰,会给我无条件地投票。很傻的。   “欠的人太多了,不想欠他们那么多。还有你。这些,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报酬吧。收买你们,可以吗?”   沈昭陵哼着鼻音,问自己,见自己不说话,又拉了拉自己的衣角,“嗯?”了一声。   淮映勿:“……”   他的眼睛往上看了看,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我就知道你这个奸贼,明天又要骗人。你从来都学不会说实话,坏男人。”淮映勿如此评价道。   沈昭陵连着摇头乱晃,“嗯嗯嗯”了几声,全然接受了这个坏昵称。   一副我就是坏,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架势。   淮映勿:“没准密码也是假的。其实根本登不上去。”   沈昭陵重新捏了一下枕头,弄成舒服的样子:“是真的,你明天试试就知道了。”   淮映勿:“用不着你的钱,你赶紧收着当嫁妆去吧。一点都不检点,没有嫁妆谁会娶你。你是不是想和让我带着你这个累赘,过一辈子?想的倒美。”   “……”沈昭陵无奈地笑了个气音,“放心啦,不会麻烦你太久的。”   沈昭陵,存款一点不留,输赢也无所谓,现在又说这种话。本来就成天云淡风轻的。   好像他比赛之后,就会走。   他看见沈昭陵的身影越来越轻,躺在床上,距离他一米远的距离,竟然也有些模糊,看得不真切了。   一想到,如果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这个惹人厌的狐狸精。   淮映勿的呼吸收紧了片刻。   淮映勿冷着脸,咧嘴笑笑:“怎么,你要死了。啊?这是在留遗嘱吗?”   “对,我快死了。之后你就能继承我的全部遗产,你快偷着乐去吧。啊。”沈昭陵抬抬下巴,笑他。   脸颊红润透亮。   “……”   淮映勿很久都没说话。   沈昭陵这话,简直让他没法接,晦气。   而每当他面对沈昭陵那个小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他就想耍流氓。   耍流氓这种东西,耍一次叫意外,耍两次叫变态。   而若是天天耍,那就不叫耍了,叫“仪式感”。   于是,在世纪掌纹杯决赛的前夕,淮映勿决定激活这个特殊的“仪式”,为未来沈昭陵的胜利提前加冕。   他看见沈昭陵眼下的脸颊,红润透亮,看起来很软很干净的样子,就百无聊赖地舔了舔牙。   淮映勿低头,右手扶住床,身体逐渐凑近他,脸凑着那个脸颊过去。   沈昭陵眼睛瞪大:“你干什么?”   淮映勿不怀好意地笑笑:“嗯,嫂子,你能不能让我亲你一口。”   “……你有病吧?”沈昭陵直接推了他一下。   “怎么,我哥能亲,我就不能亲。”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我又不缺钱,你要报答,报答我点有用的行不行?”   “所以?”   淮映勿一张脸,不红不白,光明正大地宣布:“我没和Omega亲过嘴,你跟我亲个嘴。正好省得你总是拿这件事说我。而且以后就不用你还钱了。我还可以给你钱。”   “……”   沈昭陵看着他这个厚脸皮的死样子,最终还是无话可说,千万句脏话,最后汇聚成了一句:“滚。”   推了淮映勿一把,让他赶紧离自己远点。而后翻身睡觉了,眼不见心不烦。   房间里,安静片刻。   小淮爷还在跃跃欲试:“那个,昭陵,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我是初吻,都不嫌弃你,你也不亏的好吧。”   “……”那边,沈昭陵强压下怒火,反问,“有个人要挨揍了知不知道?你猜是谁呢?”   “那肯定不是我,我是个乖孩子。”   “呵呵。”   沈昭陵冷嘲两声,都被气笑了。一个成年Alpha,真让人受不了。怎么也不像以后会成家的样子。   *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动作。   “哎……”   一声非常遗憾的叹气声。   一声不情不愿的“晚安。”   关灯声。   脚步声。   关门声。   一个人翻身,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向门外。   一声满怀期待的“晚安”,期待著明天的降临。 第244章 世纪大厦   比赛当天。   银色卫星总统套房。   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沈昭陵的淮城南,出门之前,站在镜子前面整理衣冠。   算了,一时之间也不急。沈昭陵迟早会来找他的,他对自己说。   暖橘正低头,帮他扣好衬衫上的纽扣。   淮城南瞧了他一眼,看见他发顶的闪电一般的发缝,头发依旧是黑长直,没有按照他之前的吩咐烫成卷发。   很不听话。   不过暖橘即便烫成卷发也依旧不是沈昭陵的模样。沈昭陵,早已恢复成最原本的,独属于沈家的红发了。   若是让沈昭陵看见自己和别人在一起了,他肯定会像往常一样出来大闹一番的吧。   沈昭陵会变?   淮城南脑海中无数次想起沈昭陵强行揽着他胳膊的黏腻样子。   不,永远不会的。   “今天,你跟我一起去。收拾一下,十分钟之后走。”   这句话出来之后,淮城南明显看见暖橘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去哪啊?”暖橘试探着问,抬眼看他一眼,又躲避起来……   “去世纪大厦。”   世纪大厦,世纪掌纹杯的比赛场地。   “怎么,你不想去看看吗,也算是……有意思吧。”淮城南对文学和写作虽然不感兴趣,但看其他的年轻人,每年都会对这场比赛格外的关注。想必它受欢迎,肯定有它受欢迎的道理。   “我就不去了吧……”暖橘推辞道,“我今天还有事呢,有个亲戚,正好到了环星城,嗯,来看我,我……得去接接他。”   说一句,卡一下,这理由简直就像是当场现编的。   淮城南捏了一下他的脸:“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不擅长说谎?”   暖橘略显畏惧和疏远的看了他一眼,偏头去躲他的触碰。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反正最近几天,暖橘比之前不适应了很多,总是想要躲着他似的。   不喜欢跟他一起出门,好像怕见人。   见不得光?   如果换做以前,淮城南肯定得花时间来好好调。教调。教自己身边的人。   跟他了就是跟他了,就得一心一意的,哪能有什么旁的想法?   但现在,淮城南对他也有点腻了。   再加上最近比赛的事情,整得他工作繁忙,实在抽不出功夫来做别的事情。也就对暖橘的“心不在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   “不去就不去,正好带着你,我还怕你丢人呢。”淮城南和淮映勿一样,都留着淮家的血,攻击力极强,总是过分尖锐。   有一张说起话来,根本不饶人的嘴。   暖橘只是一个小地方来的,刚刚毕业的普通大学生。   除了长得漂亮,没有什么突出特长,没有人脉,不善言辞,没见过世面,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即便带出去了,也不会跟他那些评委朋友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印象。   他知道这样说,一定会引起暖橘的自卑心,但他混然不在乎。   暖橘果然嘴角抽了两下,面色不悦地找藉口退下了。   呵呵。   淮城南瞟他一眼,直接无情地转身离开。   *   淮城南前脚刚走。   后脚,暖橘就乔装打扮,戴好了上次去小玫瑰粉丝见面会时的帽子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活像一个尾随明星拍摄的记者。   黑衣黑裤黑鞋黑帽,一身的黑衣服,活像是一只古怪的黑猫,任谁来,都绝对认不出他来!   暖橘出门,用AI叫了一辆附近的车。   一辆白色的无人驾驶汽车,在湍急的车流当中驶过来,缓缓开到他面前,车门自动变淡,然后消失。   暖橘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说了一句:“去世纪大厦。”   而后,车门又慢慢地变成实体,车轮逐渐开动,往南走,和刚刚的淮城南去了一样的方向。   一起消失在了这盛大日子的车水马龙之中。   *   世纪大厦。   二十分钟之后,淮城南到达决赛场地,世纪大厦。   它的外形,是由著名建筑师设计的,就像是一个翻开的书页。   两边的透明玻璃之上,是掌纹的图案。彷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仔细地翻阅这本书。   门在正中心书脊的位置。人们走进去,就如同走进了一页书中。   说的是比赛场地,其实更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综艺活动录制现场。里面也是晚会活动一样的形式,只不过场地更大,赛制也更严肃一些。   平常不比赛的时候,也用来举办各种文化活动和作家见面会。   隔着车玻璃,淮城南看见,世纪大厦最前面的大门,已经挤满了人群。   在有活动的时候,最前面最大的四开门,是留给观众和各种小道记者的。   而他们这种内部人员,可以从小一点偏门进去,不必和别人挤在一个走廊里,更安全快速,也更方便一些。   车子绕了半个弯,在偏门处停止。   门无需验证他的身份,自动刷了一下他的外貌,识别完成之后,就让他开门走进去。   一个白白的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间大型会议室,也是后台。   里面其他的各种评委——算上他,一共三十个人。专家、导演、文学工作者、记者、CEO、演员、政府官员、艺术家、代言人……   已经差不多全到了,正在围坐在那白色长会议桌上面,天南海北地喝茶闲聊着。   旁边的小凳之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消瘦男青年,是他的吴秘书。   吴秘书一大早上,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他,见他来了之后,立刻起身,叫了一声:“淮总。”   长桌之上,其他几个聊得正火热的评委,这才听见了这个名字,转而回头,注意到了淮城南。   然后跟他一见如故一般地套着近乎:“哟,淮总来啦!近来西兰花发展可好?”   “就您自己吗?”   “有没有什么心仪的选手人选?”   全都是些无意义的屁话。   心淮城南里觉得烦,脸上笑了一下,坐在别人给他让出的位置上,有选择性地回答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算是跟他们凑凑热闹,然后就闭嘴不言语了,只听别人说。   *   过会,有一个脖子上戴着工牌的工作人员过来,小声喊他们:“到时间了,评委老师们,该上场了。”   “哎,走了走了。”   几十个评委老师们这才迈步,从后台走进了前台。   吴秘书陪着淮城南走了过去,而刚一入场,还没有看清楚现场到底是什么模样,就听见一阵“啊啊啊啊啊”的乱响。   现场很大,位置分布也很明确。   最前面是舞台,主持人兼记者正站立在台上。   前排是评委区,和主办方、特邀嘉宾等人的位置,一共几十个座位。是黑沙发。   左右旁边的白色沙发是空的,一共一百个位置,是要给参赛者们,也就是作者们留着坐的。   再旁边还有参赛者亲属区。   最后面的其余部分,白椅子,就都是手握投票权的观众们了。   每个不同的位置,不仅分别隔开了,而且座位的款式和颜色都是不同的。很好辨认。   往后一看,人头攒动,实在太多,看也看不清,听也听不分明。   淮城南拿出足够重视的态度,缓缓跟着评委们一起,走到评委席上面,找到桌子上面立着自己身份牌的位置,坐下了。   往左右一看,各种录音录像设备,也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些摄像头,有的在脚下,有的在房顶上,有的在更远处。   每个人的前面,也都有小型麦克,负责收音。   世纪掌纹杯的比赛向来是直播,而且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剪辑痕迹很少,也不会故意用恶意剪辑去做什么舆论引导,相对来说公平公正。   但是,这也意味着,不能随意地发言、离开、甚至是做一些带有恶意情绪的表情。   评委们,哪怕仅仅是对某个作者露出一个不耐烦的白眼,都有可能会被网友们审判,说他歧视。   不自由。   非常不自由。   所以,不仅每个评委到了这里之后,都是板着脸的。刚才还在后台那种热火朝天的聊天气氛瞬间化为虚无了。   基本都顶着一副扑克脸,一句话也不说,大动作也不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根本不认识呢。   就连底下的观众们,在台上身穿燕尾服的美女主持人,宣布“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候,声音都平息了不少。   所以,淮城南一直都很讨厌来这里。   彷佛有一双双眼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时刻准备盯着他、审判他。这比生意的谈判场还要让他不自在。   虚情假意。   淮城南也只是在坐下之后,前后左右地环视了一圈,发现好像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之后,就停止了。   观众区里,似乎有一个戴着黑帽子的人,在看见他之后,把头压得更低了一些,像在躲着他似的。   不过他也并没有在意。   反倒是坐在他不远处的吴秘书,抻着脖子,那双眼神很奇怪,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要有话要跟他说。   但在主持人开始讲话之后,又不得不住嘴了。   因为不是歌舞比赛,所以舞台上非常简洁的,就是简单的白色,跟纸张一样的颜色。   舞台,就像是一个张开的白色扇贝。   上面站着一袭白裙的美女主持人,黑长发,气质颇为清冷,声音也像沉沙一样沉稳。   她站在那扇贝一样的白色舞台上面,就像是扇贝所磨砺出来的圆润白色珍珠。   主持人:“好,现在请作者们开始按照抽到的随机序号,有序开始入席!” 第245章 他只想见到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作者   身后的观众区,立刻“啊啊啊啊”了几声,激动得不行。   “太期待了!”   “莎宝莉,加油!”   “我要看看我喜欢的小绵羊噎噎长啥样!”   “那个评委好帅……”   “哎,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在二楼那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小玫瑰!小玫瑰!支棱起来,给创始人鼓掌!”   略吵。   淮城南不耐烦地用食指扣了扣耳朵。   *   总决赛的第一个项目,不是写作,而是作者入席。   简单来说,就是参赛者出场,并进行自我介绍,或者由主持人或评委嘉宾对其进行提问。   算是一个亮相的初印象。   毕竟初赛、预赛和复赛,都是不露脸的。此时,参赛者是“幕后之人”。   而决赛要给作者颁奖,那就必须作者亲自前来,走到台前,成为:“台前之人”。   这一步,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很关键。   初亮相舞台,一共五分钟。   一百个复赛晋级的作者,每个人用五分钟进行介绍,那么一百个参赛者全部介绍完,至少就要用掉将近……   八个小时。   这还不包括午休的时间。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没有了。决赛的第一天除了初亮相,几乎什么都干不了。   但这短短的五分钟,却对参赛者来说至关重要。是评委和读者们评判作者“第二印象”的最主要手段。   *   不同于普通的选秀节目,世纪掌纹杯作为一个比赛,保持着文艺类比赛那样的简洁和严肃。   没有乱七八糟的灯光和开场音乐,只有主持人直接进行宣布:“第一个要上场的作者是,拦截信号。让我们掌声有请他上台。”   观众们胡乱欢呼:“啊啊啊啊啊,好!信号哥!”   “快快快!”   淮城南眉毛不动声色地上挑了一下。   拦截信号,这种名字一听,就是笔名。就像保加利亚小玫瑰一样,都是笔名。真正的名字,要都是要在台上由作者自己宣布的。   掌声雷动。   而后,从二楼的白玉楼梯之上,缓缓走下来一个少年。黑衣黑裤运动装,外加不修边幅的寸头。   五官端正不出挑,看着外貌很青涩,眼神迷茫羞涩,像是一个学生。   “嗯,大家好,各位嘉宾,各位评委,老师好……我是那个……嗯,我叫拦截信号,笔名是孙思怡,今年十八岁,是来自橄榄星,青城大学的学生。”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因为面前空无一物,导致他的两只手上下摆动着,像是无处安放。   叫拦截信号,笔名叫孙思怡?   淮城南双目注视着这个少年,接受到了这一信息之后,沉默了许久。   莫不是……说反了吧……   底下也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在突然意识到了笔名和姓名有些对不上之后,那个叫孙思怡的少年立马纠正了过来:“啊,不对,不对,我叫孙思怡,笔名叫拦截信号。今年十八岁,是来自青城大学的学生……”他又把自己的基本信息给胡乱地说了一遍。   结果越说越乱,越说越脸红。   底下被逗得“哈哈哈哈”的笑声一片。笑声朗朗,并无恶意。   惹得上场的少年更加手足无措了,抓紧衣服下摆,还往后退了半步。似乎想要逃离这里,和底下的观众隔开了一堵空气墙。   主持人看着情况不对,立马出来打圆场,用她那一贯温和的嗓音安抚现场的参赛选手:“没事,不要紧张。好的,是学生,那么你是什么专业的,有什么特长吗?为什么会想着参加写作比赛,平常是有什么阅读或者写作的习惯吗?”   淮城南知道,像这种上台比较紧张,上来之后不知道说什么的参赛者。   如果有人及时地引导他,他反而会好受很多,只需要负责回答问题就好了。   不过,在这个少年的正式问答还没有开始之前。到场的所有评委、观众,以及在网络上观看这场直播的观众们,都已经在心里默默地给这个少年打了分,立了标签:   长相普通、年轻男性、青涩大学生、学霸、没有生活工作经验、容易紧张、不自信、表达能力弱……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总之,第一位选手在初印象上面不太突出。要进一步了解他的话,那就得与他的鬼故事表达结合起来看。   不过,淮城南对此没兴趣。   他一天要做的事情太多,连比赛也只是抽空来的而已!这样的表现,他在公司里面见过太多了。   以前淮城南也亲自参与过面试过公司员工。   对于他来说,无论一个人内在是何种表现,成绩有多么突出优秀,外在一定要自信从容才行。   不仅要问什么,答什么。口齿流利。   而且要有自己的节奏,最好还能够带着自己走,有让自己意外的地方。   他向来喜欢如虎狼一般凶猛狠厉的合作者,而不喜欢扭捏忧郁的小白兔。   所以,无论第一位少年后面回答些什么东西,他都没有兴趣再了解了。   对于之后这位少年的参赛作品,也很难去给出一个高分。   现在表面上,淮城南也只是顶多给出一个——“还行,我在认真听,没有睡着”的表情。   已经算是他当这个评委,最“尽职尽责”的地方了。   *   “太可爱了。”倒是旁边一位成熟的女士评委,不由得赞叹道,似乎她倒是很喜欢这种青涩干净的年轻人。   “有学习劲头,能安下心来做事。”身后,不知道是谁,也夸了这么一嘴。   对此,淮城南也只是稍微转了转眼瞳,没有回头。   只能说,个人有个人的看法罢了。他不喜欢,但好像其他人觉得这个少年并不赖。   *   “大家好!我叫跳跳兔!”第二个上场的,是一个身穿白兔子睡衣的女人。   睡衣毛茸茸的,又肥又大。戴着个大帽子,两边还垂着巨大兔耳朵。这女人穿着不是很正式,有点像是在家里一样。   “哎。”   淮城南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低头往下一看。发现她还穿了一双棉拖鞋,立刻皱起了眉头。   “我叫白雪梅,也是两个孩子的妈,我的大儿子叫黑黑,今年四岁,小儿子叫白白。大儿子刚满两岁,小儿子今年才一岁。俩都是男孩,嗯,他们都在现场。来,就在那里,黑黑白白在这里!妈妈在这!”那可爱妇女大喊着,冲着下方挥手。   旁边,几个评委纷纷转头。   观众台后面,也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啊,好可爱的宝宝!”   “两个小兔!”   “眼睛好大啊!”   淮城南:“……”   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第二个参赛选手格外活泼,完全忽略掉了旁边的主持人,自顾着自地说起来,让主持人站在一边,完全插不上话。   “老大明年要上托儿所了,老二刚断奶呢,会说话了,但还不会自己吃饭……嗯,对,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他们。我想要当一个好妈妈,这次来参加比赛主要是为了挑战自己,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当然,以后孩子们长大了,也会为我而骄傲的!……谢谢!如果喜欢他们,就请把票投给我!”   淮城南第一次觉得,这五分钟的自我介绍竟然会这么唱。   只听那女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第一分钟介绍大儿子,第二分钟介绍二儿子第三分钟介绍她老公,第四分钟介绍她自己为什么来这里,最后一分钟,求大家投票。   流程是这么个流程,只是态度过分活跃,要不是旁边的主持人几次劝住,要求她回答一些正常问题。   那女人几乎就要在台上又蹦又跳起来了!恨不得当场表演一段撒娇才艺!   淮城南:“……”   旁边的人越是说,这个女人很辛苦、家庭很和睦,很友善,所以想为这个女人投票。   淮城南就越是沉默,脸色越来越紧。   他之前不愿意来这里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   这明明是个写作比赛,结果上台之后,根本没有几个人愿意聊有关鬼故事的一点事情。   每个人,不是在聊自己读了多少书,喜欢什么大作家。就是在聊自己的原生家庭、工作经历等等嫌七碎八的。   “以前喜欢过非西里斯,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觉得那种油画太俗了,而且老套。我更喜欢萤的画作。我觉得他作品里那种反叛的革命家精神深深吸引了我……众所周知,反叛才是艺术。”   一个一步三喘的白脸文弱青年,怀里捧着一本书,在那边念道着。全身柔弱无骨,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台上。   “老朽工作了七八十年,也买不起房子,只能住在蜂巢里面,我当年也是做钢铁工的一把好手,如果现场有哪位老板愿意录取我……”   一个拄着机械拐杖的老头,正在借助比赛的广大影响力,现场求职。   等等等等,皆如此类。   一连看了好几十个人,都是如此。   总之,不是在装文艺逼,就是在立什么稀奇古怪的人设。   一个个恨不得把那自我介绍的五分钟直接延长成五个小时!   用尽全力地输出着自己、介绍着自己,就怕自己没有特点,让观众不喜欢,让观众记不住!   这……简直跟表演比赛没什么两样了。   是不是找不到重点?   还有到底是谁在愿意听这些东西?   他不想听,也不想记住。   淮城南再次摸了摸耳朵,在这个比赛坐了一上午的他,已经感到了身心疲惫。   耳朵里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作者故事和经历。谁谁谁怎么惨,谁谁谁多么厉害。   观众席们,也都是一阵欢呼震撼,或者心疼不已。   一千个现场观众,不可能全都管理起来,不让他们出声。所以整得世纪大厦一直乱哄哄的一片。   烦,淮城南只觉得嘈乱得令人厌烦。在这里,坐得腰都疼。   但因为比赛是直播,时刻有人在镜头外面监视着他,作为一个具有权势地位的公众人物,即便再苦再累、再不感兴趣,他也不能有大动作,或者露出明显不耐烦的懈怠表情。   他只能忍。   所以他中途只是喝了几口水,离席三次去了舆洗室。在座位上,则全程保持着喜怒不惊的扑克脸,坐直了身子,装出全神贯注的样子。   ……   “好,现在我们已经介绍完五十个参赛者了。作者也入席了一半,现在中场休息。各位评委和观众们也都休息一下,休息两个小时。下半场的作者入席,将在两个小时之后,也就是下午两点,开始举行!届时大家不要错过,请有序离场!”   终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主持人宣布了这句话。   淮城南如临大赦,感觉到了一股被解放的感觉。但没有立刻起身。   随着观众和评委们哗哗啦啦地起身,感叹着:“饿死了!”   “坐得腰都疼!”   “我的天呐,我都记不住这么多人了。”   “真的有股选美的感觉,看得眼花缭乱。”   “喂,你更喜欢哪个?”   之类的内容,离开座位之后,淮城南才开始起身。准备和吴秘书一起,去旁边的餐厅吃顿饭,然后再回来世纪大厦。   至于下半场的作者入席?   嗯,已经不求惊艳了,哪怕是见到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作者,也就可以了。   旁边,吴秘书走过来:“淮总。”   “嗯,走。”   淮城南整理衣冠,冷笑一声。   不过他觉得他的期待多半会落空。 第246章 鬼故事也不是那么的无聊?   高台餐厅。   是位于世纪大厦旁边的一家高级餐厅。在作者入席活动的午休时刻,淮城南,带着吴秘书来到了这里用餐。   坐电梯上来之后,来到吴秘书事先定好的包间,一开门,就看见这里到处是红棕色。   铺着树木地板,柱子是红砖墙,正对南方还有一扇落地窗,上面装饰着几个树木栅栏网格。连桌椅都是红棕色的皮革。   非常的清幽,漂亮。   阳光正好,打在这个小巧的空间,有一种温馨的质感。   不过比美丽的环境更重要的是,这里很安静,让淮城南一种在劳累嘈杂之后,可以充电的感觉。   享受安静。   享受休息。   享受独处。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这种享受的时刻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   吴秘书走在他前面,先抬手给他抽出了椅子,让他坐下,而后自己才坐在对面,问淮城南:“淮总,要点什么餐?”   淮城南:“……”   淮城南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是不屑一顾,在默默责备着吴秘书。   淮城南看着满桌子的食物:“你不是都点好了吗,还在这里装什么?”   “哈哈。”吴秘书立刻陪笑了两声,“这不是问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淮城南:“没有了。就这些,就可以。”   并非淮城南自己随和,吃什么都行。   他只是觉得,平常这种出差时刻的“工作餐”,如果还要自己费心费力地都提前准备好的话,那还要秘书干什么?   他的时间和精力,只会浪费在重要的事情的上面。   至于今天出门穿什么衣服、吃什么套餐、坐什么汽车、住什么酒店。这都是秘书干的事情,他根本不会花精力去想。   只是在偶尔吃到还不错的新菜式的时候,他会说那么一声:“这个还不错。”   让吴秘书帮他记下来,以后接着点这个菜氏。并把他不喜欢的食物给通通撤走。   淮城南拿起放在摆餐盘之上的筷子,开始动筷。   他动筷,吴秘书才跟着他的动作,一起。   平常的时候,他并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但今天格外不同。   “淮总,上午那十五个人里面,你今天有没有中意的人选?”吴秘书突然问,就像跟他唠家常一样。   若是旁人问他,他根本懒得回答这些问题,并觉得对方有点逾矩。但吴秘书,跟了他好几年,终究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淮城南连想都没想,很干脆地回答:“没有。”   吴秘书似是不相信似的:“一个都没有吗?”   “没有。”淮城南再次干脆,他向来话少,而且不喜欢解释。若是吴秘书再问,他肯定不会回答了。   吴秘书:“可我看选手之中,有几个条件,很是不错的。简历非常好,文写的也不错,当然,跟您肯定是不能比的。入不了淮总的法眼也正常。”   光是这几句话,坏城南就注意到了两个信息:   第一,吴秘书把“自我介绍”叫作“简历”,属于口误,算是职场之人的老毛病了。   倒是没什么大错,淮城南只是觉得有趣。   第二,吴秘书说“文写的不错”,意思是,他看过。   并不是所有人都看过参赛选手的作品的,淮城南自己这个评委,就没看。   所以淮城南立刻反问道:“你还看过啊。看过不少?什么时候,在公司了吗?”   吴秘书:“……”   不知道为什么,被老板问这种问题,好像让他有一点汗流浃背。表情不太自然。   想什么呢?不明白。   “没有!”吴秘立刻否认道,“淮总,您相信我,我都是下班之后回家看的,看的也不多,其实我看鬼故事主要是为了了解现在小说市场的行情,还有了解一些比赛的事情,好为淮总你及时排忧解难。”   淮总:“呵呵。”   他冷笑了两声,笑声就像干草堆一样粗糙干涩。   意思是,你看我相信你吗?   他也瞬间明白了吴秘书的意思,是怕自己误会他上班的时候,不好好工作,而在摸鱼看小说?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都无所谓。他买的是员工的工作效果,而不是工作时间。   只要吴秘书把他的本职工作干好了,摸一些鱼也无所谓。喜欢看鬼故事,那就看呗!这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爱好!   就像他自己虽然不喜欢读书,但他非常理解别人喜欢看。   他并不喜欢去干扰员工的私生活。觉得那实在是很没有边界感和风度的行为。   所以淮城南说:“没关系,看就看。无伤大雅。”   吴秘书:“……”   他沉默片刻。   淮城南:“你有喜欢的作者和作品,给他们投票,也无所谓,不用考虑公司的决定。你喜欢我不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的人,也都无所谓,我也不会干涉你。”   这番话,可谓是把吴秘书个人的喜好,彻底是和公司的策略隔开了。   淮城南自己有小说集团——西兰花,当然会选择给自己公司旗下的签约作者投票!   就像经纪公司给自己旗下的艺人拉出道位的选票一样,虽然有一点不太公平,但是实属正常。   有亲帮亲,无亲帮理,大家都会这么做。   有些公司,甚至还会要求所有公司的员工也都给固定的参赛者投票。   因此,像淮城南要求掌握下属吴秘书的投票权,一点也不过分。但他并不愿意这么做。   如果吴秘书不关心比赛,倒是也无所谓。但现在来看,吴秘书是个有想法的人,淮城南也不介意尊重一下下属的个人想法。   ——给予他们喜爱和抉择的自由。   *   吴秘书再次沉默片刻,许久之后,点了个头:“谢谢淮总。”   “嗯,”淮城南低声应了下来,“那不如你说说你都喜欢谁吧。说说他们的作品,和表现。”   对于淮城南来说,有时候,听听下属的想法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从理性上来说,了解他们,才能更好地“使用”他们。   从感性上来说,他觉得像今天的这种场景,就跟朋友之间互相谈心倾诉没什么区别。   他暂时会忘了他和吴秘书是上下级关系。只记得饭桌之上的这道莲子汤很好喝。白白黄黄的,煮得香甜软糯。   吴秘书也敞开了聊,一连之下,说了好几个对于他来说,比较有印象的作者。   吴秘书:“第五个选手我觉得很不错,本身是学美术设计的,对于鬼故事的编排设计也很有想法。会把本身的一些设计技巧,加入到叙事模式当中,算是比较有创意。”   品牌设计师?   淮城南对这个人好像有点印象。好像染了个蓝毛,穿得也很特立独行,一副艺术家的经典模样。   没看过他的作品,不过将品牌设计理念,与鬼故事进行结合的模式,确实有点意思。   毕竟,文学和艺术,是一对亲兄弟,向来不分家。完全可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   淮城南轻轻点了一下头:“嗯,还有呢?”   吴秘书笑笑,连饭都忘了吃:“还有一个教历史学的老教授,比较有学识,喜欢写一些历史人物故事。比如皇帝将军之类的传说,然后再用鬼故事的方式,来重塑这些常见的历史故事。”   历史鬼故事?   用“恐怖美学”来重新解释历史、组建历史,甚至是歪曲历史?   淮城南上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历史课。知道历史中包含很多庞杂的东西:古代政治学、古代经济学、古代文学……   既要研究古代的政治体制,又要研究货币,还要研究诗词歌赋以及当时的思想教育,更别提还有一些考古的理论和技术了。   历史,是如此深刻,又如此奥妙。   学习历史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了解过去,更是以史为镜,展望未来。   淮城南主要是学经济学的,他这门历史,当时就没学得很明白明白,顶多能在大学考试上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但不妨碍他尊重历史,尊重历史学家,和尊重历史工作者。   淮城南有疑问:“历史不是一般要追求真实吗?写成鬼故事,这不是乱套了?”   吴秘书哈哈地笑了两声:“他自己都说,他写的是‘野史’,属于瞎编乱造的。毕竟历史上有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了,如果用鬼故事来解释,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淮城南:“……”   嗯……看着这种老学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得不说,确实有趣。   “还有一个……那个宇航员,算是理工男吧。几号选手我忘了,只记得他的笔名叫作“星魂”,他喜欢把鬼故事解释成一种物理现象,比如‘熵增’和‘四维空间’之类的。”   淮城南有点兴致:“嗯?”   吴秘书:“他喜欢在讲鬼故事的同时,在鬼故事里掺了点科普,写的小说,又能丰富别人的知识,还算是有特点!”   这次,淮城南“嗯”了一声。   在心里默默感叹,感叹这些选手,怎么能依据鬼故事,玩出这么多花活来!   当一贯沉默内敛的吴秘书,在对桌讲起那些作者和他们的写作特点的时候口若悬河的样子,淮城南看着他薄唇之中上下跳动的舌尖,有些一时恍惚,不仅皱了皱眉。   其实……也许……   鬼故事本身、这场写作比赛,还有那些聒噪的作者们,也并不是那么无聊? 第247章 这本身,就是一种风度。   吴秘书在那边说一些作者,淮城南大多数的时候只是沉默,和倾听。   不过他听着听着,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个有趣的作者的笔名——   “保加利亚小玫瑰,他好像没有来啊。”淮城南突然念叨了这么一句,在和吴秘书的谈话当中,打断了他。   神色淡淡的,就像是随口一说。   不过吴秘书知道,能让淮城南“记住”,并且“随口一提”的东西,那就已经很不平凡了。   毕竟,淮城南连自己公司的作者都没记住几个,能记住“保加利亚小玫瑰”这个长长的笔名,足以见其对小玫瑰的重视。   俗话说,就是——   入了淮总的眼了。   至于入的好眼,坏眼,那就不知道了。   以吴秘书那敏锐的性子,和对淮城南这人城府的多年了解,他立马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后借坡下驴:   “淮总是在遗憾他没有来吗?对他有好奇心?想看看?还是想要因为他之前拒绝来公司的事情,趁机敲打敲打他?”   “我跟一个作者敌对?”淮城南都觉得这句话很好笑。   一个小说上市公司的总裁,若是和一个作者敌对,本身就是一件很没有身份的事情。   阶层身份都不一样。他俩一个是资本家,一个是打工人。一个是搞商业版图的,一个是搞文学创作的。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又怎么可能“敌对”呢?   就像一个艺术家,在自己的作品被媒体批评了之后,就大肆的在公开场合大骂媒体,污言秽语。   即便事出有因,可被大家知道了之后,依然也会笑掉大牙。说他失了艺术家的身份,为人小气,不太体面。   淮城南,向来以自己的贵族阶层、淮家血脉、名校毕业这些身份而自豪。   他不会做有辱自己身份门楣的“不风度”、“不体面”的事情。   吴秘书:“……”   淮城南平静如常:“你这笑话,真是越说越不好笑了。”   淮城南当然不会把小玫瑰太放在眼里。但那也是他唯一会“放在眼里”的作者。   因为,他向来很是介意那些拒绝他的人,尤其是,他亲自用好处拉拢过的人,最后怎么谈条件,也没能到让对方到他身边,那他就会很介意。   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淮城南:“我只是觉得,这个人不懂得审时度势,我们当初愿意花大价钱把他撬过来,他竟然也不来,有了便宜也不占。还给我发一个什么……笑脸的什么东西。   “这种人在生意场上,最不好做。要么,就是他太蠢,目光短浅,看不清形式。要么,就是他别有所图,本身有自己的想法,真不看重钱财,妄想着做自己的作品,成为什么大作家,那就……”   吴秘书接着问:“那就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从吴秘书那蓝光单片眼镜之后闪烁的眼神,淮城南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欣赏”之色。   好像,觉得吴秘书觉得小玫瑰这个人还不错,而且对他抱有“幻想”。   他知道,吴秘书这个人,在公司里有一个混称,叫“吴腹黑。”   是公司的员工给吴秘书起的,形容吴秘书这个人,有点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肚子里藏了一肚子坏水。   以前秘密安插在公司的心腹跟自己说的时候,淮城南还不是很相信。毕竟吴秘书在他面前总是毕恭毕敬的。   不过最近,吴秘书这种“两面三刀”的感觉真是越来越明显了。   吴秘书总是有点,偷偷向着“小玫瑰”和“沈昭陵”说话的意思,好像很关注他们,也很关注自己对他俩的看法。   ……   应该也是小玫瑰的粉丝吧。喜欢小玫瑰的鬼故事,并不是什么“污点”。   淮城南,可以假装并不知道。   淮城南:“那就与我无关了。我是做网文的,做的是商品,又不是文学。小玫瑰如果想攀登文学,舍弃我西兰花的大工厂,而去整他的小作坊,那自然与我无关。”   他总不可能拦着别的作者去追求艺术,那像什么样子。   何况,小玫瑰带给他们的西兰花的影响,也不全都是负面的。   商场驰骋的经验,早就告诉淮城南——机遇和风险,往往都是并存的。   小玫瑰在零点小说网开创了鬼故事,他们西兰花也可以藉着这股东风,把这个“题材”发扬光大!   只有傻子,才会怨气冲天,踌躇不前,而导致错失良机。   *   “嗯。”吴秘书点头。好像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   看得出,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服从与信任。   吴秘书也说出了真话:“不瞒淮总说,我确实是……很想见见保加利亚小玫瑰这个人,对他有点兴趣。不仅是我,包括其他到这个比赛场地的观众和作者,很大一部分,也是冲着见他才来的。”   淮城南:“……”   确实很奇怪。   今天,淮城南不仅在现场捡到很多佩戴了红色玫瑰和手持玫瑰的观众。   而且,更有一些参赛者的自我介绍,干脆就是这么说的。   当时,一个白运动服的男学生,双腿并拢,手里死死攥着麦克风,如此自我介绍:   “其实我来到这里,包括今天站上这个舞台,主要是因为小玫瑰。我这个人,其实……一直比较胆小,不仅是这么盛大的活动,甚至以前学校的活动,我都不会去参加。因为……”   他深呼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勇气,“因为我一直是个自视甚高的人,我觉得我很厉害,很有天赋,和平常人不一样。我觉得我就是龟兔赛跑里面的兔,我没有成就,或者我成绩不好,只是因为我不想!如果我愿意努力,那我肯定会成功的!我觉得我就是个天才,和你们这些凡人都不一样!   “我必须,我必须抱着这个想法,我才会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优越感,才能在这个世上活下去。所以……   “我接受不了失败。而为了不失败,不被批评,我就永远都不和别人做对比。永远不比,那就永远都不会输。   “并不是我真的心智强大到,一点都不在乎……我不想得亚军,不想连决赛都进不了,我不想接受自己的平庸,和不完美。   “后来我在那里犹豫了很久,也去那个鬼故事评论区提问了,还是感谢小玫瑰,回覆了我,特别支持我来到这里。   “他说,你不要抱着一开始就创作一个完美作品的打算,你完全可以,先做出一个青涩的作品,然后,再慢慢地修改,完善,直到完善。   “哪怕不完美,一辈子都不完美,也是没有关系的……重要是你,你在一次次探索和修正当中,你会不断触摸到你自己的喜好。知道自己喜欢,和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创作,会让你更了解你自己。”   ……   然后那个男学生,鞠躬,下台。   就是这样的简单一番自我介绍,没怎么提自己的具体情况,反而全都是在提小玫瑰。   更匪夷所思的是,不仅是这个人。淮城南感觉,上午出场的五十个参赛者里面,至少得有十个,提到了小玫瑰的名字。让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小玫瑰……   不就是一个写小说的吗。   以前淮城南见过的大作者也很多啊,也没见谁有这样的影响力,有点夸张了。   匪夷所思,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所以淮城南问:“为什么?”   “嗯……”吴秘书沉吟片刻,似乎不知道在该怎么解释,反而说起了别的,“按理来说,一个作者掌握了自己擅长的创作技巧,就像是一个多年的老木匠,学会了一门吃饭的手艺一样,轻易是不传人的。   “就连教徒弟,也说都要留一手。常言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对。是有这么一说。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   不过淮城南没有听懂这番很蜿蜒的话:“你到底要说什么?”   吴秘书:“因为在比赛前期,小玫瑰,会把他自己的鬼故事经验技巧,灵感想法,无偿分享给别人。”   “……”淮城南眨了眨眼睛。心中骇然。   淮城南:“还有呢?”   吴秘书:“他也不在乎别人会模仿他,分析他,利用他。”   淮城南:“……”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默默地不说话。表示不能理解,但又有些欣赏这种行为。   吴秘书:“要么就是他确实大度,有着更为高尚脱俗的个人追求。   “要么就是,他在筹谋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创作环境。我总感觉,他好像在培养自己的接班人。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淮城南:“……”   他知道,一个富豪老了之后,卧病在床,再也不能工作的时候,就会想着自己的子孙有多少,都出息了几个,死了之后遗产怎么分。   一个年迈的手工匠人老师傅,面临自己手艺失传的危机,会开始收徒。   “传承”,是人的天性。谁也不能例外。   可小玫瑰应该很年轻,而且才刚火,远远不到丧失创作灵气和体力的时候。现在就找继承人,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怎么,写完一本小说,就要退休了,以后都不打算写了?   ……   聊到此时,两个人面前的饭食都要凉了,但也已经无心再吃了。   淮城南也是握着旁边的高脚杯,喝了两口淡酒,感叹道:“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   创始人,不与继承人竞争。大作者,不与小作者相妒。   这本身,就是一种风度。   吴秘书:“他说,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每个作家所开创的文学流派和创作手法,最后都要被后世反覆观看、学习和研究。   “既然,人生来就是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那么他不介意别人站在他的肩膀上,踩着他自己,向上爬。   “哪怕……他不是个巨人。”   淮城南:“……”   此时,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太阳已经爬上了最高处。将餐厅照得混沌,明亮。   谈到这里。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举起酒杯,碰了一下。   玻璃叮当一声,酒杯里面淡黄色的酒液,像是滚滚黄河水一样,在历史里,旋转翻涌。 第248章 沉默开场白   午休之后,淮城南和吴秘书重新回到了世纪大厦,进行了下半场的节目录制。   有了午休时间的交流,淮城南稍稍对这些作者那五分钟的自我介绍有了些兴致,开始认真聆听了起来。   听那些:“大家好,我叫……我的笔名是……我来自……”   试图,去记住他们。   最开始,确实也记住了七八个。   只不过,再好看的花看多了之后,也会审美疲劳。再好听的自我介绍,听了几十个之后,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淮城南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走进了一片树林里面。   无疑,那些树和叶子的形态都是不一样的,也确实很美。但也都是叶子罢了,不是绿色,就是棕色、黄色、红色。   除非一片叶子是透明的或者什么特别稀奇的颜色,否则,任何叶子都很难从中脱颖而出。   他眼睛都迷蒙了,看看旁边的评委,也都一脸困顿,估计是因为到了下午的缘故。估计也都跟他一个想法。   这第一,就是审美疲劳。   *   还有这第二点,那就是顺序问题。   淮城南把这种作者入席介绍,看作是一种企业面试,或者是“交友”。   企业面试,除了看最基本的学历、证书、绩点、实习经验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当面问答。   而“交友”,意思是把这一轮作者介绍,看成是作者在通过介绍自己,和读者以及评委之间交朋友。   对于淮城南来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永远都是“利益至上”。   因此,他在交友方面,遵循着一种顺序,这种顺序就叫作:   “实力、底线、友善。”   少了任何一样,都不行;顺序不对,也不行。   第一,实力。   去展示自己的实力,告诉别人,自己有利用价值,可以和别人进行资源互换,互帮互助。   在面试当中,就是求职者展示自己的学历、绩点、证书、研究成果、实习经验……来告诉HR,自己能为公司带来哪些好处,不录取自己不行。   在作者介绍中,就是作者得介绍自己的往期作品、知识、技能或者粉丝。   以此告诉大家,自己绝对有站在决赛场上的实力。   毕竟,谁也不愿意看见一个不如自己的文盲,在台上给自己写作。让人有一种,“就这破小说,我上我也能写”的感觉。   *   第二,底线。   去展示自己的不可动摇的底线和原则。   在面试当中,就是求职者对HR提出自己预期的薪资、假期、福利待遇等条件。   在作者介绍当中,表现为作者展示自己想要得到什么。那就是冠军。   只有把丑话说在前头,才能让人重视你,尊重你。   *   第三,友善。   在面试当中,那就是最后一步了,求职者说:“我多么多么喜欢这个公司……”、“以后会自愿加班的、听老板的话……”、“也会跟同事搞好关系……”   都是客套话,但得说。   在作者入席当中,表现出作者对评委和读者亲善的态度,脸上挂着小笑脸,以此告诉大家:   “自己是个性格好的、好说话的、不高傲的友善作者,多么招人喜欢,所以快快给我投票吧!”   *   这也算是多年商场上打拚的一些技巧,被淮城南不仅用在了现在的“作者入席”活动当中。   没有实力,就让人对他没有期待和信任。   没有底线,就会吃力不讨好,刻意被人打压和蔑视。   没有友善,就会遭小人嫉恨、下绊子。   所以一个但凡有点智商的参赛者,都会知道这三步走:   实力、底线、友善。   所以,淮城南只要看见有作者在台上依次表现出来这三种东西,就会给他在心里给这个作者打一个高分。意思是:   “本轮面试合格。”   参赛者是个有战术准备的正常人,有认真把比赛当成比赛。   再偷偷记住他们的序号,准备在比赛结束之后,把他们签入到自己公司旗下。   但……   这也只“面试合格”而已。   “惊喜”?   是没有的。   要是有一个人,能同时做到那三点,又能给人一点惊喜就好了。淮城南会给他一个满分的面试成绩。   不过……那又该怎么做到呢?   不依次展示自己的实力、底线、和友善的参赛者,会被淮城南当成“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子”。   但要是依次展示的话,那又在淮城南预料之中,不就没有惊喜可言了吗?   这本身,好像就是一件自相矛盾的事情……?   就算淮城南自己,也想不出,这一局到底该怎么破。   *   “作者入席”这个环节,真是一件看似简单,其实十分复杂的事情。   可以说,80%的参赛者,都在这个明面上根本不打分的环节,被评委给隐形淘汰掉了。   评委们的逻辑也很简单——   “如果你站在我面前,都不能让我欣赏你,想试着去了解你,那我为什么要去看你的作品?”   所以,到底有什么“战术”,能给大家交出一份完美答卷呢?   淮城南陷入沉思。   ……   “好,有请,第六十六位参赛者上台,笔名是:szl115!掌声欢迎!”   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已经到了第66个作者的自我介绍了。时间又过去了不知道几个小时。   台下,大家的腰都比刚到会场的时候,坐得越来越弯了,鼓掌的声音,也越来越稀疏。   直到,一抹红色出现。   “早就听人说,这个szl115,就是小玫瑰。”   “真的假的?不是说他没来吧。”   “啊啊啊啊啊,那不是沈昭陵吗?”   “我靠,我眼花了吧。”   “这事闹得,哈哈哈哈,真他大爷绝了啊……”   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淮城南也精神了片刻,而后,看见舞台白色珠光一般的台阶上,一个身穿酒红色宫廷衬衫的红发青年,缓缓而下。   看那双幽深又漠然的凤眼,是沈昭陵,无疑。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红色太过的缘故,他比以前……似乎更惹眼了。   淮城南盯紧了他少许。   沈昭陵波浪一样的卷发垂下来,连发丝,都是极好的弧度。   衬衫的荷叶边衣领层层叠叠,既繁复,又华美。   两个红色搭配在一起,简直是艳丽如火焰。不过,沈昭陵的表情却很漠然冷淡,彷佛对台下的躁动,并不是很吃惊。   “……”   谁也没有想到,szl115就是沈昭陵。   沈昭陵开始写鬼故事了?还杀到了决赛?不是冒名顶替别的吧?   可他怎么记得,沈昭陵从不喜欢写作,甚至在家里的时候,连书都不翻!   这……   什么道理!!!   淮城南能感觉到,沈昭陵一出现的时候,身边突然多了好多莫名奇怪的眼光,在盯着自己看。   不是冲着他笑,就是在底下交头接耳,不知道说着什么。就连吴秘书,也震惊地回过头来,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神色。   淮城南:“……”   也是,凭藉他俩之前的关系,如今重新相遇,不可能不被别人说闲话。   而且一个是评委,一个是选手,这关系也……太奇怪了……   淮城南重新整理了一下躁动的情绪,将脊背挺得更直了,面容也更加庄重冷峻。   但沈昭陵,好像……并没有看他。   连主持人,都一时之间失了分寸,赶忙说:“请沈昭陵,介绍一下自己吧。”   其实她应该说,请szl介绍一下自己。结果因为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所以直接就念了沈昭陵的名字。   主持人:“……”   “哈哈哈哈哈……”观众们哄堂大笑,大厦里顿时充满了活跃的气氛。   连刚才要在座位上睡着的几个评委,都变得神志清明了起来。一副“好啊,我今天要看大戏”的眼神,不停地盯着沈昭陵和淮城南看。   只见沈昭陵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拿在手里,轻轻说:“我是沈昭陵,你们可以叫我szl115,或者说……保加利亚小玫瑰。”   大家:“……哦。”   大家:!!??!!   “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   “卧槽,你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   “逆了个大天啊……”   “这比你是szl115,还让我吃惊。”   “等等,我脑容量真的有点过载了……我靠!”   淮城南:“……”   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才是最震惊的。   之前一直和他作对的、神秘的、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故事创始人,竟然就是沈昭陵???   这……   ……   ……   ……   ……   淮城南思维停滞了许久。   但沈昭陵说完这一句之后,就把话筒从胸前,垂到了腿侧,似乎并不打算再介绍自己了。   大家:???   沈昭陵只说了自己是谁,就连最基本的、年纪、工作、家庭情况这些情况,都不准备介绍吗?   真是再次让人大跌眼镜!   不过,沈昭陵之前那么出名,即便他不说,大家其实也都知道他是谁,发生过什么事情,对他的出身经历和家庭情况很了解。   毕竟,几个月以前,谁也没有吃过淮城南和沈昭陵的瓜啊。   那成能想到,瓜吃完了还有瓜,之前的两个人的爱情烂尾故事,如今还有下文!   这是什么,当代破镜重圆文学吗?还是追妻火葬场?渣男复仇记?   好看!好看!好看!   台下观众脖子伸得更长,笑得也更欢了。   主持人看沈昭陵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有准备自我介绍似的,为了这个环节顺利过去,不让场子冷下来,她只能开始自己提问沈昭陵。   但是,自己问……不如干脆让评委来问吧。反正这个环节是可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八卦之心发作,一向进退有度的主持人抬起手,冲着淮城南说了一句:“既然沈昭陵的自我介绍就到这里,那么我们依据比赛流程,对他进行提问。请问淮总,您有什么问题,相对我们保加利亚小玫瑰问的吗?”   淮城南:“……”   观众:“嗯?哈哈哈哈哈……”   又是哄堂大笑了。   “这也太会了吧。”   “主持人干的好!就要这样!”   身边,又是一堆乌合之众在那边起哄,淮城南对于这些无聊的玩笑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但是,在主持人提了自己的名字之后,沈昭陵,终于把目光投向自己这里了。   沈昭陵,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眉眼深邃,眼型修长。   不笑的时候,那双冷色调的眸子,就很是薄情冷淡。笑的时候,就有一股子狡黠明艳的味道。   现在,沈昭陵把眼尾轻轻一弯,看向他,在等待他的答案。   杵在那里,红颜得就根朵玫瑰花似的。   “……”   看得人喉咙都有些发痒。   淮城南沉默许久,都不知道该提问些什么,他大脑竟然有一些空白了。   “你最近过得好不好?”、“就你一个人来吗?”、“你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吗?”、“怎么会想到写鬼故事的?”、“为什么要和我作对?”、“你什么时候学会写作的?”、“来到这里是为了见我吗?”   这些问题,都哽在淮城南的喉咙里,等待着被问出来。   但觉得,说出来,味道又有一些浅了。而且这里是直播,有些问题,好像更适合他们两个私下聊。   淮城南不喜欢让别人参观他的私生活,像看猴一样看他。   所以,他的嘴唇紧闭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站在台上的沈昭陵却先说:“你没有要问我的,对吧?”   沈昭陵叫他“淮总”这个称呼,很是疏远的样子。   可说话之间,就觉得沈昭陵身上带着一股“小劲儿”,明明没有刻意讨好的意思,可就是让人舒舒坦坦的,愿意听他说。   尤其是“对吧?”那两个字,似请求,又似教训。   颇有种,居高临下的孤傲气质,好像沈昭陵觉得自己能拿捏住他似的。   那种自信又明艳的感觉,让人根本不忍心拒绝。   淮城南:“……”   他也只能点点头说:“对。”   不想给和沈昭陵的重逢,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这话一出,后面果然又炸了锅了。   观众:“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   “美人你长得漂亮,所以你说的都对!”   “淮总,怎么这么听话啊?”   *   事后,淮城南无数次回想起这次见面来,只觉得,沈昭陵的这次自我介绍几乎完美。   虽然沈昭陵说了很少的话,但基本上,已经给了所有的信息:   第一,实力。   “我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这句话,也就是在变相告诉大家:   “我沈昭陵,就是鬼故事创始人,所以请相信我的实力,给我投票,好吗?”   在任何一个流派当中,都不会有人,比创始人更有实力和势力了。   这句话,简直是一击必杀。   单单凭藉创始人这个历史地位,哪怕之后沈昭陵随便写写,都绝对可以轻松杀入决赛第二轮。   第二,底线。   一般来说,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特别喜欢解释自己,害怕冲突、喜欢妥协,喜欢去讨好别人。   而沈昭陵,连介绍自己都懒得介绍,甚至直接当堂反问评委,这样的人,该是何等自信倨傲啊。   谁又该触犯他的底线。   第三,友善。   看小玫瑰在作者中的人气就知道了。   这种小事,那早已经是他在“作者入席”这个环节之前,就已经摆平的事情。简直不值一提。   ……   第四,惊喜。   “既然淮总没有问题要问我的话,那我现在可以入席了吗?”沈昭陵又问。看那派头,好像完全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主场。   按理来说,自我介绍一共有五分钟时间。   现在却只过去了一分钟,如果现在作者就入席,肯定是不符合比赛规则的!   而且,之前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作者干脆不自我介绍的奇怪情况!   所以,淮城南根本就无法回答他。   但……他作为评委,应该还是有决定这种小事的权利的。   即便没有这种权利,他也会装作有,而不会去问主持人或者主办方。   那样,会失了他的面子。   于是,淮城南垂了垂眸子,说:“可以,当然可以。”   这个事就由他一句话敲定了,为博“美人一笑”。   旁的评委都看着他,似乎在震惊:   他怎么这样自作主张,不跟他们商量一下就同意了,坏了比赛的规矩!   不过碍于淮城南的身份,也不好当面为这点小事说什么,就都沉默着,没有发声。   随后,沈昭陵点头致意,微微一笑,风姿撩人。   沈昭陵把麦克还给了主持人,从台上走下来,就去两边的作者席位。   大家遗憾地“啊……”了几声,好像在说:“就这啊?怎么不多说两句话?”   都是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这戏还没有看够呢。   因为每个人的自我介绍时间,是固定的。所以在沈昭陵入席之后,主持人并没有让立刻邀请一个作者上台。   而是让大家,就此休息了四分钟。主持人没有说话,大家都很安静。   除了午休时间,这还是第一次……   上次,沈昭陵隐姓埋名去粉丝见面会的行为,被粉丝们戏称作:   “隐身见面会”。   意思是,作者隐身和粉丝见面,即是“看见”,也是“看不见”。   后来,粉丝们也就沿用了这个取名的习惯,把沈昭陵在决赛的这个初次出场,称作:   “沉默开场白。”   意思是,这个自我介绍,没有什么言语,只给大家带来了无比安静的四分钟的休憩时间。所谓——   “此时无声胜有声”。   *   这个自我介绍很是奇怪,也就很有“新鲜感”,打破了作者长期大量自我介绍之下,所出现的“审美疲劳”。   实力、底线、友善、新鲜。   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沈昭陵都给了他们。   也就交上了一份让淮城南自己都想不到的,近乎完美的“作者面试答卷”。   沈昭陵这个作者入席的出场,淮城南心中给的分数是:   满分。   *   在“沉默开场白”之后。   淮城南看见,沈昭陵,走到了一个暗金色短发的人的身边。   然后一坐下,那个人就伸出手臂,很自然地从身后搂住了沈昭陵的腰。   沈昭陵竟然也没有排斥拒绝。   接着,两个人低头,窃窃私语,一副好不亲密的样子。   能坐在选手身边的,应该是选手的“家属”。   淮城南:“……”   他表情凝住,盯着那两个背影看了许久,在思考沈昭陵旁边那个人到底是谁。   不多会,那个暗金色头发的人回过头来,往身后看了看。   看那明晰又俊俏的五官,正是他的好弟弟,淮映勿,无疑。   淮城南:“……”   只见淮映勿在看见他之后,很是漫不经心地瞧了他一眼,不屑一顾地挑了挑眉头。   带着股很刻意的“漠视”和“挑衅”。   那左手从沈昭陵的腰,一路往上摸,手臂扶到了沈昭陵的后背上,把那漂亮的背影,又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 第249章 摸摸后背   在沈昭陵“沉默开场白”之后,又过了几十个人的自我介绍,这场“作者入席”就走到了尾声。   而在那之前,比起现场的纷乱,更纷乱的战斗,还是出现在网上:   ×————“论坛”————×   1L:我玫!!!!我玫从天而降。“沈昭陵图片123……”   2L:什么美人作者,快让我亲亲(^3^)   3L:好可爱啊,鼻涕冒泡……(爱心眼。jpg)   4L:不是,你们就这么接受他就是沈昭陵了???之前不是还烦得要死吗?   5L:不接受啊,不接受又能怎么办?保加利亚小玫瑰又没有出来澄清,上次的粉丝见面会沈昭陵也来到现场了,证明沈昭陵就是小玫瑰本人啊。(抓狂。jpg)   6L:谁都知道吧,沈昭陵完全就是脑袋空空,文学课从来都不及格,你指望着他能写鬼故事?没准他是冒名顶替吧!   7L:是不是冒名顶替,明天不就知道了?   8L:有一说一,沈昭陵的状态确实挺好的。而且美貌在线(不是)。   9L:我看这次沈昭陵来到决赛,淮城南眼睛都直了。所以是要破镜重圆了吗?那能磕一口吗?(星星眼。jpg)   10L:磕磕磕!什么都磕!你们这群性缘脑!我们小玫瑰专心搞事业,什么alph通通闪开!(生气)(生气)(生气)   ……   沈昭陵从台上走下来,去往自己的作者区,走到了“家属”淮映勿的旁边,然后坐下。   他还是违背了昨晚,和淮映勿的约定。   他明明说,自己并不打算承认自己就是小玫瑰,打算一直欺瞒下去。可是临到了那个舞台之上,自己还是大大方方的承认。   只因为刚才在二楼的等待室里,看见了自己的粉丝群里,有这样一条消息:   kk:“小玫瑰今天会来决赛现场吗?我上次就在白风筝馆的粉丝见面会上,等待了你很久很久,你说你来了,可是我没有看到。现在我又在世纪大厦里面,坐了一上午。   “这次是我趁着学校放一周假期的功夫,偷偷跟同学一起跑出来的。我妈原本不同意,是我跟同学借钱来到这里的。   “后台就开学,所以明天早上,我就得坐车早点回学校了,期望不要被学校和家里发现。   “下次再来环星城,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也许会是半年之后吧。   “小玫瑰会出现吗?”   ……   沈昭陵看见了这条消息,明明不到一千字的一条内容,他却翻开了许久。   还看见了这条评论的点赞数,是八千。   而后,当他站在台上,看着底下的众人,似乎有几个人佩戴着红色玫瑰花。当他握着麦克风,准备自我介绍的时候。   原本准备好的那句话:“我叫沈昭陵,笔名szl115。”   不知道怎么的,也就变成了:“我叫沈昭陵,你们可以叫我szl115,或者……保加利亚小玫瑰。”   收获了在场观众的尖叫,满足了粉丝们阔别已久的期待。把所有舆论都留在了身后,也就将淮映勿之前的计画彻底打破了。   他知道,淮映勿一定给他做好了舆论计画、准备以他仅仅是szl115的身份,给他打造一个完美的、值得所有人喜爱和同情的人设。   但,他还是违约了。   这一次,他对粉丝是诚实的。却唯独欺骗了淮映勿。   淮映勿应该很生气才是。   *   现在,沈昭陵坐下来,梗着喉咙,表情一片空白,直视前方,没有敢看淮映勿的表情。   想装作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淮映勿果然向他发难了:“你昨晚不是说,你并不打算承认吗?”   沈昭陵:“……”   “怎么又临场变卦了,骗我是吧?”淮映勿突然压降过来,冲着他耳朵说,语调很是危险。   沈昭陵:“……”   害怕,心虚。   淮映勿质问他:“为什么临场变卦?”   沈昭陵却沉默着,并不打算告诉他。   淮映勿看他那样子,也就知道,没戏。毕竟凭藉沈昭陵的性格,只要沈昭陵不想说的,那谁也问不出来。   淮映勿只能放弃道:“算了,事已至此,就这样吧。早曝光,早解决。现在坦白了,之后的事情也就少一点。”   沈昭陵:“嗯。”   沈昭陵就知道,依淮映勿的性子,绝对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跟他斤斤计较。   沈昭陵全身心放松了下来,这段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反而问:“我刚才的那段自我介绍怎么样?”   淮映勿:“你就说了一句话,你还想怎么样?你想让我夸你不成?”   沈昭陵:“哼哼。”   这话说的都让人想笑,沈昭陵也就那么哼笑了两声。   淮映勿凑近他:“其实我确实想夸你来着,又怕你觉得淮老师我很肉麻,然后在那里拱着手求我,说——‘淮老师,快别夸了’。”   最后那句话,淮映勿模仿了一下沈昭陵几天前在电影院的那种语调——   无奈的、疲惫的、柔软的、混合鼻音腔调的。   再配合淮映勿模仿他拱手的动作,跟个招财猫一样,看起来,真的……特别的好笑。   沈昭陵不喜欢在公共场合做一些表情很大的动作,可还是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沈昭陵推了他一下:“你别学我,烦死人了。”   淮映勿瞅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两声。   两个人在那边嬉笑打闹的声音,引起了其他作者的注意。   沈昭陵刚刚暴露身份,本来就是众矢之的,大家都在看着他。现在他但凡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也都会被盯着。   几个人,也都抻着脖子,看着他俩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俩到底在笑些什么。   *   沈昭陵:“你别弄我,有什么回家再说,你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   淮映勿“嘶”了一口气,很是不满:“我怎么给你丢人了?”   沈昭陵:“……”   他瞧了淮映勿一眼,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连领带都歪了。   心想着,从里到外,你小淮爷哪里不丢人?   还没等沈昭陵教训他,淮映勿就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是在说,我出门在外,丢的是你的人,对吗?”   沈昭陵:“?”   淮映勿立刻坐直了,不知道突然领悟到了到了什么东西,脸上挂着笑容,一副挺高兴的样子,言笑晏晏:“行行行,我淮映勿是你沈家的人,从现在开始,我肯定不给你丢人。”   沈昭陵:“???”   这都什么跟什么?   ……   之后,淮映勿告诉沈昭陵:“现在网上,有喜欢你的,有讨厌你的,有认为你在作秀的,也有认为你是来和淮城南复合的,什么说法都有,你打算怎么处理?”   淮映勿给他念了一下,目前网上几种流行的说法,尤其是阴谋论。   “嗯,冷处理。”沈昭陵淡淡道。   沈昭陵倒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只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顾及别人的想法。   他很忙。   每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要睡觉、要吃饭、要读书、要看戏、要分析电影语言、要滑冰、要思考、要饭后去公园散步、要睡前和淮聊天扯皮……   他连娱乐和学习的时间都不够,实在没有时间去解释一些东西,考虑自己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淮映勿看着他,眼中闪现着惊艳和欣慰的神色:“挺好的,特别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可强大自信了不少。”   沈昭陵:“呵呵,是吗。”   淮映勿:“嗯,按你粉丝的话来说,你很有鬼故事创始人的风范了。”   “……”   鬼故事创始人的风范?   好奇怪的词。   沈昭陵蹙眉,好奇道:“那是什么风范?”   淮映勿告诉他:“淡定从容,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   “……哪有那么厉害?”   淮映勿:“有的,你连自我介绍都懒得介绍,你还不够狂啊。又朝令夕改,坦然承认自己就是小玫瑰,我只能说,你现在很有你的想法。我行我素的,谁也控制不了你。”   沈昭陵:“……”   他不自在地往后理了理头发。   心中求饶道,求求淮老师了,快别夸了。   似乎他沈昭陵做任何事情,淮映勿都能从中挑出他的优点,而后大肆夸奖一番,使劲全身气力,千方百计地赞美他,化身“淮夸夸”。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毛病,沈昭陵觉得被夸得心里舒坦,但更多是觉得肉麻。   “淮夸夸”又上线了,求快点下线吧。   *   说完这些,淮映勿说:“叛逆得像个艺术家,很有我的样子了。”   而后伸出手来,忽而拦住他的腰。   沈昭陵嫌弃道:“我可不想成为你。别碰我。”   “别躲,我哥会喜欢你的,你会把他迷晕的。”淮映勿回头,好像往评委席那边看了一眼,“我哥他正在看着你呢。”   “……”   沈昭陵立刻不动了,就任淮映勿那么揽着他,却也不知道淮映勿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平静地瞧着淮映勿,就等着淮映勿给他一个解释。   只见淮映勿那嚣张的墨瞳之下,写满了更为黑暗的嘲讽,一字一句道:   “Alpha,尤其是我哥那种骄傲的Alpha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认为喜欢过他的Omega,会永远喜欢他。不管他喜不喜欢,那个人都不能属于别人。”   淮映勿摸着他的腰的手,又一路顺着向上,手走得那么慢、那么仔细,弄得沈昭陵浑身上下酥酥痒痒的,肩胛骨都颤了颤。   来到了后背之上,摸到沈昭陵肩膀那里,使劲往自己怀里一搂,垂下头,以近乎咬着沈昭陵的耳朵的距离,在他耳边冷冷地道:   “嫂子,如果你想让他吃醋嫉妒,你就让我在他面前,尽情地抚摸你、玷。污你、猥。亵你。好吗?”   “……” 第250章 保加利亚小玫瑰大人,是最厉害的了。   沈昭陵:“……”   他看着淮映勿的红红翘翘的唇峰,伸出右手来,拈住了淮映勿揽着自己肩膀的指尖,轻轻往外这么一扔,就把那不老实的爪子从自己身上扔掉了。   沈昭陵直言道:“你们搞艺术说话是不是都这么直白又下。流?”   淮映勿眼眸低垂,眼尾不染却微红,自带一股风流韵味,不先回答沈昭陵是还是不是。   淮映勿反而率先问:“除了我,还有别人这么对你?别的……什么狗屁艺术家。”   “……”沈昭陵心里沉沉,回答道,“没有。有你一个就够我受得了,再来一个哪还能受得了。”   淮映勿:“嗯,那就好。”   沈昭陵朝向右边,以威胁的眼神去看他,盯着他翘起的黑色长睫毛来瞧,冷声问询:“你到底是真想帮我,还是趁机摸我,你自己心里知道。”   淮映勿一副很迷茫,很无辜的表情:“我肯定是帮你啊。”   那双桃花眼里只有“纯情”的、“不沾染任何情欲”的青涩。   不过沈昭陵知道,淮映勿向来很会演戏。总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断然不能信了这小子的邪。   沈昭陵反问:“那为什么不能让我摸你,我在你哥面前摸你。效果不也一样吗?”   “……”   他们两个今天出门,都喷了气味遮盖剂,信息素的味道所剩不多了。   不过在这种肩贴肩的亲密位置,还是能闻到一点点酒香,夹杂着不知名的古龙水与汗液的味道。   听此,淮映勿的瞳孔,在近乎失态的向外扩散。   那双眼睛是漆黑的,但从某种光线之下看,黑色之中,还带着一股古典的墨绿。   就像是,黑夜中的角落里偶然跳出来一朵黑猫,或者一个幽灵,会给过路的行人吓得心脏致命一击。   “嗯。好。摸吧。”淮映勿在思考了很久之后,就思考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只见他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双腿岔开坐着,下巴微抬,很平静地看着沈昭陵,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沈昭陵:“……”   沈昭陵剜了他一眼,而后离远了。   表示淮映勿的身上的肉很臭,他可并不想摸。   *   这场“作者入席”,终于在下午五点半结束。   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用了差不多半天的时间。   观众、评委、和作者也早已在座位上,坐得身心疲惫。   期间,淮映勿多次要求:“嫂子,累了就睡一会儿,躺我肩膀上。或者我们直接请假,早点回去也行。我去跟主办方说。”   沈昭陵,都摇摇头,表示拒绝了。   他觉得自己的出场,已经是够“独特”了。不好再有那么多“特立独行”的行为,让主办方难看。   再让别的作者觉得自己仗著名声肆意妄为,很不公平,让人心里再不平衡,就遭了。   于是,沈昭陵就这么一直坐到了自我介绍的结束。   主持人在一番无聊的总结之后,才开始介绍明天的环节,讲了点正经事:   “因为本届的世纪掌纹杯比赛从长篇改成了短篇,赛制也出现了一定的变更。决赛由一轮,变成三轮。   “第一轮,叫作《百人试炼》。   “将在明天上午八点举行,届时,100名作者请如约来到世纪大厦现场。根据当天的题目要求,进入不同的写作房里,进行现场写作。”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啊???”   “什么!现场!”   “太颠了……哈哈哈哈……在哪啊?”   “楼上吧,我记得楼上就有宾馆。隔出一百个单人房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身后,大家跟乌鸦一样乱哄哄地响。不过反应最激烈的,还是坐在前排的作者们:   “疯了吧,当堂给你写啊……那能写多少字?”   “有人瞅着我写?那哪能写出来啊。”   “这跟别人瞅着你拉屎有什么区别,能拉出来就怪了!”   “哈哈哈哈,能带这个手环等智能设备进去吗?”   有人抓狂、有人开玩笑,不多更多的,还是在原地焦虑叹气的参赛者们。   “……”   沈昭陵听了,并没有说话。   只是垂了垂睫毛,他觉得之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突然变得豁然开朗了起来。   那就是:主办方是如何确认他就是szl115本人,而不是冒名顶替的。   众所周知,作者一般都是不露脸的,他虽然最初在登陆世纪掌纹杯后台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身份证件。   可是,背后写作的那个人,却不一定是他。   可能,他用了假身份登录。   也可能,是别人替他写的。   这些违规可能,主办方都没有核实过。   后来,他光领着一个后台发送过来的“作者决赛入场暗号”就可以直接上台进行自我介绍了。   沈昭陵觉得,如果是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没有人认识他的话。   那么淮映勿拿着他的“暗号”,来冒充是自己就是szl115,再用黑客技术更改一下自己的网络身份,其实也能蒙混过关。   ……   那么,如何保障比赛的公平呢?   现在,世纪掌纹杯给了答案:   之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核实身份,是因为,所有作者都会进行“现场写作”。   到底是本人写的、还是别人代笔写的;是原创、还是抄袭;是自己手打,还是用了AI查数据辅助,是一挥而就,还是磨磨蹭蹭……   每个作者到底什么实力,就跟监考老师站在台上,往台下这么扫一眼一样,就能看出来了。   狠。   这招够狠。   主持人再次声明了更加严苛的规则:“一间写作房里,只允许作者一人进入。不允许带家属亲人、不允许带任何电子智能设备、不允许作者之间交头接耳、不允许带纸质参考书、不允许查阅数据、不允许使用AI辅助,当然,AI作者本身除外。”   大家:“……”   什么都不能干,这踏马不就是考试吗?   “这也太阴了。”   底下,有作者默默地问了一句:“那能不来吗?”   “我社恐,我要弃赛了。”   “我腱鞘炎犯了,打不了字啊,不能语音输入吗?”   “连数据都不让查吗?变态吧。字典都不行?”   主持人听见了作者们的抱怨,往下边瞅了一眼,却没有回他们,而是继续说规则:   “如若迟到,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决赛的第一轮将在24小时之后,也就是后天的早上八点结束。第一轮用时为期24小时,规定字数是,一万字。”   “不是,考踏马二十四小时?还让人睡觉了不?”   “一万字……我的天。我这辈子一天没更新过那么多字。”   “还让不让我们吃饭上厕所啊!”   “吓人,退了退了!”   已经有参赛者默默打起了退堂鼓。   沈昭陵则思忖道:   二十四小时,一万字。   如果按照比较慢的手速,时速一千的话,写十个小时,也就写完了。   但是,未必有人能全程保持那么好的状态。尤其是在有人监视下当堂写作,在加上的比赛的压力,肯定会有人完不成这个规定字数。   这个字数限制,与其说是对“手速”的要求,不如说,是对“心态”的要求。   心态得好,写得要快,那就得老练。但这也仅仅是“写完”而已。   难道按照要求“写完一万字”,就一定能晋级了吗?   肯定不是。   主持人:“比赛结束后,会由现场观众、网上观众、评委共同进行评选。在100名参赛者当中,选出前10名,成功晋级决赛第二轮——《说书人》。”   决赛第一轮,叫作:“百人试炼。”   由一百个作者,现场根据题目完成鬼故事写作。倒是很好理解。   不过“说书人”,又是什么东西?想不明白,只觉得听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事。   这也只是第一轮,沈昭陵没必要现在去想后面的事情。   身前,主持人还在台上,宣布一些更加细微具体的规则。   身后,无论是观众、还是作者,都对这残酷的比赛规则躁动不已,喊叫喧闹。   身边,淮映勿转头在问他:“害怕吗?嫂子。”   沈昭陵想了想明天会发生的事情,缓慢地摇了摇头:“不害怕。”   其实之前那些鬼故事,也都是沈昭陵根据比赛命题,进行现场创作的。   都是一天之内独自完成,并没有使用过任何辅助手段。   所以对于他来说,这个“百人试炼”,也只不过是把写作空间,从淮映勿家里的书房,搬到了世纪大厦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淮映勿听见,像是得到了预期的答案一样,很是舒缓地笑了,轻轻挽了一下他肩膀上的头发,放到身后,谄媚道:   “我就知道,我们的保加利亚小玫瑰大人,是最厉害的了。” 第251章 像是羽毛一样,挠得人浑身痒痒。   看着那双狡猾大眼睛,沈昭陵已经渐渐地明白:   淮映勿,就是他小玫瑰最为“疯魔”的粉丝。   淮映勿好像比他自己还要支持他、相信他,喜欢看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永远那么忠诚、那么会甜言蜜语。   “……”   恰巧,沈昭陵这个人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缺点,那就是——   会喜欢上,喜欢他的人。   他会情不自禁地,对所有喜欢自己的读者和作者们宽容,去满足他们的某些需求。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淮映勿。   所以沈昭陵伸出右手,轻轻摸了一下淮映勿的头,奖励了他一下。   淮映勿的头发很乱、但是很顺滑,摸上他的脑袋的时候,能感受掌心之下,他那圆圆的头顶。   那种感觉……就像是摸一条路边的小狗。   金毛、金毛小狗。   “你摸我做什么?”淮映勿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可爱啊。”沈昭陵顺便向下摸了一下他紧俏的小脸,发觉脸蛋还挺滑的,忍不住笑了一下。   淮映勿歪头:“你也耍上流氓了是吧。”   “不是刚才你说让我随便摸的么。”   “哼哼。”   两个人在摄像头底下偷偷打架,捅捅咕咕了好一会儿。   ……   ……   明天的决赛规则,已经彻底介绍完毕。当天的录制也已经结束。   在主持人说完:“好,评委老师们,观众们可以陆续离场了”等套话之后。   所有人员,也都稀稀拉拉地起身了,场面很是混乱。   沈昭陵准备把周边的矿泉水瓶收拾一下就和淮映勿离开,结果还没有起身,就遭到了几个人的簇拥。   那些人立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瞧着他,都沉默不语,就像是一个个小山脉,把所有的光都挡住了。   看不清人脸,只觉得他们脸上黑漆漆的。   “?”沈昭陵表示疑问。   “你真的是小玫瑰吗。”有人率先问。   “……”   沈昭陵没说话,只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确实是,有问题吗。   看他们那个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要打架?   之后,几个人互相看了一下,纷纷点头,表示:“给我签个名吧。”   “我好喜欢你!”   “我特别喜欢看你写的鬼故事!”   “可以晚一点再走吗。”   他们的头,就像雨后的向日葵一样,从地上一个一个地拱了出来,都喜洋洋暖烘烘的。   沈昭陵笑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接过他们手中的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昭陵。”   就像几年前,为另一批人签名一样。   ……   而后,沈淮一起离开。   签名用了好几分钟,此时,大厦里的人已经所剩不多了,沈昭陵按照他们来时候的路线,要从世纪大厦的侧门离开。   从舞台侧面的门走过去,推门,先是进入了一个小厅。   他看见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身穿一袭黑色正装,好像已经在那里,等待他许久了。   如同他之前在墙上的照片见过的那样,硬朗、帅气。   他站立在那里,明明没有穿军装,却挺拔规整得像一个军人。   眉是眉,眼是眼,鼻是鼻,还没有靠近,就感觉身上会有一股很好闻的alph息素味道。   他的任务对象,淮城南。   沈昭陵看见他之后,脚步停滞了一刻,眼神由刚才的散漫,逐渐聚焦到一起。   这个小厅不至有他们两个人,其他的工作人员、评委和作者们也在。他右手边,还有淮映勿。   其他人在见到他俩隔空对视之后,要不就嘿嘿笑了两声,赶紧识相地走开了,要不就躲在角落里面,抻着个脖子往这边看,嘀嘀咕咕的。   全部都在看热闹。   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刚要冲着淮城南走过去,右手,就突然被拉住了。   有人在身侧拽了他一下,拽住了他的手,很紧。   不同于之前的那种携手并进,只是硬生生地扯住了他的手指尖。捏着他指甲的位置,捏得他有点疼。   沈昭陵不需要回头,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也知道那个人心里的顾虑。   这次,沈昭陵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强行把自己的小姆手指尖从那个人手里拽出来,而是用剩余的食指,往那个人手心里勾了勾。   以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距离,柔声道:   “相信我。”   “……”   淮映勿沉默着,没说话。不过沈昭陵能感觉到,他的胳膊动了动,连带着自己被拽住的右手也一起动。   “淮,你先去外面等我,好吗。”   “……”   还不动。   “晚上回去给你讲故事,”他又添一句,“哄你睡觉。”   过会,淮映勿才放下他的手,独自先走了。   只见人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不知道在用什么眼神盯着淮城南看。   而淮城南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给他这个弟弟好脸色,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沈昭陵看着淮映勿消失在小厅门口,弯了弯眉眼。   怎么要哄才会听话,小孩似的。   再看向淮城南,沈昭陵的表情逐渐转变为自然,眼角变平,眼神也是平静如水。   淮城南杵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似乎在等着他。   沈昭陵就自己走了过去,到他面前,有两米的距离,停住。   “淮总,有什么要指教的地方吗?”沈昭陵以非常客气的语气平视他,好像只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评委”。   “昭陵……”淮城南眼神中带着阔别已久的哀怨和惊喜,从上到下,把沈昭陵看了个遍。   一张口,还没有说什么,就感觉是要和他叙旧了。   “……”   沈昭陵眨了眨眼睛,做好了全副准备。   没等沈昭陵回话,淮映勿就自己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走。”   也没有问他的意见,就要带着他挪步向外了。   沈昭陵没动弹,依旧站得笔直:“淮总,有什么事在这说就行,外面还有人等我呢。”   淮城南似乎没有想到沈昭陵会拒绝他,眼神当中有些许的错愕,不习惯和他变得这么陌生。   沈昭陵:“所以有话就直说吧。”   “你好像变了。”淮城南起话的话头是。   这完全在沈昭陵的意料之中,因此,也就让他觉得很是无聊。   他不喜欢会被他预测的人。   不喜欢和别人交流那些会被他预测的话语,不喜欢看那些被他预测到的行为。   没有意外,就太无聊了,像个思维程序定式的NPC一样,相处起来有什么意思。   所以沈昭陵只是很哼了一声:“然后呢。”   自己却情不自禁地瞧着淮映勿刚才离开的那扇门。   在这样“旧情人”相逢的特殊日子里,他的态度,堪称凉薄。   “挺有意思的,”淮城南露出那种上位者欣慰的笑容来,“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沈昭陵说实在话。   他觉得这几个月过得,比当初在蓝星还有意思多了。   不仅有好玩的,还有一个陪他玩的人。简直自在得不行。   “你在他那边……受苦了吧。”淮城南多说了一个“他”字,言语之中,有些别样的味道。   但沈昭陵并没有听出来,或者说,他不愿意对淮城南说的话多加深思。   他只是反问道:“你看我像受苦的样子吗?”   “不像,但怎么头发也变了。染回去了?”淮城南这么一抬手,就要摸他的头发。   他的手很大,手背上盘布着树根一样的脉络,手腕上戴着一个一看就价值昂贵的银色腕表,显得颇具力量。   在察觉到有人要触碰自己的瞬间,沈昭陵一后退,就躲开了他的手。   沈昭陵:“是洗掉了。”   他向来不会跟刚认识的人说“别碰我”“滚开”这种难听字眼,哪怕是拒绝别人,也总是委婉的、客客气气的。   淮城南摸空,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来作为掩饰,道:“挺好看的。”   沈昭陵皮笑肉不笑:“谢谢。”   “但我还是觉得你之前的黑头发更好,还是黑色更适合你,不知道还能染回去吗。”   “……”   淮城南这种一见面,就要求他做这做那的态度,堪称很是不礼貌。管什么不好,偏要管他的发色。   沈昭陵上辈子因为演出的缘故,染了太多次的发,比较伤害身体,也早已厌倦再折腾。   这辈子,他就喜欢本来是什么就是什么。如果发色是黑的,那他就坚持黑,如果是红的,那就是红。   所以他喜欢的,向来不是什么红,而是“本初”,是事物本来的面貌。   但沈昭陵也听懂了这句话之中的隐藏含义,回覆他:   “不能。”   “真的不能吗。”淮城南再次确认,脸色有点黑,声音也粗哑了许多。   “真的不能。”沈昭陵微微一笑,站在他面前,直视着淮城南眼神中的坚冰,却毫不动摇。   ……   ……   而后,两个人又客套了两句,气氛闹得比较难看,也就没有话可说了。   沈昭陵藉口说:“淮映勿该在外面等烦了,他可向来没什么耐心。所以再见吧,淮总。”就转身要走。   在经过淮城南的身侧时,对方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好像很在意他啊。”   “……”   沈昭陵愣住片刻。   想起外面的那位爷独自等了他这么久,估计该在外面发牢骚了,没准早就自己先走了。   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记得刚过来的时候,在外面看见一个卖冷饮的铺子,离这里好像不远。   所以他想像出来的,就是淮映勿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吃冰淇淋的画面。   左手的冰淇淋是买给他的,右手那个给自己吃,结果因为等得太久,给自己的买那份冰淇淋早就已经化了,顺着甜筒,淌到了淮映勿的手指上面。   让淮映勿扔掉也不是,吃掉也不是。气恼极了。   真的是……很糟糕、脏兮兮的画面,也有一点好笑……   还好吧,也没有很在意。   沈昭陵在心里说。   不过他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露他对淮映勿的看法,尤其是在一个对淮映勿明显抱有敌意和鄙视的面前,就更不会提淮映勿半个字了。   沈昭陵就是反问:“你觉得呢?”   淮城南:“没想到他伺候你伺候得还不错,还能有点用处。”   “……”   沈昭陵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句话格外的不舒服,又挑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也不是那么废物。”淮城南又补充道。   这下沈昭陵听懂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腹腔里有一股气,正在往上冲,又热又燥,顶得他难受。   最后实在忍不住,用牙齿咬了咬自己口腔内壁的息肉。   他用任何感情和语调的语气,再次纠正道:“淮映勿不是我的仆人,而且,他很好。”   淮城南:“很有用?有用在哪啊。陪你来吗。”   他听得淮城南说出这种话,真的稍显刻薄,很不符合淮城南的身份。   “我根本用不着他有用,而且……”   沈昭陵在心里筹措着用词,酝酿斟酌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说,   “而且,许久不见,淮总你也比以前刻薄了不少,言辞犀利,见识短浅,人身攻击,给人一种很没有风度的感觉,不像是我认识的淮总,反倒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沈昭陵明艳地微笑着,发尾飞扬的弧度,好像一个三角形。就连周身的气场,都是尖锐的。   气场强大,锐利难挡。   他们两个对话的声音并不小,没有刻意压低,所以在场也有不少人听见了。   此话出来之后,身边就传出了些许低笑声,似乎在憋笑憋得很勉强。   淮城南被贴脸嘲讽,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   沈昭陵还浑然不觉地反问:“我有惹怒到淮总你吗?”   淮城南沉静摇头:“没有。”   眼中有些许意味。   “那就好。我就知道,以淮总的肚量,绝对不会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沈昭陵骂完他,还要哄一句。让人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淮城南要是真动了怒火,那就是“小气”,要是不在乎,又白被当面骂了一通。   反正就是怎么都不对。   在沈昭陵面前,说什么都不对,那就只能被牵着走。   淮城南:“刚才不是还说我刻薄吗。”   “有些话我不太喜欢罢了,”沈昭陵垂眸道,很是强势,“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谈论淮映勿,听见了吗。”   “……”淮城南看着他,不语。   “而且,我比你认识他更久,也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他是谁,听见了吗。”沈昭陵再次加重了语气。   “……”   “我问你听没听见。”   “……”   这蛮横强硬的态度,简直跟训下属训儿子没什么区别了。   在外人面前,敢用这种语气跟淮城南说话的,沈昭陵还是第一个。这已经算是,很不给淮城南留面子了。   小厅里,刹那间,都安静了许多。   人群中,似乎有人惊呼了几句,骂了什么东西,还有人拿出了电子设备进行拍摄。   淮城南不愧是淮城南。   即便沈昭陵对他的态度很是蛮横无理,可他依旧不会在公众场合,和沈昭陵闹翻。   而且,看淮城南的样子,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似乎震惊,远远大过了怒火。   淮城南:“他是你什么人啊,这么护着。”   “……”   什么人。   那一瞬间,有很多词,在沈昭陵心里呼啸而过:   是同居者,室友、兄弟、朋友、弟弟、保镖、经纪人、粉丝、老师、有共同爱好的同窗好友、异性知己、玩伴、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保姆、一个无聊解闷的东西……   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   “……”   想到这里,沈昭陵才第一次惊讶地认识道:怎么会这么多?   他现在作为公众人物,以后淮映勿总是会出现在他身边,是应该有一个身份,来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既然今天淮映勿坐的位置叫“家属区”,那不如就叫“家属”好了。   “家属。”沈昭陵默默道,觉得这个说法很新奇,很有趣,“我的……家人。”   淮城南:“……”   “别总是惦记我的家人。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希望你能往心里记一记,淮总,好吗。”明明是带着威胁的警告,可沈昭陵的语调,却在结尾处愉快地上扬。   给人一种好不俏皮的感觉,跟个燃烧着的小羽毛一样,真是让人想和他生气都不行。   淮城南是个懂得谦逊礼让的,无所谓地点头致意:“家人嘛,好。”   “嗯。”沈昭陵应下来,似乎在交代完命令之后,就疲于应对他了,“那告辞。改天再见吧,淮总,我很忙了。”   说走就走,一点也不客气。   淮城南伸出他的手来,到他的面前,拦住他,很客气地道:“不握个手吗。”   简直就跟做生意一样自然潇洒。   淮城南设置的这个结尾,倒是让沈昭陵并不讨厌。   所以,他很愿意伸出他的贵手,给淮城南牵牵。   两只右手,握在一起。   淮城南的手掌比他想像的,还要大。但是是虚空地握着的,并没有拽紧他,依旧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   想到接下来的任务,沈昭陵面色如常,只在两只手即将离开的瞬间,状似不经意地,用自己的那一点小拇手指甲,轻轻刮了一下淮城南的手心。   像羽毛一样,挠着人浑身都痒。   没等淮城南反应过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252章 冰淇淋化了,又没化。   世纪大厦之外。   得到了沈昭陵指令的淮映勿,留下沈昭陵,先行一步从大厦的侧门里面出来了。   而后,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倚着旁边的路灯,双手抱臂,面无表情。   这周围不止是他自己,离他稍远一些的大门口,是刚从决赛现场离开的观众们。   他们摩肩接踵,这里人流如织。   哪怕是近处,也有刚从侧门出来的不少评委和作者们,各自勾肩搭背的、或者挎着个小包走来走去。   在那密密乱乱的大街人流当中,淮映勿,是唯一一个站着不动的人。   他身穿一袭黑色的正装,通身漆黑,显得分外庄重修长,只有袖口和领口露出淡蓝色的衬衫,给他增添了一抹亮色。   还不偏不正地打了一个黑色领带,只可惜,那通身的流氓气派,让他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看那站姿和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在生意场上打拚的人,反倒像是大学外面的学生,为了混进学校里面的文艺汇演,而特意偷来的衣服。   总之就是,不合身,气质别扭。   但淮映勿显然浑不在意,眼神沉冷而暴戾。   周围偶尔有几个停下来,往他那边扫一眼的过路人,一看他那浑身散发恶气的样子,也不敢多看,就急匆匆地走了。   淮映勿就在那里,等待着沈昭陵,偶尔瞥过头去,往里面看了两眼。就又把头转了回来。   北辰看他那样子,也跟着一起着急,提议道:“小淮爷,你要是担心,那不如进去瞅瞅呢。”   “我担心个屁!”淮映勿一口骂道,往自己手腕处低头扫了一眼,俯视着他,扯了扯嘴唇,“我看起来很担心吗?”   北辰:“……”   这一下,又给北辰整没话了。   看小淮爷这种语气,它可不敢说“是”。   那就只能说:“还行。”   “我也不是担心他。我就是……”淮映勿上下嘴唇一碰,似乎想找个什么词来解释自己的行为,最后蹦出来一句,“不顺眼……”   不顺眼?   那确实。   北辰知道,淮城南这个哥哥向来就看不上他。   小的时候,仗着自己比淮映勿年龄大,就纵容下人恶意欺负他,没给过他一天好脸色。   等淮映勿长大之后,这个当哥哥的,也和他再也没主动联系过了。   虽然过去的事情,可以遗忘,但今淮城南看淮映勿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   一条野狗。   一条趁自己不注意,一下子叼跑了他餐盘里牛排的、巷子里的野狗。   漠视,而又贬低。   那样子,看得北辰浑身不适。如果它有身子的话。   “不顺眼就不看就是了。他瞅你不顺眼,我还瞅他不顺眼呢。今天看他的样子和气派,简直比小淮爷你……差远了……”北辰撒谎道,其实气质还是差很多的。   淮映勿:“我说的不是他,是看他们两个都,都不顺眼。”   北辰疑问:“沈昭陵你也不顺眼?”   “不顺眼死了。”   “那你还在家里天天盯着看……”北辰话头一转,“啊不,为什么啊?你怕他又跟淮城南跑了是吧?”   沈昭陵的恋爱脑,确实是相当严重。这种担忧不无多余。   “嗯。”   “应该不会吧。”北辰推测道。   都说文如其人,一个作者的作品当中,通常会展现出自己的某些意识。   而通览小玫瑰的所有作品,总觉得里面的“爱情”元素很少,淡到几乎没有。   像盛玖、世婵这对姐妹花,虽然也有爱情元素,但对她们而言,都是姐妹亲情大过爱情。   再,就是……《长生村》里的女大学生郑恩琪和反派邓恩了,没有爱情,只有欺骗。   《茧镇》里面,记者何羿,对诗人银鎏金,也没有灵魂上的碰撞,只有肉。体上色。欲。   银鎏金好看,他就魂牵梦萦,银鎏金变丑,他就弃之不顾。恨不得离得八丈远。   ……   爱情,在沈昭陵的鬼故事当中,是一种次要的、充满了欺骗和丑陋、类似于幻觉的东西。   沈昭陵对爱情的态度很清醒,很聪明,所以北辰不觉得他是恋爱脑。   可能以前是,但被未婚夫退婚,到了垃圾星之后,就……看开了。   *   “谁知道呢。”淮映勿却在那边无所谓地说,并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淮映勿比自己聪明,总不至于看不出这点小事吧。   大概……   正因为淮映勿也是个会创作的艺术家。所以才能理解“作者,也喜欢在自己的作品里,欺骗自己。”这一特点吧。   也许,沈昭陵只是在创作当中自我催眠,并没有真的放下?   ……也说不准。   感情上的事情,确实太复杂了。不是它们AI能想明白的。   北辰有疑问:“那要是真发生了,怎么办?”   它觉得两个人会就此闹掰,整得场面不太好看。这可不是它想看到的结果……   “宰了,”淮映勿很直接地说,没有丝毫犹豫,“把沈昭陵拖回垃圾星去,当场打死。再把尸体扔到矿石山里面喂狗。”   北辰:“……”   北辰:“!”   北辰:“?”   北辰:“。”   它的思考已停滞,看着它的小主人,不敢说话。   “这——不——至——于——吧。小淮爷,好歹也是相处了这么久的人,怎么也算是个朋友。”   “不至于个屁!从我第一眼见到他开始,沈昭陵身上就一股娇妻味。天天为了淮城南脸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抹都抹不掉!他看他没准还要重蹈覆辙。”   淮映勿浑身散发著戾气,骂道,   “郑恩琪可以被邓恩骗到长生村,但如果参一凉,好不容易把郑恩琪从长生村里救了出来之后。结果一转身,发现郑恩琪又被邓恩骗进去了了一次。又相信他的鬼话,去村里给邓恩生孩子去了……”   淮映勿用小玫瑰的鬼故事,举了一个相当合适的例子,   “这,你是救,还是不救?嗯?要我说,还救个屁!直接把他俩塞一个屋子里,门锁上,一把火烧了算了。让他俩相亲相爱,死在一起,地府都不分离。”   淮映勿有点恨铁不成钢的乖戾模样。   北辰:“……”   听懂了。理解了。   用   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再能三,人总不能被一个石头绊倒两次。   要是郑恩琪发现真相后,还选择跟邓恩在一起,那不如赶紧大家都毁灭算了!都去死!别过了!谁也别活!   淮映勿就是这种发疯状态。   淮映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昭陵再次误入歧途,与其看他慢慢毁灭,不如自己亲手送他上路。   依小淮爷的脾气秉性,他说出来的事,没准还真会做到。   垃圾星是个没有秩序和法律的地方,在垃圾星……杀人……是不犯法的。   那里就是个大型的长生村,可以让任何人——有去无回。   看来,这已经不是“吵架”这种小问题了,而是事关“沈昭陵”的生死安危。   比起看着沈昭陵无法挣扎的死去,它更不想看见淮映勿杀人。   别。   千万别……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安慰淮映勿:“小淮爷,肯定不可能的。”   “哼哼。”淮映勿只是冷笑两声,没把他的安慰放在心上。   “你看,现在还没出来呢,”沈昭陵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时间,表示,“爱几把来不来。”   直接不等沈昭陵了。   而是一抬腿,去了对街的一家冷饮店,直接插队,站在一个大型冰淇淋面前,跟它说:“来两个冰淇淋。”   旁边的几个小孩,看着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都背个书包,一夹屁股,吓跑了。   只有淮映勿留在那里,等着冰淇淋机器,给他张嘴,吐了两个冰淇淋。   都是白色奶油味的,带着甜筒,被淮映勿拿在手里,一边一个,走了。   然后站在另一个街边的路灯前面,接着等。   北辰看着这两个冰淇淋,知道淮映勿还是在耐心等着沈昭陵回来的。   还好还好,俩人的关系还能有所缓和。有的救。   “给沈昭陵买的么?”北辰顺嘴问了一句。   “给你吃的。”淮映勿直接满身煞气地呛他。   “……”北辰无语道,“我也吃不了啊。”它没嘴。   淮映勿横眉:“我吃两个不行?!”   北辰:“……”   “啊,行行行,你全吃了。你都吃!”它赶紧应付道,可不敢接着还嘴。   淮映勿站在那里,三两口,就把自己的冰淇淋甜筒给吃完了。   剩下一个,没用嘴动过,就用左手那么拿着,在日光下面举着。   眼神往大街上满扫,没什么注意力,就跟在观察如果在这个地方街拍的话,选什么位置和方向比较好一样。   跟平时摄影的时候,去取景地取景一样,很平静。   只是偶尔时不时地抬头,往世纪大厦侧门的位置溜上一眼,像是没看到他想要取的“景”似的,又很快地避开了。   把冰淇淋,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接着举着。   再接着等。   那天日光不小,很晒,冰淇淋也化得很快。   跟个雪人似的,一层一层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从固体变成液体了。   失去自己原本的形状,糟糕地往下面流淌着,一直蔓延到了淮映勿的虎口上面。   他低头,往手上瞅了一眼,看着那些白花花的液体,眨了眨眼,面无表情。   本来按照这个时间,应该换成左手继续拿着了。   但或许是淮映勿想,与其弄脏两只手,不如紧着一个弄脏就算了,便一直没有还手。   再接着等。   直到日光已经让人有些晕眩,大街上从世纪大厦出来的人流也都已经散了为止。   冰淇淋,也彻底融化光了。   淮映勿不说话,北辰也不敢说话。   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不出来,可能永远都不会出来了。   没准在什么时候,没有注意到,沈昭陵就已经坐着淮城南的车走了。毕竟这里是闹市,人流车辆又这么多,一不小心眼睛漏了一个两个,是很正常的。   但……   淮映勿没说话,就很平静地把那个不能再吃的冰淇淋,扔到了垃圾桶里面。   任它沉闷一声掉在里面,而没有一点点挽留。   彷佛根本无所谓的样子。   然后从旁边冷饮店的店铺里面,借了一点纸巾,将右手上的汁液胡乱地擦了擦。   汁液凝结在手上,擦肯定是擦不干净的。但也只能暂时这样了。   慢慢擦完之后,淮映勿把纸巾团成一个球,也跟着那冰淇淋一起,全都扔到了垃圾桶里。   没有说话,没有离开,继续站着。   等。   他好像相信,沈昭陵一定会来找他,然后给他一个结果,即便那个结果可能好,也可能坏。可能是他想听的,也可能不是。   淮映勿把那些全都置之身外,现在他做的,也只有——等。   他站在陌生城市的街角边上,身体笔直,目视前方,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兵。   ……   ……   不久之后,一抹飞扬的红色,从世纪大厦里面现身了。   期间,北辰一直瞪大眼睛,比任何人都怕错过这一幕,见沈昭陵回来之后,赶紧喊:“哎哎哎,沈昭陵来了!快快快,就在那边!”   还没等它喊出来的时候,淮映勿就已经先他一步看见了。   胸腔明显地起伏了一下,膝盖已经支起来,右腿已经弯曲,马上就要迈出去一步,但不知道怎么的,硬是硬挺着,给步子收回来了。   很平静地,站在那里,等着沈昭陵来找他。   对街,沈昭陵出来之后,见不到人,就在那边环视了一下,慢慢地往前走。皱着眉头找了很久,才终于看见街边这头的淮映勿。   那皱起的眉头就立刻舒展,眼中带着抱怨的笑意。   冲着淮映勿,走过来了。   这时,正好是红灯。   他们两个中间的视线,刚才还是畅通无阻的,结果一下子全都被密密麻麻的车辆给挡死了。   淮映勿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东西,又没说出声,就骂了一句“草”。   而后趁着沈昭陵现在看不见他,赶紧回过头去,往旁边的冰淇淋机器人下面一站,又来了一句:“给我来两个冰淇淋,奶油的,两个!”   见机器人慢了,还催促一声:“快点!”恨不得就此上去踢机器人一脚似的。   机器人:“……”   赶紧趁红灯结束之前,把两个冰淇淋递给了他。   那时,沈昭陵已经从街对面的斑马在线走了过来。   淮映勿也再次左手一个冰淇淋,右手一个冰淇淋的吃上了。   看见沈昭陵走到自己身边,把左手上的那份状似不经意地递给了他。   沈昭陵不知道为什么,先看着淮映勿的模样,踮着脚笑了许久。   淮映勿纳闷道:“你笑什么?”   “你怎么会……这么好笑……”   “呵。”   “我在里面就已经想到了你现在的样子,想到你会提起买两个冰淇淋在外面一边吃一边等我,你信不信?”   沈昭陵笑得明媚动人,一副要捉弄他的架势。   “呵呵。”淮映勿对他的玩笑不屑一顾,先把冰淇淋塞到了他的手里,吩咐道,“赶紧吃吧,要不一会儿都凉了。”   沈昭陵:“你是不是傻,他本来就是凉的。”   “……”淮映勿估计是气昏头了,才会说错话,赶紧纠正道,“一会儿都化了。”   “那不是还没化吗。”沈昭陵拿到自己嘴边,尝了一口,无所谓地说。   “……”   那一刻,风呼啸而过。   刚好刮过他们两个身边,带着一点冰淇淋的凉和甜。   淮映勿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吃完自己的冰淇淋之后,把脏污的右手,故意往身后藏了一藏。   “嗯,你说的对。”他高声道。   然后走过去,用干净的左手拽住沈昭陵的胳膊,手掌蔓延向下,再抓住沈昭陵的手,把还在舔冰淇淋的沈昭陵,从这里牵走了。 第253章 像是能闻到什么似的   世纪大厦,小厅休息室。   沈昭陵在和淮城南握完手之后,擦过的肩膀,走了。   唯独淮城南还站在那里,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几个选手和后台工作人员,假装坐在沙发上,实则看向淮城南的方向,在底下嘀嘀咕咕些什么,甚至还不小心笑出声来。   淮城南这才像是被惊醒似的,抬头,溜了他们一眼,像一柄刀刃一样冲着他们划了过去,这才让他们瞬间没了声音。   而后,他转头,看见不远处的吴秘书。   吴秘书站在那绿植的旁边,还是那副齐整整干净利落的样子,可藏在眼镜后面的探究欲,就跟盛满了水一样的杯子,止不住的要溢出来。   淮城南知道,“吴腹黑”现在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他,也有很多地方要坑他。   比如,“吴腹黑”要趁机问问他对沈昭陵的想法什么的,八卦一下他的私生活。   可是淮城南现在不想说话,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外人面前,讨论这些事情。   他紧闭上嘴巴,叫了吴秘书一声:“走。”   吴秘书点头。两个人也就心照不宣地,前后脚离开了这里。   *   世纪大厦之外。   两个人从侧门离开,上了车。   吴秘书坐在前面的驾驶位,淮城南则坐在后座,透过后视镜,不偏不倚地往吴秘书那边看了一眼,瞧着他的脸。   星际的车,百分之九十都是自动驾驶,这车当然也不例外。   但以前,吴秘书每次给他开车的时候,都会装模作样的把手搭在方向盘上面,以显示自己“尽心尽力”地伺候了淮总。   可这次,不一样。   吴秘书就干脆就没碰方向盘,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了,也透过后视镜看着淮城南。   两个人对视,心中彼此都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忍不住。   吴秘书:“那个……”   淮城南:“那个……”   两个人同时开口,撞上了。   吴秘书:“……”   淮城南:“……”   又同时沉默。   吴秘书当然要表示出谦让的态度:“那个,淮总,您先说。”   淮城南:“……”   让他先说他反而不想说了,却又不愿意像吴秘书那样,表示出谦让的态度来,直接质问:“你刚才想问什么。”   吴秘书眼神一闪,立马懂了他的意思,跟着开口:“我想问,沈昭陵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这确实……太意外了……是吧?”   淮城南:“嗯。”   他一口应下,分外表示认同。   “真是太意外了……”吴秘书不知道怎么地,又强调了一下,像是现在还缓不过来劲儿似的,“怎么会这样呢,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听吴秘书说话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沈昭陵变成作者来参加比赛这种事,怎么说,也不能是一个坏消息。   毕竟,沈昭陵又不是他淮城南的仇人。   两个人之间,可能有些过节,但也没到“血海深仇”、“兵戎相见”的那种地步。反而是一些暧昧的、怨恨的东西。   见沈昭陵变成如今这种样子,淮城南的态度,就更为暧昧不清了。   *   淮城南声音平静:“嗯。怎样,他变怎样了?”   他问吴秘书,似乎想要从别人嘴里,再确认一下沈昭陵如今的模样一样。似乎他自己已经不能分辨了。   吴秘书被问这个问题,眼神里露出些许忌惮的神色,踌躇了很久,才纠结道:“嗯,意外。”   很狡猾的回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做任何评价。   可淮城南向来是个不体谅下属的人,偏要问他:“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他很想知道,在别人眼里,沈昭陵如今的蜕变,到底是正向的、还是负向的。   吴秘书:“……”   吴秘书猜不透淮城南心中所想,也并不是太想说的样子。   两个人,就在这狭小的车厢里,上演着一出你追我问的“宫心计”。   但淮城南一语就道破了天机:“变好了,你在想。   “你以前就不喜欢沈昭陵,或者说,对他无感。有些同情,又有些厌恶。   “现在你曾经那么熟悉的一个人,摇身一变,突然变成了你喜欢的作者小玫瑰。   “可能你会觉得,他破坏了你心中小玫瑰的形象。觉得小玫瑰怎么会是他。   “小玫瑰可能在你心里印象变差了。但是对于沈昭陵的形象,肯定是有提升的。   “因为他有了你以前从来没见过的一面,一个你欣赏的优点,所以,形象就变得复杂了。对吗?”   淮城南很平静地推测道。   他向来精明得很,很擅长揣测别人心中所想。无论是生意场上的合作夥伴、还是下属,都一样。   很多时候,淮城南没有戳破某些东西,是因为他觉得“水至清则无鱼”,没有必要把所有事情都说得太明白,因为那样就没意思了。   但那不代表他不明白。   相反,淮城南明白得很。   而且,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不自觉的威压,有一种自上而下的掌控感。   就像君王坐在龙椅之上,往金銮殿下方,冲着他的文武百官扫一眼一样。   天潢贵胄,俯视众生。   *   吴秘书:“……”   吴秘书显然被淮城南猜透了心思,直接吓到了,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失控。   意识到之后,立刻恢复了正常。可是那一瞬间的脸色变化,还是被淮城南看见了。   但淮城南还不饶恕他:“而且,你觉得,你又有好戏看了。旧情复燃啊,你想看看我对沈昭陵的态度是怎样的。是不是对他感到惊喜了,是不是重新对他燃起了兴趣,开始后悔了?”   吴秘书:“……”   淮城南说的对,说的全对。   吴秘书眼神已经开始求饶了。   淮总,够了!!!   哪有你这样,喜欢往别人心里钻的人!还把别人的心声全都说出来!   是的。吴秘书就是那么想的,但现在被淮城南一语道破内心之后,他反而开始怀疑起了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是自作聪明了。   还是……?   “你是这样,你们都一样,都想看我和沈昭陵的戏。真是一群无聊的人。”   淮城南胜利之后,并不显得很开心,反而有些疲惫的样子,身体往后仰着,头也往后仰,直接靠在椅子的颈托之上。   卸掉了浑身的力气,也没有刚才锐利的姿态,眉眼反倒舒展了很多,只是让人觉得……   他累了。   在世纪大厦当评委坐了一天之后,终于找到了能休憩的时刻。现在稍稍有些怠倦。   所以想要休息休息,偏着头,看看窗外的风景了。   今天是决赛第一天,为了让观众们安全出行,主办方几个月前,早已预测过了当天的天气情况   对此,星环城的气象局,给出的回覆是:   “今天天气挺好的,风朗气清,万里无云。”   ……   ……   “不回公司,直接送我回酒店吧。”   开车过程之中,在路过西兰花公司的时候,淮城南跟吴秘书说。   他全然躺在椅子上,一点防备也没有,眼神很朦胧。也不知道是疲倦的,还是有心事。   使得这工作狂才下午五点,就想着回家休息了?   不过吴秘书想,大概两者都有罢。   吴秘书一直在想,淮城南是不是要说,类似于:“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淮城南从来不会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包括我抛弃的人,也是一样!”、“绝对不会去挽回沈昭陵,更不会让小玫瑰拿到我参与的比赛的冠军!”之类的狠话。   但,并没有,淮城南完全没有说。   吴秘书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他已经完全想不出来了,毕竟圣意不可揣测。   淮城南这个人又城府太深,心思太复杂。不像沈昭陵那么简单。   啊,不……   他好像忘了一个事实——   沈昭陵现在……也变得不简单了。   这两个人,他现在一个也看不懂了!   “你去打探打探沈昭陵的数据,好吗。包括他什么时候来到环星城,坐的哪路星际列车来,和谁来的,现在住在那里,平时和什么人见面,喜欢去哪些地方。”   淮城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打听沈昭陵的下落了,一口气地说了出来。   吴秘书:“……”   吴秘书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身体还是按照反应,直接答应下来,说了一句:“好的,淮总。”   就跟固定程序的机器人一样。管领导到底有什么事,反正先答应下来就是了。   淮城南:”包括小玫瑰的全部、全部可查数据!什么时候注册笔名,发表小说,和谁签约,在哪个编辑手底下干活、都发表过哪些作品,都写了什么东西,有没有小号,还做过哪些除了写作之外的言论。还有那个什么画家萤,全部社交动态!我要全部!”   淮城南又强调了一遍,要知道更多关于沈昭陵的信息。   这么详细……简直恨不得把沈昭陵从里到外扒光似的。   一般只有淮城南准备和别人谈判做生意的时候,才会事先让吴秘书去查一下对方的数据,按照“人肉搜索”的标准,查得这么详细。   把对方的身世经历、兴趣爱好、人际关系,一五一十都查得清清楚楚!   可这次……?   吴秘书心领神会地挑了挑眉,眼神终于露出揶揄的神色,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一样,回到了他心中所预想的情况,那么令人感到安全。   他神秘地微笑:“好的,淮总!”   “……”淮城南从他那翘起的嘴角,就看出来了他心里的想法,但闭上了眼睛小憩,懒得再理他了。   双目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垂下,像是终于……终于睡着了一样。   在这样美好的下午,坐在豪车后座上休憩的人,只显得丰神俊朗。   传出均匀的、沉静的呼吸。   这是……睡着了?   吴秘书往后视镜瞟了一眼,看见这个场景之后,心里想。   倒是很少见淮城南在车上睡觉,毕竟他向来都是那副精力充沛的模样,永远干劲十足。   而且,淮城南也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卸下防备。   疲惫、伤悲、喝醉、熟睡……——这些在别人身上很常见的状态,基本上都不会在淮城南身上出现。这次又……   今天的淮总,真是分外不一样。吴秘书心里调笑。   可不久后,淮城南又动了,在告诉他,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睡着。   只见淮城南突然把右手抬上来,放在了自己的脸上,虎口抵在自己的鼻尖下方,剧烈地深呼吸着。   然后鼻尖顺着手掌心的位置,依次向下,慢慢地覆盖住自己的整个脸庞。   像是能……闻到什么似的…… 第254章 心下一落,震得胸腔里一声巨响。   晚上八点。   银色卫星酒店、行政套房。   酒红色的沙发之上,淮映勿侧躺在上面,一脚踩在沙发上面,手里翻阅着一个悬空的显示屏,在查看网上的舆论消息。   左边,沈昭陵的房门紧紧关闭着,似乎因为白日的疲惫,现在早已经睡下。   淮映勿撩起眼皮,往那边看了之后,又把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显示屏之上,一直和北辰查看热搜的词条下面的评论:   #沈昭陵就是小玫瑰本人?#   热搜很狡猾,在词条后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有点不确定的意味。   下方配备的视频,是沈昭陵在舞台之上,宣布的那一幕:“我是沈昭陵,你们可以叫我szl115,或者说,保加利亚小玫瑰。”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很平静。   他站在上面,长发飞扬,鲜红灿烂。   摄像头只对准了舞台,没有拍到在舞台下方的观众和评委,不过那人群震惊呼喊的声音,还是从视频当中传了出来。   可沈昭陵越是平静,就越是显得下面的人声暴乱。二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非常完美的“沉默开场白”。   如果沈昭陵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通自己到垃圾星之后的经历、以及自己是如何成为作者,有什么样的想法之类的内容,反而显得不是那么真实了。   而现在,沈昭陵在舞台上所展露出的那种沉静又自信气质,终于有了几分小玫瑰感觉。   保加利亚小玫瑰……是什么感觉?   结合他的文章,和他在评论区给别人的回覆,他之前在网上的给人的感觉,可以用四个词来说:   “深沉、睿智、神秘、狡诈。”   偶尔会安慰别人、但又不会给别人那种特别真诚赤裸的感觉,永远隔着一层衣服。   小玫瑰很愿意倾听别人的故事,但绝对不跟别人说自己的故事。   按照粉丝“瑰宝”们的话来讲,小玫瑰有一种——   “善良友好的疏离感”。   人应该是个好人,但这种“好”不多,而且还掺杂着一半“坏”。   亦正亦邪的。   正因如此,才是如此……迷人。   *   今天,沈昭陵的“沉默开场白”不仅没有破坏他之前的感觉,反倒是加深了那种印象。   挺好的,很好,很聪明。   淮映勿眼神稍显柔和赞许,把这个简单的出场视频,反覆看了好几遍。   *   视频下方的评论道:   [绝了啊,我玫!惊世美貌!]   [好可爱。]   [这衬衫,太鲜红了,有同款吗?搜一下!]   [小玫瑰,我抽到了你的盲盒了。谢谢谢谢谢谢(可爱)]   [才一千个盲盒,你就抽到了,这是什么运气,让我吸吸吸吸吸!]   [好吧,这都一天了,小玫瑰本人的账号都没有出来解释,还给我们抽盲盒,要是网上有消息他肯定早就看见了,却不反驳,证明……沈昭陵确实就是他。]   [啊啊啊啊啊啊——]   *   不过多泄露自己的事情,既有助于保持这种“幕后创作者”的神秘形象,同时,对沈昭陵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以防止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沈昭陵的弱点和争议点,做一些危害他的事情。   因此,淮映勿打算接下来,也让沈昭陵保持这个策略:   “少说话,多做事。”   作品,才是作者和世界沟通的最重要的桥梁,一个总是喜欢越过作品,自己跳到读者面前喋喋不休的作者,也会让人腻烦。   他淮映勿,就从来不爱在网上说话!   有作品就发布,没有作品就闭嘴,一天哪那么多事?   甚至,萤的粉丝,至今,都不知道萤到底是谁。他隐藏着自己的身份。   至今,已经有十年了……   *   评论区的话术永远都是大差不差,就跟复读机一样。   淮映勿翻了几下,觉得没有什么翻下去的价值了,就准备关掉。   但是一个新热搜,以更快的速度,上升到了他的眼前,叫作:   #沈昭陵 淮城南#   这两个很不搭调的人名被摆在了一起,淮映勿先是身体向后仰了一下,做出一种排斥的状态,然后才不情不愿地点了进去。   “肯定又是什么无聊的八卦内容吧?”旁边,北辰小机器人坐在他的右肩膀上面说,“磕不磕CP之类的。他俩今天下午不都上过一次热搜了吗,怎么还上?”   “谁知道呢。他淮城南一天哪那么多新鲜事!”淮映勿很不屑地说,并冷硬地拽了一句,“碍眼。”   而后,看见了标题下面这样的内容:   “我靠,哈哈哈哈。有人在世纪大厦后台偷偷录制的内容,沈昭陵和淮城南吵架画面。   “沈昭陵这攻击力也太强了!把淮城南怼到无话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由爱生恨”吗?旧情人见面,分外眼红?(震惊)(震惊)”   是一个娱乐公众号发的,信息存疑。   “!”   淮映勿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内容,点了进去,看见了这样的播放视频:   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没有找好,画面有点歪,左边是一个红色,右边一个蓝黑色。   那红色,隐约看得出是沈昭陵的背影,蓝黑色肯定就是他那缺德哥哥淮城南了。   画面有点抖,不怎么稳定,视角也很低,可以看得出是偷拍的内容。   这个场景,应该是今天下午,自己先离开世纪大厦之后,淮城南和沈昭陵见面之后说的内容。   本来,淮映勿已经不打算再询问沈昭陵,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他想相信沈昭陵,相信沈昭陵所做的决定。不想过问那些秘密。   可是现在有人偷偷上载了这段视频,那可就……由不得他咯!   淮映勿心里没有任何负担地继续观看,眼神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这段内容。   先是两个人无聊的纠缠了一番:   沈昭陵的声音:“淮总,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外面还有人等着我呢。所以有话就直说吧。”   声音沉冷又平静,听起来没有什么耐心,一副再也不想纠缠的样子。   “哼哼。”听见这两句话,淮映勿立马冷笑出了声。   “你好像是变了。”——接着是淮城南的话,很没意思的老生常谈。   “你看,我就说嘛,沈昭陵很清醒的,小玫瑰很清醒!”北辰故意高声,似乎在提醒着淮映勿中什么。   视频上方也飞过了好几段弹幕:   “就得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爽!我玫翻脸无情!”   “就喜欢看这种昔日情人反目成仇的戏份,小玫瑰,快快快!报复他!无视他!”   “变,狠狠地变!(对,我变了。)”   *   接着,两个人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堆关于沈昭陵头发的东西:   淮城南:“但我还是觉得你之前的黑头发更好,还是黑色更适合你,不知道还能染回去吗?”   沈昭陵:“不能。”   “一天天的,喜欢黑色就去找黑头发的Omega,别在这里给我抽风!”   “有些人的控制欲真的不要这么强!(摆手)(摆手)”   “染头得癌,玫瑰不染!染头少活十年怎么办,到时候谁给我们更新!”   *   “我发现网上站沈昭陵的比较多哎,以前好是不是这样的。难道都是他粉丝,不能吧。”北辰心里有疑问。   沈昭陵一夜之间风评好了不要太多,实在有些异常。   对此,淮映勿不紧不慢地给了三个解释:   “第一,环星城,艺术之都。在这里,艺术家才是最高阶级。沈昭陵是作者,接近艺术家。淮城南是个商人,虽然是评委,但是在这里,他的身份不受欢迎。   “第二,看世纪掌纹杯比赛的,那肯定都是奔著作者来的,没有人会奔着评来看委。   “第三,即便他淮城南再厉害,再成功,也不是经常出没在摄像头面前的公众人物,距离大众还是有距离的。实际上了解他的并不多,不了解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喜欢?更遑论支持。你了解环星城的市长吗?”   “……”   北辰沉默片刻,检索了一下这三个回答,最后回答道:“小淮爷,有道理。”   “你是AI还是我是AI?你个AI得辅助我是吧。怎么我不问你,你一天反倒那么多问题来问我?”淮映勿不轻不慢地抬起右胳膊,摺叠起来,冲着右肩膀上北辰的头揪了几下,“真是有够笨的……”   北辰:“……”   自尊心!严重打击了他的自尊心!   淮映勿:“看来你这演算法得改进了。跟不上时代了。”   北辰:够了。   淮映勿:“跟你一天都说不上几句有用的话。”   北辰:那是,你现在有了新欢了,哪还有时间跟我说话。   *   再往下。   “没想到他伺候你,伺候得还不错,还能有点用处。也不是那么废物。”   这是淮城南,说淮映勿的一句话。语气之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   北辰:“……”   北辰听见,偷偷往淮映勿那边瞄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   纠结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说上什么安慰的话,或者骂上淮城南几句。它的演算法确实落后了,陷入了混乱……   一半演算法告诉自己:   “这是自己的主人,此时不向着他,表面自己的态度,还更待何时!小主人一直被自己的家人鄙视,肯定会很难受。”   另一半演算法却告诉它:   “谁不知道小淮爷向来是个洒脱的人!自然不会把这种傻逼的话放在心上。哎哎哎,小事一桩,略过略过!在乎淮城南才是给他面子了呢!”   但淮映勿,也只是很平静地往下听罢了。眉毛微微往上动了一下,就压低了下来,完全没有什么悲伤的色彩,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动一下。   看来,在演算法还没有得出具体的结论之前。淮映勿,就以比计算机还要快的速度,选择了第二种。   “他很好,我根本就用不着他有用。而且……”   视频里,沈昭陵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话,两秒之后,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许久不见,淮总你比以前刻薄了不少,言辞犀利,见识短浅,人身攻击,给人一种很没有风度的感觉。不像是我认识的淮总,反倒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淮映勿的嘴角,淡淡地扯了一下。   *   “哈哈哈哈哈,我玫说的好!”   “淮城南和你弟弟,仇也太大了吧。为什么私底下说别人坏话,lowlowlow!”   “是笑了吧?我听见视频里面好像有点笑声,是不是周围的人听见笑了录进去了,你们听!”   “哈哈哈哈,我都忍不住要笑。苍天啊,我当时怎么不在现场啊!要是我,我肯定笑疯。”   “我玫骂人这么牛(爱心眼)(爱心眼)”   “是我玫的味道,这绝对是我玫的味道!”   “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扬眉吐气,就在今天!”   *   “……”淮城南沉默。   “我有惹怒到淮总你吗?”这句还是沈昭陵的。   淮城南:“没有。”   “那就好,我就知道,以淮总的肚量,绝对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这句依然是沈昭陵的,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场。   刚才还是淮城南主动问,沈昭陵被动答。但现在……基本都是沈昭陵在提问,淮城南已经沦落到了只有说“是”或者“不是”的份。   *   “沈昭陵,真厉害啊……”北辰忍不住感叹出声。   能把淮城南怼到这个份上,需要些勇气,又巧妙地应付过去,不至于让两个人之间撕得太难看,就不仅仅是勇气的事了。   需要些圆滑世故,更重要的是,底气。   “是吧。那当然”淮映勿嘴唇微微上翘,瞳孔里闪烁着微光。   神采如此得意,彷佛北辰刚才在夸的人就是他自己。   北辰:“……”   “嗯,是。”北辰答应道,“难怪那个营销号那么激动。”   *   淮城南的声音带着自嘲:“刚才不是还说我刻薄吗?”   “有些话我不太喜欢罢了。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谈论淮映勿,听见了吗。   “而且,我比你认识他更久,也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听见了吗?我问你听没听见!”   沈昭陵的话,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尖锐。   弹幕,也一秒比一秒更多。最后直接覆盖在了整个显示屏之上,把视频之中,两个人的身影全给遮上了,什么都不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攻击力,爽!”   “我玫到底是写鬼故事的,还是写爽文的?答案当然是,都是!!!(吹口哨)(吹口哨)”   “就冲着这个视频,明天说啥也得给我玫投票!把渣男狠狠踩在脚下摩擦!”   “这么猛吗……”   “我的天,沈昭陵好护着淮映勿啊。就两个月,你俩的关系就处这么好?”   “我玫啊,是你什么人啊,这么护着?”   “他是你什么人啊,这么护着?”   和弹幕一样,淮城南也问到了这个问题。   沈昭陵沉默着,并没有立即说。   淮映勿手一松,差点从旁边的靠椅上滑了下来,让自己坐直了一些。   也安静着,不说话。   “死党?”   “生意夥伴?”   “同居室友”   ““好弟弟”!”   “不是男朋友吧。哈哈哈。新欢新欢,就是新欢!”   “话说话说,淮映勿是真的帅啊!我今天在大厦外面看见了他本人,倚在台灯柱旁边。我的天哪,好高!!!又高又帅,就是脸凶,让人看见了不敢说话都!”   “俩帅哥,磕磕磕!(甜美)(甜美)”   *   “家属,”   在沉默很久之后,沈昭陵给出这个结论,好像这是他经过一番仔细思索过后,得出的感悟,   “我的……家人……”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好像有多新奇似的,语气带着笑。   明明看不见正脸,却也彷佛能根据那语气看见沈昭陵那总是狡猾的一双凤眼,睫毛微微下垂,压低了眼尾,从中泄露出少许甜涩的味道。   而就在那一刻,淮映勿抿了抿唇,眸光闪动着。   心下一落,震得胸腔里一声巨响。 第255章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家人???]   [果然是叔嫂亲情吗……]   [兄弟情,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回答又意外又失望又惊喜???]   [其实蛮好的啊,你们不觉得,沈昭陵在淮映勿身边,比在淮城南身边,看起来状态更好吗?都会怼人了哎!]   [是啊,感觉养得好好。皮肤都透亮的、眼睛也灵,一看就是……生活得很滋润的那种人,和我这种社畜不是这种感觉的。(哭)]   [对了,沈昭陵爸妈是不是前不久都没了?没有家人了?]   [嗯。]   [我好像记得淮映勿也是孤儿来着?]   [瞎扯!淮映勿是他爸不认他,不让他进门,让他自生自灭,不是爸妈都死了!]   [哦——]   [那?沈淮这不是彼此又有了新的家人了吗。]   [怎么不算重获新生呢?]   *   这些评论还在显示屏上方滑动着,然而当初打开这个视频的人,早已经没有了看这个视频的心思。   他往左边那扇封闭的门里看了一眼,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扇门。   里面关灯,已经黑了。   唯独这扇门开的一条缝,把光线带到了里面。照亮了已经在床上熟睡的人。   那个人闭着眼睛,在枕头上面歪着头,手伸到了外面,弯曲向上,放在枕头侧面。   呼吸很是静谧,就连指甲都是白皙透亮的。显得岁月静好。   也懒洋洋的。   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哽住了喉咙,退步,离开了那里,悄悄关上了门。   *   第二天,沈昭陵起床,吃饭。   然后在早上八点之前,跟淮映勿他们一起坐车,到世纪大厦。   在车上的时候,淮映勿依然像往常一样,喜欢坐驾驶位,享受那种亲自飙车的乐趣。   让他坐驾驶位,让长脖子和小银坐在后面。   淮映勿帮他开车门、帮他系安全带。一切好像都没有不同。   然而沈昭陵还是发现了一点异常,那就是今天,淮映勿出奇的沉默,不像前几天话那么多了,总是跟他开玩笑的样子。   反倒是,心事重重的感觉。   沈昭陵往左看,看见淮映勿手放在方向盘上,很随意地打着弯,开的方向都是不对的,完全就把车子交给了AI驾驶。   一双眼睛,似乎看着前方,可是那眼神里,又没有什么神采,很是涣散,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东西。   以往,淮映勿只要呆在他身边,那张嘴就没停过。不是夸他贬他、就是跟他瞎扯聊创作、要不就是耍流氓。   在他面前,淮映勿永远是这三幅样子:   淮夸夸、艺术家、老流氓。   三位一体,这就是淮映勿了。虽然,淮映勿有时候也会是孩子,但像今天这样阴沉的时候,很少见。   沈昭陵略显疑惑地瞧了他一眼,在观察他的侧脸。   淮映勿透过汽车前方的后视镜,不小心看到了沈昭陵一直在盯着自己。   也有一瞬间的错愕,没有像平常那样压低了眼尾,调笑他几句,反而是更加深沉的疑惑。   他看着沈昭陵的这张脸,似乎有什么困扰了他,想也想不明白。   “淮老师,你怎么了,有心事?”   这次是沈昭陵先问出口,似乎是为了调节一下气氛,沈昭陵还开玩笑道,“是不是你昨天在比赛现场看见某个Omega了,脸蛋太漂亮,身材太好,所以让你魂牵梦萦的。”   脸蛋漂亮,身材好——就是淮映勿当初说的,他的“择偶标准”。   当初,淮映勿用这句话调戏他。现在,沈昭陵反而用这句话来揶揄他。一报还一报。   “没。”淮映勿说,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   “那是什么事?”沈昭陵接着问。   “没有。”   “说谎。”   相处了这么久,淮映勿平时是什么样子,沈昭陵是再清楚不过的。   别说淮映勿今天状态不对,就是淮映勿稍微把额头前的头发剪短了一点。他都能发现。   沈昭陵质问他:“所以你现在有事情,已经开始隐瞒我了是吗。是不是想让我不开心,想让我感到无聊?是不是不想让我在夺冠之后,恩赐你,然后屈尊降贵地和你‘那个’了?”   沈昭陵散漫又高傲地瞟了他一眼,眼尾上翘。   “……”   此言一出,全车人员,群体沉默。   淮映勿也诧异地看了沈昭陵一眼,那桃花眼之中,多了一点复杂的味道。   似乎在责问沈昭陵:   “你怎么越学越坏了,一天都跟谁学的这些东西?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忽而又想明白,沈昭陵每天都跟他呆在一起,如果学坏,那也只能是跟他自己学的。   如今沈昭陵身上的这种风流败类的味道,都是他小淮爷一手“调。教”出来的好结果。   *   见淮映勿沉默,沈昭陵问他:“我问你还想不想和我那个了?不想就算了,约定取消吧。”   “想啊。”淮映勿状似无所谓的说。竭力表演出他平时那浪荡纨袴的模样。   沈昭陵:“那你就和我说。不要有任何隐瞒我的事情,不然以后不让你摸我了。”   “……”   身后的小银和长脖子再次沉默了。   这两个无辜被搅入沈淮世界的观众,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瞳孔中的震惊,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然后纷纷装傻,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淮映勿:“……”   淮映勿:“玫瑰,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喊出来,都喊出来。让别人都听听,我摸过你行吗?”   沈昭陵坏兮兮地挑了挑眉,无所谓地道:“做坏事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怕别人知道的。”   他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掩盖了一下   淮映勿:“……”   淮映勿还是很谨慎地往后视镜瞧了一眼,盯着后面的小银和长脖子瞅了两下。在警示他们,什么该听见,什么不该听见。   可两个观众,早已经装起了耳聋眼瞎,什么都不知道了。   “服了你。”淮映勿最终表示向沈昭陵投降,叮嘱道,“在这里说说开开玩笑也就好了,别在外人面前说,对你名声不好。”   “知道对我不好你还做。”沈昭陵随口道,装出一副责怪的样子来。   他以为,淮映勿会像往常一样,跟他说两句骚话,调戏调戏他,也就把这件事应付过去了。   谁知道,淮映勿又再次沉默了,露出了那种沉思的表情。   “……”   好像,他在很认真地思索这件事情,反思自己似的。   那一刻,沈昭陵隐隐觉得。   他和淮映勿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变了。   “嗯,以后不做了。”淮映勿一本正经地说。   “不随便碰你了。”淮映勿又强调了一遍。   沈昭陵:“……”   他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而是用淮映勿总是握他的左手,往下伸,扣了扣自己坐着的真皮座椅。   *   *   “我哥那个包养的小情人,昨天去了世纪大厦看比赛,然后提前离开了,回酒店里面收拾了一下东西,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淮映勿说。   他和小银有时时刻刻掌握淮城南的的行踪,有一点情况出现,就会像现在这样,跟沈昭陵报告。   “嗯。”   “我刚才在想的就是这件事情,”淮映勿突然多嘴解释了一句,“我想着,要不要我哥和那个小情人的恋情,发布到网上。毕竟现在还有很多人妄想着,你能和我哥……破镜重圆。”   说到“破镜重圆”这四个字的时候,淮映勿的语气,是明显的嘲讽与鄙夷。   淮映勿:“我哥是评委,你昨天又和他作对了,他那小心眼,可未必能给你投票。   “而且,在你们俩退婚之后,你还是单身,可他身边都换了好几个了,如果这件事爆出去的话。你会赚到一些同情票。”   “嗯。”沈昭陵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   如果网友们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无缝衔接,那么自己就很容易赚到一些观众的同情分,也有益于自己得冠。   但是……   沈昭陵想起了,当初在白风筝馆的粉丝见面会之时,无意之中瞥到的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个人包裹得很严实,好像就连来见小玫瑰这件合理合法的事情,都是怕别人知道的。   “暖橘昨天离开了淮城南?没有打招呼?”沈昭陵再确认了一遍。   “嗯,对。”淮映勿眼神中有一丝惊讶,似乎在诧异沈昭陵竟然还记得那个暖橘的名字。   沈昭陵:“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他和淮城南在一起,不就是为了钱吗?”   沈昭陵记得淮映勿之前告诉过他,暖橘刚大学毕业,今年才二十多岁,因为学校和成绩普通,所以暂时还没有找到工作,再加上家境也不是很好。   所以……   淮城南找上了他,他也就顺势答应被包。养了。如果他不辞而别,那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也许是昨天看见你之后,自惭形秽了吧。”淮映勿瞅他,调笑一句,“不好意思在我哥身边呆着了。就跑了。”   沈昭陵严肃着,面无表情。   在思量着什么,而后喉咙一梗,交代淮映勿:“算了,还是别把这件事情爆出去了,如果你想给我炒作的话,那就换个别的方法。这个我不喜欢。”   “……”   “为什么。”淮映勿看着他,问。   “你这样会毁了他的。   “别这样。”   沈昭陵只是这样说,然后看向了窗外,不再谈论了。   表示这件事,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便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透过车窗的倒影,能看见淮映勿盯着他看了一会,眼神由震惊转向了释然,最终什么不说,选择尊重了他的选择。   *   世纪大厦到了。   远远的地就能看见,那个像摊开的一本书一样的建筑物。   书本正中间的大门,已经有很多的观众们,蜂拥而至。   “到了,”淮映勿说,“走。”把车停在旁边的悬空停车场,然后一脚踏出了门。   沈昭陵他们也纷纷下车。   往侧门里面走的时候,淮映勿站在他身侧,本能地要去牵沈昭陵的手。   那种温暖的、紧握的感觉再次传来。   沈昭陵却先把手躲避开了,没有牵他,而是蹭过了他的手背。   淮映勿回头看他,有些错愕。   “你不是说了,不再随便碰我了吗。”沈昭陵笑着反问他,“那就别牵我。”   然后自顾自地先行走开了。   “……”   长脖子和小银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互相挑眉,纷纷叹气,装作眼瞎。   淮映勿在后面沉默了良久,然后才追了上来。   竟然也没有再次牵自己,而是走在自己旁边,看上去比以往生疏了许多。   沈昭陵:“……”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昨天做错了什么了。   我哪里又惹到你吗。   让你这么躲着我。   他看着淮映勿,想问,又觉得太过矫情,就没有问出口。   “你没惹我,”淮映勿还像是拥有那读心的能力,一下子就看透了沈昭陵心里的想法,那向来飞扬的眉毛如今紧蹙在一起,低头看着沈昭陵,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是……”   只是有些事情,淮映勿没有想明白。而且那个问题,关于沈昭陵自己。   淮映勿想说。   街边车水马龙,声音交杂在一起,就像是一首关于热闹与人间的交响曲。   而在这不言语之中,沈昭陵也看得出来。   盯着淮映勿嫣红色的嘴唇的时候,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他会怕那个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沈昭陵突然说了一句,“我不想听。”   然后转头躲开了。   淮映勿却偏扭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那右手力气太大,捏得沈昭陵下巴都疼。   淮映勿很庄重地说:“会告诉你的。明天,第一轮决赛之后,就告诉你。”   看那样子,像在酝酿什么很大的行动。   沈昭陵:“……”   淮映勿:“好不好。”   淮映勿还是那么、那么的强势。永远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不择手段,不顾别人。千方百计也要让别人照着他的意愿来行事。   就像当初在星际列车上面一样,淮映勿非要让沈昭陵答应和他进行“神交”一样,一半引诱,一半威胁。   现在,淮映勿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又想对自己做什么了。永远那么突如其来,那么偏执霸道。   “……”   可不一样的是,淮映勿看起来不是很游刃有余了。似乎,他自己也感到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自己。   “你对我还是感兴趣的吗?”   沈昭陵不知道怎么的,问出这个问题来。   淮映勿奇怪地笑了一下,好像在疑问自己怎么会这个问题。   那是当然的、永远的。   沈昭陵读到他的心。   但淮映勿没说出来,就是那原本捏着他下巴的脸,顺延向上,最终到额头的位置,用用手拇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心。   “想让你屈尊降贵地跟我‘那个’呢,在你得了冠军之后,就我们两个,在一个很好的有月亮的晚上,在床上,最好还是阴沉的下雨天。把窗帘一拉,世界就是我们的了。   “那天我们都没有工作做,就躺在床上‘那个’,抱着,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完全地沉溺着,像两个废物什么都不做,饭也不出去吃,只吃零食和外卖,就在被窝里那么荒废着,聊天读书看电影浪费时间。午睡,醒来之后继续‘那个’,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淮映勿极其详细地,勾勒了他们贴着额头,用记录兽的种子神交的场景,彷佛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排练了无数遍。   “……”   沈昭陵眼神瞪大,和他对视,嘴唇颤抖着,不敢说话。   旁边,小银和长脖子吓得脸都白了,直接跑到了一边,俩人先行冲进了世纪大厦。   沈昭陵“嗯”了一声,把刚才飘忽的心脏又放了回去。   表示,愿意屈尊降贵地等淮映勿明天告诉自己,他做出的新的决定——那个淮映勿自己也想不明白的问题的答案。   不过沈昭陵冷嗤了一声,骂他:“淮弟弟,你说话非要这么惹人误会吗?还在这种公众场合?”   淮映勿坏笑着:“你不就喜欢这样吗?”   “……”   沈昭陵白他一眼,把他推开了。   *   他们俩从侧门进入世纪大厦。   这一路上,沈昭陵有一些失魂落魄的。   眼神涣散着,没有看路,只是本能地在跟着淮映勿的身后走。   也完全没有看见他进来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和参赛者在他旁边跟他打招呼的样子。   只觉得似乎有人在耳边喊自己的名字:“沈昭陵”、或者“小玫瑰”什么的东西。   因为昨天的“作者入席”环节已经结束了,参赛选手们不需要再一个个上台,直接坐到一楼的作者区就可以了。   淮映勿站在他身侧,和他一起从舞台旁面的门,走进比赛录制现场。   他们一出现,沈昭陵就听见了一个新的称呼,在观众席里被大声呼喊,声音如同震雷鼓。那个称呼不是“沈昭陵”,也不是叫“小玫瑰”,而是叫:   “沈淮!”   “沈淮!!”   “沈淮!!!” 第256章 怎么,你要拆开看吗?   世纪大厦一楼。   沈昭陵一进去,观众区喊的满天的“沈淮”就淹没了他,终于将他唤醒。   沈淮,那是什么东西?   沈昭陵思维停滞了一下。   “我和你的CP名……”淮映勿私笑非笑地解释道,发觉有点不对劲,又一拐弯,摸了摸鼻子,“组合称谓。”   “……”沈昭陵沉默。   淮映勿:“沈是你,淮是我。”   “为什么不是你哥呢?你哥也姓淮。”沈昭陵很平静地反问这个问题,提出疑惑。   但淮映勿立刻瞟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情绪。只表达道:“我说是我就是我。你有意见?”   声音沉冷,不容置疑。   沈昭陵把眼睛瞥向一边。   得,又凶上了。   沈昭陵不说话,任淮映勿怎么去解释。   沈昭陵往前走,就看见正中间的评委席之上,那玉树临风的淮城南,正在那里,看着自己。   毫不掩饰地盯着自己看。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沈昭陵瞧着他,想起昨天的事情,没说话,也没有多给淮城南一个眼神。   反倒是淮映勿突然扶住自己的右肩,捏着他肩膀,把他扶到了座位上。然后松开手。   不一会儿,前面的座位陆陆续续都坐满了人。   八点时间一到,第一轮决赛终于正式开始。   那珍珠白色的舞台之上,再次站上了主持人,说道:“现在,进行第一轮决赛,百人试炼。请念到名字的参赛者,依次按照房间号,去往不同的房间。   “第一,拦截信号孙思怡,房间301。第二位,跳跳兔白雪梅,房间302。第三位……”   主持人按照自己眼前显示屏上的内容,依次念了下去。   同时,她身后舞台的大显示屏之上,也显示出来一个名单表格,把每个作者的信息,和他们的房间相映射着。   房间,也就是考场。   序号,也就是学号。   作者,也就是考生。   沈昭陵明白,这其中有这样的一一映射的顺序。   以前身在娱乐圈,他见过很多的比赛,唱歌比赛、跳舞比赛、戏剧比赛,甚至导演比赛,可写作比赛,还是第一次。   把每个作者放入考场,现场发卷、现场答题的做法,还是……太夸张了……   一般来说,写作是一个漫长的、需要借助工具辅助的工作。   一本小说,可能要写几个月甚至几年,作者也会上网或者翻书查阅数据,甚至询问别人,和别人共写一本小说。   也就是说,只要小说好看,读者根本不在乎作者用了多长时间写,是不是全都自己写的。   它只检测“作品”。   但把作者当成考生,现场答题的情况,考验的就是作者本人的创作能力了。   第一,码字要快。才能在一天之内,写完固定的一万字。   第二,经验要足。才能在随机题目之下,写出一个故事。   第三,心态要稳。才能临危不乱,从容应对考试。   第四,知识要广。才能不借助书籍和网络完成自己的作品。   考试检测“作者”。   码字、经验、心态、知识,这四者缺一不可,有了这四者的人,就能在决赛第一轮当中,轻松胜出。   说起来彷佛很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   应该也不难。   沈昭陵默默地想到,然后歪了歪头。   让他在一天之内,固定题目之下独自,完成一万多字的鬼故事作品,他是肯定能做到的。   但是,赢不赢,不好说。   毕竟,他从来都不知道读者爱看什么。   他只能负责完成他自己,别人喜不喜欢他,那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卧槽……”   “刺激!!!”   “我真没有想到,我都大学毕业了,还要考试!”   “到底是谁想出的这损主意?”   “这直播,有一点娱乐性吗?就看我们码字?”   “哎,中间能去上厕所吗?用不用搜身啊?”   被念到名字的作者,基本都吓得一哆嗦,没被念到名字的,也紧张激动地坐不住,在私下叨叨咕咕的。   与他们相比,沈昭陵就显得出奇的平静了。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既不说话也不动弹,彷佛这场比赛,跟他完全就没有什么关系。   “紧张吗?”到如今,淮映勿还是忍不住问他昨天问过的那个问题。   “不。”沈昭陵很平静地说。   他没有告诉过星际的任何人,他其实是个非常擅长“考试”的人。   无论是研究题目,还是阅读理解,还是逻辑推理,还是思维发散,还是象征升华,他都很擅长。   他有理科的逻辑,也有文科的感受力和认知力。   这并不是一种炫耀,只是沈昭陵把那些东西,看成是很“简单”的东西,然后就会真的很“简单”了。   相反,如果把一件事情想的很“复杂”,那才会永远“复杂”,永远都完不成。   “这对我来说真的没什么难的。写肯定能写,写完也肯定能写完,但前百进十,我不好说。我可控制不了谁给我投票。”沈昭陵懒洋洋地道。   说的,确实是大实话。   “我给你投,”淮映勿看着他这慵懒模样,忍不住笑出来,“我肯定会把我的票投给你。你控制不了别人,你还控制不了我吗?”   沈昭陵转头瞧了淮映勿,嘴角就要翘起,但又很快被自己压下来。   沈昭陵伸手,玩了玩淮映勿的头发,重新给他分了一下发缝。   他发现淮映勿的发缝不齐,不是用梳子分开的直线,反倒是带着锯齿的曲线,就像一个快活的小闪电。   他用手,随意地将那些发拨开,让那些不听话的头发齐整一点。   沈昭陵:“那不是作弊吗。你都没写呢,你就要把票投给我,那对其他参赛者来说,也太不公平了吧。”   “哦——”淮映勿拉了个长音,“你说的是,那我不给你投了,谁写的好给谁投。这样才公平。”   沈昭陵:“……”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然后狠狠拽了一下淮映勿的头发,故意拽疼他。   *   “szl115,保加利亚小玫瑰,沈昭陵,房间703。”   念到了沈昭陵的名字,沈昭陵心脏一停,就要起身的时候。   淮映勿却拦住他,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白色的东西,塞到了他胸前的白西装口袋里面,然后拍了一拍,藏好。   那是接近沈昭陵心脏的位置。   “什么?”沈昭陵把它抽出来一半,然后看见,那是一个白色的信封。看这个样子,里面好像有一封信。   淮映勿:“题目。”   沈昭陵瞳孔放大:“你……从哪提前知道的题目?不是得等我们到考场之后,才宣布题目吗。”   “不是他们给你出的题目,是我给你出的题目,等你到了考场,想不出来怎么答题之后,就把它翻出来看看,也算是……锦囊妙计吧。”淮映勿神神秘秘地说。   他似乎总喜欢,把一些事情搞得很玄乎。   沈昭陵冷笑一声,又把信塞回了口袋里面:“神经病。人家不让作者带东西进去,一会儿搜我的身怎么办?”   淮映勿:“不会搜你身的,又不是真的考试,这只是一张纸,又不是电子设备,也写不了多少东西,他们不会拿走的。”   “……”   说的有些道理。   而且作者们基本都走了,沈昭陵也没有时间再跟淮映勿在这里掰扯了。也尽快跟上了他们的步伐,从电梯去往七楼。   沈昭陵进入七楼的时候,发现这里,也都是空白的。天花板白色、墙壁白色、地板白色,连门都是白的。   有点像是酒店的走廊,挺长的,两边都是门。   只有走廊入口处,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男人,应该是工作人员。   那人一脸横肉,面无表情,扑克脸,跟机器人一个,看见沈昭陵走过来之后,准确地从他左胸口,掏出来了那封信件。   就好像……他有透视一样。   沈昭陵眼睛盯着那个信封,皱了皱眉。   男人:“不允许带书籍数据进入房间。”   “还给我。”沈昭陵说,然后伸出手来,“把它还给我。”   那个男人纹丝不动,很不配合。   沈昭陵脸色立马就变了,但很快,挂上了那副狡猾的表情,挑了挑眉,   “那可是某个臭弟弟特意给我的情书,专门放在我心脏的位置,提醒我一定要片刻放在身上不离身的。   “怎么,你要拆开看吗?” 第257章 我意。淫过他,还做过他的春。梦。   此时的比赛直播间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绝了!真绝了!]   [我玫满嘴胡说八道。]   [话说那封信真是某个小男生送他的情书吗?]   [当然不是啊,是淮映勿送沈昭陵的“锦囊妙计”,你没看前面他俩的现场直拍吗。]   [那为什么……]   [所以才说是胡说八道啊!]   [其实是我送我玫的情书。(害羞)]   *   男人:“……”   沈昭陵还保持着那个要信件的姿势,右手向前,手心摊开。   最后,那个男人也不得不把情书还给了沈昭陵。   沈昭陵“哼”了一声,拿着信件,重新塞到了口袋里面,走了。   进入703考场。   打开门之后,发现那里是一个单人书房。   前面一个木头桌子,上面放着一个计算机和键盘。   桌子下面一个橙白相间的转椅。   右边一个木头书柜,不过是空的,隔栏上面什么都没摆。   除此之外,就没了。   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沈昭陵走过去,坐下,然后看见了那个计算机上面,也是一个和Word文档差不多的码字软件。   而上面,却不是空白的,有一行小字:   “规定文章题目:《燃烧》”   *   世纪大厦一楼。   作者区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家属。   因为每个作者,只能带一名家属进入作者区,所以小银和长脖子他们,都是坐在后面的观众区。   现在,这边没有人做,淮映勿就可以把他们两个叫过来了。   *   小银的手环一亮,看见了来自淮映勿的一条消息:   “过来我这边坐。”   小银抬头看了前面一眼,看见作者区里一个高大的alpha背影,就知道依淮映勿那个性子,他自己呆在那里那么久,肯定会无聊的。   赶紧拍了拍右边长脖子的胳膊,喊她:“常安,走。”   长脖子还在前面看比赛直播呢:“去哪?”   “前面,淮映勿那边。”   “干什么?”   “他叫我们。”   “哦。”   两个人赶紧溜着步,从赛场旁边的小道绕了过去。坐在了淮映勿的右边。   “怎么,没沈昭陵陪你,无聊了?”   看着淮映勿冷冰冰的侧脸,小银忍不住开玩笑。   他知道,淮映勿既能独处,又能群居的人。   因为淮映勿这个人爱好多,自己能稳得住,同时想法又多,爱跟别人闲扯。   现在叫他们来,估计是有话要跟他们说。   “嗯,这不让你们来陪我了吗。”淮映勿点开自己面前的显示屏,在世纪掌纹杯的官网,观看比赛。   进入“参赛者 szl115 保加利亚小玫瑰 沈昭陵”的直播间,就那么看着他。   房间里面有365度摄像头,沈昭陵在其中,就像是游戏建模一样,可以自由调整任何角度对他进行观赏。   淮映勿用手指在显示屏上抹了抹,好像在查找一个最适合的角度。   最终,他选择了无限放大沈昭陵的正脸,让沈昭陵的脸充满了整个显示屏。   彷佛沈昭陵的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就在看着他自己似的,才停止。   淮映勿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身体往后靠了靠,坐稳了。   “漂亮吗?”淮映勿眼睛都没抬,便问他们,那语气,一听就带着一点“显摆”的意思。   小银:“……”   他往显示屏上瞄了一眼,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漂亮。”   这小鼻子小嘴的,实在是精巧得不行,就跟小孩子玩的那种瓷娃娃一样,没艳丽得没有任何缺点。   要非说缺点的话,就是脸颊两边有很多红褐色的雀斑,就跟星星一样密集……   不过,也挺好看的。   和沈昭陵的头发嘴唇很配,都是那种暖洋洋的橙红色,算不上什么缺点,反而别有一番特色。   小银瞄了淮映勿一眼,看他那直勾勾的样子,忍不住道:“你搁家天天看还看不够,还搁这看?”   淮映勿直接呛他:“爷爷我愿意,关你屁事。我不看他我看谁,看你啊,你参赛了吗?”   小银:“……”   他没参,但长脖子参加了。   不过没选上,在复赛止步于134名了,没进入前100名。   小银往右看了看,怕这件事戳到长脖子的痛处,但长脖子只是把脖子抻长,看着沈昭陵而已。   那眼神,比淮映勿看得还动人,都要进去了!看来完全没有把没进去决赛的事情放在心上。   小银也就没有说话,不过他想起刚来的时候,沈昭陵和淮映勿两个人在车上说的内容,简直肮脏得不堪入耳。   小银:“你俩在套房里愿意说什么说什么呗,关上门去,愿意怎么摸就怎么摸,在我俩面前也说,怎么的,把我和常安当避。孕。套呢?”   他承认,在老石神庙,一起野餐吃象肉的时候,第一眼见到沈昭陵,是对这个Omega心里有些许好感的。   那时候的沈昭陵,很温柔、又安静,简直就是他的理想型。   可今天在车上见到的那个满嘴骚话的沈昭陵……已经和当初的沈昭陵完全大相迳庭了。   让他都有点不认识了。   他毫不犹豫地怀疑,沈昭陵肯定是被淮映勿带坏的!   淮映勿骚话多,是十里八乡都出名的。满嘴跑火车,看见什么都能调戏一下。   沈昭陵,肯定是被他传染了。   “你踏马放屁!”淮映勿一听这话,立马掐着小银的脖子,往下面按,“会不会说话,什么我就摸他了,怎么回事,别再这给我嫂子瞎造谣,他纯洁得很呢,我可没碰过他。”   卧槽!   淮映勿这手劲,简直是要把他掐死。   小银瘪气瘪得脸都红了,试图挣扎着抬起头来,大喊:“这是他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那也没碰!顶多就是……摸了摸手。”淮映勿声音越说越小,然后甩开了他。   摸手能算摸吗?不能!   淮映勿一张脸,没脸没皮地想。   “我俩是家人,你懂吗?很纯洁,你别在这里给我满嘴喷粪,玷污我和小玫瑰。”淮映勿又强调了一遍,然后眼神开始放空了,挠了挠自己的太阳xue,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家人……   听见这个词,小银和长脖子对视了一眼。   他俩昨天晚上回去,也在网上看见了那个视频,然后就没忍住,互相窜房,就着这件事聊了好一会。   本来就是觉得,这只是沈昭陵在淮城南面前,维护淮映勿的一个藉口罢了,没怎么放在心上。   今天,淮映勿自己主动提起来,看来是真上心了。   众所周知,淮映勿孤儿一个,没有家人。   有,也顶多只有一个,就是他那个死去的妈。十年前早没了。   其他的家人……尤其是淮家的那几个“家人”,他都不承认。   淮映勿就一个孤家寡人,无牵无挂的,如今这是?   *   小银:“你真把他家人啊?”   淮映勿轻轻“嗯”了一声。   小银和长脖子又震惊地对视一眼,然后追问道:“什么家人?”   “嫂子,”淮映勿一口道,又似乎是想起沈昭陵和他哥不是一对,立马改口道,“哥,之类的吧……反正是长辈。”   “嗯。”   小银看出来了沈昭陵和淮映勿关系好,好到能住在一个酒店套房里面,还愿意为了沈昭陵参赛,千里迢迢地来到阿尔法星。   但没想到能好到这种程度???   这才几个月啊,这就认亲了?都家人了?关系都超过他们和淮映勿了?   他们几个哥俩和淮映勿认识了十多年了,也就是“兄弟”,没说是“家人”。   不过……也就尊重了。   小银心想,正好俩人都没爹没妈的,搭夥过日子,当个伴,也不错。   沈淮年纪相仿,爱好相似,职业互补,彼此肯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一点年龄代沟和沟通障碍没有的家人,谁不想要呢?   小银还处在震撼当中没有缓过来劲,却也点头了:“挺好的,那你们俩就……还准备举行个认亲仪式是怎么的?”   一般来说,找到失散多年的家人,或者认干爹干妈,都得有个仪式,连认兄弟,那都得结拜一下呢。   看沈淮这关系,举行个仪式,倒是也可以。他和长脖子正好参加,在旁边作证。   不过淮映勿好像向来都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仪不仪式的,倒不一定了。   淮映勿又不说话了,看着显示屏上的沈昭陵,就跟没听见似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银立马明白过来,估计今天早上,让淮映勿所疑惑不解的,大概就是这件事情了。   现在换小银开始不解了:“他说你是他的家人,你也愿意,你俩正好俩孤叔寡嫂的,那就住一起呗,这你还在纠结什么?反正你俩现在也就跟家人差不多。天天缠着。”   小银心里默默抱怨道,只要你们沈淮俩人在一起的地方,那几乎就是自成一个世界。   别人你们都忽略了,尤其是我和常安,你们两个是根本看不见的。直接当空气。   能想着出去吃饭的时候,叫上我们俩,那就很不容易了。   “呵,”淮映勿突然吊儿郎当地笑了一声,然后自嘲道,“我发现了,我踏马就是个畜生。”   淮映勿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没轻没重的感觉,以前他都是骂别人,用三言两语把别人讽刺到狗血喷头。   现在第一次骂起自己来,小银竟然有一种悚然的味道。   看着淮映勿,后背冒凉风,不敢置信。   “小淮爷,你怎么了……”小银轻轻问,瞳孔颤动着。   “不瞒你们两个说……”   淮映勿这个从来不抽菸的人,竟然拿起旁边机器服务生盘子里提供的量子烟,直接点亮,塞进嘴里,抽上了。   用那瘦长的手指夹着。   一口呼出,吞云吐雾,灰白色的烟气缭绕在他脸庞前面,那双向来风流的桃花眼,此刻竟然显得有一些落寞。   淮映勿用着最为轻佻的语气,说着最为下。流的话语,冷呲一声道:“对着沈昭陵,我硬。过。   “他是把我家人了。   “可我意。淫过他,还做过他的春。梦。” 第258章 嫂子,我希望你赢,哪怕只有一次。   “……”   啊这,这是可以说的吗。   小银转头看向旁边的长脖子,看见长脖子那黑溜溜的眼睛瞪着,差点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那能怪我吗,你看他,”淮映勿看见他俩的眼神,开始暴躁起来,“你看他长得这狐媚子样,天天信息素抑制剂也不喷,就跟你呆一个屋里,搁你你能受得了?”   淮映勿冷着脸,把显示屏上沈昭陵的现场视频,甩给他们看。   小银又瞧了一眼,确实美艳无双。   长脖子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瞅着那个视频,冷不丁地冷笑了一下:“很正常、很正常,爱上小玫瑰太正常了,要搁我我也喜欢。你不要我就要了,我抱回家去。”   “……”   片刻沉默。   “谁说我爱上他了。”淮映勿轻轻地白了长脖子一眼,小声说道,又抽了一口烟。   声音低沉而哑,眼尾下垂,配合那股白烟,带着股莫名的颓废味道。   小银看明白了,大概是沈昭陵把淮映勿当家人看待,而淮映勿却对沈昭陵有过一些“不太好”的想法,继而产生了一种   深深的负罪感……   小银也是个男人,是个alpha,特别懂这种感觉。   记得有人研究过,男人平均一天之内,会有多少次想到“性”呢?   答案是,十几次。   换句话说,一个正常男的,看见一个O,那第一反应,肯定就会想像一下和他上床的画面想像一下他的裸。体。   无论是那个O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亲人,他都控制不了。男人就是小头控制大头的生物。   不想,才是不正常。   何况还是沈昭陵这种,尤物。   *   “有想法,谁没有想法!”小银跟淮映勿说了一下刚才的话,试图安慰一下他,“要换成我,那别说摸摸手,早跟你嫂子不知道搞多少次了。”   “……”淮映勿脸色变了。   “沈昭陵早都怀孕了。小淮爷你,我发现你真是个正人君子啊!”   “卧槽你爹,”淮映勿一听这话,又急了,直接掐住了小银的后颈,往自己这边带,“你踏马说什么呢,你会不会说话,别踏马搁这开我嫂子的黄。腔!”   “哎呀,别!你俩别!”长脖子看着这两个不省心的alpha,都比她力气大,拉也是拉不动,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去劝。   淮映勿一口一句脏话,惹得旁边坐的远的几个观众,也听见了,抬头往这边瞅。   估计是淮映勿怕被别人看见,再造成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这才把小银的脖子松开了。   “……”   小银喘不过气来,脖都要断了,坐在那里,捂着胸口咳嗽。   这傻逼,老子安慰你呢,你看不出来?你还在我跟我急!   “别成天对我嫂子污言秽语的,他很纯洁,”淮映勿再次强调道,“家人!家人!懂吗?”   然后坐在那边,继续抽菸,眼中却不是之前那般疑惑不解了,反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嗯,家人,家人。”   小银闭着眼睛,一边揉捏着自己的后脖颈,一边跟着重复道。   感觉今天听“家人”这个词,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你俩就继续家人吧。你要是实在怕忍不住,从套房里搬出来不就行了,自己再住个单间。”   不住一起,不就不用怕擦枪走火了吗。这事还不好解决?   哪知道淮映勿直接一口否决:“我不。别给我出这个馊主意,我就要和他住在一起。家人能分开住吗?我和他住一张床上抱着他睡觉都不用你管!这叫相亲相爱!”   小银:“……”   真踏马的想一出是一出。   神经病!   小银发现淮映勿不是来寻求他们意见的,这疯子就是纯粹来折磨人的。   又不让他们骂沈昭陵,又不让他们夸。又不想和沈昭陵分开住,还得对沈昭陵没想法。   你干脆直接自宫得了。   一了百了,纯洁死你俩,省得哪天再擦枪走火!生出一个小淮来!   小银咽了一口唾沫,把这话咽了下去,没说出口,怕淮映勿这暴力狂再掐他的脖子,都已经掐两回了,再掐是真受不了了,要断气了。   “你们两个要是没事,就走吧。这第一轮比赛明天才能结束呢。沈昭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完,一万字,最快最快也得中午。至少还得搁这坐好几个小时。”   淮映勿随意地摆摆手,开始撵他们俩了。   不用淮映勿说,小银也早就发现,刚刚来到这里的观众,现在稀稀拉拉地已经走了一大半了。   毕竟,在这个比赛现场是看不见房间里的作者的。只有开直播窗口才能看见,那样的话,在家也能看。与其在这里枯坐,还不如回家躺着看更舒服。   评委他们有任务,不能随时离开,但是观众就无所谓了。有点心眼的观众也都已经走了。   小银想着,也是时候该离开了,想来的话,明天再来也不迟。反正银色卫星酒店的大门离这里也不远。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长脖子,挑眉问他:“走吗?”   “……”长脖子沉默了一刹那,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虽然视线被天花板阻隔住了,可小银依然能分辨出,长脖子看的是沈昭陵的方向。   “你又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你,在哪等不是等呢?”小银劝说了一句,又道,“反正我是不在这里呆了。”   他瞟了淮映勿一脸,嘴角一抽。   那张向来和善的娃娃脸上,如今全是暴躁厌烦。   表示,他现在实在无法跟淮映勿这疯子共处一室了。   长脖子看他不想坐着了,也就点了点头,表示要跟他一起走。   “走吧。”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座位旁边的东西,起身离开。   却发现身后那个人没动。   一回头,看见淮映勿那边坐着。   “小淮爷,你不走啊?”长脖子开口问,右手还提溜着半杯没喝完的奶茶。   “我留在这里等他,你们走吧。”淮映勿没看他们,依然在看着显示屏上的直播,跟他们随意地摆了摆手,好像很不耐烦地驱赶他们离开。   小银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打算在这里坐一天了。   “可你不是说,明天比赛才结束吗……”长脖子顾忌道。   淮映勿态度很敷衍:“一天不睡觉又死不了,你搁这操的什么心。赶紧滚吧,你俩在这吵吵嚷嚷的,闹心!”   “真踏马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管你了!”长脖子一跺脚,一瞪眼,气哄哄地就要走。   “他要陪他家人呢,看不出来吗?”小银“呵呵”笑了两声,讽刺道,“别说闭关一天一夜了,天涯海角都要跟着呢。”   然后跟着长脖子的身后,念叨着“家人”、“家人”两个字,缓缓离开了。   *   *   考场。   映入沈昭陵眼帘的,就是这个要求。   “规定文章题目:《燃烧》”   进入考场,拿到题目之后,当然要先审题。   文章题目,就等于书名。换句话说,沈昭陵不可以更改自己的鬼故事名字了,它就只能叫《燃烧》。   既然是百人试炼,公平竞技,那么题目应当是全都一样的,否则也不用把作者们分割开来了。   那么其他的99个作者写的鬼故事的名字,也都得叫《燃烧》。   燃烧。   火字旁,顾名思义,跟“火”有关,   在化学当中,是一种可燃物与氧气或空气进行的快速放热和发光的氧化反应。   但在文学当中,就要有类似于“火焰”一样的意向。   它可以直接地写某种东西“燃烧”了,写突发大火、写火灾、写生日蜡烛的燃烧。   不过这就有点太简单了。   恐怕这么写“作文”,很难拿到高分。   因此,在更抽象的象征意义之上,也可以“燃烧”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说……   燃烧生命、燃烧自我、燃烧青春。   或者“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奉献精神”,这其实都是“燃烧”,是一种“精神”上的东西。   想到了这里,沈昭陵的右手飞快地敲了敲桌子,有了一些主意。   而题目,又不同于主题。   它其实是可以和主线故事毫无关系的。就像一个菜起名叫“夫妻肺片”,但实际上跟“夫妻”没有半毛钱关系一样。   鬼故事叫《燃烧》,当然写出来的故事,也可以和“燃烧”一点关系没有。   可沈昭陵觉得这种“张冠李戴”的行为,属于投机取巧,不会在考试当中拿到高分。   看来,还是得写“燃烧”。   沈昭陵闭上眼睛,半分钟之后,差不多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故事,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把手放在键盘之上,准备开始码字了。   *   [不是,啊?这么快?这就要开写了!]   [我没看懂,到底要燃烧个啥东西啊?]   [这主办方出的这个疯批题目!]   [燃烧化学物品行不行?哈哈哈哈!]   [随便燃烧化学物品犯法,傻逼!]   [能不能写纵火杀人案啊,这不也是“燃烧”吗?]   直播间内,看见题目的网友们都用弹幕叽叽咕咕个不停。纷纷讨论按照这个题目,该写一些什么样的东西。   各路大神纷纷下场,又分析,又研讨,又编故事的,彷佛回到了考试现场。   [你们这么能编,你们去写!]   [编肯定是能编出来的,但是我这文笔真不行(哭)]   [让人看着写文也太尴尬了……跟监考老师站在你后面看你答题有什么区别!]   [那我得写一个字删一个字!(笑哭)]   [这群作者心态是真强大啊。]   沈昭陵好像忘掉了什么东西,又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手指肚在键盘之上逡巡了一会。   [信信信!你家小淮爷给你的“锦囊妙计”呢,你还没看呢,宝宝!]   [瞎说,不是情书吗?(斜眼)]   [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沈昭陵并不是很需要。]   可惜,这些弹幕沈昭陵根本就看不到。   此时,沈昭陵计算机的显示屏上方,突然变幻了一个数字:   “目前提交作品:1”   沈昭陵:“?”   他轻轻蹙眉。   才过去了一分钟,这就有人交卷了?这……一万字,写完了???   旁边的走廊里,也传出“卧槽!”的呼喊,应该是七楼的其他作者传出来的。   也被吓了一跳。   刚坐下就有人交卷,确实是太吓人了。就好比考试的时候,自己选择题还没写完,旁边的同学却已经翻卷纸写到后面了一样。   让人情不自禁地进行攀比,继而紧张起来。这对于参赛者的心态,实在是一种致命打击。   但沈昭陵,没什么感觉。   别人交不交卷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反正时间还早着呢,有二十四小时,足够他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而且,只要冷静下来,就可以推理出真相——   以人类和正常生物的速度,用一分钟思考完一个一万字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沈昭陵自己就能做到。但用一分钟码完一万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交卷的那个“作者”,应该是个AI。根本不用码字,而是直接生成。   只有“机械的提取、筛选、计算、和融合”,才会有这样的速度。人类,是达不到的。   沈昭陵,记得当初好像在“作者入席”这个环节之中,看见了AI。   不过因为当时奇奇怪怪的外星生物实在太多了,导致他根本没有关注到这个普通常见的东西。   “目前提交作品:5”   现在已经跳到5了,证明场内至少有五个非人类作者,写作这么快,应该不是很好对付。   沈昭陵懒洋洋地挑了挑眉,也并没有把这些意外放在心上。   反正他只负责“写”就是了,不负责“赢”。   让他赢,那是淮映勿的事。他赢不了,他就要找淮映勿算账!   一定是淮映勿没有把自己“教”好,没有“照顾”好自己,没有给自己好好“营销”,争取投票!都怪淮映勿!   反正……肯定是和他本人无关的。   小玫瑰输了比赛,和他沈昭陵有什么关系!   沈昭陵淡淡地想,眉眼锋利。   不过……说起来这个……   沈昭陵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口袋,从里面,掏出那封白色的信件来。   锦囊妙计?   哼哼。就凭淮映勿那个蠢脑子,能想出什么锦囊妙计来?   沈昭陵冷笑一声,赶紧迫不及待地打开,刚要把信展开,又想起这是直播现场。   淮映勿那臭弟弟,总是满嘴骚话,指不定在上面写了些什么不堪入目的内容,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   于是乎,沈昭陵把信放在桌子上,然后悄悄地翘起一个角,用只能让自己看见的角度,往里面窥视。   [???]   [作弊!我举报我玫作弊!(斜眼看)]   [举手!小玫瑰打小抄进考场!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不给我看我就报告监考老师!]   [到底写的什么玩意啊,整得这么神秘……]   [可不是嘛,淮映勿又没有提前直到考题,就那张那么小的破纸,到底能写出什么东西!]   [而且,如果淮映勿提前知道考题了,直接昨晚告诉沈昭陵,让他提前把故事准备好不就行了,犯的着来这么一出?]   [谁知道呢?]   [作秀吧!]   [没准,真有什么“锦囊妙计”呢?]   *   世纪大厦一楼大厅。   “哎哎哎!”   有评委在前面的大显示屏的分之上,看见了沈昭陵的动作,直接想要开口制止,跟旁边的主持人说:“不是,这样和规矩吗?”   还没等主持人开口,坐在中央的淮城南就开口了:“不用管他。就一张小纸条,还能写些什么东西。比赛赢不了的,看了一张小纸条,照样也赢不了,比赛能赢的,那看就看了,也无所谓。”   “……”那评委沉默一下,看了淮城南一眼,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但也可能是顾忌淮城南的身份,没有好意思开口反驳他。指不定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以前的未婚妻,你当然护着了!   其他的评委也都默不作声,基本都觉得这完全无关紧要。   淮城南没有管他,而是把目光默默投向了坐在他右前方作者区的淮映勿。   冰冷地盯着看了一会那背影,又收回了眼睛。   *   考场。   沈昭陵往字条里面看,只见里面是和淮映勿本人一样,非常俊逸逍遥的字迹,很漂亮,漂亮得就跟情书一样,让人心动:   而里面这样写道:   “嫂子,我之前教过你。按照编剧理论,你的主人公应该这样设置:   “1.人设具有戏剧性。能在故事环境当中,爆发出最强烈的冲突对比。   “2.有人物弧光。在故事的开端和机尾处,人物的形象情感有变化。   “3.有人格魅力。主角能力强性格好,能讨大多数读者的喜欢。   “4.人物做的事情。要让人有认同感。他接下来要做的任务得是符合读者的三观的好事,而不是作恶。   “5.人物让人有代入感。主角最好是普罗大众,让读者觉得自己就是主角,和他感同身受。   “6.人物具有主动性。有一个原始的欲望动力,驱动着他,让他主动参与到事件当中,而不是被迫的。[1]   “……”   看到这里,沈昭陵笑了一下。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东西。淮映勿几天前在电影院里教过他,就那么几句,沈昭陵记性好,才过了几天,他也根本不会忘记。   怎么需要淮映勿又提醒一遍呢?   小题大做。   是不是不相信自己,无聊。   结果往下翻,发现下面竟然还有字:   “但是,但是这些都是最为“规则”的教条主义,我不希望你的创作处在任何束缚当中。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遵从,可以不遵从。   “因为除了比赛的规定之外,我有一个新的题目给你,那就是——   ““我希望你创造一个有生命力的人。”   “在你以往的作品当中,《双生》系列也好,《怪谈》合集也好,每一次,主角都被各种超自然的灵异力量给打败了,或者死了,或者输了,或者认命了。   “一次,一次都没有赢过。   “我不知道那到底暗示着什么,但我希望你能赢一次。   “哪怕只有一次。   “让你的主人公活下来,而别向命运服输。”   “……”   看到这里,沈昭陵心脏一紧,揪着那纸张的手指,也忍不住绷紧,将那信件给揉皱了。   他呼吸许久不能平静,看见那落款的名字,写的就像个花一样漂亮:   “你唯一的朋友:   “淮   “映   “勿。” 第259章 文中文——《燃烧》   “……”   很久,很久,沈昭陵看着落款上的名字,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让时间就这么流逝下去。   当直播之外的观众和评委,都非常好奇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纷纷猜测的时候。   沈昭陵只是轻笑了一下,骂了一句:“无聊。”   然后把纸条按照原来的摺痕在桌子上给叠好,重新收回到了白色信封当中,再放回了自己胸前的口袋当中。   让它重新贴近自己心脏的位置。   他沉默着,眼睛往下看,长睫低垂。   他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审视一下自我,忘掉刚才脑海中的故事情节,然后重新,重新去建构一个故事。   “我希望你赢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淮映勿的字迹,在他眼前浮现。   可“赢”又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沈昭陵觉得他自己,从来都没有赢过。   考试接近满分不叫赢,功名成就也不叫赢。   从来没有人跟他比过,而且那些,也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都是别人对他的要求,有了知识技能等谋生手段、功名利禄和存款,确实能让他少一些“吃穿用度”上的焦虑。   那些,只有睁开眼睛的时候才有用,闭上眼睛的时候,沈昭陵会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没有。   但“赢”,赢是什么呢,究竟什么才叫赢呢?什么又叫“输”?   ……   淮映勿给他出的题,可比主办方出的要难太多了。   真是个讨厌鬼。   沈昭陵挑了挑眉。   曾有人说:   当一个作者想不出一个问题的答案的时候,他往往会让自己笔下的角色,代替自己经历,与思考。   沈昭陵将自己的手,摸上了键盘,先打出了一个标题:   《燃烧》   然后,打出一行字,开始写他第十一个鬼故事。   ◆   {   阿赖又去抽血了。   这已经是他今年以来,第三次抽血了。   当冰冷的针筒扎进他的胳膊的时候,他疼得冷汗直冒,“哎呦哎呦”地直叫!   那本就苍白立体的脸,更是出现了一阵一阵的扭曲,显得鼻梁更高了。   可是一看见给他抽血的那个无名“医生”是个身穿白大褂的美丽女士,他胳膊上疼痛就瞬间好了一大半了!   他盯着那美女的胸脯,一时出了神,血滋啦滋啦地就都抽走了。   抽的血足足有一大袋,红红的,就像一沓厚厚的红钞票。   他盯着,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眼睛里冒着绿光,好像在隔空喝着自己的血。   不知道有多久。   直到那红色的袋子涨得不能再鼓胀的,美女这才把针头从他胳膊中间拔了出来,没好气地冲了哼了一声,扯着调子,懒洋洋的来了一句:“好了——”   让他赶紧滚远点。   那美女圆滚的胸脯,也就离开了他,他顿时觉得非常失望,叹了口气,翻了白眼。   “给你。”美女真把一沓红钞票塞到了他的手心里,又用性感热辣的眼神,像夹苍蝇似的夹了他一下,嫌弃得不行。   阿赖接过来,□□了一下,用自己的手指抿着唾沫,将那钱翻来覆去地点了一点。   不多不少,正好两万。   这次卖血的钱,又够他花上好一阵的了。   他从黑色面包车的后门蹦下来,左看右看,看着大街上空旷无人注意,赶紧把钱揣进了裤兜里,生怕盗贼抢了似的。   就提溜着他那鼓鼓囊囊的裤兜,意气风发地去了旁边的小超市。   高嚷着:“老板,给我来两箱啤酒!送到咱家里去!”   “阿赖,又去卖血了?”那黑胡子老板说。   “什么卖血……那叫……那叫……   阿赖似乎想要找个什么由头,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又一时之间说不上来,耸了耸肩膀头子,拿出消费者的上帝架势来,没好气地哼,   “献血,献血你懂吗,我这是为人民做好事,把我自己的血分享给大家。至于钱,那是人家奖赏我,给我的报酬。你岁数这么大,想为人民服务还服务不了呢”   他靠在柜台边上,手指敲击着上面的玻璃。   整个人的唇色,又苍白了许多。倚靠在柜台上,像个水泥浇筑成的人。皮肤白得就跟上面刷的一层白灰墙似的。   只是那水泥还没干,整个人也有点东倒西歪的,彷佛下一秒就要崩裂融化了。   长得像木墩子一样的老板,看着他这虚弱模样,忍不住道:“你这……你少抽点吧。一年‘献’三回血,再有牛犊子力气的小夥子,他也迟早完蛋了。别喝啤酒了,买点鸡蛋牛奶回家补补吧!”   “我就要酒!酒酒酒酒酒酒酒!”   阿赖一听,立刻就急了,气得哐哐用手拍着玻璃柜,嘴巴里狂溅唾沫,   “酒酒酒酒酒酒酒酒……”   他说话越来越弱,脸憋得通红,彷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了似的。   “……”   老板拿他无法,只能乖乖从后面的仓库里捧出两箱子啤酒来。   要递给阿赖,又怕这酒箱子太重,阿赖一拿,直接眼一闭,腿一伸,死在他这里。   于是想着给他就这么送过去:“你先走,等我一会儿把啤酒给你送家里去吧。”   “那快点啊!”   阿赖来了一句,扶着柜台,一会儿又扶着墙,一会睁眼一会闭眼的走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赖是主角吗?玫瑰宝贝。]   [好家夥,这又是一个老色批,还踏马是个卖血的。小玫瑰的主角为什么已经一个比一个猥琐了,上一个何羿记者已经够过分了,这次的更是要命。你是故意的吗?(指指点点)]   [为什么会有主角,和作者的气质完全相反?]   [阿赖,听著名字好像个流浪汉老头啊……]   *   一楼。   评委区。   淮城南看见了这个开头。   老实说,虽然他贵为小说APP的老板,但对小说不怎么有研究。   这个开头,他也就只能看出来,场景人物比较传神,有一点课本上小说的味道。   主角……似乎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负面形象。   一个依靠卖血为生,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无赖懒汉。   名字阿赖当中的“赖”字,倒是很符合他的人物特点。   按理来说,都到决赛了,站在这里的人,不可能存在“我想刻画一个伟光正的主角,但把主角写成了一个猥琐流浪犯”的那种低级错误。   这也就只能说明,沈昭陵是故意这么写的。   ……   坐在作者区的淮映勿,看着直播的显示屏,用手指在右边的显示屏空白处,写下这样的字:   人物:阿赖   性别:男   职业:?   谋生手段:卖血   爱好:喝酒吃肉   性格:猥琐、无赖   “……”   淮映勿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他让沈昭陵写一个没有被命运击败的主角。沈昭陵写的这是……?   但这个阿赖就是主角吗,淮映勿看也未必。   首先,这篇文章跟之前有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它是一个第三人称小说“他”。   以前小玫瑰的小说,往往都是第一人称“我”。   第一人称写短篇小说,有一个巨大的好处,就是代入感极强。   如果第三人称的小说,需要读者看几千字才能入戏的话。   那么第一人称的小说,读者在看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入戏了。   沈昭陵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在决赛的关键时刻,放弃更方便有效的“我”,而使用“他”。   除非……   淮映勿抿了抿唇。   除非沈昭陵,从来都不想让读者代入这个角色“阿赖”?   而是想让读者,采用一种“冷眼旁观”上帝的视角,来看待这个角色,批判这个角色?   亦或者说……   除了阿赖之外,还有一个另外一个“我”,才是真正的主角。   为了怕两个“我”出现,令读者产生了混淆,沈昭陵才会使用阿赖的全名?   那只是一瞬间,淮映勿心里的感觉。   反正,如果他是作者,他就会这么设计。只是带入到自己罢了。   不过……   沈昭陵笔下的人物形象,倒是没有一个是重复的。好人坏人,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全都有。   不知道是特意站在街边观察过还是怎么样,写的流浪无赖还挺有那个感觉的。好像沈昭陵以前真在街边流浪,要过饭一样……   淮映勿忽然想起,在《双生》完结的那天夜晚,沈昭陵站在沙漠的村口处,人群簇拥着他。   他左手抱个琴,右手拿个碗,跟自己讨要赏钱的场景。   那熟练的样子,还到真有几分街边乞丐的味道。   ◆   {   阿赖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那狗窝一样的小仓鼠房里面,就趴在地上,点开了手机,看起了今天的论坛。   作为一个alpha,他长得不丑,若是洗干净了脸,这模样还算清秀。   穿着脏兮兮的POLO衫,不怎么爱洗澡,头发像是因为汗湿之后,又浇了三遍油一样发光。   更因为常年献血,而导致贫血,皮肤有一种灰白的大理石一样的质感。   没钱,没存款,没工作。   但还在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血型特殊,是特别珍稀的猫熊血,买都买不着,有价无市!   有了这猫熊神血,他根本不需要工作,只需要在那黑漆漆的面包车来了之后,一年卖那么两三回血,就够了他这一年的全部花销了!   他花的也不多,没有赌博嫖。妓那种大毛病,平常也就喜欢喝酒,吃肉,交点电费什么的!   房子不大,朋友没有,爱好不多,父母全死,无牵无挂。   别人要是说他两句,劝他跟别人一样,一个好好的alpha得找个工作结个婚什么的,他就权当是放屁。   阿赖非得大声反驳两句:“那玩意嘞,有啥子用!我活的好不就行,你看我,又不累,又不操心。能献血我就献,献不了那天,没有人给我钱了,我就死。俩腿一蹬,棺材一盖,寿衣一穿,直接完事!   “不,连棺材都不要,你们要是看见我哪天咽气了,报个警,把我拉去火葬场一炼,骨灰往路边一洒也就完事了。最好泡在酒桶里,死了个喝了个干净啊!”   别人被他这么一说,当面呵呵一笑,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的数落着。而他全都心里知道,却也不在乎。   他常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管他什么传宗接代,被不被人看得起呢。   反正他自己挺舒坦,但看着天天早起上班那些人,楼下推个车卖早点的那些人,还有天天在学校里熬夜学习的那帮小崽子,倒活的比他累得更像个“狗”!   他阿赖享受了一辈子,从来没有累过,就算那天死了,那也得是三十岁之后死的。   早就享受了大把的青春好时光了,哪算是遭过罪呢?   而且Omega那种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反正他自己又不是没长手,有了点需求,早都自己解决了。   他卖血回来,先是觉得头疼晕眩,立刻倒在大床上大睡了一觉。   睡了三天两夜,然后才病病殃殃的起来,见旁边床下,超市老板已经给他递过来了啤酒。   赶忙用还算□□的牙齿一咬瓶盖,灌了一口。这才打开手机,点开了论坛。   找到网页标题《我和公司结婚了》点进去。   看那个,他此生最不能理解的漂亮妞。} 第260章 文中文——找不到工作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人集齐了奸懒馋滑等一切特点。牛!]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人物越奇葩越想笑。哈哈哈哈……]   [好糙啊。]   [只有我觉得,这个人看得还挺开吗?]   [为什么有一种被骂的感觉???(疑问)]   *   大厅一楼。   淮映勿挑了挑眉。   他记得,他是没有故意让沈昭陵设计一个讨人喜欢的主角。   不过这个角色阿赖,已经不是不讨人喜欢的问题了。   是有点……变态……   还是心里特别自洽的那种,极端主义者?奉行着活着就行的道理?   再结合标题《燃烧》,故事可能会这样发展——   一个过了今天没有明天懒汉,遇到了一件事情,然后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以此完成“燃烧”?   不过,看显示屏当中沈昭陵镇定自若的样子,淮映勿莫名觉得,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人物,这些争议。应该也都是属于《燃烧》的一部分。   毕竟,沈昭陵向来不为他所控制,而有他自己的想法。   ◆   {   阿赖平时无事,喜欢逛一些论坛小组,尤其几个号一起登,化身男化身女,化身孩子化身老人,化身各种是他又不是他的东西。   一会点点赞,一会关注几个,一会又喷喷这个喷喷那个,为网上的新闻。   每日在网上当个国家领导人,指点国家大事,当个法官,再给社会各种不公断断案。   觉得自己有了用了,尽了一份“正义”的心力了,便觉得今日已经心满意足了。又可以喝上一口老酒歇一天了。   而他近日里来,最关注的,是一个叫“小如”的姑娘。   这小如应该是个化名,毕竟网上没有人用真身份,求助的坛主也没有暴露照片。   之所以关注,是因为她说的事情太过惊悚异常,而且相比论坛上其他的帖子,文笔又格外生动。   闲来无事,便当成了乐子看了。   此标题叫作:《我和公司结婚了》   副标题为:——记录一名Omega女大学生毕业后的求职经历。   最初的帖子如下:   □3月11日   大家好!我是一名刚刚毕业的女O,你们可以叫我小如。   虽然我的妈妈说,作为一名O,根本不用这么辛苦的去上班,只需要长大之后进行信息素匹配,将来找个好的A嫁了之后,就可以。   但是三年多以前,我考上哈伦大学的时候,我是真的真的很开心!!!   我当时是以我们学校里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的。   本来我妈妈并不打算供我上大学的,准备在我上高中之后,就让我相亲去结婚,但或许是因为我的成绩实在是超乎了她的意料吧。   再加上,我又求了她好一会,她才答应让我去上学。   不过,在此基础之上,我自己要勤工俭学。   我妈妈答应,一年只提供给我一万星币。剩下的要给我其他的弟弟妹妹攒着,毕竟我家里的孩子比较多,实在不可能把钱都留给我花。   我当然是理解的……   可是,这一万星币,只够用来当一年的学费的。我每个月最少最少还要花一千多的星币当生活费。   这一部分,自然就得我自己出钱了。不过好在,我经过学长的帮助,我做了自媒体,还一边兼职写了小说,终于养活我自己,让我顺利毕业。   ……   这部分就不多讲了。   反正,我当时报了很多专业,最后录取我的是秘书学,会学习一些资源管理、市场营销、公文写作与处理,文书文件管理之类的课程。   也就是说,我毕业之后大概会当一个秘书文员吗?   我一个男O朋友说我学这些没有什么用,可是我还是很期待的,上学的时候,也算是很有趣。   毕竟我写过小说,也文书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也实在是很简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写好了。   哇,大学生活真的很有趣,一转眼就过去了。   而在毕业来临之际,我也面临了一个最严重的问题,找工作。   所以我开了这个帖子!想要记录我目前找工作的状态!希望大大多多支持我。   当然,如果有工作介绍给我就最好啦!电话信息私聊哦!   我的绩点是我们学院的专业第一!其实我学的也没有那么糟糕啦,雇我当秘书,也许很不错哦。   私聊私聊私聊!!!   *   □3月20日   一个多星期已经过去了,我已经草拟好了我的求职简历了。   其实我的简历非常的平平无奇,哈伦不学虽然出名,但我的专业也不是什么热门专业,而且还是一个文科。   我又是一个女生,外加Omega,debuff简直拉满了。   尤其是他们甚至直接喊出了口号:   “优先招Alpha!”   优先招alpha啊?那我这个omega呢?   我在阶梯大教室,把我的简历给他们递过去了之后,问那个HR:“omega要吗?你好,我叫小如,是秘书学专业我……”   可是我还没有把话说完,那个家夥就怒气冲冲地打断了我:“不要不要!omega能干嘛?不要不要!”   我:“……”   我当时真的是气死了!真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他长了一张歪下巴脸,侧面看像个月亮一样,我这一拳能直接把他打出陨石坑!   呵呵,开玩笑的啦,我只是没有个力气的小O而已,根本打不过他的。   我其实也知道,无论在精神力上,还是体力上,Alpha都遥遥领先。他们能驾驶机甲,拥有更强大的领导力。   唯一的生理缺陷就是会收到omeg息素的干扰,有易感期。而这个缺点,beta们恰恰没有。   他们可以安心的工作,而不受任何干扰,力气也比我们大的多。算是情绪最稳定的打工人了。深受老板们喜爱。   而omega们,又受发情期的困扰,又力量薄弱。   所以几乎每家公司的招聘条件都是:alpha>或=beta>omega。有时候甚至不要omega……   即便我们在智力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身体结构不一样而已……   我陆陆续续地找了几个校招。   每当我说出“我是专业第一”的时候,HR们都笑呵呵地夸我:“那不错,把简历给我看看吧!”   然后一手接过我的简历。   但当他们看见性别栏上写着“女omega”的时候,那张脸瞬间就变了,变得阴云密布。   我就知道,我又没戏了。   我有时候会想,天气既然这么变得这么快,那会不会下雨呢?下雨之后,会有彩虹吗?   赤橙红绿青蓝紫。   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彩虹了啊。   也许我的妈妈说的是对的,我一个o,就该老老实实地匹配嫁人就好了,不要去想什么找工作的事情。   就算是专业第一,那又如何呢?   看着当初几个和我一个高中的朋友,都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offer,发在了朋友圈里面,我真的有一点焦虑。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在散播焦虑啦!!!   *   □3月24日   调整了几天,其实我感觉我又可以了!   既然校招没有人要我,那我可以自己去网上的公司投简历嘛,真的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些公司都会为了错过我这个顶天立地的omega而后悔的!我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秘书!   秘书?老板?都一样的啦。不想成为老板的秘书不是好秘书。   总之,我这几天一共用简历投了二十多家公司,希望我的好消息吧!   静候佳音哦。   *   □4月1日   没有公司给我发邮件,说让我过去面试。   啊——我的条件真的有那么差吗?   我们哈伦大学虽然不算最好的学校,但也绝对不算差啊。   该死。哼哼哼哼哼哼哼!   也许他们的公司只是处理消息比较慢而已,效率低下,还没有看到我的简历。   不管怎么说,我再继续投就是了。加油!   *   □4月5日   这几天,我已经在宿舍里收拾东西了,收拾收拾,把不用的东西暂时都打包了,运会家里。   一边要忙着做毕业设计,一边要忙着找工作。我真的好累,恨不得一个人切成两份来!   老天爷,告诉我吧!为什么要有毕业论文这种东西!   哦~码不出来啊,一点都码不出来。论文格式到底怎么搞?文献上哪查啊?   晕!   *   □4月7日   哦,谢谢谢谢,谢谢评论区给我发的论文格式,和秘书学专业的相关论文。   论文标题不能告诉大家,但是我目前选的方向,是秘书学与ai网络的相关的内容。   讨论在ai时代,未来秘书工作方式的变化与发展吼吼,这个研究方向老土吗?   那没办法,本科毕业论文就是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啊,应付毕业而已。   如果大家有相关的论文、研究方向、课题、讨论,都可以发给我,我参考一下,谢谢谢谢!   *   □4月10日   完了,完了。   学校里的其他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家了。考研的考研、上班的上班,回家的回家,唯独我还赖在宿舍里,我该怎么办啊。   学校里下来通知说,所有大四的学生必须在五一之前都搬走。   可是我又没有找到工作,我该去哪啊。在外面租房子吗?我现在都没有工资,岂不是又要伸手跟家里要钱。   我张不开这个嘴。   *   □4月18日   当然,我还在继续投简历。   可是情况依旧很不好,每次我和HR在网上聊两句,他们就打住了。   之后我再发什么消息,他们都不回,就像掉线了一样。   于是我就直接把简历打印出来,上他们公司去应聘了。   等我自我介绍完一番之后,我问他们:“到底怎么样啊?可以吗?”   他们就臭着一副脸,用那高高在上的样子跟我说:“回去等通知吧!”   然后把我的简历扣留下来。   知不知道打印一份彩色简历,要好几块钱呢!你们如果并不想录取我,能不能把简历还给我啊!我好投下一家!   留那么多简历干嘛?回去烧火吗?   哎,真服了,我还没开始挣钱,就已经开始赔钱了。   *   □4月25日   啊啊啊啊啊啊,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公司让我去面试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邀请我!看起来很热情的样子!   太好了!   说是薪资和具体工作内容都面谈,可以可以都可以。   他们公司的HR真的好优秀,好有眼光哦。我宣布,他是大大的厉害!   我该穿什么样的服装去?西装吗?会不会太正式?   除了简历证书之外,我还需不需要带其他的东西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好紧张啊。跺脚跺脚跺脚!   *   □4月28日   你们看我穿这样去面试行吗?   1和2哪个好,大家投一下票吧。哪个票数高,我就穿哪个。   “图片1.jpg”   “图片2.jpg”   ……   *   □4月29日   好,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帮我选择第二套衣服!   我也觉得那个比较适合我。   我准备下个月一号,就去那家公司面试。   我终于要有一份工作了,敬请等我的好消息吧!(吐舌)} 第261章 文中文——我和公司结婚了!   [好哎,新人设——求职女大学生!]   [小玫瑰你是不是监视我的私生活了!知道我即将毕业?(警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发现,我玫在码字的时候,面无表情哎。]   [真的,好冷漠……]   [你是怎么用这么冰冷的一张脸,写出那么可爱的女孩子的?]   *   大厅一楼。   看到这里,淮映勿忍不住用气音笑了两声。   然后在显示屏右边的空白栏,写下新的笔记:   人物:小如   性别:女Omega   职业:应届毕业生   年龄:20+   家庭:封建保守   性格:坚强勇敢乐观   果然不出他所料。   沈昭陵之所以第一个人物阿赖,没有用第一人称“我”,而是用来第三人称“他”。   是因为,还有一个真正的“我”存在,也就是女主小如。   这次,阿赖变成了“旁观者”,通过旁观小如的论坛内容,来了解她的生活和故事。   是“戏中戏”、“文中文”。   一个男主……一个女主……   淮映勿眼神一滞。想起在《茧镇》当中,故事也是以一男一女的形式进行下去的。   当时,男主是记者何羿,女主是诗人银鎏金。   虽然第一视角“我”是男主何羿,但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里面的灵魂人物,其实是女主银鎏金。   何羿,附庸风雅,虚伪好色——俗。   银鎏金,热爱文学,善良脆弱——雅。   淮映勿知道,在文学创作当中,也是典型的一种文学手法,叫作——“人物对比”:   即通过角色二者之间鲜明的性格,形成的强烈的对比,以此来表达情感、烘托主题。   算是沈昭陵,个人很喜欢的用的一种文学技巧。   ……   这一次,在新鬼故事《燃烧》当中,又是一男一女的组合形式:   男主,阿赖,流氓无赖,混吃等死。   女主,小如,女大学生,不屈不挠。   “……”   淮映勿光是看着笔记上的这两个角色,就好像已经懂了什么。   他还特意看了弹幕,发现并没有和他一样,发现这个事实的人。   为什么呢?   淮映勿默默想到。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读者视角”,会更关注“剧情发展”,通过沈昭陵写了什么,来预测后面的剧情。   说:“哇,真是太讨厌这个人了!”   但他自己,更喜欢站在“作者视角”,通过观察“写作手法”,来预测沈昭陵的个人主题表达。   说:“这个用了什么新的写作方法。”   说话简直都不像正常人……   淮映勿按了按自己的太阳xue,突然觉得很头痛。   这种个人习惯,就算让自己转变,恐怕也转变不过来吧。   没办法啊……谁叫他是个臭画画的,平时喜欢看书,怎么也算是半个作者,没事还喜欢搞搞文艺批评。   批评家喜欢干嘛啊,就是喜欢瞎分析,瞎评价。   看似高高在上,其实……却很难享受到真正的快乐。   因为在了解了写作技巧,和每个作者的写作习惯之后,就太容易预测到作者写什么了。   书籍,从此对于淮映勿来说,都是一种会被他“剧透”的东西。   像提前知道了谜底的谜语,也就失去了探索的兴趣。从此了无生趣。   上一本,完全让他预测剧情走向的,还是……还是他的《双生》。   没办法,那本书的剧情走向实在太颠了,一章换一个主角,还一会就反转一下。不仅他猜测不到,其他读者猜测不到……   还挺好玩的。   《双生》在字数上,其实算“中篇小说”,因此沈昭陵可以玩弄出许多叙事花样。   但……短篇小说,受字数限制,一般最多来说也就只能有一个反转。想要期待它给自己什么剧情上的惊喜,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顶多也就是做一些“预测”。   不过这一次,淮映勿出奇地发现,在预测对了沈昭陵的“双主角”想法之后,自己不但没有感到失落,反倒隐隐兴奋起来。   有一点想炫耀的意思。   如果在沈昭陵在自己身边,他很想现在就跟沈昭陵说:“你看,我就知道你还要用去写第二个主角,然后把第一人称留给他,我可完全猜透了你的心思了,我厉害吧?”   沈昭陵大概率会不说话,只冷笑一声,又或者冷嘲热讽道:“哦,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这么厉害,那不如你替我来楼上参加决赛,我正好到下面歇着去呢!”   嘴硬。   想起那个场景,淮映勿弯了弯眼角,然后,打开了弹幕。   输入道:“很好的开头。   “我知道,你想引入一对人物做对比。   “到现在,你似乎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用各种技巧,把你脑海中的想法表达出来了。   “很好。   “特别好。   “嫂子,你能看见我吗?   “有人告诉过你,你写作的时候,神情冷漠,眼神空洞,就像个盲人吗。   “你看不见。   “可惜互连网是有记录,记住,我现在可是夸你了,那你等会回来,就要夸我了吧。”   然后,淮映勿手一松,这条弹幕便发射了出去。   很快就被层层叠叠的弹幕所淹没了,无人发现。   “啧!”   淮映勿眼神不满地啧了一声。   ◆   {   阿赖点开“图片”看见,那是两张模糊了背影和人脸的照片。   即便模糊了很多。也能看得出是一个年轻漂亮、皮肤白皙的女孩子。有一头靓丽乌黑的长发。   足以让他看见那雪白的脚踝之后,就把眼睛直接勾到上面去!   第一个图片,点开之后,是穿着一件白风衣。里面套了一个黄黑相间的碎花裙,外加一个白色短靴。   看起来颇有些成熟稳重的味道。阿赖觉得,这跟那些来回上班的娘们差不多!   第二个图片,则比较正式,就是一身黑西装,因为看起来不太合身,反而像是卖保险的。   不过这个面试的装扮则保守很多。倒是没有第一个漂亮。   阿赖之前选了第一个,让小如去穿风衣和碎花裙上班!可网友们却帮小如选了第二个!   啧啧啧啧,一群没品味的东西!   “而且、这么漂亮、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生孩子嫁人,非得学习干嘛呢?”阿赖一边摸那个图片,一边念叨着,眼神迷茫,像是扑了一层蜘蛛网。   都是这样的人太多了,才把社会的风气带坏了!让小姑娘都不去嫁人!非得去跟男人们、alpha们一起竞争,这样社会才乱套了!   到时候都没有子孙后代了!看这个国家以后怎么办!都是这样想法的人太多,我才娶不上媳妇的!   要不,我肯定也有人追的……   罢了罢了,小姑娘,上两天班就老实了。就得累得回来着,嚷嚷着要结婚了。   哼!   阿赖默默地想。   又喝了一瓶酒,睡了。   *   五月一日那天,也就是这个帖子被改名为《我和公司结婚了》,从此第一次有一点热度的那天。   其帖子如下——   □5月1日   我出发了,去了他们的公司。   那地方非常的偏僻,是在郊外。   这家公司在电子地图上竟然都找不到。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按照他们给我的说法,一步一个脚印的找到了这家公司。   就连司机都被我绕晕了。   “小姑娘,到底在哪啊?”司机的方向盘来回打转。   “啊,就这边了,快到了快到了。”我还得安慰他。   一路上,非常颠簸。   我靠着后排右车窗,一直看着窗外。窗框就是画框,窗外的风景,便是画。   我眼前的景象,也逐渐从崭新的高楼大厦,变成没有电梯的破旧矮楼,变成农村的平房,到现在,几乎看不见什么房子了。   橙蓝紫色几乎全部消失。只有森林的绿,桑果的红,与路边土地的黑。   地上几亩水田,天上几丝白云,远山几抹淡影,让我几乎以为到了乡下。   我心想着,还好这是一家公司,而不是一个商场,否则如此人迹罕至,肯定要破产倒闭了。   不过这么远的地方,没有高铁、没有地铁、甚至连高速公路都没有,这些打工人是怎么上下班的?   天天打车?   那也太贵了吧……   来回一趟要好几十呢。如果我一个月3000工资,每天100块钱工资的话。   来回打车花50,吃饭花30的话,再加上每个月一千块钱的房租……那是真的一分钱都攒不下来啊……甚至还要往里面搭钱。   这就是究极打工人的宿命吗?   直到看见了一个远方一个蓝灰色的高大建筑物,我才眼前一亮。   “到了,师傅。”我指着前方,“就那里,就那里。”   看得远,来不及比对,但是眼前大致的样子和公司邮件里给我的图片差不多。   “啊,行。三十块钱,扫一下码。”   “嗯。”   我乖乖付款,心中却腹诽,这么贵啊……   然后开门下车,穿着那双平底鞋,一脚踩在小方地砖上。   这建筑物跟普通的公司差不多,前方小广场没有国旗,没有石狮子,没有花坛倒是挺简洁的。   唯一的不同,就是围墙有点高,得有个三四米吧。   12345……   我站在公司外面数了一下,发现一共有十层,还挺高。   不像很穷的小作坊样子,那怎么找这么偏远的地方?   他们的公司真的好奇怪哦,地方很大,但是人却不多,我逛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几个人。   我进去那么一看啊,可把我吓坏了,那吊灯,那水晶灯,一圈一圈又一圈,还是错位的那种,就跟到了艺术馆一样。   而且奇怪的是,他们的大厅正中心,有一个高台,两侧都是宴会的桌子。   这么一看,就跟饭店一样。   公司一楼放饭桌干嘛?随时随地团建?我有些搞不懂了。   不过在那桌子正中间,还有一个长长的高台,有点像走秀的T台,这么走过去,就可以到一个小舞台上了。   T台两侧是白色的鲜花,高低错落,好不漂亮,传来阵阵香气。   现场实在是有点像……   婚礼现场。   豪华程度也是。   好看是够好看的,可到底谁家公司会装修成这种模样呢?   这也不方便吧……   难不成天天开公司年会?   ……   我找到前台,跟她说:“你好,我是来贵公司应聘的。”   那女孩长得挺好看的,长卷发披发,珍珠耳环,手指涂着猩红的红色指甲油,正弯着腰,在台案上翻动着一摞纸张,像是什么名单登记表。   听见我是来应聘的,她突然抬起头,的眼神突然震荡了一下。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开始骂我:“我们公司不招人!你赶紧滚!”   一说起话来,她脸上的白色粉底都在浮动,涂得很厚。   她在凶我什么?我又不认识她!我又没惹过她,可真他爹有病!   而且态度这么不好?是怎么当前台的?   但是我可不会放弃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就业机会,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跟她说:“可是你们公司已经已经给我发了邮件……”   我低头,把邮件调出来,再把手机显示屏对着她。   她说:“那不是我们发的!你赶紧滚蛋行不行啊!要点脸,别在这离赖着了,再这样我就找保安把你赶走了!”   她的声音很小,眼神奇怪地四处乱看,并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的身后,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不过那个短暂的范围内,只有我们两个人,只有我能听见她的愤怒无礼的声音,所以那句话一定是向我说的。   我也不是一个那么没有脸的人。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没有理由不离开。   而且居然招聘这种没有礼貌的人做前台,想来这个公司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出息!   我直接把手机揣兜里,转身,气呼呼地离开了。然后嘴里疯狂诅咒这家公司和那彪悍无礼的前台小姐姐。   花了三十块钱打车过来,结果刚呆不到几分钟就赶我出去?   换谁,谁不恨呢?   结果,我都顺着旋转门走到了外面了,呼吸上外面的新鲜空气了,背后来了动静了。   “哎哎哎——姑娘,别走!”身后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回头。   来者穿了一件抹胸白裙子,身量窈窕,褐色短发,头发长度能堪堪束在脑后,打扮挺立整的。   皮肤白,脸扁圆,眼睛大。长相酷似吉娃娃。   “你,来干什么的?应聘,还是谈生意?”吉娃娃声音挺好听的,最重要的是,很和善。   不过依然能看出敷了很厚重的粉底。这公司要求带妆上班吗?   “啊,对,应聘。”我说,气性依然未消,“但是你们公司的前台刚才说不招人。”   “她是这么说的啊?真的?!”她看起来竟然有些兴奋的样子。   “嗯。”我点头。   她眼睛闪着光,言语中是掩盖不住的欢快:“她是不是很凶,然后想赶你走?!”   “嗯。”我又答应,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见我说你们公司的缺点,你还能高兴成这样,这是什么道理啊。   “行,那我知道了。她是瞎说的,我们公司正缺少你这样的人才呢!你赶紧去三楼,人事部门报道吧。”   我:“……”   我心说,我还没说我是谁,什么专业呢,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你们公司需要的人才了?   她就直接拉着我,往公司里走了。   白裙吉娃娃,她走在我前面。这一路上,我闻到,她的香水味非常的浓重,好闻是好闻,但真的有点呛鼻子了。   前方山上,那一片矮树动了动,绿意盎然,往外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风被树叶的锯齿边缘割破,风声,犹如哭声。   路过前台的时候,我又看见那个前台小姐姐,这一次,她的前台前面又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米色衬衫和褐色皮裙,身前带着个蓝色工牌,整得挺商务的。   她跟前台说:“我是苏果晚报的记者楚楚(化名),和你们总经理来谈合作的,没有预约。请问他现在方便吗?”   记者?   没有预约,还来现场合作?   我以为这个前台会像对我一样,冷冰冰地对待那个人,甚至把她给哄走。   结果前台却格外的客气,笑容满面的表情。   前台眼睛弯弯如新月,脸颊绯红,跟朵桃花一样,说:“哦,好,可以。我这就给我们总经理打电话,帮您问问。”   我:???   满脸问号。   天哪,不带这样双标的吧,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还看人下菜碟的?   搞不懂。   我记恨上她了。   而她也再次看见了我。   在前台看见白裙吉娃娃拉着我上楼的一瞬间,她就立刻变了脸色!   满脸笑意不见了,反而变得惊悚。   欲语还休。   *   我跟着电梯,去了三楼,来到人力资源部。   一推门,又给我吓了一跳。   这里居然不是办公室!   啊不,我有点标题党了。我指的是不是想像中的那种办公室。   这里没有大办公桌,没有文件柜,甚至连计算机都没有。   有贴着彩色花纹小方砖的吧台,有摇椅,有波西米亚风的地毯,还有咖啡桌。   前方落地窗里的光,射在绿色芭蕉叶上,生机盎然。   那光反射在黑亮的地毯上,又像一滩水一样清澈、白晃晃的。   太美了。   我本来在开门前的那一刻,是有点紧张的,但是一到这样的环境之中,就什么紧张都没有了。一颗心就此平稳了下来。   “什么事?”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白色镂空摇椅上说。   偶买噶,老天爷,我都眼睛当场就直了。我长这么大,就没有亲眼见过这么帅的帅哥!   那身材又高又瘦,简直绝了。坐在摇椅上,腿伸得老长,都能把咖啡桌给踹破了。   那脸更是绝,就跟雕塑一样!电影明星一样!   当时我的舌头就打结了,话都不会说:“啊,是,就是我。我叫秘书,来应聘小如。”   啊啊啊啊啊,说反了!   “我叫小如!来应聘秘书!”我赶紧开口纠正。   他右手指轻轻掩住嘴唇,噗呲笑了一下。手指也又长又细。   我当时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进去吧。”白裙吉娃娃在身后推了一下我。又高声说:“老板,她来应聘,小丽姐说这里不招人,要把她往外轰呢!”   这句话,是跟我面前的HR说的。   所以HR,就是老板?   那前台,就叫小丽(化名)?   “嗯?”HR看向我身后的白裙吉娃娃,气场泄露,似有一些不满,“真的?”这句话是在像我确认。   “嗯。”我点了一下头。   本来我不想跟上面打这些小报告的,可现在率先打小报告的又不是我。   HR问我,我也不能说谎吧。   前台就是很没有礼貌啊,还双标,看人下菜碟。   要是前台就此丢了工作,那也怨不得我,我心说。   “行了,我知道了。”HR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小萍,你出去吧。”   “哎。”我身后的白裙吉娃娃挺高兴地应了一声,走了。   看来这白裙吉娃娃叫小萍。   ……   现在,整个人力办公室只有我和HR了。人一少,我就有些拘谨上了。   他却很自然伸出手,指了一下对面:“坐。”   我:“啊?”   然后抱着手里的文档夹,乖乖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尽量小心让我的屁股和凳子没有发出响声。   我想我当时的姿态一定很蠢,跟一头熊一样。   “叫什么,小如是吗?”他说起话来游刃有余,带一股潇洒的味道。   “嗯……”我说,然后把我文档夹的绳子给解开,从里面掏出简历,给他递了过去。   他也就伸手接过来,那双手真的手指好长。   “23岁,哈伦大学、秘书学,专业第一,很厉害啊。”他念了一下简历上面的内容。   我呵呵笑了笑,谦虚道:“还行。”   手有些不会摆动了,就装模作样地撸了一下头发,可他却没有看我。   “女omega……”   他念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抚摸自己头发的手也静止了。   完了,他不会也因为我的性别拒绝我吧。没戏了没戏了。   看他很久不说话,我如坠冰窟,准备站起身来走人了。   “挺好啊。”他却突然来了一句,然后抬头看向我,“女O很好。”   啊啊啊啊,谁懂啊。   我找这么久的工作,还是头一次有HR跟我说这句话,我当时鼻子就酸了,恨不得抱着他痛哭流涕。   这个帅哥HR,真的,眼光好好。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好?”我想我当时眼圈已经红了,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发现。   “好啊,”他那双黑圆的眼睛,就像是漆黑的无底洞,让人看不清隐藏在笑意之下的情绪,上下打量了一下我,“那你身高体重多少?”   “我……”我的嘴唇上下动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   找工作,还问身高体重吗?这重要吗?   我身高一米六五,上了高中之后就不变了。体重一百一十斤?不过那也是去年测的了,今年都没测过,好像又胖了。   “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一百斤。”我撒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谎。   他“嗯”一声,又问我:“婚姻状况如何?有过感情经历吗?有过性经历吗?”   我:???   刹那间,我以为我自己耳朵出毛病,听错了呢。哪有公司会问这种问题的啊!真奇葩!   如果对面是一个普通的男性,我早就一个咖啡泼过去了。   但是,他是HR,还说过令我有好感的话,所以我只是狠狠捏了咖啡杯的把手。   白色咖啡盏在桌子上乱舞,一不小心,褐色就洒出来,烫到了我的手。   “没有,没有,没有。”我又说谎了。其实我有过男朋友,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说。   也许是因为他问的太多了,让我有一些本能的不爽,脸色一变,就随便应付他了。   他依然是那副熟练又自如的样子。   最开始我形容他,说他就像一个雕塑一样,是形容他帅。   现在我再形容他是个雕塑,是因为他不通情理,如同戴一个假面具。   “父母什么工作,年龄多大,薪资如何?有车有房有存款吗?”   他话真的好多,简直就像查户口一样!   我有些恼了,呛他:“怎么,你是来相亲的啊?”   我以为他会生气板脸,让我赶紧离开这里,哪里知道他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嗯,”他说,笑容若灿阳,还带着股风流倜傥的味道,“相亲的,不可以吗?”   ……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什么什么!他在说什么!   那个时候,我心跳简直一百二十迈,心脏要顺着喉管飞出去了。   在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我拚命地回忆了一下自己来的目的,明明是应聘啊,不是相亲,到底怎么搞的???   他看我被吓傻的样子,就安慰我:“别紧张,不过不是和我相亲,是和公司。老实说,你的条件我很满意,你想嫁给公司吗?想嫁,就在结婚证上签字。”   然后他一弯腰,从咖啡桌的下面掏出来了一个小红本本,递给我。   只见那小红本的封面写着三个金关闪闪的大字:   《结婚证》   我当时脑子都不转了,伸出手,哆哆嗦嗦地翻开内页,看了看。   新郎:同心经济有限公司(化名)   出生日期:*****   我想这应该是公司创立日期。   身份证号:*****   我想这应该是公司的注册登记号,也就是营业执照注册号。   结婚须知:……   等等密密麻麻的一大堆内容。   新娘的位置,是空白的,等着人去填。   好吧,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但是,它不符合逻辑啊!我的天,这到底在搞什么,我脑子都要炸了!   我苦笑着问,双手死死攥紧,把文档夹都揉皱了:“您在开玩笑逗我,是吗?”   他轻抬了一下下巴:“月薪一万五,来吗?”   “……”我准备好的一肚子话,一下子就憋回去了,眼睛都要瞪出来。   月薪一万五!这么多?给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我想都没有想,直接吐出来一句:“干!”   又为我突然的鲁莽而瘪红了脸,我把手放在腿中间不安地搓动着:“可是……和公司结婚,不会太奇怪吗?”   他:“不会啊,你还记得那个前台?”   “前台,”我想了一下那个对我态度很不礼貌的打扮优雅的女生,“啊……她怎么了?”   他:“她就和公司结婚了,一个月两万。刚走那个,小萍,也和公司结婚结婚了。当然,你是新来的,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将来肯定比她乱工资高的。”   “……”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脸上挂着阳光般和煦的微笑:“和公司结婚这么好啊。”   他还在哄我:“嗯,她是公司的49房姨太太,签了这个,到时候你就是公司的第63房姨太太。”   老实说,我已经开始心动了,却还有点捉摸不定。这种好事真会落到我的头上吗?   “不过呢,这些都是要当姨太太的人。”然后他一伸手,又从咖啡桌底下,掏出来一摞厚厚的纸,“目前你的条件是这些人之中最好的,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得顺延至下一位了。”   我一看,最上面的那一张也是简历:   姓名:×××   大学:××××   ……   这样来看,这一摞应该都是简历。   他举起最上面的一张简历,示意我:“也就是录取这个女人。”   我当时心里一下就酸了,像被一只手给狠狠揪住。   这么好的工作,我可不能让给别人!   我怕他后悔,立马在结婚证上签上了我的名字。   就这样,我嫁给了公司。   啊,过几天,HR让我正式入职。   虽然这个公司看起来挺有病的,但没办法,它给的多啊,我也就只能乖乖投降了。   毕竟我已经待业很久了!!!饥不择食了!再找不到工作我就要发疯,管它是龙潭虎xue我都得闯一闯了。   一想到很快我就要正式开始上班了,我就好紧张啊。   快祝我好运吧!!!   (PS:今天这个帖子的字数有点多。里面的人物名称都是化名哦,毕竟我还没有打算正式透露自己的身份!么么。)   ……} 第262章 文中文——红嫁衣   [真的会有公司建在那种地方吗?]   [你妹进入公司和公司结婚就离了个大谱!]   [吓人啊……]   [完了,按照我家小玫瑰的调性,感觉小如已经要完了。]   [家人们!提前吃席!]   *   如果说,刚刚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会怀疑沈昭陵的身份,在弹幕上刷:   “这真的是小玫瑰吗?(疑惑)”这样的内容,而现在,就已经完全没有了。   这个内容、这个调性、这个剧情的诡异感,不是小玫瑰,那还会是谁呢?   *   不过还有人关注到了字数的问题,沈昭陵,在几小时之内,就已经达到了规定的10000字,符合比赛要求。   [小玫瑰,你已经写够一万字了!没发现吗?]   [我靠,这么快?真的哎,这才中午……]   [什么手速……]   [好了好了,这个开头确认是我玫无疑,既然如此,如果你不想写的话,可以上交了!我依然会给你投票的!]   [行,我的投票键已经准备好了,蓄势待发!]   [???你们?哈哈哈哈!]   [这才刚写了个开头吧?你们就要投票,也太离谱了。]   [要不要这么光明正大的偏爱?]   [就要就要!就要偏爱!嘻嘻!]   [老实说,光看这个开头就很有感觉了,很不错啊!有点细思极恐的味道,很有想像空间的那种,怎么不算完成呢?]   *   淮映勿:“……”   沈昭陵码字的速度,比他想像当中还要快。   一万字,他以为最快也要在下午完成,所以才怕长脖子和小银坐在这里久等,让他们提前走了。   没想到这才中午,这就写完了……   但也不能现在就走,毕竟确实如大家所说,这个鬼故事刚只写了一个开头。后面还有大量内容没完成。   如果沈昭陵现在就提交的话,按照小玫瑰粉丝的战斗力,没准还真能把这个“半成品”从100个作品当中,给直接投票投到前10名。   但……   淮映勿看见,直播间当中的沈昭陵,并没有任何懈怠的神色。   沈昭陵太安静了,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到处乱看。   除了偶尔口渴,会拧开旁边广告赞助商送的矿泉水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动作。简直就像是在上自习课……   看来,早就做好了长期码字的准备。不写完自己的作品,沈昭陵是不会离开的。   而这期间,淮映勿数次从直播间的左上角退出来。进入比赛的主页。   看见的,是宛如直播平台一样的,各种各样的直播间上下排列着。   里面的参赛者,有写不出来,焦虑着在那里直接挠头的;有放弃了一样,干脆就歇着了的;还有三番两次找事,不是要吃东西,就是要上厕所的。   唯独沈昭陵,就继续没有动作过。   如果淮映勿不是提前知道这是比赛直播,几乎会以为,这个直播间只是放了一张沈昭陵的照片……   从沈昭陵的计算机显示屏来看。   沈昭陵既不做大纲,也不写设置,但是也一直往下写,没有任何停滞的地方。   他从来不卡文,也不往前看,哪怕就是有一些错别字,他也不检查。就那么一直往下写。   其他作者,多少写到后面,会忘记一点的内容,于是往前面翻翻。又或者一些文笔比较小白的作者,估计到这是文学比赛,决定要好好“修缮”一下自己的文本。   于是写了修,修了改,恨不得把毕生所学的那点诗词歌赋和修辞手法全都用上,以此来显示自己的文采!   但沈昭陵,都没有……   写了就是什么,他写出来的东西,就像是一匹飞奔的烈马,永远往前冲,也不会回头看一步。   所以,他才码字这么快。   淮映勿:“……”   太好玩了。   淮映勿想起来,自己画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有时候,人体透视或者色彩调色调的有偏差了,等到画笔伸到画板上,才发现。   却也懒得用油画刀刮掉,而是直接将错就错了。就突出一个:   随心所欲,爱咋咋地!   沈昭陵,看起来,也很有这种“无所谓”的境界。   其实沈昭陵也不是第一次犯错误,在《双生》当中其实错误有很多,比如smile的黑客能力和胃癌设置都不太科学严谨,有一些基础常识错误。   后续就有读者给沈昭陵指了出来,沈昭陵应该是看见了,但根本没改,可能沈昭陵觉得根本无所谓吧。   小玫瑰,不愧是他淮老师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行事倒是挺有他的风范。就突出一个:   粗糙原始,狂放不羁。   精雕细琢?那肯定是精雕细琢不了一点的!   不过刨除掉这些毛病,这个开头,倒确实不错。   一个应届女大学生,去面试的第一天,和公司签的不是人身雇佣合同,而是结婚证?   按淮映勿一向的审美视角来看:   很荒谬……但想法不错,后续剧情也比较有的走。而且后续发展让人意想不到,颇有期待感。   不过和小说名字“燃烧”的关系,暂时是没想出来。   可和公司结婚,这是什么东西?公司的法人吗?还是和公司这个建筑物本身?   可结婚了又能怎么样?   按照淮映勿的记忆,结婚就是非常无聊的,洞房生孩子,然后一起养娃。   所以,后续还要生孩子还是怎么的?不会要往黄。文方向发展吧?真要如此,这简直比A.V还猎奇了……   应该不太可能……   淮映勿记得。   沈昭陵从来不喜欢在小说里面掺那种下三滥的色。情元素。哪怕是世婵那些过往不堪的经历,也都是很晦涩的。只是暗示了一下,根本没有具体描写。   毕竟,嫂子,还是很纯洁的……那漂亮小脸蛋,戳一下都会脸红。   淮映勿平了平嘴角,又在弹幕上,打出了新的评论:   “嫂子,很好。   “很不错。   “很有想法。   “我刚才看了所有的文章开头,在那1一百个开头当中,你这个开头的创意和诡异程度,绝对可以进前十。   “不愧是我玫。到哪里都很稳啊。   “淮老师冲着你额头,给你贴一朵小红花。   “当然,主要是我教的好。所以,谢不谢谢你老师。嗯?”   他又一次不动声色地把这个弹幕发出去,然后让它石沉大海。   被像鱼群一样的很多讨论剧情的弹幕所吞噬掉。既没有惊动沈昭陵一丝一毫,也没有让任何人注意到。   ◆   {   这个标题改成了《我和公司结婚了》之后,帖子才稍微有点热度。   而帖子底下的评论都是:   “呵呵,太离谱了。编故事也不编的像一点。”   “到底是哪家公司这么神经病,说出来我们看看啊!”   “大学生我倒是我没看出来,但是写小说的,这一点,我倒是看出来了!”   “你这帖子,描写的也太详细了……”   “管它真的假的呢,赶紧更新啊!更新!”   □   5月2日   (最近看到了很多评论,说我是编的。我真的没有骗人,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而且,我说过,我写过小说,记忆力也好,所以才会写的这么详细。   (本来上班回来已经很累了,还要码字发帖子,真的没有时间跟你们闲扯淡。   (也谢谢那些给我打赏点赞的人,给我带来了一点流量奖励。不多不少,也就几块钱!不过本仙女还是很开心!)   说回正题。   今天,我没上班。   不是,我去公司了,但是没有上班,因为我在举行婚礼!   对了,先说一件小事。但对那个前台来说,可能是一件大事。   今天我进入公司的时候,发现那个非常不讲礼貌的前台被换掉了。   一进门,就是白裙吉娃娃在跟我打招呼:“嗨!小如!”笑容灿烂如暖阳。   “啊!怎么换成你了?那个……她呢?”我这人心大。昨天前台才惹了我,但今天我就不记得那个她叫什么名字了。   她的眼睛闪闪亮亮的,跟我小声说:“她被老板辞退了呗,换成了我来。你还要多亏你呢。”   不知道吉娃娃原来是什么工作,不过应该比前台更辛苦,或者工资更少吧,否则她怎么会这么开心。   “这个前台,很好吗?你喜欢这个?”我不知道我讲的话是否礼貌。   因为在普遍认知里,前台是一个主要依靠相貌和口才,而不需要专业技能的岗位。吉娃娃漂亮又健谈,看起来倒是很适合这个工作。   可她却嘿嘿笑了:“因为不在老板眼皮子底下,不容易出错。”   “哦——”原来和我一样,都不喜欢被老板管着啊啊,压力太大,我客气,“那恭喜你。”   她也颔首。五官简约大气,皮肤抹得瓷白厚重,像个白瓷人偶。   我跟她客套完,就转身走了,坐电梯往楼上去。按楼层:“3”。   昨天HR才给我发了工位证,就是一张装在蓝色塑料壳里的卡。上面有我的照片、年龄、职位、工龄。   同时还是一个门卡,用来刷电梯的。我的卡只能刷1、2、3这三层楼。   听HR说,楼上都是比我职位更重、工龄更大的老员工,所以没事不能上去。规矩倒是还挺严的。   我把工位证挂在大脖子上,防止它丢了。   电梯里,手指不断地捏着这个像征我新身份的小卡片,期待著有一天能去更高的楼层,隔窗看见更远的风景。   *   人事部。   我本来正常进去,准备认领我的工作服、交接工作这些事情的,当时我还很紧张,结果一进去人力资源部,看见HR,他就立马笑了:“你来了,新娘子。”   我:“……”   他说的这番话真是让人误会万分,我到现在都还在头晕,自己到底是结婚了还是找工作了!   “过来试验一下你的婚衣。”HR推过来墙角的一个衣架。那衣架底下有轮子,在地板上咕噜噜地滑动。   我一看,就发现了那婚衣的不同寻常,往常我看见的婚衣,都是婚纱。那种白纱,蓬蓬的,透明的。   但这个不一样,它是红色的,不透明,而且垂落着。   样式就像是一个旗袍,上面坠了很多金丝金线,绣成了华美的龙凤,像是古代的那种样式。   我摸了一下,发现那衣服的手感很细腻,而且很厚,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问他:“我真要穿这个?可我……不是来上班的吗?我怎么真要结婚了?”   HR笑笑:“这是入职仪式,怎么,一个形式而已,你介意?”   “我……不介意。”   我还能怎么说呢?我上学的时候怕老师,上班了怕HR,他们只要一反问我,我就什么话都没有了。为了这么好的工作,我拚死也要上了。   “那我要嫁给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把衣服从衣架上拿下来,让我上隔壁的小房间自己套上。   “哦。”我提溜着衣服,发现那东西还挺重的。   之后我来到一个小更衣室,有点像是商场里的那种房间,里面最多能站两个人。   只有大穿衣镜、厚布帘子、衣服挂鈎、和红色塑料凳子。   我进去之后,一拉上帘,就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竟然没有灯,只有从帘子里透出来的微量光芒……   很黑,就跟下雨天不开灯的教室似的。   而且,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出来一股闷气腥臭的怪味。   这味道肯定不是从我身上发出来的。那就是……   红嫁衣?   我低头,嗅了嗅,感觉味道真的怪怪的,有一股染料的味道,像是刚染没多久,还没有褪去。   还有一股血腥味……   而且这嫁衣……   我说实话,很劣质……   根本不像是这么大的公司会递给我穿的那种东西。真的一点版型都没有。   像个水桶一样,上下一般粗,都配不上我的身材。我当然不是说我身材很好的意思。   但你能想像吗?   我把两个袖子一比对的时候,发现它那个袖子,一个长一个短。   上面的刺绣和坠的珠子,也歪歪扭扭的,真奇葩。穿上之后,还特别厚,特别热,像是胖了好几斤似的。   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材质细腻了吧?   我的胳膊在袖筒里摩擦了一下,这才体会到那种感觉,我想了想……大概像是我不小心摩擦到我妈妈胳膊的那种感觉。   摩擦感还挺舒服的。而且衣服很暖,就像是一个人从背后拥抱住了我。   像是皮?皮衣吗?   怎么会呢。   真皮可是很贵的啊,而且谁会用真皮去定制一件嫁衣?这不是有毛病吗?肯定是我自己瞎想了。   衣服后面有个很反人类的拉链,我得废很大力气才把它从底到顶的拉上。   要不是拉链足够顺滑,我想我得请HR来帮我拉了……   刚穿上,我想看看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于是我一转身,看向镜子。   小更衣室很黑,所以影像有点模糊不清。   镜子里,是一个女孩的样子。长什么样子,我就不说了,但我还算稍有姿色吧。   红衣服,把我的脸衬得很白……   突然,一抹红色的身影,从我背后一闪而过!   就,就一瞬间,就一瞬间你懂吗?!就嗖的一下传过去了!   反正挺大一个东西……然后给我吓了一大跳!我腿就一软,撞到旁边的塑料凳子,咚的一声。   门外,HR突然喊了一声我的名字,问我:“怎么了!”   “没、没事……”我想那应该是错觉罢了。毕竟那个厚门帘是黑色的。   红色的,只有塑料凳,还有穿着嫁衣的我自己。   嗯,看错了,我一定是看错了。大概是最近找工作压力太大了,眼睛都花了,看来我可真得好好休息一下。} 第263章 文中文——婚礼进行曲   [完了完了,这下子真得吃席了!(恐惧)]   [哈哈哈哈哈,提前预祝小如下线是吧?(笑哭)]   [我感觉她马上要跟随郑恩琪和李贺翔的步伐去了。(彻底疯狂)]   [我觉得按照时间来看,其实跑还来得及。(流汗)]   [话说,红色的嫁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疑问)]   [没见过……婚纱很少有红色的吧。]   [小玫瑰能穿上给我们看看吗?]   ◆   {之后,我从更衣室里别别扭扭地走了出来。   “挺好看的。”HR笑笑。   他长的是那种浓眉大眼的感觉,但是五官立体,鼻梁高,很西式。笑起来的时候,很苏。   看着我,深情得像是看待自己的新娘。像是在用美色诱惑我似的。不过我是不会上当的。   我和其他只等着嫁A的O不同。在我没有拥有一套自己的住房、代步车,和足够供养两个人的工资之前,我都不会考虑结婚的问题。   我想拥有可以在世界上独立生存的能力和资本。   和公司结婚,只是那条路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难关。也不难,只是怪了点罢了。我会克服过去的。   我只是略微羞红了脸。   “坐好,我给你化妆。”他扶着我的肩膀,把我带到了化妆室里面。   我没有想到他还会化妆。我就闭上眼睛,任他捣鼓我。   只闻得见化妆品的香味、和他身上的香味。一个是浓重的脂粉味,一个是清爽的海洋味,倒是都很好闻。   还有他在我耳边,跟我说:“我会暂时代替公司,陪你完成婚礼。”   我当时脑子便一片空白了。   ……   “新人入场!”   一位我不认识的,大腹便便的大叔,在一楼大厅高喊。   他身材肥肥大大,长相如同坟头上的野草。声若洪钟。   因为我的父母没有来,所以HR就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登上了舞台。他也穿着红色的衣服,还挺俊的。   拉我的时候,手很暖,就像一个热水袋,被放到了我手心上。   我当时……   嘿嘿,我会傻笑。   和帅哥结婚啊!   当然,我是不会中他的美人计的,这只是假结婚罢了。   伴随着一阵钢琴声演奏的婚礼进行曲,我和他手牵手,进入了婚礼殿堂。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这个婚礼真的中不中,西不西的!过程很不讲究!   但我们还是走上T台,沐浴众人的眼光。   我发现他们的眼神都很呆滞,死气沉沉的,没有什么精神。   鼓掌,哗啦哗啦地鼓,声音响亮,但还是没什么精神。   公司里的其他员工,都好像疲惫,亦或是很厌倦。似乎这样的事情早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实在不足为奇。   在我们面前,是一对中年男女坐在那高堂之上。   男的身宽体胖,穿一身藏蓝色的西装,小肚子突出来,油光锃亮的秃脑门也突出来,端端正正地坐在T台前面的木头椅子上。   女的穿一身红旗袍,脸盘宽,皮肤白,珠光宝气,笑起来挺富态的。   这俩人是谁啊?怎么端坐在高堂之上?   “那是……?”我小声质问。   “咳咳,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一男一女。”HR挽着我的手说。   “哦,这样啊。”我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   总感觉有哪些地方怪怪的。   说这是婚礼吧,它没有那么正式,而且人怎么能和公司结婚呢?   说这不是婚礼吧,它还有点那么个意思,就连男方“父母”都请来了!   公司的父母,不就是公司董事吗?投资人?   “来,两位新人,一拜天地——!”   穿的喜庆,长得也喜庆的男司仪,在那里高声呐喊。   我和HR两只手拎着绣球,匆匆忙忙地对着公司大门,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司仪的声音非常高昂有力。   我们又转身,冲着公司的董事们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   我和HR对拜。   下一句便是“送入洞房”?   我瞅了一眼HR,刹那间就傻了,现在的公司招聘新人,都陪送帅哥HR吗?还有这种好事?   然而下一句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开始上班——!!!”   我:“……”   好你个司仪,你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发现我玫挺会写笑话的。]   [写个鬼故事给我逗笑了。(瞪眼)这是可以说的吗?]   [小学生求问,你们去应聘都是这种步骤吗?]   ◆   {   新的前台小姐姐,匆匆地过来,给我递了一杯茶。   我拿着这温烫的茶杯,有点不懂下一步要到底做什么,眼神懵懂而愚蠢。   前台小姐姐轻轻推了一下我的胳膊,示意我:“去,给岳父岳母敬茶。”   “哦,好。”我答应下来,心想古代似乎真有这一步来着。   我把茶杯递到女董事长的面前,弯腰,低声下气地道:“老板,茶。”   我说过,我上学怕老师,上班怕领导,一遇见长辈上司我就没脾气了。   她身上有一股中年女人独有的,淡淡的香气,就像是雪花膏一样,混合著一点香炉的香灰味,还挺好闻的。   “儿媳妇,叫什么老板,叫‘妈’!”   她教我,黑眼线与与黑眉毛都是纹上去的,笑起来还是很和蔼。   我:“……”   我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了。   都说现在的毕业生不好找工作,确实不好找啊。   我找个工资一万五的工作,都给自己认了个爹妈出来。   我难以想像更高的工资,得认老板当什么,祖先吗?   “妈。”   但我能屈能伸,叫妈就叫妈呗,也没啥了不起的。   “跪下。”她又说,“跪下敬茶,再磕头。你不会吗?”   虽然她的语气很和善,但是这话说的可是让我很不舒服。   什么东西啊?她是?就让我跪下敬茶?这公司还有没有人权了!我又不是真的嫁给你儿子!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果然惹恼了她。   “到底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是不懂规矩!”有人在底下悄悄说,给董事长拍马屁,“董事长,别生气。”   我看过去,瞧见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西装革履,人模狗样。   这家夥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这么难听?我差点把我手里的茶水泼到他身上!   董事长颇为大度地拜了拜手,出来打圆场:“罢了罢了。犯不着,不懂就不懂吧,怎么工作,那都是要学习的,以后长了经验就好了。”   然后她伸出手,自己接过我手里的茶,喝了。   又给我塞了一个红包。   我微微地假笑了一下,伸手柄它接了过来。捏了捏,发现里面还挺厚的。   心想着,你们终于做个人了?还知道给我红包。   于是我便把那红包死死地掐在手心里,就当作是陪他们打闹玩笑的报酬。   不一会,婚礼司仪突然问我:“你是否愿意嫁给公司,让公司成为你的丈夫?无论它贫穷还是富有,破产还是清算,你都爱它照顾它,尊重它,接纳它,对它忠贞不渝,永远不跳槽背叛?心甘情愿地努力加班?”   我:“……”   所以这到底是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婚礼?怎么洋不洋土不土的?   我心说着,我当然不愿意了。但是为了钱没办法啊。   “我愿意。”我随便应付了一下。   婚礼司仪也转头去问替代新郎的HR:“公司,你是否愿意接纳她作为你的妻子,无论她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   “我愿意。”他倒是笑得挺温润的,风度翩翩。   我冲着他扯出了一个笑容来。   那一刻,猛然心悸了一下。   “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我听了,在人群中观望。   看见白裙吉娃娃高兴地跳上舞台,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个红色丝绒小盒子,打开,双手捧着。   待她走近后,我看见那里面躺了两个银两的戒指,一大一小。   HR很是熟练地把小的取出来,伸手:“手伸过来,我给你戴上。”   “哦。”   我习惯性地伸了惯用手,右手。   “……左手。”他无奈道。   “……哦。”我真丢人。   那戒指便也嵌在我手指上面了。我的手指轻微晃动了一下,觉得戒指稍微大了一些,有点松。   但是戴在上面还挺好看的。上面有一颗小小亮亮的钻石,也不知真假。   没想到我人生中的第一个钻石,还是公司给的。   并把另一个大一圈的男戒指,给HR戴上了。这个倒是正好。   “开席!”   这一声之后,后厨就开始上菜了。   几个身穿白色厨师装的男女陆陆续续地往旁边的桌子上端菜。   菜香四溢,我在高台上都能闻见。看样式也不少,冷菜摆得还挺好看。   公司的食堂恰好也在一楼,所以这饭菜就是食堂做的咯。   这结婚流程整得还挺专业的,怎么跟真的婚庆公司似的。   大家吃上了饭,我也就没有什么任务了,穿着那别别扭扭的衣服下了台阶。   “回去吧,把衣服脱了。”HR摸了摸我的后颈。   那种姿势,让我想起动物世界里猛兽咬住猎物的模样。   我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说了声好,然后一个人偷偷从人群里钻出去,回到三楼。   这过程中,没有一个人向我这个重要的新娘子搭话。   将我一秒从梦幻拽到了现实。果然这婚姻就是假的啊。   我又废了好大的力气,在那换衣间里把婚衣脱掉,换上了我自己原来的衣服。   一扭头,看见旁边凳子上那厚厚的红包。有点兴奋。   我不相信他们会给我包多少钱,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好。   我打开了红包,看见里面红色的边缘。居然都是百元大钞?   那这一厚摞,怎么也得有一万块钱吧。   我顿时兴奋起来,然后猛地抽出,吓得猛然一抖,纸钞便飘飘然,全部散落在地。那地上的纸钞,上面画的人,带了个奇怪的古代头冠……   这是一摞冥币。   ……} 第264章 文中文——盖被   [冥币,是什么?]   [给死人花的钱吧!]   [完了完了,家人们!吃席吃席!]   [哈哈哈哈哈!别动不动就吃席行不行?]   [都中午了,不吃席干什么?]   [吃席的话,我坐上座!先到先得!]   [来来来,我坐第二排!]   [小板凳,排排坐。]   *   大厅一楼。   淮城南,也跟这里的大多数评委和观众一样,主要是盯着沈昭陵的直播间。   毕竟现在,没有选手比沈昭陵更特殊,风头更胜了。   看着视频当中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脸,第一次完全投入到另一个“事业”当中,淮城南心中,五味陈杂。   与其他参赛者相比,沈昭陵这里有三大奇怪之处:   第一,是弹幕。   别的直播间里的弹幕,都遵从了以往世纪掌纹杯比赛评论区的特点,说的都是一些评价作者的话,例如:   [这段写的真好!]   [这个好看,有想像力!有水平!给他投票!]   [写的什么啊……看不懂……]   [你到底会不会写啊?]   之类的话。要不就是:   [太恐怖了,好吓人……]   之类与鬼故事息息相关的东西。   但沈昭陵直播间里的弹幕,那就不一样了。   没有人会评价沈昭陵,写的好与不好。也没有人对沈昭陵进行“写作指导”,教他应该这样写或者那样写。   所有人,都好像就承认了——   沈昭陵,保加利亚小玫瑰,写的就是这种东西。   他就要很偏执地坚持他自己的创作思路。因此,评价或者教育他,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所以,大家都出奇的和谐,在那里各种玩梗。玩得层出不穷。   导致沈昭陵明明写的是恐怖故事,评论区里却一片“哈哈哈哈”的笑声。   这也不知道到底是失败,还是种成功……   *   沈昭陵第二个奇怪的地方,是写的又快又慢。   快,在于码字的快。   从早上八点钟,到现在中午十二点钟,仅仅四个小时,就已经完成了一万多字的字数任务。   看起来,时速两千字,可能并不快。   但要知道,这并不是长篇小说里面那种,随便写写主角日常的水文。   这里的选手们,都是从头进行创作的。   一切世界观设置、人物、剧情冲突,都要从头开始设计。而且又是比赛,自然心态更加紧张。   那跟平时作者们写连载的速度,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沈昭陵目前的字数累计,早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八九十的选手。绝对算得上是前列。   其他的,也有几个作者,写的很快,写完了一万字。   但不同的是,他们差不多不是写完开始修改了,就是已经开始收尾了。   最多,也就打算写个一两万字而已。早点交卷,早点放心,早点回家休息。毕竟小说也不是字数越多越好的。   很明智的做法。   但沈昭陵……   这小说显然才写了一个开头。到底要多少字才能写完,这还看不出来。   从做法上来说,不太明智。   为什么要写这么多这么详细呢?像其他作者一样,略写不行吗?   反正决赛当中,每个人提交的作品,评委和读者都是会反覆评审阅读的。不可能因为你字数少,就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所以……?   淮城南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沈昭陵要创作篇幅如此过大的短篇小说。   *   沈昭陵第三个奇怪的地方,是安静。   对于选手来说,安静是好事,但安静从容得有些过分,就有些奇怪了。   现在明明已经是到饭点了,中午十二点钟。为了保持各个选手们的体力,主办方特意给他们每个人都往房间里,送上一份午餐。   只见直播间当中,一个个机器人,打开房门,将手中托盘上的钢铁小盒饭,送到各个选手们的桌子上的上面。   选手们,本来就因为在比赛当中而倍感焦躁、饥饿,一看午饭到了,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   彷佛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理由,可以让他们休息!让他们开小差!让他们可以暂时忘掉比赛的急迫性,而转身投入到另一件事当中!   所以,选手们,看见了午饭,就跟饿虎下山一样,两眼放光,全都一下子都扑了上去!   但沈昭陵不是。   他甚至并不是,缓缓的放下手中的键盘,转而开始优雅从容的吃起了午饭。   他是没看见。   他是根本没碰,没吃!   午饭已经送过来好几分钟了,沈昭陵都没有动过。除了机器人刚刚开门的一刹那,他给了门口一个眼神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那边一次。   好像他根本就不饿,亦或是,全然投入到了创作当中。   沈昭陵现在什么也不想干,他就想写完这部小说。   而在完成这个任务期间,不会有任何一件事,能够吸引沈昭陵的注意力。   哪怕是困顿、饥饿、乏累,这些无法控制的生理需求,都不行!   他敲键盘的手指,流畅又轻巧,像是用指尖在上面舞蹈。既不停顿,也不回溯。往前看,只是这么往前看,往前写而已。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敲钢琴的琴键。按键的噼里啪啦声,也转变成了某种叮叮当当清脆的钢琴声。透过直播显示屏,向着外面传出。   一个人完全认真投入的样子……   淮城南眯了眯眼睛,觉得眼睛逐渐干涩,像是被窗户外面的光给晃到了。眼前的红色,晕染成一片片五彩的光斑。   “……”   他眨了眨眼睛,有点失重的眩晕感。   “淮总,走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唤醒。   他抬头来看,发现是吴秘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轻声地溜着步子,溜到了他身边来,俯下身子到他耳边,问他要不要现在离开。   按照比赛的流程。   作者们,在24小时之内提交完自己的作品,或者主动弃权,就可以离开。   观众们,随时可以离开。   评委们,在中午十二点之后,可以选择性地离开。   毕竟主办方不会没有人性到,非得让评委们跟著作者们一起,在现场一坐坐24个小时。   别说评委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工作也很忙。就算是他们不忙,也没有几个人会忍受得了那么长时间的枯坐。   又饿又困又累,没地方睡,没地方吃,坐久了对身体也不好,容易腰疼。   所以,十二点一到,几个评委们就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吴秘书也跟着过来问他。   淮城南作为一个身强体壮的alpha,自然不是那么特别娇气的人,但长期呆在一个地方,身边又没有个说话的人,也会感到无聊。   他先是环视了一圈。   发现自己身后的评委区,基本上就剩几个人了。观众们也都走了一大半。   作者区的家属们……也所剩无几……   还有一个穿着黑风衣的短发小子。   那个人还在。   “……”   淮城南看见他,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   站起身来,跟吴秘书说了一句:“走。”   两个人就离开了世纪大厦。   ◆   {冥币?   哪有红包给冥币的!我怀疑公司是在找晦气诅咒我。   你们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这个班到底还要不要上!   不过……   我还是忍了下去。不上班我上什么,拿冥币去上坟吗?   于是我弯腰,又把那摞冥币捡了起来,装在了红包里,扔在了垃圾桶里。   他们看见就看见吧。反正这次又不是我理亏。随他们怎么想。   *   另外附:这一晚,我是在公司住的。   晚上,我和HR,一起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米黄色的沙发。   我坐的地方像一个小包间一样。有褐色的重帘,和绿植给这个地方圈出来了。   本来我想回去的,可是HR握着我的手,跟我说:“这可是你和公司的新婚之夜啊,你要走吗?”   他的声音很清凉,语气却不容置疑。   今天白天结婚的时候,我已经得罪了董事长了,再把好人得罪可就不好了,于是我被迫同意了他的意见。   “好,可是我有点害怕……”我扫了一圈他的办公室,看着这乱七八糟的桌椅板凳,和昏暗的灯光,只感觉寂寥。   要是让我和一群人,一起在这喝喝咖啡,我会觉得很好很放松。   但是大晚上的……   现在就我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公司里住着,实在是有些吓人了。   “别怕,这里不止你一个,楼上楼下都有人住。灯也亮着。”HR安慰我,轻轻摸了摸我的手。   真奇怪,都这么晚了,晚上十二点了,还有人在加班吗?   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天天加班到十二点,会猝死的啊!   “还有人加班啊……”我扯了扯唇,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只是有人在公司里面住罢了。不是所有人都有房子的,你知道的。”   他的眼神很亮,显得无比真诚。   那确实。   这个地段的房子可不便宜,公司免费给他们地方住,还不收水电费,那倒是也挺好的。   “那、那我自己在这办公室里住?这沙发上?”我拍了一下沙发。   他愣了,眼神在我的脖颈上打量,又不断盘旋向下,然后笑:“怎么,你想让我陪你一起住啊?”   我:“……”   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说什么?   他说:“那倒也不是不行。”   “……”   我似乎被帅哥撩了。   也许是我们“结过婚”的缘故,我会情不自禁地把他当成自己人,开始信任他。   他抬手,在这摸了摸我的头:“不过公司会吃醋的,你是他的新娘。睡吧。”   然后他很无情地抬起屁股就走了。   我有一点失落,但不多。毕竟我来公司又不是谈恋爱的。   不管这个公司到底有多么奇怪,能够给我发工资,那才是实打实的东西。   剩下的,我都不需要去担心。我就不信了,这公司还能吃了我不成?   于是乎,我就一个人干楞楞地躺在了沙发上睡觉。   好在HR临走之前,帮我推开了沙发,把沙发的椅背放下来,使它拼成了一个稍大一点的床,又给了我一个毯子盖着。   我就住的没有那么难受了。这毯子竟然也挺暖和的。   我闭上眼睛,开始准备睡觉。却睡不着。   小时候我换过班,刚到新班级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哪哪都不适应,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因为我是一个O,而班上,并没有什么O去上课,大多数都是beta。   他们才是这个社会上的主力军,最平凡也最安全。   至于alpha,他们都在尖子班呢。   omega,是极少极少的。   社会从来没有对我们提出过学习与工作的要求,我们在他们眼中,就是o享用的贡品,唯一的作用,就是生育,这就够了。   我更像一个有用的器具,而并非人类。让人们使用我的部分功能就足矣。   小时候,我融入人群中,尽力地想要装成一个beta。   可是别人一见了我,还是会第一时间这样介绍:“这是一个omega。”   将我的“独特性”区分出来,然后震惊“o也能有这么好的成绩吗?”或者“o也可以干这样的体力活吗?”   我就会尴尬地笑笑,不说话。   我遇见的大多数人,都很好。他们会照顾我。   而我会在享受着某种社会福利的同时,也背负着歧视。这是我一个人推之不去的天平。到现在也依然是这样。   我躺在沙发上面,非常地拘谨,喜欢蜷缩成一团。   我关了灯,随后室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没办法,开着灯我实在是睡不着。   不过,我却感觉我身上的被子,实在是很暖和,竟然由内而外地散发著热量。   就像一个脂肪一样,将我紧紧的拥抱住。   黑暗中。   我感觉到一阵暖和,似乎有人给我盖上了被子。就像是妈妈一样。   毕竟我睡觉不老实,总是喜欢踹被子,每次早上醒来,被子都是掉在地上的。要不就是我掉在地上。   但这一次……   我醒来之后,一切都是好好的。也许真的有看不见人给我在夜里盖了被子呢。   应该是做梦吧,哈哈。   ……} 第265章 丰庆   [……]   [姐,你心可真大啊。]   [别哈哈了,哈哈得有点吓人。]   [话说,不会是鬼给小如盖的被子吧?]   [可别啊……]   *   大厦一楼。   一到了中午,身边,人群稀稀拉拉地都陆续离开了。或者成群结队地去吃饭,或者直接再也不回来。   叫嚣着:“快走吧,都要饿死了。”   “不行了,我坐得腰疼,这群作者可真能坐啊。”   “大家都走了,没人在这里呆着了。”   “困了,回家躺一会吧。”   “等会,正好旁边有个高台餐厅,去那吃了再走。”   就连作者区的家属们,也不剩几个人了。   唯独,淮映勿也跟着沈昭陵坐在那里,许久未动。   沈昭陵在这里呆了有多久,他就在这里默默地坐着,看了有多久。   一个工作人员,直勾勾地看着淮映勿,觉得淮映勿那张脸,好像似曾相识。就问跟他站在一起的另一个工作人员:“这人好像我从哪里见过来着?”   杵在他旁边的白衣大汉,一边擦鼻涕,一边说:“不就是,淮城南的弟弟吗。以前网上都有照片来着,他小时候的照片!哎呦,贼惨,淮家不要他娘俩,在阿尔法星都待不下去了,跑垃圾星去了。”   他哼着一个粗嗓子,说起淮映勿来,似乎觉得分外可怜,可是语气神态之中,又没有半分同情的色彩。   “……”   那工作人员抿了抿嘴,想了想,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不是以前见到的淮映勿,好像就是最近,连忙摆摆手:“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啊!”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就淮映勿!”   “啥啥啥啊……就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屁孩,还能有什么!”   “去年比赛冠军,又独自去王宫接沈昭陵回来那个哥。”坐在他们旁边的,他们的朋友,说道。   那人名叫丰庆,黑发垂肩,五官立体,无端长了一身风流气,是个Alpha。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画家,而当初鼓励他走上这条路的精神偶像,就是画家,萤。   这事大家夥都知道。前不久,他还在这里开办了一场萤的个人画展呢。   当然,萤没来不说,画展也是侵权的。   丰庆做这事不怕犯法,就是想着逼萤出来,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跟他见一个面,甚至骂一骂他,把他告上法庭也好。   结果呢?   人家萤浑然不在意。侵权就侵权了,萤知道了,连一句话都没说。   可把丰庆气了个半死,废了这么大劲,连个偶像的面都见不到,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整天在这里念叨着萤长萤短,就像是像害了相思病一样。   本来丰庆对什么世纪掌纹杯比赛根本不感兴趣的。   奈何,听说沈昭陵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他马不停蹄的就来了。   没有什么原因,只因为一件事——若是这个世界上有人认识萤,那一定就是小玫瑰。   所以,丰庆一大早就在这里守着,就为了能跟沈昭陵有个单独见面的机会,跟他问一问萤的动向。   而沈昭陵、淮映勿,这两个人的数据,他也自认为摸得一清二楚。   丰庆这么一说,工作人员也就往他那边瞅了一眼。发现丰庆正盯着那淮映勿看,眼神锐利又欣喜,从淮映勿的头顶扫到鞋底,都看直了。   那淮映勿……确实也是个顶尖的俊俏少年郎模样。成熟威严之中,又不失他这个该有的少年气。   工作人员知道丰庆是一个什么风流性格,平时,就是喜欢和一些帅alpha勾勾搭搭的,玩一些一夜情。   他笑道:“怎么,你又对这位感兴趣了?”   “确实挺帅的。是我的菜。”丰庆看着那边,眯了一眼,舔了舔牙齿,又问他们,“你们信不信,我能睡到他,三天,就三天之内。”   “呵呵呵呵呵。嗯……不信。”工作人员看淮映勿对沈昭陵那殷切又礼貌那样子,实在不像是个轻浮随便的人。   虽然丰庆人长得美,又惯有手段,可还是想故意反驳丰庆一下,激励激励他,他们也好在旁边看看好戏。   “不信?”丰庆一挑眉,“我前不久,还睡了他哥呢。淮映勿一个刚成年的毛小子,还能比他哥难拿下吗。”   他哥……   工作人员想了一想,惊讶道:“淮城南?”   丰庆:“对啊。”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   “那他看见你,没认出你来?”   “我俩就在酒店里浪了那么两天而已,醒了还不是拍拍屁股走了,谁也不认识谁,有什么好说的。”丰庆不以为意地道。   “……”   工作人员想起淮城南那气场那模样,一看,就和自己不是一类人。   没想到这淮总穿得板板正正、表情高高在上的,却还真和网上载的一样,是个爱玩的花花公子。   沈昭陵怎么找了个这么个花花公子当未婚夫?难怪沈淮俩家关系这么好,都一直拖着不结婚。   这才刚一解除婚约,淮城南就开始玩一夜情了?也未免太负心薄情。   不,没准沈昭陵和淮城南还在一起的时候,淮城南也背着沈昭陵……   工作人员隐约觉得,这是个大新闻。尤其在这个时期,要是爆出去,估计会不得了。   “说实话,淮总先找的我,就在萤的画展上看上我的,就让我坐他的车。床技不错,出手也大方。那熟练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老手了。估计以前……小玫瑰这脑袋上的绿帽子,可没少戴。”丰庆呵呵地笑了两声,丝毫不以为意。   旁边几个人听见了,也就跟着一起哈哈的笑。   旁边那白衣大汉,想起淮城南那样子,调侃丰庆:“熟练啊?那你还挺有福。”   “就那么两天,淮总还送了我一个钻戒呢。”丰庆举起左手,手指细长,他手指上下活动,特意显摆了一下鸽子蛋一样大的雪白钻石。   钻石璀璨而夺目,丰庆低头看着,眸中逐渐寒冷,冷笑道:“弄得跟求婚似的。也不知道,这二十多年来,他送没送过沈昭陵钻石。”   几个人一听,想起沈昭陵和淮城南如今旧爱重逢,却视而不见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感叹道:“有钱人啊,都这样!有几个真心的。”   “能从他们身上混点钻石啥的,就算是有福气了。情啊爱啊的,可就别想了。”   “是啊,我是有福气,我还要更有福气一点呢。他哥我享受了,那弟弟我也顺便收了。”丰庆拍了拍工作人员的肩膀,一转身,就冲着寂寥少人的作者区去了。   而那里,正是淮映勿所坐着的方向。   *   淮映勿身边的座位是空着的,丰庆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本想着淮映勿能看见他,跟他聊两句,问他是谁,为什么坐在这里之类的。   却没想到淮映勿连眼皮都不抬,就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显示屏。   显示屏,不就是直播间的显示屏吗。   淮映勿把那显示屏分成了两大半。左边是白色的,上面有着字迹。估计是沈昭陵写的鬼故事。   显示屏右边,就是沈昭陵的直播间,那里只有一个沈昭陵的头像。   头像放的很大,只容纳了沈昭陵的肩颈往上,而且沈昭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也不做表情,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   “是淮映勿吗?”丰庆主动送上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淮映勿的侧脸,问了一句。   突然被叫到名字,淮映勿这才转头,往丰庆那边看了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冷漠。   那样子,似乎在问:“你谁?”   只这一下,就让丰庆呼吸停滞。   淮映勿这个人因为身材过高,又穿了一身黑,话又少,在远处看,总有一种严肃冷酷的肃杀味道,有些生人勿近。   但在近处一瞧,却发现他的脸,并不像他哥哥淮城南那般俊朗,一股成熟男人的味道。   黑长墨眉,桃花眼,眼尾带酡红,盒鼻,嘴唇丰润又朱红,像熟透了的樱桃,简直非常的……漂亮……   那种精致的感觉,又不似沈昭陵长得那般“娇艳”、“柔弱”,反而有一股少年人独有的俊秀美丽。   如同一件艺术品,精美至极。   而“美”这种东西,向来是丰庆这个画师的一生追求。他有些心神荡漾。   丰庆又往那边凑了凑:“我听说他们都管你叫小淮爷?”   淮映勿不置可否,只是冷笑两声:“哦,呵呵。”   似乎在说,说着玩的罢了。   丰庆:“为什么啊,你年纪这么小,他们还管你叫爷?难不成你有什么厉害之处?”   淮映勿瞟他一眼:“旁人爱叫什么,与我何干,你要是想叫你也可以叫啊。别说叫爷,叫爸爸都行。”   “……”   幽默。   丰庆笑道:“小淮爷还真是一张不饶人的嘴。”   “哼哼。”淮映勿笑起来,颇有一种不爱搭理人的拽劲儿。   看来远远不如他哥哥那么熟门熟路的,好上手。   可这股儿拽劲,竟然还挺拿人的。   丰庆跟他套着近乎:“我听说你赛车很厉害,正好我也喜欢玩赛车,可惜了远远没到能参加比赛的水平,你这个赛车冠军,有空能不能带我出去逛逛。在市郊那边,有一片无人公路。就我们两个,骑我的车,行吗。”   都到了这份上了,淮映勿总该听懂了他的暗示。   丰庆人长得帅,行为又主动,这一招,总是屡试不爽。   哪成想,淮映勿这不解风情的家夥,竟然直接婉言拒绝,来了一句:“没空。”   丰庆:“……”   他问:“什么事啊,忙成这样。”   淮映勿:“我得在家专心伺候我嫂子呢,没空出去玩,你要是约人骑车,那还是去找别人吧。正好我有一个赛车会,里面都是选手,你想要进,我可以把你拉进去。”   “……”丰庆大吃一惊,两个眉头揪在一起,“伺候你嫂子?”   淮映勿哼了一个鼻音:“嗯。”   丰庆:“……”   可怎么看这位爷,也不像是会伺候人的样子。   “你还会伺候人啊?”丰庆冷嘲道,“怎么伺候?”   淮映勿:“我嫂子身子娇弱,爱生病,当然得伺候。可不像你这样面貌粗犷黝黑、身材孔武有力。什么都能自己干了。”   丰庆:“……”   直男,这踏马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直男!说话都这么呛人!眼也瞎!   即便长相气质在符合他的心意,丰庆也顿时对这个直男失去了全部的兴趣,收起了刚刚黏黏稠稠的眼神,决定转身离开。   只是在离开之前,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最主要的目的,问淮映勿:“你知道萤是谁呢?”   哪知,淮映勿一听见这句话,顿时瞳孔一滞。   丰庆以为他不知道萤是谁,便解释道:“画家萤。他不是跟你嫂子,保加利亚小玫瑰关系很好吗。你嫂子知不知道他是谁?姓甚名谁,家又在哪住?多大年纪?结婚了吗?”   “……”   淮映勿一时没说,也没有看他,只是继续盯着显示屏看,很无所谓地问了一嘴:“问这个做什么?”   丰庆:“我喜欢他啊。”   淮映勿一听这话,这才缓缓把头转了过来,以重未有过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一下他,问:“你喜欢他?”   “嗯。”   “呵,你都不认识他,谈何喜欢。”淮映勿觉得好笑。   丰庆:“偶像嘛。好几年了。不瞒你说,我也是个臭画画的。不过画得没他那么好,没事,就模仿模仿他。”   “……”   丰庆:“小玫瑰的粉丝喜欢小玫瑰,需要知道他是谁吗?”   “不需要。但……我确实不认识他,”淮映勿竟然还一转刚才的蛮横态度,礼貌地说了一句,“抱歉。”   “……”   丰庆不知道心里是失落还是什么,也许是根本没抱希望。耸了耸肩,走了。   无所谓的,大不了之后再问沈昭陵本人,总会有办法的。   丰庆离开之后,重新找了个观众区坐着,开始去萤的官方账号底下蹲着,看看萤有没有更新新的动态。   结果,不久之后,淮映勿竟然起身离开了世纪大厦,从门口出去了。   “呵。”丰庆冷笑一声。   不是说要照顾你嫂子吗?结果这才几个小时就等不了了?自己抛下你嫂子先走了?   男人。   果然和你哥一个德行,长一张嘴都是骗人的。   丰庆心想着,不由得替沈昭陵感到有些可怜。沈昭陵这一辈子就遇着这么两个alpha,结果没一个靠谱的。什么命啊。   而后,丰庆又低头上网。   结果过不久,淮映勿竟然又回来了?   刚才淮映勿吃午饭去了?   不,吃饭应该没有这么快,而且淮映勿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他手里还提溜着透明塑料袋。   看样子,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像是两瓶饮料。   淮映勿提溜着那两个瓶子,径直走到了后台工作人员那里,也就是他的两个朋友那里,不知道跟那俩人说着什么。   还拿出一个瓶子,给那个朋友。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之后,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才拿着瓶子,从后门走了,不知道去了哪。   淮映勿也独自回到了作者区接着坐着,还打开另一个瓶子的盖子,喝了一口。   “……”   丰庆有些疑惑,到后台的小门那边,冲着自己的白衣朋友走过去,问:“淮映勿刚才过来了?”   “嗯。”那白衣大汉看他一来,眼睛一亮,“怎么,联系方式要到了吗?”   “没!”丰庆想起来刚才这事就来气,大骂道,“淮映勿是个钝脑子!直男一个,尖酸刻薄,一点意思都没有。算了,不说这些!我问你,他刚才来干什么?”   白衣大汉好像看出来,他是被淮映勿拒绝了,却也没拆穿,只是眼神嘲讽地笑笑,说道:   “哦,他拿了一瓶浓缩营养果汁,拜托我们给沈昭陵送到楼上去。说他嫂子身体不好,血压低,不吃午饭可能会晕倒,什么什么的,说的还挺玄乎。   “本来这肯定是不合比赛规矩的。但看他还这个人还挺有礼貌的,又给我们塞了一笔……咳咳,小费。我就让瘦子给沈昭陵送上去了。”   “……”   丰庆一听,心下一沉,转头,看了一眼作者区的淮映勿,发现他还是坐在那里,盯着那个无聊的显示屏看。   心中五味杂陈,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第266章 文中文——燃烧咖啡   考场。   正在忙着的沈昭陵,忽然听见左边又传来了一阵开门的声音。   不久前,机器人就来过一次,给他送过午餐,这次怎么又来?   频繁地闯进他的房间,可不是一件好事,可能会打断他的创作思路。主办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昭陵心中有些恼怒,在写完一个小剧情点之后,这才把手从键盘上移下来,转头看向左边。   门口处,站立着一个黑色的小机器人,它立在那里,这次手中没有托一个餐盘,而是拿着一瓶橙色的瓶子。   看那模样,有点像是饮料。   送饮料?   可他的房间,已经有好几瓶主办方送的矿泉水了,根本就不缺喝的。   至于午饭,他暂时不是很想吃。   第一,是他觉得吃午饭时间太久,会干扰到目前的写作进程,还会打断他的创作思路。   第二,也是最主要的一点,他不喜欢别人盯着他吃东西。   准确来说,现在沈昭陵更想居于幕后,回归到创作者的身份,而不是显露于人前。   直播自己码字,已经是沈昭陵最大的妥协。在大家面前吃饭,做个吃播博主,这不是他想做的事情。   别人盯着他吃饭,他会没有食欲。而且他自认为,自己的吃相也不好看。   虽然肠胃确实有点不舒服,不过沈昭陵还可以忍受。不过一天不吃饭而已,又饿不死人。顶多难受点罢了。   *   “什么事?”沈昭陵问,“送饮料?”   “这个,给你。”机器人把那个橙色的瓶子,放到了他的桌子上面,用一个专业主持人的声卡,对他说。   “哦。”沈昭陵神色淡淡的,只是点了点头。希望机器人把东西给他之后,赶紧走。   然后拿起瓶子,看了一看,发现上面写着:   “脉轮。”   应该是这个饮品的名称。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介绍道:   “浓缩营养饮料,补充身体所需必要营养,缓解饥饿疲劳。”   听这个功效,很像是压缩瓶干,或者葡萄糖注射液。用最少的液体体积,补充最多的营养。   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沈昭陵沉默了一下。   眼皮下垂,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连忙问:“这是谁让你送过来的?”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时,沈昭陵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一个名字。   嗯,一个很难听很拗口的名字。   “嗯,”机器人回忆了一下,表情纠结,道,“他说他的名字叫——要好好吃饭。”   沈昭陵:“……”   要好好吃饭?这什么鬼名?   不过沈昭陵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一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饮料从舌尖流向喉咙,甜滋滋的,仔细尝尝,竟然还有一股菠萝的味道,倒是并不难喝。   ◆   {小如把在她和公司结婚当天的事情,发布在了帖子当中。   随之,也遭到了很多人的质疑:   “扯!接着扯!”   “还冥币都整出来了!”   “你咋不说是跟你冥婚了呢?(笑)”   “你是不是找不到工作疯了?出幻觉了!(捂脸哭)”   “你们别管真的假的,写的还挺有意思,继续继续,我要看!”   “就是,千万别加入会员啊!毕竟我没充!”   “这也太离谱了……”出租屋里,阿赖看完当天的帖子默默地来了一句。   心中思忖,现在的小姑娘,为了火,真是什么故事都编得出来!   编故事就编故事嘛,毕竟编的也不赖,可是还非得说是真的,这就不礼貌了。   还给自己打了个标签,叫什么“今日见闻”、“真实记录”。   扯淡!胡扯至极!   网站的管理员,竟然也不封禁她,还任由她在那里乱说,而不给她改到“虚构故事”、“灵异奇幻”的专区里面去。真的是……   真的是……   阿赖搜肠刮肚,想找一个什么成语,准确地来形容“当权者不作为”的这一现场,脑子里却像是短路了一样,怎么也蹦不出来。   但随之,他灵光一现。   尸位素餐!   对,就是这个成语,自己真有文化!尸位素餐!管理员真是尸位素餐!   不过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这个帖子,只是觉得这个帖子当小说看看很是不错。毕竟和其他的帖子比起来,它故事很强,细节也多。   本来就是小说么,那当然是要有故事的。阿赖默默想到。   但连毕业生都能和公司结婚,自己却没有个混可以结。   他虽然对结婚生孩子繁衍后代这些男人都乐衷的事情,都不是很上心。   可是女人,他还是很喜欢的。尤其是漂亮妞!像小如这种漂亮妞!不嫁人,真是可惜了。   *   □5月3日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开心。   难怪要结婚呢,大家都像家人一样对待我!   我在上班之前,总被大人小孩,包括那些网上的风评吓唬,说什么职场尔虞我诈、天天996,累得不行的样子。   可是我们同心公司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在工位上,我看他们都挺轻松的啊,活力满满。该化妆化妆、该上厕所上厕所,该喝奶茶喝奶茶,一点也不耽误着。   我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都笑着向我点头。   遇见不会的问题,上司指出了我的缺点,却也没有埋怨我,只来了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但放在当时那个语境里,还挺有意思。   上司,不要求底下的人有才华?那他究竟要要求什么?   我撇了撇嘴,不把这封建老朽者的话放在心上。   *   对了,这里的咖啡也特别好喝!!!   公司给提供咖啡和午餐。   午餐在一楼的大食堂里面,就跟学校食堂差不多,可以堂食,也可以打包到自己工位上吃。   午餐还算可以,很普通的外卖口味没什么两样。   但咖啡,尤其是咖啡的效果非常地好!   我本来今天中午,已经困到不行了,上眼皮打下眼皮。   就准备去卫生间洗洗脸,然后喝点凉水,精神精神。   卫生间很大也很宽敞,完全不需要排队,非常干净。木隔板,白瓷砖,大镜子,整个都非常的亮眼,光亮可鉴。   我看向镜子中自己的这张脸,很没有精神,眼皮垂下来,无精打采的,有一点半遮瞳,就赶紧用凉水冲了冲。   在寒冷的刺激下,我脸部的皮肤毛孔紧缩,终于精神了一点。   等我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又拿着个水杯,到饮水机前面,准备接一点凉水喝。   便看见了一个同事,正是吉娃娃。   今天她不喜欢白裙了,而是穿了一个粉色的仙女裙,纱裙仙气飘飘,很是轻透。   前台,也是公司的颜值担当。可能她的服装比我们自由许多,可以自由地换,而不需要穿固定的工作装。   她皮肤白,但是……   我意识到她的身上也跟她的脸一样,敷了好多的粉。   我化过妆,敷粉和抹粉底液的皮肤和正常的皮肤并不一样,有一股粉质或者油腻腻的感觉。   我能看得出来。   她胳膊上的汗毛,就淹没在那股粉里面,像是盖了雪花的松树。   大概是夏天的缘故,我闻到她的腋下有一股轻微的狐臭味,即便那里已经做了腋下管理,并没有腋毛。   也有一股香水的味道,但是怎么说呢……   你知道在厕所里喷香水吗?香味并不会掩盖臭味,只会和臭味一起散发。   香味越浓,臭味越重。   最终香臭结合,让人避无可避,只有呕吐了。   当然,她并没有那么臭,只是我靠她靠得太近,偶尔闻到了一点而已。   这不知道算不算是吉娃娃这个美女一个不大不小的缺点,亦或是我的鼻子出了问题?   她当时在弯腰,排在我们前面,拿一个可爱的小草莓瓷杯接水,只不过接的是热水。   水流哗啦哗啦地响,散发著蒸汽,还有一股很浓郁的味道。   我当时便意识到她泡的是咖啡或者奶茶,才会有那种浓稠的甜味。   “你在泡什么?”我问。   “咖啡。”   “什么咖啡?”   “燃烧。”她淡淡道。   燃烧???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咖啡有这么好听的名字,情不自禁地开了个玩笑问她:“怎么,这咖啡很热吗?喝了就要着火?”   她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眼中第一次闪现出一丝奇怪的情绪。   “这个咖啡确实很好喝。”她在那里展现出不自然的答非所问。   “哦,那真好。”我想像了一下我喝过的咖啡的味道,直接分泌出来唾液。   我想要,却不好意思直接说。那样会显得我这个人很随便的样子。   “你也要喝吗?”她歪了歪头,脸部溜光水滑,真像一个剥了皮的水煮蛋。   作为一个前台,她真的非常的贴心,有着察言观色的本领。我倒是很喜欢跟这种情商高的聪明人说话。   “那我也来试试?”我跃跃欲试。   “确定吗?”她再再问,“会燃烧的。”   “燃烧什么?”   “你的身体,像被火点燃了肾上腺素一样。会分泌出大量的多巴胺,让你感到非常的快乐。”   我反问:“那这有什么不好?”   “嗯……你有没有觉得,人一生的快乐是有限的,你在公司里这么快乐了,回到家,可就没有这么快乐了,”她说的话真是没头没脑,又小声补了一句,“如果你能回家的话。”   这是妄言。   有的人一生都过得非常快乐,而有的人一生都非常悲伤。   除了跟境遇有关系,我认为这主要取决于心态。心态好,哪怕身在炼狱之中,也会以平常心去对待。   我会过成什么样子,主要还是看我自己。   不过我不会反驳她,我知道没有人喜欢被反驳,何况我又是新来的,和她并不相熟,要是想和时候得罪了她就不太好了。   我:“嗯,你说的对。那我就把快乐都留在现在好了,以后都事情以后再去考虑吧。”   我比较在意那个她口中那个可以获得快乐的咖啡,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还是只是随口胡说的,我一向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神药。   所以我再三的缠着她,让她也给我一份。   她垂下眸子,露出圣母般的眼神,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微笑来,说道:“也好也好……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   在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转身,带我去取了那个咖啡。   那个咖啡,不是用小包塑料袋装着的,也不是看他们用咖啡豆现磨的。   而是现成的黑色粉末,放在一个黑色的铁罐子里面。   我估计着那个罐子也就牛奶罐那么大吧。就放在公司的饮水机旁边。   几乎每个饮水机旁边都有一罐,没有了就有人添加新的。平时泡起来也是非常的方便。   她给我新拿了一个纸杯,从那咖啡馆里面挖了一勺,冲上热水,递给我。   这流程,就跟普通的咖啡没有什么两样。   “可能会有点烫手。”她再三提醒。   我说:“没事”。   再三感谢她之后,用自己的袖子包裹着手掌,把咖啡拿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之上。   *   那个咖啡……   确实非常神奇……   就像她所说的,喝了那个咖啡之后,我就身体感觉很舒服,有一股暖流不断向我传来。   身体暖烘烘的,就像是燃烧了一团火焰。而且感觉很兴奋,飘飘欲仙。   本来中午,我已经非常困了,但喝了那个咖啡之后,瞬间就精神百倍。可以立刻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当中。   初尝甘苦,细尝醇厚。   简直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咖啡了。   燃烧!对,燃烧!   公司对我真的很不错,工资高福利待遇好,老板仁厚同事关系也和谐,我也得把自己燃烧起来才行。   不说了,就到这里。   今天也是努力工作的小如一枚!   fighting!!!} 第267章 文中文——绣花鞋   [fighting!!!]   [好可爱(亲亲)]   [传下去,我玫要fighting!直接爆更十万字!]   [小玫瑰:???]   [话说,没有人注意到,终于扣题了吗?燃烧哎。]   [一个咖啡的名字。]   [有什么寓意吗?]   [有什么寓意我不知道,但有没有好喝的咖啡给我推荐一下!]   [我觉得前台吉娃娃的态度很奇怪,好像想给“我”喝,又不想给“我”喝。在那里不知道犹豫什么呢。]   [不会是咖啡有毒吧?]   [可是她自己也喝了啊。]   *   大厦一楼。   毫无疑问,到这里,剧情已经有着诸多疑点。   淮映勿平时看书,就有着随手记笔记的习惯,在现在这样的比赛时刻,更是格外认真。把所有线索都写在旁边的笔记上——   疑点:   1.公司的位置特别偏僻。   2.给应届生的薪资待遇远超一般企业。   3.不签劳动合同,而是签结婚证。   4.试衣间,有神秘的红色身影。   5.婚礼当天,董事长给我冥币红包。   6.洞房当晚,好像有人给我盖被。   7.吉娃娃身上香味、臭味、过浓的妆容,和言外之意。   8.奇怪的燃烧咖啡。   ……   从小如进入公司以来,就遇到种种诡异之处,而众所周知,小玫瑰写小说,极其喜欢埋设伏笔。   也就是说,这些疑点,最后都会变成伏笔被一一回收。   那么,这个公司的秘密是什么?有鬼?如果有鬼,那鬼是谁?   公司和小如结婚,又是想干什么?   燃烧咖啡当中的“燃烧”两个字,作为小说题目,又有何寓意?   这些,都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   {之后的几天,小如都没有怎么更新。她开头说了公司特别奇怪,结果上班之后,又说公司特别好。   这让在论坛等待她讲故事的人们,不免有一些失望。   纷纷催促道:   “还讲不讲啊?”   “还有这种好公司?你说的话我都信了。”   “什么咖啡这么神?燃烧?我在网上怎么没有搜到?给我们推荐推荐呗。”   “就是啊,你不是说这都是真的吗。你把咖啡运给我们尝尝,我们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效,就相信你的说法!”   阿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照样当成故事看,顶多每天上论坛的时候,刻意关注一下小如到底有没有进行更新。   上次卖血挣的钱不少,以他平时的消费水平,几万块钱,完全足够他半年都不出去工作。   所以他每天也不出门,窗帘也不拉开,就窝在那个黑漆漆油腻腻的床上,躺着,各种刷视频图文。   他平时看的小说多。   什么无限流、灵异文、悬疑文、侦探伦理文,也都没少看。各种鬼故事的套路,他也都猜的出来。   他认定了这篇论坛文章《我和公司结婚了》是一本小说。   除了每天都在评论区底下,大喊:“催更!”“催更!”之外,也跟着大家,讨论讨论剧情。   不会是冥婚吧……   阿赖淡淡地想。   结婚证、红嫁衣、冥币,这些元素,只有在“冥婚”这种剧情里面,才会经常出现啊。   以他的观点来看啊。之所以公司收了这个“小如”,还给她那么高的工资,肯定是别有目的。   没准,小如无形之中就被冥婚了呢,被嫁给了一个鬼。   大概率那个鬼,就是董事长的儿子。   小如,变成了那个人的“鬼妻”。   不仅小如是鬼妻,公司里其他漂亮妞,比如什么吉娃娃之类的,也都是他的鬼妻。   董事长开设这个公司的目的,就是给自己死去的儿子找对象,所以才把公司开这么远。   没准还能吸收女人的精气,进行复活呢。   至于那个什么HR!呸!什么HR!那就是个臭拉皮条的!   对!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阿赖越想越清晰,越想越兴奋,最后眼睛一瞪,“啪”地一拍大腿,这个好几天都赖床不起的人,竟然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   然后颤抖着手指,把自己的一番推理,整理成文本,发到了评论区。立刻就收到了大量网友的附和:   “对对对对对!剧情肯定就是这样!”   “啊!”   “我突然想到,会不会那个红色身影,其实就是新郎呢?新郎服也是红色吧。”   “晚上给小如姐盖被,不会是他在照顾他老婆吧。啊?哈哈哈哈哈……”   “别写到后面,主角真怀孕了,姐。怀上鬼胎了。(笑晕)”   “那臭味呢?”   “这还用想?和鬼呆在一起做夫妻久了,身上就有鬼味了呗。”   几句话,你一言,我一语,众说纷纭。就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从前到后,像是宰牛一样剖了个干净!   评论区的人们都瞪大著眼睛,自认为自己掌握了这个论坛故事的后续,就像是握住苹果的牛顿一样,掌握了某种自然界的真理!   他们哀嚎着,扭曲着,用各种表情和颜文本放大著自己的面孔,企图把这个论坛发帖人吞吃殆尽:   “快发后续啊!”   “不是被我们猜到剧情,所以后续不敢写了吧?啊?哈哈哈哈……”   “哎,这年头,编故事也不编一个新奇一点的。没劲没劲,走了走了!”   “草!草拟全家!小如,出来!滚出来!明天不更新我就举报你!”   *   评论区已经开始成了鬼叫的聚集地,论坛中那个化名为“小如”的姑娘,也一直不做声,而直到5月6日,她才终于更新了。   *   □5月6日   (“……”   (看你们的评论,真的很无语,会笑出声来。不是小说,也没有什么剧情,OK?就是我真实生活的记录。   (原本我在网上发文,也是因为毕业季找不到工作,比较焦心而已,觉得把这个烦恼分享出去,就不会有那么烦恼了。顺便也能安抚一下像我一样找不到工作的姑娘。   (但是……不要再讨论这些阴谋论了,真的很无聊。你们想要举报我就去举报,我也是不会把“真实”标签改成“虚构”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正事。)   前几天我不发帖子,只是因为事情都比较平淡,没有什么可记录的罢了。再加上刚入职,要熟悉的事情比较多,也比较忙。   我顺便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要记录一下吧。   *   前天。   我并不知道几点下班。   当时我看合同上,也就是我和公司的结婚证上写的是“弹性时间”,换言之,上班时间并不固定。   于是我问HR:“老板,我们平时几点下班?”我现在是HR的秘书,他当然也就是我的老板了。   然后HR跟我说:“你想几点下班?”   “……”我的舌头在口腔里打了一个转。   几点下班,问我?   我当然是希望越早下班越好了,但怎么能听我的?   然后我给了一个比较官方书面的回答:“我看大部分的公司都是……晚上六点下班?”   我要说“八点”来着,但还是早说了两个小时。毕竟越早越好吗。   HR抬头,看向办公室前方的挂钟,发现时间已经快到六点了,然后笑了笑:“你想下班,那现在就走吧。”   他的语气好像是在说:“走了以后就别回来了。”   我瞬间就怂了:“没没没。我就是问问。”然后继续站在他的身侧。   我感觉有一种被骗的感觉,不知道几点上下班,那就没有“加班”,不就没有“加班费”了?那只要老板想,我岂不是一直在工作?   不过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我是他的下属,又不是卖给公司了。   七点半的时候,HR突然离开了,也叫我走。   这不还是挺好的嘛,我真是多虑了。   *   昨天。   工作了好几天,明天就是周六,要放假了吧。   我当的,恰好就是帅哥HR的秘书。按照规矩来说,我请假什么的,也得跟他请假。   HR:“结婚后,第三天回门。不过公司就不跟你去娘家了,你自己回去吧,明天再来上班。”   “哦,好。”   我虽然答应得平平无奇,但是脚底都像长了一层火,不想等他把话说完,就要立刻飞出去了!   欧耶!今天放假,不说了,我要追剧了。   摊上这么好的公司,我还真是有福气呢。   *   今天。   我工作得好累好累啊……   上司有很多的事情都在交给我,本来已经到晚上七点钟了吗,我穿高跟鞋的脚都累得不行。   后高跟磨破了一层皮,我想着穿这种鞋真是闲的、刑具,给自己找罪受一样。以后可不穿了。   然后我就巢贺不注意,偷偷地坐在沙发上休息,并且活动了一下我的脚。   谁知道却被他看见了!   他一开口,就把我吓了一跳,踢倒了高跟鞋:“怎么了,脚疼?”   他端着一个白瓷杯,向着我走过来。依旧是那副潇洒自如的样子,身穿一身黑褐色的齐整西装,黑皮鞋锃亮,感觉能照出人影来。地板也被他踩得咯咯噔噔的响。   “嗯。”我知道在办公室拖鞋,就想着把黑高跟鞋穿上。   哪知道他直接把杯子放在我旁边的小桌上,一蹲下来,就要伸手,给我提上鞋子。   我哪敢啊……   可是,他的手实在是快,已经按住了鞋帮,又不小心摸到了我的脚后的跟腱。摸到那一块红肿破皮。   然后手指颤抖着,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破皮了,那别穿了。”   从这个角度,我能看见他的睫毛,一根一根,密得跟连在一起似的,像两个黑色蒲扇。   一眨起来的时候,扇得人心痒,我也往后缩了缩脚。后脚像被烫了一样。   “那……”我被他整得内心有些忐忑,喉咙有些发紧,眼神乱飘,“我也不能不穿吧。”   “嗯……”他思量片刻,眼神忽然清明起来,“我有鞋。”   我低头,看他的脚,脚可比我的大的多,这鞋我能穿上么。   他看穿了我的想法似的,说:“别误会,穿你当天的婚鞋。”   我记得那好像是一双红色绣花鞋?确实是平底鞋。   还没等我问他,片刻后他就起身又进入了那个小室。   而我则抬起自己的右脚,将五根脚趾分开,像玩具一样玩弄,思绪也乱了。   不一会儿,我听见脚步声,没有抬头,一双手指细长的男人的手,就拎着一双红色绣花鞋,到我的眼下。   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鞋子。   上面绣着白色的凤凰,凤凰羽毛在鞋两侧,拉得长长的。凤凰头在鞋头处。   一看,就彷佛那凤凰被囚禁在鞋子,想要挣扎飞出来一样。   鞋的边缘,还有奶黄色的珠串,鞋帮上各种刺绣、鞋头上的珠花,繁复华美到不可思议。   我记不住那个脚感了。因为当时结婚的时候,我满心都想着这件奇怪事,也顾不上想别的东西。   可总归,平底绣花鞋是要比高跟鞋舒服的。   但在公司里穿绣花鞋,是不是太奇怪了?可再奇怪的事情,我也做过了啊!   我也就没矫情,立刻穿上了它,把两只脚都塞进去。   竟然意外的合适。不大不小,一样是37的鞋码?   当时没想太多。   我记得公司也没有问过我的鞋码,和衣服号码,怎么给我准备的衣服和鞋子就都那么的合适呢?   “好看。”HR悠悠地说了一句。   我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要感谢他:“谢谢老板。   我说,可我说还没说完,我的脚就自己飞动了起来!   “啪嗒。”我迈出第一步。   “啪嗒!”我迈出第二步!   “啪嗒……”   我的脚在向着门口自动走路!!!   “我我我……”   我当时都吓傻了,舌头都在打结。   HR也赶快追过来,问我:“你要去哪!”   我说:“老板、不是、我我……我控制不了我的脚啦!”   按照正常走路来说,走路的时候,不仅仅是脚在动,而是整条腿、整条胯都在扭动。   而我当时遭遇的情形就是那样的,我真的不是在瞎说!   先开始是缓慢的走动,这个时候HR还在我身后,喊我。   然后是快速地走动,那时候我已经走到了人力资源办公室的门口,当时门是关着的,打不开。   我的脚走到那里,就碰了壁。连带着我自己整个人,都一头“砰”的一下,撞在了门上!   “啊……”   头好痛,我差点摔倒在地上。我的手捂住自己的头。然而脚还是没有停下过。   “砰!砰!砰!”我的脚竟然自己在踹门!   “哎,停下。”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听的出HR声线里的暴怒,然而我不由自主,实在是停不下来。   “停下!”   HR在我身后再次大吼,而我已经以惊人般的力气,踹开了那扇门!   我……我只是个体弱的O啊,我怎么能够踹开那扇门呢?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砰”的一声之后,门就开了……我的手都没有动。   我的下身很匆忙地跑向了外面!   “啪嗒啪嗒啪嗒……”整个走廊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在狂奔。   今天好冷啊。我就穿了一个短款西装,鸡皮疙瘩已经爬了满身。   我有一种被鬼附身的感觉,感觉身体里冰凉冰凉的,是从内到外的凉,而且以脚掌最为明显,冷到脚趾都快结成冰了。   那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它,要去哪,只知道它直接略过了电梯,冲着楼梯“啪嗒啪嗒”的往下走。   当时因为速度太快,我的上身根本就跟不上我的下身,所以我一下子就摔倒了。   “啊!”   在楼梯上咕噜了一阵。   好疼……   大概是膝盖和手肘都破了皮,身上火辣辣的。脸上盖了一些土,慌张之中,又差点哭出声。   可是我的下身还是顽强的站了起来。   我都不知道它为什么那么顽强,又跑下了楼,要帮我提前下班。   一楼的人显然都被我吓傻了。   新前台死死地盯着我,眼睛几乎蹬出来,没有说话。   左边一个女同事,直接吓得捧着的一摞文档都掉在了地上。一张A4纸冲地上飞过来,挡住了我的脸。   “快!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又是HR的声音。   第三次听起来甚至比前两次更加的愤怒,几乎不像是他发出来的声音了。   而且那对话听上去很怪,彷佛我不是这个公司的员工,而是即将要越狱的逃犯。   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冲过来,身穿黑色的保安装、头上一顶黑色圆顶保安帽,样子倒是平平无奇,但是腰间围了一个白皮腰带。   此刻,我距离公司大门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了。眼看着就要跑出去!   而他却直接拦在我的身前,将我一把抱了起来!紧紧搂着我的腰,将我腾空拽起!   “啪嗒”一声,好像是他的帽子掉在了地上。我就闻到那一股难言的汗臭味。   “把她鞋给我扒了!”   依旧是HR的声音,还带着剧烈的喘息声,看来追我追得累得不轻。   身后“噔噔”的脚步声过来之后,我就感觉两只脚底下一空。   两只脚变凉,变放松了。   鞋子没了。   两只脚瞬间老实了,直愣愣地垂着,没有了动静。   保安也松开手,把我放了下来。   我的脚底瞬间踩实,远离了那股子汗臭味,心脏“砰砰砰砰”的跳,依旧是惊魂未定。   保安就近在咫尺,而我没有去看他,而是赤着脚,一歪身子,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两只红色绣花鞋,做出奔跑的姿态,一脚踹开了旋转玻璃,然后跟着玻璃旋转门出去后,又“哒哒哒”地跑走了。   离开公司,消失在了夜色之外。   ……} 第268章 文中文——因为我没有钱   [越来越离谱了姐姐……]   [这还不跑?这还不跑?这还不跑?]   [总感觉公司是知道的。好像有事情在瞒着姐姐,啊啊啊啊啊——]   [绣花鞋想带着姐姐逃跑吗?还是去送死?]   [感觉绣花鞋和公司不是一夥的。]   ◆   {(我知道,你们想说我在撒谎!或者我是瞎编的!我有精神病!   (但我真的没有撒谎,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最近几个月找工作压力太大,所以看见幻觉了,可是我就是把我看到的事情,分享给了各位,分享给网友们!)   之后,HR看起来挺生气的,跟我吼道:“你跑什么跑!”   “……”   我被吓到不行,凉意从踩着地砖的脚底往上蹿,两只脚相互之间搓了搓。   “是不是不想上班了?!啊!”他又冲我吼。   他个子极高,浓眉大眼,生气的时候眼眶像是圈不住眼珠一样,就连脸部的肌肉都在细微抖动。   前几天,我们才刚刚在T台上面结过婚,他就这样冲我吼,让我有一点难受,胸腔被挤压。   “不是我在跑……是那个鞋!”我回头,指向玻璃门之外。   却发现门外只有一片漆黑。   “那个鞋?你们看到什么鞋了吗?”他厉声质问,又“嗯?”了一声,很有威严。   白裙吉娃娃摇头:“没看到。”   被吓掉文档的女职员,弯下腰,将地上散落的文档捡了起来:“没看到。”   在我身边的威严的保安,前一秒才刚刚把我放下来,下一秒夜跟着应和:“没看到。”   “呃……我……”我有种有口难开的感觉,非常地委屈,“你们怎么能睁着眼说瞎话呢?那明明就……”   我说不出来了。因为刚才那一幕,也违反了我的认知常识。   HR一口打断我:“行了,第一次,下不为例。既然这么想下班,那你今天别下班了,罚你把我的办公室里奇外外的打扫一遍。”   “……”我眼底的肌肉发酸,咬着牙。   “我又不是清洁工。”我默默地说了一句。   他走到我面前,俯视我冷笑:“我问你,你嫁给了公司吗?”   我小声哼哼:“嗯。”   “那我是你的家人吗?”   “嗯。”   “那公司是你的家吗?”   “嗯。”   他抚摸上我的脸颊,又变得很温柔了:“那宝贝,你做家务是不是应该的?   掌心是温温暖暖的。   “嗯。”我这都是顺着说下来的,从逻辑来看,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公司之前说过,他们这里,并不鼓吹狼性文化,要求竞争,整什么末位淘汰制。   相反,要求员工对待企业,就像对待家人一样,一定要尽职尽责,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当然,这并不是单方面的。企业也会尽最大的努力,给员工最好的福利。这里有五险一金,年假、有周末、平时还有节假日,待遇确实也不错。   要求我这个秘书,留下来晚上打扫打扫垃圾,好像也确实可以接受。可就是觉得心里很憋得慌。   并不是这件事我做不了。而是HR的态度……   他看我的眼神,并不是看待家人的眼神。他的眼神有一瞬间是忌惮我的、讨厌我,甚至恨我。   我在大学里面,就加入了学生会,做过学生会副主席,没少和同学们打交道。别人眼神里的这点情绪,我还是看得出来!   HR在PUA我,在给我画大饼,并不是真的“爱”我。   包括我周边的两个人,吉娃娃和那个我不认识的女职员,也都在睁眼说瞎话,和HR沆瀣一气。   这个公司或许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秘密?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而她们,在替他隐瞒。   “去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哦,好。”但我听了他的话,开始打扫公司。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上了一天班,还要在公司里做家务……我好想回去……   但是我没有办法,我还是要打扫卫生。   抱歉。   这是我一个女O,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的工作。   即便我现在稍微,发现公司并不如我最开始相信当中的那么完美、那么好了!知道它可能有虚假的、伪善的一面!但我没有办法离开它。不为别的,只因为……   因为我没有钱。   所以我这个穷女人点头哈腰,像一条忠诚的狗一样,连声答应了HR所有的要求,退下了。   ……}   [卧槽!小玫瑰你!!!]   [啊啊啊啊啊?不是吧!小如姐你这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因为我没有钱”这句话我要看哭了……太现实了啊啊啊啊啊啊……]   [将就啊!真的都是将就啊!我和我的公司就是这样互相将就,互相看不上,笑晕了。]   [还“点头哈腰,像一条忠诚狗一样”,别别别,小玫瑰,悠着点写,心脏受不了了。]   [小如姐真的能屈能伸啊。(流泪)]   *   大厦一楼。   看之前的鬼故事片段的时候,淮映勿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很习惯。   所谓的想像力奇诡、行文顺畅、视角转换、伏笔铺垫等等技巧和特点,一直是小玫瑰擅长的东西。是他的优点,所有看过他鬼故事的读者都知道。   因此,这个《我和公司结婚了》的前半段,也是小玫瑰创作之内的东西。   换句话说:“作为一个鬼故事短篇,好则好矣,但没什么惊喜。”   可……   沈昭陵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淮映勿前一阵子,为了比赛所总结的鬼故事模型当中,有一种剧情类型,叫作——   “误入魔窟。”   如同它的字面意思,就是主角一小小心进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陌生地点,那里有着主角无法战胜的超自然力量。例如鬼怪、恐怖民俗。   同时,主角还可能遭受“原住民”的迫害和欺骗。   沈昭陵创作这种剧情模型的经典案例,曾经有两个:   第一个,就是《长生村》。   女大学生,郑恩琪,跟着男朋友邓恩,一起去了长生村,结果变成了长生蛊。   第二个,就是《鬼久学校》。   男高中生,李贺翔,被爸爸转学到了鬼久学校,被迫接受了“愧疚式教育”。   而这一类剧情的套路,就是——   主角进入陌生地点→发现可疑线索   →选择自欺欺人,或者被他人欺骗,所以继续留在这里   →遭遇生死危机→发现终极真相   →此时为时以晚,主角无力逃脱。   换句话说,这一类的主角,往往都很“蠢”。   主角要不就是大脑反应迟钝,要不就是容易轻信他人,要不就是非常弱小,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可疑灵异事件之后,做充足的准备,来和邪恶势力做对抗。   毕竟这样写比较简单,而且“反派越强,主角越弱”,效果就越恐怖。   可……   这个名字叫作“小如”的女孩子。看起来比前两个可聪明太多了。   即便,她在之前,曾流露出一种“天真可爱花痴傻呆呆”的女大学生气质。   但,到这里,她还没有遇见“真正迫害”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这是不寻常的事件了。开始不相信公司,和公司里面的人了。   小如有点智商,行动力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很懂得隐忍,她并没有轻易拆穿这一切。   小如是什么数据来着……淮映勿回忆了一下。   高中全校第一。   大学学生会副主席。   换句话说,她智商在线,而且也很会搞人际关系。   只是因为是个女O,遭受了性别歧视,和文科歧视,才不好就业而已。并不是她本人不够优秀的缘故。   这样的人,没准会从“误入魔窟”,变成“逃脱魔窟”,成为小玫瑰手下,第一个依靠计谋,摆脱危机、拯救自己的人。   嗯……有点意思。   不过,比那些可能会发生的剧情,淮映勿有一个更加关注的东西。   他看见直播间里,沈昭陵,有一双无比坚定的淡蓝色眼睛。就像是,被细细打磨过的蓝色托帕石。   他好像已经不相信某些东西了。   至少,不愿意就那样等待着,永远那么随波逐流。   淮映勿微微蹙眉,眼眸垂下,在沉思,许久,他想起那封藏在西装口袋里的,神秘的信件来——   “我希望你创造一个有生命力的人。   “……   “我知道那到底暗示着什么,但我希望你能赢一次。   “哪怕只有一次。   “我希望你的主人公活下来,而别向命运服输。”   曾经,信件上,白纸黑字的如此写到。   现在,淮映勿在满天讨论剧情的弹幕区当中敲到:   “我希望小如能赢一次。   “依靠她自己的力量,摆脱“误入魔窟”这个固定叙事的鬼故事模型。   “一次,一次就好。”   他照样把这条发了出去,也清楚沈昭陵根本看不到。 第269章 文中文——这是姐姐的私房钱,都给你。   ◆   {晚上,非常寂静,夜里只有我一个人。   HR的办公室里,座椅板凳放的非常淩乱。半天这些漂亮的五颜六色的桌椅,挤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淩乱的自由又散漫的美感,就像是度假的民俗一样。   但是到了晚上,我一个人去打扫的时候,那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它们一个个的底盘都非常地低。我需要拿着扫把,弯着腰,去一个个往里面够才行。   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这里并不怎么脏吧。但弯腰弯久了,也会累,整个左腰一侧酸酸的。   正当我左手扶着腰,弯下腰,用扫把去扫蓝方型小地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都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我还在纳闷。   一回头,看见一个女人。   那女人一头黑卷发,灰色的长袖衬衫搭配白色牛仔裤,简洁大方。   长相很成熟标致。就连露出来的两条手臂,都像小鸟一样纤细。   正是今天白天,在大厅里,被我吓掉文档的那个女白领。   “嗨,你好。”她看起来有些腼腆。   我看她两手空空,难道是上办公室里取东西来的?   莫不是这么晚了,还有工作吗。   我并不认识她,就跟她有些生疏,回她:“怎么?”   我看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试探着:“那个,今天白天的事情,没有吓到吧?”   吓到了,当然吓死了。   “没,没有。”可我还是回答,“谢谢,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她:“嗯,没事,就是……那不如我来帮帮你。这么大的房间,你说你一个人得打扫到什么时候才算啊。”   “啊?”   还有这种好事?   我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却还是客气了一下,回答着:“这怎么好意思呢,都这么晚了,你不下班吗?”   我挠挠头,装模做样地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此时已经午夜十一点了。   “不。我也是新来没多久的,半年前才来,就在楼上,四楼。既然都是新来的,那帮着照拂一下也没有关系。”她还挺跟我客气的。   我一个做这些工作,确实挺累的。我也不是那种矫情虚伪的人,她帮我,我当然不想拒绝,就把扫帚分给了她一个。   大晚上的,我们两个,一起留在公司里面打扫。   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苕帚在地上,发出刮擦的声音。   但我怎么也对今天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找准机会,闲着问了她一句:“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你真的没看见吗?”   而她没有说话,苕帚却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很清脆的声音,震荡在如今这种凉夜当中,就像一声枪响。   当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默默地站着,不说话。   “没看见,”她先是和原来下午的说话一样,但紧接着又否认,“不,嗯……”   又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   我意识到,第一,她在瞒着我。她确实看见了那双红色的绣花鞋独自离开了公司。   第二,她想帮助我。至少,她的意志不是很坚定。攻击力也远远不如HR他们。   如果我能够让她对我卸下防备,打开她的心房,那么,她也许就能说出真相,站在这边。   那我该怎么获取她的帮助呢。   或许,真诚,永远是最好的手段吧。   我说:“对啊,你没看见,所以那可能是我的原因吧。一定是我最近太累了。不瞒你说,我前一阵在找工作的时候,每天都要给其他公司发十份简历,去各种公司应聘。差点累倒了。   “要知道我身体不太好,家里还有一个住院在床的妈妈,一家子只有我一个人能赚钱。多亏了公司收养我,和我成为一家人。   “要是这个地方真的有鬼,我出了什么事。那我们一家五口,就只能全都去上吊了呢。嗯,呵呵。”   我故意这么说,把自己说的很惨很惨,来博取她的同情。   其实……我说的也不是全都是谎话,半真半假吧。   她听完,果然脸色白了少许,嘴唇颤抖着,用那种,很悲切的眼神看着我、看着我……   好像想对我说些什么。   “你怎么了,姐姐?”我又叫她“姐姐”。   “你明天就别来了。赶紧跑吧,好吗。这里不适合你呆。”她跟我说。   让我跑?这里果然有问题。   我:“为什么,这里很好啊。不在这里,那我能去拿呢。每个月五位数的工资,工作也不是很繁忙,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在这个地方呆到死呢。”   “可他……”她又有话想要说。   “他是谁?”   “HR。”   “哦,他怎么了,他很好啊。”   她矗立在那半明半暗之中:“他,他是个色。狼,平时总喜欢调戏年轻小姑娘。比如……比如我……动手动脚的,还偷拍,不少小姑娘都遭过他的毒手了。比如你的上一任秘书,就是这么离开的。这公司不是一个好地方,听姐姐一句劝,你今天走了,就别在来了。”   姐姐是一个好人,一个很好的人,我知道。   她可能说的是对的,也可能是假的,但其目的都只有一个——   让我离开这里。   我发觉到不对劲之后,是想离开。但……不是现在……   至少,在我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我真的不能走。   我的存款已经花完了,也不好意思管妈妈要钱,我总不能年纪轻轻地去贷款吧。   越贷越多、越多越贷。利滚利,最后永远都还不起了。   我想到了电视剧里面那些因为还不上高。利。贷,而卖。身跳河的女孩子们,就一阵后怕,身子一阵哆嗦。   今夜,太冷了。窗户没关吗。   在公司里面呆下去,我顶多是个死。可要是出了公司,没有工作,我还是会被饿死冻死。   都是死,有什么两样呢?   我就算再清醒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我:“我没钱了,姐姐,跟房东还欠着这个月的房租呢。你说的倒是好,可我能上哪去呢?”   “我……”那姐姐一听,立刻从兜里摸了摸,最终,从那牛仔裤的裤兜里面,摸出来了一张卡。   不是从牛仔裤的外兜,而是……里面。   她把拉开裤子的拉链,脱掉了一半,然后手伸进裤。裆里面,摸出来的。   实在是一个很隐秘很隐秘的位置。最重要的是,那里怎么会有兜呢?我自己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卖过带那种兜的牛仔裤!在里面怎么掏?   而且看裤兜那个乱七八糟的针法,应该是自己缝的?简直就像是天生为了藏一些东西,而可以缝出来的裤兜。   她从里面拿出一张小卡片,然后一巴掌把它拍给我。   我用手捏了一下那个卡片的轮廓,发现是银行卡。   她:“我这卡里有些私房钱。不多,就几千。本来打算自己拿着花呢。快给你,你拿着走吧,够你交房租了。明天别回来了。”   “……”我摸着那个银行卡,它的轮廓像是刀片一样锋利。彷佛能够瞬间把我的手掌给划伤。   “求你,”她又恳求到,“没有密码。”   “……”   姐姐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个东西也对我很有用。   可我知道,我不能要它。   所以,第二天,我又要去上班了。哈哈。祝福我吧。   ……   小如当天的论坛发文,就到这里截止。一石激起千层浪。   即便,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个故事,认为它只是一篇伪装成纪实文学的虚构小说,但也有不少人,被它所打动了。   “啊啊啊啊啊——姐姐真是个好人。”   “这社会真的是要吃人啊!”   “没钱真的寸步难行。”   “前有“苛政猛于虎”,今有“贫穷比鬼更可怕”。”   “你们是两个特别好的宝宝。”   “你俩快别去上班了,能不能评论区现在来一个大老板,立马把她俩给收了。”   “你们还真相信了,笑晕。我就问一个疑点,你说你今天打扫卫生,打扫到半夜,那你到底抽出什么时间,写的这篇文章?”   床铺上,阿赖躺着,看着这篇论坛文章,看得颇为入迷,早就忘记了现在是几时几分,外面到底是黑是明。   他相信了,又似乎不相信。   只觉得小如也好,文中另一个女人也好,都是脑子有病不找药吃。   两个女O,还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女O,婚恋市场上如此珍稀的品种,还能把日子过得这么辛苦了?   去外面逛一圈,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就得了。就算遇到一个、些许暴力的、不负责任的男A,当作丈夫。   日子,也不会比现在更惨了。   都是不舒心,那伺候谁不是伺候呢。在家里还能偷点懒,到外面工作,处处有人看着你。   不明智,做事实在是不明智!完全不值得同情!   阿赖在床上哼哼一声,觉得就这么躺在床上许久不动,脖子有一些累了。于是又从床板上滑下来,换成了后背朝上躺着。   不过……   有个网友倒是说的对。   小如既然今天这么忙,这么累,那她哪来的时间和经历,去更新这将近一万字的帖子呢?   一万字,怎么也得写个几个小时吧!   哼,果然是骗人的。   幸好他阿赖聪明,从来都没有相信。他伸出手来,想挠自己的发痒的后背。   这个姿势限制着他,让他又够不到。右胳膊像个飘摇的海草,在空中晃荡了半晌之后,终于垂下来了。   算了,举胳膊太累了。   还是不挠了吧。 第270章 文中文——懒得写标题啊   [赖哥,挠个痒痒你都嫌麻烦,你能不能懒死啊?(笑哭)]   [我们如姐上了一天班,赖哥又在床上躺了一天。]   [哈哈哈哈,这对比。]   [有一说一,姐姐确实是个好人。俩个打工人感觉有点惨……]   [只有我觉得这都是那个叫小如的瞎编的吗?]   在鬼故事比赛当中,当以一个名为阿赖的人的视角,去论坛里看别人所谓的“日记”的时候。   所有读者,都会本能地以为,论坛里发生的事情就是真的。   即便小说里的人不相信鬼怪的存在,但鬼故事之外的读者们,都知道这是一个鬼故事世界,有鬼存在很正常。   最初,淮映勿也是这么想的。   但……   确实有点不对劲。   小如说自己在公司里上了一天班,很忙很累。那这长达一万多字的日记又是谁写的?鬼吗?   还写的这么详细,绘声绘色的?写得就跟小说一样,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的发帖习惯!   如果说……   它真的只是一个鬼故事呢。这个“小如”的人和事迹,根本没有不存在,而是虚构出来的。那他/她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想想,竟然让人背后发寒。   ◆   {因为有人提出合理的质疑,网上,关于这个帖子是真是假的辩论,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同样,“小如”又失踪了好几天。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这个帖子。就像是某个不负责任的作者,从“日更”突然改成了“缘更”。   但作者的不负责任,却并没有让这个帖子沉下去,反而因为完美契合了帖子的内容,引发无数人的想像,让帖子的热度越来越高了。   评论区:   “天啊,怎么不出来,不会是被拆穿跑路了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拿了那个姐姐的私房钱跑路了?”   “不……我觉得,会不会是……死了……”   “别吓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直到一周之后,小如才终于更新了。   □5月12日   (很抱歉,直到现在才有空抽出时间来,继续发我的帖子。   (主要是这几天太忙了,真的抽不出空来写那么多字。每次只能在单位里面,用手机偷偷写那么几百字,觉得字数有点不够,就没有发。   (哦,针对有人质疑我是否弄虚作假的事情,在这里说明一下:   (是真的。   (但是时间……我可能有些弄不清了。因为我不是日更嘛,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是连续几天,码字,每次码一点,最后攒到一起来说。   (有时候为了偷懒,懒得把时间分开,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成是“今天”做的。其实可能是前天、也可能是昨天。   (总之,是真的。但日子是多少,我也可能过糊涂了……你们应该知道一个新入职的员工有多忙多累的,原谅我吧……)   正文:   我确实越来越觉得公司不对劲了。   除了那天的灵异事情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   HR对我的PUA真的是越来越严重了。有时候除了我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外,他还总是让我干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去医院里面,伺候生病的董事什么的。   我平常五六点就该下班了。但是他会拦住我,让我提溜着水果篮,去医院。   然后就是看见一个病床上面躺着的老头,臭烘烘的,皱皱巴巴的,跟个橘子似的。   是真的很臭,不是歧视病人老人什么的,因为他拉在床上了。   ……   一掀开那个床单的时候,那个屎味喷出来,我差点都要吐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请护工,非得让我这个秘书下班做这种事情。   那我肯定是得替自己争取一下的。   但HR非得跟我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啊。公司是你的丈夫,那董事,不就是你的公公婆婆吗?儿媳妇,伺候公公婆婆,不是应该的吗?”   “……”   “做好了,这个月给你多发奖金。”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要疯掉了。我知道我很没出息。本来我不想做的,甚至想把公司的名字曝光到网上,或者什么部门。   但,他一说给我发奖金。说这个月有加班费,我就还是觉得……是可以接受的。待遇也不是很差。   我就是个可恶的、没有尊严和底线的工贼。   该死!   你们都是和我一样的吗?我会觉得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的,好孤独。   你们和我和我一样,我会觉得不是那么孤独。但如果不一样,那我也会祝福你们。你们真幸福。   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爸妈去上班,周末就留我在家里,给弟弟妹妹喂奶粉,换纸尿裤。   这种事,我做起来还是非常得心应手的。所以我伺候了瘫痪在床的董事。   很久很久。   我消失的这一周时间里,下班都在做这件事。所以没有什么时间去更新。   不过都会过去的。   想到差不多还有二十天就能熬过一周,工资到手,能把物业费、水电费、话费都交了。   这些最多也才一千,我还能自己存下钱,有一条白裙子,放在购物车里,看了很久,眼下终于要能买了……   甚至给妈妈发几千块钱的红包,让她对我刮目相看,减轻一下她的生活压力。   夸我有出息,让她跟街坊邻居炫耀一下,脸上也觉得有光。   嗯,想起这些……   我会觉得日子还是值得的。   好了,就这样,不见不散。   (PS:别问我为什么这次的帖子的文本,是如此粗糙。没有一点描写,连病房和病人的样子,我都没有仔细描述。   (如果你能够在连续工作一周之后,还能够每天绘声绘色地去去搞什么文学创作,我都得跪下来给你叫声爹,OK?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其实并不是一本小说啊。   (它就是我的日子而已。)   *   论坛评论区——   “卧槽……”   “完了,我以为是我的手机自动发的。你是不是监视我了。”   “她真的好真诚。”   “是啊,哪怕她前面说的我一点都不相信,当乐子看的。不过说到发工资的事情,还是有点动容的。”   “说的是,人累死累活忙活一个月,不就为了那一天吗。”   “我的购物车,也好久没清空了。谁来帮助我一下。”   ……   阿赖看见,这一次等待已久的帖子,再没有什么危言耸听的内容。   小如对于质疑的解释,可能并不是那么到位。有点不是很能说服别人。   但是……   她这个心态,却极为现实。好像她就在工位当中。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经历了对于公司和工作,从惊喜、到幻灭、再到接受的事实。   会有人那么累吗?   阿赖回顾自己的一生,想起自己这辈子,从来都不知道“辛苦”和“努力”这两个字,到底要怎么写。   他上学的时候,脑子就比较灵光。不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就可以考班上的几千名。   他没有大志向,不在意别人羡慕或者鄙视的目光,也从来不想上名校。   所以从来不写作业,最多只是抄抄同桌的,应付一下老师就够了。   又加上虽然不认真听讲,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也就堵住了父母的那两张“劝学”的破嘴。   于是一路稀里糊涂的,混了个大学毕业。   不爱人际交往,也不想出去工作,就在家里这么躺着,啃了一年多的老。   虽然遭受了不少白眼,被父母戳脊梁骨。阿赖也无所谓!   只是觉得,父母太话痨,把他给烦了,似乎不得不搬出去住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使然,前几年父母在工地遭遇意外,都没了,他再也没有任何管束他的人,也没有任何牵挂。   于是拿着赔款,又在家里躺了几年。   眼看着赔偿款要花没了,又开始卖血,在家里躺了几年。   眼睛更近视了,身体肥了又瘦,衣柜许久没动过,厨房铁锅已经生锈,父母的老猫从窗户撇出去扔了,自己无牵无挂,一身轻松。   偶尔几次,出去楼下的超市,买几回酒。就要遭受了街坊邻居的白眼了。   “哎,你看看他,二十好几的大小夥子,也没有个工作,一天就知道在家躺着,不务正业!凯凯长大可不能跟那学啊!”   “成天喝大酒,可不怕把自己喝死了。哪天关在家里出不来了。”   “怎么也不结婚?他想结,谁能看上他啊。”   “社会要都是像他这么自私的人,也不干活,也不结婚,那国家早就灭亡了!”   几个破烂的声音,像咒语一样,叽里咕噜地往耳朵里钻。   奈何阿赖耳朵里塞了毛,一个字没听进去,反过来在心里嘲讽他们:   “啊对对对,你有儿子,那你的基因肯定很优秀,肯定值得传扬下去。怎么也得长个一米八五的大个吧。”   “你有儿有女,将来肯定都很孝顺,不会让你去住养老院吧?”   “你工作了,工资肯定很高吧?老板待你如同亲兄弟?成就感满满吧?”   “你结婚了,老婆一定温柔漂亮很爱你吧?对你嘘寒问暖非常体贴,而不是只知道伸手要钱吧?”   “你这么爱走街串巷,搞人际关系,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你这么努力生活,一定过得很快乐吧?”   都是俗人啊。   懒得想,懒得想哦。   想起出租屋门外的那些事,阿赖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发觉到,床似乎又往下塌陷了一些。   他用屁股拱了一拱,觉得这个自己躺出来的坑,竟然还挺好的。正要用来嵌住自己的屁股,舒服劲儿!   不错不错。   他“呼”一声,又睡着了,舒服的一天又过去了。} 第271章 文中文——我身上有灼烧感   [……]   [感觉自己被骂了。]   [哈哈哈哈哈,够了,够了,求小玫瑰嘴下留情。(哭)]   [我玫这张嘴是真狠毒啊。]   [真·恐怖现实主义文学大师。]   [小如过得好不容易,赶紧给她发工资吧!(抓狂]   [有一说一,我觉得赖哥的想法挺没毛病的。人活着,就一定要像小如一样努力生存吗。如果不伤害别人的话,混吃等死又有什么错?]   [好羡慕赖哥这种能啃老的人啊。(阳光灿烂)]   [不说别的,赖哥这心态是真好。不管别人怎么批评他,白眼他。他都坚持自己的观点,从某种程度来看,还挺佩服他。很有“自我”?]   [啃老万岁!]   [躺平万岁!]   [咸鱼万岁!]   [不要再散播不良价值观了好吗,阿赖明显是个反派吗。]   *   是个反派吗?   淮映勿用笔去圈住了“阿赖”的这个名字,看着那两个字,陷入沉思。   他从一开始,就能看出,阿赖和小如这两个角色是“人物对比”。   两个人性别、身份、性格、家庭环境都不同。而更重要的不同,还是价值观的不同。   小如还是比较符合传统价值观的那种女孩子——穷人出身、努力又聪明的小镇做题家、社畜。   她尽自己最大的活着,就为了在社会上独立,而不是依附于她人。   所以她拒绝了相亲,选择去大公司应聘,以此来养活她自己,顺便反哺她的家庭。   阿赖则和她相反,一个躺平的、没有任何追求的咸鱼。不工作,只花赔偿金和卖血,连自己的身体健康都全然不顾。   主张“今朝有醉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这么一个人。   从字数上看,小如的故事字数多,更接近“主角”。   阿赖和她人物塑造相反,有点像传统意义的反派。   他从一开始出场,就是猥琐颓废的、萎靡不振的,一个接近“小丑”般的角色。   不过……   故事进展到一半。   小如过得倒是越来越惨了。阿赖却依旧每天笑呵呵的。   阿赖这个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他不是找不到工作“被迫”躺平的,而是因为躺平就是他的生存哲学。那就是他的终极追求。   他其实活的……非常自洽。   “大哲学家。”   淮映勿往弹幕上看了一眼,发现支持阿赖的人果然不在少数。   也许沈昭陵内心其实是赞同阿赖这种活法的,而贬低小如?所以才让她遇鬼来折磨她?讽刺她?   小玫瑰每回的人物塑造,总是会引发一些巨大的争议。人物既不是完美无缺的圣人,也不是一无所取的魔头。   不过,淮映勿看着直播间里沈昭陵那个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样子。很是怀疑一点——   沈昭陵对他笔下的人物,真的有爱和恨,这种极端情绪存在吗?不会都只是发展剧情的工具人吧。   嗯,很难说。   毕竟他嫂子最近表现得,非常……断情绝爱。   可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坏男人啊。   心中无爱憎,下笔自然神?   ◆   {   接下来几天,小如也没有每日更新。她帖子的热度渐渐消了下去,但是却没有被遗忘。   相反,很多人带着这个标签开了一些新的帖子,去谈这个事情。   人们会以为,小如是不是还要等到七天之后,才会发布下一个内容。   但很快,五天之后,她再次上线。   *   □5月17日   近几天来,我的身体好像出了一些问题。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什么原因,总觉得非常的热。   就觉得……身体里像有一团火一样。   烧胃,你懂吗?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空腹吃过柠檬、辣条什么的。或者半夜里,胃酸返出来,返到喉管里面?   我说不清。   反正就是那种感觉,身子不太舒服,又不是火辣辣的烫,而是缓慢的、难挨的灼烧。   我怀疑是不是天气太热,我穿多了。可是我手机里的温度计,又显示出这办公司里其实是正常温度……   我在网上搜,也没有搜出来什么可行的好办法。都是让我好好吃饭、营养搭配、早睡早起什么的。一堆屁话。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医院体个检。   可是去医院,又该用钱了……   何况我最近也没有什么空闲时间,从早到晚都是加班,周末还要去医院伺候那个该死的“公公婆婆”。   啊,好烦。   (PS:如果你们有遇到和我一样的情况,有医生,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谢谢谢谢了。)   *   这几乎是一封求助帖。   就像是小如在3月11日发布的第一封帖子一样,只不过那时候她发布的还是求职帖子。现在却变成了问诊病症。   而这,这才仅仅过了两个月。   “帖子怎么字数越来越少了啊!故事也没有以前精彩了,是不是开始水文了!(抓狂)(抓狂)”   “够了、够了、真的别演了,看腻了。”   “催更!催更!”   “要看的你们公司里的内容!”   除了这些照样不相信这是真实事件,把这当成小说来催更的人。   当然也有一些热心网友,真诚地给小如提建议:   “身上有灼烧感?不是过敏了吧?正好现在花都开了,你又生活在郊区,没准是花粉过敏呢?”   “水土不服?”   “没准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了呢?”   “过度焦虑也会引发身体问题。会不会是最近太累了?(疑问)”   “真的,感觉你的文本现在都有气无力的……感觉你要累昏了。”   仅仅三天后,小如再次上线。   □5月20日   首先,谢谢大家。给我提供那么多建议,我决定真得过一段时间去医院看看了。   因为我的身上,出现了瘢痕。   嗯,你们想看就点开看一下吧。但有点吓人,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   她发了一张图片。图片是马赛克的,上面有一行黑字小字:   “注意,一下图片可能引发不适,确认。”   能有什么吓人的。   阿赖很不以为意的,把它点开。然后看见了这样一张图……   拍照的地方,明显是自己的胳膊。左胳膊,应该是用右手拿着相机拍摄的。   阿赖记得不久之前,见过小如发过的图片,那时候的她,皮肤很白皙,四肢轻盈,如同小鸟雀。   虽然看不见脸,但也能明显看出,是个水灵姑娘。   现在的她,手臂呈现出淡淡的红褐色,其中还有些许怪异的粉红。而且,有点蜕皮的痕迹。   看那样子,有点……恶心……   “呕。”   阿赖忍住腹腔里面的呕吐感,赶紧把这个图片给关掉了。难受得太阳xue直跳。   只要一把这个皮肤,和当初那个姑娘联系在一起,他就觉得,像是受到了某种“亵渎”。   变得不好梦了。以后对着小如那两张照片撸,怕是都撸不出来了。   真倒胃口!   *   小如的帖子其实还有一半内容: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是真生病了。   但我不敢跟家里人说,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就倒下呢。我真是太不争气了。   说句实在话,以前在学校里我每天都会晨跑,体育都是优秀,身体很好的。   我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有点疼。   不是那种很刺骨的疼痛,而是是那种痒痒的疼。就像伤口慢慢恢复时的感觉一样,让我忍不住想要去挠它。   可我不敢碰,怕伤口会更加溃烂。   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必须去医院了。嗯,我打算第一个月的工资下来之后再去。   说实话,我从小就没有怎么去过医院,都是自己扛。   我其实有点怕医院,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和病人的喘息声,更多的,是我害怕那个长长的账单。   因为自小没钱看病,所以我的牙齿很不整齐。   我有一口歪斜的牙。   上小学初中的时候,班上的孩子们都会用牙套箍牙。   他们都觉得自己门牙上面的那个铁丝网很丑,但我其实会觉得很羡慕。   因为当我跟我爸妈说,想要箍牙的时候,他们带我去医院一听至少要花好几万,就带我离开了。   跟我说,我长得好看,就算牙齿歪也好看,所以不用箍牙。   ……   后来,牙齿不整齐,在我心里就变成了一种“穷人”的标志。   它成为了我内心隐秘的自卑。   让我每次和同学照相的时候,包括照毕业照,我都会紧闭我的嘴巴。   他们说:“你怎么那么严肃,你怎么不笑啊?”   其实我不是严肃啦,我只是怕漏出我丑陋歪斜的大门牙而已。   ……   梦中,我无数次梦见我自己那长满黑点的龋齿脱落下来。   并幻想,万一实现我成为一个富婆的话。那我一定要第一时间去箍我的牙。   哪怕那时候我已经七十岁,连个苹果都咬不动了,我也要箍。   天啊,都写跑题了。   哈哈哈哈,说这么多,只是想说我之前很害怕医院,是因为没钱去医院而已啦。   但发工资之后,就不会了。我算了一下,除了基础工资,再加上加班费和公司福利,下个月我能到手两万块钱。   一想到可以拿到那么多的钱,我就什么病痛都没有啦!   很谢谢大家这几天为我的身体状况担心,但我很好,未来也会更好的。   (PS:除了胳膊之外,我的脖颈上还有一点蜕皮的痕迹。   而且味道怪怪的,总觉得里面流的那些脓水很臭。   我是一个秘书,形像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最近不得不在身上擦一点白色粉饼,涂一些香水来掩饰一下。   应该能掩盖过去吧?   ……} 第272章 文中文——我要报警   [之前看着没什么感觉。直到看到“牙齿不齐”的这个地方,瞬间感悟了。小如姐是真穷啊……]   [哎,很细节的一个“穷”点。说来也是,我也有好几个蛀牙没有医过呢。扛了很久了,不知道要不要去医院。(哭)]   [完蛋了,小如姐这个身体,估计要不治身亡了。(哭)]   [话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发现,小如姐用粉饼掩盖身上瘢痕的行为,和她的员工一模一样吗?]   [对哦,好像是啊。那个吉娃娃?身上盖了很多粉?]   弹幕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不过大多时候,沈昭陵的行文思路,始终与读者一并前行的。   他们发现并提出的地方,沈昭陵基本上下一段就会做出合理的解释,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   {在这之后,不止有一个论坛回覆道:   “帖主,你和你那个公司里的员工症状是不是一样啊?”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公司前台,身上香水味也很浓重来着。”   “是不是你们公司里有传染病”   “吃的有问题吧……”   “可是看你身上的样子,真的有点像晒伤。我以前上学之前,军训的时候,就和你一样,耳朵都晒爆皮了,好疼的。皮肤一搓就掉了。”   “哎,在回话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追更帖子,追的久了,导致对这个也许是虚拟的帖主,有了一点现实的感情。   开始真情实感地提出各种建议来,并真心地开始担心着她的安危。   但阿赖依旧是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   看这个神神鬼鬼的事件,让他看得只想搓搓自己的脚皮。故事可以是瞎编的,照片也可以是ai造假的,都当不了切实证据。   但是这个状态……   就算是他这个不怎么接触过女人的人,也能从小如的帖子当中,看得出她原来那生机盎然的味道,变得生命渐渐流逝了。   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嫩芽,突然长死枯黄了一样。病病歪歪的。   很快,两天后,她回话了。   *   □5月19日   其实在往身上喷香水涂白色粉末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发觉到了,我似乎跟我们公司里其他的一个女同志,变成一个样子了。   我有了和她们一样的,身体上的香味。皮肤也刮了好多层白花花的粉,一眼看上去,竟然有点像假人。   那时候的我,心理当然是非常震惊的。   我跑到公司里面去,一眼看到了前台,看见吉娃娃还站在前台的那个位置,眼睛瞪大到几乎要突出来。   然后一下子,跑过去,我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吓得“啊”的一声叫,脸色煞白。   我用手指擦开她胳膊之下的白色粉末,看见了很多……   有很多黑褐色的瘢痕。   首先我要说明,她真的是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女人。   但是,那些瘢痕真的很丑,与她太不搭配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当时,我们两个相顾无言。   “怎么会这样啊。我也有,我身上也有,但姐姐,你好像比我更严重一些?”我看着她,揭开我自己的袖子,给她显示我胳膊上淡红色的伤疤。   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但眉头肯定皱成了一团。   而她听见这句话,才像是突然被我捏疼了一样,从那水灵的眼睛里面,立刻流出两行清泪来。   可能你们觉得很奇怪。   但当时,是她把我带入这个公司里面的。她和另一个愿意给我私房钱的人,就像是我的姐姐一样。   我看着她这样哭,我真的很心疼。   心里难受,想起这些天以来的日子,我也想跟她一起哭。   如果她当时告诉我,这是一种传染病,是她传染给我的,我也不会责怪她,只是会自己跑到医院里面,默默治病罢了。   可还没等我问出声来,旁边,高大壮硕的保安,就走到了我们身边,从身后吼了我一下:“你们干什么呢?”   我之前说过,他很壮。   一身黑色的衣服,站在身后,就像是一个大象,好恐怖。   他这么一吼我,我就收回了握住吉娃娃姐姐的手,站在那里不动了。   然后他的眼睛盯着我丑陋的胳膊,露出很难以言说的状态,有点嫌弃,也许其中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得了皮藓了?我们公司是不要得有那种奇怪传染病的员工的。”   “……”   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害怕了。   我害怕被公司发现我有传染病,然后辞退我。   但根据我的观察,有这种传染病的人,绝对不止我一个。   我身边的大多数员工,好像都是这样的,都花着很浓重的妆容,我觉得他们都有这种病。   这在公司真的是一种小众的秘密吗?   当时我站在公司门口,站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我的吉娃娃姐姐,赶紧把那个暴露出瘢痕的左胳膊,藏在了她的青花瓷旗袍背后。   头低着,不敢看那个保安一样,就像是一只做错了事情的小狗。   ……   ……   吉娃娃那个沉默又躲藏的样子,曾经真的有一瞬间迷惑住了我。让我觉得是我自己的问题。   所以我赶紧溜着步子,从保安身边走过去了,去楼上了。   但那一天,我没有好好上班,而是先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别人。   我躲在暗处,仔细观察别人,故意捏他们涂了白色粉末的身体,比如手掌之类的地方,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结果无一例外,他们都有很大反应,或者大声地叫,或者直接凶狠地推了我一把,问我要干什么。   我没说话,因为我不相信他们。   我只在下午的时候,遇见那个曾经赠与我银行卡的好姐姐,把她偷偷拉开了阳台。   向她袒露我的胳膊,然后问她:“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回事吗?”   她很心疼地接过我的胳膊,用两只粗糙的手掌,搓我的胳膊,就像是搓小孩子一样。   眼睛里面泛着泪光。   “你也喝了吗?”   “喝了什么?”   “咖啡。”   其实当时,我们的对话并没有这么简单。只是简要记述了一下。   我迂回地问了她好久,才让她承认,我身体上的奇怪迹象,是由于咖啡所导致的。   那个吉娃娃曾经带我在饮水机前面喝过的咖啡,名字叫作:   “燃烧”。   它会像兴奋剂一样,瞬间把我的精神和身体状态一下子提升到最大!让我拥有最好的工作状态!   但同时,带来很多的副作用,比如咖啡劲儿过了之后,就精神萎靡。   又比如,我身上这些类似于烫伤的痕迹。   嗯……   嗯。   我喝咖啡,其实就是在用我自己的身体为燃料,来补充我的大脑。   到头来,牺牲的依旧只有我自己的寿命。   我隐约之中感受到,那种咖啡是一种类似于“毒。品”的东西。   可怜的我,像个孩子一样,我前半生只是上过学而已。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也从来不敢置信,竟然有公司,敢给自己的员工提供这种东西。   “这是犯法的!”我大吼道,然后感觉到怒气冲天。   我还很天真的,想要去警局检举他们,去劳动局告这个公司种种不人道的行为。   我真的太天真了……   我怎么可以相信,竟然会有人真心愿意帮助我们呢?   我怎么可以相信,这个大的公司,竟然在这里运行了这么多年,而背后没有一点地方保护伞呢?   我真的很该死!!!   啊!!!!!   *   当我说出我的想法的时候,我的好姐姐死命地拉住我,疯狂地摇头。   她说:“求求你,不要告状,也不要报警,没有用的!一点用都没有!   “趁你现在病症还不是很严重,赶紧跑吧。有多远跑多远,你不要回家,也不要和公司对峙,就老老实实地隐姓埋名,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呆着。现在还为时不晚。”   “……”她真的很真诚,死命地拉住我指甲几乎要深深嵌在我的胳膊肉里面。   姐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永远会记得那天,她看我的样子。   其实她说不上多漂亮,五官并不突出,但胜在面容清秀。眼皮上方,有两个小小的内双。   牙床也窄窄的,笑起来的时候,几乎可以看见所有的牙齿。   但那天,我觉得她要碎掉了。她那双浑浊的白色眼珠当中,有好多红色的血丝。   我反手拉住她:“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中毒太深,身体已经不行了。就算走了,外面也不会有新的公司要我!不如在这里,起码还能有一口饭吃。”   “……”   我无法抛下她,就这样灰溜溜地逃离这里。   并不是因为,我对公司和公司里面的人有多么留恋。当时我到那里才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我能对公司爱到什么程度?   我只是无法接受在还没有反抗和战斗的之前,就像一条狗一样离开这里,宣布逃离。   这个城市,我生活了二十多年。我在这里出生、长大、工作。   我和家人的每一次相处、我在上学时期获得的每一个荣誉,都来自于这里。未来,我也打算在这里生根。   我家门口之前的鸾江,就是我童年时期,最汹涌蓬勃的记忆。   虽然我兜里没有一分钱,我很穷,我一身的病!但我觉得我并不是一无所有!   我有值得在这个城市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请各位网友不要责怪我,为什么我不第一时间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就算了。   如果你们换做是我,你们会这样甘心吗?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过往的一切都放弃了,然后像一个逃犯一样的活着?即便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我觉得任何人,都不会的。   的确,我可能幼稚了天真了一点,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但我并不后悔我当初的选择。   即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的!   “我要报警。”   那时候的我坚定地说道,咬着我的下唇,“我要把这里一切不人道的行为都曝光!我要尽可能地查找证据!   “我不会逃走的!我要让公司给我赔偿,给我们所有人赔偿!而且我要把你也给带走!”} 第273章 文中文——我不要你的爱,我只要你给老娘死。   [啊,如姐!]   [为什么你偏偏是小玫瑰手底下的主角?]   [我玫的主角,除了惨死,那就是生不如死。没有中间地带。(微笑)]   [话说,只有我觉得,这个描述有点怪怪的吗?为什么还没有报警的时候,小如就好像已经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确实已经知道,警局和当地人力资源部门等地方,是沆瀣一气的了?那她为什么还去?]   [她当时不知道了,现在已经回来了。现在写的是昨天发生的事呗。]   [可是……这距离上次发帖的时间,才过去了仅仅两天啊。两天的时间,真的能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吗?]   [对啊,就两天时间,光是告状都不够吧。人家都不一定这么快就受理。何况还得出了“保护伞”的结论?]   [我玫可能是糊涂了……你们又不是没看过他的小说,他大少爷啊!基础生活常识很差的……可能不懂吧。]   在这之后,弹幕发出了一系列的疑问。   例如:为什么仅仅两天时间,小如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不符合现实?   她为什么好像知道很多来自未来的事情?做一些预言?   说不清楚的bug实在是太多了……   是不是本质上,这个帖子就是个假帖子。就是一个人冒充小如瞎编的。   不仅帖子《我和公司结婚了》里面的读者被骗了,就连他们《燃烧》的读者也被骗了?   如果是假帖子里面真的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那只能说,这个帖主的故事讲的还不错,情绪激动,情感真挚,总是会让人信以为真。   沈昭陵用一个文中文的写法,来虚构一个故事,倒是也符合参赛的要求。但,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意呢?   读者们根据这些疑点,总结出三种剧情猜测倾向:   1.小如是纯粹的骗子,帖子的绝大部分内容属于虚构,只是一个文中文。所有人都被骗了。   2.小如说的确实是真的,但她可能是一个糊涂鬼,比如之前遭受迫害,导致脑子发生了问题,已经记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事件了。   3.帖子不是小如写的。是别人记录小如的故事。又或者中途换过人。因此在转述这个故事的时候,自然产生了逻辑错误。   4.小玫瑰的故事时间线设计疏忽。   *   如果原因是前三者,那就是沈昭陵剧情设计上的问题。说明剧情另有隐情。   但如果是第四个原因,那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第四个很有可能。(笑崩溃)]   [毕竟我玫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什么错误都能给你写出来。(瞪眼)]   [老粉已经习惯了,习惯就好。你们也会逐渐习惯的。(擦汗)]   [闪开!都闪开!大家都装看不见,否则我玫会觉得没面子的!万一以后躲起来,不给我们更新了怎么办!(嘀嘀咕咕)]   [看不见剧情bug!(捂眼)]   [看不见错字漏字!(捂眼)]   [看不见逻辑漏洞!(捂眼)]   [看不见常识错误!(捂眼)]   *   淮映勿:“……”   什么玩意。   淮映勿看见这种评论,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   他故意把这些“不太友好”的评论又拷贝了一边,重新发到弹幕当中。   并配上了一句:   “你看看你的读者们,是有多么不相信你啊?   “你自己说说你在别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是不是以前辜负他们太多次了,导致别人已经对你彻底失去了信任?   “……   “小笨蛋一个。”   ◆   {帖子评论区——   “两天?你告诉我这是两天?”   “求别侮辱警。察和地方政。府了好吧。再说要告你造谣了!”   “越编越假的真的。”   “已经漏洞百出了……”   “妈呀,你是怎么做到脸皮这么大的?都bug成这样了,还能更新。”   “哇,这娘们都开始煽动舆论了,这管理员还不给她封了吗?你们都是死人吗?”   “不管你们,我先举报了。真是不想看她在胡说了。恶心。”   “我也!”   “+1。”   仅仅一天的时间,评论区就已经打起来了。   因为除了疑点越来越多之外,小如还提到了一个具体的地方:“鸾江”。   小如说这是她家门口的地方。   可据阿赖所知,鸾江是在鸾凤省境内的一条小江。已经把具体的地方指出来了。   这也就相当于,小如在指责鸾凤省的地方政府和警察给不良企业当保护伞……   这可不是小事,说严重了,属于“造谣”,是要进监狱。   “这娘们疯了吧!”阿赖深呼吸一口气,看见今天的帖子之后,眼眶深红,“你几把写故事就写故事!还把真实地名爆出来干啥!不知道现在都不让说具体城市了吗?!啊!!!”   疯子!   典型的疯子!   阿赖看了一下帖子下面的数据,发现点击量早已经过万了。火得不行不行。   帖子都是按照浏览量和点赞率给钱的,就这么一个火爆的帖子,那帖主就得赚不少。   所以,像小如这样喜欢靠博人眼球来赚流量钱的人,属实是不少。也不足为奇。   不过,为了这么点钱,进局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傻啊,真傻。   阿赖抖着肩膀,“哼哼”两声,他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帖子今晚就得被封。   “哎——没得看了——”   他不知道是惋惜还是什么,把手机显示屏一关,室内立刻变成了黑暗。   他原本就躺在床上,不用动,现在刚好睡觉了。   *   但谁能想到,小如的帖子不仅没有被封,反而还上了热门第一?   而且,仅仅在一天之后,小如再次更新。这次的内容更加劲爆——   *   □5月20日   后来,我并没有轻举妄动。   请相信我,我不是那种没有证据,就会去与HR直接当面对质的傻瓜!   在当时,我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   1.我偷偷对公司进行照相录像,录下了公司确实向员工提供了“燃烧咖啡”这种违法饮品的证据。   2.我偷偷保存了一小袋咖啡。   3.我拍摄了自己身体的照片,记录下我自己每天的身体变化。   4.我还记了日记。   为了确保以后警察问我之后,我能准确和警察说出我进入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尽可能地挑零碎的时间,去回忆从我求职之后,发生的事情。把它们尽量真实准确而生动的记录下来。差不多写了一周的内容。   5.我保存了公司和我的结婚照。   6.我偷偷录下了我在公司加班、在医院照顾老人的录像。   7.我在网上查找能作法的法师,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证据,证明这个公司是不是有鬼还是什么东西。   但是我没有找到,网上那些法师都是骗人的。卖的符纸什么的,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8.我在公司照常上班,和同事还有HR打交道,一边确保他们不会发现我的异常,一边尽可能地在他们嘴里套话。   9.我苦口婆心地说服了姐姐和吉娃娃,让她当作我的证人,来帮我作证明。   啊,这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她们!   如果当初我不那么做,她们也不会惨死!   她们太善良了,我稍微卖点惨,她们就愿意帮助我,来站在我这边,给我提供证据和证明!   其实她们早就无数次劝过我,说服我,告诉我不要那么做,不要和公司作对,就安心当个牛马好了!   只要我不喝咖啡,在公司虽然辛苦一点,至少也能养活自己。毕竟我这么年轻,未来有那么多好日子。   可我这该死的,偏不听!偏不听!我就是觉得自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觉得自己手里有这么多证据,还有证人!   所以警察和法庭一定会站在我这边,还有这么多人支持我,这个社会必定会还给我一个公道!   但只要想起以后她们俩的样子,我真是……   对不起。   *   我想说,我真的做了很多很多的准备,证据也足够充足。   我小如,绝对不是一个莽撞的、愚蠢的女人。   至少,我觉得如果你们在座换成是我,我觉得你们都不会比我做得更好。比我准备更多。   总之,我已经做了我能够做的一切。   而且,我还一直等到了6月3日,也就是上班刚满一个月,财务部该给我发工资的时间。   我想着,如果公司照常给我发工资,那我也许还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在这里上班。   这以为这是我给公司下的最后通牒。   结果当天,我的手机账户显示,确实到账了。   但只到账了……   2000元。   而我们说好的基础工资,明明是……15000。这都少了几倍不止!   这点钱,也就足够我下个月饿不死罢了。我理想中的很多东西都泡汤了。   我放在购物车里,已经半年没下单的新衣服,现在依然无法下单。   我二十多年的丑门牙,再也没有办法去纠正。   我没法给我妈妈发红包,让她夸我是个有出息的女儿。   我也……   我连自己身上咖啡留下的“焦黑瘢痕”,都没钱去医院看。   ……   帖友们,如果你们当中但凡有人上班,那你一定懂得我的心情。   在大城市里,很多人都是月光族,哪怕仅仅是工资不能按月发放,就已经很致命了。恨不得直接把老板生吞活剥了!   何况是无缘无故给你扣了一万多任务资!   ……   我隐藏了很久的怒火终于再也止不住了,当场就爆发。   我知道我的直系上司是HR,这里我的绝大部分事情都是他做主的。   所以去了公司之后,我直接跑到他的办公室,然后把我的手机拍到桌子上,问他:   “为什么!不是说好一万五吗!我又白加了这么多的班,你们不给我加班费也就算了,怎么还少了这么多!”   他看我这么怒气冲冲地,却只是“呵呵”了一声,然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不缓不慢地喝了一口,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脾气这么大,原来就是这个。”   刚来公司的时候,我觉挡贺遇到什么事情,都从容稳定的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很是吸引人。   但是那时候,看他那个装聋作哑的死样子,我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是小事吗?!”反正我已经不打算在这里干了,自然态度很差,跟他直接吼了起来。   “当然是小事啊,”HR放下茶盏,握住我的手,细腻地摩挲着,用他那像猎豹一样神气灵光的深陷双眸看着我,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现在公司有困难,你当然会体谅的,对吧。而且结了婚,这都是夫妻共同财产,公司的钱就是你的钱,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呢!”   “……”   当时,我都要气笑了。   “草泥马!我让你长了一张闭嘴,再在这里给老娘胡说八道!”   我已经受够了他的PUA和那些傻逼说法。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于是,我直接抄起了桌子上的大茶壶,朝他天灵盖砸了下去。   “乓”的一下,我直接砸得他头破血流!让这衣冠禽兽从沙发上面直接摔了下来!   “结婚!结你妈了个巴子的婚!我不要你的爱,我只要你给老娘死!”   我不舒坦,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第274章 文中文——对不起,家暴不犯法   [爽!]   [就这个味!]   [我玫什么时候学会开始写爽文了?进化了?(思考)]   [?????这是爽文?]   [有一说一,我觉得虽然看小如的爆料,她最后会完蛋。不过现在打老板这么一下,还是挺爽的。(小声bb)]   [难道只有我发现,剧情的bug已经到了非常离谱的程度了吗?]   [什么bug?]   [这个帖子是什么时候发的?]   [5月20号啊。]   [帖子写的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6月3号啊。]   [……]   [……]   [……]   [我草,我才发现,这也太离谱了。]   [前面的事都没有让我害怕,这个真的有点让我毛骨悚然了。]   [她在5月份,发了关于6月份发生的事情的帖子???时空穿越了?]   [直接预知未来了是吧……(害怕吃手手)]   [公司已经有时光机器了吗?(疑问)]   [如果是别的作者,我会怀疑他时间点写错了。但小玫瑰的话,那还真不好说……没准是新什么设置呢?]   [哈哈哈哈,小玫瑰——一个会让读者自我怀疑的人。]   [真的,每回我看见错别字,我都得怀疑一下,这到底是“错别字”,还是说,是什么“伏笔”?(流汗)就怕一不小心错过剧情。]   *   之前,帖子中确实有一些关于关于时间上的bug。不过强行解释,也可以解释得通的。   但上一篇帖子,bug已经到了一种无法容忍的地步。那就是——   小如在5月20日发布的帖子当中,详细描述了6月3日发生了事情。   关于这个时间,沈昭陵还特意记录了具体的时间。说是——小如特意等到上班满了一个月的之后,去要工资的。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点,沈昭陵一定是知道的,还在心里计算了一遍。   那就排除了“沈昭陵粗心大意把时间点写错”的可能,而是一种“剧情设计”。   ……   针对这种时间逻辑漏洞,   淮映勿看了一眼弹幕,发现读者有几种关于剧情的猜想。   不过也都是围绕着:“帖子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来分析。   在那边反覆观看各种伏笔和时间点描述。是站在“读者视角”的一种剧情猜想法。   不过……   淮映勿还是更加习惯,站在“作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去思考:   “如果我是小玫瑰,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写?”   淮映勿把手从直播间的显示屏上挪开,微微垂眸,看着显示屏下方的地方,思考了一下。   那里是沈昭陵的锁骨,微微隆起,还有着光影的黑色凹陷,像白玉捏成的一样,连皮肉都很服帖。   如此清透漂亮的锁骨,不戴项链,真是可惜了。   等等……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   {帖子的评论区:   “……”   “你要不要看看日历呢?才5月20号啊!大姐咱编的时候,先看看日历行不行?”   “你这直接干到下个月了是吧?哈哈哈哈……”   “前面我也就忍了,到现在我都不想说你什么了。”   “哎呀,你们烦不烦啊,能不能好好看,不看就滚?OK!天天在这里嘲讽。我都没发好好看剧情讨论了。”   “这还讨论个jb啊!这都漏洞百出了,你让她圆,她自己都圆不上剧情。还讨论……你可别笑死我,大姐姐。(笑哭)”   “你管她真的假的呢,爽不就行了?看小白爽文还需要脑子?   “我不管,我要看如姐大闹天宫,啊,不是,如姐大闹公司!”   “我真的好奇,为什么这个帖子竟然还能存在?!”   *   论坛评论区当中,有人质疑,有人辱骂,有人看戏。   这个帖子一经发布,就再也没有相信小如的人了,也没有人可以睁眼说瞎话地,再帮助小如说话。   只是多了很多看乐子的人。   他们抱着“我都看到这里了,那我必须看到结局”的心态,坚持到了这里,依然在等待小如更新。   阿赖现在一点开,花青论坛APP,就会在热搜榜第一的位置,看到帖子:   《我和公司结婚了》   这简直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一种APP用来拉观众的手段。   但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那就是这个区的管理员,竟然出来发话了。   001(管理员):   “近日来,收到大量投诉小如《我和公司结婚了》的要求。我和相关负责人也在后台第一时间查明原因,发现此帖有伪造证据的痕迹。想要对其进行封禁。   “但……封不掉……   “无论点了多少次,按键都没有反应,真的封不掉它……   “怀疑后台遭到了黑客攻击,请各位不要焦虑担忧,当作此贴不存在即可。”   ……   这个声明不发还好,一发出来,更加增加了此贴的“神秘性”,像一块扔进平静湖水的小石头,激荡起阵阵波浪!   “……”   “……”   “真的假的啊?有点吓人了哥。”   “怀疑小如是不是有什么非法目的?”   “听说这里有个封不掉的帖子,那我也过来瞅瞅!”   封不掉?   太离谱了……   怎么帖子里面和外面发生的事情,都这么离谱?   阿赖看见这个信息,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生活的到底是不是现世,还是什么其他的时间错乱、因果倒置的地方!   不知不觉当中,这个帖子已经不单纯是一个“故事”帖了。   大家都对它表示敬畏,有点害怕,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就被对面那个神秘的黑客“小如”开盒,揭露现实身份。   又有点期待,期待着,能够看到下一个帖子,以此坐立不安。   一天后,在网友们的翘首以盼之下,小如再次发帖——   *   □5月21日   我用茶壶,把HR砸得头破血流。   那一天,可能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最后快乐过的时光。   当我在一片黑暗寒冷当中,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回忆起这件事情,心里也会有淡淡的安慰感。   再后来嘛,你们很容易猜到。   我和HR的打斗声,吸引了办公室外面的人。   HR倒在地上,右手捂住他的头顶,看了看自己染满鲜血的手,不敢置信,又用那仇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大喊道:“保安,上来,把她抓起来!”   能够安全离开公司的路,我只知道一条,就是坐电梯。因此我被从一楼赶上来的保安给堵住了。   他们人高马大,很轻易地架住了我这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姑娘,架住我的胳膊,在HR面前。   然后他,给了我两巴掌……   我的耳朵里轰轰直响,   而我的丈夫的代言人,还嫌不够多,又拿出菸灰缸,同样砸在我的额头上。   ……   这里我不想重点说,总之就是,我和他双双躺着进了医院。   在救护车上,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们躺在两个床上,之间就隔着一个小小的信道。   嗯……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洞房花烛呢?哈哈哈哈哈。   原谅我讲一个地狱笑话。   我不晓得到底我们两个谁伤得更重,总之,当我后来醒来的时候,站在我床前的,是另一位上司,财务部的。   他看着我,对我说:“你弄伤了你的顶头上司,原本来说,要送你去坐牢的。但谅解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醒来之后,能够继续在公司里好好工作的话,就不追究了。”   他当时说的,到底是什么屁话我已经忘了,反正就差不多的意思吧。   让我和他们“和解”。   “……”我看着他,那白花花的衣服,看不清脸,艰难地哼了两声。   一哼都头疼,感觉脑子里有沙子在隆隆得响。   他又说:“不过,这次的医药费,是公司替你付的。要从你以后的工资里扣。还有你老板的,也要你付。”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话真是太好笑了。   多么荒谬啊,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和我一样,反正我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都笑出声来了。   我怎么会遇到这么多不要脸的人!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一出学校,就进了这种畜生窝。   “好啊,把我上个月的工资还给我,再让我的老板给我跪地磕头,我就去上班。否则——没戏——”我白了他一眼,躺下,盖上了被子,将自己的头蒙进被子里,不去理他了。   我感觉到那傻逼好像叹了口气,似乎很惋惜的样子。他大概在我身后,摇了摇头,就走了吧。   反正我也没有很在乎他。   ……   在这期间,公司里不断地有人来看我。   有人苦口婆心地劝说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妻之间,打打闹闹的,那不是很正常吗。所以,不要再执拗了,好不好?赶紧和你的家人去道个歉!以后再好好过日子,家和万事兴。”   还有人粗暴地威胁我:“像你这样的姑娘,嫁了人,又受了伤,以后就不好再嫁了。你老实说,公司对你那那里不好了,你还要和状告公司?要是传出去,看以后谁还敢娶你!”   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每次听了这些,都在病床上狂笑不止。   真踏马能放屁!不过也幸亏有这些傻逼乐子,能让我在住院的时候,感到不那么无聊。   我是一个三观正常、智力正常的、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O,拥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他们这些说法,在我看来,真的太好笑了。   全公司上下,真的没有一个正常人,我怎么会进入这么一家精神病院呢?哈哈哈哈……   他们对我严加戒备,派别人在病房门口看着我,怕我再闹出什么事来。   可是我还是藉着上厕所的功夫,偷偷溜了出去,溜到了厕所里间,借了一个陪床家属的手机,拨打了527报警电话。   “喂,是警察吗,对,我要报警,我现在在望花区六号医院,有人打我,把我头打破了。现在还试图监禁我,不让我出去。另外,我还要揭露我的公司……”   我向着对方,一五一十地报告了我自己现在的情况,尽可能地说了自己详细的信息。   就怕对方记错,或者不能体会到我现在的情形有多么的紧迫。   怕等在厕所外面的监视者发现,我的声音很小,说一句,就透过外面往外看一下。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跃!   “咚咚咚咚咚咚……”   那关乎着我的生命,简直是我这辈子最紧张的场景了,再之后我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对面的警察说了一句:“好,马上出警。就把电话挂了。”   然后我等待着,老老实实地在病床上等待着,无数次想像等待警察到来,我就可以把我所掌握的情报都告诉他们。   从此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里面解放。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像小鸟雀一样,忍不住上下乱撞,在内心狂喜。   眼睛盯着门口,瞪得老圆。连头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   很快,警察就来了。   他们来了好几个人,都穿着蓝白色的漂亮警服,然后一边询问我,一边询问公司。   我这边在谈话,他们门外也在谈话。而分别有警察在旁边对我的话做着笔录。   我把我所能想到的东西,都跟他说了。从我是怎么收到那个offer的,再到我如何和公司结婚,再到公司里面的人如何打我。   我都说了。   说得比他问得还要快,还要多!   直到我再也想不起还有什么其他没说的,警官也没有什么可问的时候,他才把手中的碳素笔停下了。   “好,那你休息吧。”他听我说完,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哎?你们不带我离开这里吗?你们不惩罚他们,把他们抓起来吗,需不需要我出庭作证?”我一着急,差点从病床上掉出来。   而他站在那里,蓝白色的制服显得灰暗无光,转过头,很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礼貌微笑道:   “对不起,家暴不犯法。   “你们自己家里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吧。”   } 第275章 文中文——我是永远都不会认输的。   [我就知道准没有好事!]   [不过这句话出来的时候,还是绷不住了。]   [……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气笑了,真的。]   [我感觉到我如姐已经要疯了。]   [别说是她,看书的我也要疯了。(吃手)]   [话说这帖子里面的事到底是真的假的啊?(疑问)]   [看了半天,依然没有看懂。(摸不着头脑)]   [底下不是有人酷酷一顿分析吗?]   [每次看我玫的鬼故事,都怀疑自己看了个假小说。]   [+1]   [救命啊…分不清!(抓狂)]   [管它真的假的啊,我先相信了再说。反正大结局我玫会给我解释的。(瞪眼)]   *   帖子发布的时间,和它记录的内容对不上,里面有很多的时空bug。   “如果我是小玫瑰,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写?”   淮映勿则把注意力从沈昭陵的锁骨上挪出来,再次回归到这个问题之上。   他注意到,之所以读者的感觉发生变化,本质上,是帖子的“时态”变了。   ——前面的帖子,从都是比较纯粹的日记体。   比如“找工作”、“签合同”、“结婚”、“绣花鞋”等等关键词,都有一个非常具体的场景描述。   从文风来说:故事感强、场景细节多、剧情流、身临其境。   小如在记录当天刚刚发生的内容。按照语法来看,那接近于一种“ing”现在时。   此时剧情bug也是不多的。   *   但是从“到医院伺候公公婆婆董事们”的剧情之后,小如就开始“糊弄”了。   此时场景细节少、每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如自己是如何伺候公公婆婆的,都没有具体描述,她只是敷衍了事,写得很不详细,都是一笔带过。   小如对外说,这是因为她工作得累了,写不动了。又因为忙,所以经常把帖子攒在一起,一起发。   理论上,看似是说得通的。但后面又产生了更严重的时空错位。   语气上,也从“”记录现在”变成了“回忆过去”。在时态上,变成了“过去时”。   这就导致,虽然剧情的时间,确实是按照线性进行排列的。可是,却总让人找不到的小如这个故事叙述者的“时间位置” 。   而且总感觉,她不是在记录,而是在回忆。   小如开始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例如:“如果我早就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   还发疯一样的“哈哈哈哈”地大笑,似乎小如对后面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料。   她的后悔、她的疯癫、她的态度,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写日记的女人。   而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在回忆自己的青春的时候,知道自己付出了很多、失去了很多、也连累了很多人。   可是站在多少年以后,往回看去,也不过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罢了。   这写作手法好生奇怪啊……   “是谁TM教你这么写的?   “时空错乱呢,一会现在时,一会过去时,跟精神分裂一样。”   “你说,我有这么教过你吗?”   淮映勿一时没忍住,往弹幕上敲了这句话。   无他,逗嫂子玩,反正没人知晓。   他把帖子的内容,以“去医院照顾老人”这个剧情点,分成了前后两段。   并按照各自特点,记录在显示屏右边的白色空白处,于是又产生了新的鬼故事笔记:   □剧情:前半段   文风特点:多展示,细腻真实、场景详细、让人身临其境。   时态:现在时,像日记体。   bug:少   精神状态:正常打工人   □剧情:后半段   文风特点:多叙述,粗糙狂野、场景省略、反而大段心理描写、多煽动性话语。   时态:过去时,像回忆录。   bug:多   精神状态:疯癫、悔恨、愤怒   ……   把这前后两段放在一起,对比一下,再联想一下剧情。   淮映勿对自己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如果我是发帖人,我为什么要这样发帖子?为什么我不那样呢?”   一切……似乎也就迎刃而解了。   哦,原来如此。   确实该这么写。   疯还是得发,仇还是得报,事情也要说,而且要有人听。确实除了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淮映勿想到小玫瑰的写作思路,又看了看一片茫然的评论区。   忍不住笑了一下。   嗯,还挺好玩的。   果然愚弄读者就是好玩。那种独属于小玫瑰的恶趣味,如今……竟然有点懂了。   ◆   {论坛评论区——   “……”   “嗯……啊!我就知道!会是这个剧情,不过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心头还是一梗!”   “真的会有警察会说这种话吗?”   “怎么没有人说啊。家暴确实没有人管啊,你不知道?”   “身边没发生过吗,就算身边没有。那你不上网,你不看新闻?”   “正所谓啊,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管才是正常的呢。万一是在玩S.M呢?”   “你玩尼玛SM呢?都纷纷住院了,你跟我说这是情。趣?你是不是撸多了,脑子撸傻了,赶紧上医院拍拍脑CT!”   “可管了之后,俩人又和好了怎么办?回头告你挑拨离间,让他们夫妻失和?(嘻嘻)烂好人当习惯了是吧?那你去当吧?”   小如报警了,但警察的态度有些离谱。   不过和之前小如遭遇的事情比起来,这件事倒也不算那么离谱了,反而在意料之中。   大家竟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纷纷感慨:“这太正常了!”   阿赖敲了敲床底下的拖鞋鞋底上的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然,婚这种东西,是不应该结的。结婚证那东西简直就是个卖身契,没有什么实际好处不说,还全都是弊端。   宽进严出,不如签个什么什么《意定监护协议》 或者《授权委托书》更加有用。   住了医院,也不怕手术的时候,没人能给自己签字。   不过……要是真要到了住院的那种程度……那生不如死,不如把氧气罐拔了算了……   阿赖默默地想到,摇了摇头。   对小如并无多少同情,只是念叨着,学是你自己要上的,婚是你自己要结的,公司是你自己要去的,如今嫁错了人,被打了,那你能怪谁。   但……   躺在黄粱枕头上,半夜翻身的时候,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小如的样子来了。   以前做梦的时候,还能根据小如那两张不露脸的美腿全身照,幻想她漂亮的脸蛋,想点……想入非非的事情来。   如今再想,脑子里全都是小如“哈哈哈哈哈哈哈”的颠笑声。   那笑声,是染着血的啊!   梦中的小如,总是一脸脏污的红血,嘴里几颗歪斜丑陋的大门牙,身上还有烧伤的焦红色瘢痕。   躺在公司的地板上,被两个保安踩在地上,拳打脚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而她还在狂笑不止。   那模样丑的嘞。   比那凶神鬼煞还要吓人!   光是想了想,阿赖就在床上身体裹着被子哆嗦了一下。   *   □5月22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可能觉得很可笑吧,有没有笑出声来?   我报警,说我被公司打了,结果他跟我说不管家务事,让我回去自己解决。   至于燃烧咖啡?   “哦,抱歉,夫妻之间互相喂毒那不是很正常吗?   “谁家吃团圆饭的时候,还没吃到什么有毒物质呢?   “何况又没有强迫你喝咖啡。都是你自己愿意愿意喝的。”   他们告诉我说,对我提供的证据全都无动于衷。   ……   ……   ……   算了,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反正我最后假装和公司和解了,说:“都是我的错,真是不应该打你,是我为了工资一时糊涂了。我怎么能眼里只有钱,没有家人呢?”   反正就他们那些一顿屁话,直接胡咧咧,然后从医院里活着爬出去了!   我没死!我又获得自由了!   但我并没有就此认输,一切只是我的缓军之计。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多次瞒着公司,找各种时间、各种办法,寻求他人的帮助。   社区。   “哎,这不过我们管啊……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小两口把自己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家人。   “女儿,公司对你不还是不错的吗。虽然你这……你弟弟快上学了,到哪还都要用钱呢。前段时间老师打电话来,让我教三千块钱学杂费,你说我哪能交得上呢,哎哎哎——你怎么挂了——”   网络。   “对不起,您发布的“求助!我被**公司殴打了!实名举报!”经过举报核实,已经被投诉下架。   “请勿再在网上发布煽动性内容。否则给予封号惩罚。”   记者。   “**公司吗?啊,对不起,这个我们不接,我们真接不了!求求求,我们这杂志社就是一尊小佛,得罪不起你们那尊大佛,求求放过我们吧,你还是先出去好不好?别再来了!关门!关门!”   这段时间,日子也不是很久,可能是半年,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一年半。   我……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啊。   反正,我所遭遇的,就是这样一段日子吧。   我所打通的所有电话都会挂下,我所进入的房子都会将我推出大门,我求助的所有人都会摇摇手,表示:   不能,不行,不可以,真的做不到……   有一天,我站立在鸾鸟市,最繁华的鸳鸯大街之上。   你们都知道,那里是一个十字街,最中央有着最为广袤的中心花园,那里点缀着很多黄黄红红的小花。   旁边,是蓝白色的高楼大厦。   各色各样的汽车,在那周围穿行,人们都携着手、男女老少……妇女儿童……男男女女……猫猫狗狗……   多么热闹。   而我站立在其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我的故事,也拉不住他们的手。   他们就像是不断滴落在玻璃上的雨点,而我眼前却有一个雨刷器,刷刷地过,把它们都给刷白了,刷成了模模糊糊的一片。   什么也看不清。   这期间我做了无数的事,每个能够试图解救我自己的机会,我都牢牢抓住,一个也没有放过。   公司总派人盯着我,总有走狗向他们告状,我总是被发现。   每次被公司发现之后,我就会遭到更严重的毒打。   HR让保安用绳子,从我的肋下穿过,吊在公司的大门口,让每个早上进入公司的人,都踹我的屁股,作为“上班打卡”的手段。   谁不踹就扣工资。于是,“砰!”“砰…”“砰。”   下班也是如此。我一天要被踹一两百脚,脸部胸膛屁股上都是,每天的新换的干净衣服,都会变成脏衣服,上面累计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黑脚印。   而我没有哭,我一次都没有哭过。   当那一个个脚踹向我的时候,我咬紧牙关,看着公司玻璃门之外那一片绿油油的玉米地,那么美丽、那么茂盛,内心也不会觉得很疼。   不知不觉之中,我的想法也逐渐从“逃脱”,变成了“复仇”,我想着,我不仅要离开公司,我还要曝光他们,让他们所有人都身败名裂、进监狱、赔偿付款、遭受世上所有人唾弃!   即便我之前保存的那些证据,照片、视频录像、文档什么的,都已经在公司大门口前的水泥台阶上被我眼睁睁地看着烧掉了。   两个替我说话的姐姐,也被他们给打了巴掌,扣了工资,分配了半年的脏活累活。   整个公司里,再也没有人敢跟我说一句话。   我已经失去了亲友、失去了证据、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健康、失去了尊严、但,我告诉我自己——   我是永远都不会认输的。   ……} 第276章 今夜恰如那天   “啊……”   “玫瑰啊,你放过她吧。”   “你不如就把她杀了算了……”   “真的,感觉死了还好受一点。”   “为什么非得那么倔呢。”   “妈呀,我都不敢看了。”   耳边,几个声音陆续传来。   淮映勿抬头,将视线从显示屏上面离开,发现是身后之人的动静。   他转过头去,看向身后,发现这里已的人已经逐渐稀少。   世纪大厦的一楼,作为比赛的会场,能够容纳一千人以上。   而现在,他环视这么一圈,只看见了座位上几个零零散散的人,估计都不到一百个了。   他们大概都是在这里等人的,等了这么久,也早已经疲倦。   人们全都分开坐着。只有极少的几个人老实地坐在椅子上,剩下的,不是横躺在椅子上,占了很大一部分面积。   就是坐得东倒西切歪歪扭扭,更有甚者,直接坐在了地板上面。   离淮映勿身后五米处的一处,一个红色运动装高马尾女孩,正仰躺在书包上面,一边往嘎吱嘎吱地嘴里炫着薯片,一边看着眼前的悬浮显示屏。   那副放松的姿态,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客厅沙发。   兴致之处,还大喊:“对对对!如姐,就这样!反杀他!反杀这些狗操的东西!把公司都灭了,把他们骨灰都给扬了!”   淮映勿:“……”   看那样子是个学生,才刚刚放学,就来到现场看比赛了。   看的还是他家小玫瑰笔下的《燃烧》。   *   和这个女学生一样的人不在少数,因为现场人少,主办方也就没有多加管制他们,允许大家自由活动说话。   于是每个观众前方几乎都有悬浮的直播间显示屏。   虽然沈昭陵不说话,但淮映勿还是怕吵到别人,会自觉带个无线耳机。   但其他人都是外放视频、甚至还有外放电影音乐的。   观众们在那里吵吵嚷嚷、谈天说地、吃吃喝喝,把现场弄得比电影院还要喧闹。   白色圆饼型的扫地机器人,一刻也不停地在他们脚底下来回转动打扫卫生,也打扫不完!   *   窗户外面,日色已经昏暗了。   原本苍茫茫的白色天空,现在已经染上了些许暗蓝。映得室内有的地方还会格外昏沉,看不清晰。   淮映勿挑了一眼显示屏左下角,发现此时的时间为:“下午4:00”。   竟然已经快到要晚上开灯的时候了。只要还有选手在,世纪大厦今晚必将灯火通明。   ……   淮映勿看见随着电梯门打开,一个白胖如熊的作者,穿着一个大白半袖,神态慵懒,抻着懒腰,从电梯里大跨步地走了出来。   旁边,家属区的一个白发瘦弱老太太,本来用右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抵在自己膝盖处。   老太太在那里眼睛一眯一眯的,眼角鱼尾纹揪在一起,快要睡着了。   在看见那个作者出来之后,就瞬间眼睛大睁开了,把腰挺起来,托着脚步上去,急忙拉住作者的左右两只胳膊问:   “儿子,怎么样了?”   “……”那白熊男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叹气道,“哎,也就那么回事呗。想到啥就写啥,反正能把一万字水出来就不错了,不偏题就行了。你还指望着我拿冠军咋的?”   “哎,不错不错——挺好挺好——”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拍打那白熊男的胖手,把他拉到了自己原来坐的作者区。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放在座位上的衣服和挎包,就准备离开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白熊男顺口提了一嘴:“不是,我刚才交卷的那,看见好像还有人没写完呢?我都不是最慢的?”   “嗯。”老太太从喉咙里哼了一声。   “谁啊?”   “……嗯,挺多呢。”   “小玫瑰?”白熊男突然问出这个名字,让淮映勿心里一激灵。   老太太:“嗯,是有他,那个小夥子。哎呀,在那里敲敲敲,一下都不停,连饭都不吃!都好几万字了。”   白熊男一听,抽了抽嘴角,感慨:“这变态玩意儿可真踏马能写……”   “真的,沈昭陵真是太TM能内卷了!”旁边一个刚准备离开的作者,也跟着附和,“咱都写1万字,他写4万字,还TM没写完,这是活活要把我们逼死啊!”   就坐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淮映勿:“……”   他重新看着自己眼前的显示屏,看着上面被大家议论的小玫瑰,此刻正安稳地坐在自己的桌子前面,一言不发。   他可能……没有那个和你们比赛的意思。   淮映勿默默地感觉到。   我觉得,小玫瑰会写这么多字,只是因为必需要这么多字,才能把这个故事表达完整罢了。   又恰好算了算时间应该足够,所以就写了这么多,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很多时候,第一人称的鬼故事,就像是第一人称游戏一样。   主角需要在故事里面前行,如同在游戏里面扮演角色,通过交互,来去探索这个游戏的玩法。   “而玩家上手这个游戏,是需要一个“新手引导”的。   “新手引导,可能时间很长,也可能时间很短。会根据难易程度来自由伸缩。   “但在小说里面,如果我们要刻画一个足够细腻又具体的场景,让读者代入进去,那我们大概需要铺垫……   “一千字。”   淮映勿想起,自己曾在某个夜晚的床头,坐在椅子上,看着旁边床上的沈昭陵,如此说道。   那时候,沈昭陵仰躺在自己酒红色的床铺之上,刚洗过澡,脸上热气还没有消退,连皮肤都是潮红湿润的。   皮肤红,头发红,被子红。   一层更比一层深红,那艳丽丰润的色彩,就这么晕染开来,在淮映勿的回忆里灼烧跳跃。   “一千字,要这么多吗?”沈昭陵把两只手放在被子上,一边低头捏着自己的指尖玩,一边问。   “要这么多。电影的前期铺垫,需要10分钟。有时候甚至是20分钟。才能做到让在电影院老老实实坐着的观众,真正看进去。”   “……”   “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能用100个字,就让读者彻底入戏吗?按照现在短视频时代,读者们的阅读速度,他们看100字的时间,大概也就是……”淮映勿在心里算了一下,保守估计道,“3秒钟。”   “……”沈昭陵眼神暗了一下,也停顿了大概3秒钟的时间,像是也在心里默数了一遍,最后感叹道,“好快啊。”   淮映勿:“嗯,就是这么快。所以很多重要的线索信息必须反覆说,大段地说,才行。否则读者一目十行,一下就会漏掉的。”   “哦——”沈昭陵拉了个长音,眸子立刻换上那副狡猾机灵的神采,开始举一反三,“也就是说,如果碰到重要的信息,我得多水一些字数是吧?多尽可能多占用读者的阅读时间,来让他们不要忽略?”   “嗯,这个是‘信息传递密度’的问题。”   “那又是什么?”沈昭陵听到了一个新名词,眼神在片刻的停顿之后,又问。   他开始好奇了。   *   沈昭陵总是说,他是个不喜欢学习,又对真相不求甚解的人。   他觉得学习太累了,记东西也很累,太懒了,不想学。对很多事情,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但淮映勿总觉得……   并不是这样。   沈昭陵并不是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封闭狭窄,油盐不进。他只是会有选择地接受一些东西。   他只对那些好玩的、感兴趣的东西产生好奇。而其他无聊的东西,即便他一窍不通,即便那是个人人都知道的常识,他也不会去问。   而淮映勿却有一个很特殊的“能力”,就是能时刻勾起某人的好奇心。   古时候,有一种猎人在用陷阱抓麻雀的方法——   当寒冷的冬天来临,猎人只需要,在雪地上扫出一块空地,撒上粮食,用木棍支撑起篾筐,木棍另一端绑上绳子,躲在远处。   不一会,麻雀会被粮食吸引,进入筛子下吃食。此时猎人只需要快速拉动绳子,就能让篾筐掉下来,将小麻雀给罩住。   这招百灵百灵,得心应手!   “昭陵。”现在,淮映勿唤小麻雀。   “嗯?”小麻雀立马中招。   “你看人文社科的书籍会觉得很累,比如一本《星际历史学》,你有时候花一年半载都看不完。但是,一本同样字数的小说,你花一下午就看完了,你说是为什么?”淮映勿很喜欢去反问沈昭陵。   因为这时候沈昭陵不得不思考,而他喜欢看沈昭陵思考的样子。   沈昭陵在想事情的时候,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珠会乱瞟,上下转动,就跟蓝灰色玻璃球一样。   嗯,很有意思。   等沈昭陵眼珠不转的时候,他就把问题的答案想好了:“你不废话,因为历史书我看不懂啊,看着累。后者是小说,内容有意思,不就一会儿就看完了。”   淮映勿:“实质上来说,这是因为‘信息密度’不一样。你之前没接触过的、不了解的东西,你都可以叫作‘信息’,人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大量陌生信息。这需要……铺垫……”   “用字数铺垫?”   “嗯。”   “像游戏新手教学那样?”   “嗯,”淮映勿点头,“但如果那扩展成了一本历史小说,你可能看得会快很多。”   “哼哼,”沈昭陵冷笑两声,“那也不会快的。”   “……”这不符合常理去,淮映勿思量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终于忍不住反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看书啊,”沈昭陵老实回答,抬手揉了揉眼睛,“我看书头晕。看字也头晕,好累啊,不想读书,不想码字,不行,我要困了,我要睡了!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淮映勿:“……”   真是个又笨又懒的家夥。   他眼神一暗。想到沈昭陵这么个蠢笨懒惰的Omega,要是离开了自己,肯定没人愿意娶,以后可怎么办啊。   站起身来,给沈昭陵好好整理了一下床铺,掖好被子,拉上窗帘,摆好拖鞋,倒一杯白开水,再放到床头柜上面。   唯独临走之前,顶着被沈昭陵骂的风险,摸了一把沈昭陵的右脸。   “啧,烦人!”沈昭陵打他一下,没打着,就哼哼一声,就翻身睡去了。   他弯了弯唇,关灯离开。   ……   ……   现在,世纪大厦一楼。   “昭陵写这些字,只是因为他必须写这么多字,才能通过合适的铺垫字数,传递信息,掌握剧情节奏而已。和比赛,和内卷都无关。”   淮映勿心里暗自思忖,   “只有陪伴这个故事够久了,才能让读者相信这个故事,也让自己进入这个故事。”   但面对自己身边人来人往,各种议论争执的作者和观众们,他依然紧闭嘴唇,保持着沉默,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抬起了手,摸了一下根本触碰不到的虚拟直播间显示屏。   在那里,是沈昭陵灯光辉映的右脸。   今夜恰如那天。 第277章 文中文——而我永远也不畏惧等待   ◆   {论坛评论区——   “不是,你也太犟了……”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赢的可能。服个软不就行了吗?”   “等等,你还是把这个公司发生的事情发出来了,这就证明你成功了对吧?”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我希望它是假的;如果这个故事的假的,我希望它是真的。(微笑)”   “喂,你可别欺骗我们的感情啊!”   “……”   这个帖子的内容,真是看的人直挠头发。有人急迫、有人上火、有人嘲笑、有人心疼。   但不可否认的两件事就是:   第一,这个小如真是个犟种!   第二,既然她是个犟种,那就让她赢一次就好了!哪怕这就是个小说!   否则,追了这个帖子这么久的观众姥爷们可是要“点踩”的。   毕竟这年头嘛,谁看小说不是来看爽文的!谁也不愿意憋气,不愿意受教育!哪怕论坛这么一篇小小的短文,那也得必须有个好结局。   阿赖常年混迹于各大论坛,这种冒充正经答案,实则是在写小说的帖子,他看得可并不少。   动不动就是什么《我在我丈夫的身上,闻到了我闺蜜的香水味》、《重生之后,我把公公婆婆扫地出门》那种脑残的家庭伦理复仇大戏。   要不就是《我妹妹失踪后,我在她抽屉里发现了这样一篇血日记》、《在殡仪馆当化妆师后,我看见了这样一副尸体》这种故弄玄虚的东西。   《我和公司结婚了》这个帖子,带一点恐怖悬疑元素,但同时又是家庭伦理大戏。   和公司结婚离婚的事情,也算是家庭……对吧……   悬疑和爱情,这两个最具有流量的元素,这个帖子都有,难怪会火得一塌糊涂!   不过话说起来。   这个帖子,说悬疑也不是那么悬疑,因为它埋藏的疑点早早就被揭开了,太不专业!   说是家庭伦理?却也不是那么狗血。   因为女主小如,至始至终都太过清醒独立,她根本没有“婚女”那种“深深爱过某个男人又被背叛,然后才反思觉醒”的那种套路存在。   她就是小如,至始至终都是小如。   也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女学生,她好好找一份工作,能让自己在这个世界独立地、有尊严的活下去。   就这么简单……   她就是想好好活着而已,哪怕累点苦点也都无所谓的。   就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目标,怎么就会这么难呢?怎么就会到了这种地步呢?   阿赖是跟着帖子一路追到这里的,小如每一步的选择,他都看在眼里。   虽然阿赖很是不赞同小如那种拚死拚活的价值观,但是……   “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像你这样活着的人,这个世上也不在少数。”   尤其是晚上一闭眼睛,想起小如的身体挂在大门上面,满身泥泞脚印,却眺望着远方葱葱郁郁的玉米林的时候。   阿赖怎么也笑不出声了。   他再也想不起来小如风衣之下的那双美腿,也想不起来她胳膊之上的那些丑陋的瘢痕。   他只能想像到小如那双坚定又充满仇恨的眼神,像一条遍体鳞伤的老虎,即便被人类剥皮拆骨,它发出来的也不是痛苦的呻吟,而只是令人畏惧的低吼。   “我不想嘲笑你,我一点都不想嘲笑你。”   阿赖叹了口气,缩在被子里被冷得发著抖,耳边传来阵阵隆隆声。   也许是窗外的虎啸,也许只是两公里之外的那辆已经停运的绿皮老火车,今夜又开启了。   □5月23日   (请大家不必为我担心,更不必为我伤心。   (我只是把我所经历的事情,一分一毫不差的说出来而已,没有渲染对方的恶心,也没有放大我的痛苦。   (相反,我并不痛苦。也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同情和担忧,我很好,我曾经很好。现在更好。)   (我到了一个很安全的地点,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我,无论是□□还是灵魂,我都获得了绝对意义上的自由。所以,不要为过去的事情,而替我感到心疼或者惋惜。   (如果伤害到了大家的心情,让你们不舒服,我会感觉非常抱歉。因为那绝非我的本意。   (对我来说,现在有个地方,能让我一五一十地把这些说给你们,能让你们都相信这个故事,听我说,听我如何曝光他们,这就就够了。)   我之前说过,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认输的。   但我的证据都毁了,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公司对我做过什么恶行,除了我自己那残破的身体。   ——我在卧室床下保存了几个沾满血脚印的衣服,想要作为证据,现在不知道它们还在不在。   索性,他们并没有永久吊着我。因为长期踹我,会把我肋骨揣断,内脏碎裂。——当然已经断过了两根肋骨,不过没有大碍,后面我又治好了。   他们并不想当我死,也许是觉得我还有用,也许是单纯想看我无力挣扎的样子,最终还是得把我放下来。   我装出一份恭顺的样子,最终还是有了自己活动的时间。   毕竟我是个没有什么“商业价值”的女人,顶多能给老板们在折磨我的时候,提供一点“情绪价值”。   他们要派保安天天盯着我,都不够给保安的工资钱的,实在是很不划算,哈哈哈。   太好了,在他们折磨我一年半载,逐渐对我腻了之后,我又重获自由了!   这一次,我知道自己必须想出别的自救的办法,而不单单只是报警和起诉那么简单。   我给自己立了两个计画:   第一,是起诉离婚。   我想着,既然他们说不管家务事,那我和公司离婚不就成了吗?   如果我有一天变成自由人,那我和公司之间的事,就从“家庭”层面,上升到了“社会”层面,社会总该管我了吧。   我知道协议离婚是不行的,公司肯定不会同意。我要和他们打离婚官司。   于是,那天起我下了一个决定,就是要离婚。   我当然已经完全不相信我们鸾凤市的司法系统了。他们全都是沆瀣一气的狗贼,我决定跨省打官司。   ……   现在离婚率这么高,不用我说,在座的都知道,打离婚官司,很是麻烦,最快也要几个月。最慢的,三年五载都有。   但是我很年轻,我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又或者说……嗯,我不觉得这是耗费我青春的事情,所以没有觉得我有多么的辛苦,时间有多么漫长。   那段日子里,一边照常在公司里工作,一边忙着给我自己物色离婚律师。   公司已经不再相信我了,不会把重要的事情派给我,我能做的都是打扫卫生、打印打印文档、跑跑腿这一类根本触及不到公司机密的活。   我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了。   虽然我竭力地想要窃取公司内核机密,找到他们的致命弱点,但我真的没有这个机会接触到。   而且,我再也不敢找人帮助我了。曾经帮助过我的两个姐姐,因为替我跟公司求情,受了很多惩罚。   我不想再让其他人经历那种事。   所以在公司里,我一直是一头独狼。永远自己行动、自己独处、自己吃饭。没有人跟我说话、也没有人跟我打招呼。   有时候有人撞到我了,文档散落一地,刚要发火,但一看是我,就立刻不出声了。   白了我一眼,自己把东西捡起来,擦过我的肩膀走了,倒是也给我省了不少麻烦。   而且我也不觉得烦闷,因为那段时间,我买了一本《刑法典》,一本《民法典》,还有其他法律书籍。   我把放在公司的抽屉里,自己学习,没事会在心里想想那些法条,什么犯罪四要件,什么民事诉讼的过程等等东西。   我在心里默背那些法条,就跟背外语单词一样,需要心里安静才行。没有人打扰我,那才是好呢。   在那段日子里,我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大学图书馆的时光。   以前在图书馆的时候,我就是那么学习外语的,一个人,拿着个单词本,在偌大的图书馆里面上下乱晃,边走边背。   明明我离开学校,才一年多啊,怎么突然像过了好久似的。   那段时间还是挺开心的。因为除了离婚和复仇之外,我心里还有了一个新的目标,   当我念叨着,刑法适用原则,“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时候”,内心也会深受感动。   那是一句多么完美、又多么古老的话……   竟然在最早的公元前,就已经被哲人们提出了。他们是多么睿智,又多么博爱。   只要我一想到,他们所畅想的,那个美好的,人人都平等幸福的未来社会。我就会觉得我心里所念诵的这些东西,是多么的有价值。   当我坐在办公室里,无数次从窗户眺望远方的山脉的时候,我会想到,如果有一天,我能够从公司里走出去,那么我想要重新选择一个职业,我想要成为一名律师。   我可以用法律的力量,来保护我自己。顺便也可以帮助像我一样有困境的人。   虽然我遭受了很多不公平的待遇,但我始终并没有对社会和法律失去信任。我还是相信会有人愿意相信我,帮助我,相信外面有好的法官和警察。   我觉得我只是运气不好,才在这一年以来遇见了一些很坏的东西。   否则怎么我前二十年没有遇到?现在一毕业,又突然遇到了这么多?   而且也不只是坏人,好人也有很多。在差不多半年之后,我终于遇到了一个律师。是一个好人。   她是一名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女律师,穿着一身很利落的黑西装,还有一头短发。   她很庄严、很睿智、很聪明。   我看着她的银色边框眼镜,那上面倒映了我自己的样子。   明明我和她差不多年纪,可我看起来却比她幼稚很多。这让我有一点,   听了我的遭遇之后,愿意无偿地帮助我,而不收取任何律师费。   *   有一次,我们两个一起坐在她的办公室里。   她在白色百叶窗前,黑色办公桌后,被黑和白夹在一起,颜色是那样的界限分明,发型脸部、和衣服的轮廓,又是那样的线条锋利。   她告诉我:“离婚官司会很慢,像你这种情况,至少要一两年,不要心急。”   她主动在办公桌上握住我的两只手,垂头看着我,表示对我的遭遇很同情。她的手很冰,就跟她整个人的气质一样。   但我很久没有和人握过手了。所以一感受到她手心的那种寒冷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是烫着我了。   而我只是笑了笑:“没有关系,我愿意等。谢谢姐……谢谢你。”(我已经不敢叫她姐姐了,怕她重蹈那两个姐姐的覆辙。)   事实上,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心早就硬得跟石头一样,对岁月流逝没有半分感觉了。   当我跟律师填写自己身份数据的表格,发觉我只有二十四岁的时候,我都被我自己吓了一大跳,感慨:   “原来我还这么年轻!”   我以为我已经四十二岁了!哈哈哈!谁知道我才二十四!真的是“年轻”糊涂了。   这个日子,确实会很久。可哪怕再久,我也会等下去的。   我相信,我终究有拨开云雾见天明的那一天。   而我永远也不畏惧等待。} 第278章 文中文——我不能对不起我自己   “太猛了……”   “我如姐真的是,无坚不摧啊。”   “我怎么觉着,小玫瑰是不是写着写着,都把鬼给写没了?”   “岂止是把鬼给写没了,他把悬疑、脑洞都给写没了,写到最后,现在只剩下小如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身后,大厅仅存的几个观众声不断从淮映勿身后传来。   的确,这个故事写到这里,已经脱离了传统的鬼故事的写法,不再悬疑,也不再恐怖,甚至没有什么想像。   就好像从阴间,回到了地面,走进了普通大众之间。   它由一个小如的求助帖日记,变成了小如的回忆录,又更像是小如本人的自传。   “小玫瑰他这是,到底打算要写什么呢?”一个声音,在身后呢喃道。   “不会是在映射现实吧?”   “谁?”   “白皇帝?”   白皇帝,阿尔法星的统治者,将沈家抄家的人。   可在公众场合,是不允许议论政治的。听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大家可都默不作声了。   一个个怕得不行,谨言慎行,小声嘟囔起来,生怕一个说错,被有心之人听见举报,下一秒就坐进局子里喝茶了!   淮映勿:“……”   你们想的也太多了。   淮映勿看了一眼直播间显示屏当中,沈昭陵那个固执坚定,又漠视一切的灰蓝色眼瞳。   直觉告诉他,沈昭陵根本就不会想那些那些东西。   因为沈昭陵平时对政治制度和权力一点兴趣都没有,从来不提,也从来不键政。   根据淮映勿对沈昭陵作品的了解,所谓的“社会黑暗”和“权力压迫”只是沈昭陵创作的故事背景罢了。   而故事背景,不是目的。   ◆   {论坛评论区——   “太炸裂了,如姐!”   “这都打不倒你吗……”   “你说你不是来博取我们同情心,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是说要曝光企业吗?为什么不曝光那个企业的真实名字?(疑问)”   “不过话说回来,真有这么好心的记者吗?”   “你不是有证据吗,怎么不拿出来?”   “她是胡说八道的!别听她胡说!”   “对啊对啊,她就是个疯子!我们都认识她,就我们家对面的一个疯子。”   “造谣,再造谣给你封了!把你线下抓起来。现在真的是,什么人都上网了。玷污我们鸾凤市是吧?”   群情激奋!   本来只是一个鬼故事帖子,大家互相当故事看,也不会当真。   但随着“鸾鸟市”这个具体地名被曝光,一些不好的言论逐渐在人群当中扩散,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甚至连官方也逐渐开始下场。   仅仅是一个早上,阿赖坐在窗户前面的小矮桌上,一边吃包子,一边刷手机,就看见了好几个官方营销账号,都带了#小如#这个tag:   《网络造谣要判多少年?》   《小如散发不实言论,污蔑当地政府,到底是何居心?》   《切勿相信帖子当中恶意揣测。》   《鸾凤市——全国十佳宜居城市。》   ……   总之,在用各种各样的控评、洗帖的方式,告诉大家:   不要相信小如帖子中的话,我们鸾凤市从上到下非常和谐,官僚清正廉洁,企业安分守己,百姓安居乐业,风景宜人秀丽。欢迎到这里旅行、定居、工作、投资!   阿赖:“……”   他嘴里的半块包子皮掉在木桌上。   谁敢去,我是不敢去。   光听着帖子里面的事,都足够让人在大热天里冷得抖上三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片寒冷,透心拔凉。   不仅是他这么想,评论区里纷纷应和。   “我们可不敢去啊,怕被突然结婚了呢。(嘿嘿)”   “就是啊,到时候跑都跑不掉。(捂眼)”   “你说的这么好,那你去吧。(嘿嘿)”   “话说闹这么大,官方都不出来解释一下吗。(疑问)”   不是不出来解释,是解释了没用。   不是不封禁不良言论,是封禁不掉,不管那个帖子,连有人举报整个发帖的APP,都找不到按钮。   这个帖子的出现,就像是神的意志,本身就带着某种超自然的色彩。   它越是反常,就越发显得里面的内容神秘庄重,真实可信。   “说的我都要信了。”   阿赖把那最后一块包子,一口气全都塞进了嘴里之后,就忍不住翻了翻帖子,发现小如早上没有更新,还有点心里不是滋味儿,等得难受。   他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白晃晃的天光,又觉得分外自由。   一股凉风,吹在他脸上,格外舒服。   他平时总是昼夜颠倒,黑天白日不分,站着的时候比躺着还少,脑子里总是格外得昏沉。   但这股早上的凉风。还让他觉得脑子里有点爽利。   好像这个脑子变成了一个大竹筐,被扔进了清凉的泉水里面。   一提起来之后,水流哗啦哗啦地往下掉,就把沉积在竹筐底下的灰土全都一并带走了。把每一个竹条之间的缝隙,都洗得干干净净。   脑袋里一下子轻灵了。   远处,黑色电线杆子上飞过来一只黄色的小鸟雀,落在他的窗棂之上,小爪子一跳一跳。   阿赖和它互相瞪着眼,最后小鸟雀扑腾一下翅膀,又跳到他的桌子上,在他近处,一下一下吃着桌子上的白色包子屑。   阿赖先开口:“你说,你为什么非要飞进来呢。在外面多好,为啥非得飞到我身边来?   “你这不就给我机会,让我抓到你了吗?我要是现在关上窗户,你说你还能跑吗?”   小鸟雀并不离他,继续吃食。   阿赖考虑要不要真的这么做,先关窗,再抓它,最后拿个绳子给它的小鸟爪拴起来,出去到处溜溜。   不过他还是觉得,得征求一下小鸟的建议:   “啊?小如,你怎么光吃饭,不说话?”   □5月24日   之后,我和公司进入了一段漫长的离婚官司期。   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要求公司给我分割什么财产,只要求我能够脱离公司,获得人身自由权就好。   但是,就连这么一个微小的愿望,我都很难达成。   当法官问我,有没有和公司感情破裂的情形的时候?   我答不上来。   公司打我,公司克扣我的钱,公司让我无偿加班,公司让我引用损害生命健康的咖啡。   这都是证据,也都不是“证据”。   我之前积攒的物证都被毁灭了。   至于人证?公司里已经没有人敢出来替我作证,我的人证只有我自己,而我什么都不是。   我连一个“家暴的伤情鉴定”和“报警记录”都拿不出来!   前者医院给我开的单子被公司一把火烧了,后者……   警察不愿意替我作证。   算了,我都不想说。   结果如同你们所料,因为我“没有和公司感情破裂的证据”,我的离婚官司输了。   我的第一场离婚官司,陆陆续续打了一年吧。   听起来久,但在所有离婚官司当中,也不算很久了。   在法庭传唤我,那等待的期间,我还是要回到公司去工作,毕竟还没有离婚的时候,我和公司就是“夫妻”,就得生活在一起。   这一次,HR他们对我的态度又变了。   “哎呦,这不是我咱们如如妹妹吗?怎么,就要离婚了呢?是不是不喜欢老公,不喜欢我们一家人一起呆着!”   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同事,直接把手放在我的屁。股上面,当着全公司的人的面,狠狠拍了一掌。   “啪!”   我屁股直接麻了,气得我瞬间脸色涨红,血气上涌。   “你干什么!”我也没跟他客气,直接照着他的脸,打了他一巴掌。   周围的同事们瞬间传出“哈哈哈哈”的声音,来嘲笑我们两个。   “你到底行不行啊?”   “哎呦,这一下子。”   那个男同事在大家面前失了面子,一急,照着我的胸膛,就给我了一拳。   但我也不是一年前的小如了。这一年,我把我分成了好多份。   我白天上班,学习法律。   晚上下班,我会抽半个到一个小时在家里和公园锻炼身体。   周末,我会出去找律师和各种求助途径。   我虽然个子矮小,但经过那一年的训练,我早已练出了一身健壮的背肌和肱二头肌。   我没有吃任何蛋白粉塑型,就是单纯的力量训练,双臂已经相当有力量。   虽然他是个男人,但他有家人和工作,他有顾忌。   而我……   我的亲人已经和我断绝了关系,我的工作是一圈死水,我什么都不怕,我敢和他拚命。   他只要真敢和我动手,他绝对落不着好果子吃。   所以我直接抄过旁边的办公椅,就往他脸上砸去。然后骑在他身上,用拳头猛击他的太阳xue。   击打这种致命部位,只需要三两下拳头,他直接就昏迷不醒,被我打住院了。   “……”   现场一片死寂。   刚刚还“哈哈”笑着的大家夥,瞬间不说话了。   我离开了会议室。   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惹我,敢当面议论我了。   那个男人出院之后,再见到我,也躲得远远的,看见我就两腿哆嗦。   *   什么?   你说我故意伤人,有没有坐牢?   我确实坐过几年牢,但不是因为打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是因为别的。不过这得之后再说。   现在回到正题——   第一次离婚失败之后,我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提起了第二次离婚上诉。而且是换了另一个地方法院。   这个破地方唯一好的地方,就是可以“跨省上诉”,而不需要像其他国家那么严格,必须遵循“原审法院——上一级法院”的那种规则。   我要离婚,我想在那里上诉就在那里上诉,所以一个地方不行,我就换一个地方。   而且,我抽空考取了律师从业资格证。拿到了官方证书。   这一次,替我打离婚官司的人,不再是那个姐姐,毕竟我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了。   替我战斗的人,只有我自己。   我在法庭上,替我自己做离婚辩护。   第二次,时间持续了两年……   我依然没有被判离婚……   “夫妻感情未破裂,不予离婚。”   其实,我给公司带来的麻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给公司带来的利益了。我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后来从法院出来之后,在台阶上,我和HR对视着。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风度翩翩,一身西装,褐色的短发,高鼻深目,就跟个模特一样。   我们曾经互相殴打过,双双住过医院,躺在一个救护车里。   但现在我们的伤疤都好了,又开始了一轮全新的离婚战争。   他短暂地,取得了这一阶段的胜利,可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开心的神色。   我输了官司,也是一样崩着脸。但我并不失落,也不觉得悲伤。   第一,这在我的意料之中。第二,我好像已经失去了感受情绪的能力……   这三年以来,我感受不到痛苦或者绝望了。   HR告诉我说:“小如,你知道吗,大多数进入公司的人,在发觉被骗之后,也像你一样闹过,跟公司打过官司。但他们最多闹个一年半载,发现无力回天之后,也就老实了,彻底歇气了,从要求脱离公司,变成了要求升职加薪。但更多的,是直接混日子了。”   HR说话总是这么拐着弯的,让我很不爽。   我听了,直接笑了:“呵呵,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你一个坚持了这么久,坚持了四年,都不肯好好坐下来,和公司谈话。你比那角落里的蟑螂还要难缠?”   我可不觉得把我比喻成蟑螂是什么好事。   “所以呢?”我又问,抻着懒洋洋的调子,不愿意看他。   “我想说,我很欣赏你。其实有些董事早就想放你走了,他们觉得你太烦了,总是喜欢找事,呆在公司里弊大于利,没什么用。是我一直要坚持留下你的,我不想和你分开。”   那天,HR很诚恳很诚恳地跟我说,站在我身边,俯视我。   “……”   我没有说话,眼皮不安地跳跃着。   “我承认,你刚到公司的时候,我确实小看了你。但现在……我觉得……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办成大事,那些饭桶他们都不如你!”   “……”   我呼吸再次收紧。   “给我们一个机会,补偿你,给你升职到公司法务部当部长如何?正好那个老头刚去世,位置还空着。你去当部长,然后工资给你翻两倍,不,翻四倍。正常休假。”   HR是董事长的儿子,他有任命公司管理层的权利。他只要说出来,他就能承诺我。   他也没有必要用这种藉口骗我,因为他根本就不怕我。   这是我翻身的机会。就算我脱离这里,到了其他地方,也未必会找到这么好的工作了。   公司好像……一下子从一个魔窟,变成了一个俗世之人当中的“好去处”。   我有好工作了?我能当管理层了?这不是我毕业以来就一直在期盼的吗?   “……”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多少高兴的感觉,即便脑海中如何翻涌,心里也没有多少波澜。   我只感觉到难以呼吸。   真的。   “不。”   之后,我强硬地拒绝了他,摇了摇头,“我不要继续留在这里,给我什么位置,我都不坐。”   那天,风很轻,那是个万里无云的天空,天很蓝,我记得。   我也记得我是如何甩下HR在身后,自己独自跌跌撞撞地走下那法院那么高的楼梯,差点昏厥摔倒的。   “踏。”   “踏踏——”   一步,又一步。   在走下来楼梯的过程当中,我会清楚的感知到,我放弃了一条简单轻松的康庄大道,却独自迈上了一条艰辛又痛苦的小路。   也许未来想起这个时候,我会后悔,我会骂自己愚蠢,骂自己不识相,骂自己无知自以为是,自视过高等等等等。   但我也知道,如果我就这么答应,我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至少,我一定对不起那个三年前,那个被挂在公司大门上的,眺望着远处玉米林的、被无数人踹出满身脚印的我自己。} 第279章 文中文——因为那绝非我的本意   下午六点。   “猛女啊……我擦。”   “疯子中的疯子……”   “我如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一心就是要作对到死!”   “这差不多是小玫瑰笔下,最牛逼的主角了吧。”   “最强的一个了。”   观众区里,几个声音呼唤道。   的确,从硬实力来说,偷。窥区的King——smile是沈昭陵笔下,实力最强的主角,强大到可以监视全世界,都有点不真实了。   但即使强大如smile,也有着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在生死面前挣扎两难,会陷入人性与生存的抉择之中。   论实力,小如连离个婚这种小事都离不掉,远远不如smile强。   可是小如这个女人的意志力、生命力、自控力,远远超过沈昭陵之前的所有主角。   打她,她不怕,还要抽空锻炼出一身肌肉。   冷暴力她,她装看不见,还能抽空考了个律师资格证。   给她糖衣炮弹,她直接把糖衣炮弹给徒手扬了!坚决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和解和收买!   这简直……   信念坚定到不可战胜,选定一条路,一心就是要走到死,撞南墙都不回头!   也难怪几个读者纷纷呼喊:“好强啊!如姐!”   “人设从头到尾都不崩!就是猛!就是狠!就是一心要跟你干!”   “变鬼,也得是最猛的那种厉鬼!”   “这意志力,不干地下党真是可惜了!”   “的确,要是小如被抓了,无论怎么拷打她,收买她,她都不会出卖组织的。太靠谱了!”   远处的电梯又动了,从里面又走出来两个作者。一出来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   几番休息之后,本来要离开的作者,一个白POLO衫的矮个子寸头男,也忍不住探过头去,问他们:“不是,小玫瑰到底写了什么啊?让你们在这里唉声叹气的,写得有这么猛吗?他写得这么好?”   “不是他猛,”那个吃着薯片,横躺在自己书包上面的运动服女孩解释道,一边看着直播,一边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夹着一个薯片,在他们眼前挥舞,“这事跟他没有关系,是他笔下的主角!猛!”   “什么?”那寸头男呆滞了片刻,杵在原地像个磨盘一样,眨了眨眼睛,“什么主角?”   “如姐,大学生啊。”   “大学生?”寸头男冷笑两声,“大学生猛个几把……这到处都是大学生!有什么稀奇的!”   “那不是一般的大学生,那可是抵死不从的大学生啊!是没被社会打道的大学生!跟我们这种躺平狗可不一样!”坐在运动服女旁边一个眼镜仔抢过来话,绘声绘色地就要描述起来里面的剧情。   寸头男:“???”   一脸懵逼。   “哎,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总之就是,小玫瑰写的《燃烧》又名——《如姐离婚记》就完了。就是要干!就是要离!我现在就在看她什么时候能离就完事了!小玫瑰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也就得回家补作业了。”   寸头男:“……”   他摇摇头,默念着“什么玩意,一句也没听懂”,挎上自己放在座位上的挎包,就溜了。   而他刚走,后脚一个球衣男孩从厕所那边出来,大步朝着眼镜仔跨过来,连忙问他:“离了吗?”   “没呢。”眼镜仔叹了口气,扶了扶自己眉心的眼镜,“还在这纠缠呢。”   球衣男孩爆了粗口“草!我蹲了个半个小时厕所了。还TM没离婚!”   “你蹲半个小时算什么,人家都等了好几年了!”   “……咋这么困难呢。”   “哎,就这样。如姐与邪恶势力作斗争呢,估计什么时候离了,什么时候这个鬼故事也就彻底写完了。”   “哦——”球衣男孩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老老实实地坐在了眼镜仔右边的空位置,抻着个头,去看他的显示屏,“那之前那个红衣服的鬼是怎么回事?”   “嗯……没说。小玫瑰还没写到那里,估计是伏笔没到回收的时候。”   “这都多少字了,鬼都不提了,不会是小玫瑰把那个鬼给写忘了吧?”   “……”   “……”   两个人面面相觑,互相眨眼。   不知道是不是该在弹幕中提醒小玫瑰一下,让他别忘了那个设置。   不过……他能看见弹幕吗?   ◆   {经过多次失败,后来,我发现,离婚这条路也是走不通的。   于是,我只能选择更加极端的方式,那就是——社会舆论。   我把我自己的故事,一五一十的用各种图文视频录制下来,发到了网上,进行曝光。   结果如你们所料,要不就是一点热度都没有,要不就是有了热度之后,就被迅速删号下架。   我写过的最多人看过的帖子,就是现在的这个——《我和公司结婚了》   它被你们所有人看见。   可能有些晚了……也可能还不晚。至少还是被看见了。   *   我也尝试过联系周边的人和组织,试图成立一个“离婚互助会”,想要 专门帮助那些想要离婚但不能的女性。   但每次都被他们的丈夫、孩子、父母、公婆闯进来,各种捣乱打砸,破坏会议现场。   会员们的意志也不是很坚定,总是三心二意,今天想着离婚,明天为了孩子又不想离了,后天又家暴了,大后天两口子又和好了……   就这样翻来覆去的,陆陆续续几百个会员,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结果也是不了了之了。   我的“离婚互助会”,仅仅在成立为期半年后,就宣告失败。   *   那我就只能更加极端一点——上访。   我们鸾凤市的各个省市地方政府,都被我告了一个遍之后,都没有什么好的结果。我也就逐渐对其失去了信心,选择了想要去告更高层的人。   我选择了去首都的中央政府。   有一天周一,我没有上班,而是穿了一条沾满鲜血的衣袍——我被打出来的,我自己的衣服,全都是脏污的血,非常显眼。   我穿上它,然后独自坐高铁,去了中央。   在这过程当中,列车乘务员看着我这个浑身是血的模样,吓坏了,不断询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都婉言拒绝,表示:   我不需要帮助,我很好,穿这个衣服是我的时尚style,准备穿着去漫展cos,她不懂。   她:“……”   她嘴角一抽,对我的时尚style表示尊重。   而后,我去了中央政府,当然连门都不进去。   我发了网上的求助短信,也没有作用,想要在大门口堵领导的车,却差点被车压死,还被保安一把推开,让我滚远点。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领导说话,他们各种推皮球,说这个事不是他们负责的,让我找别的地方,别的人。   于是,我一个人在首都住了一个月,来来回回把各种地方都跑了一遍,把存款都要花光了,也没有人可以帮助我,愿意听我诉说一下我的遭遇。   ……   (这里我直接略过,不会重点讲,因为我知道你们并不喜欢听这些无聊重复的事情。)   总之,就是我在那边稀里糊涂的呆了一个月,而没有成果。   所有人不是在说:“滚!这不是外人该来的地方”。   就是在说:“这个不归我们管,你这个情况,你得去找……”   要不就是在说:“等等吧,再等等。现在没有时间……”   我:“……”   我逐渐意识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这样只是被动的等,我的事情永远都不会被重视,永远都不会被解决!   而且不知道到底是出卖了我,联系了我的公司给我打电话,让他们把我们接回去。   总之,在我离开原来的住处(一个破烂小旅馆)不久后,我就看见了熟悉的公司保安,出入了那家旅馆……   正好那时候,我经常喜欢看新闻。发现某个地方,如果学生跳了楼,那么学校一定第一时间选择隐瞒,让学生不许在外面胡说。   但如果一旦瞒不住,上了热搜,被大家的嘴这么一说,各种阴谋论一出来,那么上面一重视,派专人去调查,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所以……   是我不够出名吗?   我是不是得先想办法出名,把我的事情闹大一点,才会让更多人看见我?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一个计画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我在网上的所有信道都被封死了,那我唯一可能出名是办法,就是在现实。   而这里人流最多,最受关注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金龙广场。   我不知道各位还记不记得2016年6月9日出现在金龙广场上的疯女人了,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还闹了一个小小的新闻。   那是个星期天,晚上七点,也就是人最多的时辰。   一个身穿雪衣的女人,手拿着“拒绝沉默!我要离婚!我的公司家暴我!”的横幅,出现在金龙广场上面。   腰间别了一个自动播放的音频放映机,一直反覆地重复那句横幅上的话。   最后直接被警察抓走,说她是有精神病。家里人没看好,所以一时之间出来溜躂了。   就那么给她带走了……   很强硬的,带走。   如果你恰好在那天,出现在金龙广场之上,那你一定会记得那个人。至少有点印象对不对?毕竟这种事情不是经常发生。   没错,那就是我。   希望……我没有吓到你们……   如果那天的我给你们带来了很不好的回忆,让你们害怕或者做噩梦 而不敢出门的话,那我真的很抱歉。   因为那绝非我的本意。} 第280章 文中文——我们都笑了   “如姐离婚了吗?!!”   不一会儿,球衣男孩又从厕所那边跑了回来,隔着老远,就冲着坐在观众区的眼镜仔喊道。   “没呢!没离呢!哪那么快就离!”   眼镜仔把他那个黑眼镜框一摘掉,两个眼睛揪在一起,回头,冲着他喊,看起来颇为狂躁。   “不是,你怎么又去一趟厕所,你不刚回来吗?”   “肚子疼……”球衣男孩揉了揉自己扁平的小腹,青着个脸,往他那边走。   他穿着一个白色短裤,双腿软囊囊的,一走一拐弯,那充满肌肉的小腿,像是溜不动了似的。   “……”眼镜仔看着他那样子,叹了口气,又把头转了回去。   球衣男孩:“也不知道是吃什么吃的,是不是咱中午吃的那个邵丽有问题?”   “那我也吃了,咋就没事?”   “你的胃是铁做的,当然没事,我吃的多,那能跟你一样嘛……不行,我在这边走两步,坐得屁股都疼了。”秋衣男孩扶着窗户的边沿,顺着墙走动。   眼镜仔用坐袖口,擦着他那个眼镜镜片,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是拉屎拉得屁股疼吧……”   但别人没听见。   “哎——不行了,”走了两步之后,球衣男孩再次苦着个脸,摆了摆手,一溜烟跑到了厕所里面蹲着,“啥时候如姐离婚,啥时候通知我吧!”   ◆   {阿赖吃完早饭,出奇地从外面溜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帖子。   五年前,金龙广场,有这件事吗?   嗯……   他的大脑刚吹了冷风,意外地灵巧,正在飞速地转着,想捕捉到什么信息。   每天那么多新闻,那么多奇闻异事,谁会记得那种小事呢?又没死人又没怎么样的!   他把手机退出APP,点开了流览器,搜索了关键词:“2016、金龙大街”这些东西。   很快,就给他提供了一堆相关的视频和图文信息。   都是类似于“疯女人身穿血衣,冲上金龙广场,意图不轨!”这种信息。   阿赖赶紧选了一个播放量最高的,点了进去。   五年前的视频,累计播放量为一百多万。   这个热度,可并不算多高……   现在随便一个跳舞擦边的视频,都能有几百万播放量。都比这强得多。   看来当年也不过上一个“小小”的新闻,除了京都住在金龙广场附近的当地人,并没有多少人会关注。   视频也很简单——   就一个浑身是血,披着黑长发的女人,在广场上面举着一个牌子,在那边来回走,身上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在播放,有点像喇叭声。   视频是偷拍的,很模糊。   而且按照小如的说法,当天是周日的晚上,人流量最多的时候。   小如个子又不高,直接被人流给挡住了。还没站多久,从后面就出现了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直接把她身上的设备给扔在地上砸烂了,夹着她的腋下,把她本人拖走了。   视频不到一分钟,连小如的相貌都看不清。   阿赖:“……”   评论区也都是几年前的评论——   “神经病吧?”   “妈呀,大晚上的,这是干什么?真的很吓人!”   “是不是真有什么苦衷?击鼓鸣冤呢?”   “有什么苦衷不会报警吗?我看她就是在找事。”   阿赖翻了一翻,发现都是类似于这样的评论之后,大拇指就顿住了。   无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后来,这个古老视频重新上了网站的热门,又增添了许多的新评论。   阿赖也没有兴趣去看了。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以前最喜欢凑这些热闹。   但今天,他就想出去走走,闻闻外面包子铺里面传出来的包子味。   牛肉馅、酸菜馅、羊肉胡萝卜馅、梅菜五花肉馅……各有各的好吃。   好像还有一些味道,他这辈子都没有吃过呢。   明明那包子铺就在他家楼下,怎么会还有没尝过的味道呢?   他倏然一惊。   然后立马放下手中被绑着鸟腿的黄色小麻雀,把那绳子绑在桌子腿上,不让小鸟跑了。   自己急匆匆地从床头柜里掏出十个零钱,下楼,买包子去了。   他很心切,小如好像比他更为心切。在当天晚上,就发布了另一个帖子。   □5月24日   那天,我一个人举着一个牌子,是用路边没人要的硬纸板拆开的,买了一个红色水笔,在上面写上,   虽然我的行为确实有所欠缺,吓到了很多人,我并不是真疯了。   我只是想把这件事情闹大而已。   我当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你们当中也许有人见过我,也许没有,也许还记得,也许已经忘了,都没关系。   至少你们在一瞬间,搜查到,五年前确实有我这个女人的存在,是真的,不是假的,就可以了。   那之后的结果你们也都知道了,说我是“精神病”,说我扰乱社会治安,直接把我抓住,关起来了。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精神病。   流程就是那个流程。   他们给我父母打电话,我说我没有父母,只有公司。   他们审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激进的政治目的,是不是国外派来的间谍,是不是要用炸弹袭击人群……   ……   按照犯罪客体,我顶多就是一个“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他们直接要把我甩到“危害国家安全”上面去了。   按照他们这么审问下去,我觉得我都离死刑不远了。   我:“……”   然后也不知道到底是经过了什么流程,总之,我以“精神病”的名义,被送到了我的监护人那里。   我的法定监护人,当然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好老公——公司。   折腾了这么一遭,我又回来了。   但这次公司没有那么轻易地放过我,他们没有打我,也没有罚我,更没有骂我,侮辱我。   当他们把我绑起来,扔在会议室的中间,而他们坐在旁边的圆桌,围着看着我的时候。   他们都叹了口气。   不是我们公司的小喽啰,而是公司的高层领导们。董事会,他们也在。   十几个我不认识的中老年男女,齐齐围在我的旁边。   董事会也拿我没有办法了。   “你到底想怎样?”他们都在长吁短叹地问我。   “一时不看着你,你还闹到中央去了?你怎么这么能!你要发疯啊你!”   我也笑了。   我看他们的这个样子,好像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疯子”,而他们是“被我逼到绝路的正常人”!   他们有理!我没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别说,我现在想起来啊,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跟那个石桥上面的石柱之上的石狮子一样。   形态各异!五花八门!没有一个是重复的。   这些“禽兽”的表情,也算是栩栩如生了。   他们多恨我啊,恨不得就此整死我。一个不听话的下属,可真是要了他们的命了。   但!   你以为他们已经对我的坚持感到非常疲倦、非常无奈,就会就此放过我吗?让我离婚?让我走?   No,nonononono,你们太天真了!   如果你们这么想,那你们简直比当初的我还要天真!也会落到比我更惨的境地!死得更惨!更受折磨!   他们还是没有放过我。   理由是:“如果你这样,我们放你走,那其他的员工怎么办?他们都去学习你的做法,这公司还要不要运转?”   简言之,他们可以放过我这个“无用之人”,他们也不在乎我的死活。   但他们不能放任我成为员工的“坏榜样”,对其他员工的心态造成影响,所以他们决定狠狠地惩罚我。   最终,我被以“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罪名,被关进了鸾凤市监狱。   但凡学过法律的都知道,“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是一个兜底罪,人家法条上,清清楚楚的写着:   “放火、决水、爆炸以及投放毒害性、放射性、传染病病原体等物质或者以其他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换句话说,这个罪的客观要件是,行为人,也就是我,必须实施了与放火、决水、爆炸、投放危险物质等危险性相当的行为。   来危害社会了,才能被这个罪给“兜底”!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罪大恶极的事情,总之,法官判了我这个罪!   判我在监狱里呆了五年,立即执行,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于是我就穿上了囚服,住进了监狱,吃上了牢饭。   在监狱里面,一呆,就是四年多。   ——因为在服刑期间表现良好,我被减刑了半年。于是五年变成了四年半。   “……”   哈哈哈哈哈。   想起往事种种,有多么荒谬啊。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相信。说这些太荒诞了,说我在瞎编,从我听闻过有这样的事情。   我有证据,我有《法律判决书》,我也有《出狱证明书》。   曾经作为一名律师,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证据的重要性,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我说完我的故事之后,我会一起提供给你们。   在监狱里面,我并没有放弃。   公司惩罚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公司里没有人敢学习我,去上访闹事。公司也终于应该放过我了吧。   那我出狱之后,就得找个新工作养活自己了,可我能够干什么呢?   因为我“故意犯罪”,我的律师执业证书,已经被司法机关依法吊销了!   相当于没有用了,白考了……   顶多能让我有点法律知识,却不能让我替别人打官司,一分钱都挣不到!看来我还得再学习一些新东西。   于是我在监狱里面的那四年,并没有白呆,我学会了裁缝,会做衣服了。   我会用缝纫机,能看懂服装样纸,放码,还有裁剪。   这些技术,能够让我出狱之后,去裁缝店,做一个小裁缝,或者去服装工厂上班,不至于饿死自己。   一个技能不保准,我还学习了理发。   剪头发、染烫之类的手艺,有了这些,如果服装工厂不要我,那我   说起来,呆在监狱里面的日子,并不是那么难熬。甚至比在公司还要好过一些。   以前,我和你们刚毕业的时候,也都是一样谨小慎微的。   忙着考证、考研、考公,忙得停不下来,总觉得一步慢了,就要被同龄人远远地甩在后面了。   尤其是犯罪进监狱这种事情,更是罪大恶极,一旦沾上了,在自己的文件上面留下污点,这辈子就毁了。   但……   当我抱着蓝白条纹的被子,身穿囚服,走进新牢饭的时候。   我会觉得,其实也不过如此嘛。   不仅是这种生活,包括那些狱友,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又不会吃人,再糟糕,总不会比我的同事更糟糕了吧。   人生,怎么都不会完蛋的。   ……   四年的岁月,一晃而过。   我出狱那年,我刚满三十周岁。   身后是铁门开关的声音,一个狱警告诉我说:“你可以走了。”   而我的身前,是一辆熟悉的黑色的小汽车,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   HR,亲自来接我了。   *   他们还是没有放过我……   而我的内心非常平静,我看着HR,HR也看着我。眼神也平静得如同湖水。   我们许久不见,都几乎要忘记了彼此的样子。他比以前瘦了一些,还有了短短的胡茬,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我也比以前瘦了,头发还剪短了,也许还多了一些抬头纹。   “来,小如,回家了。”他慢悠悠地道,很绅士地给我打开了汽车的后车门。   那个世界在向我张开血盆大口。   而我们对视着,互相都笑了。   ……} 第281章 偏执到死,也未尝不可。   [我的妈呀……]   [怎么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我说要是实在不行,如姐你就顺从了吧。你们公司真的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比鬼还吓人。]   [话说HR是不是看上咱如姐了?怎么到哪都跟着?]   [我都替如姐想哭(憨笑),但我知道,如姐是不会放弃的。]   淮映勿并没有忘记,时刻关注网上的舆论。   他发现,在网上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不支持小如的做法的,觉得她在做没有意义的坚持,与其浪费自己的大好青春,不如趁早服输。   嗯,有争议。   到底应该站在哪一方,淮映勿暂且不谈。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操作的好时机。   毕竟……   他可是答应过他家小玫瑰,要给小玫瑰好好“炒作”一番的。   有争议的地方,就有话题度。有话题度的地方,就有流量。有流量的地方,就有投票。这都是随之而来的。   他登录了一个账号,并在网上发布了一个投票。   问题是:“如果你是小如,你会就此放弃挣扎,还是抵死不从?”   A:放弃挣扎,回公司好好上班。   B:抵死不从,搅得公司鸡犬不宁。   而这个账号的名字就叫作“保加利亚小玫瑰”。没错,就是沈昭陵的作家号。   “小淮爷,你怎么偷人家的账号呢?”一旁的AI北辰从显示屏底下钻出来,结束了它的“安静”状态,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不好吧……”   淮映勿嗤笑一声:“什么叫偷?这是小玫瑰亲手给我的。送给我,让我随便用。”   北辰:“……”   “哦,还包括他的银行卡。怎么,你很嫉妒吗?”淮映勿挑起眉头来,看着他。   北辰:“???”   到底谁会嫉妒这种东西啊?   “你看他多相信我。”淮映勿默默地说,“一点都不设防备,要是换了别人,直接把他账号卷走了,随便发一些东西,钱也都全部卷走。一点心眼都不长。”   北辰:“……”   它莫名其妙地觉得,淮映勿在自说自话,根本就不需要它搭嘴。好像有它没它都一样。   果然,很快,下面有人回覆道。   A24:“咦?小玫瑰不是在比赛当中吗?怎么还发布了投票。”   淮映勿鼻腔里哼着调子,高高兴兴地又登录了自己的账号:“淮映勿”。   然后在那个A24的底下评论道:   淮映勿:“哦,是我登录的。”   很平静的语气。很平常的态度。   充分显示出了像他这种事情,发生在他和沈昭陵之间,是多么的平常。   A24:“哎?你还能登录他的账号啊,他的账号一直是你在运行吗?你们俩关系好好!”   淮映勿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淮映勿:“还好吧。”   之后,等评论渐渐多了起来,淮映勿便不再回覆他们任何人了。   而是看了一下他挑起的这场“网络战争”,到底谁胜谁负。   结果,选项A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A:放弃挣扎。(支持率79%)   B:抵死不从。(支持率21%)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识时务者的俊杰”会放弃这种看不到黎明曙光的挣扎,选择和公司好好过日子。   二者之间的支持率,几乎差了四倍。   没有人不佩服小如的意志坚韧,但大多数的人都觉得她太过偏执。   以卵击石,是勇气,但也是自不量力。   而且,小玫瑰笔下的《燃烧》,不恐怖也不惊悚,它偏离了传统鬼故事着重描写“鬼”的写法,选择了描写“人”。   有很多人都说:   “嗯,虽然如姐很超人,但我很难和她共情。”   “这篇鬼故事没有那么多光怪陆离的想像,也不恐怖,我不太喜欢!它已经变成如姐的回忆录啦!”   “我可能还是更喜欢《双生》的那种鬼故事?尤其的前面的几个,惊悚点的?(思考)”   “是的,不过鉴于小玫瑰之前的鬼故事都很好看,无论如何,我还是会投他一票的。(困倦)”   对此,淮映勿只是舔了舔后槽牙,并没有说什么。   依旧很坚定地看着直播间,选择相信小玫瑰。   “小玫瑰写得东西,真的是……偏执到极致啊……”连北辰都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他很偏执吗?”淮映勿坐直了身体。   淮映勿虽然向来不太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意见,但关于沈昭陵的,他还是愿意听一耳朵的。   偏执?   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个词语形容沈昭陵,那还真是稀奇。   在他印象里,沈昭陵是个随和又懒散的人,吃什么都可以,睡在那里都无所谓。   连“赢得冠军”这种让人振奋人心的事情,沈昭陵也就是说“还好、还可以”,没有多大动力,简直是佛系到极致了。   偏执,也许有吧。   极少。   淮映勿脑海中,浮现出今天早上在车上,自己提议要不要曝光淮城南和他那个小情人的奸情,来为沈昭陵拉取同情票的时候。   沈昭陵,就偏执了一下。   “你会毁掉他的。别这样……”沈昭陵当时好像这么说。   把头撇过去,看向车窗外面,不给他留一丝一毫商讨的余地。   好像是挺偏执的。   北辰:“嗯,孕妇盛玖就是个很偏执的人啊。一心想要复合她妹妹,谁来了也不好使!自己也无所谓!当时这个人物争议就挺大的。现在这个小如,简直比盛玖还要离谱。”   说到这里,淮映勿眼前又闪现了一下那个大肚子孕妇的模样,“嗯”了一声表示:“那不是挺好的嘛。”   “你确定……?这真的好吗?”北辰结巴了,显示屏中的虚拟卡通形象,显示了一个(流汗)的小表情。   “主角,很大一部分,是跟作者精神互补的。极端随和的人,很难写出偏执的主角。不是所有人都敢那么偏执的。偏执,远远比随和更稀有,更难坚守。而且……”   淮映勿眨眨眼睛,垂下长长的睫毛。   而且……   剩下的半截话,淮映勿埋在心底没说。   他不觉得那是偏执,他觉得那是坚强。   只有一个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才会落入偏执的泥淖。   *   “昭陵,我会看见你是一直在成长的,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坚持你自己的做法就好了。”   “偏执到死,也未尝不可。”   他发了这个评论,又投了选项B一票。 第282章 文中文——我们换了位置   ◆   {从监狱里出来以后,我坐上了HR的车,上了副驾驶。   那是一辆老旧的吉普车,是公司公用的车。我以前就坐过。   HR开着它来,我坐在这个熟悉的皮革座位之上,竟然有一点怀旧感。   市监狱在很远的市郊,这里的路很久没有翻新过了,大马路上坑坑洼洼的,不太好走。   我在车上颠着,晃了一晃。   在车上,我们就像普通的同事一样,谈天说地,说起来我在监狱当中的遭遇,我只是笑笑,把那些东西当成笑话来讲。   而后我终于问他,问他那个我想问的问题:“你们还是要我回公司吗?”   HR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很困扰地挠了挠自己的右耳 。   “为什么?”我连问这句话,都已经问得疲倦了,我不相信公司对我还没有疲倦。   “还没完吗?你们不烦,我都有点烦了?怎么,这次又打算用什么手段对付我?”我很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HR:“自打你被抓了之后,公司里面上下,都安静乖巧了很多。但最近又有几个不懂事的了,所以公司上层想把你请回来,让你教育教育他们,给新人打个好榜样。”   “……”   我又是一阵无言。   “好榜样?我到底能打个什么榜样?我站在新人面前,唯一能告诉他们的就是——不要挣扎了,挣扎是毫无作用的。哪怕你报警、打离婚官司、上访、逃跑、网上求助、你想到的任何手段,都是毫无作用的,对吗?”   “……别这么悲观。”HR劝我。   “哈哈哈哈。”其实我心里没有感觉,只是笑出了声。   因为我一点都不想和他吵架,也不想要发火,就赶紧扯开了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我问他:“行,那我回到公司,我能做什么位置?还是以前的,你的秘书?我已经把过去那些技能都给忘了,你留着我这个秘书在你身边,你不害怕吗?”   HR告诉我说:“不,我升职了,我现在是总经理,也早有……新秘书了。”   “嗯。”我答应了一声,并不觉得意外。   都四年多没见了,他要找一个新秘书,这很正常,并不奇怪。   “但在我心里,你还是最特别的那一个。”HR说。   他向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就那么用后视镜瞟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观察起了我的情绪。   老实说,我确实不是个善茬。   可以他的地位和份量,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察言观色。也许,他会觉得我被“替代”,心里会不舒服。   可他不知道,我内心早都无坚不摧了。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更对他没有占有欲。   “我又不会嫉妒。”我说。   “嗯。”他又笑了。   “那你打算给我找一个什么位置?”我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毕竟出来监狱,也是要吃饭的。   我没有任何亲友可以接济我,也不愿意不劳而获,我得有个工作做。   在公司,也可以。   HR的手依旧在方向盘上飞速旋转:“前台,什么都不需要你做,就光在门口站着,迎客,如何?”   我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点点头之后,表示明白:“正好每个员工一进公司来都能看见我,看见我曾经那么飞扬跋扈,现在却过得这么安静老实,然后起到一种‘警示’作用是吗?”   “哈哈哈哈……”他被我逗笑了。   “哈哈哈哈……”然后我也笑了。   我们两个在座位上,哈哈大笑,身体颤动,分不清到底是笑得,还是被颠的。   我说:“老板啊,我要是刚毕业的时候,二十出头的年纪,你让我做前台,我觉得正好。但现在,我三十了,再做前台,不合适了吧。”   他歪头:“怎么,你觉得老了?”   “不年轻了。”   我并不觉得,年华逝去,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不会因为开始长皱纹而吓得去美容院;不会因为小孩子叫我“阿姨”,而不是“姐姐”,而大惊失色,甚至恼怒。   但也清楚的意识到,我不是一个小女孩了。有些事情我能做,但不再适合我了。   “你都不年轻了,那我算什么?而且……”HR看向我,仔仔细细地观察我的脸孔,说,“你很漂亮,和我八年前见到你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你干这个绰绰有余。”   他的眼瞳中,倒映出我现在的样子—监狱统一的齐耳短发、平静无波的眼神、因为长期规律生活和锻炼,所产生的刚毅的下颌线。   比起前台,我觉得我自己看着更像个保镖,只不过个子矮了一些。   “你说话真好听。”我忍不住夸赞他,竟然觉得,他和我是那么的熟悉。   没想到,会在我出狱的时候来开车接我的人,竟然不是我的亲人,而是这个阔别已久的敌人。   “嗯,那你在监狱里又学习了什么东西?”HR问我,“有没有学会什么新的技能,比如……刺杀?就像你突然考一个律师资格证那样?”   “嗯哼,”我哼了个鼻音,“刺杀我不会,但我学会了剪头,也学会了裁缝。我想,我去理发店当个学徒还是不成问题的。”   “哟,这么厉害吗?”   “嗯,”我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头发有点长,褐色的头发,就像焦糖一样。虽然头发是向后梳的,但刘海垂下来,也会挡住额头,我眼神一暗,叹了口气,“你的头发该剪剪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剪剪。”   我伸出手去,顺便摸了一下他的发梢。   “不放心啊。”HR说。   “不放心我的技术吗?”   “不是,放心你的技术,但不放心你。怕如姐你,拿着剪刀站在我后面,一剪刀给我戳死。戳在脖子大动脉上,正好离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又狂笑不止,“我有那么疯狂吗。”   “没有吗?”   “……”   出狱的路上,我们两个在车上,一直大笑,谈天说地,就好像阔别已久的朋友。   车子开得越来越远,太阳也越来越大了。   早晨、中午、傍晚,那是个什么时候,我分不清了。   我对时间没有什么观念。我只是知道,我过去在监狱里好不容易习以为常,终于适应了的日子,如今又要变了。   监狱里的那些朋友,估计再也见不到了。每天固定的三餐,没了,还有我们每周周日下午我最期待的自由活动时间,也消失不再来了。   我得重新调整我自己,以适应这个熟悉的新世界。   ……}   [……我玫写这故事好诡异。]   [《论宿敌害我进监狱。出狱之后,我和宿敌在车上捧腹大笑的故事。》]   [真的,这诡异的场景,只有我玫写得出来。(流汗)]   [意外地觉得“岁月静好”是怎么回事。]   [我如姐是真变了。好……再读最开头的论坛,我都认不出来是她。]   [(流汗)]   [你们俩还哈哈哈?]   [宿敌成朋友了是吧?]   [估计如姐是斗累了,不想再斗了吧。]   [连我看着她,我都觉得很累。]   {   HR他把我送回了家,让我休息一周。等到下个月一号再来上班。我也答应了他。   重新回到社会之后,我得重新租个房子,开始我自己的生活。   我入狱之前的那些东西,基本都被房东给扔了。再找她也没有用,我又得重新买,重新添置。   而我没有钱,我的钱,都是跟HR借的。   那一周我的大脑都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想。   一周之后,我去了公司。   我去公司,也有点陌生。   没什么可说的,就还是那些东西——   公司的一切,制度、外观、人员,都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新变动。我得重新学习认识这里的一切,就像一个新员工一样。   前台的工作并不难做,只需要点头哈腰,报以微笑就好了。偶尔登记登记出入人员,给他们联系老板什么的。   公司里,有很多人的脸,我是熟悉的。   而这些熟悉的脸,会跟我不熟悉的脸,在底下看着我“切切察察”,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东西。   可能是在议论我吧,反正我也没有仔细听。   几个公司高层看见我的时候,都脸色一变,露出一副便秘的难看表情,问我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说是总经理安排的。(HR升职成总经理了,但这也是早晚的事,毕竟公司是他父母开的。)   他们也就哼一口气,没话了。一副看不上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让我懒得和他们计较。   我比较在乎的是:“之前的前台去哪了?”   那个吉娃娃姐姐,曾经帮助我,替我说过话。   “调去分公司了。”有人说。   “哦——”   其实我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但我当时的脑子太麻木太迟钝了。   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就算我真抓住了什么明显的漏洞,我可能也不会反驳。   我就是个木头。   立在公司的前台,就像是一个只会摆手的招财猫。一旦来人就会说:   “欢迎光临!”   别管是那个人出去还是进来,是外人还是熟人,我都只会说“欢迎光临”。   我的前台工作做的那是相当失败,不过我也根本没想好好做。   因为我迟迟地没有想好下一步动作,所以我就像丢了魂一样,在那里漫无目的、麻木不仁地活着。   我不想呆在公司。   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毕竟之前所有办法我都尝试过了,没有用啊。   我就陷入了那种两难的境地。   呆滞了。   就跟个僵尸一样活着,也开始和公司里面的人打成了一个小团体。   当他们对谁开黄色笑话,哈哈大笑的时候,我听见了,我也笑,即便我根本就没听懂。   每次到午休时间,我也第一个赶去食堂去吃。并用铁勺敲着橱窗,要求食堂阿姨,多给我加几块肉。   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我也会跟HR要求说,我加班了多少次,让他多给我发点奖金。   ……   ……   直到几个月之后,一个女孩的出现,唤醒了我。   那是一个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孩子。   她穿着一身别别扭扭的黑西装,那个西装很不合身,面料也很劣质,有点皱,一看就是个便宜货。   脚踩一双黑色高跟鞋,也许是第一天穿,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直绊脚,很丑。   但她很年轻,披散着黑头发,满脸胶原蛋白,鼻子很大,脸上有一丝生涩的稚气,就像一个胖娃娃。   “请问,你们公司招人吗?”她歪头问我,脸上满是探究欲。   “……”我的眼睛瞪着她,拚命地看着她,观察着她,一时忘记了眨眼。   她被我看着,很窘迫地撩了一下耳后的头发,重新问:“你好,我按照地址,是来这里应聘的,请问这里是同心经济有限公司吗?”   她那么青春,那么有朝气。眼球白净,看不见任何红血丝。   挨着我的时候,好像散发著一种不同于周围人的阳气。而那种阳气,我在公司里其他人身上我从未见过。   所以我盯着她,一时陷入迷茫。我总觉得,我好像丢了什么,就一直在她身上查找。   “是谁让你来的?”我问。   “你们公司的HR,他在网上给我发的邮件。”她按亮手机显示屏,给我看上面的网站。   “……”确实是我们公司的招聘网站。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我很愤怒,或者说是恐惧。   我害怕她进入我们公司之后,被其他恶鬼看见,分食她身上的阳气。   害怕得浑身发抖,异常暴怒。   “不!我们这里不招人!”我直接开口大骂她,“你是不是有病,拿着一个破截图给我看干什么,忽悠我是吧,赶紧滚!”   “……”她突然被我骂,连忙退后了几步,脸色铁青地看着我。   “我们不招人,更不缺人,更不缺你,你赶紧给我滚!滚远点去!”   我赶紧往电梯门口看了一眼,看看那边有没有人过来。心慌意乱之间,恨不得直接抄起桌子上的保温杯,把这个女人给打出去。   而她面对着我失控的状态,脸色很难看,小声骂了一句:“神经病是吧。”   她低头,看见了我的手腕。   在那袖口处,有我没有遮挡住的焦黑瘢痕,顺着胳膊向手腕处爬了出来。   我赶紧匆忙地用手挡了一档,挡不住,就直接把手背在了身后。   她对我那瘢痕露出很嫌弃的眼神,切了一声,然后踩着高跟鞋,直接啪嗒啪嗒就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那骂骂咧咧的样子,是那么的熟悉。   一时之间,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八年前的我自己,好像也是这样来到这里的,也不过当时我不是在我现在的位置……   我蹲下来,躲在柜台后面,发抖不止。   双手捂着脑袋,头疼欲裂。} 第283章 文中文——哪怕不为了我自己!   晚上八点。   已经是很晚很晚的时候,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吃过了晚饭。   世纪大厦的大厅里面,也从一两个小时之前的一百个人,变成了只有二三十到个人了。   偌大的场地,连一个班都凑不齐。但因为声音躁动不息,却并不显得很寂寥。   “别别别别别……别这样,玫瑰!”远处,有人呼喊道。   “啊…受不了啊!”   “吓人啊。”   “离婚了吗?”运动装男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涨着肚子从厕所里面跑出来了,可出来之后,问他的朋友眼镜仔的第一个问题,依然是“离婚了吗?”   “离个屁离!”这次,眼镜仔好像终于被他问烦了,直接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然后叹气不止,“哎——”   “又咋了……”   “你根本就不懂!”   “我不懂什么!”   “你不懂!这个世上最深沉的悲剧,就是英雄改变本心……哎……”   运动装男孩:“???”   神经病?   *   [我怎么感觉我玫的文笔越来越简单朴素了?有种不想写的敷衍感觉,是不是在现场写这么多字,写累了?实在不行,你停下来歇一会?(流汗)]   [有时候少看一行字,就错过了好几年的内容。什么大纲流写法。(流汗)]   [小玫瑰:《简约派》,文笔就这样,凑合看吧。(比心)]   [是啊,大家都交卷走了。就剩小玫瑰和不到十个选手了。坚持住啊!]   [但是其他人都是在那边写完了,检查呢,就小玫瑰自己没写完,在这边连续敲了几万个字。(流汗)]   [玫瑰老贼!别写悲剧!要he!要he!否则吃我一剑!不给你投票了!]   [真心忍受不了天天被虐了……(泪流满面)]   *   考场内。   与其他参赛选手不同的是,沈昭陵并不是一个人。系统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但并未帮助沈昭陵进行创作,或者帮他搜索什么信息,只是在一旁看着,默默不语。   现在写到了……   循环?   小如变成了前台,不知不觉之中,重复了和之前的前台一样的行为。真是命运弄人啊。   系统默默地想。   小如之前战斗意识强烈,但出狱之后,因为接连的打击和失败,人变得随和很多了。   开始迷茫,开始僵化。   她不会就此放弃了吧?   可别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世上最大的悲剧了——   一个战士,曾经意气风发,经过无数次失败之后,再也拿不起剑来。   某一天她看见一个年轻的士兵,那个人特别像她自己。她想起自己峥嵘的岁月,直可惜身体已经年迈,意志已经溃败,再也回不去了……   英雄认输,这真是世上最难忍受的一种剧情了。   这样的结局,怎么配得上小如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小玫瑰可千万别这样写啊!   不仅是外面,系统也在心中嘶吼。   但沈昭陵在那边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它根本不敢去打扰他。   ◆   {那个我素不相识的女人,唤起了沉寂在我心中的某样东西。   在把她赶走之后,我本以为自己不会就此见到她。   谁知道,第二天我把她赶走之后,她又来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又把她请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她不是自己来的。   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来的比任何人都早,早已经穿上了一身艳红色的喜庆婚服。   她穿着婚服,那么腼腆,那么手足无措。她脸蛋本来就圆,如今高高地鼓起来,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的神色。   就好像,一个真的要嫁给自己心爱之人的人。那么期待,那么雀跃。   我看着她,大脑又有些胀痛。   她的满身红色在我的眼瞳里跳动可,在我来看,就是艳红色的血。   四年之后重新来到公司,大厅里的布置,早就和之前不一样了。   原来的大厅到底是白色的,还是金色的,我忘记了。只记得颜色挺素雅的,有很多鲜花。   但现在大厅已经改变了原来的样貌,变成了和嫁衣一样的鲜红色。   上面吊着很多红色的绸布,两侧的木桩上面,挂着纸做的红灯笼。   很复古,很喜庆。   可大家都围在婚礼高台下面,在那里站着,脸上并没有什么欣喜的神色。   不像是去参加婚礼的宾客,反而像是不得不开会,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怠倦。   而我站在那人群里,我她们的其中之一。   在一片吹锣打鼓之中,几个人把新娘子盖上了红盖头,簇拥上台。旁边还有一个公司的老员工,穿了个红马褂,充当“新郎”的角色。   “一拜天地!”   两个人对着大门口一拜。   “二拜高堂!”   他们拜公司元老。   HR一席黑色长袍,在上面坐着,面无表情,坐得板板正正。   没想到现在他也成公司元老了。   “夫妻对拜!”   两个人互相对着,拜了一拜!   “开始上班!”   刚才我还沉浸在婚礼仪式当中,这一句就直接把我打醒。   等我再次缓过来神的时候,这个新来的女人已经开始给“公婆”敬茶了。   要收红包。   我推了推站在我前面的人群,往前挤了挤。   HR看见了我,对我笑了。   连忙拉着新娘子的袖子说:“来,晓润,这是你姑姐。”   原来那个新来的女孩子,叫晓润。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字。   她敬茶的时候,早就掀开了盖头,现在满脸茫然和欣喜,好像对这突如其来的婚礼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脸颊绯红,如同灯笼。   可当她看见我的时候,那笑容就收敛了。因为她认识我,我昨天骂过她。   “……”她嘴唇紧闭,沉默着,不说话。   也许我看她的眼神有一些奇怪吧。总之,她看起来有一些畏惧讨厌我。把下巴往后缩。   “姑姐。”她说了句。   好像她从此,就是我们的“亲人”了。既我之后,她是又一个嫁给了公司的女人。   HR催促我说:“快答应,不给个红包什么的啊?”   红包……   红包……   什么红包?冥币吗?   “……”我很呆滞地“呵呵”冷笑了两声,直接转身走了。   回到了我自己的岗位,前台,继续上班。   ……   我出狱之后,浑浑噩噩了几个月的时间。每次一下班,脱了衣服洗个澡之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但这个女人的存在,却让我彻夜难眠。   她太像我了……   她每天穿这着个紧缩缩的小西,踩一双小猫跟高跟鞋,啪嗒啪嗒地在公司跑上跑下。   有时候我看着她那瘦弱的身影,就恍惚之间看见了我自己的影子。   那就好像是八年前的我,脱离了俗世的时间线,重新来到了这个公司,和现在但我并存。   所以,我经常明里暗里地观察她,审视她。   我的眼神可能过于赤裸了,导致她一看见我,就吓得退避三舍,离我有多远有多远。   每次她上班下班,经过我所在的前台的时候,也假装看不见我,踩着高跟鞋小跑几步,飞快地离开了。   我就那样看着她,直到她从每天都上班化妆,到偶尔会素颜上班。把高跟鞋脱下来,又换了一双平底鞋。   她的装扮,快和大多数公司的员工一样了。   没有口红,没有精心打扮的卷发,没有高跟鞋,没有靓丽的美甲,只有素面朝天的她自己。   但她还是和公司里面的其他人不同的。因为她的表情,最多,最鲜活。   就好像沙丁鱼群当中,唯一一条跳脱的鲜活鲶鱼,总是活蹦乱跳的。   ……   直到一个月之后——   有一次我上厕所出来,听见最里面的那一间厕所间里面,传出来了某些声音。   听着,有点像是啜泣声。   “谁?”我问。   然后那声音就立刻停止了。   “谁?”我又问,“晓润,是你吗?”   我并不是仅仅通过声音就辨认出了她。而是我觉得,这个公司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会哭泣。   其他人,大概是不会有“哭泣”这种情绪的。   “晓润,你怎么了?你哭什么!”我又问,走到那扇门之间。   随着门把手一动,门被她缓缓地打开了。她坐在坐便上面,哭得梨花带雨,满脸泥污。   “呜呜呜——”她一看见我,就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嘴唇憋得很难看。   “你怎么了,哭什么,谁欺负你了!”我弯着腰问。   “我……我的工资……工资——”   “你工资怎么了?”   “工资给我克扣了,说好了给我一个月两万,结果,四千都不给……”她断断续续地抽噎着。疯狂地用两个手背,擦她眼角的泪。   而后我看见,她的两只胳膊上面,已经开始长出了粉褐色的斑点……   ……   ……   ……   我的头脑一阵眩晕,差点摔倒了。   “姐姐……”   我想说什么,想给她提出什么建议。可这建议到底是什么?   你去报警?不,报警无用。   你去讨薪?不,会被打的。   你去离婚?不,离不掉的。   我茫然地看向四周,她的哭声盈满了我的耳朵。   而我嘴巴张大著,像吃了一个看不见的空气蛋,什么也不说不出来。   我预示到,她即将重复我的命运,也许比我幸运一些,也许比我更卑微。   不管她是坚强还是不坚强,她的下场,都只有一个。   本来她波澜壮阔的人生,到了今天,其实也就一眼看到尽头了。   我不说话。   而她依赖我,抬头看着我,想要获取我的帮助或者安慰。   我的眼前只有一片模糊。   “姐姐,姐姐,你哭了……”见我不动,她继续叫我,“你怎么也哭了……我怎么惹你了?”   她啜泣着,伸出手来,摸到我的眼角。   我、我哭了吗……?   我怎么会哭呢?我从来都不哭的,成年之后,我重来都没有哭过。   包括与公司对抗的那八年,受过无数的辱骂和拳脚,我也没有哭过了。   现在我都缓过来了,成为了公司的元老,快要熬出头了,我怎么会哭呢?   可我用手擦了一下我自己的脸颊,看见了自己手指肚上的透明液体。   原来我真的哭了。   看着那眼泪,我又笑了。   ……   ……   不久后,门外有动静。   “有人来了!”我小声说了一句,飞快地上前一步,走进了那个厕所隔间里,和晓润呆在了一起,右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动静,左手赶紧把门一关。   假装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直到听见那个人来时的脚步声、开门、上厕所、关门、洗手、走时的脚步声,我才松开了那捂住晓润嘴巴的右手。   “姐姐……”   终于,那沉寂在我心中好几年的战斗欲望再次复苏了!   我意识到,我必须得把那条路走下去。我得再想一个办法,和公司对抗!   虽然我已经山穷水尽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已经千疮百孔了!   我已经用尽了千方百计,到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战胜它!   但看着晓润脸上那干涸的泪痣,我告诉我自己,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重拾四年之前的那时我的信念,而我这一次打算拼上我的性命!   哪怕不为了我自己。} 第284章 文中文——你曾经来过   [好好好!]   [我如又站起来了!冲冲冲]   [一个大写的“爽”字!]   [就是不服输,就是要把他们全都干趴下!]   [支棱起来!]   [是为了别人嘛……]   ◆   {我也并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在用尽了所有合理合法的办法之后,为了对抗公司,我只能走向极端。   我当时所在监狱的宿舍是八人间,除了我之外,其他七个女人,也都是我们市内的。   她们进监狱的罪名大不相同,有杀人的、有抢劫的、有拐卖的、有吸毒的,她们每个人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这种话,如果换做以前,我不会相信。但当我自己以“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这种罪名入狱之后,我就对她们的说辞半信半疑了。   我们几个室友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尤其是中一个拽拽的女孩子,她曾经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她的罪名全称叫:“非法制造、买卖、运输、邮寄、存储枪支、弹药、□□罪。”   处三年以下,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比我的量刑还重。   简而言之,就是她自己制作了手枪和子弹并贩卖,而后被官方发现,抓起来了。   她被判了七年,因此,虽然她比我早一年进监狱,但现在还没有刑满释放。   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是最好的,她偷偷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如何制造枪械的事情。   是那种什么单发滑膛手。枪、左轮手。枪,等等……   我不是工科生,所以那个东西,我跟着她听了四年,也没学会。   不过有一天晚上,她从下铺,偷偷顺着我的梯子,爬上我的床,告诉我:“小如,他们自以为缴获了我所有的枪械,但其实并非是这样!这群傻瓜!我在我们家的东墙壁里面,还偷偷藏了一把小手枪……”   如果她还活着,我本来并不打算透露她的名字的。   但是,在我出狱的一个月之后,听说她死了,死于疟疾,我也就没有顾忌了。   她说的这件事情我记了很久,那把手枪,就是我留给自己最后的退路。   后来,我去她曾经的家中,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那个位置,把那把小手枪,从她家墙里给掏出来。   那是一个黑褐色的盒子,里面有没有一个小左轮,和六发子弹。   六发……   这个子弹的数量,远远不足以杀死所有的敌人,不过对我来说,只要能够威慑敌人,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拿着那把枪,双手没有任何的颤动,只是看着它,尽快地而已。   子弹用一个就少一个,而且开枪的声音巨大。因此,我无法练习我的枪法。   为了能够准确的射杀敌人,我必须以最近的距离,在敌人最毫无防备的时候,射杀他们。   曾经,我想过下毒,例如在公司的饮水机里面下毒,毒死所有人,以此实现我自己的自由。   但我怕这样会伤及无辜,最终还是选择了“枪杀”这个手段。   在拿到枪械之后,我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有一周。   因为我怕晓润坚持不了太久了,我只要晚一天发起暴动,就会有一个无辜的人,多受到一天的伤害。   我没法让我自己休息太久,在坐在家中,仔仔细细地把子弹上膛的时候,我摸着那子弹流线型的形状,和冷硬的金属质感,心中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我除了拿了一把枪之外,还拿了一把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我们公司门口是有一个“安检设备”的,如果员工戴了某些金属制品,或者违禁品上班,它就会发出警告声响。   但现在,我自己就是站在门口的“前台小姐”,处理这种弱智设备,对我来说简直轻轻松松。   那天是周一,我们所有人都要开大会。绝大部分公司的上层也都在。   而我,就站在公司会议桌的最末尾处,和其他低层级的员工站在一起。   怕某些暴力行为引起你们心中的恐惧,我将简要叙述以下这一部分。   总之,在公司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直接就掏出了手枪!   冲着上面,最位高权重的董事长的胸膛,举起枪,扣动了扳机。   “砰!”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开枪。   枪声的声响,和枪身的震动,让我自己都大惊失色。   但随着第一个人惨叫着,血液飞溅而出,捂着自己胸口倒在会议桌上的时候。   我没有害怕,只是脸上失去了血色,身体忍不住的颤动,感觉到……   异常!异常的兴奋!   然后立刻对准他旁边的人,发起了第二枪!   “砰!”   又是一枪。   这次打中了某个董事的眼眶,她的眼球直接爆开,成了一个血窟窿!   “啊——”   所有人都吓傻了。或者尖叫,或者干脆发不出声音。   或者往外逃跑,或者震撼得连脚步都迈不动。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你们可能会说,如果我这样做的话。我会因为杀人,被判死刑,最终自己不还是没有好下场?   我会说,是的。   你们可能也会说,我这把手枪里面,只有六发子弹,根本杀不完所有的敌人,如果这时候保安从楼下上来,一把按住我,那我不就完蛋了?   我会说,是的。   这些我都知道,我都清楚,但我不在乎。   在接连射杀了几个高层之后,而后,手枪瞄准了那个我最熟悉的敌人——HR。   或者说,现在应该叫他总经理了。   他是董事长的独子。董事长已经被我杀了,如果他也死了,那么我想,这一切就该结束了吧。   虽然我们曾经是朝夕相处的同事,是他聘用的我,也是他把我从监狱里接过来。   他欣赏我,永远愿意给我机会,让我在公司里向上爬。可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他是我的敌人。   我们的立场是相对的。   当我走上前,把手枪对准他的时候,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害怕了。   他的眼圈是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目睹自己的父母被我杀死,还是因为恐惧,恐惧得想要哭出来。   他那双原本就很是深邃圆鼓的眼睛,现在几乎要突出来!脸颊的肌肉躁动不安地跳动着。   而我也只在片刻迟疑之后,就开了枪。   “砰!”——这一声没有。   代替而来的,只有一声击针撞击底火的“咔哒”声!   “咔哒!”   我按了,但是子弹没有从枪□□出来。   而彼时,HR已经被我的手枪吓得满头大汗。   我接着又连扣动了几下,没有动静。我当时立马就慌了。   我对手枪并不是很了解,所以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事后我回想起来,可能是因为子弹放在墙壁里面太长时间。   再加上这边又是南方,有回南天,空气很是潮湿,导致子弹也受潮了,失灵了的缘故。   那个时候,会议室里面的人,能跑的,基本上都已经跑光了。   剩下的,没有几个人了。不是被我打死打伤的,就是被我吓尿裤子,动都动不了的老头老太太。   我见枪不好用,立马把手枪扔在了地上,转而从左袖子里面,掏出来了一把尖刀。   Fairbairn-Sykes 战斗匕首。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经典的特工刀,手柄易握,刀尖细长,两面开刃。是我不久前,在二手市场淘到的。   我把它放在左袖子里,现在把它抽出来,毫不犹豫地冲着HR刺了过去。   因为我没有战斗经验,再加上他他一偏头,这一下没能准确地扎中他的颈动脉,只削掉了他的半个右耳。   血液瞬间,染红了他的灰色西装。   “啊!”他疼得咬牙大叫一声,我们两个就厮打了起来。   这期间,我也没有忘了给其他中枪之后,倒在地上呻吟的人补刀。   他身材极为高大,就算我有武器,也就只能和他打个平手,偶尔刺中了他几下,割伤他的眉心和手臂,也都不致死。   不久之后,底下的保安就上来了。   他们用强硬的手段制止住了我,抢走了我手上的刀子,把我按在了地上。   接下来……   我以为我会以故意杀人罪再次入狱,谁想到,几个残存的高层,和HR商讨之后,并没有把我抓起来,而是决定处以私刑。   可能他们觉得死刑对我来说太便宜了吧,必须要狠狠地惩罚我才行。   上一次我因为讨薪大闹公司,仅仅是砸破了HR的头,就被打住院了。   这一次,我杀了那么多高层……   我受到的惩罚,你们是可以想像的。   我知道你们接受不了太血腥残忍的内容,所以我会直接跳过这一部分。   简而言之,我的左手两只手臂,全部被踹骨折。   两只眼睛,都被他们用给黑色签字笔扎破了。   鼻梁骨骨折,下腭骨脱臼。两只膝盖全部被敲碎。   我看不见、说不出话、也动不了,战立不住。   可我的耳朵还能听见。   他们是在公司所有人面前惩罚我的,一边谩骂诅咒着我,一边折磨殴打着我。   我也听见,下面有隐隐的哭声,不知道是员工看见我的样子,被吓哭了,还是些许同情我。   他们是多么、多么恨我啊……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高兴。如果敌人憎恨我,那就证明我做对了。   我并没有立刻的死去,他们抓住我的两只手,把我拖到了女厕所里面,不知道是哪一个隔间,用铁链,把已经四肢报废的我,绑在了马桶的周围。   我看不见,但我闻到了一股很明显的,属于厕所的腥臊味道,也用手,摸到了冰凉坚硬的马桶。   告诉我说,不会给我一点吃的,要饿死我,如果我想活下去,就让我吸食粪便,啜饮尿液。   并对厕所外的员工呼喊,如果想要帮助我,那就尽量多在我这个厕所间拉屎,给我“留点吃的”……   而我,只用断掉的手臂,尽力攀附着马桶,祈求能够好好地,有尊严地坐在马桶盖上面。   对着他们的指令,我捧腹大笑了两声,笑话他们的浅薄和愤怒。   ……   ……   ……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偷偷地帮助了我,总会给我偷偷来送吃的吃的,喂我两口水,给我两口面包。   让我能够就那样活下去。   她们一边给我喂水,一边哭,一边告诉我,她们不敢为我求情,也无法救我出去。   所以——   “要保重。”   “要保重,小如姐。”   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谁。是不是要害我,还是在骗我,都无所谓了。   这时候,我就会大口大口地吞咽食物。尽力地吃,尽力地喝。   ……   我总是能够在寂寥无人之时,在马桶上打瞌睡的时候,感受到有人抚摸我,温暖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因为我再也看不见了,所以我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也就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马桶盖上面,闻着里面骚臭冰冷的空气,感受着自己流失的血液,与满身伤痕的痛苦。   会觉得,时间过去了好几年,我这样的人,竟然还没有死掉吗。   但有时候,听见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听见有人从厕所里面进来又出去,听见按水开关的声音,又会觉得,好像才过去了几分钟。   我会想起我十八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的腿还能跳,胳膊也是可以活动的。   我还会在下午的课都上完之后,在校园的南操场里,和室友们一起打羽毛球。   晚风很凉爽,蚊虫在草丛里面胡乱的飞舞。   我们还没有毕业,没到匆忙的毕业期,只享受着悠闲的青春,都对未来有着无数期待。   如果还能回到那个时候,该有多好啊。   可惜……   没有什么如果,我也已经不能再战了。   我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女人,哪怕这八年之间,我拼尽了全力,用力撕咬我的敌人,也没能把他们全部咬死。   他们歇一口气,总归还会活下来的,又会缓过来劲儿。   可我能做到的,就这么多了……   我无法再照顾我自己,也绝对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累,苟活于世。   我得死。   但我没手没脚,连自尽都做不到。我向每个来偷偷给我喂食物的人,祈求她们愿不愿意杀死我。   但她们,都不愿意这么做。   “对不起,我不敢……我害怕……”   “如如姐……”   她们没有勇气担上人命,我也非常理解她们。   ……   直到有一天,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告诉我说:“如姐,你知道吗,今天,公司又开会了,总经理提出决定提升我们的待遇。剩下的三个董事,竟然也都同意了。   “他们把燃烧咖啡直接撤掉了,都倒进了垃圾桶里,还把最低工资,从两千五,上涨到了四千。也限制了每天最长的加班时间,不能晚过晚上十二点。到了那个时间,就会强制关机所以机器。让我们加班都加不了。”   她的声音,很是平静,很是柔和。   “……”   “哦,是吗。”我用已经发炎肿胀的嗓子,艰难地挤出了这句话,带了一点难以言说的笑意。   我想笑,我是真的想笑啊。   我好像又看见了公司前面的那片绿色玉米地,觉得我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终于可以……   没有一丝遗憾地离开了。   “但我知道,”她的鼻音抽噎了一声,“他们突然这样做,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了,觉得对我们有所亏欠,想要补偿我们。只是因为,   “你曾经来过。”} 第285章 文中文——这个城市似乎一夜好梦   晚上九点。   世纪大厦。   “我的妈呀……”AI北辰在淮映勿播出的悬浮显示屏之上,露出一个颤颤巍巍的恐惧表情,把两个机械手臂,通通塞进了自己的三角小嘴当中,“怎么能这么惨啊……”   “玫瑰老贼,你还有心吗?”   “哪有你这样对主角的啊……”   身边,仅剩下的几个人,也纷纷感慨着,表示受不了,根本就受不了这种剧情。   都在那边唉声叹气,直垂大腿。   评论区也是纷纷哀嚎:   [我如姐刺杀失败、被挖眼、被缴断四肢、被孤零零地一个人扔在马桶之上等死……受尽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却连自尽都做不到。史上最惨主角,没有之一!]   [这踏马纯纯虐主文吧???我不行了,我心脏不好,看不了这种剧情,我先溜了。(撤退)]   [很难怀疑小玫瑰不是和主角有什么深仇大恨?(疑问)]   [为什么要摧残这种好人……(哭泣)]   [求求了!小玫瑰!高抬贵手,让她赶紧死吧!给她个痛快!(蜡烛)]   [别的小说:我要代入主角,狠狠爽一把!小玫瑰的小说:笑死,根本不敢代入!]   [……哈哈哈哈(痛哭流涕)]   [有一说一,我觉得如姐塑造得挺好的。]   “光明结局啊。”淮映勿看着这些一片黑暗的评论,觉得有一些莫名其妙。   虽然现在还没有彻底大结局,但很明显,写到这里了,就已经能够预见,这就是一个He小说。   Happy Ending!   他反问北辰:“这明明是HE啊,结局不错,都在这里鬼哭狼嚎什么呢。”   北辰:“???”   它大叫:“这叫He,这都生不如死了!你跟我搁这搁这呢?”   纵然网上对小如的现状争议甚多,不过淮映勿倒是觉得,这样写一点问题都没有。   现在不是小玫瑰执笔,换做是自己写,他也会这么写。   淮映勿神色淡淡:“这还不He?小如现在是有点凄惨,但这片文的整体走向,其实挺燃的。”   “……”北辰眼睛上下一眯,露出极其无语的表情,“你把这叫燃?啊???都TM虐哭了,还燃呢。小淮爷,你和沈昭陵都是什么级别的变态?”   面对北辰的提问,淮映勿则毫不疑惑:“你别管她怎么样,你就看她的愿望有没有达成。那我问你,小如的愿望是什么?”   而后,北辰的头上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的表情包,表示它在思考。   北辰:“嗯,愿望……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工资高,待遇好。也没找到啊,眼睛还瞎了。”   淮映勿:“除了这个。”   北辰:“她想离婚,结果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年,也没离成啊。”   淮映勿:“除了这个。”   北辰:“……她想复仇,想把公司曝光,想让公司受到惩罚。这……完成了一半?”   淮映勿:“是完成了绝大部分,不管这个帖子是不是她本人发的,她都成功把公司的罪行给曝光了。   “她虽然没有完全干掉那些针对她的人,但杀了不少,公司上层开始害怕她了。准确来说,是害怕另一个像她一样的人出现。   “她想拯救晓润这样的后来无辜者,她做到了吗?公司待遇提高了,她也做到了。   “只凭她一己之力,她的大部分愿望,全都被她完成了。   “至于她自己……她是不在乎了。她的眼里已经没有她自己了。她从最开始的为自己活着,变成了为别人活着,她的人生理想发生转变。   “那她是死是活,还是生不如死,又有什么关系,不都是He吗。”   北辰:“……”   听完淮映勿的这番话,北辰沉默了。   He,如此惨烈悲壮的He吗?   “我怎么觉得《燃烧》的这个主题,还有一些别的元素?好像不仅仅是公司那么简单。”北辰进入了大数据搜索分析。   它感知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似乎小如最后代表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群人的缩影。   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句话——   “他们(公司)这样做,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了……而是因为,你曾经来过。”   直接把主题推向了另一个高度。   这远远超过了一个公司和一个女员工之间的对抗。而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东西。   但它不确定,不敢说。   淮映勿则看着它那样子,像是猜到了他的意思,试探道:“赛博朋克?”   不,又好像不太准确。   ◆   {当阿赖看完这篇帖子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   底下有不少人,说她是编造的,胡扯的:   “编,接着编。”   也有人出来认领她,问她:   “如如姐?是你吗。我是……你还活着吗……还记得我吗?”   不过更多人则在询问:   “既然你已经四肢全废,眼瞎嘴肿,被囚禁了,那你是如何发布这篇帖子的?”   有人则替小如回覆:   “应该是别人替小如回覆的。比如……其他的员工。一个顶级黑客?才能让这个帖子始终存在,而不删除封禁?”   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任何猜测,都是无力的。   既证明不了这是真的,也证明不了这是假的。如果这只是一个故事,那堪称是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但在午夜,小如陆陆续续地,拿出了她的证据。   “我的公司,全称叫作:鸾凤省通信经济有限公司。这是我们的公司的全貌,地址就本省2区怀仁路385号,再往东走5里。你们可以去查。”   ——她终于提供了公司的地址!   阿赖直接在半夜就翻腾着坐了起来,赶紧点开那章照片看。   是的,是一张照片。   一张很普通的公司的图片,看光线和背景的明暗程度,是白天。   公司外面也确实写着小如所说的公司标识。不过不普通的是,从玻璃大门往里面望去,能看见里面有一座红色的礼堂。很像是小如之前所说的,婚礼场地。   是……真的还是PS?   阿赖脑子一炸,可还没等想明白这个问题,下一个证据又到了。   “我的入职合同。不,应该说是和公司的结婚证。(图片)”   “……”   阿赖深呼吸一口气,想要点开这张图片看。   他的手指颤抖着,明明最初并不相信,到现在,又像是在隐隐约约在期待着些什么。   但这张图片还没有细看,下一张图片又接踵而至。   “我之前住院,所拍摄的脑CT,还有我的住院单。被HR打出来的。(图片)”   “公司扔进土里面的咖啡粉末,还有一点,能看见吗。(图片)”   “之前已经被烧掉的,公司在饮水区放置燃烧咖啡的视频。(视频文档)”   “我穿过的血衣,之前我进监狱的时候,已经被房东扔掉了,但我寻着自己鲜血的痕迹,又把它们找了回来。可能有些恐怖。(图片)”   “我三年期间,打过的全部的离婚官司记录。上面是我的名字,我的手印。(图片)*17”   “我去京城的火车车票。(图片)”   “我的鸾凤市监狱入狱审判书。以及出狱的相关手续证明。(图片)*5”   “我杀人用的手枪和废掉的弹壳。(图片)”   “还有一把匕首,对,Fairbairn-Sykes 战斗匕首。(图片)”   “最后,还有我的身份证。我叫赵如冰,今年三十岁。那上面的的人,是我。(图片)*2”   ……   曾经有人说她没有证据,但现在,所有证据都奇迹般的出现了。   那些重大的证据,一个不少,一个不落,包括之前已经被毁掉的那些。   评论区,所有人都沉默了。又接连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惊叹声。   阿赖接着微弱的手机光线,将那些图片,一个接一个的点开,放大,并与之前小如帖子当中的内容一一核对,发现基本上都对的上……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   手枪这样的证据都能找到?公司不会把那些东西毁灭吗?   而且之前,之前说已经消失了的那些证据,不是说都被烧了呢,怎么又奇迹般的出现了?   这……这不和常理啊……   还有,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隐藏在帖子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阿赖觉得脑子里昏昏涨涨,黑夜的黑,评论区的嘈杂声,那些带着泥土和鲜血的证据,直接把他的脑子挤作一团。又全都劈开来!   白白软软的脑浆,往外流动着,轰轰烈烈,源源不断。   人们质疑,人们猜测,人们恐慌,人们害怕。   人们在她的评论区里,死了又生,生了又死。   有带着大V的官方媒体在评论区里疯狂地叫嚷,用刷楼层的方式,捂住人们的耳朵,让他们不要听见这一切!   有好事者撕开了楼层与楼层之间的间隔,凿开了一条无法磨平的裂缝,自己赶紧钻进了里面!   像一条狡猾的壁虎一般,栖息在那里,甩着溜光水滑的长舌头,上看看,下舔舔!   有被楼层压倒了的人,在底下发出惨痛的,痛不欲生的叫唤声!好像全身都被压岁了,挤扁了!!   “我的放大镜!”楼顶的某个博士伸出手来,哀嚎道。   他一时失了手,没有握住那放大镜,还没有看清那些证据,手边的工具就不见了!   “放心,我都接住了!”最底下的一个环卫工人,拖动着腥臭的黑色垃圾桶,拖到了评论区楼层的最底下。   把上面人不小心掉落的口水、官员的令牌、政客的键盘、法官的锤子通通接住了。   并把自己苕帚夹在腿见,仰头呼喊:“别害怕!就算小如发布的照片也通通掉下来,我也会接住的。我都保存了,丢不了的。”   “明天我还要挨家挨户的走,挨家挨户的告诉每一个人!”   上面的人一听,这才一缩脖子,把头缩在了肩颈里面,放心了。   他们,一直在评论城镇当中,无穷无尽嘈乱不止。   床上,阿赖躺在黑漆漆的被窝里,“啊啊啊啊啊啊”地闭着眼睛痛苦的呻吟,额头流着好多好多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崩崩乱跳。   窗外,   秋夜凉爽。   多云天空。   寂静无声。   这个城市似乎一夜好梦。} 第286章 文中文——我未经腐烂的尸体   ◆   {“砰!”   借助月光,能够看见,在一片雾蒙蒙的黑暗当中,有一个女人坐在狭窄的马桶上面,浑身脏污,手脚扭曲,头发披散着,向下,遮住了全部的脸。   她像是一个被折断了四肢的残破娃娃。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脊骨之上,只能够勉强支撑她自己坐着,坐在马桶之上,而不至于倒下。   “砰!”   她将全部的、最后一丝的力气,都用来调动骨椎力量,向后!   脑袋砸在马桶间后面的白色瓷砖上面!   狠狠发出!   “砰!”的声音!   血液顺着黑黝黝的头发,顺着往下淌白花花的瓷砖往下淌!   “砰!”然后是第三下!   她双手扭曲,面目狰狞,死死咬着下唇,用力地“啊——”地惨叫了一声。   在这寂寥无人的公共卫生间里,在这所有人都下了班的公司,在这死一般黑暗的秋夜。   拼尽浑身的力气,拼尽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尊严,让自己死去!   “砰!”   “啊啊啊啊……——”   她听见了之前晓润的话,知道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人再重蹈自己的覆辙,如今便已经了无遗憾。   她成了一个残疾的废人。双眼已经被戳瞎。   在那看不见的世界当中,她回忆了一遍自己青春年少的岁月,细细地咀嚼,咀嚼起来!吃掉!反刍!咀嚼起来!吃掉!反刍!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那些回忆已经被嚼得只剩下渣滓,再也没有一丝甜蜜味道。   如今只想去死。   她在那渣滓当中,发现这世上从来没有人爱过她,死后也不一定有人会记得她!   但现在早已经不重要。她可以选择去爱别人!   在死后,也拼尽全力的爱着别人!去爱那些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砰!”   “啊——”直到疼到,昏厥到,再也没有力气用头去撞墙了,她才终于选择了停止。   死前,她彷佛又听见了HR的声音,听见那个男人说:   “就算你死,你也摆脱不了我,摆脱不了我们,你生是公司的人,死是公司的鬼!   “死在地府,也只能跟公司作伴,做一个被捆绑在公司的地缚之鬼!和别的新娘鬼一样,在公司里游荡。   “如果我愿意,还可以扒下你的皮,做成新的红嫁衣,砍下你的双脚,做成新的绣花鞋!   “你不要妄图哀嚎与谩骂,因为你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啊——”赵如冰想起这句话来,又难受得呻吟了一声,然后畅快地狂笑,头夹在厕所和墙壁的角落之间,狂笑不止。   她畅快地笑,一边流血一边笑,一边死去一边笑。   她想着,你们还是小瞧我了。   我赵如冰生来就是个不老实的人,死后也不会老实。   我活着是最刺头的员工,最不服帖懂事的妻子,死后我也一定是最残暴的厉鬼!   她笑,一边咳嗽一边笑。   喉咙被血液呛住,亢亢咳嗽了几声,之后全都吐出来,直接染红了下巴。   整个白衬衫也快速被染红。在银灰色月光的照耀下,美丽得就像披上了一层红纱。   黑头发混合鲜血打成绺,倒成了一个配套的红盖头!   然后她不再说话了,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鼻翼翕动着,呼吸逐渐变得微弱!微弱到每一次呼吸,嗓子里都彷佛有着沙粒在滚动。   血管里发出黄河阻塞的声音!   她的身体里泥沙俱下,石头水草和水鬼纠缠在了一起,最终缠得把整个黄河都堵了起来,再也无法流动!   直到她身体里的黄河成为静止的湖泊。   她死了。   然后超脱了那副身体,成为一个新的鬼。   *   “嗯。”   阿赖在床上闷哼一声,哆嗦一下,终于从这个噩梦当中惊醒。   他做了一个有关于赵如冰的噩梦,梦见她坐在厕所间的马桶上,玩命地用后脑撞击墙壁,活活撞死自己的场景。   梦中的画面只有三种颜色,黑色,红色,白色,纠缠在一起,纠缠成一个血糊糊的大肉球。   可这个场景并不是空xue来风!   它来自于昨夜赵如冰在帖子中的一句话:   “在她那句话之后,我便再也了无牵挂。于是,我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用头颅不断向后撞墙,直到撞死了我自己。”   就这么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的一句话!   赵如冰叙述了自己的死,而不带任何情感,可当夜阿赖把它记住以后,便做了一场噩梦。   现在,阿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看了一下窗前的时辰,发现还是淩晨。   他赤着脚,从床上走下来,走到床边。   他屹立在窗外,靠着那窗框,又看见了那公司的厕所间。   他见那赵如冰的魂魄,从那马桶上血肉横陈的尸体当中走出来,透明的魂魄走出来!   成了一个空悠悠的幽灵,朦胧成一片灰白色,往前走,脚底不带任何尘土的,去了冥府之路。   去了鬼门关,去了幽冥地府!   她去见了阎王大帝,在冷面阎王面前,要把那人间的未清的账,算得清清楚楚!   她曾经是个律师,在法庭之上,为自己做离婚辩护,却没有赢过一次。   如今她到了阴间的法庭,使出全身的本领,那冷漠又灵活的舌尖在口腔里弯曲跳动,她把她全身的本事全身的力气都挤在一起,通过嗓子眼里嘶吼了出来!   “故意伤害罪!诬告陷害罪!非法囚禁罪!侮辱尸体罪!拒不支付劳动报酬罪!欺骗他人吸。毒罪!”   她把那些可能犯的,不可能犯的罪全都控诉了出来!   把那些共同犯罪、正当防卫、教唆犯、行为犯、结果加重犯、想像竞合犯,全都杂糅在了一起,用啐着鲜血的舌尖全部呼喊了出来!   又把鲜血喷溅在阎王的脸上!   黄泉小鬼拦不住她,阎王不得不就此放过她!   于是她又以幽魂的形态活了下来,挣脱开锁魂链,又重新地回到了已经不属于她的人间。   她的魂魄飞荡在公司周围,看见了曾经出现在公司化妆间里面的红衣女鬼。   那个女鬼身披嫁衣,哭哭啼啼,又问她为什么要回到这里。   她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消失了的几个前台,曾经要给她私房钱的姐姐。   曾经她们已经也都消失,现在也都以鬼魂的形态站在一起,对着她哭哭啼啼。   她告诉她们不要害怕,不要哭泣,她说她有办法挣脱开公司的阴间婚契。   她说她会找到证据,誓死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于是,她回到了自己的家,找到了那沾血的衣。她又去了HR的家,找到了她遗失的枪。她刨开公司花坛里的土,挖出了被扔掉的咖啡粉末。   她曾经被烧掉的那些照片证据,早已经成了飞灰。可当她成为了鬼,那些证据又以贡品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她要讲一个太长太长的故事,那个故事一时之间道不清也说不明。   于是她在阴间注册了一个账号,叫“小如”。起了一个博人眼球的标题,叫“我和公司结婚了”。   她一五一十地,讲起了她曾经的往事。   前几篇是二十多岁时,亲手写下的日记,后几篇是三十多岁之后,死后的回忆。   她将过去、现在、未来的时态,杂糅在一起。她将忏悔、愤怒、又一起塞了进去。   她的话有时候在哭有时候在笑,那些年少时的日记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最近几年来的往事,她都记不太清,而且越近越记不清!   她害怕自己的故事太过荒诞离奇无人相信,更害怕里面的黑暗血腥吓坏了无辜的稚童!   她先以诡异的感叹号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最后再以分毫不差的句号作为最终证据!   到最后,无数人关注到了这个帖子,在评论区里面哭天抢地,祈求还给她一个公正的天地。而她,则把标题全都改掉,把《我和公司结婚了》,改成了:   《血书一册,诉状一封!——赵如冰书。》   这从头至尾,就是一封怨鬼写就的地狱来信!写给人间看!   而她今夜的最后,她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你们说,前面的证据都可以作假,确实如此。但我有一个证据,任何人都抹不掉。你们只要去找,就能知道。   “公司大门口,正南五十米处的玉米地,有一片小小的空地轻轻隆起。因为那里埋着我被刨皮砍脚的,   “未经腐烂的尸体。” 第287章 文中文—曾经她很累了,现在她要睡了。   [好狂乱的文本……]   [好疯癫的感觉……]   [好愤怒的情绪!]   [这就是结局了吧?]   [在这里解开所有的疑惑,然后划上句号,已经差不多可以了。]   [也许是呢,也许又不是。]   ◆   {   赵冰如给了所有人一个证据,又告诉他们,   不会让人把那份证据抹去。   她说她会在那里守着自己的尸体,既不让凶手柄尸体挪走,也不让泥土将它腐化。   它就那么静静地守在那里,所以那个尸骨还在,这几天之内,有无数人前去看它。   “我偷偷去看了那个公司,顺着小如姐给我的地址,确实有那么一个地方,通信经济有限公司,是的,没错!”   那个楼主发出了几张照片,比如一片被砍倒的玉米地,一个白色巍峨的大楼,一片连绵的山脉,一个红色的礼堂,一个正在腐烂当中的尸骨!   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无数人的衣襟和脚印。   楼主说这里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很多本地的,外来的人,都纷纷开着车架着摄像头来到这里,前来参观。   这座公司已经没有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放了假。   但接着又有人匿名在网上说,自己曾经是这个公司的员工,因为“赵如冰”的缘故,公司不得不给所有人无限期地放了假。   还没有通知过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估计是打算换成新的办公地点了。   随后,一张张照片,陆续陆续曝光到了网上。   那些充斥在各个社交软件平台上,新闻媒体的记者,胆大的好事者,哗众取宠的自媒体博主,都纷纷挤了上去。   都往那个公司里面挤,往网络里面挤,往赵如冰的尸坑里面挤。   他们直接砸开了公司的玻璃大门,噔噔噔地上了楼,不管不顾地各种拍摄,打开里面的计算机,翻找办公桌里面的文档。   掏着花坛,看看能不能够从花坛里面再扣出点咖啡沫来。又踹开厕所,想用手指抹一抹赵如冰自尽之时在墙上留下的血迹!   那段时间,阿赖的总是轰轰乱跳,脑子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赵如冰。   她生活过的地方、她死去的消息、她生前的样子。   各种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人,现如今都说自己和她相熟,一窝蜂地吻上了她的尸体。   无数次睡觉的时候,他都和赵如冰面对面。赵如冰躺在他的枕侧,头发披散着,有时候忽在他的脸上,对他吹口气,大声地说:“来!来找我!”   “来!快来找我!”   赵如冰的眼中好像在愤怒的诅咒着自己的世界,她一心要自己过去,去那鸾凤市。   去看看她的尸体是否清白无暇。看看她的身体是否被燃烧咖啡的瘢痕给点燃烧烂!   阿赖夜不能寐,白天也不能平静。   当他再次掀开窗户,往南方(赵如冰所在的方向)看去之时。   他之前吃早餐时,心血来潮用绳子拴住的那只小黄麻雀,也一直在他的手心里面乱蹦乱跳,要狠狠地踩死他!   不停地用小鸟嘴谴着他的手指肚,跟他叫喊:“快放我走!我要离婚!我要离婚!”   那小麻雀长了一张赵如冰的脸,狠狠地用鸟眼瞪着他,说如果不放走它,自己就要趁机啄坏他的一只眼睛,下了地狱之后也要回头来找他!   阿赖被这只鸟吓得浑身一凉,急忙毕恭毕敬地把小麻雀用双手托着,托到了桌子的边角上方。   然后跪在地上,解开了那只小鸟脚上的绳索。   那小鸟扑腾一声就立刻闪走。比鬼怪还要飞速。   阿赖青着个脸看着它,不敢追寻它离开的反向,只觉得自己终于少了个大麻烦。   ……   阿赖思量了半个月,终于决定要乘火车去南方看看赵如冰。   看看她的尸骨。   好让赵如冰晚上别再来找自己了。   自己并没有害了她,她知道赵如冰是个嫉恶如仇的女人。这种女人变成厉鬼,也绝不会伤害无辜。   可他就是害怕会看见她,甚至不敢去重新翻看那些帖子。   每次看见赵如冰的文本,他总觉得那些文本会从显示屏上飞起来,变成小苍蝇,瞬间飞到自己因为卖血,而被注射器扎出来的那些血管空洞里面。   那些文本要顺着他的注射针孔飞到他的血管里面,在顺着血管流到五脏六腑,把他浑身都给点燃,成为一个人型天灯。   烧得轰轰烈烈,烧得彻彻底底。   ……   再随后,政府部门就封了几条开车来公司的必经之路,去看赵如冰尸体的那些闲杂无事的无关人群,顷刻间就少了很多很多。   阿赖去不了鸾凤市了,他的计画落了空。火车票白买了,他把车票退掉。   然后阿赖站在自己的家门口,小区门口站立着保安,鸾凤市那些警官也站立在公司外面。   他总觉得的赵如冰的尸体就在小区外面,那些保安和警察一样守护着那个尸体,不让他出去看看,彷佛那是什么人间至宝,是什么博物馆收藏的千年古尸。   “我给你们所有人一个月时间,对我的案子进行立案调查,否则我赵如冰将以我自己的方式进对人间进行宣判。”   ——赵如冰的尸体开口说话了。   这一行字,突然在三天之后,出现在帖子的最新消息之上!   赵如冰说出那些话。   明明她的口腔已经被土塞满,可那带着土壤的话,还是像一场暴风雨一样,哗哗啦啦地降临了人间。   站在室外的人害怕。他们被雨刮淋,被风吹的浑身发抖,站立不能。所以害怕!   站在室内的人也害怕,看着外面那些人,也害怕。   那一个月之内,官方没有任何动静。没有立案调查,也没有什么宣判。   阿赖听说他们请了很多很多的法师,各种穿着怪异的人都收了重金,向着鸾凤市出发。   有人在玉米林之外听了一耳朵,看见各种和尚教父道士都在那里念经祷告。   嘴里那尼那尼那尼那尼个不停,不知道是要把赵如冰超度,还是要收服。   阿赖就在自己的家门口等,他打开自己家的外门,总是蹲在灰幽幽的走廊里。   走廊的尽头住着一个吃斋念佛的瞎眼老太太。每天也在那里纳尼纳尼纳尼纳尼个不停。   “纳尼纳尼纳纳尼尼……”老太太的嘴,在走廊尽头的小佛龛前面,不停蠕动。   一边转动佛珠,一边闭眼打坐。   “纳尼纳尼纳尼纳尼……”老和尚的嘴,在赵如冰的尸体前面,不停蠕动。   一边使出金刚杵,一边扎在赵如冰的身上。   “刺棱!”   他听说赵如冰的尸体被金刚杵在扎中之后,立刻就着了火!   但那大火并没有将赵如冰烧着,而是在她尸体上覆盖了一层火膜,那层火顺着赵如冰,燃烧到了金刚杵之上。   火焰将那黄金直接点燃成了黑褐色的液体,那黄金液体直接喷溅了那和尚的嘴唇!   把他的嘴唇用滚烫的黄金给粘在了一起。   慧欣和尚大叫一声,直接红着眼睛翻到在地,对着赵如冰的尸体不停磕头!最后开着车掏逃出了二里地!   其他法师冒着冷汗站立在玉米地里,你推我让,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上。   然后那火焰还没有燃烧殆尽!它顺着土壤,又点燃了已经被丰收了玉米的玉米杆。   那里是一大片青黄色的玉米田,无数的玉米杆,瞬间就点燃,成了一片火海!   火焰、灰烟、无数的叫喊哀嚎与咳嗽声,混合在一起。差点让所有法师全部葬身于火海!   “快用童子尿!”一个法师大喊,然后在场的七十一个法师都齐齐脱下裤子,露出丑陋萎靡的根,冲着火焰尿去!   可满场七十一人,竟无一人是童子!   眼看着所有人就要葬身于火海,其他法师按住一个年龄最小的孩子,用刀剑砍断了他的手臂,以血肉为饮,召唤出地底的泥土佛手,把其他七十个法师托在那佛手的手心之上。   泥土佛手,直接将他们托在高空当中,一直送到了十里之外无火的地方,这才使他们免遭于难!   几个流连在火场附近的村民,远远地看见了那些被熏得乌黑的法师,使出这腾云驾雾的法术逃跑,都大张着嘴巴,吸入了好多的火焰烟尘!   大火燃七夜,七夜还不息。   从李家庄,再到红家寨,方圆十几里的地方,全都收到了烟雾波及,纷纷携家带口地开始逃跑。   在离这里最遥远的市中心,也能远远的看见,一团黑雾缓缓向上,将那里天上的白云都烤成乌云!   “赵如冰啊!求你熄了这怒火吧!别再燃烧了!”   而后,数千人齐聚市中心广场,霸占了天台和楼台,冲着那天空,下跪求饶又磕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就算把头磕破了,火焰也一直不见小,依然在往外烧,狠狠往外烧,眼看着就要烧到江边。   但赵如冰说:   “我只要公道!”   “七天!”   “四天!”   “三天!”   “一天!”   午夜,有人将自己认识的通信公司的人,迷晕了拖到大桥之上,直接砰一脚踹进了湖里。宣布要为赵如冰复仇!   白天,一个罪犯绑着浑身炸弹,直接冲进了无轨电车当中,炸死炸伤数百人,自称要为赵如冰用血肉献祭!   倒计时最后一天!   鸾凤市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但凡有车有房腿脚还能动弹的,都纷纷逃到了省外。   各种符纸香灰平安符,也都全部售空。   “零!”   随着赵如冰的倒计时走到终点,那一夜,全国缩在被窝里,和家人拥抱在一起,安静无声。   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哗啦!”   然后一个人凭空之间,燃烧成大火!   他曾经是公司的董事。   一个月以前,当赵如冰枪杀高层之时,他曾在赵如冰的枪下逃脱,尿着裤子逃出了会议室。   现在,他又哀嚎着跑出了被窝,一手推开了在他怀里赤身裸。体的漂亮情人。   可是他大火是从内至外开始燃烧的,那大火只点燃了他自己!   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个瘢痕,然后是两个,那些瘢痕从粉褐色很快转变成纯黑,要将他的骨他的皮肉全都燃烧殆尽。   他求饶着在客厅里打滚,又慌张地逃到了浴室里面,打开了水阀,企图让水将火焰浇灭。   可是,那冰冷的水从淋浴喷头上面降下,直接穿过了他身体里的火,竖直直地砸向了地面。   连一点水蒸气都没有。   “哗啦哗啦哗啦!”水还在流淌,伴随着“哔哔啵啵”的骨肉撕裂声。   它们交织在一起,像一锅熬了很久很久的中药汤,又苦又烫,那董事的尖叫声,就是里面最为内核的药引。   他的身体在水里燃烧成了一个黑色的团。那皮肤皱皱巴巴的缩在一起,肢体也蜷缩着,躲在了角落。   他的情人,则早就拽了个浴巾一围,就逃跑了。赤脚踩在冰凉的走廊地砖之上,边哭边叫。   “啊——啊——着火啦——杀人啦——”   这一个事情本可以就此瞒住,但禁不住两个、三个、几十个……   第二夜,当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的人们从睡梦中醒来之后,早早地就看见,网络上充满了死亡的消息:   “他睡在我的身边就被点燃……”   “他的双脚被隔空砍断。”   “他舌头下面连着的筋,被一个指甲刀,给直接割掉了……”   人们看着这些充满了死亡和血液的消息,浑身冰凉。纷纷请假,不敢外出。   工人罢工,学生罢课。   当天,全国最繁华的商场,客流量不足一百。   可没想到除了黑夜,还有白天。   官员,死。警察,死。法官,死。律师,似。上司,死。在金龙广场上拦过她的城管,死。下架了她的求助视频的审核,死。   所有人都要死。   第一天,赵如冰洗劫六十二人。   全网议论纷纷。   有人提议将六十二人的头颅纷纷割下。放在赵如冰坟前,炼制出封鬼的蛊术,杀了这个狂傲厉鬼!   第二天,赵如冰说,网上提议的人也要死。   第三天,全网吓得无声。   第四天,据不确定统计,累计死亡一百六一人。   第五天……   七天之后,共死亡了一千五百二十四人。   一个月后,打开鸾凤市的门窗,就能听见一片哀嚎哭喊之声。   白色的经幡,黄色的纸钱,红色的黑狗血,铺平了整条大街。   小区的楼道里,学校的篮球场,都满溢着一股尸臭的味道。   上学的孩子们打开教室里的门窗,远远地飘进来一股灰尘,铺满了整个桌面。   “这是从火葬场飘过来的骨灰,还是玉米地飘过来的菸灰啊!”班长看着那灰烬,眼神呆滞地说着。   “不知道——”   “不知道——”   孩子们纷纷摇头,把窗户关上,接着上课。   鸾凤市已经被封锁,外省的人不能进,也不能出。   外省人提议,将鸾凤市所有八十万的人,通通杀光,以熄灭赵如冰的怒火!   以至于那狂杀和火焰不要蔓延到市区外面,烧到他们!烧到这些无辜人!   鸾凤市人骂骂咧咧,说他们丧尽天良。   外省其他人则纷纷说,好!好主意!   ……   半年后。   统计数字,被不知名力量咒杀和伤害的人,达到五千一百三十三人。   “灰雨停了!!”   鸾凤市的天桥之上,一个身披麻袋的乞丐,看了一眼远方的山脉。发觉那边冲天的黑灰,竟然突然消失了。   天空不再是黑灰色,而是淡了一些,露出了云层下面,那积攒了半年的蓝。   那下了半年的灰烬之雨,也没有了。   城市下水管道里,血液的味道,开始慢慢飘散。   据勘察,燃烧了百里的大火,终于已经熄灭。   “竟然结束了吗。”   有人抖着肩膀问,竟然不自觉地哭出了声。   无数的人迈出家门,挤在人形街道之上,望着远处的天空,茫然地问出这一问题。   赵如冰没有回答他们,她只是说。这过去的整整八年的时光。   曾经,她很累了。   现在,她要睡了。   ……} 第288章 文中文——门牙还是歪的   [救命,这也太燃了!]   [爽文,果然是爽文!我玫学会写爽文了,我这个当妈的好感动。(泪流满面)]   [全杀了啊……这么猛吗?]   [五千个,咱如姐有这么多敌人吗!(流汗)]   [虽然直系敌人没有那么多,但还有“旁系敌人”呢?别忘了,除了总公司,还有分公司。她可是莫名其妙的坐了四年牢啊,这其中,肯定少不了一些官员和司法人员的运作。顾忌有很多贪官污吏吧。]   [杀的应该都是有罪的人。比如那个董事的情人,哪怕躺在董事的身边,也一点事都没有,连火都没有烧到她。不过估计一些犯了小错的人,也受了很大的惩罚吧。(推测)]   [管他呢,活该就是了。就要复仇!就要复仇!憋屈了那么久,复仇烈焰烧烧烧!(狂躁)]   [天空下灰烬的大雨——真的很恐怖了。比恐怖袭击还要恐怖。]   [为什么如姐变成鬼会那么强啊?其他鬼怎么不这么厉害?(疑问)]   [大概是怨气太大了吧……换做是你,你怨气不大吗?啊?八年时间,无辜坐牢,各种羞辱摧残你,让你含恨而死啊!]   [赵如冰活着的时候,就挺厉害的,只是形单影只,势力太小而已。死后才真的没有束缚了。]   [半年啊……为什么杀人要那么长时间?厉鬼杀人,不应该是一瞬间全灭吗?(摸不着头脑)]   [估计调查了好一会吧。到底都有谁在背后坑害过她。(困)]   [本来困死了,都要睡觉了,结果越看越兴奋,妈的!太燃了!小玫瑰来受死!]   *   “复仇了?不是,啊?这是沈昭陵会写的剧情吗。这变成爽文了啊。”北辰很是惊讶。   “怎么了?”淮映勿看它在显示屏上一惊一乍的,拖着懒洋洋的调子问到,“这有什么奇怪的。”   北辰:“小淮爷,按照沈昭陵以往的性子,写到“沉冤昭雪”这个剧情之后,真相大白,把坑都填完之后,故事就该完结了啊。沈昭陵不是就喜欢这样意味深长的结尾吗?整那种半开放式结局?现在竟然还有复仇,有点像网文了。”   淮映勿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前面,神情冷漠:“不爽吗。”   “复仇但是爽,但是……”北辰不知道怎么说,“觉得这篇和以前的风格不太一样。文风最后也不一样。整得神神鬼鬼,乱七八糟的。”   “哦,超现实主义写法嘛,”淮映勿很自然地说到。   所谓超现实主义,是用荒诞、梦境与潜意识语言,揭示人类精神深处未被规训的“真实”,是反叛与创造力的象征。   淮映勿以前会画一些“超现实主义”的绘画,在文学当中,也有这种表达。   比如说“用潜意识写作”,闭上眼睛,想到哪就写到哪。   也可以把一些不相关的意向,随意地进行“拼接”。玩一些想像力,比喻,音韵之上的文本奇妙连接游戏。   或者描写梦境,将假象与真实混合。   而在“赵如冰自杀、鸣冤、复仇”这一段剧情当中。   沈昭陵使用了大量幻觉、梦境、莫名其妙的拟声词,莫名其妙的比喻。   前一秒阿赖还在睡觉,下一秒就醒了。他和赵如冰远隔千里之外,有时候他却能看见赵如冰。   各种颜色,声音,在乱七八糟的话在那边随意地泼。   总之就是,想到哪写到哪,完全不符合现实逻辑。比前面的那些荒诞剧情,还要荒诞。   以至于淮映勿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句子,都想不出来一些正常的剧情场景。   那么多感叹号,看得眼珠子都要爆炸了。   “简直像是精神病写出来的……”有观众如此评价道。   沈昭陵确实写得很精神病,但正因如此,才加强了高潮段落的感染力。   北辰在那边不动,看来是在脑海中检索“超现实主义”的关键词。淮映勿也就没有必要跟它再解释。   他只知道,根据当前剧情需要的情绪,来调整自己的文风和写法。   按理来说,是作者的必备技能。   但在实战上,确是很难做到的。   这不是说这种技巧有多么复杂。那些梦境、幻觉、比喻、通感根本就不难。   淮映勿画过画,他知道,在想像一副“超现实主义”绘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让自己陷入到一种“超现实”的情绪状态当中,才能传神。   那种情绪,可能是迷醉、感悟、轻盈等正面情绪,也可能是狂乱、憎恨、恼怒等负面情绪。   沈昭陵毫无疑问是后者。   他得让自己足够“憎恨”,足够“发疯”,才能写出一些完全狗屁不通的语法结构。   那种写法,而太耗费作者的精神力了。心脏长时间被绷紧,会感觉很累。   但现在,在直播显示屏之上,沈昭陵也只是很平静而已。   照样面无表情,眼神里分辨不出情绪,顶多是手速加快了一些而已。   淮映勿:“……”   真不愧为“史上最冷静”的作者。(粉丝们刚刚赐予沈昭陵的封号。)   一个作者怎么能不管写到什么的人物和剧情,都始终保持着这种面瘫脸?   哪怕自己笔下的人物都发疯了,作者本人也完全没有任何感情波动是吗?   沈昭陵到底是不是人类啊……   “现场整个考场,就剩你一个人了。”淮映勿打出这行评论,发送了出去。   的确,除了沈昭陵之外,所有参赛选手都交卷了。   现在是半夜十点,距离早上八点开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四小时。   整整十四小时……   哪怕手速再慢的作者,一小时只能写一千字,这一万字也早都写完了。   剩下的完全写不出来的,也早都心态崩溃直接退赛了。   沈昭陵手没停过,以每小时五千字的速度,写了能有七万多字。人基本没动过一下,连饭都没吃。   比公司的牛马还能熬,这毅力,这工作的劲头,不上班真是可惜了。难怪其他作者都骂你是卷王。   淮映勿在心中默默感叹道。   “嫂子,你这么能坐办公室,不如明天就送你去公司上班可好?”   他又调戏了沈昭陵一句,也知道沈昭陵根本看不见。   “小淮爷,你还好意思说他呢,这里也只剩你自己了。”北辰忍不住吐槽道。   “只剩我了?”   淮映勿回了一句,然后准头去看,刚才还躺在后面的那对情侣,现在座位也空了。   果然,都走了……   世纪大厦一楼的一千个座位,已经空空荡荡。   整个会场,只坐了他一个人。也是独自在这坐了十四个小时。   这里又冰冷又安静,后面为了省点,灯都关了,只有前面的灯还亮着。   黑漆漆的,彷佛有厉鬼栖居。   “……”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淮映勿鼻腔呼出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膀,并没有抱怨什么。   “怎么就还剩我自己?你现在说话都这么严谨了,那不是还有个人吗!”   淮映勿指了一下在电梯口站着的胖男人。那个人穿着一身工作服,坐在椅子上,困得直打哈欠。   “就还剩你一个家属了!行了吧!”北辰嚷道,“我猜人家肯定是在盼着你俩早点走,自己好下班呢。你信不信?估计都烦死你俩了。”   淮映勿“呵呵”两声,表示他很信。   “昭陵快写完了。”淮映勿说了这句话,然后突然起身,往电梯那边走去。   ◆   {五年后。   “赵如冰!”   阿赖看着走廊尽头还在吃斋念佛的邻居老太太。冷不丁地大喊了一句。   那老太太立刻哆嗦一声,吓得瘫倒在地,跪拜在地上,不断念着他听不懂的佛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赖狂笑几声,坐在自家门槛上,疯狂用沙袋拍击着旁边的地砖。   距离上次的大场大火,已经过去五年之久了。   一个人的死,便闹得举国不宁。   大火刚过去的时候,没有人敢相信她会就此消失作罢。   人们都半信半疑,抻长了脖子,看着天空,总是担忧那大火会不会再一次燃烧起来。   阿赖每天翻开那帖子无数遍,有时候右手攥着包子,左手拿着手机,不断用大拇指刷新刷新再刷新,想要看看赵如冰是不是有什么新消息。   他在那里无谓的一次次等待着。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着什么。   “就过去了吗。”   人们见面的时候,总是要这样打招呼,而代替原本的问候语“你吃饭了吗”。   “那个人……还会出手吗?”   他们不敢直呼赵如冰的名字,怕她听见之后,会就此缠上来,所以只用“她”、“那个人”来代替。   所以在大火燃尽一个月之后,才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出门。   半年之后,人们才彻底相信,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可阿赖还在一次次地等着她。   据说赵如冰的遗孤还埋在那里,在那方圆百里,那是当时唯一没有被大火烧尽的存在。   还依然保持着,当初刚下葬的样子,身体里还有没有流尽的血液。   有人曾经去那里看过她,看着她身体佝偻,暴晒在阳光下的惨状,好心好意地挖了土,想要把她的遗孤盖上,让她就此安息。   可是那土很快就消失了,她好像不想让别人盖住她。   她留在网上的帖子至今还没有删去。她不要以任何形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要人们清清楚楚地看着她,不要遗忘她,她的存在永远在警示着某些人,震慑着某些人。   让某些人一听见她的名字,就吓得沉默不语。   大火燃尽后的当年,那片玉米地已经被荒废了。没有农民敢去那里种玉米。   可是当年,细细绿绿的青草从地上冒了出来,像是大地新生的毛发。   草木灰给大地补充了土壤,它没有就此变得贫瘠,反而更加肥沃,荒草丛生。   大火燃尽后的第二年,农民们好像忘记了赵如冰,又去了那里,开始照常的在田垄之上洒上玉米种子。   他们重新开荒、浇水、施肥。   只在赵如冰死去的地方,围出了空着的一个圆形。   当年,通信公司的墙,早已经被烧得坍塌了。去往公司的路,也已经被刨了。这边的房屋瓦舍,全都化成了砖瓦土块。   远远看去,这里只有一片绿色的玉米地。而没有汽车行驶的大道。   如果不是有仙人从天上俯瞰,根本就发现不了,赵如冰的尸体空出来的那片不种玉米的空地。   农民们为了防止有人误入这里,就在旁边立了一个石碑,上书:   “前方有赵氏厉鬼尸身,禁止通行。”   ……   大火燃尽后都第五年,再也没有人提到她了。   人们看似忘了,却总是在说道类似于“火”,“鬼”这样的词语的时候,开始变得谨小慎微,左看右看。   “赵、如、冰”这三个字,完全不敢以任何方式被他们组合在一起。   只有阿赖敢笑哈哈地在公众场合提。   他靠卖血赚的那几万块钱,早就给花完了。   他得重新去卖血,所以总是在小区门口往外眺望,时不时地问问楼下超市卖酒的小老板,那个车还来不来。   “早就来了,就在那边。”老板指了指门口处的路,想要像往常那样,开口劝他两句。   别卖血了,找个好工作,好好过日子什么的。   但他一瞬间想到了赵如冰。   “我只是想在毕业后找个工作而已。”——这是赵如冰最初的愿望。   “谁知道我现在怎么变成了尸骨不存的厉鬼。”   然后老板便瞳孔一缩,用扇子扇了扇自己肥涨的脸。   表示,算了算了。   能活着就行了,找不找工作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多少人活在这世上,都是有了今天,不一定有没有明天呢。   “来车了?”   阿赖听见这个消息,明明他等了卖血车那么久,如今真的等到了,竟然怅然若失,心里慌张忐忑,上下乱蹦。   他低着头,撸开了自己的左手边的衣袖。   看着那里因为常年被抽血,而被扎出来的点点针孔。   这些针孔处,有淤血的痕迹,黑青色一块一块的,有点像被火焰燃烧过的瘢痕。   有点像……赵如冰。   好像快要把他烧死了。   他忘记了买他以前最爱喝的冰啤酒,放下袖子,从超市里冲了出去。   去看了那辆卖血车。   正好,从里面下来一个年轻力壮的小夥子,长得一头乌黑短发,像刺猬一样向上扎着,人高马大,倍精神。   那小夥用右手按着自己左手臂的肘关节内侧。   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看起来是刚抽完血下来。   穿白衣服的漂亮女医生,塞给那小夥子一个红包。   那小夥子呸了口唾沫,用指尖查了查红包里面的钱,查完之后,笑呵呵的揣进了裤兜里。   “谢谢咯!美女!”   小夥子舔了牙,垫着脚步离开了,消失在小巷尽头。   阿赖看着他,觉得他的背影,隐约之间,竟然有些熟悉。   “我好像在晓润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鲜活,我不想看见她哭,我不想让她重复我自己的人生结局。”   赵如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那种极其冷静又克制的声音,然而声音之下,还夹杂着许多无奈,许多痛苦。   阿赖蹙起眉头。   “喂!阿赖!”白衣美女医生从面包车后门上跳下来,认出来了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正问他,“怎么了,又来卖血了?我跟你说,你这种猫熊血现在很稀缺。我在南边认识一个大款,他躺在床上倒了,就缺你这种血。”   阿赖转头看向她。   “这次十万块钱,事成咱俩对半分。如何!”   阿赖没有说话。   “这种好事我都想着你哩!”美女又拍了他的肩膀。   “我不,我不干了。”   阿赖很是茫然着说了一句,转身走了。任那女人在身后叫唤。   他突然觉得,他得去找个工作。就像小如那样,去找个正经的营生过活。   他是个男人,有的是力气。   不,也许没有那么多力气!他很萎靡,好几年躺在床上不动弹,连抗一袋大米上楼都费劲。   但他总有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脑子?不,也没有。他有学历!但那些知识早都忘光了!   那他有什么?脸!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到了许多扎人的小胡须。   他的脸还是帅的,但现在他已经不年轻了,他和赵如冰一样,三十岁了。曾经有许多女孩在学校里可能喜欢过她,但现在完全没有了。   可……   三十岁又当如何呢。人生才刚开始不是吗。   他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但他觉得凭藉自己的聪明劲儿,总能学会些新东西。   赵如冰能用一年时间,考下律师资格证,他觉得他也完全可以。   他也可以学习缝纫裁剪,剪头发的手艺。如果有人愿意要他,收他为徒的话……   那他肯定会去干的。   他想了这么多,竟然才走到了巷子口。   “你以后也别干这个活了,私自倒卖血液这玩意犯法!”他转头,冲着那个开面包车的美女喊。   但那个美女的脸孔那么模糊,离他那么远,他觉得她肯定没听见。   他想去找刚刚卖血离开的那个小夥子,提醒他年轻力壮分,以后别干这个了,不如去工地上找一份出苦力的活。   可是又没有找到。   我应该去干涉人的命运吗?   阿赖问自己,反正他年轻的时候,他很讨厌那些长辈仗着自己年纪大,给自己提供一些有的没的意见。   现在我也要变成这样的人吗?   还是别了吧。   就算找到他,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阿赖挺直了身板,回到了家。躺在床上,立刻订了个去南方鸾凤市的火车票。   他觉得自己得去见赵如冰一面。自己是得找工作,但那得跟赵如冰说一声。   赵如冰一定会保佑他,保佑他找到一个不吃人的好工作。   又或者说……   赵如冰会帮他吃掉吃他的黑心老板。   或者其他的什么……   去鸾凤市的车票是最便宜的,离这里那么远,却只要一百多。   因为那个地方,好几年没什么人敢去了。旅游业更是全面垮台。有能力搬家的,早都搬走了。   他订了车票,翻了个身,很快睡下了。   他坐上了去往鸾凤市的火车,看了看沿途的风景,打开车窗,用冷风来吹自己的脸。   他觉得自己恐怕没有时间去旅行了,以后工作起来会很忙,没有时间喝,没有时间玩,但他想存钱。   存钱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存。   他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冷不丁地发现自己的门牙也是歪斜的。   小时候家里穷,爸妈没有钱给他箍牙,导致他的很多牙齿现在都是歪的。智齿现在也没有去拔。   所以不如就攒钱就修牙吧,那到时个好目标。   火车咕隆咕隆的,一路载着他到了鸾凤市的车站。他下车。   按照当年赵如冰提供给大家的地址,做客车,做计程车,做顺风车,做三蹦子,一路到了那个郊区乡下。   对,有一片玉米地,他看到了。   绿油油的,玉米地玉米杆长得比人都高。   他激动得立刻流出了泪水。   想起赵如冰当年被拴住公司门口殴打踢拽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片玉米的。   “我告诉我自己,我是绝不会输的。”赵如冰当年这么说。   现在他很是能理解她的感受。   这玉米长得实在太好了,棒子又大,叶子又长又锋利,里面的玉米颗粒,也那么黄,那么饱满。   田里都能长出这样的庄稼,能养活世上那么多的人。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值得害怕的!是值得过不去的!现在他问自己。   “哎,偷玉米的贼!”一个声音高喊着,制止住了他。   他转头,看见一个黑皮肤,头戴红格围巾的男人。那人身量矮小,穿着绿色军鞋。   直觉告诉阿赖,这是个农民,这片土地就是他的。   “我没偷玉米,我就是看看。”阿赖赶紧蹑手蹑脚地松开了。   玉米杆弹过去,重新站直,发出“啪”的一下声音。   那个农民瞪着他,用那种看精神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我是来找赵如冰的,小哥,你知道她的尸体在哪吗。”   阿赖问出这句话之后,那个农民的脸色立刻由黑转成了白。   “你找她干什么!你不想活啦!”   “我认识她,我跟她……以前很熟。”阿赖随便找了个理由骗他。   “不知道,不知道。”农民晦气地摆了摆手,赶紧逃开了。   “你这……”阿赖嗫嚅着,没有能拦住他。   他重新正视了眼前的玉米地,他知道赵如冰一定就在这里,趁着现在太阳还没从山坡上掉下去,他觉得自己可以就此看看。   这里是一片厉鬼栖息之地,曾经厉鬼的火焰,携卷了整座大地。   有人听见她的名字,都吓得闻风丧胆。阿赖觉得自己应该也是害怕的。   可是他一点也不害怕,相反,他觉得那个鬼很亲切,很熟悉。   他去找她,就好像要去找一位多年未见的亲人。   曾经他们走散了,现在要重新见面,见了面之后,阿赖才能让自己重新活下去。   叶子碰撞着他的肩膀,满身都“哗啦哗啦”的响。   上面的绒毛顺着他的领口,飞了进去,贴在他的胸膛上,他又热又痒,满身大汗。   但他一直在走,满脚地全都是泥土,重的让他几乎抬不起脚步来,也在走。   直到他快要走不动了,天黑了,他才终于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会。   要是以前多锻炼锻炼就好了,他如此想着,浑身汗水,狼狈得一屁股坐在了田垄之上。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绕了一个大圈,导致自己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坟,还差点被一块莫名其妙的石碑给绊倒。   晚上,虽然看不见了,但总归是没有那么热了。   这边乡下的夜晚没有狼,但有很多蚊虫。他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那些蚊虫就围绕着他转。   他如此宽慰着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在休息一会。   哎,真不该在大晚上来的。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现在可怎么办啊?   总不能在田里呆一晚上吧?反正明天那个农民再来的时候,就会看见自己,把自己带走的。   阿赖如此想着。   *   “啦啦啦啦啦啦啦……”远处,似乎隐隐约约之间,传出一阵欢快的歌声。   他耳朵惊人的灵敏,立刻浑身一动,朝着那边望了过去。   有人来了?   这地方,大晚上的,还有人来吗?   但有人,如果还有车的话,会用顺风车捎他一程吧?   他如此兴奋。立刻抬起了屁股,起身,往着那边走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女孩子的笑声!   他更加兴奋了,全身充满了力气,鞋带都要被自己踩碎了,恨不得直接在玉米田里跑起来!   来了!来了!在这里!   他越往前走,就越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前方有灯!有光线!有一束白色的光,隐隐地从玉米田的那头冲着这边照射过来!   这一定是车灯!   阿赖告诉自己,更加提劲了。   最后掰开几个玉米杆,他看见了那灯光的来源。   这是一座……   庭院?   对,一座很漂亮的庭院!   不是那种城市里的别墅,而是农村特有的乡间小阁楼。   外表看起来有白色的墙漆,还有石头,里面不知道堆了什么建筑物。总之,一共有两层,没有玻璃,但是有灯,都挂着白色的漂亮灯笼。   那光,就是从白色的灯笼里面发出来的!   门口立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   “相亲相爱一家人。”   还有人,几个女孩子,嗯,不应该算是女孩子,应该是成熟的女人,有穿西装的,有穿裙子的,有黑发扎起来的,有染头的。   好多好多……   她们都站在窗户前面,给坐在窗前的一个女孩子扎小辫子,小辫子扎了满头。   不太好看,反而怪滑稽的。就跟个刺猬一样。   “哎呀,你看看你们!”被扎头发的女人气得直接把面前的镜子扣在了桌子上,“搞得丑死了,故意整我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旁边几个女人看着她的怪样,疯狂大笑。   这声音,和阿赖不久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就是她们在笑。   这么多笑声,组合起来,就跟碎玻璃一样好听,真让人陶醉。   阿赖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房子,但他已经迷路了,现在走投无路,只能大著胆子,走上前去。   他刚想说话,但那个辫子头女人,先他一步,看见了他。   隐约之间,他好像觉得那个坐在阁楼窗户前的女人,她的样子有些熟悉。   那女人皮肤很白,身量很小,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风衣,里面还有风琴领的白衬衫。   很干净,很漂亮。   “小……”   他欲言又止。   然后他们就那样隔空对视着,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   忽的,她笑了,咧开她的嘴,眼神欣慰欢快而又如此平静。   门牙还是歪的。   于是阿赖也笑了。}   ——【燃烧】完—— 第289章 恭喜你啊,你赢了。   [哦,一个玫瑰式的,意味深长的结尾。]   [有一说一,竟然还挺平静美好的?(吮手指)]   [那个牙齿歪斜的女孩,就是赵如冰吧?]   [她们是在原来公司的地址上面,弄了一个新家吗?]   [那小如旁边的女孩子都是谁?]   [应该是公司之前的那些姐姐吧。]   [哦哦哦。]   [那确实是挺美好的结局了,真正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话说阿赖为什么非得去见赵如冰呢?他俩又不认识。]   [在网上认识啊。你问问那些追星的,为什么非得千里迢迢的去见偶像。]   [有一种精神作用呗。]   [总感觉阿赖他最后性格好像变了?]   [所以说,他俩到底在笑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   《燃烧》完结。   直至沈昭陵敲完最后一个句号,系统才从那片玉米地当中,缓过神来。   现在,沈昭陵坐在计算机桌前面,看着眼前的显示屏。显示屏上,显示着:   交卷数:88   退赛者:11   也就是说,除了那些半途而废的,沈昭陵是最后一个完成自己作品的人。   现在,桌面左角下方的时间,已经显示为,十一点。   时间已经很晚了啊。   如果换做是旁人,肯定要着急得满头大汗。但沈昭陵只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彻底放松了后背,椅在后面的椅背之上。   就像看完一场电影的高潮,到了电影开始结束放字幕的时候,突然卸下了全身的防备一样。   疲劳感、紧张感,全都在他身上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云淡风轻的从容。   他短暂地仰着脖子,将眼皮合上,休息了片刻。   而在这个时候,他头顶的白炽灯,由上至下地洒在他脸上,照亮了他饱满的额头。   如同洒下来的圣光。   那火焰一般的红发,也跟着他仰头的动作,垂落在他的肩膀上方。   火焰焰尖舔出来的卷,熄灭了。   ……   跟着沈昭陵这几个月,系统从原来对于鬼故事创作的懵懂,到如今也有了一些小小的了解。   决赛第一轮,叫“百人试炼”。   评委专家给一百位选手,限时一天的时间,去创作一个标题叫作《燃烧》的作品。   每个人也都根据自己对题目的诠释,提交了自己的答卷。   那么,沈昭陵是如何诠释这个标题的?   嗯……   燃烧咖啡的元素?   人体燃烧的现象?   结局的复仇之火?   这些火焰的元素在文章当中反覆出现,都可以被看作是“燃烧”。   但考虑到这是决赛,以及沈昭陵个人的创作思路,系统又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到底该如何去评价一部小说呢?   除了看完爽了,或者哭完了就忘了?   “……嗯。”   系统突然想起,在几天前的电影院里面,淮映勿告诉沈昭陵,如何去创作一本小说,要考虑很多的维度。   比如剧情结构、立意思想、人性形象、文风文笔、创新力、情感爆发等等。   “那我在最开始构思的时候,应该想到些哪些?”当时沈昭陵把脸靠过去问,一边说话一边嚼着爆米花。   淮映勿直接把爆米花桶抢过去了,捧在自己手里:“不是要想到哪几个,而是全都要想到。就在你准备故事大纲的一瞬间,这些全都要想到,一个都不能落。”   “……”沈昭陵懒洋洋地用鼻音“哼”了一声。   淮映勿:“文章内,所有元素组合的起来,是一个整体的系统。一个系统,一个整体,懂吗?就跟机密的零件一样,少了一齿轮都不能动。”   “哦。”   “做创作思路的时候,别偷懒。”   “哦——”   “果然我就知道你想偷懒。”   “哦……”   *   然后俩人就在那边“哦来哦去”个不停。   系统:“……”真是无语。   但现在,系统把那些评价全都捡起来。   第一,剧情结构。   这篇鬼故事讲了一个什么剧情?   很简单,一个好吃懒做靠卖血为生的男人,平时喜欢上网刷帖,他刷到了一个帖子,叫作《我和公司结婚了。》   在这篇帖子当中,有一个叫小如的姑娘开始找工作,帖子讲述了她找工作的历程。   她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走投无路之下,她和一个黑心公司领了个结婚证,结果那个公司就开始谋害她。   她用各种手段进行反击,如报警,打离婚官司,上访,网络求援。却全都没有作用,自己只得了一身的伤,还进了监狱。   出狱之后,她陷入了一段时间的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然后她见到了一个很像她的女孩子,那个女孩也是个应届毕业生,重复了和她一样的历程。   于是她决定最后一次奋起反抗,用暴力手段袭击高层,虽然成功了一半。   但自己最后被打残,扔进了厕所里等死。她只能自尽。   ——而这,就是赵如冰活着的时候全部的故事了。   沈昭陵以“阿赖”等网友的视角,观看了小如的帖子,因此前面所有人对这个故事一直处于一种半信半疑的状态之中。   因为它太离奇,太荒诞,而且漏洞百出。   比如,为什么时间对不上?   证据在哪里?   你既然死了,又为什么能上网打字呢?   为什么你的帖子,怎么都删不掉?   你到底有没有在骗大家?   但直到最后,小如才暴露了最后的真相。   原来在她死后,她化成了厉鬼,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些证据都一一找齐了。准备曝光这一事实。   那伪装成日记的帖子,其实是她的回忆。有一些证据是在阴间出现的。那些帖子,是她的怨气凝结成的文本,自然不可能被别人轻易删掉。   而现在,她是回来复仇的。   她给了敌人反悔的时间,让人间的人触发他们。但人间只招来了许多法师,来对付她。   于是,她用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火,燃尽所有。半年后,她将所有敌人,全都杀光了,数量五千。   ——这应该就是文章的高潮部分。   起因、经过、高潮都有了,小如达成了她的愿望,其实在这里结局就已经可以了。   但沈昭陵还多写了一个结局:   五年后,所有人都畏惧她,记得她,却不敢提起她的名字。   玉米地再次种起来,孩子们重新去学校上学。如果不是那个帖子和赵如冰的尸体还存在,人们简直无法相信,真的发生过。   只有阿赖这个曾经的流氓,还惦记着赵如冰,一直想要去找她,于是坐上火车,独自前往那里。   他从白天找到夜晚,终于在玉米地中间的阁楼里,看见了赵如冰。   在那里,许多女孩子围在一起,给赵如冰梳头。而赵如冰放下面前的扇子,看见了阁楼下的阿赖。   也许,阿赖从她还歪斜的门牙上,认出了她。   他们相视一笑。   自此结局。   ……   很简单的一个故事,写得并不复杂。   讲了一个女孩遇到敌人之后,如何与它战斗寻求反抗,如何坚持不懈,如何以最终以极为惨烈的代价赢得最后胜利的故事。   只不过,因为有两个主角:   阿赖和赵如冰。   俩人一明一暗,性格和经历上互相对照。   导致沈昭陵用了一个“双线叙事结构”,让“阿赖的现在”和“赵如冰的过去”交织在一起,使得故事的开展带着一点悬疑奇幻元素罢了。   但故事本身的谜底和反转,都并不难猜。毕竟它不是什么正统推理小说。   其故事结构,可以被简单分割成四部分:   ①开端:   阿赖看帖子。   赵如冰找工作。   ②发展:   阿赖好奇帖子的内容和真假。   赵如冰遇到公司谋害,开始反击。   ③高潮:   阿赖知道真相。   赵如冰鸣冤复仇。   ④结局:   阿赖去找赵如冰。   两个主人公,一人一鬼,终于在同一时空相遇。   ……   虽然两条线交织在一起。但是这其中,阿赖的戏份和故事很少,文章大部分,都在描写赵如冰。   可见,赵如冰才是真正的主角,那个灵魂人物。   赵如冰的故事……   若以她的视角来展开这一切的话……   那么从表面上看,这应该是一个赵如冰的“复仇爽文”,或者是“奇境冒险文”?   可这与“燃烧”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再深入一点,从她的人物形象来分析她,她生命力十足,独立自强聪明努力,从来都不肯认输。   无论是找工作被歧视,还是被公司打压,亦或是变成了鬼,都从来没有放弃过抵抗。这精神意志,简直是强大爆棚了。   那她的精神内核,又是什么?   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如果用火焰来形容,则可以称其为——   “烈火意志”。   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绝境,都永不服输的烈火意志吗?这就是燃烧?   或许是的。   但……   系统没有忘记藏在沈昭陵胸口处信封里的那句话——   “沈昭陵。   “我希望你创造一个有生命力的主角。   “……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赢一次。一次就好。”   这封信是那个人写给他的,当做是给沈昭陵的任务。   沈昭陵把它从信封里抽出,平静地看完,最后又小心地把这封信叠好,放回了口袋里。   但这任务,沈昭陵做了吗。   赵如冰赢了吗。   一个人无论多弱小多孤独,都始终坚持自我,不服输,不妥协,不害怕,不放弃,用尽千方百计,终于了达成了自己的愿望。   即便他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即便他受到的伤害再也无法被修复,可是始终却能保持初心不改。   而最终,他收获的,是属于他的那份迟来的平静和从容。   这……就是赢吗?   这又怎么不算赢呢?谁又能说这不算赢!   *   完结之后,全网议论纷纷。   一部分人激烈地讨论著剧情,另一部分人则嚷嚷着现在终于可以睡觉了。   而沈昭陵,在片刻地休息过后,就从座位上起身。   按照他惯有的性子,没有对自己的文稿进行任何检查和修改,直接就提交了。   即便他有充分的修改的时间,他也没有这么做。就是一气呵成。   从审题,到写作,到交稿,一气呵成。   从离开房间,到扔垃圾,到去走廊最里面的卫生间接手再出来,一气呵成。   最后,沈昭陵打开他来时候的那扇门。   那扇门外,本该站着进来的时候,给他搜身的保安。   但随着黑色大门缓缓打开,门外,竟然也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身形高大,形容俊秀,仪表堂堂。   一个很熟悉的人,站在那里,像是在那里等待了很久似的。   在看见那个人之后,沈昭陵蓝色的眼眸中惊讶了一瞬,但片刻就恢复宁静。   正对着这扇门的,那个的身后,是一扇四叶花朵形的窗户。   窗户之外,星星满天,黑色之中点缀着些许白点,已经是夜尽。   “你还在啊。”沈昭陵很意外地说。嘴角不经意地扯起,又很快落下,向着那扇门走了出去。   那个人则始终把视线落在他身上,看着他,说了一句:“恭喜你。   “你赢了。” 第290章 上来,我背着你。   “你还在啊。”看着眼前的淮映勿,沈昭陵如此说道。   他以为都这么久了,这里肯定一个人都不在了。   但现在,那抹黑色充斥了他的眼睛,逆着光,向他扑过来。   “恭喜你,你赢了。”淮映勿却无端端地说了这么一句。   沈昭陵先是愕然,继而很快就明白了这个答案。迎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个人也一下子就上前来,接过了他,用右臂堪堪扶住他的后腰,让沈昭陵有了依托。   “所以呢,淮老师你的意思是……我完成你的任务了?”   沈昭陵看向他,他们离得这么近,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淮映勿的下巴。   弧度很是清晰漂亮。   只听见淮映勿很平静地点了一下头,说了一句:“嗯,挺好。”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   沈昭陵的内心不免有一些失望。他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就觉得以淮映勿平时的性子,肯定要跟他说更多东西。   沈昭陵回头看了一下门口,之前给他搜身的保安,现在还在那里站着。   估计是顾忌着人多吧……   沈昭陵默默地想。   然而很快,淮映勿就在他左耳边又说了一句,很像淮映勿的话:“赢得很漂亮,但……回去再夸你。”   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浓重的菸草味道。   “……”   两个人上了电梯,依然站在一起。   沈昭陵嗅觉灵敏,觉得刚才淮映勿说话的味道有点呛,不太对劲,皱眉道:“你抽菸了?”   “……”淮映勿看着他很久,默默来了一句,“没,别人坐我旁边抽的。”   “撒谎!”   和淮映勿相处久了,沈昭陵什么看不出来?   “就从你嘴里传出来的!”沈昭陵伸手,又靠近他,以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着他润红的唇瓣。   用右手捧住他的脸,大拇指强行地分开了他的唇缝,靠上去闻了闻。   果然有!   一股浓重的菸草味道。像雪松焚烧过后的焦苦,又带着一丝冷冽味道。   沈昭陵的手一甩,松开了他:“你可以啊,你现在都学会抽菸了!”   总有种自家弟弟背着自己学坏的感觉,让沈昭陵格外不爽。   淮映勿满脸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什么叫背着你?我以前就会。”   “嗯,那你别靠近我,你味大。”沈昭陵把他往电梯另一头推了那么一把。赶得远远的。   淮映勿:“……”   “不是,你。”他一脸无奈。   沈昭陵则一脸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表示:“我闻不了这味,我鼻子不好,爱咳嗽。”   然后,旁边的人就沉默了。   “好,那我不抽了,我保证。”在淮映勿庄重宣誓之后,又靠近了过来,重新揽住他的腰,问他,“累不累今天?”   坐了这么久,腰确实有一点疼,但还是能站住。   “还好。”沈昭陵只是说,他其实向来不喜欢抱怨什么东西,毕竟只是这一天连续工作了十四个小时,又不是长期都这样,明天休息一天也就好了。   但当淮映勿靠近他,把他后腰尽力拖起来的时候。   沈昭陵突然觉得,也许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或许“矫情一下”,“脆弱一下”,“夸张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腰疼腿酸,手也麻了。”沈昭陵又临时更改了自己的说法,然后去看淮映勿的反应。   淮映勿脸色立刻就变了,问他:“还能走动吗?”   “走不动了,打车回去吧。但还是挺想逛旁边的地下夜市的,毕竟之前来几次都没有去过。听说那里面有很多好吃的。”沈昭陵颇为遗憾地说。   “你饿了?”   “嗯。”沈昭陵午餐晚餐都没吃,虽然喝了淮映勿送过来的营养补充液,没有太强的饥饿感,但总觉得嘴里没嚼过,肚子里就像空了点什么。   沈昭陵:“回酒店再吃吧,让他们送点夜宵上来就好。”   “叮——”一楼到了,电梯开门。   沈昭陵看见眼前几乎一片漆黑,这里只有靠近高台的地方开了一点小灯。   远处的座位隐在一片黑暗当中,静谧得恐怖。   果然,一个人都不见了。   唯有淮映勿等他,等到了最后。   抱歉啊。让你等了那么久。   沈昭陵突然想说,但又觉得以他们两个的关系,说这种客套话实在过于奇怪。   淮映勿快走一步,站在他前面,微微半蹲了下去。   沈昭陵差点要踢到他:“干什么。”   淮映勿:“不是说你走不动了吗,背着你走。”   “……别了吧。”沈昭陵觉得还没那么娇气。走路还要人背着。   “让你上来你就上来,你哪那么多废话。要不把你从窗口扔出去。 ”   “……”   “死样子。”沈昭陵很不满地骂了他一句,照着他的后腿踢了他一脚,乖乖地把手朝着他的脖颈环了上去。   然后,淮映勿拖住他的膝盖下方,起身,将他背了起来。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收拾现场,关灯,打算离开。瞧见他们两个之后,愕然了片刻,站立在那里。   沈昭陵只觉得这个大厅里分外的安静。   黑、但并不可怕。   相反,这里黑白灰的光影切割得格外漂亮,如同那天他们两个携手走过的摄影长廊。   他竭力把身体往前,把重量都压在淮映勿的后背上,并把下巴掂在淮映勿右肩膀上。   脸贴着淮映勿的右耳侧脸,还挺暖和的。   沈昭陵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问着淮映勿各种问题:   “你能背动我吗。”   “嗯。”   “不会掉下来吧。”   “不会。”   “可你也在这里坐了很久啊,你腰不疼吗?”   “我是Alpha,哪有你这么柔弱。”   淮映勿的大男子Alpha主义的味道又上来了。什么都厉害,什么都要强。   沈昭陵立刻敷衍他:“啊,行行行,你最厉害了。”   “那当然。”   “那你有本事别把我别把我放下来了,就这么背着吧。”   “嗯,行啊。”淮映勿很爽快地答。   “……”沈昭陵无奈至极。   因为这里没有多少人人,两个人直接走出世纪大厦的大门。   此时已经是十一点多,就连车子都变少了。   马路对面停了几个自助车,淮映勿没带他过去,而是顺着旁边,往右边走了。   “哎,你要带我去哪!”沈昭陵在他身上,正好甩腿,用鞋跟踹了他一脚。   “去夜市,你不是要去吗。”   沈昭陵往前看了一眼,看见了两侧有好多绿色的花坛,再远处是十字路口,以及消失在夜色深处的,排成两串长线是街灯。   “走这么远啊。”沈昭陵感叹一句。   “放心,很快就到,饿不死你。”   “怕你先坚持不住了。”   “不会的,”淮映勿说,“话说你怎么这么爱踢人?动不动就踢我一脚,什么臭毛病。”   沈昭陵一听,又猛地踢了他腿侧两脚:“就踢,就踢,怎么了!”   更加来劲了。   结果被淮映勿把手从他的腿窝处顺着大腿挪到了屁股,照着他的屁股狠狠拍了两下!   “啪啪!”   “……”   沈昭陵顿时老实了,耳根红红的,不敢踢了。   又气不过,看着淮映勿近在嘴边的耳垂,想狠狠咬上两口,又嫌弃脏,就用手扯他耳朵:“打Omega屁股,你臭不要脸!”   “嗯。”很臭不要脸的淮映勿,臭不要脸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   沈昭陵说不过他,于是继续扯他耳朵。   “昭陵,你知不知道他们管你叫什么。”   “什么。”   “叫你内卷之王、冷面鬼手、不动金刚、枯坐登禅、辟榖成仙。”   “……为什么。”   “因为你写得字数多,远远超过了规定字数,给其它作者很大压力,而且写作起来废寝忘食的,都不休息。再加上,刀人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是冷血。这些,都很异于常人。”   “……”沈昭陵听著有些想笑,放弃了捏淮映勿的耳朵,而是揽得他更紧了,高兴道,“是吗。”   “嗯。但我不这么觉得。”   “?”   “我知道你不是想内卷的。你写这么多,就是因为得写这么多而已。虽然写作的时候,面上没有表情,不哭也不笑,但你心里肯定有感觉的对吧。”   “……”   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把他搂紧了一点,把头枕在他的宽厚肩膀上,想要休息一会儿。   这个夜晚,很凉爽。   风卷着酒熏信息素的味道,也很好闻。 第291章 你喜欢哪个星球?我们就去那里,好不好。   “到了。”   淮映勿突然说。   沈昭陵才睁开眼睛,往前方看了一眼,在那边有一个大门,像是地平在线凸起的山洞一样,立在那里。   上面的霓虹灯,赤红色和宝石蓝接连交替闪耀,写着两个大字:“夜市”。   顺着大门往里走,应该是一个下坡的楼梯,下去,就到了地下夜市了。   沈昭陵觉得那里人太多了,他一个大男人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被这么背着,很奇怪。   他就跟淮映勿说:“嗯,那行,把我放下来吧。”   淮映勿:“这回知道丢人了?”   沈昭陵又趁机踢他一脚:“不是你主要要背我的吗。又不是我求你。”   淮映勿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表示:“裤子踢脏了,你洗。”   “那不是有行政酒廊吗。里面都是洗衣机,让酒店起来拿衣服就是了,我洗什么?”   “就让你洗。”淮映勿非说。   然后他也没把沈昭陵放下来,就这么背着他,走进了那个大门。那里面有自动电梯,淮映勿站在上面。   光是走进这扇门,就远远地能听见好多人说话吆喝的声音。   “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沈昭陵把头低了下来,把脸藏在淮映勿的脑后。   他虽然不算是什么名人,但现在是比赛的特殊时期。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他这头火红的头发极具辨识度,很容易被人给认出来。   “怕什么,咱又不是做什么坏事,我背你怎么了?”淮映勿说,还特意颠了他一下,“就背你。”   “……哎呀,你给我晃晕了都。”沈昭陵打他一下。   “你事真多。”   下了楼梯,淮映勿背着他走了过去。   夜市里,各种摊位和小吃车琳琅满目。卖的,依旧和蓝星一样,主要是吃的。   但这里,总让人觉得街更加长,地面更庞大,来来回回有好几条分叉路。而且各个招牌并不是那么淩乱,反而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井然有序。给人的感觉,就跟大型超市差不多。但要更热闹一些。   沈昭陵的眼睛,被各种红红黄黄的灯光充满。煎烤烘炸的味道也顺着他的鼻子,往脑子里钻。   “想吃什么。”淮映勿想要回头问他。   “嗯……”沈昭陵喜欢在没去过的地方,吃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他愿意尝试新鲜事物。   他看见前方的一个货摊前面,排着十几个人的长队,好热闹的样子。   “去那个吧,生意那么好,应该味道不错吧。”   “好。”淮映勿二话没说,背着他就走了过去。跟上了他们的队伍。   几个在前面的宾客,看见他俩这架势,回头看着他俩。   但沈昭陵一副很淡漠的样子,神色如常,他们看了看,没看出来什么门道,也就不看了。   这边,穿着各种奇形怪状,长得各种奇形怪状的人不在少数。   这像是大型的动物园,一个cos展,因此沈昭陵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仅仅是有几个人瞧着他的脸目光停滞了一会儿,彷佛是认出了他就是沈昭陵,但又有一些不确定,不敢上前,也就这么过去了。   *   “要吃哪个?”终于排到了淮映勿的时候,身穿白色厨师服的白发老板,用右手空夹了夹手里的钢铁夹子,问他们。   淮映勿:“你说。”   沈昭陵知道这是问自己的,觉得最中间那一串黑色的小圆球烤串,长得像黑煤球一样,样子很是奇怪,想尝尝它的味道。   沈昭陵:“要中间的那个,黑色的。”   “几串?”   “五个。”沈昭陵随口而出,忽然发觉五个是奇数,若是两个人吃,根本就分不公平,但也没出口改。   若是好吃的话,那就自己多吃一串。要是不好吃,那就都给淮映勿吃。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很是得意。   就喜欢让淮映勿吃他吃过的剩饭。   “好嘞,拿好。”老板把那个黑色串串用塑料袋包好,交给他们,沈昭陵道了一声谢,伸出右手去接。   然后,两个人又往前走。   沈昭陵用左手提溜着袋子,右手拿着吃。   刚吃上第一口,淮映勿就脚步一顿。要回头,又好像怕被沈昭陵手里的签子扎到眼睛,不敢回头。   淮映勿:“不是,你在我身上吃???”   沈昭陵:“对啊。”   “一会,油淌下来了,滴我身上怎么办?”   “那又怎么了,我就吃。”   “……”淮映勿无语道,“我是真服了你了。”   “不在你身上上厕所不错了,谁让你愿意背我的,那就好人做到底咯。反正我走不动了,快要饿死了。”   沈昭陵说出这句话之后,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得这么娇纵任性,这么不讲道理。   但没有办法,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他喜欢看见淮映勿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自己的底线就是了。   “行行行,好好好。”淮映勿也不负他所望,连连答应下来,只是提出要求,“给我吃一口。”   “给你。张嘴。”   沈昭陵把黑球递到他嘴边,淮映勿也咬了一口。细细嚼了几口之后,评价道:“挺好吃。”   “是吧。”沈昭陵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这东西是烤出来的,却有一点水果般酸酸甜甜的味道。   然后他又给自己吃了,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竟然很快就把这些吃完了。   “还想吃什么?”   “我渴了,想喝水。”沈昭陵寻觅着旁边的饮品奶茶摊,看到了有一个卖“青水汤”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去那看看吧。”沈昭陵命令道。   “嗯,好。”   “驾,”沈昭陵又踢了他一脚,“快点。”   “草泥爹!沈昭陵!”被当成马儿骑的小淮爷,看起来很是不愿意。   “让你快你就快嘛,哪那么多废话,快点跑起来。”沈昭陵又拍了他一下。   “我看你是想找打了是吧。”   沈昭陵连连点头:“嗯嗯嗯嗯,你敢打我一个试试看。这里人这么多,我打我,我就喊有流氓摸我屁股。看到底你是更丢脸,还是我更丢脸。”   “呵,”淮映勿听了这浑话,实在忍不住笑了,他一身反骨,别人越是喜欢威胁他,他会越是喜欢去做。   于是淮映勿就真的“啪”地拍了沈昭陵一下,表示:“嫂子,你快去喊吧。喊我非礼你。晚一秒我的手印可都没了。”   “卧槽!你神经病!这里这么多人,万一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沈昭陵气得恨不得咬死他。这种事在家里做做也就算了,怎么在外面也做?   沈昭陵看准他的近在嘴唇边的耳垂,一下子就啃了下去:“你看我不咬死你!”   沈昭陵一咬,嘴里,是一块光滑细腻的软肉。他用嘴唇含住那耳垂,舌尖也不小心舔了上去。   “嘶。”淮映勿疼得嘶了一口气,脸往左边躲。   前方,好像有什么对准了自己,也许有人看着他们,但又好像没有。   咬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沈昭陵这才结束那种温润的触感,把他的耳垂松开,一抬头,看见上面已经印上两个深深的牙印。是门牙。   它们镶嵌在耳垂上,就像是在小深坑里,埋了两粒玉米。   皮肤上,闪动着湿润的光芒。被咬红了,看那颜色,简直像是要滴血了。   “疼吗。”沈昭陵明知故问。   一看就很疼。   “你都没什么力气。”淮映勿却说,他很不舒服地转动了一下脖子,或许他想伸出右手,捏一下自己的耳垂。   但他又顾忌着,如果自己一伸手,沈昭陵就会掉在地上,所以就那么强行的忍住了。   “就你那点牙口,还是留着待会啃玉米吧。”淮映勿还是嘲讽了他。   “哼哼。”沈昭陵轻笑了两声。他忽然想起,《燃烧》当中,那一大片绿油油金灿灿的玉米地。   “想吃烤玉米吗?”淮映勿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才会突然提起玉米。   “嗯,想吃。”   “先去给你买杯水,再去烤玉米。那个时间比较长,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歇一歇。”   “嗯,好。”   “走吧。”淮映勿此话一落,就把他往身上颠了一下,去了前面的买汤。   ……   半个小时之后。   两个人吃饱喝足,从夜市里出来,准备回家了。   淮映勿依然在背着他。   “你手臂真的不累吗。”沈昭陵有时候真的很好奇,Alpha和Omega之间,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的体力差距。   “嗯,累死了,你快下来背着我吧。”   “不要,你太胖了,我背不动你。”   “嗯,”面对沈昭陵的冷嘲热讽,淮映勿没放在心上,“你也比我刚见你的时候,重了不少。”   沈昭陵:“……”   那时候……   沈昭陵会想起,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在垃圾星,就呆在那个沙漠里的小房子里,不大,只有三层楼高。   空气不太好,又热又浑浊。   但那个时候,都是淮映勿给他做饭。那边餐馆少,家里又没有佣人,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   其实自己很少做家务。   洗衣服,做饭,洗碗,擦地板这些小事,不是淮映勿做,就是淮映勿的机器人做。沈昭陵几乎都没有管过。   到了这边的银色卫星酒店,每天会有服务生早晚来给他们打扫客房,自己也不用做饭,想吃什么就下去吃,或者直接派人送到房间里就可以了。   似乎……方便了许多。   “很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沈昭陵突然感慨道。   “你还想了是怎么的,这边吃的不是更多?”   “那味道不太一样。”   “我做的好吃?”   “嗯……我没说。”   “又想骗我给你当保姆是吧。”   “哎,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意地揣测我呢?”   “我恶意个屁,你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   “嗯。哈哈哈。”沈昭陵忍不住笑,故意拨乱了他的头发。   “你想回家了吗。”   “嗯?我们不是正在回家吗。”   “不是酒店,是那边的家。我们原来的那个。”   “哦——”沈昭陵心中忽然一悸,他想起自己不久之后就是要离开的,大概就是在比赛彻底结束之后,估计,任务也就差不多完成了。   至于那边的那个小房子,应该是不会再有机会回去了。   “你不想回去了吗。”淮映勿似乎看出了他心里所想,声音干涩冰冷,   沈昭陵搪塞道:“不,只是……这个……现在我还没想好。”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离开这个世界,他突然有一种,没有来由的心慌。   淮映勿:“其实在这里待着也可以,我也挺喜欢这的。垃圾星确实太破了,你不喜欢那,以后我们也可以去其他地方定居,偶尔回去,或者不回去,都可以。”   “……”   “你喜欢哪个星球?我们就去那。”淮映勿还在那边问他,畅想着和他在一起的未来。   “……”沈昭陵眸子不禁暗了暗,实在无法把真相说出口。   “你不认识那么多星球,对吧?”   “嗯……”   “那我们比赛结束之后,去星际旅行如何?每个星球都呆几天,直到你找到你最喜欢的地方为止,你觉得怎么样?”   “嗯……嗯——”沈昭陵有些心不在焉地哼着鼻音。   路灯下,淮映勿背着他走过很多条长街,终于在今夜零点,回到卫星酒店。 第292章 我想学会如何去珍惜你   银色卫生酒店。   或许是因为淮映勿想要试试到底能背他多久,于是就这么背着沈昭陵,穿过酒店大厅,上了电梯。   直到到了两个人的房间里面,才把沈昭陵给放下来。   淮映勿:“好了,两脚可以沾地了吧,沈大少爷。”   沈昭陵:“……”   伴随着淮映勿托他腿窝的两只手慢慢放松下滑,沈昭陵的腿也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淮映勿回头看着他,似乎是想要跟他说什么。   “我去洗个澡,”但沈昭陵没去看他,而是找个由头赶紧躲开了,“你也去洗一下吧,你身上臭臭的。不想跟你说话都。”   淮映勿:“你事真多。”   沈昭陵哼了一声,没理他,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三两下扯开了自己的衣服,扔进脏衣篓里,走进了浴室洗澡。   温暖的水流,伴随着“哗哗啦啦”的声音,响彻在耳畔。当热气熏在皮肤上的时候,沈昭陵会觉得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他仰头,故意任着热水流过自己的脸,尽量冲刷掉那些关于未来的、不确定的想法。   不喜欢去想未来的事情。   想一下一会的事情吧,想睡觉。不,还不止这些。有一个人答应了他回家之后要夸他的。   他突然很想听听,到底要怎么夸。   以前的每个夜晚临睡之前,那个人总是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到他的床前来一趟,今天应该也不例外。   似乎是怕那个人很快就到。沈昭陵没有冲多少时间,就拧上了水龙头,用浴巾擦了擦身体,挺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然后换上睡衣,坐在镜子前面,自己给自己吹头发。   自打来到环星城之后,他就没有自己动手吹过头发。   淮映勿似乎对他的头发情有独钟,每次看着他梳头发,洗头发,擦头发的时候,都一定要抢过来,自己来帮他弄。   还不让他剪短,他一去理发店,淮映勿就会把他扛走,不许他动。也不知道这头发到底好在了什么地方,就那么喜欢。   “……”   每次想到这些荒诞不经的事情,沈昭陵都有一点想笑。   沈昭陵尽量很快地把头发吹到了半干,躺在自己的床上去休息。   按理来说,第一轮比赛刚刚结束,沈昭陵应该看一下自己在网上的舆论。但他懒得去想那些事情,决定明天再去考虑。   然后就躺在了枕头上面,把灯全部关掉了,开始休息。   等了很久,都快困了时候,卧室的门终于响了。   一声“吱呀”声之后,沈昭陵自己的眼皮前方,从全然的黑色,变成了半透明。   脚步声,掀开被子的声音,床动的声音,衣服的沙沙声。   淮映勿好像爬上了他的床,进了他的被窝里面,然后躺在他左边,伸出左手,搭上了他的腰。   胸膛从身后,贴着他的后背。从背后拥抱着他。   “啧,你怎么还上来了,”沈昭陵一转身,伸手柄他推远了,“你又开始要耍流氓了是吧。嗯,一到晚上你就思春。”   “……”那边沉默了。   “是不是又想拉我的手,又想抱我?然后趁机说,困了,不如抱在一起睡吧,再趁机亲我两口?”   淮映勿忍不住闷笑了两声:“没这个意思。”   “谁信你,你一天就会耍流氓。不摸我你就难受。”   沈昭陵想起这件事就来气,忍不住想要再锤他一下,谁知道还没有动手。   淮映勿就开始学会主动认错了。   “嗯。对不起,那以后我不这样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淮映勿主动伸手,握住了沈昭陵还没有放下的拳头,摩挲了一下,压在了床铺之上。   沈昭陵:“……”   太温柔了。温柔到让人有些不安,像一团温润的海水,包裹着无数的浪花,直接向岸上推过来。   “臭弟弟,你别这样,我害怕。”沈昭陵想往后抽手,“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手段了。”   他退后,淮映勿就向前。   在这个黑暗又温暖的被窝里面,淮映勿主动伸出了臂膀,把他揽在了怀里。   沈昭陵能感受到,他们的心跳,隔着胸膛,交叠在一起。   他的下巴被抵在淮映勿的肩膀上。   淮映勿轻轻按住他的后背,用低沉的声音,告诉他:“昭陵,我今天想了一件事,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在想什么。”沈昭陵觉得自己快被憋死了。但没有人按住他,是他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一时之间很茫然,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最后只能把手指蜷缩在一起。   “想我们两个的关系。”淮映勿说。   “……”   空气一会紧,一会慢地在房间里收缩。时间不断壮大,又不断缩小。   房间里各种嘈杂不安的声音,交响在一起,竟然显得很安静。   他能听见淮映勿的呼吸声。   “然后呢,”沈昭陵说出口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你觉得我们是什么。”   “你说是家人,我觉得……可以。就是家人好了。”淮映勿很认真地说。   “……”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继续当我的嫂子,但不需要什么哥哥,你也是我嫂子。我们两个以后都生活在一起好不好。反正我们两个身边都没有别人了。”   “你这话又是唬我的吧。”   “没,我想了很久的。”   “为什么要当我的家人。”   “没有为什么,感觉。”   “不行,必须给我个理由。”沈昭陵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感情。   一切感情都是创建在利益,欲望的基础之上的,他过去一直这么坚信着。   淮映勿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要从中捞取什么好处。   “……”淮映勿似乎在那边思量了很久,最后痞痞地一笑,“因为你可爱,聪明,又漂亮,而且很善良。所以,我就爱和你呆在一起。行吗。”   “不行,放屁,我不相信。”沈昭陵完全不相信,这个世上有超越肉身和利益的灵魂之爱。   于是沈昭陵伸手,把淮映勿推远了:“你肯定是想睡我,想骗我上床,你想的美!”   这一下推得可不轻,差点把淮映勿推到床下。   “卧槽……不是你、你说你这个low人,我靠近你就是想睡你,你说你一天天的什么思想,性缘脑是吧,脑子里没有别的。”淮映勿又上来了,伸出手,照着他后背狠狠拍了一下。   “我性缘脑?你天天跟我耍流氓,你说我是性缘脑?淮映勿!”沈昭陵顿觉不可思议。   真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把自己的罪往别人身上贴。   “那都是以前了,我承认以前是想睡你,但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法而已。”淮映勿厉声道。   “啊——好啊你!你终于承认了是吧。”沈昭陵冷笑一声,去掐他的脖子。   “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主要是你太香了,长得那么水灵,穿得还那么骚,一天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谁能没有点想法。我又不是太监。”淮映勿很是理直气壮的样子。   “卧槽你爹!你踏马说我穿得骚!”沈昭陵骂他,直接照着他,给了他胸口一拳,恨不得骑在他身上,再给他两巴掌。   简直满嘴污言秽语。   那声音不小,听起来是打得不轻。   淮映勿喊道:“我踏马说你穿得少!少!你什么耳朵!”   沈昭陵:“……”   坏了,听错了,心虚。   但沈昭陵不会承认他的错误。   他往右又躺了一点,躺在自己的枕头上,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这里关了灯,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右臂摺叠起来,右手放在枕侧,突然想问淮映勿很多问题。   “你有没有对着我撸过。”沈昭陵突然问,声音干巴巴的。   “啊?”淮映勿以为他听错了。   “我问你有没有。想着我的样子……那个过。”沈昭陵有一些难以启齿。   “……”淮映勿停顿了很久以后,道,“没。”   “撒谎!”   “……”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但你撒谎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你做那种的时候,肯定幻想过我的脸。”   “……”   “哦,我记着以前在那边,我让你帮我洗过衣服来着,你不会偷偷拿过去闻了吧,”沈昭陵想起以前的事,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淮映勿你好变态啊你。”   “我真没!不是,你怎么想到这些的?咱俩到底是谁变态。”淮映勿有口难言。   “反正你就是……很变态就是了……”沈昭陵把被子扯到自己这边,都盖在自己身上,“谁会跟你这种变态当家人,你快滚远点吧。”   “我说真的。”   “我不要。”   “过来,躺我怀里。”   “我不要。恶心。”   “超你爹,我踏马就抱你。”   感受到胳膊被这么一拽,沈昭陵又被他顺着床单拉过去了,枕在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上面。   有点硬,不是枕头,枕着不太舒服。   是淮映勿的胳膊,沈昭陵之后才意识到。然后就被淮映勿抱了,抱了个满怀,搂得严严实实的。   “抱了,让家人亲你一口行不行。”   充满磁性的声音,从沈昭陵的头顶传来。   “滚。谁家里人天天亲来亲去的。变态一样。”沈昭陵都要嫌弃死他了,推了一推,推不动。   “我妈妈小时候就经常亲我啊。她经常喜欢亲我的额头,你妈妈小时候不亲你吗?嗯?”淮映勿低头问他。   “……”   沈昭陵推他的力道渐渐放松了。   家人……妈妈……   他蹙起了眉头,感觉到有一丝茫然,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   淮映勿:“你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   “嗯,那我们就这么抱一会。”淮映勿低头,在他肩头上嗅了嗅。   沈昭陵穿了个灰色背心,背心的肩带在刚才的挣扎中被弄掉了,现在左肩漏出来。   淮映勿就那么嗅着,用鼻尖轻轻擦过他的左肩头。   软软的,还有一点湿漉漉的,就像小狗的鼻子。闻起来,还有一点声音。   “好闻吗。”沈昭陵忍不住问。   “嗯。”   “什么味?”   “就像我妈妈身上的味。”   “……我把你当你妈了是吧。”沈昭陵瞳孔放大。   “嫂子,不就是半个妈吗?”   “呵呵。”   “妈妈。”淮映勿在他耳边故意唤他。不知道是在挑衅他,还是故意恶心他。   “滚!”沈昭陵受不了,一点都受不了了,恨不得直接捏碎淮映勿这傻逼的脸,“你叫我爹我还会答应,你叫我妈干什么,你有病吧你!”   性别都对不上。   淮映勿:“可我不喜欢我爸啊,我喜欢我妈,也喜欢你。”   “……”沈昭陵想发火都没处发去,最后只能小声喃喃,“哦。我理解你,但你还是别那么叫我了,真的太奇怪了。”   只听说过男孩子之间开玩笑,称自己为对方爸爸的,就没听说过叫妈的。   “嗯,妈妈。”淮映勿很爽快地答应。   “草泥马!别叫了!烦不烦!”   “哈哈哈哈哈哈……”在惹怒他之后,淮映勿很爽朗地笑了,“那叫嫂子行吧,嫂子。”   “嗯……”沈昭陵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和“妈妈”比起来,这个称呼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嫂子,你特别好。”   “嗯,呵呵。”沈昭陵知道,淮映勿又要开启他的花言巧语了。   “你特别好,遇事特别沉着冷静,很靠谱,手段很稳。”   “嗯,呵呵。”   “你在写《燃烧》的时候,为什么要创造那样的主角?”   又谈到了作品上了吗。   淮映勿总是能在一秒钟之内,就切换到其他的话题。对于这一点来说,沈昭陵很是熟悉,也能跟上他的思路。   “不是你让我那么写的吗。”沈昭陵无所谓地道。   是你让我创造一个有生命力的主角的。   你说,想看我赢,所以我就赢了。   “很有生命力,活得很好,活得比野草还要茂盛。放在那都能长起来。”淮映勿如此评价道。   “嗯。”   “这是你笔下主动性最强的一个主角了,你写他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和其他主角不一样的感受。”   淮映勿很喜欢问他一些问题。   最初的时候,沈昭陵会感觉奇怪,问他为什么这么问自己。   但现在,他们之间早已经略过了那些繁琐的步骤。淮映勿问,他就答,就这么简单。没有为什么。   感受……   沈昭陵想着这个词,回想了一下在世纪大厦的感觉。   沈昭陵用下巴蹭着他的肩膀:“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好怕的。失败也好,孤独也好,受伤也好,死亡也好,好像都没有什么好怕的。”   “嗯。”   “包括鬼,鬼也没有什么好怕的。说实话……我……”沈昭陵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个思路表达出来。   “说。”   “我写的时候,我想要调动一些,关于恐怖绝望的感受。但是我调动不出来。真的不行……我在写《双生》的时候,我能很轻易地调动那种恐惧感,把自己想像成一个弱小无助的人,害怕鬼,害怕背叛,害怕未知,害怕很多很多东西……”说到这里,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但刚刚,完全不行……完全没有那种情绪。你说——我是不是失去写鬼故事的天赋了。”   “没有啊,”淮映勿却说,语气淡淡的,“谁说鬼故事一定要恐怖来着。”   “可……鬼故事的第一要义的恐怖,不恐怖,怎么能算鬼故事呢。”   “你不也写过很多不恐怖的鬼故事吗。甚至有一些连鬼都没有。当初,是谁说不会给自己设限的,为什么现在,又给自己设置那么多无聊的限制。”   “……”沈昭陵垂眸。   “没有恐惧感,就去写别的,写别的感受,你感受到什么,就写什么,感受到爱,就写爱,感受到愤怒,就写愤怒。写作上,没有什么准则是必须遵守的。也许,读者更喜欢你写的其他的东西,但他们之前从来没看见你写过,所以才不知道。你得尝试多种可能性才行,这样做,也是为他们好。”   “嗯……”沈昭陵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又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把他抱紧了一点,“你说得对。很对。”   “那我今天提交的作品可以吗。”沈昭陵又问。   忍不住挠了一下他的后背,抠了一抠淮映勿的衣服,摸到了他后脊的凹陷处,然后用手指肚顺着那里,向下滑。   “完全可以,前十的水准。完成性很高,起承转合人物形象都有。文笔可能不如其他老牌作者那么老练,但从对主题的准确诠释度上,我觉得能给你第一。”   “是吗……”   “我个人私心,我给你第一。”   “淮老师的私心吗。”沈昭陵忍不住哼笑了一下。   “嗯。”   “你之前不是说要公平投票吗,怎么还有私心。”沈昭陵顺着他的后脊骨,滑倒了他的后腰。食指不小心,打在了他的皮带上。   “因为我是个颜控,看脸。你是所有选手当中,长得最漂亮,身材最好的,所以我就给你投,怎么了?”   “哼哼哼。”沈昭陵用手指头,轻弹了一下他的皮带,“你一点都不公平,写作比赛你看脸,肤浅。”   “又没说不准。阖眼缘很重要啊,没准和我一样有这个想法的,不在少数。你信不信?”   “不信,”沈昭陵突然想到,“我上台的时候,你是不是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没有。”   “我不信。”   “我真没看你的脸,我看你的身材来着,你的腰挺好看的,很细,让我摸摸行不行。”话音刚落,沈昭陵感觉搂住自己后腰上的那个力气,猛然紧了一下。   “啊,淮映勿,你快去死吧你!”沈昭陵很气,“你根本就没有认真对待我的作品!”   “啧,瞎说,我看得是全场最认真的。”   “不信不信不信!”沈昭陵偏道。   “嗯,你写赵如冰本来陷入了迷茫,却因为看见别人会重复自己一样的命运,才会再次选择出手,你肯定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哦,呵呵,是吗。”   淮映勿诚恳道:“嗯,我妈妈就说,以后让我娶一个善良的Omega。她说善良是很重要的品质,虽然它在所有交友的性格特点当中,排在最末尾,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这种品质很难被发现,也很难被证实。但是,它很重要。”   “哦,呵呵,是吗,你要娶我?我不嫁你!”   淮映勿又打了一下他的后腰,作为惩罚:“你看!我说你low你还不承认,你三句话不离情情爱爱。我说什么都是要上你,都是要娶你。算了,懒得和你说。”   “哈哈哈哈哈哈……”   “你真的蛮不讲理,思想迂腐。”   “可你刚才还说我好呢。啊,行行行,我就是个俗人,理解不了你这高雅的艺术家,你快去找你的灵魂伴侣去吧,别来找我,我要睡觉了。”沈昭陵推开他,扯了扯被子,真打算睡觉了。   忙了一天,他的眼皮有一点睁不开了,不能再和淮映勿那么胡闹下去了。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所以你打算当我的家人了吗。”淮映勿还在那边问。   “那你要是再对我耍流氓怎么办。”   “……”淮映勿想了很久,没想到,反问他,“那你说怎么办。”   “你净身出户,把财产都留给我,然后你滚蛋。如何?”   “所有吗。”   “所有。”   “以后挣的钱也都给你?那我吃什么。”   “嗯……以后的不算,就现在你有的这些。你看你果然不敢发誓,在这里瞻前顾后的。算了,没意思。”沈昭陵摆了摆手,表示完全不相信他的说法。   淮映勿这小少爷,真的一天想一出是一出,今天要当他的家人,明天就不一定要当他的什么了。   根本不必理会。   淮映勿:“行,可以。那……我对你有想法就算吗?是不是有点太严格了。”   沈昭陵的眼睛转了转:“不,有实际行动就算。”   “哦,可以。”   “那我答应当你的家人了,你可以滚了。”说完,沈昭陵再次睡下。闭上眼睛,均匀地呼吸着。   厚重的被子盖在他身上,那种细密的织料摩擦着他的皮肤。温暖而又柔软。   他没有听见对方的声音。对方没说话,也没有离开。   淮映勿还躺在那里,似乎今夜不打算走了。   沈昭陵也没开口,没有再赶他,就那么开始睡了。   许久后,他听见被窝里细小的声音响起,淮映勿似乎终于忍耐不住,靠上了前来。   沈昭陵更加死死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用手指抓着床单。   淮映勿靠上前,呼吸喷洒在他脸上,在那个地方,停滞了很久很久。   好像是要吻他。   沈昭陵嘴唇蠕动了一下。   刚发誓,就忍不住要违约了,果然是个流氓。不可信。   但他没动,也没拆穿,就那么躺着,等着淮映勿先犯戒,然后自己再醒过来。   似乎在睡梦中被淮映勿亲一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在等。   心中一下接连一下地跳动。   但淮映勿没动,反而往上挪了一点,这次呼吸的声音,在他的头顶。   也许是要亲额头……   额头,那算破戒吗。   “我妈妈以前就喜欢亲我的额头。”   ——淮映勿不久前在说。   额头,应该不算耍流氓吧。沈昭陵不知道,他有点恍然而不知所措。   过去有无数人想吻他的唇,但从未有人吻过他的额头。   他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什么,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后,在这恍然无措当中,一个轻轻的吻终于落下。   甚至不是额头,而是……发顶……   淮映勿似乎思量再三,不知道到底吻哪里才得体,最后只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发顶。   只把他的头发压弯了,连他的皮肤都没有碰到。   那这绝对不能算是耍流氓了。   那一刻,沈昭陵无比明白。但他只是不知道,淮映勿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脸颊在发烫,每一个细胞里,都好像有一个心脏在跳动,扑通扑通地想。   直到淮映勿终于告诉了他答案——   “我想学会如何去珍惜你。”   那个人以为他睡着了,在他耳边如此说。   然后自己轻悄悄地下了床,帮他把这个被子盖好,独自离开了这个房间。 第293章 让不让嫂嫂亲亲你   吃完早饭之后,沈昭陵看见,淮映勿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   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虚空显示屏,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沈昭陵穿了一个白色的半袖和短裤,踩着拖鞋走过去,也坐在了沙发上。   只不过是侧着坐的,后背倚着扶手,腿则直接伸直,腿弯搭在了淮映勿的腿上,压着他坐。   而后什么也不干,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淮映勿。   淮映勿有一张极为好看的漂亮的脸,过去淮映勿无数次说自己漂亮,但是,如果单纯论漂亮,淮映勿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一种独属于Alpha的漂亮,很奇怪,金发红唇,脸小得像个巴掌,但或许是因为肩宽腿长的缘故,反而没有任何的弱气。   就是单纯的精致又好看。   和星际的沈昭陵不像,但是和蓝星上沈昭陵真实的眉眼还真有点相似。   要是自己以前真有一个弟弟,估计还真可能是淮映勿这般模样。   沈昭陵右手托着下巴,这般想到。   他这么看着淮映勿的时候,淮映勿把视线,从显示屏移到了他的腿上。又抬头看了看他,眼中带笑:“你把腿放我腿上干什么。”   沈昭陵很是狡猾懒散的样子,掀了掀眼皮:“我就压你怎么了。”   “嗯,压压压。”淮映勿顺手,把右手移到了他的腿上,掌心摸着他的大腿。贴着皮肤顺着滑动,又麻又痒。   沈昭陵看着他的手,冷不丁地说:“你摸我腿了,你耍流氓,你快净身出户吧你。”   “我手累了,放你腿上一会怎么了。”淮映勿惯来很会给自己找理由,脸色不红不白。   “哦——”沈昭陵答应了一声,放弃般地往后仰躺着,不跟他计较了。   淮映勿也就继续在那边摸他,玩着他的膝盖和腿窝。   “你刚才看什么呢。”沈昭陵问,只在淮映勿弄痒他的时候,把腿挪了挪。   “看大家有没有给你投票,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操心,你的粉丝都比你急,现在在网上各种给你投票拉票呢!”淮映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完,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皮肉之间碰撞,声音清脆无比,顷刻间就在他腿上出了一个红印。   沈昭陵瞧着他:“我都写完了,我急什么。我又得自己比赛,还得自己拉票,那我也太累了。拉票是你的事,跟我无关。”   “嗯。”淮映勿冷笑两声,又在嘲讽他不讲道理。   沈昭陵早已习惯了他的冷笑,反而问:“他们都怎么说我的。”   “有人说,你讲了一个关于复仇和反抗的故事。”   “显而易见,还有呢?”   “还有人说,你讲了一个女人反抗男权婚姻制度,资产阶级、和国家强权的故事。”   “嗯。”   这个说法沈昭陵也不觉得例外。   淮映勿的话慢慢悠悠地讲来:“赵如冰的敌人是公司,而公司即是赵如冰的丈夫,又是她的上司。本身,就代表了婚姻和职场这双重束缚。   “她明明是个律师,最信奉法律公平,但法律却伤害了她,构陷她进入监狱。逼得她只能用最暴力的方式进行复仇。从某种上来说,本文也有一点事关‘法律程序’的内容。”你讽刺的东西还挺多。”淮映勿又捏了捏他的膝盖。   早晨的天光,从沙发侧面的落地窗斜斜地射进来。照亮了这个酒红色的沙发,使本就白色的室内,显得更加明亮。   沈昭陵看着淮映勿的手,发现他的手指很好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指长长的,没有任何装饰。   讽刺男权婚姻制度、资产阶级,和法律腐败?   “嗯……我写得没想那么多。”沈昭陵说,想伸出手来,去牵淮映勿的手却发现自己坐得太远,有一点够不到他。   “一点都没想吗?”淮映勿斜斜地看他一眼。   “也不是一点没想,一闪而过的念头吧。赵如冰这个角色设置本身,就是女权、无产阶级、和公平正义的化身,我不需要特意强调,她的身份就很明显。但本身那并不是我的目的。”   “嗯。”   “还有呢?还有人说什么。”沈昭陵想多听听别人的说法。   他看见茶几的果盘里,有几个棒棒糖,顺手剥开了一个吃了。放进嘴里才发现,是葡萄味的。   “还有人说,你讲了一个生活上碌碌无为的无赖,如何在看了网上帖子之后。被一个积极向上的女人影响,从而开始鼓起勇气,重新面对生活的故事。”   “对,很对。”沈昭陵并不是这么想的,但他现在都不禁点头。   阿赖被精神偶像赵如冰所影响的故事,这说法可以。   “还有呢?”   “最后一个想法是我的,我觉得,你其实讲了一个人和自己和解的故事。”   “……”沈昭陵眨了眨眼睛,往下看,“为什么这么说。”   “赵如冰那个歪斜的门牙,就是她和她自己和解的标志。过去那个门牙是她自卑和贫穷的印记,但到了最后,她变成了鬼,身上的瘢痕都已经消除了,唯独那个门牙还是斜的。这说明,是赵如冰自己觉得门牙挺好,不需要改动。也许她接受了她自己吧。”   沈昭陵又“嗯”了一声。   “我挺喜欢这个结局的。”   “是吗?”   “事实上,我喜欢你所有故事的结局,总是完结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永远是这种半开放式结局,给了结局一个暗示,但是不写确切的结局。你多一点都不往后面写。留点想像空间,挺好的。”   沈昭陵忍不住笑了:“你可真会夸人。”   “我就会夸你。”   “哼哼。行行行,花言巧语,花言巧语。”沈昭陵看他那张鲜花怒放的脸,就忍不住想要伸手捏捏他,奈何够不到,于是他让淮映勿低头。   结果淮映勿一伸手,就把他拽过去,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了。   “嫂子,让我闻闻你。”淮映勿右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似乎想抱着他休息一会,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闻闻。   可沈昭陵并没有很慌张,他反过来,很平静地看着淮映勿的脸,尤其是看着他的嘴唇,问他:“要不要嫂子的亲亲。”   淮映勿:“……”   眼神愕然,嘴唇绷紧了。   沈昭陵继续诱导他:“要不要亲一下,亲一下Omega。淮,我真的很想亲你。”   沈昭陵歪了歪头,那双细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哼着鼻音问他。   淮映勿的下腭微弱地颤动着。   没等淮映勿开始说话,沈昭陵就把棒棒糖从自己的嘴里拿出来,那蓝白色的棒棒糖,和他的嘴唇间拉出了一条晶莹剔透的涎水。   湿润而又光滑。   沈昭陵拿着他,几不可闻地坏笑着,怼在了淮映勿的唇上。   淮映勿似乎还处于震惊的状态中,没有缓过神来,完全没张嘴,那糖果就磕到了他的牙齿上,邦的一声。   “给你吃啊。”沈昭陵微微笑着,告诉他。   淮映勿还是不动,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腰,两只手有力地扶在他的后腰上。   沈昭陵用棒棒糖,从上至下,勾勒了一下他的唇线,给他用黏腻香甜的糖果,画了一个口红。   等糖果一松开的时候,淮映勿的嘴唇已经被抹得又黏又甜了。晶莹剔透的,上面泛着糖丝,彷佛涂了一层润唇膏。   淮映勿:“……”   沈昭陵压住他,坐在他腿上,把用过的糖,顺手往垃圾桶里一扔,接着用两只胳膊揽住他的后颈,攀了上去。   葡萄糖霜的味道,还散发著味道,他的嘴唇又甜又黏,那甜味顺着嘴角往嘴里钻,碰到舌尖,也甜滋滋的。   淮映勿深呼吸着,喉结滚动,身体更加绷紧。   沈昭陵那双向来淡漠的凤眼,如今顾盼生姿。脸颊凑上前来,小巧的鼻尖抵着他的鼻尖,闭上眼睛,热气铺洒在他脸上,让人迷醉无比:   “要不要嫂嫂亲亲你,舔舔你,淮弟弟你说,要,还是不要啊?嗯?” 第294章 我就很喜欢你   沈昭陵看见淮映勿的嘴角绷得更加笔直,眼睛向下望着,看着自己的唇,但终究是没有上前。   没有亲他。   淮映勿很认真地问:“你这是在勾引我吗。”但那双桃花眼,即便再认真,也是脉脉含情。   沈昭陵很小声地哼了个鼻音:“嗯,勾引到了吗。”   “失败了。”   “哦。”沈昭陵内心颇有一点失望,但又不太相信。   他直觉,淮映勿刚才是想亲他的,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给忍住了。   “为什么?”淮映勿仔细想了想,“想看我犯戒,然后把我赶出家门?”   “嗯。”   “你怎么这么坏。”   “我一直很坏啊。”   “那万一我真亲了你怎么办,你牺牲是不是太大了。”   “不亏啊。反正你长得那么好看。”沈昭陵捧着他的脸,仔细瞧了瞧,“我真的突然发现,你长得挺帅的。如果是在我以前的学校里,应该算是校草吧,应该有很多人去追。你说没有人追过你,我真的有点不相信。”   淮映勿很是高傲地冷笑了两声:“谁说我没有人追。我一直有人追啊。”   “哎呦,是吗。”沈昭陵把胳膊压在他肩膀上,贴着他,听他说话。   “昨天就有,”淮映勿的眼神往左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忆,“我昨天坐在世纪大厦等你,有个男的来搭讪我来着。”   “谁啊。”   “不认识。”   “哎呦,长得好看吗。”沈昭陵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开玩笑的语气。   “挺好看的。”   “身材好吗。”   “挺瘦,状似比你还高一点。”   “哎呦,那你加他了吗。”   “没。”   “为什么不。”   “我说我没有时间。没有时间管他。”   “你这么忙啊。”   “那不得在家里伺候嫂子你吗。”淮映勿挑了挑眉。   “哼哼。”沈昭陵轻笑两声,把手伸进淮映勿衣服的下摆里,慢慢摸他的腰腹,腹肌明显又硬实。   沈昭陵用手指肚在上面滑动了几下,手感好极了,但面上还是面无表情。   “等我们比赛结束之后,你就有空了,那时候,你就可以去找他了,和别人在一起,接吻,结婚,都可以。但是现在不行,”沈昭陵说,“至少我在你身边一天的时候,你的心里眼里就只能我一个人,好吗。”   他不能接受,现在出现一个人,来夺走自己在淮映勿那个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无论那个人是何种身份,朋友、家人、恋人,都不行。   沈昭陵会感觉心里很不舒服,就像刚才淮映勿随意地提起那个人一样。   一口气噎在肚子里上不来,很难受。   但淮映勿却很固执地说:“不会去找他的。他是Alpha啊,我不喜欢Alpha,我就喜欢Omega。只喜欢Omega。别的性别再漂亮动人也没用!跟我搞什么AA恋,真够恶心的。”   沈昭陵:“……”   淮映勿的性别歧视,总是严重到让沈昭陵震惊的地步。   直男,大直男。   看着淮映勿脸上那副恶寒的表情,沈昭陵连连点头:“嗯嗯嗯,就要Omega,就要Omega!那祝你以后找一个香香软软的Omega,天天抱在床上,生一大堆小崽子吧。”   ——在我离开之后。   希望你能找个很好的Omega结婚生子,幸福安乐。   ……   沈昭陵又默默地在心里这么添了一句,揉了揉脸,从淮映勿的身上下来,打算走开了。   谁知道淮映勿却拉住了他的左手,不让他走,眼神诚恳地请求他:“昭陵,让我亲一口行吗。你这个香香软软的草莓小蛋糕,能不能让我先尝上一口。”   “啊!”沈昭陵一听,脸色有些崩溃,“你说话真恶心!呕,吐了。”   “不是你先这么说的吗。你还嫌恶心?”   “那你别用在我身上啊。”沈昭陵真心接受不了别人用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他。   淮映勿又拽了拽他的胳膊:“用别人身上就行,用你身上就不行,没见过你这么双标的。过来,让我亲一口行不行。”   “为什么。”   “想亲。”淮映勿这厚脸皮,说话永远都这么直接。   沈昭陵:“……”   他刚想骂他滚,转眼就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没有触碰到他的吻。   “……好吧。”仁慈大度的沈昭陵还是答应了他,把右手伸了出来,送到淮映勿嘴边,抬抬下巴表示,“嗯,亲吧。”   那副居高临下的架势彷佛在说,这是我对你昨晚绅士行为的恩赐。还不赶紧感恩戴德。   但淮映勿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很明显并不想亲这里。   “想亲脸。”淮映勿眨了眨桃花眼,瞧着他的脸看。   “没有,就这只手给你,你爱亲不亲,”沈昭陵把他握住的左手也抬上来,放在他眼前,“要不左手也行。”   “……”淮映勿看着眼前的那两只手背,嗤笑了一声,然后握住沈昭陵的右手背,低头,吻了一下他的手指。   沈昭陵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往下看。   想松手,又觉得很麻,使不上力气。   哪知道,淮映勿又上嘴,在他的手指上面蹭了一蹭。整得沈昭陵的手指头黏黏腻腻的。   沈昭陵感觉到不对,把手一缩,放在自己眼前看,只见手指上亮晶晶黏糊糊的,泛着甜腻的糖味。   是刚才的棒棒糖。   淮映勿把嘴唇上的糖霜,蹭到了他的手指上。拿他的手指当抹布用了。   一抬头,看见淮映勿在那边唇角翘起,坏笑着。伸出舌头来,舔了舔自己的唇。   沈昭陵:“……”   果然,就知道淮映勿这家夥没长什么好心眼。   “你真烦人。”沈昭陵一伸手,要把糖抹在他脸上,淮映勿笑着身体往后仰。   沈昭陵一把抓了个空,气得哼了一声,走到了旁边的舆洗室里。   打开水龙头,冲洗自己的手。   耳边哗啦啦地响,沈昭陵按了一泵旁边的洗手液,仔细搓洗自己的手指。   【小玫瑰,你好像很开心啊。】这时候,系统突然说。   “嗯?我吗!”沈昭陵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竟是笑着的。   若是系统不说,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嗯……我感觉你俩有点不对劲,怎么亲亲我我搂搂抱抱的,家人,是这样的吗。反正,我以前和我爸妈在家里,可不这样。】   “是吗。”沈昭陵心里慌慌的,突然感觉脸有点麻涨,像是被辣椒水浇过了一样。   他很想尽力地扯开这个话题:“可能是你见识少了吧。我和我爸爸,以前也不这样。但是……我听说有的家人,就是这样的,会经常缠在一起。”   沈昭陵看过很多很多的家庭,有的父母会在孩子放学后来接他们,还会把孩子抱起来,拥抱,转圈,扛在肩膀上,亲脸,摸摸头,夸奖。   各种各样的……都有……   沈昭陵相信,这世上,什么样的相处状态,都是存在的。   “家人,当然就是家人啊,不然是什么。”沈昭陵急切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哦。】系统像是被他说服了。   “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如果我比赛完成了,我就可以走了吗。”   【任务分成事业线和感情线。   【事业线当中,有你的作品数量和质量、获利钱财、知名度、奖项评估等等。   【你的事业线,目前已经很高了,达到了80分。(满分100)毕竟你已经是最火爆的鬼故事作者了。   【还差20分,也就是说,如果你能在决赛当中获得冠军的话,那肯定就满分了。如果不能,那可能需要再写一两本作品。】   “嗯。”沈昭陵点头,表示明白,“那感情呢?”   【你的感情线,很糟糕了……感情分为后悔值和真爱值。   【你现在变得冷酷无情,又优秀自信。   【所以淮城南后悔值很高,已经有50。但真爱值,只有……10。他不怎么爱你。   【平均下来才30分。还差70呢。所以你得多跟他发展发展感情才行,让他爱上你。我们的任务也可以尽早完成。】   “嗯……”想起来那个男人冷漠的脸,沈昭陵沉默了一瞬,“我完成了任务就可以走是吗。”   【对。】   “如果我不走呢,我是说,如果我想继续呆在星际,而不回到蓝星。”沈昭陵的眼球轻微转动着,有些茫然无措。   【这……还没有过先例。蓝星才是你的家啊,我们会把你平安送回去,而且还给你一大笔财产,让你从此衣食无忧。有什么不好呢。】   “哦,对。有什么不好呢。”沈昭陵点点头,松下了一口气。   【求求小玫瑰,快点完成任务吧,正好我也可以开张啦!这是我的第一个任务,真的对我超级超级重要。(可怜)】   “我会想办法的,让他喜欢我。”沈昭陵有些茫然地看着窗户外面。   外面是一片白色。卫星酒店是像卫星一样飞行在近地轨道的,所以,外面是云端。   有几千几万米,很高很高。直视着窗户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唯独从窗户往下俯视的时候,能够看到外面的人群,像是蚂蚁一样。   因为高空气压差的缘故,这里的窗户是不能打开的,只是一种装饰品。   所以为了保证空气正常流通,酒店都有空气流转设备。   沈昭陵把脸贴在玻璃上面往下看,觉得这里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月亮,而是一个……   放置在高处的精致鸟笼。   “我该怎么让别人爱上我。”沈昭陵自顾自地问,像是在问系统,又不完全是。   “我没追求过别人,也没撩拨过别人。”他的额头贴在玻璃上面,被玻璃压成了一片平白的土地,触感冰冰凉凉。   【我也不知道,我要不给你查查恋爱攻略?放心,你这个才华样貌,让别人爱上你,肯定不困难。】   “是吗。”沈昭陵假笑了一下。   【嗯,那当然。让别人爱上你是一个复杂而微妙的过程,涉及吸引力、情感连接和人际交互的心理学。   【虽然无法保证100%成功,但你可以通过提升自我、创建真诚的连接和运用一些心理学技巧来增加可能性。以下是一些关键建议:……】   系统在沈昭陵的脑子里喋喋不休地开始传递这些秘诀。   外面,淮映勿的声音从客厅传出来:“嫂子,你掉厕所里了吗?”   “我掉你身上了行吗。”   “呵呵,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没有,我就洗个手,我这就出来了。”沈昭陵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左照照右照照,看看有什么弄乱的地方。   “快出来。我想你了,快到我怀里来。”淮映勿在外面拍了两下手。   “……”   真受不了,幼稚鬼。   沈昭陵叹了口气,出去了。   他看见沙发正对面的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显示屏上面放映着电影节目清单。   “干什么,要看电视吗。”   “嗯。”淮映勿一伸手,又把他揽在了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双手抱着他。   还没等沈昭陵反应过来,就从左边拽了一个酒红色的毛毯,盖在了沈昭陵的下半身。   把下巴抵在沈昭陵的左肩膀上,懒洋洋地说:“陪我看会电影。嗯,你想看什么?”   淮映勿在问自己。   沈昭陵回头:“大早上的看电影?”   “嗯,下午再陪你出去玩,好吗。”   “嗯,好。”沈昭陵在早上的时候很少歇着,即便周末,也基本上都是在工作。   他无法想像,一个没有工作的早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只能也让自己尽量进入到这种轻松的日常节奏当中。   松懈身体,完全瘫在淮映勿身上。   “想看什么。”淮映勿划了划自己前方和电视同频的显示屏,在耳边问他。   “嗯……想看动画片。”沈昭陵深思了一会儿之后答。   “你幼不幼稚,你二十多岁了,你看动画片??”   沈昭陵表示:“我就要看。我想看看你们这里的小朋友,小时候都看些什么东西。”   “说的像你不像在这个世界似的。”   沈昭陵微笑了一下。   淮映勿还真给他找起动画片来了:“怎么,你小时候没看过吗。”   “没。”   “为什么,你爸妈不陪你看吗。”   “他们可能……”沈昭陵心下一沉,眼神空洞,沉默很久,“可能比较喜欢督促我的学习。所以不让我看。”   “哦——”淮映勿明白,贵族教育的重要性,继而又忍不住笑了,“从小就督促你的学习,然后把你督促到年纪倒数第一是吗?”   淮映勿在那边忍不住嘲笑了起来:“那你说你得笨成什么样子。”   “……”   沈昭陵沉默微笑,回手掐了淮映勿一下:“你快闭嘴吧,不爱听你说话!”   ……   动画片终于放了。   一个小黄鸭,从显示屏里出现。走路跟人类一样,还会说人话。   沈昭陵顺嘴问:“这个叫什么?”   淮映勿:“《勇敢者鸭鸭》。是目前星际上最火的动画片,上幼儿园的小孩都爱看,最适合你的心智了。”   沈昭陵:“……”   嘴贱,讨厌。   不过碍于淮映勿很听话地给他播放了动画片的份上,沈昭陵这次就不打他了。只说了一句:“好吧。”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交叠着半躺在沙发上,看了一上午的动画片。   淮映勿给他拿了一个石榴,一边剥,一边喂给他吃。   沈昭陵头也不回,只需要张嘴接着就好了。   沈昭陵看着眼前那一排排的小黄鸭队伍,被炸弹炸飞,炸得鸭毛像仙人掌一样竖起,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笑完了之后,他就想到了不久前,在舆洗室里,自己问系统的问题:“对了,你说,我到底该怎样,才能让别人爱上我。”   他现在一有问题,就忍不住把心思说给淮映勿听。   他都怕自己睡着神志不清的时候,会拉着淮映勿,告诉他,自己其实不是原来的沈昭陵,而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淮映勿喂他吃石榴的手,悬在半空中:“你问什么做什么。你要让谁爱上你。”   “你哥。我想让他爱上我。”   “为什么,你还爱他啊。”   “不是,我想让他后悔。”   “哦,”淮映勿应一声,又把石榴喂给了他,“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对他做,他就已经后悔了。不需要再单独做什么。”   “为什么。”沈昭陵伸出舌尖一舔,把石榴添进嘴里,嚼一嚼,还是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咬起来,就爆出汁液,溅满口腔。   “他错过你,他没有什么理由不后悔的。”   “哎呀,你又来。”沈昭陵就知道淮映勿藉机夸他,整那些肉麻到不得了的东西。   “真的,你就说你跟我在一起了,看他后不后悔。”   “他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但我肯定后悔。”   “……”淮映勿气得深呼吸一次,轻轻推了他一下,“别压着我,滚远点。臭烘烘的。”   “哈哈哈哈哈哈……”沈昭陵捂着右额笑。   等他笑够了之后,又继续躺在淮映勿身上了,压着他。淮映勿肩膀很宽,怎么靠着都很舒服。   “我需要变得更优秀是吗。”沈昭陵重复了一遍,系统之前告诉他的内容,“提升我自己的吸引力?”   淮映勿:“不,你需要的只是,做你自己就好了。只要你坚持你自己,找到你喜欢的东西和生活状态,而不是委曲求全第去讨好他,他就一定会喜欢你的。”   “……”沈昭陵若有所悟地眨了眨眼,他不禁有些怀疑,“这样,真的有效吗。会不会有点太被动了。”   “有啊,我就很喜欢你。”小淮爷在他耳边如此道。 第295章 我很在乎你,我很吃醋。   “……”沈昭陵听着这话,心脏颤了一下,但很快又答道,“那又如何,你的喜欢又不值钱。”   “那怎么会,我是全世界最优秀的Alpha了,我的喜欢还不值钱?”   “哈。”   淮映勿这话说得太不要脸了,亏他能说得出口。   行行行,世界上最优秀的Alpha。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随你吧。   “我只要去做我自己吗。”   “嗯,做你自己就行了。你自己想想,你俩都分手了,你还总去偷窥他的消息,过度关注前任,你自己说说,你这行为low不low?”淮映勿低头问他。   “……”沈昭陵沉思了一下。   “你说的有道理。”沈昭陵知道,自己确实不应该过度在乎淮城南的想法。   当然,如果自己没有任务,他本来也不在乎淮城南。   “让粉丝知道你做这些low事,他们就不给你投票了。”淮映勿掐了掐他的脸蛋。   沈昭陵:“……”   我的粉丝有这么神通广大吗,什么都知道。   “嗯嗯嗯,你可真会威胁人。”沈昭陵连连应和。   “那我应该怎么去做自己。”沈昭陵不太擅长思考这些问题。   过去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告诉过他,让他做自己就好了。   所以到底什么才是自己。我现在不是在做我自己吗?   “首先,学会认识你自己。找到你自己心里真正喜欢的东西。你想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没有别人,你不用在乎别人的评价,你会想做什么。”淮映勿的声音出奇地温柔。   沈昭陵“嗯”了一声,看着眼前被暂停的电视显示屏。中间暂停在一个像小黄鸭的图像上。   他躺在淮映勿怀里,淮映勿一直在旁边照顾他,完全地倾听他的感受,引导他的想法,对他的优点赞不绝口,又容忍他的一切缺点。   此时已经快到了中午。沈昭陵知道,待会他和淮映勿要去吃午饭。听说酒廊那边有新品的点心,是一个点心展示会,他想和淮一起下楼过去,尝尝那个味道。   “我就想像现在这样,就很好。”沈昭陵说,他感觉到对自己的生活现状无比满意。   至少,他搜揽自己过去的所有人生轨迹,完全找不到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一样,无比的安全。   “嗯,那我们就维持现状。一会吃个晚饭,然后下午,我们去外面搜街,逛店,帮你找找创作灵感。你喜欢写作,你擅长这个,你能从写作当中获得成就感,所以我们就干这个。通过和这个世界沟通来认识你自己。”   “……”淮映勿有时候说话,真的就像一个哲学家。总是那么循循善诱的,让人顺着他的轨迹走。   “好,”沈昭陵一口答应下来,忍不住感叹,“我感觉你就是我的外置大脑,好像可以代替我思考。我自己的大脑,好像就可以摘掉了。”   “胡说八道,起来走去吃饭吧。”淮映勿骂他一句,把他身上的毯子拿下来,把他推起来坐着,说,“过来,让我亲一口。”   “嗯,不亲。”沈昭陵看着他笑了一下,自顾自地先走了。   看着淮映勿略显幽怨的眼神,沈昭陵很是狡猾地挑了挑眉:“你不是让我有自己的主意吗。我的主意就是不和你亲!”   “呵呵。”淮映勿站起身,看着他那欠揍的模样冷笑了两声,然后走过来,很自然地搂着他的腰,出门了,“走。”   * * * * *   午饭过后,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正准备起身出去搜街的时候。   一个声音从沈昭陵的脑海里传出来:   【小玫瑰,淮城南找你了。】   沈昭陵趁机打开了自己的信息,发现淮城南确实给他发了信息。   淮城南:“昭陵,有时间出来一起吃顿饭吗,地点塔楼1695房间,下午一点,我提前订了位置的。”   沈昭陵:“……”   竟然这么快就找上自己了。   系统说,这是个好机会,让他把握住。   “怎么了。”淮映勿发现他在看显示屏,问他。   “你哥,约我出去吃饭。”沈昭陵说,不太自然地用左手搓动桌子旁边的红茶杯。莫名感觉有一些心虚。   他知道淮映勿讨厌自己和淮城南见面,但还是没有选择瞒着淮映勿。   淮映勿抬眸瞧他一眼,语气镇定,似乎对这件事早有预料:“哦,是吗,那你怎么想的。”   沈昭陵:“我必须得去见他一面。”   “然后呢,你要跟他说什么。”淮映勿很平静地望着他。   沈昭陵:“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如果你哥还没有投票的话,那他本人对我的选票很重要,还有他在评委团里面的人脉,也对我很重要。我想要尽力去争取一下。这样有助于我获得冠军。”   沈昭陵突然觉得自己说话的味道像是机器人一样生硬,没有人味,只充满了“理性的逻辑”,像是在尽力解释着什么似的。   可,为什么要解释……   淮映勿又是很平静地点头:“嗯,去争取你自己的利益,挺好的,还有呢。”   “还有……”   “如果他跟你提出复合呢?他不对你感兴趣,他都不可能提出要见你,”淮映勿极其理性地进行着推测,“估计他跟你吃完饭之后,就会邀请你和他一起约会逛街,晚上再喝点酒,见太晚了,干脆就让你住他家里了,你信吗。”   “那当然是……要让他滚远点了。”沈昭陵坏笑着,觉得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应付淮映勿这种自我意识极其旺盛的人,确实比较困难。但应付淮城南,应该没有那么难。   在沈昭陵心里,淮城南就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NPC,和游戏里的任务发布者没有什么两样。   既不需要思考淮城南的想法,也不用在乎他的感受。见这样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淮映勿又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好,可以。”   淮映勿太冷静了,冷静得过分。   过去自己提起淮城南,他还会暴躁几分,但现在只有冷静。   如果说沈昭陵刚才说话像机械,那么淮映勿的机械感则更重,简直整个人都像机械了。完全都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   不爽,不爽至极。   沈昭陵默默地蹙起了眉头,觉得自己在他心里的份量可能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重。   他想质问淮映勿,却又很快杀死了自己那种卑微的请求,转而变得很主动,很有攻击性。   ——淮映勿希望他是这种“极其有主动性”的样子,那么他就用这种样子,来对待他。   但凡自己心里有一点疑惑、一点不爽,都要直接地说出来,表达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   沈昭陵从桌子底下伸出腿去,轻轻踩住了淮映勿的脚尖,同时身体向前。像一枚利剑一样直视他,问他:“你不吃醋吗。我以为我是你的唯一,如果有人要追求我,你肯定会拦着的。你不想让我和别人在一起的,对吧。”   “……”淮映勿被他的认真和直接给逗笑了,“嫂子,你说得像你是我老婆一样。”   沈昭陵:“……”   笨蛋。   如果你这辈子真的决定只有我一个家人,我是你嫂子,还是你老婆,真的有区别吗。   除了老婆能在床上做那种事情之外。   小男孩的事,就是多。   “你不吃醋吗。”沈昭陵再次问他,今天非得问出个水落石出不可。   淮映勿连连点头:“我很吃醋,我不爽,我不想让你嫁人,就想我们两个今后一起生活,让别的狗逼都滚一边去,别来打扰我们清净,行吗。”   沈昭陵:“……”   这也太直接了。   好直接,好舒服。   沈昭陵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原来两个人之间有话直说,就可以把日子过得这么简单清楚。   到底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就连误会,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淮映勿用左手玩弄着盘子里的叉子,握着叉柄反覆:“但,决定去见他不是你自己的决定吗。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理由。嗯,你俩有一些秘密,不能告诉我的那种。我尊重你,你去解决你的事情吧。”   “嗯。”   “去见他,去见这个过去带给你屈辱的人,曾经可以PUA你的人,去克服你自己的心理障碍。看看你现在能不能应付得了他,还会不会对他的花言巧语动心。不要害怕,不要给我淮映勿丢人,好吗,我的宝贝,我好想你,我好怕你又重蹈覆辙跟他跑了。好怕你受到伤害,好吗,我的宝贝。”   “……”   “这样够不够直接!”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像变态一样,谁家正常人这么说话!”沈昭陵对这过于肉麻的言论嫌弃万分,很怕被餐厅里面的人听见。认为他俩神经病一样,在这公开场合里调情。   “是你让我这么说的。我本来什么都不想说,”淮映勿气得脸色难看地把叉子把盘子里一扔,叮当一声,然后自己把脸扭过去,不想理他,“我踏马本来想装高冷大度不在乎来着!结果形象全被你毁了!草!”   沈昭陵:“……”   沈昭陵略微低了低头:“嗯,我错了。不该破坏你那高冷大度冷漠无情的男神形象,那下回我不问了。好吗,男神,原谅我,别生气了。”   淮映勿都被他逗笑了,肩膀颤动了两下,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起身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来,搂着他的肩膀离开了这。   “走,宝贝,男神开车送你过去。”   “嗯。”   从卫星酒店里出来,就是一个自助车库,里面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车。   淮映勿本想随便开一个车,送他过去就行了,但沈昭陵却把目光投向了墙角的一个机车。   一个全黑色的机车,造型威武。   沈昭陵盯着它,就一时失了神。想起了往事种种。然后抬手,指了指它。   “你想要这个吗。”淮映勿看见了他的动作。   “嗯。”沈昭陵点头。   “好。”淮映勿二话不说,就把它开了出来,递给沈昭陵头盔,让他自己戴上,然后上车。   当坐在上面的一刹那,沈昭陵有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他记得那天和淮映勿去石庙吃象肉看记录兽的时候,也是坐在淮映勿身后,让淮映勿带他离开的。   好像过去了很久啊。   那天天是什么颜色的来着,紫色,还是粉色?反正是个很不寻常的颜色。   车身开动,从慢到快,开始激活。两个人行驶在街道上。   沈昭陵从身后揽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后背上。两侧的风,从他们身边吹过。   他问淮映勿,你还记得吗。那天天空的颜色。   淮映勿说,他也不记得了。   “男神,那你还能记得什么。”沈昭陵幽怨道。   “我就记得你那天就像今天这样,从身后抱着我来着。” 第296章 宝贝,过来,给你一个勇气印章。   “高冷男神,到地方了。”   当系统在脑海里通知沈昭陵已经到了塔楼的时候,沈昭陵拍了拍淮映勿的肩膀。   一想起淮映勿想在他维持一种高冷的形象,就不免觉得有些荒谬。   臭弟弟。   淮映勿顺手柄车停在路边,沈昭陵从上面□□来,然后淮映勿紧随其后,把他头上的头盔摘下来,挂在摩托车把手上。   淮映勿瞧了一眼前面的塔楼,那里是一家高级餐厅,他几年前来阿尔法星的的时候好像去过,现在已经不熟悉了。   而现在,淮城南应该就在那里。   “要不要我陪你过去。”淮映勿陪着他往前走,往塔楼的大门口而去。   沈昭陵:“不用,你在的话反而不方便。”   淮映勿的桃花眼瞟向他,抬了抬眉。   沈昭陵顿时脸色僵硬起来,解释道:“你在旁边的话,他会有很多顾忌,那样我就听不见他的真话了。”   淮映勿放下了眉头,接受了这个说法:“嗯,有道理。那你自己去面对他。”   “害怕吗。”   “不害怕,有什么可怕的。”   淮映勿:“很多人都害怕见前任。怕自己漏了怯,过得不如前任,在前任面前丢脸。”   “那不是我。”沈昭陵觉得可笑,他以前从没有什么前任,也没爱过任何人,所以根本体会不到这种心情。   准确来说,见淮城南,更像是赵如冰去公司见HR的那种心情。   是……上班。   又得去上班对付淮城南老板那张冰冷的臭脸了。   沈昭陵默默地在心里腹诽。   “那就好。出了事,记得叫我。”淮映勿像是终于放下了心,用自己左手上的手环贴了一下沈昭陵的,“我让北辰时刻跟着你,有事你叫它名字一声就行,我就会立即出现在你身边。”   沈昭陵摸了摸冰冷的手环,故意撇撇嘴:“淮弟弟莫不是让ai在监听我吧?”   “……”淮映勿眼神极其轻蔑,“我监听你,还用这么明显吗?你的手环就是我送的,就你那点计算机技术,我要是想监听你连招呼都不需要打。你根本就发现不了。懂吗,小渣渣。”   沈昭陵:“……”   “别一天总是给我起那些奇奇怪怪的外号。”沈昭陵无语道,然后告别了他,“走了。”   但在临走之前,淮映勿又极其郑重地按住沈昭陵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把之前在酒店里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去见那个过去带给你无数屈辱和伤害的人。把他当成你人生里的一个坎,直视他,迈过去,别害怕,好吗。”   “……”   其实这个角度,沈昭陵自己都没有想到。   我并不是原来的沈昭陵,所以见你哥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能让我崩溃的大事。但如果是原身的话……   “你的这番话,对我来说很重要。谢谢你。”沈昭陵在他耳边轻轻地用气音说。   “嗯,别给我丢人。”   “嗯,不会的。”   “宝贝,过来,给你一个勇气印章。”   他看见淮映勿捧着他的脸,低下头,像是要亲他一口。   “……”   沈昭陵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他就单纯的闭上了眼睛。   就像很小的时候,在幼儿园里面因为下课擦黑板,老师奖励他额头上一个小红花那样。   那么简单纯粹。   以至于那个冰冰凉凉的吻粘贴来的时候,他都没有想到任何关于情欲的东西。   就是很单纯的,一个奖励,一个勇气印章。   亲完之后,沈昭陵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当然什么也没有摸到。   他什么也没说,把视线从淮映勿带笑的朱红嘴唇上挪开,就转身离开了那里。   然后走进大门、走进走廊、走进电梯。   “叮——”   坐电梯。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沈昭陵什么都没想,他只是又摸了摸额头,右手在那里不停抓着什么。   好像那里本该有些什么东西。   他看了眼电梯外面,电梯是透明的,像胶囊一样贴在建筑外面。   他能透过玻璃电梯和墙壁,从上面看见建筑外面的花坛旁边,有一辆黑色的车,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倚在上面。   一人一车,意兴阑珊,空荡落寞。   而花坛旁边的大道上,无数的车流从那里经过。流淌不已。   近处的餐厅里面,也充满了刀叉酒杯碰撞的声响。人们觥筹交错。   那个人像是冷了,用右手搓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抬起头来,往这边看了过来。   沈昭陵走过去几步,对着下面露出了一个微笑。用右手拍了几下玻璃墙。   但或许是自己站得太高了,那个人没有看见他,很快就低下了头。   “……”   沈昭陵也就收回了眼神,把手放了下去,重新站好。并在电梯到达约定楼层的时候。   他身穿笔挺西装,踩着皮鞋走了出去,踏在昂贵的熊皮地毯上。   脸上,是那副极其冷漠又孤傲自傲的表情。   * * * * *   塔楼餐厅,顺着走廊一路走过去,沈昭陵看见,这是一个独属于黑白灰的世界。   墙上的花纹故意做旧,显得斑驳不堪,就像是掉了墙漆一样。但是别有一番现代先锋的味道。   这一层楼都是空的,唯独最里面的那个座位上,坐了一个风情又浪漫的男人。   无需说话,单单凭藉他的优良的气质和着装,就可以判断出他的高贵出身。   是淮城南。   “坐。”没等沈昭陵开始说话,淮城南就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对面。   “淮总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评委和选手私下里见面,不太好吧,会被怀疑有暗中交易的。”沈昭陵笔直地朝他走过去,自己把座位整理好,捋了一下衣服,坐下来,“如果是你弟弟,肯定会站起来,把座位规整好,扶我坐下的。”   “……”   这话一说,淮城南的脸色有点不对劲。露出那种极为轻蔑的笑容来,似乎并不愿意和别人比较。尤其是,他不喜欢的人。   嗯,这就生气了吗。   生气的有点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攻击你的。   “你说话现在怎么那么冲啊。”淮城南微笑着,“那我现在起来,重新扶你入座,行吗。”   “别了吧,我看你也不太习惯伺候人。”沈昭陵并不想让他扶着自己的腰。   “说吧,你有什么事来找我。”沈昭陵懒得和他在这里推拉。   “吃。”淮城南抬手,示意了一下桌面。   上面摆着各种拼盘,镶嵌着花朵,还有各种漂亮精致的雕刻,一看就是色香味俱全的顶级美食。   “我吃过了。”   刚吃完午饭出来的,即便这里的美食再好,沈昭陵也没有什么想法再去享用了。   “嗯。”淮城南很是不满地哼出了一口气。   他眨了眨眼睛,对于沈昭陵的冷漠疏离,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你怎么想到,忽然要当作家的。我记着你以前的时候,可不怎么喜欢读书,你上学的时候,可笨了,什么都记不住。每次给你留的家庭作业,写写观后感什么的。你不是抄我的,就是让你身边的岚海帮你写的。要不就是AI,反正你自己,从来都不动笔。”   “我装的,其实我会写,但不愿意动笔,我只要写,我就能拿第一,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可以吗。”沈昭陵一本正经地在那边胡说八道。   他很难解释,自己和原身的性格和技能点为什么有那么大的不同。   反正怎么说,都不可能让淮城南完全相信,总会留下些破绽。   既然如此,不如胡说八道就好了,反而听起来更像是真的。   淮城南:“……”   他用叉子叉前面盘子里菠萝的手,都停滞住了。   沈昭陵身体很自然地往后仰,翘起二郎腿:“其实我还可喜欢读书了呢,不过在你面前我从来不看,故意演给你看的,怎么,我有骗到你吗。”   “有,”淮城南的眼神颤动着,明明感觉到不敢置信,但眼前的沈昭陵确实和他以前认识的判若两人,让他不得不重新看待,“但是为什么。你在装什么。”   沈昭陵的声音很平静:“因为我以为,你不喜欢聪明的Omega。你是个聪明人,只喜欢做生意,似乎不喜欢应对那些太复杂又有心机的人,所以我觉得扮演笨蛋美人,能获得你的喜欢。”   “……”   “我觉得我装作我不会,你就会来教我。我可以靠着向你问题的理由,用光明正大的方式,靠近你。我觉得我什么都不强出头,只要像别的Omega那样,表现得很温顺,很温柔,情绪稳定,适合做一个好妻子,你就会在多番利益考量之下,娶我的。毕竟我的家室那么好,搭配你简直绰绰有余。”   沈昭陵的话那么轻。   他用极为理性的方式,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搬上了台面。   以往的婚姻,总是要包装出一个“爱情”的由头。   但沈昭陵不,他很直接地说——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觉得,如果我的家族对你有用,我还适合结婚,你就会娶我的。   虽然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以为你会因为利益和我联姻,那样对我来说也是足够的。   结果还是没有。   那我还需要在你面前扮演什么呢?   我觉得累了。   “昭陵……”淮城南唤着他的名字,在消化着,沈昭陵随口胡说的“事实”。   他突然发觉,他从未认识过眼前的这个人。目光逐渐从俯视,变成了平视。   “现在我们平等了吗。”沈昭陵很尖锐地问。   淮城南似乎不想说话。   沈昭陵知道,他被自己刺痛了。   也许淮城南觉得有点后悔了,后悔曾经那么对待他。又或者埋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看出来这一点,竟然现在才发现。   但那都不重要。   因为沈昭陵知道,淮城南就算怎么回忆,也根本都发现不了什么“应该被发现的事实”。   因为一切感情和动机都是他胡说的,根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淮城南越是回忆,他就越是觉得可笑,越是觉得虚无。   看着淮城南那种罕见的,迷茫又错愕的眼神。   沈昭陵尽量忍耐着自己的情绪,用舌头舔了舔虎牙,而不让自己笑出声。   淮城南想要说话,但一开口,沈昭陵就打断了他。   “别说那些想要安慰我、欺骗我的话,相信我,你根本就骗不了我。拿出你看待商场上你竞争对手那样的眼神来看待我!而不是什么坐在你面前缅怀过去的傻里傻气的旧情人!好吗!”沈昭陵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淮城南:“……”   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被沈昭陵憋回去了。   沈昭陵用手玩弄着旁边的红酒杯,瘦长凝白的指尖,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柱中间盘旋舞蹈,如此优雅,如此从容。   沈昭陵:“请你冷静一下,再跟我说话。”   淮城南:“……”   沈昭陵:“你冷静了吗。”   淮城南:“……”   “现在可以说了。”沈昭陵应允了他,低头,抿了一口桌边的红酒。   “……”淮城南自嘲,“你哪是我的竞争对手啊,你简直像是我的上司。在这里对我□□的。”   “那不然呢,难道我是你的下属吗?谁让你还爱我呢,那你不就得听我的话吗。”沈昭陵扯唇一笑。   他知道淮城南不爱他,否则当初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但肯定是对他有好感的,有点不甘心,不然也不至于三番两次来找他。   什么爱不爱的,只要沈昭陵多说几次,淮城南就会相信的。   *   果然,淮城南也很聪明地没有否认,就那么笑眯眯地望着他。好像在观赏他的脸。   沈昭陵装作看不见他那种极其流氓的视线,反问:“既然你这么爱我,那你有关注到我吗。”   “嗯,”淮城南答应下来,只回答了后半段,“我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还让老石过去垃圾星接你了,结果你知道,他被你们绑起来卖给人贩子了。还管我要一千万赎金。”   老石……接我……   沈昭陵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回事。   在夜猫酒吧里面,有个很粗野的男人,一路跟踪他到洗手间想绑架他来着。   结果他早会被淮映勿发现,给打晕了。   竟然卖给人贩子了吗?那破地方还有人贩子?还管淮城南打电话要赎金?   “……”   对于这个曾经想要伤害自己的老石,沈昭陵心里没有什么愧疚感。只觉得他活该。   不过,这倒很像是淮映勿能做出来的事情,太荒谬了。他都认识一些什么三教九流不正不经的人啊。   *   如果不是老石要打晕绑架我,淮映勿怎么会卖了他。   沈昭陵刚想这么说。   “哪怕攻击别人,你也不要内耗,去伤害你自己。   “像你这么漂亮的美人,是永远不会做错事的。就连恶毒,也是漂亮的,带刺的,让人喜欢的。”   ——淮映勿的话如在耳侧。   所以沈昭陵立刻收回了自己想要解释的话,反而质问淮城南:“谁让你找这么笨的人,你用这种笨蠢仆人去垃圾星接我,说明你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淮城南微笑着点头:“嗯,对。是我的错。是手下办事不利。”   淮城南显得很听话,让沈昭陵有被讨好到,愿意和他多说两句。   “那,你看了我的书吗。”   “嗯。看过,那么火,当然看过。”   “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看。挺好的。”   “呵呵,淮总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有闲心看小说的人。”   沈昭陵很清楚他在敷衍自己。但是无所谓,他并没有把淮城南当成什么正经读者。   他有任何写作上的疑问,只需要问淮映勿一个人就好了,对于其他人,他没有必要进行任何写作上的沟通。   淮城南:“也看的,我当评委怎么能不看,所有的决赛作品,都要看过一遍,才能投票。”   “我真好奇他们为什么找你来当评委。我记得你身上好像没有什么文艺细胞。能看懂吗。”沈昭陵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却还一脸无辜的样子。   淮城南:“……”   淮城南被他三两句话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脸黑的样子,真是好笑至极。   “你就非得这么说话吗。”淮城南似乎想说,但不想和自己闹翻脸,于是还是很有礼貌地解释着:   “我确实不是什么文学家,给不出什么独到的指导和见解,但我是网文公司的总裁,主办方请我来决赛区捞人捧人的。”   “你打算捧谁。嗯……让我猜猜。”   沈昭陵回忆了一下,有没有什么很独特的,实力很强的,来自西兰花的选手。好像看不太出来,大家其实水平都差不多。   他把自己想像成淮城南。   如果我是网文公司的CEO,我会捧谁。   答案当然是,捧我自己。   因为我是鬼故事的创始人,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不可动摇的历史地位。   但我之前已经拒绝了他。所以他必须换一个更稳妥的人选。   那个人会是……   “一个AI,对吗。也可能不止一个,可能还有真人,但你们公司已经研究了写作鬼故事的大模型。”沈昭陵淡淡地说。   淮城南眼神一跳。   沈昭陵微笑:“猜对了。”   淮城南深呼吸一口气,坐得更直了:“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吴秘书?”   沈昭陵拉起长音:“哦——原来吴秘书是我的粉丝啊。你很不放心他吗,放心,他不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   淮城南:“……”   淮城南紧闭嘴唇,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沈昭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真的是太好笑了。   沈昭陵:“都说了把我看成你的竞争对手。你要想保守秘密,不让我猜到。那你就得端起你的扑克脸啊。你说对吧,淮总。”   “挺狠的。”淮城南捏了捏眉心,好像在回想,他是怎么猜到的。   那多简单。   是淮城南提议,要举办鬼故事比赛的。说明这件事情对他有利。   可是自己当时已经拒绝了他的合作请求。   那么淮城南那边,肯定有一个很厉害的鬼故事招牌作者才行。   但当时有吗?没有。   当时还没有人快速成长起来,能和自己竞争。   那淮城南就得培养一个招牌作者。   而培养一个新人作者,把他从一个新人,培养成擅长一个题材,怎么也需要一年的时间。   一年啊……   太漫长了。   这种周期长、见效慢、还不稳定的事情,完全不符合商人的投资习惯。   所以,相对于人来说,培养AI是最快的。   但喂养AI,需要大数据。   当时市面上还没有那么多的鬼故事可以让AI分析和模仿。   只有一本自己写的《双生》,里面就7篇鬼故事,数据库实在太少了。根本不够喂数据的。   那怎么办呢?   举办比赛呗!   只要举办比赛,有立意,就会有很多新人和旧人都参与到这个题材创作当中。   光是初赛,就有几万人参加,几万篇鬼故事进入网络。   如此一来,数据库不就够用了?   不就可以培养出鬼故事AI,源源不断地生产鬼故事了?还不用给它发工资,简直完美。   就这么简单。   有什么猜不到的。   *   好在淮城南也没有把沈昭陵当傻子,没有否认,而是直接承认了:“嗯。”   “哪个是你们的人?”   里面一百个人。   “选手刘家桥,赵四舞,younger,还有机器人135和艾艾。”   “五个呢?这么多。”这着实有点出乎沈昭陵意料。   他回想了一下这些人的名字,竟然想不出来他们的脸。   毕竟当时的作者入席环节足足有一百个选手。   一百个!谁能都记得!   淮城南:“狡兔三窟嘛。里面万一有争气的呢。”   “你们打算重点捧哪个?”   “哪个侥幸进了前十,就捧哪个。”   “嗯,”沈昭陵很释然地笑了,“对。确实如此。”   沈昭陵从一开始就明白,任何比赛,都不是纯粹的实力竞争。而是多方势力追逐运作的结果。   政治、社会、经济、文化等等因素,一定会夹杂在其中。   沈昭陵孤身一人,没有什么背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能靠的只有他自己。   就是尽力写好每一个鬼故事。   把他想表达出来的,表达出来就可以了。其他的就交给天意。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这话听起来很热血励志,但里面也有一丝无奈。   “你们怎么捧啊,会给他营销,争取评委的选票,还有……直接改动网友投票的数字?”沈昭陵只能想到这么多。   “嗯。”淮城南说话声越来越低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   淮城南说:“你现在网友投票数是第一,不管我们评委怎么投,你都稳进前十。”   “那你这一轮投了吗。”   “还没呢。”   “你可以把票投给我吗,”沈昭陵的声音很是温柔,十指交叉,手肘放在桌面上,手背托住自己的下巴,宁静地望着他,“我想当冠军。”   “……”淮城南看着他的脸,嘴唇动了一下,似乎心里有什么,欲言又止,停了一会儿之后才说,“你不是都知道了,比赛是不公平的。有内幕,这冠军对你来说还有什么用。”   沈昭陵:“没有选手不想得冠军。我想要你的选票,这是出于私情。只要你自己的选票。至于你手下的人,和你们运行的那些水军到底捧谁,我无所谓。”   “……”淮城南的眼神似乎有些动容。   “其实你的选手能做到的东西,我也一样能做到。如果你放弃他们,转而捧我,我也会给你们资本方一样的回报,你相信吗。”沈昭陵的声音很是平静,没有什么争取利益的味道,只有客观的事实陈述。   “相信。你想和我合作吗。”淮城南问出这句话。   从他温情款款的眼神来看,沈昭陵知道,如果自己答应,淮城南大概下一秒就会同意了。   然后他们会签合同,自己会变成淮氏集团的人。   淮城南会调转矛头开始捧他,他很轻易地就会获得冠军。   但是,沈昭陵并不愿意那么做。他觉得那些无聊。   “我现在钱也好,名声也好,都有了。你其实把我捧红,还是不把我捧红,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只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比起那些东西,我更想要一个公平公正的环境。所以……”沈昭陵垂下眸子,“你们能不能取消这些暗箱操作。不要控票,也不要刷票,让大家想投谁,至少不要那么明显。”   沈昭陵今天在饭桌上说了很多的话,唯独有这一句,是真心的。   否则那样的比赛对他来说,就太无聊了。   如果冠军早在比赛之前就已经被预定了,那他会觉得有点不值得来这一趟。   “……”淮城南继续沉默着。下腭轻微颤抖,看起来在咬着牙齿。   似乎,正在心里挣扎着什么,谋划着什么。   沈昭陵:“你可以继续培养你的选手,给他们营销,争取选票。而我只是请求你们不要暗中控票而已。”   “……”淮映勿用手捂住了额头,无端挠了几下。   也许他快要被说服了。   沈昭陵:“就看在我们青梅竹马二十多年的份上,这点要求你都不答应吗。就这种简单的事情,你一挥手就能做到。”   “可以,可以,我答应你。”淮城南果然答应了下来。   “谢谢你。”沈昭陵轻笑了一下。   “……不用。”淮城南板着脸,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为刚才逞一时之快而后悔。   也许这个轻易的决策,会让他们公司在未来几年损失掉几个亿的净利润。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就算不为这件事情。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提议举办这场比赛的。我都看见因为这场比赛,选择关注鬼故事的读者,创作鬼故事的作者,都越来越多了。这对于整个题材和市场的未来来说,都无疑是一场好事。”   沈昭陵从饭桌上向他伸出了手。   以一个鬼故事创始人的身份,一个恐怖文化弘扬者的角度,向淮城南伸出了手,由衷地向他当初的决策表达出了感谢。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而你的提议会帮助我更快地去完成任务。   你做了一件好事。   “就算你不是好心。”沈昭陵笑了一下。   淮城南听着这种说法,也苦笑了一声,伸出手,握住了他。   两只手,像是生意夥伴一样,在饭桌上交握,然后再松开。   争取完了自己的票之后,沈昭陵立刻起身,表示:“抱歉,我得走了。”   “这么早吗,你不吃饭,要不要再出去逛逛。”淮城南也起身,不知道是要送他,还是想挽留他。   “不用,淮映勿还在外面等着我。不能让他等太久。”沈昭陵说着,往窗外望了一下。   “……”淮城南也跟着往外瞧了一眼,眼神停滞在窗外,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淮映勿。   “他是不是在追你。”淮城南转头看向他。   “没有,但应该快了吧。只要我想让他追,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沈昭陵丝毫不隐瞒他和淮映勿之间的关系。   让淮映勿追求他,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他勾勾手指就能做到。但他实在不愿意和淮映勿使这么多的手腕。   那种事情,对他们两个来说,完全不需要。   淮城南冷笑了一声,阴沉着个脸:“说的也是。”   “嗯。”   “你现在转而喜欢他了吗,因为他会照顾你,陪着你?”   “……”   此刻,他们两个并肩一起往外走。   沈昭陵突然提醒淮城南道:“你的领带歪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每次放假没有公事的时候,就放松了下来,连衣服都整理不好。”   面对淮城南的等待,他刻意没有回答这件事情。   只是伸出手来,整理了一下淮城南的领带。 第297章 送你一朵云朵花   塔楼之外,淮映勿倚在摩托车上等。   低头,抠了抠指尖,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北辰知道,他大概是有一些担忧,主动跳了出来,把沈淮两个人手环上的音频联通。   使得淮映勿甚至能够听见,那边电梯运行的声音。   “叮咚——”那边,是沈昭陵下了电梯。   淮映勿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看一下,直接吩咐道:“用不着,关了吧。”   北辰:“……确定吗,小淮爷。”   淮映勿:“搞这些没什么意思。整得像我不相信他一样,有劲吗。整那些监听的low事?”   北辰再度沉默:“小主人,你在我面前,真的犯不着装高冷大度,沈昭陵又不在这里。”   “我没装,”淮映勿则一口否决了下来,“他哭了,受伤了,你再告诉我。其他的不用跟我说,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北辰,“哦,好。”   淮映勿叮嘱:“顺便盯着点昭陵的心率。看看他有没有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候。心率超过一百再告诉我。”   北辰再度“嗯”了一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   然后淮映勿继续低头,无聊地搓了搓自己的指尖。   虽然是中午,但太阳显得并不大,只把他的侧脸照得很亮,泛着一点旧纸的色彩。   *   许久之后,淮映勿才主动问北辰一次:“他吃亏了吗。”   在那边听了沈昭陵和淮城南全程对话的北辰,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北辰:“没,你问错人了,你家玫瑰一点事没有。相反,你倒是应该问你哥,有没有受到心灵上的伤害……”   淮映勿:“?”   北辰:“沈昭陵的心率很正常,很平静,但是你哥估计应该挺激动的。没准待会就哭了呢。”   淮映勿:“……”   淮映勿一听,乐了:“挺厉害啊。”   北辰:“……相当厉害了。说话句句带刺,简直是赵如冰转世。可能过会沈昭陵下来的时候,不是自己下来的,身上还带着一个营销合同呢。”   “是吗。”   “对啊,估计你哥要在饭桌上掉小珍珠了呢。你快去安慰安慰吧。”   而后淮映勿眯着眼,干笑了两声,眼神欣慰地感叹了一句:“真好。”   看着他俩现在的状态,北辰也忍不住说:“是啊,真好。”   ……   不提这个之后,淮映勿反而提起自己更加关心的事情:“让你调查沈昭陵的家庭状况,调查的怎么样了。”   今天早上,淮映勿突然给它布置了一个很奇怪的任务,说是让它查一下,沈昭陵的家庭条件。   沈昭陵,沈氏集团,大家族,虽然现在已经覆灭了,但在以前也是名声在外,资产无数,仆人众多,阿尔法星上谁都知道。   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调查的。   淮映勿却说:“我让你调查的是沈昭陵的受教育情况。”   受教育?学校?   那也很简单,都在网上写着呢。   北辰重复了一遍网络数据:“瑞敏贵族学院啊,从六岁上学,上到二十岁。虽然沈昭陵的文化课成绩不怎么样,数理和文艺都很差,排倒数。   “但他在某些爱好班里面发挥的还不错,比如插花、烘焙、化妆、缝纫、按摩。”   “……”   念完之后,北辰都控制不住吐槽:“这技能点加的,还真是个贤妻良母啊。”   话说他自己会做饭,他怎么从来不做呢,每次都等着吃现成的?   北辰在程序里默默吐槽。   “我问的也不是这个。我问的是,就是……”淮映勿嘴唇动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措辞,“他父母对他实行什么样的教育,是快乐教育,还是精英教育,平时对他怎么样。是不是关心他。”   怎么问起这件事来?   北辰心中有疑问,又不敢轻易问淮映勿,怕又被骂成是多管闲事。   北辰只好回答:“他沈家,就他沈昭陵一个独子,还是一个Omega,根本不指望他继承家业。就指望着未来找个能干的女婿,也就是你哥,淮城南来操持沈家事业。当然是快乐教育。让他怎么高兴就怎么来,否则他怎么可能二十多岁了,连个工作都没有,成天出去玩,要不就是围着淮城南转。”   “……”淮映勿沉默着,好像不太同意他的说法。   “不太——”淮映勿的下巴微微转动了一下,“不太对劲。”   北辰:“怎么不对劲了?”   它的数据里面,心理学数据显示,在快乐教育下长大的孩子,通常会表现出自主性强、兴趣旺盛、好奇心强、心理健康、爱社交、爱学习等等性格特点。   沈昭陵不就是好奇心很强吗……?   不对,好像确实有点不对。   回忆起这几个月的相处,北辰的程序瞬间卡顿了一下。   那个人好像慵懒、随和、爱独处,又厌学……这根本就不是!   它刚要说。   淮映勿却提前说一声:“算了。”打断了它的话,似乎不想再追究了。   眼神沉如古井,右手指在车被上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击,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 * * * *   沈昭陵走进塔楼餐厅的玻璃电梯。   在电梯运行的过程中,他一直看着玻璃外面的方向,那里有个人在等他。就像昨天一样在等他。   但沈昭陵心中庆幸,幸好这一次没有让他等太久。   没有用十几个小时,而是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出来了。   【他对你的后悔值和真爱值都升高了。】系统突然说。   “谁。”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沈昭陵意识到,那个人就是淮城南。   “哦……”沈昭陵懒洋洋地答应一声,表示并不怎么在乎。   那个数值具体是升高了多少,他本人也根本无所谓。甚至并不想去问。   【玫瑰你真厉害啊。】   “哪里厉害了。”沈昭陵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我感觉你似乎很擅长对付淮城南这种人。】   什么样的人?   把利益看得比感情和公平更重要。聪明自负,好色专权,做起事来没有任何底线的人吗。   那以前确实见过不少。   沈昭陵思忖了一下,答:“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摆出不讨好他们的态度,并且有能力这么做。他们就会对你感兴趣的。如果恰好自己的长相还漂亮一点,他们就会对你感‘性趣’,男人嘛,只要一感‘性趣’,什么都答应了。”   【……】   看系统不说话,沈昭陵微笑了一下,赶紧快步下了楼。   他看见,门口有几个白色的云朵形花坛,里面长了好多棉花一样的植物,应该是花朵。就像绵羊一样,毛茸茸的。   而立在花坛前面的,是黑皮衣的淮映勿,后背依靠着中性摩托,眼睛望着前方宽广的街道。   如此沉默。   沈昭陵故意把脚步声放低了,从他背后绕了一下,很没有公德心地随手在花坛里面揪了一朵花。   然后走到淮映勿背后,想要吓一下他。   “早都发现你了。”淮映勿突然沉冷的开口,只是没有转身。   “……”沈昭陵顿时泄气了,把那云朵花敲击着自己的掌心,拉下脸来抱怨他,“你可真没意思。”   “切”了一声,不想理他。   而后,淮映勿轻笑了一声,配合他:“行行行,我没看见,我什么都看不见,我是瞎子,你重来一次。”   “……”沈昭陵咬了咬唇,也往后退了几步。   然后轻轻地走了过去,走到淮映勿身后,冷不丁地拍了一下淮映勿的肩膀,双手捧出这朵花来:   “谁家的小弟弟遗落在这里,把这个云朵送给你。跟哥哥走吧。”   “……”淮映勿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我嫂子让我在这里等他。我不跟怪叔叔一起走,他找不到我,该哭了。”   却很自然地从沈昭陵手里把那朵花揪过来,放了鼻子底下闻了一闻。   发觉没什么味道。   “我有那么老吗。”沈昭陵冰冷着脸,用手背打了打他的额头。   “你最年轻漂亮了。”   淮映勿说。然后伸手,把云朵花戴在他的头上,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就别再他的耳朵上面。   在那里自顾自地欣赏了起来。   沈昭陵哼了一口气,饶恕了他。   “走吧。”淮映勿从车上下来,要给他戴上头盔。   眼看着那个黑色的头盔向着自己罩过来,沈昭陵扶住了他的胳膊,制止住他的动作:“你……难道都不问我些什么吗。”   淮映勿微微蹙眉,表示疑问:“有什么好问的。难道问你如何把我哥骂得要掉小珍珠了吗?”   “哦——”沈昭陵眼神轻蔑,“你果然在监听我!”   “我真没,我监听个屁!我压根都不关心!”   “那你怎么知道!”   “北辰主动告诉我,我没办法啊。你问问它的嘴怎么那么贱!”   北辰:“……”   你俩吵架,莫要伤及无辜。   “算了,我不想和你说话!”   沈昭陵发觉接着吵架好像吵不过,赶紧想办法转移话题,并在那之前占领道德高地。认定淮映勿就是监听他了,让淮百口莫辩。   淮映勿也很配合地用手抹了抹眼角,心里认栽。   沈昭陵往周围寻觅了一下,无意之中发现旁边还有一个黄色的自行车。   没人骑,应该也是自助的。   他很久没有骑过自行车了,垃圾星都是沙漠,骑不了自行车这种窄轮胎的车,否则会陷进沙子里。   蓝星……   “走,我们骑那个回去。”沈昭陵心血来潮,走过去,踢了一下自行车的脚蹬。   把它拽出来,垮了上去,坐在了前面的位置,让淮映勿坐后面。   并回头表示:“我现在亲自去屈尊降贵地载你回家,是不是很感动。”   淮映勿:“……”   他用右手柄自己的头发往脑后撸了撸,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也许是不愿意,也许在心里骂自己。   但沈昭陵表示无动于衷,今天他非要做这个回家不可,谁拒绝也不好使。   “那真是辛苦我们小玫瑰大人了。淮映勿违背心意地奉承一声,那长腿直接垮了上来。   冷脸坐着,双手插兜,看他到底还能做出什么妖。   沈昭陵发觉后面没有动静,自己身上还空空的,不乐意了:“我让你现在搂着我的腰。摔了谁赔,我可不管你,顶多给你打打救护车。”   “嗯。狠心。行,搂了。”淮映勿双手搂了上来。   沈昭陵蹬了脚踏板一下。   骑车这种东西是种本能,一旦会了,即便过了很久没碰过,也不会在突然间失去这种技能。   “嗯,”沈昭陵骑了起来,即便骑行车道上根本就没有多少车。   他也故意按了好几次车铃,来听那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任车道旁边店铺和写字楼的照片在他眼前慢慢淌过。   “去哪啊。”沈昭陵突然意识到这一问题。   “不是,你自己要去哪,都不知道吗?”淮映勿在后面,都要被气笑了。   沈昭陵:“……”   好,又被骂了,又不占理了。   沈昭陵秉承着,我长得好看,所以我没错,没理也得变有理的精神,那脸不红不白地反问:“那是我该想的吗。出去玩,到底去哪玩。那不是应该你想吗,谁让你才是Alpha。”   淮映勿在后面又不说话了。   肯定很生气吧,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想把自己给踹下来。沈昭陵如此想到。   过会,淮映勿说:“去,前面左拐,有一家唱片店。去看看吧。”   “唱片店?”   好复古的词语。   在手机还没有普及的时候,那个地方还存在着,卖那种两面的CD,或者光盘,在随身听和DVD里面播放。   沈昭陵想起,在自己上小学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就有那个。   当时还挺先进,觉得挺羡慕来着。但现在这种落伍的东西早已经被淘汰掉了。   没想到,在阿尔法星这种更发达的地方,竟然还有这种店铺存在。   “去那里买什么。”   “看看有没有黑胶唱片或者什么其他的。”   “听谁的啊。”沈昭陵都不知道淮映勿喜欢听什么歌,收藏些什么。   “听你的。如果可以,我想录一张你的唱片。”   “……”沈昭陵的手指蜷曲了一下。   “请问保加利亚小玫瑰大人能再屈尊降贵地给我唱一首吗,我想以后睡不着的时候听。”淮映勿还在身后慢悠悠地说。   “铃——”   是沈昭陵误触了车铃。 第298章 晚安,小帅哥   “你可真勇敢。能一个人鼓起勇气去见前任,都没有哭。”   晚上,当淮映勿硬和沈昭陵挤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他突然这么说。就枕在沈昭陵左边的枕头上。   沈昭陵:“……”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昭陵往左转头,试图从黑暗里看见他,一脸不可思议:“淮映勿,你说的是人话吗,这到底有什么好夸的。请快快切换成人工客服。”   “我就想夸你,怎么了,”淮映勿说话带着笑音,“如果是别人,他们肯定不敢去的。会非常逃避和前任见面,你就不,一点都不逃避,说明你很勇敢啊。我说错了吗。”   淮映勿满嘴胡话,但竟然暗含那么几分道理。   沈昭陵的嘴角不自觉地扯了起来。   “哦——”但他不想装作自己很开心的样子,而是整理了一下被子,“嗯,睡觉吧。”   他恍惚间觉得淮映勿睡在他身边不太对劲,但既然都是家人,那好像也无所谓。   他愿意让淮映勿睡在他身边。当然,前提是如果淮映勿老老实实地躺在另一半床上,而不给他添麻烦的话。   从唱片店出来之后,他们又随便去了几个感兴趣的店,逛到累了为止才回来。   沈昭陵自然想早点入睡,今晚不是很想说太多的话。   结果淮映勿这家夥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可真冷静,能一个人上舞台上介绍自己,说话也不抖,能独自面对台下一千多个人,都不紧张。”   沈昭陵:“???”   沈昭陵一听,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叹了一口气,无语至极:“不是,你到底想怎样?”   “怎么,我说错了吗。”淮映勿还在那边一脸无辜。   “……”沈昭陵无法反驳,只好咬着牙来着一句,“行行行,你说的都对。好了,我困了,睡觉吧,不要再说话了。”   就这点小事,但凡是个成年人,都能做到吧。沈昭陵想不出来,这到底有什么可夸的。   神经病一样。   淮映勿:“你真有耐心啊,心态真好。直播间好几万个人看着你,你都能把小说给写出来。换别人,肯定是不行的。好多人本来是会写的,结果在当时都紧张到退赛了呢。你一个人能在那么多双眼睛之下,坐那么久,你心态可真稳定。”   “你有完没完!”沈昭陵这下子终于忍不住了,从床上爬了起来,冷声质问,“淮映勿!你到底在干什么呢!”   “我在夸你啊。”淮映勿还是那种带吊儿郎当的语气。   很温柔,很平静。   倒显得是沈昭陵在那边无理取闹了似的。   沈昭陵往他身上打了一下:“我看得出来!可是这些到底有什么好夸的,你是不是在没事找事!”   淮映勿被打之后,没有反击,反而说:“你力气真大,身体真健康。”   “……”沈昭陵都被他整得无语笑了。   淮映勿:“你笑声真好听。”   “……”沈昭陵立刻不敢笑了。   “你干嘛呢,淮映勿。”沈昭陵这下子老实了,又重新躺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把被子给盖好,很幽怨地说。   这下他真没辙了,小淮爷啊,求放过吧。   “我在夸你。”   “我不聋。我想问你,你这样做,到底是想干什么,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就是想夸,你值得夸。”   “你说人话。”   淮映勿:“我感觉……你爸妈,似乎很少夸你。他们是不是不怎么管你。平时工作很忙,都把你交给仆人照顾。是吗。”   “……”   沈昭陵没说话,嘴巴闭合在一起。   屋子里,似乎瞬间静谧了许多。   “还是经常批评你,你跟他们说什么烦恼,他们都会说肯定是你的问题。一定是你没做好。”   “……”   沈昭陵咬了咬下唇,眼睛往下看,拚命眨了几次眼,又没有说话。   淮映勿就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开始哄他:“行了,嫂子,你特别好,但缺少了很多夸奖。总是被夸的小孩,不会像比这样对别人的夸奖有那么多的排斥。所以我打算以后多夸夸你。”   沈昭陵“嗯”了一声。   他想说什么,胸腔里憋闷着,最终是忍了下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手,也抱了抱他,摸上了他的后背,脸贴着他的脸。   淮映勿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那种淡淡的,烈酒的味道,还带着一点热带树木的辛辣感。   过去沈昭陵觉得那是信息素,是AO之间的本能吸引,后来,又觉得肯定夹杂了一点皂香味。   然后是现在,还有一点别的味道。   沈昭陵说不上来,只觉得那是淮映勿整个人本身散发出来的,从皮肤里面喷薄而出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前调是尖锐的,带有攻击性的木质香。   中调有点迷醉,惶惶然有一点酒精的味道,就像是一头撞进了灯光璀璨的酒吧里。   后调,又有点温暖,等酒意尽散,醒来之后,才发觉哪里有什么酒吧,不过尽是家罢了。   原来是在家里不小心睡着了,只是梦见自己去了另外一个地点。而已。   “好,那你夸吧。”沈昭陵很大方地承认了他需要被夸。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需要这种情绪价值是羞耻的,是一种不成熟的、没有担当的体现。   但又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在这个人面前顾忌什么、担当什么。   “我很需要这些。   “想要被夸奖,本质是对社交连接感,和自身价值感的追求。   “这些有助于帮助我创建自信心,更快地找到我自己。”   ——这些是后来淮映勿告诉他的事情。   沈昭陵自己,根本就说不出来这样的话。他完全就想不到这一层。   但淮映勿如此告诉他,需要被夸,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现象,让他不要逃避,并把上面的几句话直接说出口。   他不会笑话自己的。   *   现在。   淮映勿把他更加抱紧了,用鼻尖在他头发上蹭了蹭,就像一只大狗:“你好香,我想舔一下你的锁骨,可以吗。”   “……”   沈昭陵心中刚刚有那么一丝感动,结果淮映勿就又犯病了,开始发。情。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曹你爹!”沈昭陵都被无奈笑了,就那么笑着骂了他一句,“你给老子重说!”   淮映勿自知理亏,也笑了,表示很抱歉,又没控制住自己。结果憋了半天,还是来了一句:“你挺香的。”   “我都说了让你重说!”   “香也是夸你啊,说明你卫生做的到位,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Omega,我闻别人身上都一股臭味,就你总是香喷喷的。你说你多爱干净。”   那不是信息素的味道吗。跟干不干净有什么关系啊。   沈昭陵心里无奈,但还是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夸奖。   表示啊对对对,就是这样,他就是很爱干净,他干净坏了。   淮映勿略显暴躁:“话说我就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闻见你香呢,别人身上怎么就没有这味儿,是不是咱俩的信息素匹配度真踏马的就真是100%?!”   其实不是的啦。   我该怎么告诉你,是因为我和你哥天生注定是一对。我的信息素,能够撩拨他的激素水平。   而你,只是恰好有着和他相似的血缘而已。   你是借了你哥的光。跟信息素匹配,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沈昭陵很想让淮映勿尽早地看清这个事实,就暗示他:“有这么巧合的事吗?不会吧……也许只是巧合呢。”   “要不咱俩明天去医院检查检查怎么样,匹配一下。反正医院就在旁边。测测不就知道了。老子敢肯定,肯定就是100%的。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肯定是有天意。让你治疗我精神力缺失的问题。你信不信?”淮映勿一副很自信的样子。   “……”沈昭陵抿起嘴来,突然心虚,委婉劝道,“还是别去了吧。我不太喜欢去医院,不喜欢里面的那股味道。”   淮映勿却分外固执:“不行,必须去。我是一家之主。这件事必须听我的。”   “……”   你又成一家之主了是吧?之前不是说我是吗。   罢了罢了,小淮爷,您高兴就好。   沈昭陵应了一声好:“好。”   “你真乖巧。”淮映勿又在夸他。   “嗯,”沈昭陵又答应一声,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就是挣脱开了淮映勿的怀抱,转而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告诉他,“接着夸我,直到我睡着为止。”   他等待着淮夸夸使用他的夸人魔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夸他。   淮映勿也非常配合地从他的头发丝,夸到他的脚趾头。什么“你的头发好软好香”,还有什么“你说话的声音真好听”,“你会骑自行车你真厉害”。   只要沈昭陵拥有的特质,和他做过的事情,就没有淮映勿不能夸出口的。   好像他全身上下都是优点,没有任何缺点。简直是天下第一。   沈昭陵第一次听得憋笑都憋不住。   “嫂子,你现在自信没。”淮映勿夸了他十分钟之后,问了一句。   “嗯,我甚至觉得我已经开始膨胀了。”沈昭陵摸了摸鼻子,笑出声来。   “你说话真幽默风趣。”   “哈哈哈哈。”   “你笑声真甜。”   沈昭陵也没有收回笑容,而是等笑够了之后反问他:“那你觉得我身上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嗯……”淮映勿沉默了很久,好像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思考了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答道,“你漂亮。你这小样长得带劲。”   沈昭陵:“……”   死样,你不会夸别夸。   淮映勿很幸福地感叹:“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能和嫂子这种级别的美人同床共枕,共处一室,我就觉得特别幸福。只要能天天看着你,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就算死我也愿意。”   沈昭陵:“……”   臭弟弟,你这话说的low到爆了,简直low穿地心。   但沈昭陵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嗯,漂亮也是你最大的优点。你要不是长得帅,说这种话,早就把我恶心吐了。看着你的俊俏模样,我还能忍忍。”   淮映勿:“。”   “嗯,小帅哥,晚安。祝你每天都长这么帅,让我每天起床看见你,就是最大的情绪价值。但是要是你变丑了,那我们就等着分手吧。没的商量。”沈昭陵干巴巴地说完,闭上眼睛,睡觉了。   淮映勿:“……”   他睁着他那双眼睛,盯着天花板,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直到半夜,才终于忍不住钻进沈昭陵怀里,晃了晃沈昭陵的腰,把他摇醒,质问道:   “嫂子,你快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说不清。” 第299章 我愿意逆天而行来娶你   沈昭陵不敢相信,一睁开眼睛,居然能看见别人躺在他身边。   一张很近很近的脸。   从枕边看,甚至能看见淮映勿眼尾下面卧蚕的形状,小小的,像个弯倒的月牙,托着上面的两个眼睛。   就像眼睛落在了小船上面,稳稳的,形状如此好看。   沈昭陵伸出手来,忍不住碰了一下他的卧蚕。一碰,那卧蚕就瘪下去了。真好玩。   “你在这看了我有多久了。昨晚没对我做什么吧。”虽然这么问,沈昭陵莫名其妙地很是放心他,觉得淮映勿应该不会那么不尊重他。   “你昨晚的事还没说清楚呢,”淮映勿倒抢先一步问了别的问题,“我长得丑就怎么了。”   沈昭陵:“?”   淮映勿啧了一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看脸呢,这么肤浅。怎么,我长得丑,你就不接近我了是吧。”   沈昭陵:“嗯。”   他故意回答:“我是颜控,不喜欢和丑八怪做朋友。你长得……确实有点像我,和我做家人,我才能接受。你今天也挺帅的,所以我还是一样的喜欢你。”   没办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   谁让你这么看重我的脸,只好对你使用一样的手段咯。   “……”   淮映勿黑脸了:“肤浅啊,沈昭陵,我的灵魂就没有可取之处呗。”   “没有啊,啊,不对,有。你很可爱。我要起床吃了。你也赶紧起来吧。”沈昭陵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   淮映勿跟着他的步伐,一起下了床。   当两个人一起在舆洗室同步洗脸、刷牙的时候。沈昭陵能看见,淮映勿用那种极其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憎恨自己。   沈昭陵“哼哼”一声,表示心情十分愉悦。   *   饭桌上,两个人面对面吃早餐。   “走,去医院。”   在沈昭陵一边看信息,一边把牛奶送进嘴里的时候,淮映勿冷不丁地提了一句。   沈昭陵:“去医院做什么。你生病了?”   淮映勿这体型体力,就跟个猛兽一个,怎么也不像会生病的样子。   淮映勿一张冰块脸:“测试我们两个的信息素匹配度,还有我的精神力。”   “……”   嗯,沈昭陵思量了一下,好像昨天晚上是提过这一茬。   “哦,非得去吗。”沈昭陵并不是很想动,觉得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淮映勿:“嗯。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许忤逆我。”   “咳咳咳。”沈昭陵差点被牛奶给呛到,“一家之主,一家之主。就知道一家之主,凭什么。凭你年纪小是吧?”   “凭我是Alpha。”   “又来,Alpha了不起咯。”   “那当然,能单手抱起你,就是挺了不起的。”   淮映勿这话刚撂下,沈昭陵就悬空了。   “别碰我!”   *   医院。   沈昭陵根本就拦不住淮映勿带他来做信息素匹配测试。   因为打不过。   淮映勿就算是抗,也要硬把他抗过来,抗议根本无效。   到了医院的门口,淮映勿很是信誓旦旦地说:“嫂子,我有感觉,咱们两个的信息素匹配度肯定是100%,到时候全医院都得震惊,没准还得上新闻呢。你信不信?”   “为什么?”沈昭陵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难道得到了什么小道消息?   “我感觉,”淮映勿煞有介事地回答,表情非常严肃认真,“你不感觉咱们两个特别配吗。”   “哦吼,”沈昭陵把唇角往下撇了撇,表示并不这么觉得,“到底哪里配了?”   我怎么会跟你这种小鬼头相配。   “哪里都配。相貌、性格、家世、爱好、年龄、灵魂……全方面的。”淮映勿又在那边信誓旦旦地说,还很是狂放不羁地冲他挑了一下眉毛。   沈昭陵:“……”   相亲呢,是吧,还是配种?   整这么配干什么,又不是连连看消消乐。   “我并不这么觉得。”沈昭陵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你个Omega能懂个屁!”淮映勿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走了进去。   这里是环星城第一医院,里面极大,人也极多。   沈昭陵以前去医院的次数就极少,完全不熟悉医院看病的流程,在这种陌生的星际,更加变得晕头转向。   都是淮映勿带着他走东走西,走上走下的。   要更加准确地测试信息素和精神力,需要提供体。液,要抽血,还要化验头发,就跟体检差不多。   这一套流程下来,基本上两个小时过去了。化验单不是立刻就出的,至少要几个小时,因此需要他们下午的时候再来拿。   所以下午,在吃过午饭之后,淮映勿又带着他来了一趟。   两个人一起,等在信息素科室的走廊里面。   这里人很多,来来往往的,都是测试信息素匹配度的情侣。他们三两成群,几乎挤满了整个小走廊。   走廊白白长长,干净得一尘不染,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因为味道太浓,反倒是像一种味道别致的香水。圣洁得如同天堂。   这天堂里面,两侧的长椅几乎都被坐满了,到那之后,沈昭陵远远地看见只有一个空座。   淮映勿当然选择让他坐下,而自己在旁边站着。   淮映勿立在沈昭陵的左边,让沈昭陵可以倚着他的腰侧。右手扶住沈昭陵的肩膀,眼睛则一直目视前方,忽而问他:“紧张吗。”   “不紧张。”沈昭陵一摇头,头发就在淮映勿的腰侧蹭了一蹭。   淮映勿没说话。   “我觉得你比我更紧张。至少你比我更活跃。如果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是100%,你打算如何呢。”   娶我吗。   沈昭陵在心里很安静地问他。   任他的右手抚摸自己头发的时候,轻轻滑过自己的右耳,带来一丝细腻温柔的摩擦感。   淮映勿严肃道:“虽然我很不想娶你,但如果真有那种天意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毕竟……人总是要相信天命的,对吧。不能逆天而行。都100%了,不在一起,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了。就算我们不结婚,一旦被宣扬出去,外界也会给我们压力的。”   “哈哈哈哈,”沈昭陵听见,都被逗笑了,“天命,天命,没想到你还挺封建迷信啊。小淮爷。”   “你一个写鬼故事的,好意思说我封建迷信?”   “我只是写着玩的,我自己又不相信。”   “强词夺理。”   两个人说话的间隙,医院门口就出现了机械音:“请1803号和1804号进来领化验结果。”   1803,1804,正好是他们两个。   淮映勿离开他说:“我自己进去就行。”   让他在外边等着。然后进去,很快又出来。   手里面拿着一个没有拆开的红色信封,上面还画了一个爱心。花里胡哨的,整得跟婚礼请柬一样。   沈昭陵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化验单要做成这种鬼样子。   “我拆开了。”淮映勿把信封递到沈昭陵的眼前,示意之前没有打开的痕迹,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这封信。   “嗯。”   沈昭陵似乎听见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嗯。”他连应了两声,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信封看,也被淮映勿弄得有一点紧张了。   淮映勿,从信封里,抽出来一张白色的纸。还是叠好的,折了四次。外面的那一侧是空白的,没有字。   “我、我展开了。”淮映勿磕巴了一下,又开始征求他的同意,弄出一种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嗯。”沈昭陵咬紧了下唇,心脏跟着砰砰直跳。实在忍不住在心里催促他。   你快点吧!别墨迹了!   淮映勿哗啦一声展开那张纸,看见那张纸上面,白字黑字写着:   匹配者:淮映勿 沈昭陵   信息素匹配度:2%   匹配程度: 极低   医生建议:如果结婚,请赶紧离婚!如果没结,请立刻分手!否则天打五雷轰!你们若是在一起,老天都不会祝福你们的。呆在一起只会瘟彼此,让对方的运气和体能越来越低,不断下降,诅咒对方,直至死去。   淮映勿:“……”   沈昭陵:“……”   北辰:“……”   系统:“……”   大家:“……”   刚才,还有几个好事的,也抻着脖子,过来看他俩的匹配结果。   现在结果一出现,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测试过程几乎是机械化全自动的,几乎没有什么人工参与,结果是不会有错的。   就是这样,就是显示他们在一起很不匹配,并不是弄错了。   他们都知道。   *   “只有百分之二。”   见淮映勿在那边沉着脸不说话,沈昭陵以为他愣住了,提醒他一次,试图把他唤醒。   竟然才2%嘛,真的是低到离谱了。   沈昭陵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他转动了一下眼珠,重新喘了一口气。   只能感叹,奇迹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哪里会那么容易,就让他们两个遇见。   “嗯,幸好没娶你。”淮映勿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把那张纸重新给叠上了,随随便便地塞回了信封里面,然后窝在了夹克口袋里面。   说了一句“走”,没等沈昭陵说话,就带着他回去了。   这次他俩没开车,是坐公车回去的。   淮映勿靠着左窗,沈昭陵坐在他右边,看见淮映勿的视线望着窗外,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只有一个立在窗前的漆黑又模糊的影子。   “对不起啊。”   沈昭陵莫名其妙地觉得很愧疚,好像辜负了什么似的。没能给淮映勿他所期待的东西。   你唯一能闻到的,就是我的信息素味道。结果匹配度还只有2%,那其他Omega和你岂不是会更低,更不匹配。   你这辈子都没有脱单的可能了。   沈昭陵在心里说。   “你在道什么歉啊。”淮映勿把脸从汽车窗那边转过来,很温柔地瞧着他。   沈昭陵:“也许也不一定,你再拉着其他Omega和你去试一试,兴许会有好几十呢。”   淮映勿:“你是不是失望了。”   两个人在那边各说各的。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封建迷信的人。不信神,也不信基因。我也不怕逆天而行,别说遭瘟了,死我也不怕。所以昭陵,你别难过。”淮映勿反过来安慰他,揽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过来,头靠在自己右肩上。   沈昭陵垂了垂眸,脸颊吹着车窗缝隙里溜进来的微风,叹气道:“我难过什么啊。”   难过的应该是你,你安慰我做什么,笨蛋家夥。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风吹在脸上的清凉,听着公车内部结构在马路上震动的声响。   嗡嗡嗡嗡的,就像摺纸的声音一样。   这个下午沉静又舒适,他倚着淮映勿的肩膀。把另一只手,也顺势放在了淮映勿腿上。   “前提是,如果你很想嫁给我的话。准备一百万星币的嫁妆,把你的银行卡换成我的名,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给我洗脚,上了床再老老实实地提供性。服务,争取在两年之内给我生一对龙凤胎,那……”淮映勿嗤笑了一声,“那我还是不介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你的。”   “滚,”沈昭陵立刻睁开眼睛,从他肩膀上弹了起来,照着肩膀给了他一拳,“鬼才嫁你!” 第300章 那就给我投票吧   距离比赛结束当天,已经过去三天了。该到了网上投票的时候了。   淮城南非常清楚这一点。   晚上,他坐在酒店书房里,看着眼前的显示屏,正准备和其他评委一起进行在线开会,同时进行投票。   作者们的肖像、笔名、映射作品和投票数,在网站上方已经排列了出来。   目前排在榜首的是:   No.1保加利亚小玫瑰-沈昭陵   《燃烧》   16791676票   这一千多万票,是网友进行投票的结果。目前已经截止,不能再投了。   而剩余的30个评委的票,会按照50%的权重,进行加权。   换句话说,虽然网友成千上万,而评委只有三十个人,但他们的票重要性是一样的。而且越到后期,评委的票会越重要。   以前,淮城南也进行过好几次大规模投票。   主办方至少会给评委们留三天的时间,让他们把所有决赛作品都看一遍。   他不知道别人都有没有看完,他一般是没有看完的,也就这么投了。   不负责任?或许吧。   淮城南眸子暗了一下。   比赛不都是如此嘛。   这是通俗文学比赛,因此无论是网友和评委,都有专业和不专业的。   可哪怕是每年最重要的严肃文学比赛,评委们全都是文学家和文学教授,淮城南也不相信,评委们都会看完。   就算都看了?   都会认真看吗?不一定!   能够决定考生命运的批卷老师,在看学生高考作文的时候,都只是粗略地扫一眼而已呢。   看看开头,看看结尾,再看看字,如果字迹清楚漂亮,一看就是个好学生,那就给个高分就是了。   三秒,就决定别人的一生。   他不看就投票,直接盲投,就投给自己的人,有什么错!   淮城南一直是这么信奉的。   反正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身为集团总裁,淮城南完全清楚这一点。   但也许是这个比赛太过于不同寻常,又或者他只是一个短篇小说比赛,就算都看完,也没有多少字,不会浪费多少时间、又或者……   或者……   总之,在比赛结束后的三天时间内,他不仅看了,而且全都看完了。   虽然因为限制了题目为《燃烧》,导致大家写的东西都围绕着这个主题,所以内容大差不差都很相似。   但印象深刻的,倒确实也有几个。   作为在大学时期经常阅读外文文献论文的优秀毕业生,淮城南的阅读速度极快,而且能够很快地抓住每一篇文章里面的重点。   他可能不懂得一句话为什么要用这种修辞手法,但他一定明白,这一段写了什么。   上一段写了什么,上下是怎么连接的,段落之间有什么逻辑,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写。   所以,这八十多篇鬼故事,他不到一天就全都看完了。   到底要给谁投票,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会议已开始”   桌面上的AI管家,提醒了他一句。   而后,就自动跳转到了虚拟会议室当中。   在会议室里面,淮城南看见好多评委们,和自己一样,都坐在长桌的两侧。   左边十四人,右边十四人,正对面一个人,再加上自己,就是三十个人。   跟公司里开会也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从正对面的评委会会长开始,轮流发言。   为首的评委会会长,是一个女人,正是十年前,世纪掌纹杯的冠军。   利落的齐耳短发,搭配艳丽的浓妆,只穿了一身白色的t恤,坐在那里,翻动着虚拟的小说文档。   “好,这一次评选的大家都看过了吧。”她的声音冷静又克制。   “嗯,看了看了。”底下的几个评委纷纷点头应和。   “现在民众票数最高的依然是……小玫瑰……沈昭陵!”在她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往淮城南那边看了一眼。   淮城南冷漠地眨了眨眼睛,低着头,没有看他们,也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咬紧了下唇,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在外人看来,沈昭陵似乎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经过那天中午在塔楼和沈昭陵的约会,他又觉得沈昭陵和他的关系并不大了。   至少,是越来越疏远的。   旁人似乎还不知道,有人以为他们彼此还隐隐约约地爱着对方,有机会借此再次重归于好。   会长低头:“沈昭陵,没什么大问题。虽然算是新人吧,跟其他老牌作者一样,发挥挺稳。字也比较多,结构完整,主题准确。”   评委会投票结束之后,是要在旁边给出投票理由的,因此,会长在虚拟空间会议室里面,用虚拟的笔。   在沈昭陵的作品评论区底下,写上了一行字:   “巧妙地将女性在婚姻与职场的压力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压迫恐惧体。   “以极为荒诞现实的手法,阐述了赵如冰不断被迫害又不断奋起反抗,最终化为厉鬼复仇的故事。   “把“燃烧”的主题,用幻想文学的形式,诠释成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性别与阶级革命传承。   “集中赞扬了像赵如冰这样,拥有“烈火意志”的革命者的形象。”   然后,她落笔。   作为前几代的世纪掌纹杯冠军,会长的评论,总是准确而又恰到好处。   当年她取得冠军的时候,力压群雄,毫无争议。   现在她统治评委会的时候,也是像当初那样,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淮城南咽了一下口水,看了看她握笔的指尖,右手食指处还长着老茧。   看来她这么多年,还依旧保持着像十年前那样用钢笔写作的习惯,而没有丝毫改变。   “有什么问题吗?”现在,她抬头看向大家,提问她写的这个评论词,是否有不准确的地方。   《燃烧》……   性别叙事和阶级革命?   淮城南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看见的内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结局前的那场大火就彷佛出现在他眼前。   火焰燃烧玉米地所带来的灰烬,彷佛能穿过千里万里,将那灰白的一片,落到他的眼皮上面。   有,是有的,只是不那么明显。   他昨晚甚至看见网上有人分析说——   反派HR的形象,就是按照自己的形象来捏造的。   一个掌握话语权的、西装革履、温柔儒雅的总裁。代表着“丈夫”和“上司”的双重身份压迫。   而赵如冰,则是沈昭陵自己。   他是丈夫吗?   是,至少能算是沈昭陵的“半个前夫”。   是上司吗?   也算,在比赛里面,他是评委,沈昭陵是选手。他们也算是“上下级关系”。   虽然这种说法,明显是硬套到他们两个身上的。沈昭陵写作的时候,不一定会想到这一点。   不过淮城南总觉得,沈昭陵写作的时候,是有这种潜意识的。   他按照自己的形象,捏造了很相似的一个反派HR。   铁了心就要离婚,跌倒一千次也要反抗,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   真的……有这么恨自己吗?   淮城南用手摸了一下脸,感觉有点头疼。   *   “阶级斗争?”有人疑问道,觉得《燃烧》里面,并没有这种东西。   会长把钢笔的笔帽给扣上,很清脆的一声响,看来并不打算因为别人的疑问,而改变自己的评语。   会长:“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嘛,公司有钱有权利,很明显是代表的资产阶级。赵如冰虽然不是工人,但她一无所有,代表的就是无产阶级。   “她和公司第一次撕破脸,不是因为公司里有鬼,而是因为公司没有给她应有的工资。也就是说,她在争取自己这个阶层所代表的福利待遇。   “再包括她后来,为了晓润所做的那些事情,什么杀人也好,什么什么也好,也都是为了后来者争取阶级的利益的表现。要加班费、要提升底薪、要假期。   “阶级斗争。”会长再一次郑重地重复了这个词语,让这个词语充满了份量。她念出来的时候,就像在耳朵里敲响了巨钟。   “有人问,为什么结局会怎么惨。这世上哪有不流血就成功的革命!只死了赵如冰一个人,革命就成功了,这都已经是相当理想化的情形了。太荒诞了,是荒诞,是啊,怎么会这么简单。”会长笑了一下。   右边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摇了一摇头,不太看好的样子:“但感觉关于阶级斗争和性别叙事的本质诠释的不太到位。有些幼稚了。”   “所以我说这不是讽刺小说,而是赞扬小说。就赞扬那种精神的。至于真相是怎么样的,公司内部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上层司法出现了哪些漏洞,小玫瑰都没有明确写,都是一笔带过了。我觉得他应该是……”   会长不停地用钢笔的笔帽,敲击着桌面,“当当当当当”,敲得淮城南太阳xue直跳。   “他应该是先想好了那场复仇的大火,然后再逆推出整个故事的。承载整个故事的内核情绪,应该是仇恨吧。”   会长突然莫名其妙地看了淮城南一眼,微微一笑,彷佛沈昭陵恨的那个人就是他。   淮城南:“……”   你们能不能不看了。真多事。   然后会长又矢口否认:“啊,不对,我觉得应该是坚持,或者说,遗忘。燃尽一切的遗忘。反正我个人挺喜欢这篇故事的。我投了一票,好,你们可以陆续开始投了。”   一百个参赛选手当中,弃权了十几个,只剩下八十多个作品提交了。要从里面选出来前十晋级下一轮。   为了确保比赛公平,而不让票数过于集中在某个选手身上。   规定每个评委手里有十张票,必须分别投给十个人,绝对不可以给单个选手投票两次及以上。   换句话说,淮城南除了要给自己公司的五个人投票之外,他还需要找另外五个人投票。   “投完了吗。”会长问他们。   长桌之上,淮城南看见有人动了,有人没动。   而他把手按在沈昭陵个人选手接口的投票按钮之上,悬空着,很久没有任何动作。   “你会把票投给我吗。”   “我想让你把票投给我,因为私情。”   “看在我们青梅竹马了二十多年的份上,能不能答应我这一回。”   ……   前天,沈昭陵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沈昭陵在餐桌上面对自己的时候,是那么冷漠、那么狡猾、那么强硬。   就连发尾的红色卷发,也都像是大火燃烧后的余烬,仅仅是看着,就让人眼底发烫。   但唯独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一丝温柔又无奈的底色。就像回到了还叫他“淮哥哥”的那个时候的模样。   “……”   想起那天饭局结束后,沈昭陵给自己整理领带的那双熟练的手。   淮城南喉咙哽住,按了投票按钮。 第301章 那我到你怀里   一小时之后,八十多个作品终于投票结束。   结合观众和评委的两轮投票结果,沈昭陵最后的排名为:   No.3   第三名,在前十之内,成功晋级下一轮。   随着会长宣布:“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辛苦各位了,我们三天后再见。”   其他人也稀稀拉拉地离开。   淮城南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在线会议退出。   他躺在床上,本来打算就此睡觉,却意外地点开了和沈昭陵的通话接口。   沈昭陵。   就这么个简单的网名,搭配一个全红色的头像,连聊天接口都如此闪耀夺目。   淮城南知道沈昭陵也在银色卫星酒店,而且估计就在楼下的某个地方。   几天前,经过一番打探,他终于知道沈昭陵就和淮映勿住在一起,但不是大床房,而是行政套房。   估计是住在两个房间里了,而不是睡一张床。   关系很好的朋友?   或许吧,但也有点像暧昧对象。   至少彼此陪伴了那么久,心里都会有点感动不是?   淮城南咬了咬牙,觉得自己还颇有机会。   什么东西,也敢抢他的人!   就算是他把沈昭陵扔了,不要了,也不能有别人来抢!尤其是不能那个人。   过去淮映勿母子千里迢迢地来阿尔法星,想来抢走他父亲,好不容易滚出去了,现在又抢他未婚妻!   和他有仇是吧。   恶心,恶心到极致了。   淮城南思量再三,给沈昭陵发了一句话。   淮城南:“我给你投票了。”   这一次,沈昭陵很快就回他了,估计是也在睡前上网。   沈昭陵:“谢谢你,你人真好。”   淮城南:“没事,不用谢,你应得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投给你的。毕竟你在选手当中表现得确实优秀。”   沈昭陵:“谢谢你。”   沈昭陵一直在说谢谢,可真有礼貌啊。   淮城南想起了沈昭陵说谢谢的时候,那个低眉顺眼的小模样。   低下头,微眯着眼睛,脸颊红扑扑的,像个红毛小狐狸一样。   可真可爱啊……   淮城南抿了一下嘴,忍住笑意。   淮城南:“嗯,你晋级了。第三,你看见了吗。”   沈昭陵:“刚刚看见了。官网给我发了恭喜帖,让我准备下一赛段的任务了。”   淮城南:“说书人。”   沈昭陵:“嗯。”   决赛第二赛段的任务是——百人试炼。   要求一百个选手按照固定标题,在场内进行限时答题。最终百里挑十。   决赛第二赛段的任务是——说书人。   这个就比较奇葩了,淮城南也是刚刚才接到会长的通知,说这个说书人的要求是:   说。   不是写。   要求十个选手在比赛当天,按照固定的要求,在舞台上现场创作,并讲故事。   每个人限时十分钟。最后选出前两名,进行终极对决。   重点在“讲”。   也就是类似于演讲、脱口秀、评书一样的东西。不仅要求选手的创作能力,更要求选手的口才极好。   一个好的演讲者,能通过自己的语言表达、肢体动作、神态表情,把一个简单无聊的故事,讲得妙趣横生。   一个差的演讲者则相反,能把一个本来精彩的故事讲得很糟糕。   在下一轮的比赛环节当中,演讲技巧,真的太重要了。   沈昭陵……好像不具备那种技巧……   淮城南清楚的记得,他以前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说话经常没有逻辑,颠三倒四,错误频出。   在课上朗读课文、背诵诗词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感情起伏,跟机器人一样。   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声音好听了。说话轻柔又妩媚,带着点慵懒的小调,听起来耳朵酥酥麻麻的。   想要前十进二,估计是很费劲的。应该会止步在这里吧。   淮城南不禁想到。   不过沈昭陵能走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完全超乎他的想像。   淮城南:“我记得你不太会演讲。”   沈昭陵:“嗯,以前是不太会。但我会练习的,不是还有三天吗。”   三天?三天能出什么成绩?   临时抱佛脚,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的。   三天的时间,完全无法让一个人脱胎换骨,从结巴社恐突然变成演讲大师。   淮城南:“就三天,能行吗,要不你来我这里,我找指导老师,教教你。”   怕沈昭陵觉得太麻烦拒绝,淮城南又添了一句:   “我就在你楼上,你坐个电梯也就到了。”   沈昭陵:“不用,我有老师了,淮映勿说他会帮我的。谢谢你的好意。”   淮城南:“淮映勿?”   怎么又是这个人!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在哪都能看见!   想起那张臭脸,淮城南不禁冷笑出声。   淮城南:“他能有什么用。”   沈昭陵:“他那张嘴,一直挺会说会道的。你不信?要不你跟他说说?”   淮城南:“……”   完全不想,谢谢。   但还没等淮城南开始拒绝,那边就发过来一个语音。三秒钟的。   一点开,里面是一大段话,淮映勿的声音:   “喂,哥,想我了?   “这大晚上的,还找我说话,我太感动了。”   “正好,你的好弟弟没钱了,你这么有钱,能不能借我一千万,看看实力?”   “……”   淮城南喘了口粗气,脸色铁青。   *   “你看他那抠样,连钱都不借我,我跟他说给你花,他也不借,看出来了吧。他根本就不爱你!”   另一边,沈昭陵的床上。   沈淮两个人躺在床上,背靠着床背板,藉着昏暗的台灯,聊着天。   淮映勿骂完淮城南之后,摇了摇头,面容非常不屑。   沈昭陵:“……”   “你上来就借一千万,谁能借给你。人又不是傻子。”   “怎么没有,我就能啊!”淮映勿一口应下来。   “是吗,”沈昭陵往左,瞧着他,可不信,“那你借我一千万。”   “好,当然可以。我的宝,”淮映勿眯起桃花眼,一口一个宝贝地叫他,“但我没有那么多钱。有了我就借你了。好吗。”   沈昭陵:“……”   没钱,那你说个屁呢。   沈昭陵冷哼一声,继续看眼前的显示屏,刷着晚间新闻:“穷鬼。”   “啧,骂谁呢,那不都给你花了吗。你还嫌弃我,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淮映勿靠过来,又开始折磨他。   沈昭陵一把把他推开,让他别再闹了:“我才花你几个钱!你可别一天都赖我!”   “嫂子,你知道我们现在一天花销多少吗。”   “多少。”沈昭陵声音很平静,完全不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有多么奢侈。   平时睡觉,吃饭,玩玩,逛街,也就很普通。   “五位数。”淮映勿说,“光这个酒店的住宿费,一天就五位数,懂吗。你觉得这其中没有你的一半吗。”   “……”   沈昭陵破产过,也暴富过。他对金钱没有太多的概念。   只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应该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尤其是像淮映勿这种没有持续股权收入的人来说。   “有这么多吗。”沈昭陵略微心虚了一下。   “有。”淮映勿点头。   “哦。”   “我们快要破产了。”   “哦。”   “到时候没钱了,酒店把我们赶出去怎么办,你会愿意和我一起住公园吗。”   “不愿意,我怕冷,你自己去住吧。”沈昭陵在显示屏上打字,并不理他。   “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丝毫不会同甘共苦呢!势利眼!”   “我又不是你老婆,凭什么跟你同甘共苦。”   “那我跟你求婚。”淮映勿又笑嘻嘻地凑过来,把下巴抵在沈昭陵的左肩膀上,从背后抱着他。   全身的重量都压过来,和他贴贴。   “别了,我怕瘟到你。医生不是都说了吗,咱俩不合适。你跟着我会倒霉的,倒大霉!所以你还不赶紧离我远点,滚回你自己的房间睡觉去!”沈昭陵照着他的额头,就来了一掌,把他推走。   “不,我就要靠着你,我喜欢你。”   淮映勿又跟他撒娇了,用鼻尖蹭他的肩膀和颈部,连声音都带着甜腻的笑意。   “我不喜欢你。”沈昭陵很是冷冰冰地说。   “哦,那我也靠着你。”   “……”   “你真聪明,你真厉害。这么多人你都能得第三名,你说你怎么这么强。是不是天才?”淮映勿继续来他那套每天都要说一百遍以上的“淮氏夸夸”。   现在,沈昭陵已经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而不感觉到有丝毫羞耻和愧疚。   沈昭陵:“嗯,那当然,我就是这么优秀。”   淮映勿一听都笑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养的。”沈昭陵随口道出事实。   “……”沉默了很久之后,淮映勿像是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说了句,“嗯,睡觉吧。明天再练习演讲的事情。”   “好。”沈昭陵把显示屏关掉,用手指抓了一下头发,把它们聚拢在一起,挠顺,躺下来,头发放在枕头顶上,整理一下被子,开始入睡了。   “嫂子,你会演讲吗。”淮映勿也躺下来,然后开始问他。   台灯从淮映勿的身后跑出来,在他的被子山峦之上,铺出一片金色的光。   沈昭陵摇摇头,他平时很少在公众场合公开发表讲话。   就算是上学的时候,自己也是最安静的那个。从来不主动举手回答问题,只是一直在班级后座上自习。   淮映勿:“可我觉得你的故事讲的挺好的。和我讲话的时候,你说话……很有吸引力。虽然情绪波动不大,但是吐字很清晰,没有语病,逻辑也很顺。声音也好听。就跟讲睡前故事一样,我听着听着就想睡觉了。”   “是吗。”沈昭陵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   淮映勿眼神疑惑:“嗯,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我平时……不怎么和别人说话。”   “你朋友少。”淮映勿眼神暗下来。   “嗯。”   “我不会是第一个听你讲故事的吧。”淮映勿眨眨眼睛,眼尾带着桃花。   “嗯。”   我当然不会主动和别人说这些。   “那我可太幸运了。”淮映勿笑着说,很真心的。   嘴角扬起来,彷佛得了天大的恩赐和眷顾。   “……”沈昭陵垂了垂眼睛,抓紧了枕角。   *   随后,灯关了,一片黑暗寂静。   “过来到我怀里。”淮映勿又说。   因为刻意关注,沈昭陵突然发现,淮映勿的声音也是挺好听的。   以前是低沉磁性的,现在总带着点慵懒调皮的调,就跟耳鬓厮磨似的。   “不去。”沈昭陵轻轻启唇,拒绝了他。   “那我到你怀里。”那个人笑着说。   然后,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掀开他这边的被子,朝着他的胸膛,猛地撞了过来。 第302章 你有没有找到你自己   “士兵们,当我说出这三个字时,第七舰队的曲速引擎正灼烧着二十二个战区的暗物质。三小时前,议会授予我这枚黑洞级指挥徽章。但真正的授权书在这里——”   沈昭陵右手指着胸口的位置,“我的心脏。”   他手里正拿着一份演讲稿,进行着干巴巴的演讲。   在他前面,是长脖子和小银,齐齐地坐在沙发上,听着他在那边干巴巴地演说。   “怎么样?”   说完这最振奋人心的一个段落之后,沈昭陵抬起头来,问他们两个。   “……”   客厅里一片死寂。   长脖子抿着嘴唇,上唇好像把下唇吞了下去,像一个小兔子。两个黑咕隆咚的大眼睛,呆滞地眨了眨。   小银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右手挠了挠自己的太阳xue,表示出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   “……”   沈昭陵就知道了——自己的演讲很糟糕。   但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以前很少做这种煽动人心的言行。   沈昭陵:“那你们觉得到底哪里不好?”   “小玫瑰,这不是哪里不好的问题,就是……嗯……”长脖子的眉头上下飞舞,好像这件事形容起来很是为难。   “嫂子,我感觉你在念说明书。”小银插嘴说。   小银跟淮映勿年纪差不多大,看淮映勿叫嫂子,自己也跟着叫了起来。   “就是,没有任何感情的起伏。你看啊,这段是一段将军出战之前的临行演讲,他们是要冲出去,到战场上,和敌人打仗的。你的声音,必须有激烈士兵,鼓舞士气的力量。但我现在来看……就是……完全没有……”   “有点像要投降了。”长脖子舔舔唇。   “对,感觉你下一秒就要投降了。”小银说。   两个人之间的观点竟然意外地契合,然后看着彼此,疯狂地点头。   沈昭陵:“……”   有那么糟糕吗。   “嗯,好,让我再酝酿一下吧。”   因为后天就是决赛第二轮——说书人了。   沈昭陵没有在公开场合发表讲话的惊艳,特意找了个时间,让两个人上来陪他练习。   经过这一上午,他差不多都能把那篇演讲稿给背下来了,可训练结果也是不尽如人意。   他和别人的问题还不太一样。   别人一般上台讲故事之前,都是因为心里没底,不自信,导致过于紧张,说话颠三倒四、或者声音小什么的。   沈昭陵不是。   无论他面前站了多少人,他一点也不紧张不害怕。   但就是,说话没有那种慷慨激昂的感情。感染力不足。   准确来说,他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   长期以来,他总是习惯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导致自己说起话来总是散散漫漫、温温柔柔的。   在创作自己的作品当中,他可以连用“!!!”三个感叹号,表达极其恐惧和绝望的情绪!   但在现实生活当中,不行……完全不行……   到底是谁会那么说话?!   沈昭陵不知道是不是要逼着自己改变一下,不再那么内敛克制了,而是再外放夸张一些。   他靠在五斗柜旁边,喝着水,润着喉咙。   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之后,他放下水杯,跟小银和长脖子两个人说:“我们再来一遍吧,这次我尽量……”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宝,干什么呢。”   是淮映勿。听声音就知道。   就算没有听出来声音,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闲着没事叫他“宝”了。   大早上淮映勿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出门了,到中午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手里拿的什么。”   还没等沈昭陵转身说话,淮映勿就走上前来,从他手里抽走了他的演讲稿。   “这是……”   “演讲稿,”本来沈昭陵已经嗓子很累,不想再说一句多余的话了,结果看见这臭弟弟,还是忍不住揶揄道,“你不是昨晚说,要陪我练习讲故事环节的吗。怎么大早上就没有人影了,和哪个Omega约会去了。”   “我TM就你一个Omega,我还和哪个Omega约……怎么你俩也在这里。”   淮映勿本来笑呵呵的,要往自己身上凑,结果一看见沙发上面坐着俩人,脸色立马就变了,语调也低了下来,审视着他俩。   “……”   长脖子和小银面面相觑,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很多余。来得有点不是时候。   长脖子:“哦,对。”   小银:“啊、啊啊啊。”   淮映勿:“……”   “脑瘫啊。嗯嗯啊啊的。”淮映勿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只有沈昭陵离他离得近,才听见了。   沈昭陵挑眉:“我请来的,让他们当我的观众。你有意见?”   “没……没意见。”淮映勿像是瞬间忘了刚才想说的话,乖乖地走了过去,坐在他俩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淮映勿敞着腿大大方方地坐,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宝,接着讲吧。”   沈昭陵:“……”   在别人面前,能不能别用这么肉麻的称呼。你没看他俩都要翻白眼了吗。   神经。   沈昭陵瞪了淮映勿一眼,然后直接脱稿,站在他们面前,把刚才的内容又演说了一遍:   “士兵们!当我说出这三个字时,第七舰队的曲速引擎正灼烧着二十二个战区的暗物质……”   这一次,沈昭陵自认为加了一点情绪在里面。   如果说,之前的演讲是“————”,平静的就跟破折号一样。   那么现在,就变成了“~~~~~~~”,已经进化为波浪线了。   讲完之后,沈昭陵问他们:“这次有好一点吗。”然后挨个看向他们。   长脖子看着自己点头:“好一点了。”   小银看着自己点头:“嗯。”   淮映勿看着自己:“……”   淮映勿看着自己没说话,眼神很绵长,彷佛沉醉在其中,沉醉在一种很悠长的情绪里面,无法自拔。   沈昭陵看着他,就知道,他对自己的话有所触动。应该会给自己一些有用的建议。   “你有什么看法?”沈昭陵略显期待地说,丝毫不介意淮映勿指出自己的错误,来指点自己。   “嗯——”淮映勿被他点到,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想起来眨动一下眼睛。笑着说道,   “嫂子,你长太带劲了,我TM光看你的脸了。你说的什么我根本没注意听,要不你再说一遍?”   大家:“……”   纷纷僵尸脸。   沈昭陵把双臂交叉起来,抱在胸前:“淮映勿,这里有个人要挨揍了。你说那个人是谁?”   淮映勿:“……”   在和沈昭陵对视之后,淮映勿收起了笑容,老实了,推了一下旁边的小银:“说你呢。我嫂子让你老实点。”   “……”小银的眼神何等无辜。   “你老实点,我重说一遍。”   不愿意跟他闹,于是沈昭陵又把刚才的演讲稿,再念了一遍。   或许是因为带着点无奈的怒气,这次,他自己的语调,比上次的还要更激烈一些。   “如何?”念完之后,沈昭陵再次挨个问他们。   长脖子点头:“挺好。”   小银蹙眉:“或许可以加一些动作。”   淮映勿照样看着他,沉默不语。   “……”   没准是又看自己的什么狗屁美貌,在那里看呆了。   颜狗!   罢了,不必问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昭陵内心总是特别想要得到淮映勿的建议。总觉得若是淮映勿不说话,他会有一点不安心的感觉。   “你有什么看法吗。”沈昭陵还是主动问了。   淮映勿从上到下审视了一下他,好像能透过他的外壳,看见他的灵魂深处。   淮映勿没有点评,反问给出新的指令:“嫂子,你试一下,用搞笑的方法,讲一下刚才那段。”   “?”沈昭陵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搞笑,这说的是他吗,这和那段演讲有什么演讲。   “我让你说,你就说,不要有那么多问题。”淮映勿又拿出他那副一家之主的架子来了。   淩驾于一切人之上,我行我素。不允许他提问,也不允许他反驳。   沈昭陵:“……”   淮映勿:“搞笑一点,幽默一点。就像讲笑话一样,说一遍,你觉得怎么好笑就怎么来。”   沈昭陵:“……”   沈昭陵一点也不会搞笑。   他觉得自己毫无搞笑天赋,顶多能在作品里写一点自以为很搞笑的冷幽默。估计也没有逗笑读者,反而是把他们给笨笑了。   淮映勿刚才的语气甚是可恶,但在外人面前,沈昭陵并不想驳了他的面子。   乖乖听话了。   他心里隐约觉得,淮映勿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淮映勿很聪明,也不是什么喜欢任性装逼的人。没准是发现了什么,也许幽默更适合他?   所以沈昭陵还是尽量用幽默的语调,讲了一下刚才的话。   ……   这一次,讲完之后他没有提问任何人,因为完全不好意思。   从长脖子和小银那一脸吃屎的表情,就来看出来了,一点也不好笑!   死淮映勿。   想的什么破办法……   沈昭陵在心里骂了他一百次。   淮映勿还是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依然不发表任何建议。   “怎样。”沈昭陵伸出右腿,踹了淮映勿的小腿一脚。   淮映勿还是不说话,并给出新的命令:“这一次权威一点,想像一下,你是皇帝。我们都是你靴子底下的走狗,贱命,俘虏。   “你牛逼,你特别牛逼。你决定下令要赦免我们,或者杀死我们,都可以,随你的心意。现在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这下子,沈昭陵彻底明白了。   你在尝试到底哪种风格更适合我吗?   想通了这一点,他也主动配合起来。   你们是贱民、走狗……   而我高高在上,执掌生杀大权。瞧不起你们,贬低你们,骄傲自负,觉得我和你们讲话,对你们来说都是一种恩赐。   沈昭陵酝酿了一下情绪,冷嘲热讽地说完了。   这个“自信高傲”的感觉,对他来说,比“幽默”要更容易掌握一些。   他只需要拿出当初面对淮城南的架势就可以了。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冷冽孤傲。   沈昭陵冷冰冰地又演讲了一番,态度堪称是盛气淩人。   讲完之后,发展长脖子和小银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估计是觉得被瞧不起了,有些坐立难安。   但还没等他们两个发表什么看法,淮映勿提出新的命令:   “想像你是老师,而我们是你的学生。你站在讲台上,给我们讲课。你循循善诱,又和蔼可亲。你觉得我们很可爱,又很笨拙,所以试图把你的故事讲得很清楚,很明白。”   “好。”沈昭陵酝酿了一下情绪,站好,接着开始。   ……   ……   之后,沈昭陵陆续扮演了很多角色。   从小丑、到国王、到老师、到服务员、到恋人、到下属……   淮映勿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根据他的表现,分别在记录着什么。   直到十个角色全部扮演完毕。淮映勿说:“好了,可以了。坐着歇会吧,喝口水。”   沈昭陵也终于松了口气,一下子坐在了他们对面的椅子上面。   大家似乎都发现,淮映勿的这个办法,确实要比单纯的培训好很多。所以也都进行了选择。   “我喜欢老师那个。就是……很亲切。反正那个就挺好的,听着很温柔,很适合你。”长脖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眼睛一亮,“恋人那个也可以!”   “我觉得……嗯,盛气淩人那个,蛮有特色的。虽然很不爽,但——”小银梗了一下喉咙,不知道要说什么形容词,最终也没说出来,只是摊了一下手。   “你呢,你觉得哪个好一点。”   沈昭陵又主动问了淮映勿。他想知道,他喜欢哪个。   淮映勿反而主动来问他:“你呢,你喜欢哪个。你觉得哪种讲述状态,是你更喜欢的。”   淮映勿又把问题回归到了“我”身上。   “你愿意用什么样的语气讲述?你觉得在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的时候,你最自然舒服,不用伪装自己,不用扮演其他人?嗯?”   每次询问过后。   淮映勿的结尾,总是一个温柔的、很好听的鼻音。   “……”   他只要问,沈昭陵就会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喜欢是什么样子的……轻松的……自如的……   “朋友。”   他想起过去很多个夜晚,和淮映勿在床前的对话,觉得“朋友”的这个状态,是他最舒服的。   两个人都平等,没有谁比谁高一头,也没有谁需要伪装和矫饰自己最本来的模样。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好了,有感而发,有故事就讲,就这么简单。   “巧了,我也觉得。”淮映勿眯着眼睛,笑了,弯起嘴角来。   好像他们两个很有默契地想到一块去了。   “但是……会不会太平淡了。”沈昭陵略有担忧。   他觉得那种讲故事的语调,实在过于平缓,完全不够激烈人心。   相比于其他选手的侃侃而谈,这种语调在比赛当中会非常吃亏,难以给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因为它的内核,就是“随意从容”。   淮映勿把执笔都随意放下,拄着下巴,反问他:   “沈大作家,你知道在这世上,有一种写作方法,叫作——‘零度写作’吗?”   淮映勿又回归到了他那一贯,问来问去的状态当中。   零度写作?   零度,冰点吗?   沈昭陵没听说过这个词,但从这个名称,也能隐约猜测出来:“是一种很冷的写作方式?”   淮映勿解释说:“零度写作,是一种去个人化、去感情化、去修辞化的写作方式。简单来说,就是四个词——中立、客观、冷静、简洁。”   “哦。”   和自己猜的差不多。   沈昭陵:“就跟写新闻、拍纪录片一样,追求极度的现实?只单纯的记录,而不发表看法,让读者自己去体会,是吧。”   “对。”淮映勿点头,眼神很是赞赏的样子。   “嗯哼。”   沈昭陵是个作者,要猜一个作家的写作手法和写作目的,那对他来说,简直太简单了。家常便饭。   淮映勿:“你自己都会按照不同的剧情和情绪,来搭配不同的文风来写作。就应该知道,任何表达方式,都有它独到的一面。   “不是所有情绪化的、大悲大喜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一些平常的、淡然的语气,也可以讲述出很精彩的故事。   “曾经有作家,用零度写作的方法,记录了一次战争大屠杀。   “那种极度残忍血腥的内容,和作家极度冰冷克制的文风,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让人大受震撼。   “所以那本书,后来成了文学经典。   “很反常识对吧?   “人们都以为写那样严肃的题材,必须要痛彻心扉才行。但他偏就写得很冷漠。   “要让作品搭配你的气质,而不是改变你自己本来的特点,去模仿别人。你就拿出,你最喜欢的状态就好了。那就是最适合你的东西。   “不如为你本身这慵懒随和又狡猾的气质,搭配一个适合它的故事。短暂的、实验的、艺术的、内敛的、冷静的、思想的……   “故事。”   淮映勿用这个词语,为他的演讲轻轻收尾。   “……”   他们对视着,很久都不说话。   他昨晚说过,淮映勿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演讲者。   博学多识,逻辑清晰,花言巧语,能言善辩。偏偏还长了一张极为好看艳丽的、擅长蛊惑人心的脸。   让人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让人觉得他一心一意地都在为自己好,是很爱很爱自己。   沈昭陵看着他那双眼尾晕红的桃花眼,眼皮不禁跳动了一下。   而在这沉默的对视当中——   沈昭陵知道,如果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淮映勿一定会把他抱在腿上,问他:   你有没有找到你自己?   有的,有一点。   我隐约之间好像看见自己的样子了。   沈昭陵心里笑了一下。   ……   “宝宝,你有没有找到你自己?”   淮映勿一把拉着他的胳膊,扯过来,硬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又抱着。将沈昭陵揽在怀里,紧紧地贴着问他。   沈昭陵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而面前,长脖子和小银眼珠子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沈昭陵:“……???”   果然猜对了,但!   这里现在有外人啊!你能不能注意点场合!他爹的臭流氓!   *   他先是面色潮红,随后冷笑不止。   “淮映勿,这里有人要挨揍了,你猜那个人是谁。”   “。” 第303章 亲到腿抽筋   “去创作适合你本身气质的作品,而不是削足适履,削掉你自己的优势,来迎合和模仿别人。”   两天后,在开车去往世纪大厦的路上,沈昭陵一直在脑海中重复着这句话。这是淮映勿的话的变体。   跑车承载着他们四个人,在马路上疾行。   风在吹。   车里放着爵士乐曲。   *   远远地看着世纪大厦那个白色书本大楼,淮映勿将车降速,停在了路边的立体车库当中。   “到了,下车。”   淮映勿一开门,从左边的驾驶位下去,又转到右边,给沈昭陵开车。   “欢迎我的小玫瑰大人闪亮登场。”淮映勿颇有架势地弯了一下腰。   “……”   沈昭陵瞥他一眼,嘴角一弯,伸出右手来,让他扶住自己。   淮映勿接上他的手背,把他从车上庄重地扶了下来。   “哎呀我的妈呀。”   而其他两个人,没有人接,嘟囔了两句之后,自己从车上灰溜溜地下来了。   长脖子:“我感觉我就多余来这一趟。”   小银:“我也……”   远远地看见,世纪大厦再次像原来一样,挤满了人。   而这一次,他们已经不像原来那样可以隐身一般地溜进去了。   “啊!小玫瑰!”   因为有人在喊他们。   在看见了这抹红色之后,一个高声传过来,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一个接一个的高声,接连响了起来。   “啊!小玫瑰!”   “啊!沈昭陵!”   一只绿青蛙蹦过去,呱呱叫了两声之后,池塘里面马上蛙声一片。   这些或者不认识的脸,接二连三地向着沈昭陵抛了过来。   “能给我们签个名吗。”   “不好意思,要迟到了,先让我们进去。”淮映勿站在了沈昭陵面前,拉着沈昭陵的手,先走了。   让长脖子和小银在后面拦一下,否则进不去门了。   他俩作为参赛相关人员,和普通观众不一样,是可以从侧门走进去的。   沈昭陵纳闷着:“怎么侧门也有这么多人。不是都淘汰了,只剩下十个了吗。”   “这些……”淮映勿看了一眼,“是政界名流,还有明星,那个是运动员。不是选手。”   “评委?”   “不是,上次没有他们。估计是主办方特别邀请来看比赛的。应该属于……贵宾吧。”   沈昭陵大概清楚了。   贵宾,尊贵的嘉宾。   都是社会名流,观众当中的VIP,完全不需要自己买票进门。   至于为什么上次不来?而这次来?   答案也显而易见,因为上一轮的比赛长达一天,根本坐不住。   而这一次不一样,每个选手,只有10分钟讲故事的时间。   10个选手累计起来,也不过100分钟,不到两个小时。   就算加上开幕式、闭幕式、中场休息时间,也就跟看一场电影和演唱会的时间差不多。   现场的观赏性质比较高。所以很多之前没来的人,这次都来了。   这些人沈昭陵都不认识,也许原身认识,但给他的感觉,只有疏远。   当有人向着沈昭陵微笑的时候,他也只是点头微笑,而绝不主动开口说话。   淮映勿拉着他,本来打算从后门往现场的观众席那边走,却意外地停住了脚步。   沈昭陵正觉得疑惑,一往前看,发现淮城南就坐在后台的沙发那边。   又看见他哥了吗。   淮城南用余光扫到他们之后,目光停住了。   先是看着自己,然后看着自己和淮映勿正死死牵住的手,蹙起了眉。   随后,坐在淮城南正对面的一个男人,发现淮城南正看着这边之后,也转过了头。   那个男人四五十岁,穿着正装,很是威严。   在看见淮映勿之后,就愣住了。   两个人对视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沈昭陵能感觉到,淮映勿握住自己的右手,有一瞬间地收紧,又一瞬间地放松下来。   【淮城南他爸,淮海,你以前的公公。】怕沈昭陵说多了露馅,系统赶紧介绍到。   那不就是淮映勿他爸吗。   沈昭陵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又仔细地看了一下那个男人。   查看他的眉眼之间,是否有和淮映勿相似的地方。   没有,并不像。   淮海是单眼皮,眼睛小而锐利。直笔薄唇。   淮映勿的桃花眼则很有神,嘴唇饱满丰润,有点艳起,应该随他的妈妈。   这父子不知道隔了多少年,终于相见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淮海很快就转过了眼神,当作没有看见他。   淮映勿也重新把沈昭陵拉走了,没有在后台再待一刻,就去了现场的作者去坐着。   ……   因为现在只剩下十个作者了,作者区根本就坐不满,大多数地方都是空的,根本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排位置,可以随便乱坐。   淮映勿坐在自己左边,并不说话,眼神空洞地看着地板,用舌头顶了一下自己的虎牙。   “你怎么了。”沈昭陵突然很想问问他。   “没事。”   “你俩很久没见了吧。”   “在新闻里没少看见他,但在现场,那得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把我认出来。”   “也许是你跟你妈长得太像了,他看你看呆了。”   淮映勿“呵呵”了两声,看起来心情很差。   沈昭陵看着他,心里不得劲:“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他自己不应该这么直接地问,但经过这些天和淮映勿的相处,他已经忘记该如何拐弯抹角了。   只有简单,和直接。   “没有啊。”淮映勿神色淡淡的。   沈昭陵还是不相信,表示:“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淮映勿看着他:“讲吧。”   “……”沈昭陵想了一想,笑话,冷笑话也行。   可他从来不收集这些东西,只能现场编造一个。   想一想,想一想……   “想不出来……”沈昭陵老实地承认道,深呼吸一口气。他根本就不会逗人。   “……”淮映勿抿嘴笑了,“行,挺好笑的。”   然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沈昭陵丧气道:“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很蠢。”   “把别人蠢笑也是一种天赋。”   “……”   沈昭陵已经无言以对。   *   不久后。   “这个,给你。”淮映勿突然从衣服兜里拿出来了一张牛皮纸。   仔细看,应该是一张信件。   塞在了沈昭陵胸口的西装口袋里面。让他贴身带着。   “又是一张锦囊妙计?还是给我出的题啊,淮大艺术家。”   淮映勿总喜欢搞一些奇奇怪怪的艺术想法。   每次比赛之前,给他信件的这个动作,就很接近于行为艺术。   “是一种传承吗?还是教育?”沈昭陵接着挑眉问。   “是情书。”淮映勿分外明媚笑了起来。   “……”   “收好它吧,就算没有机会打开也没有关系。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只要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就够了。”   “你真的更比我更适合去上面演讲。”沈昭陵佩服不已,“你这张嘴就跟抹了蜜一样。一会一个说话。”   沈昭陵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收好它。   淮映勿则摇摇头:“我可不喜欢欺负小孩。”   *   不一会儿,长脖子和小银也从后门挤过来,坐在了他俩身后。   然后之前那个美丽的女主持人,再次上台,发表讲话。   说了一下比赛规则:   “经过上一赛段百人试炼的角逐,如今一百个选手只剩了十个。他们凭藉出色的写作能力和稳定心态,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燃烧’这一主题。以此获得了观众和评委老师们的喜欢!让我们给他们以最热烈的掌声。”   台下哗啦哗啦,鼓掌不停。   鼓掌结束之后,主持人接着说:“第二轮比赛叫作说书人。待会十个选手们介绍完毕之后。需要到后台的备战区进行等待。   然后主办方临时从无数个写作要求当中,抽签抽出一个,作为今天的比赛要求。   “之后,选手们根据要求,在心里构思自己的故事。先构思好的,可以率先出来,站在台上讲述自己的故事。   “每个人限时十分钟。到了规定时间还没有讲完的,会被强制下台。因此希望大家控制好规定的时长。”   ……   “变态啊。”   “卧槽……”   “怎么这么吓人呢。”   “我都不敢上去,我紧张。”   身后陆续有人在喊。   这一次,淮映勿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问沈昭陵是否紧张。而是问了一句:“你准备好了吗。”   “嗯。”   “怎么准备的,说给我听。”   不用他问,这些东西,沈昭陵当然在比赛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沈昭陵:“虽然不知道具体要求是什么。但是演讲十分钟,需要准备的故事字数,也就是两千字到三千字左右,基本上也就是一章的字数。很少。是我写过的故事当中,字数最少的一个。”   “嗯,然后呢?”淮映勿接着问。   沈昭陵:“这么短的字数,不可能构造太复杂太庞大的故事。甚至就连简单的起承转合都很难做到。   “不仅仅是结构,感情是需要铺垫的。人物也需要铺垫。这两千字完全不够。   “而讲故事用的语气,和写故事还不一样,它不能使用太矫揉造作的字句。换句话说,文笔,在这个环节,几乎也没有用。   “因此……越是短的故事,就越是要‘奇巧’。越奇,才越有效。”   淮映勿点头:“以创意和设置致胜。”   “没错。”   “可以。”   两个人对着挑了一下眉,知道这个环节就算过去了。   台上,主持人已经开始念他们的新编号。   台下,淮映勿几乎咬着自己的耳朵,对自己说:“宝,如果这次你能晋级,老师我会奖励你的。”   “怎么奖励。”沈昭陵可不相信他会有什么好东西留给自己。   “亲你,怎么样。”   “……”   “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想被我按在床上,亲到腿抽筋。” 第304章 我希望你的作品带有你强烈的个人痕迹。   这话说的。   沈昭陵把眼神瞥向一边:“我又爱你了,你又知道了?”   “嗯,我这么帅,不可能不爱我。除非你眼瞎。”   沈昭陵:“……”   自恋狂。   “是不是爱,是不是爱?”淮映勿还在那边一直问他,掐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眼看着他俩又闹出了动静,引得周围人都趁着脖子看他俩两个。   沈昭陵真想给淮映勿一巴掌,让他老实一点。   “嗯嗯嗯爱爱爱爱爱。”沈昭陵看着淮映勿那双翦水秋瞳,一连串敷衍起来,把他的手老老实实地归拢好,“爱死了,爱吐了。”   你说爱就爱吧。   累了,请小淮爷赶紧消停点。   *   主持人在舞台上,继续嘀嘀咕咕着什么。沈昭陵其实并没有太仔细听。   他只知道,按照上一轮的排名,要给选手们重新进行编号。   沈昭陵的排名是第三,所以编号就是03。   与此同时,主持人正在按编号,挨个介绍他们。   被叫到的人要上台,拥有一次重新被介绍和自我介绍的机会,增加自己的曝光度,还有拉票。   排在沈昭陵前面的,01和02,是两个老牌作者。   第一是个白胡子老头,第二是个短发妹妹。   他们俩发挥一直比较稳定,所以在评委会那边取得了很高的票数。才能弯道超车自己这个“民选之子”,排在他前面。   叫到沈昭陵之后,沈昭陵表示自己实在没有可说的。   他始终觉得作者这种角色,是一个幕后之人。   本身站在台前参加比赛这种事,就已经很奇怪了。还要想办法让观众注意自己,了解自己,支持自己。   这简直是变态才会想出来的事情。纯纯折磨人,闲的,浪费时间。   他又不是来当明星的。   所以,当主持人对他着他进行了好一番夸赞之后,把话筒递给他,准备让他发言的时候。   沈昭陵直接摆摆手拒绝了,表示,不用。   然后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进入了后台的备战区。   观众区有人感叹,有人震惊,倒吸一口凉气,说他“好高冷啊”、“太酷了”之类的。   不过他也没有听清。   *   那边,白胡子老头和小妹妹已经在小房间里面等着他了。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见沈昭陵进来之后,小妹妹很跳脱:“啊!小玫瑰你也来了!”   这姑娘自来熟。   直接走过来迎接他,感觉下一秒就要拉着他的手又蹦又跳了。   沈昭陵“嗯”了一声,其实并不认识这两个人。   不过有缘千里来相会,能走到这一步的都是朋友,他不介意和大家热络一下。   备战区就是后台休息间单独独立出来的一个小房间,有很多长椅。   沈昭陵走过去,随便坐在长椅之上。   “哎,小玫瑰,你准备好了吗。”那姑娘02坐在他对面,一直在叫他的笔名。   “还行。”沈昭陵也只能说。   他不是毫无准备来的,但也没有必要太过于张扬自信。   所以就中庸了一下,打算用“还好”来应付一切问题。   02:“不是……你也太能写了吧。卧槽,你一天能写那么多字,真给我吓死了。我当天早早写完一万字,就走了!我以为那就可以了。然后我回头一看。好家夥,写两万、三万字的都有。还有你,写了七万字……我真服了你们这群人……我还以为我肯定要被淘汰了,还好还好!”   02在那边喋喋不休着。用手不断抚平自己的胸膛,彷佛当初真得吓得不轻。   沈昭陵没有附和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你可真安静啊。”   “……”   “待会上台的时候,我们是按顺序还是怎么的?打乱,抽签?那样的话我第二个就得上台吧……可别吧……我还是延后一点好。”   沈昭陵摇头,表示:“不清楚。”   如果他们的写作要求都一样,并且同时知道写作要求的话。   那么,先上台发言的人,准备的时间并不充分,会比较吃亏。   最后上台的那个人,则至少有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可以反覆在心里修改自己的作品,在后台进行排练。   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沈昭陵正纳闷着。   如果可以自由选择出场顺序的话。那么自己要怎么进行选择?   是选在最开始,中间,还是最后面?   门口,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一些选手。   不知道是不是不同种族的原因,长相都千奇百怪的:   带触角的、四条腿的、身体半透明的、机器人的……   见他们来了之后,02立刻起身,去门口迎接他们了。   01白胡子老爷爷,则坐在自己旁边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外面舞台上,主持人的声音从墙壁四周的音响里传出来,铿锵有力。   后台,作者们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   要不就紧张得直跳脚,在那边夸大其词。   “咚咚、咚咚、咚咚——”   *   很快,十个选手快把后台挤满了。   人都到齐了,主持人也进行了进一步的比赛规则宣布:   每个作者讲诉完故事之后,会立即开始投票。   “由现场1000位观众和30位评委现场投出。每个观众代表1分,每个评委代表50分。投票时间限时两分钟。   “五分钟短暂休息过后,我们将现场宣布写作要求,所有的作者,都按照同一个要求进行构思。   “构思好的作者,可以立即举手,然后到台前来进行讲述。   “为了保证公平,先出场的作者,会比后出场的作者,自带1张评委票。   “也就是说:第一位出场的作者,比最后一位出场的作者,自带10张评委票。也就是500分。   “当多个作者准备同时举手时,那么两个人将同时加分,此时随机抽取一名作者上台讲述。”   “十个故事讲述完之后,最后投票数量前二的作者,进行到终极对决。”   “……”   主持人的比赛规则一念完,后台里立刻鸦雀无声。   他们反应了很久,才把比赛规则给捋明白:   总之就是:   先讲故事的,因为准备时间少,会有额外附加分。   后讲故事的,虽然准备时间更充分,但分少,或者不加分。   所以,能尽快构思完自己的故事的人,最好立刻就上台,为自己争取额外分数。   在故事已经完整的情况下,越快越好!   “所以要抢答是吗!”   “那我们都直接抢,不就行了!这样大家都不会有附加分,还因为随机抽签,不一定会抽到自己呢?”   “万一就抽到你了怎么办!你其实根本没准备好,岂不是死翘翘了?”   “啊——什么东西啊。”有人抱着头,蹲了下来。   “太折磨人了……”   ——网友弹幕——   [我们这会没有投票权吗?呜呜呜……]   [早知道就去世纪大厦现场看了啊啊啊啊啊!!!]   [其实躺在家里看也挺好,还能切摄像头视角,想看谁就看谁,美滋滋。]   [笑死,还去现场,根本抢不到票的好吧!就一千张,黄牛票都没了。]   [所以我为什么不出生在阿尔法星?(歪头)]   [这不就是老师所谓的,提高一分,杀死千人吗?]   场内场外,一片哀嚎。   *   不,不对!!!   沈昭陵发现了疑点。   听着好像第一名比最后一名多了500分,但其实,真实情况不可能是那样的。   因为第一个人的故事讲完之后,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这时候,绝大部分的人都应该构思完毕了。一定会在第二轮同时举手抢答!要求上台!   就算构思再慢的人,等到三个人讲完故事,也就是半个小时之后,也肯定构思完了。   所以大家根本就不会按次序举手。   而是首先等待第一个人举手,进行上台。   而那个人上台讲完之后。第二轮,大多数的人都会举手!   这样的话,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的附加分差距,应该最多也就100。   这个附加分,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用……   完全就是用来第一个上台的人进行补偿加分的举措。   因此,完全犯不着那么着急。   *   大家都喧闹争吵个不停。   但沈昭陵坐在那边,表情很是平静。   他只是在思考,五分钟之后,主持人宣布的,这一次的写作要求又会是什么。   限制主题?设置?题材?主角?体裁?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反正是评委会会长现场抽签决定的。就算沈昭陵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提前预料到写作要求。   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待会上台了,用什么样的语气、表情、动作和走位去讲故事。   做我自己……   做我自己……   做我自己,而不需要去表演什么,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沈昭陵心里又重复了这句话。   而一旦想起来,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个人。   那个人,在刚才给了自己第二封信。   见这里暂时没有人注意自己,沈昭陵摸了一下左胸口的位置,听着自己的心跳,想要从那里获取一点温度。   “就算你不打开。只要你还带着这封信,就知道不管你在哪里,我都在你身边陪着你就是了。”   淮映勿刚才说。   怎么可能不打开呢。   沈昭陵还是想看一下的,看看这次那家夥又说了什么。   尤其是在临上台比赛的时候。内心就像被风吹动的书页,在上下翻飞。必须得找个石头压在上面,才能停止那种翻动。   他背对着大家,借助旁边的圆形窗户照射出来的下午暖光,把牛皮纸信封小心翼翼地从胸口处抽出来。   展开,里面还是一封信纸:   “昭陵亲启:   “我说过,艺术,是艺术家生命感知的表达。时空,是生命感知的基本维度。   “艺术家把他们在时空当中感知到的东西,经由各种途径:戏剧、小说、绘画、舞蹈、摄影、游戏等等表达出来。   “他们可能没有刻意地在作品当中,来塑造他们自己的形状。但那些东西都毫无疑问地,都留下了他们个人的影子。   “画布的油墨上,有着画家的指纹。   “仔细听照片当中,会藏着摄影师当年按动快门的声音。   “芭蕾磨平了舞者的趾尖。   “小说里,到处可见作者最爱的语法结构。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不承载作者痕迹的作品的。就像不存在完美的犯罪一样。所有的作品,都是作者“夹带私货”的产物。   “只不过有的多,有的少。有的作品承载的三观符合普世价值,大众才能够普遍接受。有的则过于偏执狭隘,令人憎恨。   “……   “我看见,你对于艺术,一直有着很强的感知力和结构力。也许你一直都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却没有正视过。   “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的故事里能有你自己。   “它将带有你强烈的个人痕迹。   “承载你的个性、你的生活、你的信仰、你的理解、你的态度、你的不屑以及轻蔑,好或者不好的气质。爱或者不爱的东西……”   “能让我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即便不睁开眼睛看你,也能知道这就是你的故事。   “署名:   “你的老师。   “淮   “映   “勿。” 第305章 文中文——《立体机》   “……”   沈昭陵看着这封信,沉默了许多,然后无奈地笑了。   【他好像在塑造你哎。】系统窥视了一眼。   “嗯。”   沈昭陵用指尖摸了一下那个熟悉的署名,上面的墨迹已经干涸了。   他的指纹刮擦在上面,摸着纸张泛起的毛边。   【你们两个好像很不一般。】   沈昭陵珍重地合上了那封信,又收了回去:“他很自作主张地把我当成是他的作品了。   “他让我听他的话。按照他的规划,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直到我获得冠军为止。   “我赢了,就是他赢了。”   【……】   【那你打算怎么做。按照他说的做吗。】   “想的倒是美,我哪里会那么容易的听他的话。   “真会给我麻烦,有一个写作要求一个还不够,还给我来第二个。”   【哦。】   系统不言语了。   “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的故事里能有你自己。   “它将带有你强烈的个人痕迹。   “承载你的个性、你的生活、你的信仰、你的理解、你的态度、你的不屑以及轻蔑,好或者不好的气质。爱或者不爱的东西……”   “能让我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即便不睁开眼睛看你,也能知道这就是你的故事。”   一个不睁开眼睛,光听见故事本身,也能察觉到是我自己的故事。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   我自己本身的故事?我就是故事里的主角?   不,恐怕淮映勿指的是,带有我强烈个人风格的故事。   个性解放。   ……   当旁人都喧扰的时候,沈昭陵只是在众人面前打开了一封信,又很快地合上,然后很平静地坐在那里。   冷冷沉沉。   没有人知道他刚刚看到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更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几个选手相互之间朝着他努了努下巴,递了个眼神,示意着要不要过去跟这个最热门的选手去打一声招呼。   但有人看着沈昭陵的样子,很快伸出手制止住了他们:   “估计在想事情呢。”   “还是别打扰人家构思了吧。”   “小玫瑰性格真的好冷淡啊……”   *   很快,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束,主持人在舞台上宣布现在开始提出写作要求。   沈昭陵看不到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凭藉听主持人的声音和现场的反应,也知道现在是评委会会长在抽签。抽到什么要求,就是什么要求。   后台备战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人偷偷从门缝里面往外面观望。   大战,彷佛一触即发。   “到底会抽到什么啊。”   “是抽签啊。”   “你看那个盒子,还是透明的,没准里面都提前写好了内容呢?看似有很多纸签。但其实里面写的所有标签,都是一个题目!”   “话说,不会提前打好标记了吧。然后装模作样的给抽出来吧。”   “你是说,咱们当中有内鬼。”   “嘘嘘嘘嘘嘘——”   ……   抽签?这方法听起来,确实不太严谨。   谁写签?谁来抽?还有这抽签的盒子,里面都有太多可以作弊的可能性了。   如果有选手早就知道了题目,完全可以花好几天的时间,提前准备好故事再来比赛。   这对于其他选手来说,太过于不公平。   沈昭陵眯了眯眼睛,觉得赛制似乎不太合理。   “不,不对!是现场写签!扔玩偶,让……观众?”门缝里往外面偷窥的那个选手,又说话了。   “什么什么!”   有两个好事的,也赶紧过去扒着看。   “是用玩偶往观众区里面抛,被玩偶砸到的随机观众,临时写好比赛要求。然后放进抽签盒子里……”   “啊?还带这么玩的?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卧槽,哈哈哈哈……”   备战区里面笑声一片。   “哎,选了几个观众。”   “也是三十个。”   “写完一起放进透明盒子里了,然后摇一摇,让委员长抽。”   三个选手站在门缝边上,看着外面,即时解说着。   “抽了!抽了!”   “抽个好题目啊!简单点的,啊——”   “啊啊啊啊啊啊——祈祷!祈祷!”   “发明!”主持人突然在外面喊道,“好!我们的第二轮说书人的比赛要求是——涵盖发明元素!”   主持人的讲话还没有结束。   后台,几个人就已经相继攀谈了起来。   “发明??   “那……是什么?什么玩意!”   “发明创造啊……”   有人疑惑,有人感叹。   沈昭陵想着这个词语,心里对这个发明有一些淡淡的印象。   发明,一般都是指代创造一些世上还没有的高科技。所以很多,都涉及到一些“科幻”元素。   科幻,需要很强的想像力才行,还得有科学元素。   但本身,这又是一个鬼故事比赛。   所以不必强调其科学技术的合理性,而要重点勾勒出发明当中诡异和灵异的一面。   得创造一些,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发明……   发明些什么东西呢……   [发明创造!啊啊啊啊啊!这不就是,科幻比赛吗?]   [估计是要看到底谁发明的东西有新鲜感吧!]   [快快快!快看谁先想好,有额外的分啊啊啊啊啊啊!]   [那还用说,那肯定是机器人艾艾咯!你再快能有ai快?]   [说的也是,哎,真没意思,没有悬念都!]   弹幕在官方直播当中,一行一行飞过。   题目才刚出,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着,看谁第一个从后面里面出来。   又或者说,一直站在角落的机器人艾艾什么时候准备好,举手,然后上台讲述它的故事。   刚才那些蹦蹦跳跳的选手,在得到了规定题目之后,也都老老实实地从门口回来了,坐在长椅之上。   或者低头沉思,或者闭着眼睛,又或者望着窗外。   每个人都在以每个人的思维习惯,在心中构思着一个有关于发明的鬼故事。   前台,后台,顷刻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   ……   挂在门口上方的圆形石英钟里面的秒针一下一下地转过。   “滴答——滴答——滴答!”   明明声音那么渺小微弱,但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却被无现地放大。   每个人都盯着对方,看看到底是谁先迈出脚步,去抢那个第一名的附加分。   没有……   没有……   也是,才一分钟不到,怎么会有人构思好了呢?真的是杞人忧天。   结果!下一秒!   沈昭陵就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直直地走向了门口!   他沐浴着众人疑惑的眼光,往外走过去,没有一秒钟的迟疑,也完全没有向后看,然后,试图开门!   站立在门口的工作人员立马制止住了他:“你干什么!要上厕所不是走这个门!走后面!”   “我的故事已经想好了。”   沈昭陵很快地举起了手,又很快放下,那种随意地动作,就像是不经意地甩了一下。   然后他往后环视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被冻在了原地。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举手,没有人跟我竞争。也就不需要抽签决定先后次序,那么,可以让我出去了吧。”   沈昭陵接着说:“你浪费我很多时间了。”   工作人员:“……”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给沈昭陵开了门。   沈昭陵就这样从后门出来,在题目宣布完毕的一分钟之后,以超过所有人的速度,构思完自己的故事,第一个站上了舞台!   一分钟确实足够让沈昭陵构思一个故事,但也确实不够完善。如果给他十分钟,他确实会更有准备。   可他放弃了那个保守的办法。而是选择激进。   为什么非要第一个走上台前,那其实很简单!   输人不能输阵!   第一名虽然比第二轮十分钟后举手的人,只多了50分的附加分,看起来得不偿失。   但气势上,那可是差了整整一大截啊!天壤之别。   他沈昭陵怎么能在气势上输给别人呢。   “卧槽,这么快!”   “这这这……”   “啊?”   “小玫瑰吗。”   “卧槽,当玫瑰粉是真爽啊……”   “啊——我的头都炸了。好吓人啊,你们好吓人啊——”   当他站在白色珍珠一样的舞台之上,一样就看见了立在最中间的麦克,然后走了过去。重新调了一下那个麦的高度。   那个麦立得有点实在低了,估计是按照选手们的平均身高来的。   沈昭陵身高一米八,这麦的位置太矮,根本构不着他的下巴。   等着调好之后,他才正眼瞧了一下下面的人。   好多好多好多人啊……   人头攒动在一起,学生家长、痞子流氓、领导商贩、三教九流、什么都有。   还有一些他熟悉的,和他不熟悉的人。   严肃清冷的评委会会长、旁边是同样扑克脸的淮城南,往后面看还有他爸爸淮海。   以及……作者区一直在等待自己的淮映勿。   一头金毛,翘个二郎腿坐在那,毛毛躁躁,傻傻呆呆的。   沈昭陵不经意地弯了一下唇。   他刚才就是从下面上来的,那时候,主持人让他介绍自己,他根本就懒得说。   但现在,他可不得不说了。   说书人,说书人,不说书叫什么说书人!   一个作者,不应该喧宾夺主地站在故事之前,而该用自己的故事本身,来介绍自己才是。   十分钟倒计时已经开始!   他必须用一个两三千字的故事,来收获在场观众和评委们的投票,进入第二轮比赛的前两名!   只见他站在台前,长身玉立,一身墨绿色的西装服帖得体。   红色的发卷垂下来,略过肩头,与绿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搭配着油画质感的橙黑色领带,更显得色彩张扬艳丽。   沈昭陵对准麦克,低头说了一句:   “各位。我叫沈昭陵,今天我要讲的故事叫——《立体机》。” 第306章 文中文——笨蛋,我原谅你了   说完题目之后,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面对台下的观众,把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从阿尔法星离开之后,我一个人来到了垃圾星。   “那是个非常贫瘠又荒凉的地方,里面充满了大量的黄沙。   “它和阿尔法星有很多不同,环境不同,里面的人也不太一样。   “我自小的生活非常优渥,生活在深宅大院里面,里面来来往往的,不是我家里的仆人,就是我父亲母亲的朋友,他们对待我,都格外的亲切。   “但去了垃圾星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不认识里面的任何人,我变得一无所有,也变得沉默寡言。   “我住在一个破烂的小楼里面,经常从二楼的窗户,向着外面仰望,那些人也好奇地从窗户外面,往里面来看我。   “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我这样的人。他们看待我的眼神,就像是从水族馆的玻璃外面来向里面窥探的人。   “好奇我、打量我、议论我,给我拍照,又在暗中切切察察着什么。   “而我,是被他们窥探的那条白鲟鱼。昂贵、美丽、稀少、濒危……   “我最初是想要出去,见见他们的。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因为我能感觉到,他们非常讨厌我。”   这就是故事的开端。   有点像是他沈昭陵自己的故事。   所以说到这里,台下的观众都沉默着。   或许是想到了他当初从阿尔法星被赶到垃圾星的遭遇;或许是觉得故事的开头有些无聊;也或许,是觉得他要开始卖惨博取同情了。   但……   面对着眼前淮城南有所触动的眼光,沈昭陵还是把故事说了下去。   并且开始选择要不要改变故事的叙述方式。   但最终,想到那种新的叙述方式虽然能够更好地表达文章主题,却会造成一种阅读困难,所以最终还是没有改变。   沈昭陵平静地把这个故事接着讲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孩,在我的窗户前面,支着一个奇怪的夹子,不知道在做着什么。   “他和我隔窗相望,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我。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的两条线夹在一起,是弯的,向上翘着,还算……好看。”   沈昭陵把目光轻轻移向了台下的淮映勿,不留痕迹。   淮映勿好像在底下鼓捣着什么。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纸,似乎在摺纸。而并没有抬头望向自己。   沈昭陵:“他看我,看得太久了。看了足足有一周。   “他每天都在窗户外面等我,望我,直到我再也忍不住,第一次从家里走出去,鼓起勇气问他:“你是谁,你在干什么。”   “他说,他叫小萤,他是一个画家,他在画我。”   “……”   说到这里,淮映勿也终于抬头,放下手中的纸,抬头看了沈昭陵一眼。   他们两个隔着舞台,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下,谁也没有在摄像头面前流露太多情绪。   台下的评委都认真听着,并频频点头,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沈昭陵继续他的故事:“小萤发现我每天都会坐在窗户里面向外望,他作为一个画家,天生具有捕捉美的能力。   “他觉得我很美,所以他喜欢靠近我,想给我画一副肖像画。   “我被他的说法给打动,哼了一声,问他:“那你的肖像画在哪呢。”   “他便把他的画,给我看。让我瞧他的画布。   “那是一副……很奇怪很奇怪的画。   “我以为他会把我画得很漂亮,但实际上并不是,它很丑。   “我的脸,不是白色的,而是掺杂了大量的其他色彩,红的,黄的,绿的紫的。   “我身体线条上扭曲的,有着生硬的直角,圆柱体、方形。   “总之,各种各样的奇奇怪怪的线条和图形扭曲在一起,他什么都像,但就是不像个人。   “我万般没有想到,他会把我画得这么丑。生气道:“太丑了!你在抹黑我!”   “他说他没有在抹黑!我说你就是在故意抹黑!   “我骂他:“你也觉得我是个傻逼,觉得我很扭曲,很可怖,是吗。你像其他人一样看待我!”   “我其实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生气。其实我是第一天和他说话啊。   “但也许,是他望着我,望得太久了,而让我产生了一点……不该有的妄想。   “我会妄想,他是不是想做我的朋友,看见了我身上别人看不见的优点、闪光点。   “没想到他还是觉得我是那么可怖的一面,把我画成了世界上最丑陋的一个怪物。   “‘不不不,这叫作立体主义画作!’   “在我一脚踹倒他的画架,准备弃他而去的时候,他拚命拉住了我。对我解释道。   “他只是想画不同角度的而已。他又说。   ““什么……什么意思。”我问他,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事实上,我对艺术一窍不通。   “然后他告诉我说,普通的画作都是从单一视点画的。但立体主义并不一样,它们把物体分解成几何图形。   “然后从多个角度,展现绘画对象。把它们拼接在一起。   “他就是一个立体主义画家。虽然他的绘画理念并没有被大众所认可,但那就是他坚持的方向。   “他说很喜欢我,所以他愿意用最美的形状来记录我,最复杂多变的视角来看我。”   说到这里,台下都笑着“哇哦——”了一声。   [好浪漫的爱情故事啊。]   [这是在表白吧?一见钟情!]   [作家和画家吗。可可可,我嗑晕了!]   [主角不会小玫瑰自己吧。]   沈昭陵没有注意台下的躁动,反而看见不远处淮映勿的笑意都憋不住了。   有那么可笑吗。   你不就是对我这么迷恋执拗吗。你在笑什么。   沈昭陵接着讲:“在他眼里,我并非一个丑陋怪物,那只是他的绘画风格。   “他觉得我很漂亮,然后才把我画成这样。   “我被他逗笑了。轻笑一声,故意趾高气昂的,并不愿意去夸赞他。   “我说我还是不太懂。我到底美在哪里了。   “其实什么立体主义的,就算他解释一番,我也依然不是很明白。   “我只是想听他夸我罢了。   “毕竟在我到了这里之后,我没有下人,也就很久没有人愿意恭维我,陪我说话了。   “嗯……”沈昭陵垫了个鼻音,   “他扭转了一下我的脸。让我直视着他。   “他说道:“这是你的正脸。这是我从正面看你的样子,他接近于一个平面。”   “又把我的脸扭过去,侧面对着他。说道:“这是你的侧面。你的侧脸,天庭饱满,鼻子很高,嘴唇也漂亮。”   “他并不敢太过于触碰我,只是小心翼翼地触碰了我脸部的轮廓。   “我问他:“然后呢?”   “他说:“一个人,正常来说,只能同时看见同一面。所以绘画的时候,也只是看见那个面。画正面,就像证件照一样。画侧面,那就只能画一个耳朵,画了左耳就不能画右耳,因为看不见脑后。”   “他很认真地,摆弄我的头,好像它是什么精妙绝伦的艺术品。   “说实话,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握画笔干活的缘故,很粗糙,刮得我的脸生疼,我并不愿意让他总是碰着我。   “可他叫我做小少爷,说我是世界上最尊贵的人。   “他的眼神……那么倾慕我、那么真诚,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仆人。   “他穿的又土又破,一看就很穷,浑身散发著一股落魄画家的穷酸味。   “”可唯独在说起他最引以为傲的艺术的时候,他的眼神很有光彩。   “很迷人,就像星星一样。所以我愿意听他说话。”   台下又微笑着“哎呦”了一声。   [还说这不是爱情?]   [傲娇落魄大少爷×贫穷忠犬小画家,我磕磕磕!]   [注意!《他很迷人,眼睛就像星星一样》(坏笑)]   [小萤听着好像淮映勿啊……]   [难道不是画家萤吗?]   沈昭陵:“小萤说:“我把你的侧面和正面画在了一起,又同时画了你头顶和脚底的角度。”   “我终于明白,他这是把我当成数学课上的立方体了!要给我画三视图呢!   “把我这个三维立体的生物,进行二维展开,展开在他的画布之上了!   “我又哼了一声,打掉他碰我的手:“你看我的头顶吗?你就从头顶的方向画我!你都没见过!”   “我直接拆穿他的画是假的,并不真实!   ““我想像过,”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踩在我的脸上,让我从你的脚底下看你。我很愿意,小少爷。”   “……”   “他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无比的迷恋我,在我面前,无比地放低他的姿态。   “当天,我就让他躺在地上,而我自己踩在他的脸上,让他从下而上地观察我,好让他完成他的画。   “而后,当夕阳残照的时候,我们两个就成了朋友。”   [你踩在他脸上是什么东西啊……]   [你们这画画得正经吗?(流汗)]   [话说这样就能成为朋友吗,好随意。有点违和吧。]   [一把这俩人代入沈昭陵和淮映勿,我就觉得还好,这个故事可以接受。我相信了。]   沈昭陵:“此后,他以各种盛放的热情,各种奇奇怪怪的画法来画我,记录我的样子。   “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抽象主义、浪漫主义、表现主义……   “我在他的画布上,有时是黄色的,有时是蓝色的。有时是一片树叶,有时是一个个弯曲的线条。   “我站在他面前,以各种各样的姿势面对他,任他为我作画。   “其实对于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艺术我,我依然不懂。毕竟我又不是一个艺术家,没有心情研究什么色彩和构图。   “我只是单纯享受,有人吹捧我、观察我、时刻在乎我的样子罢了。   “所以我愿意一次又一次地,陪他做什么无聊绘画的游戏。   “他也愿意慢下来,陪着我,观看他的绘画,并讲解它们当初是如何被构思和完成的,都仿照了艺术史上哪些有名望的大画家。   “他说他未来会成为一个声名远播的大画家。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他的画。   “他的话我并不相信。”   “在他来看,立体主义不单单是对几何和拼贴的迷恋,更多的是一种多面的感觉。   “他喜欢从不同角度观察别人,就像他喜欢在早晨、在中午、在晚上不同的时间来看我。   “欣赏朝阳和夕阳、晚霞和微光分别在我的脸上留下了怎样的色彩。   “他喜欢以不同的角度来倾听我,从倾听我本人怎么说,到倾听别人怎么说我。   “我立刻就急了!从河边的大石头站了起来,对他嚷:“他们怎么说我!他们肯定在贬低我!他们!咳咳咳——”   “我说到一半,被风沙呛到,他就很匆忙地过来拍我的后背,担心我到底有没有事。   “我知道,星球上的大家都是非常讨厌我的。他们瞧不起我。   “一面嫉妒我曾经有那么好的家世。一面又嘲笑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如果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在网上看到别人对我的嘲笑。我会不敢出门吗?   “在别人眼中的我自己,肯定比最丑陋的画作还要恐怖!   “我生气地对小萤大吼:“如果你想继续画我,那你只能有我一个朋友!不允许再和别人说话!尤其是,不能在和别人打听关于我的事!”   “我知道我的话很没有道理,但……我很害怕。   “我知道别人只会说我的坏话,而听了太多我的坏话的小萤,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迷恋我了。   “他会发觉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又任性的世家少爷,唯一的优点就是身份尊贵家里有钱,现在还落魄了。   “除了有一个好的皮囊,我什么都没有。   “如果他总是接触别人,他一定把我和别人做对比,继而会觉得我很糟糕。   “我不能接受这样……   “不能接受他离开我,让我重新变得孤身一人……”   沈昭陵说到这里,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他收回了刚才看淮映勿的眼神,也再也不敢看他。   沈昭陵:“他站立在那里没有说话,然后从夹克里面掏出一个银色的什么东西,递给我。   ““送给你,”他说,“别生气了,好吗。”   “他除了会绘画,还会进行各种厉害的发明创造。小到一个,大到宇宙飞船。   “他比我有才华多了。虽然和我以前的庞大家产比起来,他挣得并不多,但完全可以养活他自己。   “除了自己留下一点,剩下的钱都给我花了。   “我的衣服、玩具,和新房子,都是他送的。就连两个随身伺候我的家住机器人仆从,也都是他研究的。   “我全然地接受他给我的一切,而从来不向他付出什么。   “我觉得我漂亮,反正他喜欢我,那他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都是他心甘情愿的,我又没有逼他那样做!我亏欠他什么!   ““这是什么,丑死了。”我先嫌弃了一下。   “那东西长得很奇怪,一个长长的圆柱,上面带一个银色的金属球,有点像是棒槌。“一朵金属做的玫瑰花。小陵是朵玫瑰花!”   “随着他的话,我手里的银色金属渐渐变形,展开,那个圆球变成了一个银色的花,现出层层的花瓣。   “一朵……很漂亮的玫瑰花。   ““送给你,喜欢吗。”他问我,眼神那么小心翼翼。   ““说了多少遍了,我根本就不喜欢玫瑰,丑!”我把玫瑰砸在他的头上,转身就走了。   “其实那件玫瑰的事情,并没有让我那么生气。我只是借题发挥,想让他多来哄哄我罢了。   “我还是很介意他总是跟别人打听我的事情,我就是想逼他来承诺我,永远只有我一个朋友!   “可他……   “没有追上来……   “很正常,有点脾气嘛。   “那我就在家里等他。反正他迟早回来和我求情和好的,谁让他那么在乎我。”   [哦买嘎……]   [小情侣吵架了。(不敢说话)]   [好可爱的故事,是爱情童话吗?]   [我玫好傲娇!(可爱)]   [话说标题当中的立体机,会跟立体主义绘画相关吗?]   沈昭陵:“结果第二天,他也没有来。   “我往窗户外面等了一宿。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子。他竟然也有自己的脾气了!居然晾着我一天一夜。   “我决定如果他现在再来,我就先给他一个巴掌。   “第三天,他依然没有来。   “我告诉我自己,我肯定是不会去主动和他和好的。反正他迟早会来找我的,他离不开我。   “如果他这次不带着很好的礼物来找我,我肯定不会轻易地放过他,跟他说话,老老实实地坐在他的画架前了。   “第四天……   “第五天……   “他都没有再出现过。   “一个月后,那几天,好像持续了很久很久的黑夜。也许是我睡得太久了,又或者忘记了时间,好久没有出门的缘故。   “我总感觉,黑夜似乎变得很漫长。我会感觉到天上有人在喊我。但一睁开眼睛,除了天花板,什么都没有看到。   “小萤也没有再出现过。他肯定是觉得我太刁蛮任性了,所以决定和我分开。   “他肯定是找到了比我更好的人,更漂亮的模特。然后把我给忘记了。   “我骂他是一个白眼狼,而就在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准备和我绝交的时候。   “我逼不得已,不得不出去找他,决定先一步去和他绝交!   “自从我来到垃圾星之后,因为人生地不熟,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但那天,我做了很多的准备,把我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电子地图,还有手电筒,决定夜里出去找他。   “可是一出门,就被两个警察拦住了。   ““你是小陵吗?”两个大汉夜里来问我。   ““是的。”我说。   ““有个人要见你。”   ““谁。”   ““那个……怪物。”   ““怪物,什么怪物?”   “他们指了指天空,说天空上的那个怪物。   “我纳闷:“这不是黑天吗,哪有什么东西吗。”   “警察说:“不,按照正常时间来说,现在其实是白天,还是正午十二点。烈日最大的时候。”   “我问:“那太阳呢?怎么没有出现!”   “他们说:“这……因为一个怪物,他那巨大的身体,完完全全地把太阳给挡住了。”   “警察接着说:“他像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整个星球,遮挡了所有来自太阳的光。所以……现在昼夜不分。”   “我问:“怎么会出现怪物?那你们警察,不应该处理这件事吗,来找我们做什么。”   ““对,我们是去了。我们开着直升机,升到了天空之上,近距离观察的时候,才发现到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怪物。而要杀死他的时候。他却说话了,他说他愿意死,他的后背接受了来自宇宙内大量的紫外线,也快要死掉了。就算我们不动手,他也快没了。但在临死之前,他点了名的要见你。”   ““我?”   ““对,小陵,就是你。”   ““他认识我吗?”   ““你去了就知道了。”   “真是莫名其妙。   “我有点害怕,但两个警察说,不要害怕,他们会贴身保护我。并希望我多跟这个怪物套出一些情报。   “其实在路上我总有一种不安心的感觉,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小萤不在我的身边。   “但伴随着直升机缓缓升起,飞到天空的时候,螺旋桨巨大的震动声,把我的思绪全都给打断了。   “我升到了天空。身穿特制的高空衣,站到了一个天空悬浮平台之上。   “两个警察站在我身侧,拿着武器随时准备保护我。   “然后,平台上亮起了灯,照亮了那个怪物的身影……   “一个……极尽丑陋、极尽扭曲的东西。”   说到这里,场下的观众也都严肃了起来。   [完了……]   [我不敢看了。]   [我感觉要be。(哭泣)]   [别啊,萤陵要好好的!(哭泣)]   [好吧,我已经猜到要发生什么了。太残忍了……]   [只有这样才是小玫瑰啊。]   一旦提到“怪物”这个词,沈昭陵的心脏也随之震颤了一下。   沈昭陵:“我只能说是东西,我甚至不敢确定他是个活物。   “他有着大量的黑色毛发、红色内脏、血管、皮肉黏连在一起成为一个薄薄平平的膜,就像一张纸一样在空中随风抖动。散发著血腥肮脏的臭味,恶心得我想吐。   “啊,不行。我转身就要跑!可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我叫住了。   ““小陵。”他说。我一下子就认得出来,这是小萤的声音。   “因为他曾无数次这样叫我,然后在画布前,小心地摆弄我的身体。那么温暖,那么熟悉。   ““又见到你了,真好啊。一个月不见,小陵,我好想你。”这个怪物又说。   “我其实不敢置信,他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生理上,我很恶心他,但心理上,我又不得不靠近他,听他说话。   “我问他:“你变成这样了。”   “他没有回答我,反而问我:“你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相遇?”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你最初在我的窗前,给我画了那幅画,”我向他大吼,“可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你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   “他说:“是的,那是一副立体主义绘画。我依照立体主义的原理,然后做了一个新发明——立体机。”   “我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他那错综复杂又庞大纷繁的身体,就像当初那副油画一样,一下子懂了什么。   “他告诉我说,他制作的那个立体机,可以把身体的各个角度,都压缩在一个平面上。   “让人从正面,就能看到自己全部的身体角度。看到自己所有的视角。   “就像一本书里,同时兼具第一视角,和上帝视角一样。   “与此同时,让人能同时看到自己眼中的自己,和别人眼中的自己。   “那就是他的发明。   “那些原理我根本就听不懂,我只感到不可思议:“所以……你的身体变成了一幅画。”   “我往他的身体边缘看过去,却发现根本看不到尽头。   “在那里,他的身体那么庞大,里面压缩了无数的骨头、内脏、头发、眼球、舌头、手指……   “恐怖、扭曲、血腥。简直恶心到极致了。   “为什么要搞这种危险的发明!   “我大声质问他:“可为什么,好好好,你惹我生气了,你不早点来哄我,反而去搞什么狗屁发明!”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幅样子,我感觉到异常地愤怒,也或许是害怕恐惧,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什么……   “愤恨。   “我知道他再也无法回到以前样子了。那个眼带桃花的、很有才华的小画家。   ““你就活该!”于是我狠狠地骂他,“现在你满意了!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你的画了!你终于可以出名了!你把自己搞成了这幅丑德行!还要来见我!”   “我继续骂他,愤恨着,瞪着眼睛,甚至流着泪。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恶毒地诅咒他。   “他太不自爱了!为了艺术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我!   ““你的画就是这么丑。你看,多丑。你变成的画都这么丑。你自己有多丑,”我不停地冷言冷语,嘲笑着他。竭尽尖酸刻薄之能,“你还说这是艺术!”   “我想摸他,我都找不到到底哪是他的脸,哪是他的手,我好害怕。   ““不,不是的!”他焦急地辩驳着什么。   “在天空之上,无数张嘴一起发动,跟我解释着。然后伸出手,想要抓住我。   “可我只害怕得想逃。   “于是他再次往前,他撕裂了。   “他身体所做成的画布,中间出现了一个缝隙,那些密布的肌肉纤维、那些交错的血管全都裂开,那些血液都从里面渗出……   “就像……   “我根本就无法形容这种东西。实在是太丑陋太恶心了。   “他从自己身体做成的画布上撕裂,想要来够我。一只手柄我拉住,拉进他薄薄一片身体的画布里面。   “将我团团围住。   “我感觉到无法呼吸。   “他要杀死我。   “他曾经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也许很爱我。但现在,他变成了怪物,还想让我陪他一起死。   “我的意识逐渐昏厥。被那软肉包裹着,实在感觉到恶心又惊悚。   “直到保护我的两个警察立刻走上前,把他砍成两片,将我救出。   “我就立刻跨起步子,冲远了,差点从滞空平台上掉下去。   ““警告!怪物开始发起攻击!”、“开始行动!”这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然后伴随着这些命令,他的身体开始在高空上被点燃,先是形成了一个火点,然后是一个圆洞。   “一个很小的蓝色——那是被他的身体遮盖住的,天空的蓝。   “然后两个、三个、一个个蓝色逐渐放大,变多,汇聚到一起,勾连起来。   “小萤最后用身体在天空上画的这幅画,就这样被烧掉了。   “因为画全身都是毛发和皮肤组织做的,所以燃烧得很剧烈,很快速。   “一经点燃,就没有一丝一毫地停滞,彷佛他们烧掉的,真的只是一片轻薄薄的纸。   “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他在天上的无数的嘴,发出的哀嚎声。   不是在求饶救命,而是在说:“陵、陵、陵……”   “他在喊我。   “而此刻,我已经坐着直升机,到了地上,来到了人群中间的安全位置。   “我像无数人一样,从地上观看着他最后的行刑。那里,无数人站在地上,为他拍照,为他议论纷纷。   “这个生前名不经传的小画家终于火了,虽然不是以他希望的方式。   “我不知道他最后的画作未来会不会作为艺术被流芳百世。   但我知道,这幅人体的立体主义绘画,定将成为传世名画。在争议和赞扬当中,永远被世人所记住。   “这不就是你选择的结果吗,你选择了艺术,放弃了我?那你就赶紧为你的艺术献身吧!   “我在心里冷冷地嘲笑着他,直到他的身体化作无数的黑灰,从天空之上落下,下成灰烬之雨。   “蓝色重现于世。   “伴随着他身体的消失,太阳又出现了,大地又恢复了它的光明。   “人们这才摇摇头,很是遗憾地离开了,表示这场猎杀怪物的仪式,实在是太快了,还没有看够。   “然后,藉着天光,人们又发现了我。又开始在我眼皮子底下切切察察了。说一些关于我和小萤的坏话。   “当他们把目光转向我的时候,我赶紧撇清我和小萤之间的关系,说:“我们不认识,我们不是朋友!我不认识他,他死得好!他这个怪物!自作自受!”   “在那些熟悉的议论声当中,我立刻逃跑了。”   这个故事的高潮讲完了。   全场都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   [很好的创意。]   [蓝天上的人体立体主义绘画?真的又唯美又恶心啊。]   [这是什么发明机器!]   [能想出这种鬼东西的,也只有小玫瑰了。(流汗)]   [小萤真是一个艺术疯子,但他死前已经彻底出名了,也算不白死吧……]   [好遗憾的故事,所以已经结束了吗?]   当然还没有讲完,这个故事还有结局。而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沈昭陵心中说。   他把最残忍的一部分讲完之后,然后才重新有勇气看了淮映勿一眼。   淮映勿果然像他想像的那样,还是很平静。   没有为他故事当中对画家萤的“刻意抹黑丑化”而脸黑愤怒,只是很恬淡地看着他在笑。   好像在鼓励他:   真的是一个很好很棒的故事。请我的小玫瑰大人继续讲。   沈昭陵鼓起勇气把这个故事讲完:   “小萤死了之后,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我想了很久,想了很久。   “我又变成了孤身一人,在这个沙漠里。又只有我一个人,独自望着窗口。   “在那外面,我知道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为我作画了。   “不会再有人去观赏我那些细微又厌烦的小表情,窥探我瞳孔的颜色,测量我眉梢的弧度。   “我感到很失落,心里像空了一块。   “但那又怎么样呢。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他的死跟我可无关,并不是我让他非要他制造什么狗屁立体机的!   “如果他当初早点来找我和好,而不是偷偷摸摸搞什么艺术发明,他也就不会变成这幅怪物样子,不会就这么死掉。   “我一直是这么告诉我自己的。   “在小萤死后的第十年,我也一直这么告诉着我自己。   “并且总是在午夜梦回之际,想起他当初的那副模样,觉得他越来越恶心,越来越恐怖。   “觉得我应该趁早和他绝交!或者当初我就不应该认识这个艺术疯子!   “在梦中,他总是以那副狰狞的面貌,出现在我的眼前,然后用他那恶心的身体,包裹住我,想和我一起死掉。   “我这么想着,这么想着,也就走到了他的家前。   “我总不能十年都不出家门,虽然我还是独来独往,但也有了见别人的勇气。   “他的家,是那样的奇怪,就像一个破破烂烂的车间工厂。   “一共三楼。一楼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车和机械。二楼是他的画室,三楼是他主动地方。   “过去我从没有来过这里,只是依稀地听他说过,所以还记得。   “现在我走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很想进去看看。   “我就打开了一楼的金属卷帘门。发现那里面的东西都还在,而且都落了灰。   “在这种地方,他死后家没被洗劫一空,还真是种奇迹。   “然后我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太恐怖了吧。   “小萤死得太狰狞,太离奇,所以他的住所根本没有人敢进来。所以就算过去了十年,他的房子也还是当初的面貌。   “我挨个看那些摆在地上的奇怪发明,发觉它们竟然如此的……熟悉。   “一个会低空飞行的木马,小萤曾拿来给我骑过,但我嫌弃它的样子太丑,所以不愿意碰。于是就搁置了。   “一个可以自动旋转的魔方。十年前小萤曾经拿了一个魔方给我,我不会转,所以很生气。于是他就送了我一个可以自己旋转的魔方。   “一个银色的金属玫瑰。   “早已不再像当初那样闪亮,上面还已经有了铁锈……   ““小陵是朵玫瑰花”——他的话又出现在我耳边。   “我垂下眸子。喉咙里有一点酸楚之感。   “我突然间,很想看看那个什么狗屁立体机。看看到底是什么,把小萤变成那副鬼样子的!   “艺术的力量真的有那样强大吗,让他足以冒着那种风险,去试验那种机器?   “我在最中间的位置,找到了那个极其机器。其实那上面并没有标签那就是所谓的什么立体机。   “但我总有一种预料,觉得那个肯定就是。   “”它立在那里,就像一个竖着的棺材。上面还有很多的按钮,我不敢随意地打开,怕我也被吸进去,变成一副画。   “我只是走过去,碰了一下它的光滑平面。它就立刻亮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以为它激活了。   “然后,发觉在那光滑的平面当中,出现了一个视频。   “里面出现了一个人。那还是小萤当初的样子,一个桃花眼少年的他。   “很活泼,他好像是在面对着什么摄像头,而背景就是这个充满了各种零件的仓库。   “只见他笑了笑,说:“小陵,你在看吗。   ““对不起,上次我说的话让你难过了。那个玫瑰确实太简单了,所以这次我打算送你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它是一个立体机!当当当当!”   “随着他把手转向另一边,摄像头也跟着它的方向运动,指到了这个立体机。   ““这就是我的新发明,是根据我之前那副立体主义绘画研究出来的。我想你还记得它,对吧。   ““不过这个可和绘画不一样哦,它可以把不同侧面的人,都展现到你的眼前,让人清楚地看见自己每一部分的面貌。   ““你问它有什么用?画画吗?哦,当然不是。”   ““我只是想,让你看见你自己有多漂亮罢了。你的正脸和侧脸,都很漂亮。你眼中的你,别人眼中的你,也都很漂亮。”   ““它可以在你眼中,展现出别人眼中的你自己的样子。这样你就不用再猜疑,别人眼中的你自己,到底好不好了。   ““然后你会发现,其实大家真的没有讨厌你的……我私下问他们,他们都觉得你很好,只是很漂亮很神秘很高冷,所以不敢靠近你……   ““这个机器很神奇,对吧!   ““接下来是它第一次试运行,我将以我自己为试验品,试验一下这个新发明!请你看好吧!   “随着小萤按动立体机上面的按钮,他打开了门,然后站了进去。”   沈昭陵苦笑了一下,眼中却澄澈万分。   “我看见小萤最后对我说:“如果我的立体机试验成功了,你愿意原谅我,和我一起走出你心中的荒漠吗?”   “然后伴随着视频的最后,他关上了门。   “关上了门。   “关上了门。   “彻底关上了门……”   这句话,沈昭陵连说了好几遍。越说越慢,越说越淡。   好像让人想起,小萤那个少年,满怀期待,进入立体机当中试验的样子。   期待他能够出来,然后把这个发明联合视频送到小陵眼前,收获他迟到的原谅。   台下,彻底寂静无声,隐隐约约之中,有着一丝抽泣声。   “小萤关上了门,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沈昭陵对着大家,深深鞠躬:“谢谢大家,我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台下掌声爆炸,如雷鸣阵起。 第307章 是他画出来的我   “想法真的很好……”   “昭陵好可爱……”   “陵萤太感人了……”   “好遗憾的be爱情美学……”   “痛,太痛了……”   故事《立体机》完结。   当这个故事终于结束的时候,沈昭陵在舞台上深深鞠躬。   伴随着耳边震耳欲聋的掌声。台下,淮映勿很久都没有缓过来。   他知道现在同样作为一个创作者,他应该分析这个故事了。   作为沈昭陵的夥伴,他该为沈昭陵现场拉票了。   但他的脑子,就是迟缓着,像是一朵漂浮在天空上的透明水母,白茫茫的、轻飘飘的,迟迟都不动。   ……   立体机?   它无疑符合这一次的参赛规定,是一个发明创造,但又不是一个简单的发明。   它的“立体”二字,来自于美术当中的“立体主义”这一概念。   既野兽派之后,一群画家聚集起来,想要创造一种新的作画艺术手法。   于是其中有人把单一的物体,看成是一个立体,并把这个物体在不同视角下观赏的模样,分解到同一平面之上。   就像故事当中的小萤所说的:   他把小陵的正脸、侧脸、头顶,各个视角都画到了一起。也就形成了非常抽象和扭曲的图案。   但此时,“抽象”不是目的,只是一种绘画技巧。“分解”,才是更趋近于物体本质的东西。   这种初期的立体主义,到后面,又发展成了综合立体主义,继而影响了其他艺术流派的发展。   淮映勿,就是其中之一。   他当年……也许是十六岁,也许是十七岁的时候,记不太清了,就来过一次参加画家们的聚会。   他们一起聚在大画室里,一起讨论新时代立体主义的发展方向,所以他对这些东西记忆犹新。   但当时,即便是淮映勿,也只是把立体主义,当成一种美术运动。而并没有延伸到其他艺术领域。   而今天,站在台上,这个围在鲜花和掌声当中,穿的像油画一样端庄漂亮的男人,竟然对这个概念做出了全新的诠释……   沈昭陵把“立体主义”延伸到了叙事当中,强调其是一种多重叙事视角的拼贴。   在小说写作当中,一般,一个文章,要不就选择第一视角,要不就选择第三视角。   第一视角“我”——即某个人的主观视角,信息受限的。   第三视角“他”——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   但……仅仅是把美术和叙事连接起来,这就足够了吗?   不,沈昭陵还不满足!   他又对第一视角和第三视角做出了这样的解析:   第一视角——主观自我,即我自己眼中的我自己。   第三视角——客观自我,即别人眼中的我自己。   因此,立体主义这一艺术概念,经过沈昭陵的联想和诠释,已经衍生成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而在这种背景之下,故事当中的小萤,发明了一个机器——   立体机!   表面上的立体机,还是美术上的概念,可以把进入立体机中的人的身体,压缩成一幅画。   于是各个视点上观察到的小萤,被“分解重组”了,他的脏器、皮肤、毛发被不断解剖又组合起来,成了一个薄薄的肉片。   像一副无穷无尽的立体主义绘画一样,漂浮在天空当中,隐天蔽日。   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恐怖恶心的怪物!   小陵当初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绘画。   可是,这可并不是当初小萤发明立体机的本意!   他要做的立体机,是发挥“立体主义”的叙事概念的机器。   也就是,沈昭陵自己创造的一种引申意义。   小萤想要小陵看见各个角度的他自己。这包括,小陵眼中的自己,和别人眼中的他自己。   知道在别人眼中,小陵他是那么漂亮高冷,那么受欢迎。   只有这样,小陵才能解开自己的心防,从房子里迈出脚步,走向人群当中。   ……   ……   ——这就是《立体机》这一故事的内核设置。   在这短短的几千字当中,它集合里一些前所未有的东西——   科幻发明、艺术解构、救赎文学、恐怖美学、感情悲剧……   它把无数不可能的概念糅合在了一起,而且糅合得好,糅合得和谐。   并不让人觉得这些东西在一起,有多么让人排斥出戏。真是一种可怕的创作能力。   再配合舞台之上,沈昭陵本人的艺术气质和他那娓娓道来的语气,会让人觉得……   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那么天衣无缝。   这个艺术恐怖美学幻想故事,它已经完完全全地摆脱了别人的影子,变成了只有沈昭陵才能创作的东西!   至少……淮映勿细数了一下现在在后台当中等待的那些作者,不觉得会有另一个选手,和这个《立体机》的气质是相符合的。   它是那么独特,又充满了沈昭陵本人生活上的隐喻。   即便是淮映勿不抬头,不听声音,光看这个故事,他大概也会喟叹一声——   这个故事不会是沈昭陵写的吧?   ……   光听现场这雷鸣般的掌声,淮映勿觉得,沈昭陵差不多能拿本场的第一了。   而且沈昭陵还是第一个上台的说书人。   这个故事,是在主持人宣布题目之后,沈昭陵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想出来的。   这恐怖的即兴构思能力……   即便淮映勿在过去无数个夜晚,每天都能听到沈昭陵给他即兴讲一篇鬼故事,现在也依然觉得很惊人。   更何况是现场的各个评委观众呢!   淮映勿笑了一下,继续把手中那没有完成的红色摺纸拿起来,低头折了下去。   稳了。   *   [我玫牛逼!]   [好可爱的昭陵宝,让妈咪亲亲!]   [沈昭陵的向日葵领带在哪买的?好好看!连接发一下啊啊啊啊啊——]   [不是,这就讲完了?我还没听够呢!be了?]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小萤他真的超爱啊……]   [话说这是友情?友情?友情?]   [你俩为什么这么病态偏执啊——]   [简直被萤陵之间的伟大友情吓晕。(寒冷)]   “小萤,就是你吧。这是你俩的爱情……不是,友情故事?”身后,有人推了自己一下。   淮映勿回头,看见了一头银毛,是小银在推他。   而在他身边,长脖子也把脖子探过来,一脸匪夷所思地望着自己。   眼睛瞪得溜圆,不知道还是被震惊到了,还是怎么。   “怎么。”淮映勿语气很淡,明知故问。   “不行了,玫瑰……”长脖子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脸,表情痛苦至极。似乎被这悲剧故事给伤到了。   “小萤,画家,朋友,发明家,这说得不就是你吗……”小银噗嗤一声笑了一下,一脸八卦的样子,“你俩之间,还有这种故事?”   淮映勿笑笑,挑眉反问:“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俩……挺好。”小银目光在台上和自己之间徘徊了几次,连连点头,话中有话。   “我嫂子漂亮吗?”   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淮映勿就把这句话脱口而出。这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连舌头都拥有了肌肉记忆。   “漂亮!漂亮至极!行吗!美得不行,身姿窈窕!天人下凡!美艳不可方物!和你绝配!”   小银都被他问烦了似的,直接脱口而出。   然后才细细地重新打量了一下舞台上的沈昭陵,感叹道:   “和你绝配,你俩简直绝配啊……哎……真的!我绝对说真的!一点谎没撒。”   淮映勿舔了舔唇笑了一下。   用眼尾挑了一下台上沈昭陵那双细长纤瘦的腿,被墨绿色的西装裤包裹着,更显线条。   绝配吗,我也觉得。   可算你小子有点眼光,说了句人话。   小银:“别be了,be受不了了,赶紧谈吧。哎对,你俩是不是都搞上了?你和你的宝!”   “……”说起这件事,淮映勿立马丧了下来,来了句,“没,都说了是家人。是家人,懂吗!我俩是相亲相爱一家人那种,搞你妈搞呢!滚蛋!”   然后忽略小银那一脸吃屎的震惊表情,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叠手里的那张红纸。   *   “很好,很好,立体机的概念。很有新意。请问这是你想的,还是……”   评委席当中,坐在最中间的女人,也就是会长,冲着舞台上的沈昭陵,问出这个问题。   沈昭陵答:“自己想的。”   “那你是怎么想到的?”   沈昭陵:“看画册的时候,无意中想到的。觉得立体主义这个艺术创作理念很有趣,完全可以引申出来,在其它领域赋予它新的意义。”   “”   “哦——很好,很有趣。那为什么你不用那种立体主义的叙事方法,把不同视角下的这个故事,拼贴在一起呢。比如说……同时把小陵、小萤、警察、旁观人群等等的视角拼贴在一起,这不是更好吗?更符合你这个故事《立体机》的含义?”   淮映勿摺纸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问了那么多,会长的这句话,才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既然你已经衍生出了“立体主义”的叙事含义,那为什么不用这种叙事方法进行写作呢?   为什么不去创造一个立体主义的故事?只有这样才符合你一向“内容和形式互相配合”的创作理念啊。   这是会长问的问题,也是淮映勿刚才想问的。   “嗯……”这一次,沈昭陵停顿了一下,沉吟着。   淮映勿早就发现,沈昭陵一思考,眼睛喜欢就向右上方看,跟个小松鼠一样。   呆呆傻傻,可可爱爱的。   估计是因为第一个上台,准备时间太仓促,没有想到这一点吧。   很正常,能理解,不过现场发挥成这样,也算是超神了。   “我确实想到了这种叙事方法,但,”沈昭陵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我确实能讲出来,但……我怕你们听不懂。”   大家:“……”   会场里一片沉默。   静止片刻之后,发出了一阵爆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我服了……”   “沈昭陵把我当成小呆瓜了。”   “小玫瑰好狂啊。但,我很喜欢。”   “确实,那样听起来会比较乱。太跳跃了。”   淮映勿:“……”   的确如此。   本身《立体机》这个故事也比较短,就几千字,留给别人的思考时间很少。   如果这个时候还用多重视角来讲述的话,无疑会给观众增加理解难度。   虽然那种“立体主义叙事方法”,会使得故事更加先锋艺术了,但却会牺牲了大众的理解和共情。   沈昭陵还需要现场的评委和观众给他投票呢。   舍近求远,没有必要。   很聪明的做法。   也很具有先锋意识,创新精神。   沈昭陵站在那里,简直越来越像一个艺术家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态度和锋利!   想到这里,淮映勿又回头问了一句:“我嫂子漂亮吗?”   “漂亮。”   后面俩人齐齐点头。   那是。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把头转了回来。   ……   评委席也交头接耳地笑完之后,大家终于把头抬起来。   会长:“好,挺好,可以理解。确实故事太短了,如果以后留给你的篇幅比较长,你可以尝试一下这种写法,我觉得会更好。更立体。”   沈昭陵随意地“嗯”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是很放在心上。   “那你平时很喜欢艺术是吗。”会长一边说,一边转动着手中黑色钢笔的笔帽。   沈昭陵:“朋友是画家。”   会长:“谁?萤!哦,对了,我听说你和他有点关系。你们俩认识!他在艺术上也有一些就是很先锋前卫的意识。就是……还真的和你还挺像的。   “萤也喜欢玩那些结构、透视,翻来覆去的,颠过来倒过去,反着走什么的……玩弄各种艺术规则,你们两个在一起,肯定很有话说。”   “……”   台下,淮映勿在底下,不经意地搓了搓手。   台上,沈昭陵没说话,只有表情微动。鼻子微微蹙了一下,几乎看不出来。   会长终于图穷匕见:“那么请问,《立体机》这个爱情故事……是以你们两个为原型写的吗?”   “啊?”   “哈哈哈哈……”   “杨柳枝这么直接的吗?我靠!!!”   “好好好好!就这么问!就这么问!枝枝枝枝枝——”   “知己吧!绝绝绝绝绝了!”   “什么啊,作家和画家,两个艺术家之间的创作灵魂对撞实验,我磕拉了……”   淮城南的脸色有些难看。   身后,小银一把按住淮映勿的肩膀:“哎呦我的天,淮爷,这回可不是只有我看出来了啊。是大家都看出来了!”   刚才,会长的问题一出。   淮映勿手一动,差点把手里的红纸给撕坏了。   心脏如擂鼓一般碰撞着,在胸腔里上下跳动。   台上,沈昭陵的脸色立刻变了,微微低下了头,把头偏过去了那么一点,没有看大家。   “是友情故事。”   沈昭陵只是这么强调道,“也不是以我和他为原型的,故事是虚构的。”   “哦——”大家拉长了声音,没有听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很是沮丧万分的样子。   更多的人则半信半疑。   淮映勿睫毛颤了一下。   对这个说法并不感到意味。   友情……也可以,都可以,在身边就可以。   会长:“行行行,那我可不可以多嘴问一下,你和萤是什么关系?好朋友,还是偶像和粉丝,亦或是……灵魂知己呢?”   “……”   似乎见沈昭陵有些为难,会长赶紧补充道:“当然,这个和比赛内容无关,你不想回答也可以。”   “我……”可这一次,在万众期待之下,沈昭陵却开口说话了。他的眼神很是恬淡,眼尾弧度却锋利,直言道:   “是他亲手画出来的我。”   “而我,是从他的画布走出来的人。” 第308章 我原谅你了   后台备战区。   “哎呀卧槽!”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说法也太暧昧了。”   “我的老天呀,小玫瑰这和当众表白有什么区别!”   “话说我怎么不知道萤和玫瑰关系这么深,不行我得去问问他!”坐在长椅上的一个男人大惊失色,一下子蹦起来。   粉发少女转过头,惊讶道:“你认识萤啊,我可喜欢他了!”   男人:“在网上聊过。”   “……”   是啊,这和当众表白有什么区别。   ——是他亲手画出的我。   ——而我是从他画布里走出来的人。   什么意思?是萤塑造了小玫瑰吗,捏出他灵魂的形状?   作为一个作家,02本身就有着超强的感知力。   单从这两句话来看,小玫瑰和萤的关系就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尤其是那些两个搞文艺的人之间,那关系就更加错综复杂了。   也许是画家和他的模特,也许是艺术家和他的艺术缪斯,也许是作家和他的灵感来源……   萤陵应该是灵魂彼此缠绕,生活纠缠不清的关系吧。   即便沈昭陵否认《立体机》的故事是以自己和萤为原型创作的。可但凡一个正常人,都能看出,小萤就是萤,小陵就是沈昭陵。   俩人这种关系,说是友谊,虽然没错,但用“友情”这个词来形容他俩,未免有些浅薄了。   不过现在不是扯这些八卦的时候,02知道,沈昭陵结束之后,自己马上就要上场了。   第二轮投票上台时间马上就到。   可恶啊!她还没有把故事构思好!   一转头,发现01白胡子老爷爷还在那里闭目沉思。雷打不动的样子,专注力非凡。   不愧是沉稳的大作家啊,肯定早就把故事想好了。   再环视一圈周围的其他人,站在窗户旁边那个身穿蓝色长袍的长脸男,一看就胸有成竹。   更别提站在墙角的那个机器人了!这可是ai啊!十分钟!都够它写十篇鬼故事了!   肯定只有自己没有想好!   她略显抓狂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啊啊啊啊啊——   这都怪沈昭陵!   为什么非得那么早就上台,她还在分析题目的,沈昭陵就举手出去了,然后她就被震惊慌了   慌了……   所以一直在门口偷偷听沈昭陵的故事,听了十分钟。   直到沈昭陵讲完了,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构思自己的故事呢……光溜号了……   “好,现在开始给小玫瑰投票!”   主持人的声音又从前台传出来。   接着,场内场外进入了两分钟的安静时期。   后台几个作者抱着双臂,聚集在一起嘀咕着:   “这能投多少啊。”   “估计得一大半吧……”   “70%、80%??”   “反正如果是我,我就给小玫瑰投了。有勇气第一个上台,还发挥这么稳定。不给他投给谁投……”   “真他妈的吓人卧槽,我就不应该该来……”   “你们想好故事了吗?什么发明创造的!”   “要不我还是弃赛吧……”   两分钟后,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出现:   “评委团得票23票,观众得票803票,加起来一共913分,好,非常好的成绩,让我们小玫瑰鼓掌!”   外面又哗啦哗啦地一片掌声响起。   “啊——这么高分?”   “这可怎么玩啊……”   “别忘了沈昭陵至少还有几十分的附加分呢。”   02:“……”   玩不了,真的玩不了一点。   “好下一个谁准备上台。”一直站在门口的工作人员这一次开口说话了。   “我!”   眼看着七八个人纷纷举手,02就算没想好,但是出于“与其等死,不如搏一搏”的心态,也跟着举起了手来!   因为这时候一起举手的,得到的附加分是一样的。   反正有这么多人,总不会那么倒霉就选到自己吧。   02默默地想。   却把手举得更低了一些,就像是上课时害怕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而在课桌上低头的同学。   当多个选手一起举手的时候,按照比赛程序,要抽签来选取上台顺序。   只不过抽的是电子签!   只见工作人员在眼前的显示屏上,不知道用手划拉着什么。   可千万别选到我啊,可千万别选到我啊!   02在心里默默祈祷。   工作人员抬头:“好,02,抽到你了,你准备好,上台吧。”   02:“……”   淦。   她一脸视死如归地走上了台。   *   赛场正面舞台上。   沈昭陵讲完自己的故事之后,从台上下来。   第二轮说书人,自己得了九百多分,他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再加上至少50分的附加分,自己应该可以顺利晋级下一轮,角逐总冠军吧。   现在,他从舞台侧边的小楼梯上走下来,重新回到作者区,也就是淮映勿的身边。   淮映勿正在抬头看着他,正是沈昭陵故事里的那双桃花眼,只不过眼神很奇怪。有点似笑非笑的样子。   沈昭陵没说话,紧了紧脸皮,坐在了他的右侧座位上。   淮映勿就侧头看着他。   沈昭陵故意撇过脸去,不和他对视。   一直看着我干什么。烦人。   “嫂子,大家都说这是咱们两个的爱情故事,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淮映勿的声音从耳边传过来。   “……”沈昭陵努努嘴,“我都说了是友情故事,而且跟你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哦——好的——你猜我信不信?”   “你爱信不信。编故事不都是瞎编的吗,有谁会以真实原型进行写作。”   “嗯——说的也是。编得挺好的。”淮映勿又恢复了正常,开始夸他了。   哪怕知道淮映勿总是在无下限地恭维自己,沈昭陵不知道为什么,依然很想听他说出这句话。   沈昭陵挑眉:“有我自己的风格吗?”   淮映勿:“有极了,这故事除了你谁也写不出来了,又病态又浪漫,又艺术又恶心。我就算是瞎了,也能看出来这是你写的。”   “哼哼。”沈昭陵哼笑了两声,满意极了。   淮映勿:“我天天画画,我都想不出来这种故事,你随便翻两下画册,就想到了,看来你比我可强多了。”   “那是当然~”沈昭陵一本正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却憋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有了三分颜色,就大张旗鼓地开了自己的染坊。   再夸一点。   “你这种笨脑子,你能想出来什么东西。你一天就会耍流氓。”   “可是你故事里说,你觉得我挺好看的,还很有才华。我都记着。”   “我没说,我都说了小萤不是你。”   “啊,不是不是。”   “真的一点也不想和你说话了。你快离我远点吧,”眼看着淮映勿又要说话,沈昭陵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刚刚上台,正在调麦克风的02,“人都来了,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淮映勿:“……”   他深呼出一口气。   眼神茫然,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   本来,沈昭陵的比赛环节结束之后,他们已经可以走了。   但想着,来都来了,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把比赛给看了吧。   每年的世纪掌纹杯比赛都备受瞩目,就算沈昭陵现在出去,也未必能找得到像现在这样这么盛大又好玩的活动了。   何况他才刚刚来活动现场不久,也就过去了几十分钟,身子不累不乏。   不如把比赛全程都看完再走吧。   最多也就两三个小时而已。   淮映勿虽然坐在那边不说话,但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静静地端坐着,看着舞台之上的说书人。   这次说书的是,02,那个活动好动的小姑娘。   年轻极了,看着还是个学生。   一头粉色短发,穿着红色的小马甲和短裤,皮肤雪白,很是惹眼漂亮。   老实说,比赛前十名的文章,沈昭陵前天晚上都看过。   都挺不错的,他们文风成熟,各有风格。   01文风严肃老辣,写得是工业军事风,处处透着大家风范。   02这个姑娘擅长幽默搞笑,写了一个日常风格的鬼故事。也很抓人心。   但现在……   02站在舞台上,似乎表现得有些紧张。虽然说话还是流利的,有趣的梗依然不断。   可是手在不停地抓自己的马甲尾端的拉链,看起来不是那么得游刃有余。   故事之间的衔接似乎也有点问题。故事的每个部分都挺好笑的,可是集成在一起……有点不配套……   主题有些混乱。   应该是时间不充分,导致没有准备好,可惜了,应该再多构思一下再上台的。   沈昭陵默默地想着,但还是在02结束之后,给她鼓掌了。   鼓掌结束之后,进入到了02选手的问答环节。   评委老师们在问02问题,底下的观众也开始切切察察,私底下对着02的02品评了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淮映勿不声不响地把什么东西,一下子撇到了沈昭陵的腿上。   什么。   一个红色的东西。   沈昭陵把它拿起来,才发现这东西是纸捏的,上面有着很多的摺痕。花瓣团团簇簇,看起来好像是一朵花。   摺纸玫瑰。   沈昭陵以前上学的时候,在课间看见班里的女生用彩纸叠过。他虽然没碰过,可觉得这东西光是看着就很复杂。   没想到淮映勿还会叠这种东西……   “?”沈昭陵冲着淮映勿挑了挑眉。   “给你的。”淮映勿很是冷淡的样子,满不在乎。   沈昭陵:“……”   他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下这个摺纸,看见下面还写了一行字,端秀整齐:   “小陵是朵玫瑰花。”   “……”   沈昭陵搓动花瓣的手指,动了一下。   沈昭陵把花放在手心里握紧了:“你送我这个干什么?都说了我可不喜欢玫瑰,纸的我也不喜欢。”   “原谅我好吗。”   “什、什么……”   “那天在天上,我不是想杀你的,我把自己从画布上撕裂,”淮映勿微微一笑,参透了故事当中的隐藏含义,“……只是想抱你。”   我知道……   沈昭陵在心理说,其实看见立体机上面的那个视频之后,小陵很快就想明白了。但他迟迟没有说的那句是:   “我原谅你了。”   沈昭陵说,然后把摺纸玫瑰粘在了自己的西装前襟,当作胸针。 第309章 吃完了给我打电话,我回来接你。   两个小时之后,沈昭陵加上100分的附加分,获得1013分,以压倒性的优势,得到了决赛第二轮的第一名,成功晋级。   第二名,是机器人艾艾,906分。   当主持人宣布是这两个人晋级的时候,现场再次响起极为热烈的掌声。   “好好好!”   “玫瑰!玫瑰!”   “艾艾!艾艾!”   “好耶!好耶!”   观众在后面疯狂呼喊着,为两个选手加油呐喊。   作者区的作者们,则不约而同地为自己的落选而叹气,然后纷纷转头,看向沈昭陵,以及坐在角落的机器人。   机器人,艾艾。   沈昭陵脑子里闪过一个词,之前一直没有太过关注这个前十里面唯一的机器人。   没想到它居然一路披荆斩棘,杀到了总决赛。沈昭陵着实有些对它刮目相看。   因为它是作者里面唯一的机器人,是使用大数据演算法进行创作的ai文学家,所以它没有什么“亲友”。   为了不惹起大家的注意力,它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作者区的左后方,那个最角落的位置。   在后台备战的时候,它也一个人站在墙角,而不和其它的人类生物作家进行攀谈。   所以,沈昭陵一直没有太注意它。   仔细看,它其实是按照人类的样子做的。有四肢,有头颅。   金发碧眼,娃娃脸,头发卷卷的,还穿着一个红黑夹克外套。   是一个样貌挺精致的小男孩。   但是又不太像人,走路和说话的动作,都有些怪异,皮肤看起来就像是矽胶娃娃……   你可以看得出,它在模仿人类。但又从它那些细枝末节当中,看出它的破绽,在心里无法承认它就是人类。   真的很怪异的感觉……   细想还有一点恐怖。   当艾艾站在舞台上讲述自己故事的时候,也尽量模仿人类男孩的声音。   只不过有个别的词语,念的很奇怪,少了点情绪起伏,断句断得位置也有些不对。   不过它讲得故事本身,还是不错的。想法创新,逻辑很好,措辞也很优美。   要不它也不至于打败其他的人类作家,成功晋级总决赛。   *   “晋级了,小玫瑰大人真厉害。直接在说书人当中一骑绝尘,票数断层。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在现场的喧闹声当中,淮映勿突然转头说话,打断了沈昭陵的思路。   他把拳头握起来,当成麦克风的样子,放在沈昭陵的嘴唇下面,装成一副采访他的样子。   “……”   从来不喜欢接受任何采访的沈昭陵,也很配合地把眼尾翘了起来,说道:“没什么可说的,小菜一碟罢了。”   “哈哈哈哈哈……”淮映勿实在忍不住笑了,然后用那种很欣赏的眼神,看着他。   沈昭陵也注视着他的眼睛,去感受那种满含光泽的眼睛的温度。感受那种完全被照亮和滋养的感觉。   和淮映勿对视,就像是午后躺在庭院的躺椅上晒太阳一样,很舒服。   淮映勿:“我也是这么想的,当你那么自信地第一个走上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赢定了。”   “嗯。”   “真厉害,真有勇气。”   “嗯。”   “你站在台上的时候,形体很美,就像是古拉斯星的雕塑一样,艺术品。”   “嗯。”   “这么好看的小玫瑰大人能让我亲亲吗?”   “……”沈昭陵就知道他突然这么甜言蜜语,肚子里肯定没安什么好心,立马拒绝,“不可以。”   淮映勿:“你不是答应了赢了就和我接吻吗。现在又反悔?”   “不是,谁答应你了?你天天脑子里不是亲嘴就是摸手,都在想些什么腌臜东西。恋爱脑。”沈昭陵露出一副嫌弃的样子。   “……”   淮映勿被他骂得沉默了。   只好乖乖地把头转了过去,一副丧气得不行的样子。   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哎——不想活了——”   “?”沈昭陵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只见淮映勿煞有介事地眨巴眨巴眼睛,说:“一想到我这辈子,都没和Omega亲过嘴。突然有一种不想活了的感觉。”   沈昭陵:“——?”   “太失败了,活得没意思都,要不我现在就从窗户跳下去算了。”淮映勿看了看一旁的窗户,似乎真在考虑跳下去的可能性,然后缓缓地站起了身。   沈昭陵看这架势,赶紧伸手,拦住了他的腰,不让他站起来。   淮映勿又坐了回去,回过头来,眼神似有些安慰期待:“你要和我亲嘴了吗。”   沈昭陵:“这是一楼。要跳你坐电梯上顶楼跳去。要不摔不死。”   淮映勿:“。”   *   舞台上。   主持人进行着总决赛的预告:“好,一周之后,小玫瑰和艾艾,将在这里举行总决赛。也就是决赛第三轮——深度思考。到时请选手听消息,准时来到现场。我们将在这里,角逐出本届大赛的总冠军!”   台下再次欢呼声一片。   沈昭陵则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四个字上面:   深度思考。   这是什么东西……   按照主办方的习惯,每轮比赛的名字,都是和比赛方式密切相关的。   决赛第一轮,叫百人试炼。也就是一百个选手放在一起竞赛。   决赛第二轮,叫说书人。彻底打破了传统作家依靠纸笔和键盘写作的方式,让选手们回归传统说书方式,站在舞台上讲故事。   决赛第三轮,叫深度思考。   思考什么东西?又如何深度呢?   难不成考验思想能力?或者比拚文章当中,谁传递的思想更深刻,更有价值?   思考过程中,沈昭陵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看向了自己现在唯一的对手,机器人艾艾。   发现艾艾也在一直望着自己,却在发现自己看它之后,立刻把头给转过去了。站起身,离开了作者区。   沈昭陵:“……”   反正总决赛是下周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沈昭陵在会场坐了两个小时,打算先回去休息一下,补个下午觉,晚上再出来和淮映勿逛夜市。   随着主持人下台,直播关闭,周围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起身离开了。   “走吗。”   刚才还因为得不到Omega亲吻而寻死腻活的淮映勿,现在又换成了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问沈昭陵。   “走,不走干什么。”沈昭陵也随之起身。不想跟观众一起挤那个小前门,而是打算像往常那样,从后台绕出去。   结果他刚走两步,那个粉头发的小姑娘,02,就带着好几个作者跳到了他的面前。   沈昭陵:“?”   怎么每次要离开的时候,都有人来拦他?   什么事,要签名,又不太像。   “怎么了?”沈昭陵说。   02冲他抬下巴:“那个,沈昭陵,一起去吃饭吗?”   “吃饭?”他自认为,和这位02只有一面之缘,还没熟到一起去吃饭的份上。   但02很快解释道:“不止我们两个,还有他们,好不容易到总决赛了,也算是缘分,咱们要不要就去旁边的酒店吃饭一起喝酒去!”   “……”   沈昭陵看了一下02那真诚的绿眼睛,又看了看他旁边的人。   最后,看了看淮映勿。   淮映勿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去吧。”   “那你呢?”   “你们作者之间的聚会,我去凑什么热闹,我在下面等你就行了。”   “……”   “走吧,”淮映勿推了一下沈昭陵的肩膀,“我送你过去。”   “……”   沈昭陵面对他,总是会没有话说。   “啊!太好了!快走!”02风风火火地把旁边几个坐着的作者都给叫了过来,拉着他们一起走,去了旁边的塔楼。   塔楼,是距离世纪大厦最高档也最近的餐厅。   饭局约在这里,并不奇怪。   看着眼前那个白塔一样的建筑,沈昭陵记得,那恰好,就是上次自己和淮城南见面的地方。   当时,淮映勿就是那样在楼下等自己的,现在也还是一样。   淮映勿又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看我干什么。你多吃点,晚上回去酒店,我们就不吃了。”   沈昭陵:“那你呢……”   这一次,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出来。   “我去旁边探探店,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你不用太着急,吃完了给我打电话就行。我过来接你。”淮映勿做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放在耳边。   沈昭陵也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笑着在耳朵边晃了晃,然后转身,离开了他。 第310章 他亲了一下淮映勿红肿的半张脸   上一次来塔楼和淮城南吃饭的时候,沈昭陵记得他们好像是在楼上一个靠窗户的角落。   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只占了一个小桌子。沈昭陵什么都没吃,只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这一次,和作者们一起来,因为人太多,他们直接去了最上面的包厢,坐了一个大圆桌。   大夥围在一起,显得很热闹。   沈昭陵让其他人先往里面坐,自己则坐在了背对门口的位置。   结果刚一坐下,就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淮映勿在对你发起语音邀请。】   “?”沈昭陵这才坐下,淮映勿就来找他。   他看了一下周围的人,发现大家都在调整作为次序,并没有人关注自己,就偷偷问系统:“他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沈昭陵偷偷调开了和淮映勿的通话接口。看见了这样的信息:   “淮映勿正在向你发起语音通话——”   沈昭陵:“……”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无限耳机,把左耳那只,戴进了左耳里。   当通话一接通,就能听见淮映勿安心般的鼻音,如释重负。   淮映勿:“到了吗。”   沈昭陵冷冰冰的:“嗯,刚坐下,没什么事。”   淮映勿:“你们那边几个人。”   沈昭陵刚好数了一下,一二三四……   沈昭陵:“八个人。”   算上自己,只有八个?有两个人没来。   沈昭陵这么一看,发现大多数都是在后台见过的眼熟常客,那个机器人艾艾没来,还有01那个白胡子老头,也没来。   机器人,早早就走了,就算他不走,他也不需要吃饭。和我们这些人类很难一起打交道吧。   至于01?估计是年纪太大了,坐不住,提前回去休息了?   沈昭陵默默地想着,又说:“艾艾和01没来,剩下都到了。”   “嗯,那你多交一些朋友。”   “……”   沈昭陵看着墙壁背景的那个人工假山流水,觉得那水声很是动听婉转。   它哗啦啦地响着,从各种盆景上面嶙峋的怪石间穿梭而过。   一定又暖又清冽。   沈昭陵眼尾带笑,“嗯”了一声,问他:“所以你给我打语音来到底有什么事。”   “嗯,”淮映勿沉默了半天,似乎正在思考当中,然后直接来了句,“没了。”   “……”   莫名其妙。   “那我挂了。”沈昭陵说。   “别!”淮映勿啧了一声。   “那你到底有什么事,你说不行吗。”沈昭陵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想你了。”   是淮映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彷佛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沈昭陵瞬间被触动了刹那。   淮映勿:“嫂子,我好想你。”   沈昭陵抬头,看了一下墙壁上面的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沈昭陵无语:“我们不是才分开不到十分钟吗……”   才十分钟不到,到底在想什么啊。   淮映勿很是理直气壮:“对,是,我就想了,怎么了。我一分钟见不到你我就想你,你有意见?”   “……”   有病。   淮映勿:“你没有想我啊。”   察觉到这语言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了,沈昭陵问系统,可不可以把自己脑海中的话,换成自己的语音,发送给对面。   他不想再说话打扰到饭局上的人。   系统说可以。   “想我了没。”淮映勿还在那边催促。   “没啊,没想我家小狗,”沈昭陵淡淡地说。然后接过了别人递给他的酒杯,“谢谢。”   然后,他听见那边笑了一下。   好像被说成是小狗也很开心。   “嫂子,你猜我现在在哪。”   “在哪里。”   “我在花店里面。我发现这里面有一个很好玩的花,是贝类雕刻成的,把贝壳雕刻成薄片,做成花的样子。然后跟真正的黑色大丽花放在一起,黑白搭配,很好看。你想不想要。”   沈昭陵想了想那个花束,黑白搭配,真假混合,白色的珠光在太阳下散发出七彩的图案,再配合上硕大的大丽花花朵,会显得很精致。   如果再搭配上一个黑色的包装纸,就更好了。   他很想要,回去可以放在床头,或者是窗户边。   于是沈昭陵懒洋洋地答:“好啊~要黑色的包装纸。”   “嗯。”   而后,他们没有话聊,又沉默了一会沈昭陵就看见一个白帽厨师,推着一个小推车过来。   推车上面有一个石板,上面放着小厨具,是闪闪亮亮的刀。   另一个厨师,则提着一个黑笼子进来,带着橡胶手套,从里面捉出了一条带翅膀的黑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厨师把黑鱼放在案板上,然后开始切了起来。   现吃现做是吗。   厨师介绍说,这是环星城的特有品种,叫作黑哈拉。   很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又有几个身穿闪亮鱼尾裙的美女们,拿来像艾草一样的花,在旁边舞蹈。驱赶那种味道。   两厢一混合,竟有一种特别的香味。   “我也想吃黑哈拉。”淮映勿听见后,在那边说。   “你没吃过吗。”   “没有,估计是新做法吧,我上次来的时候,可没有人在旁边跳舞。”   “你怎么知道有人跳舞。”   “我听见的,她们身上有铃铛声。”   还真是听觉敏感。   沈昭陵:“嗯,那我们明天单独再来一趟好了。”   “嗯。”   “我还发现了一个小兔子。有一个拇指大小的迷你兔,被放在笼子里面,做成了一个很精致的耳环。你想不想要,戴在你耳朵上。感觉很适合你。”   淮映勿还在那边,说着他探店的发现,这次,大概是进入了一个首饰店。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身边全是佳肴美食,芳香四溢。但总感觉淮映勿那边,要比这里好玩得多。   他有些后悔来了。夹动筷子的时候,也有点心不在焉。   沈昭陵说:“我又没有耳洞。”   “打一个呗。”   “疼。”   “嗯,那就不打,”淮映勿立刻应了下来,带耳环也没什么好玩的,坠得耳朵沉。”   “嗯。”   “外面有一个街头画家,坐在拱桥头,在给别人有偿画肖像画,旁边聚集了很多人。”   “是吗。”   光是从淮映勿的描述,沈昭陵就已经能想像到那副画面了。很生动。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踩在我脸上,让我给你画一副立体主义画像?”   沈昭陵:“……”   什么癖好?   沈昭陵又夹了一口菜:“不怕把你给踩死啊。”   “怎么可能呢,你那么轻。身上都没肉。”   “哼哼。”   再瘦一百多斤呢,把你鼻子都给踩歪了。   “那亲我一下也行,亲一下我的脸,行吗。”   “……”   淮映勿:“我感觉我快没有活路了,你要是不答应我,我现在就得跳河,从这拱桥上跳下去。”   “哈哈。”沈昭陵笑了两声。   他发现淮映勿越来越喜欢撒娇了,还喜欢撒泼打滚。   之前在垃圾星刚见面的那副高冷酷拽模样,早已浑然不见了,只剩下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   淮映勿:“你亲不亲?”   “不亲。”   “哎,活着真没意思……得不到小玫瑰大人亲吻的人生是毫无意义的。我不如就这样结束了吧,死在十九岁,了无牵挂了。”   【……】   听见他们俩说了半天的系统,早已经无语至极。   但沈昭陵只在心里笑。   他漏出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坐在对面的02看见,也就问他想到了什么。   沈昭陵:“没有什么。想起来我在酒店里养了一只狗,一天没回去了,估计是饿了吧。在家直叫唤呢。”   02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转而问起:“你和萤,算是朋友吧。”   这里的人,似乎很喜欢抓住他和萤的关系不放,而不去问其他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在这艺术之都,萤一直颇有名气吧。沈昭陵想。   “是的。”   “那明天他开办的画展,你应该会去吧。我想买他的一幅画,看中好久了,你能不能让他便宜点?留给我?”   02鼓起腮帮子,做出一副“拜托拜托”的可怜表情。   “画展?明天?”沈昭陵怎么没有听说过,“什么时候的事?”   02那双绿眼睛瞪得溜圆,很是震惊:“就在的银色卫星酒店的地面总部啊,一个画展,和酒店联合办的,你居然不知道?”   淮映勿的事,自己都不知道,居然还是从别人嘴里转述的。   沈昭陵摇头,不知道是惊讶还是什么。   “今天早上公布的,”见沈昭陵停滞的瞳孔,02补充道,“确实挺突然的,不过会持续展览一周,所以……”   “说来是挺奇怪的。以前萤从来不露面来着,只一心画画,什么活动也不办,连画都不卖。可现在居然宣布,要把他所有的作品都用来参加商业竞拍了。”左边一个吃着烤鱼片,吃得满脸油渍的小姑娘舔了舔嘴角的汤汁说道。   “可能是……商业化了吧。没办法,毕竟他们给的太多了。”   “谁不想挣钱呢?你不喜欢钱吗?”   “那有啥啊,要我我早就卖了!谁快来买我的版权吧。”   沈昭陵:“……”   他想起,淮映勿这几天确实昼伏夜出,总是无故消失。难道是为了办画展的事?   可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淮映勿,给我个解释。——沈昭陵刚要说。   淮映勿就抢先一步道:“嫂子,我先有事,挂了。”   言语之中很是匆忙的样子。   没等沈昭陵答话,淮映勿就自行挂断了消息通话。   “……”沈昭陵微微蹙眉,撂下了筷子,看着眼前的饭桌,瞬间了无食欲。   “他人呢。”   【挂了。】   “我知道,我问他为什么挂。”   【我不知。】   “……”   没有等待太久,沈昭陵突然起身,跟饭桌上的各位致歉:“不好意思,你们先吃,我有事先走了。”   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坐电梯下去。   淮映勿当然没有在塔楼门口等他。   于是沈昭陵就按照他们通话之时,最后联系的那个地址,一路跟着找了过去。   好在,那个位置并不远,走了两三分钟就到了。   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石头拱桥。   它立在水面中央,并不是那么有弧度,反而比较平整,石头呈现出长期被日晒雨淋所造成的淡黄色,样貌很是古拙。   上面有不少人,正在来来往往。   桥头,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画家,在空地上支起了一个画架,正在给周围的行人画画。旁边围了不少人。   沈昭陵的眼神在那群人之间逡巡,似乎查找那抹金色,然而却没有看到半分自己熟悉的影子。   “小玫瑰!”   有人看到了他,立刻叫出声来。   然后惊动了周边的一群人,在自己眼前疯狂尖叫。   趁着这时,沈昭陵赶紧问:“有没有看见淮映勿。他刚才就在这里的。金发的,男的,身量很高,穿黑衣服,模样很帅。”   “没。”周围人纷纷摇头。   “……”沈昭陵立马失了兴致,准备和他们告别。   一个女孩叫住他,指了指右边的艺术画廊:“哎,好像有,刚才见到一个,好像和一个男的往那边走了。”   “哦,好。”   一个男的,Omega吗。   淮映勿刚才说他有事,估计是见到了这个人,沈昭陵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过去了。   脑子还是一头乱麻,脚步却抢先,到达了那里。   他往里面走了两步,发现这里都是画,三步一回廊,路弯弯曲曲的,结构很是复杂。   远方有一个人离开的身影。   淮映勿?   他刚要追过去,那本该属于淮映勿的身影却从身后传来了。   “昭陵。”   声音很轻。   沈昭陵立刻停住脚步,转头,看见了那个人。   是淮映勿。   站在那里,看他一眼,微微侧着头。   意外地安静和沉默,已经没有刚才语音里面那副欢越的神采了。   沈昭陵有些生气,或许是觉得淮映勿过于自作主张瞒着自己,又或许是被突然挂断语音而感到不爽。   总之,他快步地逼了过去,要去质问淮。   “你……”   刚一开口,就发现在近处看,淮映勿的右脸上,有着些许的红痕。像是有点肿了。   “……”   “有人打你了。”   这巴掌沈昭陵自己就打过,所以他能清楚地认出来。   淮映勿眼神一凝,很快又否认道:“没有。”   抬起脚步,想要离开这里了。   沈昭陵:“你又对我不说实话,谁打你!谁敢打你!”   这里明明没有人,可沈昭陵的脑海里很快闪过刚才那个人离开的身影,是他!   沈昭陵心里一股无名火上来,就要冲着那边跑过去,追上那个人。   淮映勿赶紧拉住了他的手,制止住他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别去了,算了。”   沈昭陵:“你什么时候这么窝囊了,别人打你你不会还手吗,你可别告诉你打不过!”   “是我爹。”   淮映勿很是平静地说,眼中有些许自嘲意味,片刻后又纠正道:”是淮城南他爹。是他打的我。”   “……”   于是沈昭陵刚刚升起的火焰,也跟着一起降下了,不忿地看着地面。   “所以说,算了吧。”淮映勿伸手,揉了揉他的脸,安慰着他。   “他为什么打你啊,他凭什么打你。他一天都没养过你,干嘛一见面就打你……他有什么资格……”沈昭陵不断喃喃着,咬紧了下唇。   “你之前在夜市咬我耳朵的照片,被人拍到发到网上去了。他说我跟你乱搞,说我不顾伦理纲常,败坏他们淮家的名声。然后上来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巴掌!”   淮映勿的语气中,带着一抹自嘲的笑意。   “……”   沈昭陵抬头,看着他,看见他的眼尾也是笑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淮映勿:“关键是我也没搞过啊,我连你的嘴都没亲过你说我冤不冤!要是我俩真有点啥,我还……”   在这静谧无人的艺术画廊里,两侧只有风声吹过。   话还没说完,沈昭陵走上前,伸出右手,揽住他的脖子向下。   亲了一下他红肿的那半张脸。 第311章 你也可以试着去依赖我   “好了,这下你不冤枉了。”   趁着淮映勿还呆愣在原地的时候,沈昭陵的唇飞快地离开了他的右脸。面无表情地说着。   他把眼神瞥向一边,呼吸收紧,上下嘴唇压在一起。   “……”   淮映勿许久未动,只把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然后伸出右手,摸在自己的右脸上面,覆盖着。   又像是不确定地在抚摸,反覆确认它的真实存在。哪怕上面没有任何可见的吻痕。   眼看着淮映勿看向自己,就要开口说话,沈昭陵赶紧打断了他。   “好了,行了,走了。回家了。”   拉着淮映勿的手,赶紧离开了艺术画廊。   他们随便在自助车库里找了一辆车,沈昭陵打开后座,让淮映勿先进,然后自己再进去,最后砸上车门。   他们平常都是坐在前座的,唯独这一次坐了后座。因为后座的两个人,可以比前座挨得更近一些。   车玻璃是黑色横格纹状的,只从格纹缝隙里透着微弱的光。   “疼吗。”沈昭陵再次转头去问他。   “没事。”淮映勿继续用右手捂着脸,摇了摇头。   “不疼你还捂着它干什么,”沈昭陵把淮映勿的手拿下来,“都红成这样了你还说不疼。”   “真不疼。”   “……”   沈昭陵有一些无话可说。   他以前也被自己的父亲打过,但是那是很小的时候了。   自他十几岁懂事之后,他一直都是街坊邻居眼里的好孩子。成绩是遥遥领先的,淘气的事是完全不做的。   他父亲就算看不惯他想打他,也根本找不到理由来打。   他不知道,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到了这个年纪,还被父亲打巴掌是什么感觉。   更不知道如果对方是一个将近十年没有见过面,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亲。结果隔了这么久,第一次把自己叫出来,就是为了责备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肯定不会太好受。   但他看向淮映勿的,淮映勿还是坚持着说,他一点事都没有。   “淮映勿,”沈昭陵看着他那双坚强的脸,梗了下喉咙跟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可以依赖我呢。”   淮映勿看向他。   沈昭陵知道,自己以前从来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觉得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出口。如果想为对的做什么,那只需要默默地为对方付出就好了。   但在和淮映勿这漫长的时间当中,他又发现,“说出口”真的很重要。   “一个在台下默默鼓起的掌声”和“嫂子,你可真厉害”完全不是一个程度的东西。   让人感受不到的支持,完全不能算是支持。爱也是一样。   “其实我们之间,并不一定非得是你来保护我,照顾我呢。也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去照顾你。倾听你的想法,你有想过这一点吗。”   即便很艰难,沈昭陵还是把这段完全不像他本人会说的话,说出口了。   “……”淮映勿又沉默了一会,“做这些做什么。”   “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我有什么可让你照顾的地方。”   “我觉得是有的。你想让我觉得我自己很没用吗。不仅照顾不了我自己,连别人也照顾不了。”   “……”淮映勿无言。   “你不是总让我拥有自我意识吗,那我现在觉得我自己非常强大了。不仅可以处理自己的负面情绪,也可以处理你的。我要照顾你,就是我自我意识的充分体现,是充分发挥了我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沈昭陵拿出一些很别扭的术语出来,把正常人在日常生活中完全不会用到的词语,用到了自己的语言逻辑里。   “……”听到这里,淮映勿忍不住嗤笑出声来,“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好笑!”   沈昭陵用右手托着下巴:“因为我很有幽默感啊。聪明的人都很有幽默感,我现在都能逗你笑了,我很有魅力吧。”   “……”淮映勿又极其无语地看了沈昭陵一眼,发现他的眼神在逼问自己之后,连忙敷衍点头:“有魅力、有魅力。你的魅力已经大发了,快要溢出来了!”   见他这么听话地配合自己,沈昭陵弯了弯唇:“所以,现在小淮爷可以把你的烦恼告诉我,让我培养一下我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吗,让我能早日地独立。”   汽车的车轮,蹭在地上,传来不间断的嗡鸣声音。   淮映勿又笑了。   为这两个人如同狗屎一样的对话。   沈昭陵:“我知道你很不高兴。也知道凭藉你的性子,你断然不会把那种委屈说出口,那么我来说,你来听着就好了。”   沈昭陵极其理性地进行着推测,一边说,一边回忆,一边想像:“当时我们两个正在语音通话,我在饭店,你在拱桥边上,你就遇见他了,你爸爸。”   淮映勿的眼神稍微动了一下。   沈昭陵:“你看见了他,很纳闷为什么会在这种街头看见他,他是个地位那么高,又那么忙的人。而且他这次出来没带仆从下属,只有他自己。于是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在想,他是不是来找你的。”   淮映勿接着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的汽车椅背。   “你以为他是来找你的,想和你说话,也许他终于承认你了,觉得你很优秀,想让你进他们淮家的门。当然,十多年过去了,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过。早就不需要这些莫须有的父爱了,但是你是想让他承认的。至少你幻想过,你不甘心不服气。”   淮映勿依然不说话,只有嘴角微微牵动着。   沈昭陵:“终于,他走到你身边,你问他要干什么。他说要和你单独聊聊,就在那个长廊里面。你可能最开始并不想去,但只要他,淮海,搬出我的名字,跟你说想聊聊有关于沈昭陵的事情。你就不得不答应了。于是你挂断了和我语音通话,和他两个人单独走进了那个长廊里面。”   “……”   “就是在那里面,他骂了你,又给了你一巴掌。”   “……”   “你们也许吵架了,也许还说了点更难听的。他可能羞辱了你,还可能羞辱了我。但你都没有还手,只因为他是你的长辈。   “……”   “你就站在长廊里面一直不动,直到我过来,找到了你。”   “……”淮映勿抬手,深呼吸了一下,抬起右手,向后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他能感受到眼前那种漫长的、漫长的道路。   他一定在问为什么今天回家的路这么漫长,如果是在过去,聊了这么久,早早就应该到家了。可现在他们连卫星酒店大门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因为我故意让自动驾驶开远路的 ,在我的话彻底说完之前,我们永远都不会到达终点。”   ——如果淮映勿问,沈昭陵便会对他这么说。   “你肯定很难过。”沈昭陵说,“可我很笨,不太会安慰人。”   沈昭陵自小就不会共情别人,过去他以为是自己冷漠,无法与别人共情。   可是后来创作的经历让他明白,他不是不能共情别人,他只是不会去安慰别人,或者说,觉得自己的安慰很虚伪,所以不想上前。   沈昭陵:“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安慰你。”   “……”淮映勿眼神微动,看向他。   沈昭陵向后捋了一下自己的红发,再把自己的脸凑上前,也靠近他:“你不是一直很会吗,淮老师懂这么多,快来教教我怎么安慰你吧。然后我再向你做。”   淮映勿依然不说话,也只是看着他。   也许沈昭陵从这种眼神中明白了什么,也许什么都不明白。   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充分传达了一句话:   我是想照顾你的,虽然我还不太会。但我可以学习,让你以后也试着可以依赖我。   “你想让我夸你,装成是你的爸爸,夸你是世界上最好最优秀的儿子?”沈昭陵朝他挑眉。   “……”   淮映勿并不动,还是看着他。   他从淮的眼神当中,看出来了,淮在摇头。   沈昭陵接着试探:“你想让我抱你是吧。你想靠着我的肩膀。可以,那你靠吧,我可以拍你的后背,让你坐我腿上都行。”   沈昭陵把手张开,拍了拍手,让淮映勿赶紧钻自己怀里。   淮映勿还是不动,但是嘴角上翘了一下,朝着他眨眼,看他。   他看得出来,淮是高兴的,至少淮不讨厌这个建议,但可能是觉得还不够。   “哦——你想让我亲你。亲一次还不够吗,我的吻可是真珍贵的,不是什么人都能亲。”沈昭陵故意拉着长音,做出很嫌弃的表情。   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如果淮映勿非要勉强,那他该怎么答应。   “我想躺你腿上,”淮映勿终于开口说,提出了一个久违的要求,“可以吗。”   就这?   沈昭陵没想到这么简单。   “可、当然可以。”沈昭陵点头,把腿让给了他。   淮映勿将上身放平,躺了下来,头枕在他的腿间。   沈昭陵就一下一下地,伸手去摸他的头,捋捋他的头发。   感受时间没有意义的流逝,感受这个没有目的地,也完全看不见的终点的旅程。   越往南走,越来越发觉,天空上有有一点淡黄色,像是旧了的白布。又或者老年人那浑浊不堪的眼球。   他觉得他们今天可以不回家,如果前面有一片海,那他们可以去看海。再在沙滩上扎一个帐篷。   里面放一个煤油灯,晚上就在那住,挤在一个帐篷里,聆听海浪的声音。   也许会有一些冷,但那不重要,他完全可以听淮映勿讲他年少时的事情,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我想掀开你的衣服,看看你的肚子。”淮映勿又在腿上,提出了新的要求。   “好。”虽然这要求有点奇怪,但沈昭陵还是答应了。   而后腹部就暴露在外,开始冒凉风。   他不知道淮映勿到底在看些什么,因为自己体脂低,腹部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但淮映勿伸手,摸到了自己腹部的那个疤,横亘在肚脐之上。   那是曾经为了淮城南做生育手术留下的那个疤痕,现在已经快要消失了。   “我想摸摸它。”   “好。”   你不是已经在摸了吗。还问什么,先斩后奏是吧。   “我想咬你的肚脐。”   “好。”沈昭陵的脑子让自己先一步说出口,然后才发觉到这个要求有多么的奇怪。   “……”   这么爽快地答应,淮映勿也沉默了。   可是他没有立即咬,而是说了句:“我发现你越来越像我了。冷静、理性、克制、自恋,花言巧语,想要什么事情都要立刻得到,直来直去没有耐心……沈昭陵,”   淮映勿叹了一口气,叫他的名字,“我把你养成今天这样,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你觉得好不好关我屁事。你算老几,我觉得好就行,”沈昭陵的话很是无情,“反正,我很喜欢现在的我自己。”   淮映勿:“……”   他笑了。   然后低头,咬了一下沈昭陵的肚脐。 第312章 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两个人最终没有回家,而是从车里下来后,在海边的小旅馆里挤了第二天,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才回去的。   在车子路过银色卫星酒店大门的时候。   淮映勿给他按开车门,让沈昭陵自己下车,而自己却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淮映勿:“今天我有事,你自己回家吧。”   什么事,你今天准备在市中心的展厅开画展的事吗。   现在已经在城里闹得轰轰烈烈了,还上了早间新闻,你还想假装不告诉我?   沈昭陵:“……”   这么重大的事情,淮映勿不仅不告诉他,而且还不准备带他过去。   对此,沈昭陵完全不想说话。   “啊,好好好。”沈昭陵也懒得问,直接就自己下车了。   眼看着汽车驶离了自己的视线,往市中心开过去。   沈昭陵心中默默地想:   你不让我过去,我还非得过去不可!   然后他赶快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乔装打扮了一番。   一身灰色卫衣休闲裤,   再戴上墨镜、灰色的帽子,和口罩。   不仅皮肤不漏,连那头显眼的红头发都扎了起来,扎成一个红丸子头,被帽子给盖住了。   再在后颈猛喷信息素遮盖剂。   这下子,他所有鲜明的外貌特征都被遮盖住。   完美!   当沈昭陵确认绝对不会有人认出来自己之后,他终于对准镜子拍了一下手,出门了。   自己开车去了当地最大的美术展厅——灰藤美术馆   之所以叫灰藤美术馆,是因为那白色的墙壁之上,长满了像爬山虎一样的藤蔓,只不过是灰色的。   美术馆是圆柱形建筑。   远远地看过去,就跟一根灰色的烟囱一样,亦或是香菸。   沈昭陵下车,走了过去。   人群里往这里蜂拥而至。还没有靠近,就能听见里面一片嘈杂尖叫声。   沈昭陵都有一点挤不进去,他重新扶住了自己的墨镜。   人们后脚踩前脚地蜂拥着往里面挤进去,沈昭陵也在其中。   他觉得,自己恍惚之间,好像来到了世纪大厦。   只不过过去他是能从侧门走进去的“特权人员”,现在他必须和其他观众一起往前门挤进去,失去了他的“尊贵特权”。   沈昭陵好不容易挤进去之后,才看见,这里面,非常的大,地面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圆,墙都是圆弧形的。   往上看,天花板也是一个圆形。看来这美术馆内也是一副圆柱的模样。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理,墙壁上,有很多的绘画,就像电梯一样,在墙壁上自由滑动……   它们上下地游行,而人们夜从旁边的螺旋楼梯不断地向上走,去各种高度观赏这些画作。   因为沈昭陵戴着墨镜,他看不太清楚这些画的颜色,只觉得它们的画幅有的大,有的小。   而且数量大概有几十个,不,也许是一百多,他一时之间也数不清。   只觉得,这里被装点得很是漂亮。   沈昭陵以前去过美术馆。   他知道,这世上百分八十的人,都是对艺术一窍不通的。因此,美术馆这种地方,从来不像游乐园那么喧哗热闹,它总是显得很空旷安静。   除了最有名气的国立美术馆之外,其他都人迹罕至。观众极少。   但今天在这里的人简直是摩肩接踵。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这座城市是艺术之都,所以人人都对艺术活动趋之若鹜。   还是萤太过于有名气,所以有事没事的人,都路过这里想来看看。   总之,这里的热闹真的很不寻常!   “哎呀,你踩我脚了,小心一点!”前面一个遮阳帽的壮硕美丽女士,回头瞪了他一眼。   看见他打扮得这么奇怪之后,更是把他当成了某种变态,上下打量。   沈昭陵:“……”   “人太多了,不好意思。”沈昭陵赶紧跟美女道歉。   并在心里腹诽,这么挤,看个屁美术啊!   为了更好的欣赏那些美术作品,他把墨镜摘了下来,好观赏它们的色彩。   然后发现这些画作大多数在淮映勿的家里就见过。   淮映勿家里的书房上,就有萤的画册。只不过一个大,一个小。一个是真实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一个是被印在图纸上。   可即便见过,亲眼目睹的时候,依然非常震撼。   眼前的画只画了一个花瓶,看起来构图很简单——中心点构图。   可是那种浓烈的色彩,完全扭曲了现实当中原本的颜色。   粉色的花瓣!!克莱因蓝色的花瓣!青色的花瓣!……   各种完全不可能的颜色,混合在一朵花束之上。   在这里,现实被扭曲了。桌面上是不平整的,墙是歪斜的。颜色也是不合常理的。   可是……   并不会让人觉得那种真实很重要,因为这种浓烈的颜色,所呈现出的艺术表现力,已经完全概括了一切。   让人拥有一切。   就像沈昭陵自己《立体机》的时候,他知道那种奇怪机器的出现,完全不符合现实常理。   小萤对小陵的爱,也偏执疯魔到让人难以接受。不像个正常人。   但那又如何呢?   只要让人感受到那种疯狂又扭曲的感情,足以超越艺术和生命,就可以了。   在那个画的下面,写着:   “作品:《失常》   “画家:萤   “野兽派作品。   “画家以狂野的色彩、粗狂的笔触,颠覆传统美术规则的透视与细节,展现一场淋漓尽致的色彩暴政。”   “……”   沈昭陵静默了一瞬。   野兽派,确实像野兽一样狂野。   这幅作品并没有标价,不过旁边写着:“待售卖”。   这么好看的画也要卖掉吗?   沈昭陵觉得留着挂在酒店的客厅里也挺好的。   淮映勿可真是个败家老爷们!   沈昭陵咬了咬牙。   【……不只是这一副,别的作品也要卖掉。在新闻里说,今天展馆里面展出的一百幅美术作品,全都要卖掉,一个不剩。   【作品没有底价,第一天只是展出,第二天开始会陆陆续续开始拍卖。谁出价高,谁就得。】   “……”   沈昭陵再次惊呆了:“全都?”   【全都。一个不留。   【我猜他应该是把家里的那些画全都往这边搬过来了,这么多,估计是用星际列车托运的。】   “他疯了!”   沈昭陵怎么也想不明白,淮映勿之前一个画都不卖,为什么现在全都要卖掉。   难道是真的缺钱了?   可看淮映勿一天也没有什么大的支出。   淮映勿不像其他公子哥一样,喜欢邀请美女去飞船上,没事跳跳舞开开party什么的。   他的快乐很简单,一朵贝壳花,一只迷你小白兔,都能让淮映勿高兴好久好久,觉得很新奇,很有趣。   淮映勿也不是什么很虚荣,爱炫耀的人,从来不买什么豪宅星舰充体面。   就连他们俩出门,开的也都是路边的自助车,遇到什么车就开什么。   沈昭陵还真是想不通,淮映勿要突然一下子卖掉这么多东西。   难不成淮映勿瞒着自己去赌博了……   然后欠了一大笔钱。不敢跟自己说,所以打算偷偷把画卖掉,补上这个窟窿?   “哼。”   沈昭陵冷哼了一声,用手指敲了一下画作的玻璃表面,离开了这幅画。   他并不像这里大多数人一样,盘踞在作品面前观赏那些绘画的细节。   事实上,他觉得有点无聊。淮映勿那臭小子不在他耳边念叨,总让他觉得少了点什么。   尤其是这是淮映勿的画,那就应该让淮映勿在他耳边亲口告诉他。   淮映勿当初是以什么素材画的,是怎么构思的。   那是在一个怎样的早晨,什么地点,他看见了那个花瓶,然后决定把他画下来。   那些色彩,都分别代表着那些情绪,拥有哪些看不见的隐喻。   沈昭陵其实可以感受到,但他现在不想自己去探究这些东西。   只要他和淮映勿在一个空间里,那淮映勿就该围在他身边才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淮映勿高高地站在台上。被无数摄像头围着,人群簇拥,光芒闪耀。   自己站在台下,乔装成一个普通观众的模样,离他那么远,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萤先生,请问一直以来都隐姓埋名的您,为什么突然决定公开身份,并出卖您的画作呢?”   底下,一个女记者几乎用支架把话筒伸到了淮映勿嘴边。   而台上的淮映勿,一身银灰色的西装,俊美无铸,面色冷漠。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尊精致的雕像。   本身气质就森冷,尤其他还是本身想法就诡谲多变的艺术家,更加让人觉得遥远而不可接近。   下面,从五湖四海来的他的画迷、艺术界资深人员、娱乐记者们都在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嗯……”淮映勿嗯了个鼻音,似乎在深思。   “是不是突然改变了艺术追求,想要变得更商业化了,想要从小众走向大众视野?”记者接着追问,“宣扬您的自我表达论?”   【自我表达论】系统解释道,   【即淮映勿的一种艺术主张。】   【他认为,艺术要完全服务于艺术家的自我表达。这种表达,包括思想、情感、和个性的彰显。   【因此艺术家首先要花费半生的时间,去追寻什么叫“自我”,构造自己的内核,塑造自己的个性。   【再花费半生的时间,学会什么叫作“表达”。研究美术技法,进行创作实践。   【最后统合在一起。用一生,来学会“自我表达”。】   “……”   沈昭陵听罢这个淮映勿的“自我表达论”,沉默了一下。   这种极致的艺术追求和灵魂探索,还真像是淮映勿的说法。   “也就是他一直以来对我的要求?”   【对。】   “他应该就是按照这个要求,来培养我的。想要把我培养成第二个他。”沈昭陵终于是懂了。   【已经快成功了,不是吗。】   【你现在太像他了,有时候你和他站在一起,那种气质,简直浑然一体……他插嘴的时候,我都不敢跟你说话。】   【我在你的脑子里,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第三者。(擦汗)】   沈昭陵:“……”   有这么夸张吗。   而且,淮映勿能有什么艺术理想。   他的理想就是娶个美娇娘,越美越性感越好,再生一夥大胖小子。美美抱在被窝里,过完下半生。   low到不行的家夥。   沈昭陵在心里无语着。   “不是。”淮映勿摇头回答,然后接着说,“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就是缺钱了,想要钱,所以才卖的。”   记者:“……”   大家:“……”   系统:“……”   沈昭陵:“……”   你看,我就说淮映勿很low吧,你们还不信。   不过淮映勿说话这么直接,还是把沈昭陵给惊到了。   因为穷,因为卖。这种话说出来,真的不会降低艺术家的格调吗?   可在片刻沉默之后,场内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萤可真幽默。”   “好直接啊。”   “好有个性……”   “淮映勿他还缺钱吗?”   “缺钱管沈昭陵借呗,我们小玫瑰不是有钱?”   “救命,真的很帅,就算这么说话也很帅,我靠……”   “据说还是单身哦!”   沈昭陵:“……”   看来大家对淮映勿的理由接受良好,并不反感。   毕竟他在网上以前一直都是这种性格。直来直去的,从来刻意没有隐藏过什么。   记者接着追问:“缺钱的话,只要卖一两副就好了,这么多画都卖掉,请问是有什么大用途吗。”   “送礼。”淮映勿只是淡淡解释道,并不愿意说太多了。   “我萤给什么礼?要这么多钱?”   “不是贪污贿赂吧!”   “难道是彩礼吗,哈哈哈哈……”   “买大house!”   只见淮映勿摊开手,无所谓地道:“谁所以大家就看着买吧,喜欢什么买什么,当然,出价越高越好。”   沈昭陵:“……”   够了够了,再说下去,媒体要说你贪财了。   一个画家为了五斗米而折腰,面对生活不得不妥协。   从能抬头遥望月亮的人,变成了一个只知道低头捡六便士的俗人。   这说出去也是怪可惜的。   可别说了。   沈昭陵恨不得赶紧捂上他的嘴。   却看见淮映勿站在台上,面对下面的质疑和讨论,脸不红不白,一副根本无所谓的样子。   淮映勿的眼神一直往台下看,从左边扫到右边,似乎在底下查找着什么。也可能是漫无边际地乱看。   明明知道他不会发现自己,可沈昭陵还是谨慎得低下了头,将口罩往上提了一些,彻底盖住自己的鼻梁。   然后他发觉淮映勿看到了自己的时候,似乎是笑了。嘴角微不足道地向上翘了一下。   发现自己了?   应该没有吧。毕竟自己捂得这么严实。   沈昭陵这么想着,觉得刚才应该是看错了。   可是淮映勿立刻开口:“对了,也是这里所有的画都卖,有一幅画就不卖。当然,全场也只有这一幅画不卖。就是我身后的这一副。”   大家:“?”   “哦,对对对,好像他之前说这里确实有一副非卖品来着。”底下有人反应过来。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   “看不见!用红布遮着呢。”   沈昭陵也好奇地抬头去看,发现确实有一副画架,也在水泥台上,被红布盖着。   之前这幅画就在这里,只不过之前他像大家一样,只注意到了淮映勿,而没有看他的身后。   而现在……   那是什么……   沈昭陵蹙眉,却无法透过红布,看见那后面的画作。   “为什么不卖呢?”有观众在底下喊着。   “因为它是无价之宝。”淮映勿回答,然后转身,放在了画架之上,隔着红布抚摸它,沿着边框,手温柔地向下滑动。   竟然说得上深情款款。   “和这幅画比起来,我之前所有的作品,都一文不值。全都是可以一把火烧掉的垃圾罢了。所以……”   淮映勿梗了一下喉咙,接着说,“那些都可以卖掉,唯独这幅画不能。它只能立在这里,被你们欣赏和跪拜,而不能触碰。”   大家:“……”   淮映勿说这句话的时候,言语之中,已经隐隐有着一些疯癫的痕迹。   眼神沉冷,偏执无比。一种恶魔的味道在他身上浮现。   便更让人好奇,那副所谓的无价之宝,到底是什么惊艳的传世之作。   大家都翘首以盼!抻着脖子!   摄像头将焦距调到了画架之上!麦克也递得更加向前,几乎要触碰到淮映勿的脸!   记者等待着一个足以轰动全星际的大新闻!   那一刻,就连沈昭陵,都把用来隐藏身份的墨镜给摘下来了。   心脏像其他人一样揪紧,完全被那幅神秘的画给吸引了!   “咚咚、咚咚、咚咚!”   “它的名字叫作——”淮映勿一伸手,赤。裸裸地掀开了那张红布,然后露出了底下的内容!   一副画,可是不那么清晰,画得有一点模糊不清?   不!众人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种艺术手法!   印象主义!   追求的不是真实!而是光影的变化!那一瞬间的心理印象!   他画的场景好像是一个房间,但是很狭窄!只有堪堪的一个缝隙!   就像是一个人正透过狭窄的门缝,窥探着门里面。   他在窥探着些什么呢?   在那里,有一个身穿白衬衣的人,正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面。   照出了头顶的暖色,连腰间露出的那一点莹白的细腰,都染上了金色。   他在做什么?   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毛巾,放在自己的头顶。好像是刚洗完头发,正在擦拭着。   他是谁?   他有一头灿烂光辉的红棕色卷发,那么长,一只手都托不住。   “……”   “我靠!”   “呼——”   那一刻,所有人都被它的美所震撼住了。   它不是一种具象的,光明正大的人物肖像。   而是作为一个阴暗的偷窥者,在那里,在门缝外面,偷窥着一个擦拭头发的美人。   那湿漉漉的水光,赤红色的卷发,裸露的细白腰肢,无一不是情。欲的彰显。   人物身体呈现出微微的曲线,连发尾都是心形的,嘴唇红润微微张开,脖颈细白修长!   诱惑力十足如同魅魔!   尤其再配合这种朦胧的画法,简直就像是……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一场让画家惊鸿一瞥,然后从此一生难忘的春梦!   只能在某个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之下,被自己的心魔控制着,在阴暗孤独的画室,独自画下了这幅画。   来送给他心中的情人,以此满足自己那变。态又禁忌的不伦欲。望!   “沈昭陵!”有人立刻呼喊道,从那象征性的红发当中认出了那画中人,“这不是沈昭陵吗?”   “啊呀!真的!这头发太明显了!”   即使那画作被模糊了脸,可那刺目的赤发,还是太有标志性了。让人一下子就猜到了他。   “卧槽,这画得真的好漂亮啊……”   “这也太欲了……”   “原来是送给……”   底下,人们在喋喋不休着,惊讶调笑。   沈昭陵,则全身肌肉绷紧,忘记眨眼。心脏像是被击中了一样。   “这幅画叫《暗香流萤》。   “送给现场的某个人,告诉他,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淮映勿如此介绍着,嘴角翘起,儒雅从容。 第313章 在那绿藤光影摇动的湿黑山洞里   二十六岁生日,我吗。   沈昭陵在脑海中自己问自己。   然后系统告诉他,是原主的生日。但是因为宿主不是原主,所以才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好。”沈昭陵答应道。   然后看向台上的那个人,那个人同样也在看着他,冲他痞痞地挑了挑眉。   生日过错了,笨蛋。   但这是有人第一次送他生日礼物,所以也就马马虎虎地接受了。   《暗香流萤》,可真是个好名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无端让人想到林逋《山园小梅》和杜牧《秋夕》的这两句诗。   台上,淮映勿微微把那双转盼多情的桃花眼,往右边瞟了一下。   沈昭陵就立马接受到信号,从人群当中挤出来,往右边走过去了。   淮映勿随之跟着下台,跟着沈昭陵,一起走到了后门,然后穿过后门,往后面走。   “哎哎哎!怎么走了!”   “还没问完呢!去哪啊!”   有记者遗憾道,却怎么也留不住淮映勿。   沈昭陵发现,后面是一个庭院,有一条石子小路。   旁边是高低错落的绿植,还有门廊,都齐整整地挂着灯笼。   这里宁静隐蔽,空无一人,空气分外流畅甜爽。   “你怎么来了。”淮映勿走在他左边,明明早就知道,却还要故知故问。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沈昭陵倒是更好奇这件事。   一边说,一边把灰色的鸭舌帽和口罩都摘了下来,拿在右手里。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都打扮成那样了,竟然还会被淮映勿发现。   淮映勿似笑非笑:“这里人多,一个挤一个的,你没来之前,身上都是一股汗臭味。你来了之后,突然有股香味,不是你能是谁。”   “哦。”沈昭陵虽说觉得奇怪,却也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后就看见淮映勿笑了一声:“骗你的。你以为你自己有多香,你是香香软软奶油小蛋糕吗,一进来就香气扑鼻?”   沈昭陵:“……”   沈昭陵瞪了淮映勿一眼。   他就说嘛,都喷了那么多信息素阻隔剂了,怎么可能还气味那么明显。果然是骗子。   沈昭陵接着问:“那怎么发现的。”   淮映勿:“因为这里只有你打扮得那么严实。去画展还戴墨镜,这种事除了你,其他正常人可干不出来。”   “……”沈昭陵微微翘起嘴唇,不满道,“你这张嘴啊,快让你的画迷听听吧。说起话来那么讨厌,不损我两句能死吗。”   “喜欢你才说你的啊~”淮映勿赤裸裸地承认道,看着他笑,一副风流浪荡的样子。   沈昭陵真是奈他不得,呼了口气:“那你还是别喜欢了,我不爱听。”   淮映勿:“哦,那我不说了,宝宝我错了。老公跟你道歉。”   “……”   沈昭陵刚惊悚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被他突然推在了旁边的一个石洞里面,背靠着石墙上面。   石墙坚硬而冰冷。淮映勿的双手,抵在他的身体两边。   外面,只有一层薄薄的藤蔓,随着他刚才的粗暴动作而起舞。   外面昏沉的天光,也就随着那舞动的藤蔓,影影绰绰。光线在墙壁上也随之舞蹈,一会抻长变细,一会变短变粗。   沈昭陵心魂未定的看向他,问他:“你刚才说……你是我的什么?”   眼神不断闪烁,又在淮映勿的眼神中探寻他眸间的光影。   “老公。”淮映勿说,声音带着一点冷意。   “……”沈昭陵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腿侧的右手手腕,依然直视着他。   “我想亲你。”淮映勿又说。   “别。”   “亲了。”淮映勿很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左脸,又很快地离开。只是在离开之前,又舔了他的左脸一下,沉冷地说,“真可爱。”   “……你又开始混账了。”   沈昭陵抬起左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左脸,试图擦掉脸上的液体,责备道。   淮映勿就这么看着他,观赏他擦脸的模样。   “别闹了,”沈昭陵,推了一下他的胸膛,想把他从自己身前推开,“赶紧走。他们还在外面等你呢。”   “做吗。”淮映勿却说。   然后在沈昭陵还未解其意的时候,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面,用食指和中指夹出来一个东西。   一个小小的,银色的东西。正方形的。仔细看,好像是一个套子。   “在这里。”淮映勿又添了一句。   “……你变态,你随身带这种东西,打算和谁用。”   “和你啊。今早上顺便买的。”淮映勿又回答,依然是那副冷静到不能再冷静的模样。   “昨天我躺在你腿上的时候,我发现我想上你。所以……”淮映勿用手指转动了一下那个东西,在他眼前转,“用吗。”   “……”   沈昭陵觉得这又是淮映勿什么心血来潮的东西。   突然起了兴致,所以就突然拉他过来,在这种昏暗狭窄的小山洞里面做。爱。   他才不呢。   “不。”沈昭陵一口回绝。   “我起了。”   “……”沈昭陵思维片刻停滞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往他下面瞅了一眼,责备,“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你惹的。”   “我什么都没做。”   “我看着你就有感觉。不信你摸摸。”淮映勿引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还问他,“摸到了吗。”   摸到了。   很。   。   沈昭陵赶紧松开了手,搓了搓自己的手心。   淮映勿在他耳边很亲昵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在这种地方同意我,但我就是告诉你,我想上你。而且嫂子,我说出去的事情我一定要办到。你相信吗。”   靠得那么近,就像是在亲吻他的耳垂。   沈昭陵:“……”   信,信得不行。   就你这种不折手段的家夥,想要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但……   “淮映勿,你自己现在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沈昭陵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左脸,羞辱他。   淮映勿:“是真话。”   然后淮映勿说完,对他笑了一下,把那个银亮的袋子,放进沈昭陵的衣领缝隙里,顺着胸口,扔了进去。   “留着以后用。”   袋子顺着沈昭陵的,贴着皮肤往下滑,凉嗖嗖的。最终被他的裤带所夹住,而没有掉在地上。   “……”   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把那玩意拿出来,不知道往那放,所以只能攥在手里。   那锯齿状的应变,切割着他的手掌。   但沈昭陵,还没有反应过来,淮映勿就又抱住了他,抱得很紧,身体完全贴在一起。   沈昭陵感受到下面那个东西他,被淮映勿拥抱的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边。   他想到刚刚台上的那幅画。他们都说那幅画承载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念头。   沈昭陵把下巴搁在淮映勿肩膀上,虽然很不想承认。   可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靠近这个人,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大的安全感。会觉得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在保护自己,关注自己。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沈昭陵也相信,淮映勿不会伤害他。   或者说……不会伤害得太深。依淮映勿的意志力,只要他想,那他肯定能压制得住的。   “你到底是想怎样,”沈昭陵问他,右手扶住他的后背,“淮弟弟,你是想耍流氓了吗。”   淮映勿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我送你的画,你满不满意。嗯?”   声音柔软,又带着一点挑逗的味道。   沈昭陵:“挺好看的,肯定价值不菲吧。”   淮映勿听了哼笑一声:“你就知道钱。那不能给你卖的,我要把它带回去,挂在我们的洗浴间。洗澡的时候看。”   “那不会受潮湿掉吗?”   “有保护措施。”   “嗯,那挺好的,可为什么要挂在洗浴间。”   “因为好看,隔着水雾看更好看。朦朦胧胧的。”   “……”听着这个理由,沈昭陵无奈地笑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画的。”   淮映勿:“好几个月以前了,大概在你那天洗完头之后,见到那个场景,就怎么也忘不掉了,于是中间间隔了好几天,每天都去画室,想要画你,画那天的场景。可依照当时我们的关系,我还不能光明正大的让你给我当模特。只能依照那天你给我的印象画。那些细节,我怎么也复刻不出来,最后就形成了这样。”   “印象派,《暗香流萤》。”   “嗯。”   “因为你不是什么具体的场景,你是一种朦胧又美丽的幻觉。”   “……”听见这种情话,沈昭陵又忍不住闷笑了一声。   这么甜腻的东西,也只有淮映勿会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就像他本身的性格那样。   沈昭陵:“所以从那天开始,你就开始做我的春。梦是吗。”   “是啊。”   “惦记我很久了。”   “惦记你好几个月了。不然为什么每天都夸你漂亮,因为真这么觉得。”   “嗯。”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如愿以偿上了你,你又恰好想嫁给我的话。那我是会娶你的,”淮映勿似乎很真诚地在说,沉默了片刻,“毕竟我一向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   “……”   沈昭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心脏无限地被挤压,想笑他异想天开,又想笑他狂妄自负。   但脑海中,还是滑过了什么不该想像的东西。   淮映勿:“希望那一天早一点到来吧。”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沈昭陵打了一下他的后背,让这个坏家夥老实一点,“你松开我!”   “不,现在让我抱着你,等我下面消了,就出去。毕竟我小淮爷出门在外,丢的可是你沈昭陵的脸。”   说罢,淮映勿闭上眼睛,乖巧地用脸,蹭了蹭他的侧颈。   在那绿藤光影摇动的湿黑山洞里,无限眷恋。 第314章 我想把你养一遍,就像当初养我自己   银色卫星酒店。   沈昭陵刚洗完澡,穿着浴袍坐在阳台的按摩椅上,侧头,看着不远处玻璃洗浴室里面的那幅画。   《暗香流萤》   确实很好看。   隔着水纹玻璃看,那种隐隐约约的样子,反而更动人了。就像是里面真藏了个人一样。   【……】系统看他那副样子,叹气道,   【你知道现在网友都怎么说你俩吗。】   “怎么说。”   沈昭陵言语平静。   【说你沈昭陵把淮映勿写进你的故事里《立体机》。   【淮映勿把你沈昭陵画进他的画里《暗香流萤》。   【一个是比爱情更扭曲的友情,一个是比偷窥更变态的情。欲。   【说你俩这要是没发生点什么,鬼都不信……】   “哦。”沈昭陵并不显得有多么吃惊,“这样啊~”   然后动了一下自己的脚,稍微撩动了一点水花。   底下,他正踩在足浴按摩仪里,让仪器帮他按摩。   “还有呢?”沈昭陵接着问。   【你俩的唯粉和CP粉在网上一个劲儿的打架呢。   【但是,路人基本都在磕。包括你的对手们,那些选手,都在磕。   【作者圈、画家圈、娱乐圈、机车圈。乱七八糟的圈都说你俩绝配!死配,顶顶配,从外在颜值配到内在才华,从头发丝配到脚趾尖。纷纷给你俩送上祝福。(流汗)   【还@淮映勿,问你俩什么时候打算官宣结婚。(生气)】   “……”   真的是好多事的一群人。   但沈昭陵倒是更好奇:“淮映勿看见了吗,那他怎么说的?”   【还怎么说,他就会拱火!   【网友问他,那画的是不是你。   【他说画的是他的“心肝宝贝”!   【他把社交头像都换成你了,你没看见吗?】   “……”   “这倒是很像淮映勿会干出来的事。”沈昭陵一伸手,摸了摸旁边小圆几花瓶里的花瓣。   正是之前花店里的那家黑色大丽花和白色贝壳花,今早上被店员送上来的。   这两朵花,黑白相间,虚虚实实,额外生动好看。   【你跟我说,你是不是不想好好完成任务了。赛前采访你也不积极主动,淮城南你也不想去见了。   【你天天就和淮映勿鬼混在一起,言行越来越离谱,你俩是不是要背着我结婚了。(流汗)】   系统看起来很生气,很无奈的样子。   沈昭陵确实对任务不太上心,因为他觉得现在就很好。   现在这种时光他就很满足,他再也没有什么想要追求的东西了。   包括系统应允他任务完成之后的那些条件,其实有或者没有,也根本就无所谓。   但沈昭陵不知道跟系统怎么说,才能不让它生气,只好仔细斟酌道:   “我是说……任务我还是愿意做的。但是,我能不能完成任务之后,不回去了。”   【……】   沈昭陵:“如果我不想回到蓝星,我想留在这里。可以吗。我觉得这里就挺好的,比蓝星好玩多了。”   【你是说,你不想走了,家你不回,家人你也不见,额外的寿命奖励和永远花不完的金钱你也不需要?】   “嗯。”   【你就想留在这里陪淮映勿。对吧?】   “……”沈昭陵不小心,扯断了大丽花的一片叶子。   那叶子在他右手食指上,泅出一片紫黑色的液体,将他的手指染得漆黑。   他用大拇指搓搓,反倒是越抹越黑了,两个指头都紫黑。   “是让他陪我玩,回去了,没有人陪我玩了,感觉怪无聊的。”   【……友情,行,伟大的友情!伟大的亲情!   【每次你俩的友情都让我害怕,让我震颤,完全震撼我的三观,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俩这样的友情。   【也根本不敢插嘴。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呵呵。”沈昭陵冷笑了两声。   【不想走了,确定吗?】   “确定。”   【那我帮你去问问吧。这次问的更具体一些。到底什么才算完成任务?如果不想完成怎么样?完成了可以更换任务奖励吗?对吧。】   “嗯。”   【行,那我走了,我再回去总部一趟。挨上你这样的任务对象真闹心。(骂骂咧咧)】   沈昭陵笑了一下,凤眼弯弯:“凤雏,你对我可真好。”   【你那美人计对我没用!你拿着对付淮映勿吧。(哼)】   然后,系统没有再出声了,应该是回总部覆命去了。   “……”   沈昭陵叫来旁边的小机器仆从,让它拿个湿纸巾,给自己擦擦手。   然后,开始回忆起过去在蓝星上的时光。   如果没有人说话的话,就算活上一千岁也很无聊啊。   如果没有人懂自己的话,就算钱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   挺没有意思的。   沈昭陵觉得他以前那二十多年,就活得一点意思都没有。太无聊了,活得跟个配角NPC没有什么区别。   不,配角也是很生动的。   淮映勿,就比他这个主角,活得还像主角。   然后他会想起,前天晚上,他和淮映勿在海边的小旅馆住的那一夜。   那天,他们一起躺在一个类似于小帐篷一样的床上。   白色的小帐篷,中间织得很高,中间挂得很高。   在那里,能听到外面的海浪声,有云朵一样的被子盖在身上,并不会冷。   就在那里,他侧头,枕着自己的左胳膊,问淮映勿,他是不是真的不需要亲情。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会不需要亲人的认可。   淮映勿,则说。   “我七岁被诊断出来,没有精神力。也是在那不久之后,从垃圾星到阿尔法星,被告知自己是个私生子,父亲并不愿意要自己。   “同年,我和妈妈被他们又赶了过来,继续回到垃圾星住。之后一年年,我妈妈也病死了。   “天生残疾、爸爸抛弃、妈妈去世。这三件事对我来说,是接连发生的。   “昭陵,那年我才不到十岁。”   淮映勿的语气显得很平静,不像是在说他自己,而是像在说其他人的一个故事,一个微不足道的故事。   淮映勿眨了眨眼,他的睫毛很长,侧躺着的时候,左边额头上的头发都滑下来,挡在他的额头上。   头发毛毛刺刺的,碍着他的眼睛,和他的睫毛黏在一起。   “我一无所有了,作为一个孤儿,我也没有亲戚领养我,我连饭都吃不上。   “那时候,我没有钱,没有亲人,也没有几个朋友,大家都在嘲笑我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又被告知,作为一个天生残疾的Alpha,我这辈子大概不会有爱情。   “人生最重要的几样东西,亲情,友情,爱情,我都没有。未来,大概率也不会有。   “从那时候我在想,我活着是到底为了什么。就算活下去,也真的有意义吗。”   淮映勿舔了下自己的虎牙,重复那时候他自己的想法。   煤油灯在沈昭陵的头顶晃,晃来晃去。晃到他感觉有些目眩神迷。   他觉得那时候的淮映勿应该很脆弱,但淮映勿又没有流露出那种可怜的感觉。   淮只是单纯的在讲诉他的过去,而不是在请求他的安慰与同情。   所以,沈昭陵按住了自己想抚摸淮映勿左脸的那只右手。   沈昭陵:“那你不还是熬过去了吗,而且现在过得这么好。比大多数人过得精彩多了。”   “我是靠我自己的力量熬过去的。”淮映勿说,“那个时候的我明白,依靠年仅十岁的我,根本就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首先要活下去,不是依附于什么人,不是当什么人的干儿子干弟弟,而是靠我自己。   “我必须得学习一门可以养活我自己的手艺。让我可以……挣钱,养活我自己。   “但好在有一个老师傅可怜我,他认识我妈妈,还开了一个小的机械维修所,我就跟着他当学徒,混了口饭吃。花了几年,出师了,自立门户。”   “嗯,”沈昭陵点头,“你真厉害,我就学不会这些。”   沈昭陵觉得,这些东西应该算工科吧。比如制造那种蜘蛛小机器人,又或者,做一个机械键盘。   他从来不擅长这些,所以他觉得会做这些的人很厉害,就像是会魔法一样。   “你不嫌弃我一身机油味吗。说我家里是……”淮映勿微笑着回想了一下过去,“破烂工厂?”   “不会啊,挺好闻的。”   “哼哼,”淮映勿得意的笑,接着把他的身世讲了下去,   “虽然我从来财不外露,但在垃圾星这种混乱的地方。我还得有一定的力量,才能守护我自己的财产。否则整再多的钱都没用。   “所以我交了些朋友,还总是和他们一起去守地盘,打架。   “好在我的体力还是Alpha的体力,可以把你单手抱起来那种,所以尽管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我的身世,我的残疾。但没有人敢当面欺负我。”   听到这里,沈昭陵又笑了一下。   明明不是很幽默的话题,甚至有点凄惨,可他就是想笑。   因为淮映勿讲得并不楚楚可怜,还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骄傲劲儿。   眉宇飞扬,生动极了。   “是,你能把我单手抱起来,以后我们俩惹事逃跑的时候,你就把我扛在肩上行吗。   “小银他们,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和他们一起骑着摩托东奔西走,帮着当地地头蛇维护治安。   “当地帮派很多,他们总是打架。会抢钱,抢Omega,抢水,什么都抢,还会抢矿石资源。”   淮映勿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   “就像你这种漂亮的Omega,如果不是当地人都知道有我护着你,你早被流氓抢走了,生了一窝崽子。”   “啊,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小淮爷最厉害,没有你我肯定不行。寸步难行,举步维艰,简直活不下去了。”沈昭陵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跟着淮映勿学会了夸人,亦或是阴阳怪气的敷衍。   但淮映勿显然很受用,他爱夸沈昭陵,也爱听夸他,无论那种夸奖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   淮映勿:“有一年,我不小心失手杀死过一个人,不小心,把他的脑袋给削掉了一半,血溅在我身上。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后来我下手,就轻点了。武器换成了麻醉枪,或者是电枪。”   “……”   “我杀了人,你会害怕吗。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肯定连血都没见过吧。”   “确实没见过。”沈昭陵答。   他生活在一个很和平的时代,那里的人们很少会起一些肢体冲突,连言语辱骂都很少,顶多会去当地法院打经济官司。   所以他无法想像杀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但是觉得那应该还好,蓝星上的很多人是精神死掉了,而星际上的人是肉。体死掉了。   “不害怕,”沈昭陵又说,“你又不会杀我。那然后呢?”   再给我讲一讲你的故事吧。   有了能自己生存的技能,有了能并肩战斗朋友,然后呢,这就够了吗。   “我意识到,除了那些还不够。每次忙的时候,还意识不到什么,但每次闲下来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不知道在忙什么。   “有时候我看着每个人,吃完晚饭,都会回家找妈妈。而我自己,在家里,就不知道该做什么。   “后来我学习到,因为我没有精神寄托。所以才会觉得很空虚。我告诉我自己,我得找一个精神寄托。能让自己总是一个人的时候,也能很好的活着。   “刚好我们那边,有一个来垃圾星勘探的老学者,他家里有很多很多的书,很多电影,很多地图,也有很多图画。我有时候去他家里帮忙。就会管他藉着看……那一年……”   淮映勿似乎总是想找一个准确的时间,来记录他那短暂的人生当中,各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结果眼神空洞着,眨了眨,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算了,想不起来了。”淮映勿说,“老学究很忙,没有空教我,但好在我有一个ai,我就在ai的帮助下,就学会了自己识字,读书。   “我可没有上过你那种贵族学校。垃圾星也没有你们那边的正统教育,有那么多好的师资力量。你可以叫我为文盲,反正只要你高兴,怎么的都行。”   “……”   沈昭陵抿了下唇,自嘲:“我都瑞敏学校考试倒数第一了,我怎么好意思说你啊。”   “是啊,”淮映勿也笑,纳闷道,“你说你怎么这么笨呢?如果我们两个换一下,我现在说不准念到博士了。正在学校里面读书。我们也就不会见面了。”   沈昭陵感慨:“真是命运弄人啊。”   淮映勿翻了一个身,平躺着,看着帐篷正中心的煤油灯:“我是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的。从我妈妈死后的十年时间里,我基本上,完全就是靠我自己。   “钱也好,朋友也好,名声也好,都是我自己得来的。我都一个人自得其乐的活了这么久了。   “然后你问我,我还需不需要亲情?需不需要淮海对我的认同,让我能回到他们淮家,继续做他的的好儿子?   “沈昭陵,你不觉得你问我这种问题,是在羞辱我吗?”   沈昭陵:“……”   他不知道淮映勿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只是随便问了一句而已。   而后他解释:“我没有。”   “你有,”淮映勿说,“你在嘲笑我,是一个没有感情依赖就活不下去,没有别人认同就无法自洽的废物。你就是这么想的。”   沈昭陵无奈:“你简直莫名其妙。人活着,都需要这些,这根本不是嘲笑!”   “我就不需要。”淮映勿犟,大犟种。   “那说明你已经进化到违背心理规律了,好吗。反正,不正常的是你,不是我!”   “你就很需要吗?”淮映勿又厕过来看他。   他的眼神很直接,就像那盏离他们很近的煤油灯,在隐隐地烤着沈昭陵的脸。   “我很需要啊,要不总让你夸我做什么。你夸我,我就有了自我认同感。我很高兴。”沈昭陵爽快地答。   “那你的自我认同,不还是创建在别人之上吗,那还叫‘自我认同’吗?那不叫‘别人认同’吗?”   “……”   好像是哦。   这确实不叫自我认同,自我认同应该是自己认同自己,而不是依靠外界评价。   沈昭陵没话说了。   淮映勿露出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等你哪天想明白,你再来跟我说话吧,现在你的档次有点不够。”   “……”沈昭陵遭受白眼,委屈。   淮映勿:“真是的,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成熟一点。还跟小孩似的,天天要别人夸。渴望那种傻逼一样的缥缈亲情,可笑至极。你都成年人了,拿出一副成年人的样子好吗?别一天天的这么幼稚!”   “……”   沈昭陵被骂,很不高兴,拿着床头的一卷纸巾,朝着淮映勿撇了过去。   “你骂我,我不跟你好了!”   淮映勿看他那副样子,立刻放声大笑:“开玩笑的,我喜欢你像小孩。看见你就像看见以前的我自己,所以很想把你再养一遍,就像当初,我养我自己一样。”   然后靠过来,抱住他,把他揽在怀里。   “从谋生技能到理想爱好,从外表身体到灵魂内心,直到你能完全独立,再也不再需要依靠我的时候。嫂子。   “我想,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第315章 嫂子,你们干什么呢。   毫无疑问,淮映勿比我更像主角。因为他强大得有一些不像话,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强大的人。   沈昭陵在椅子上如此想到。   这种强大,并非指淮映勿有多么高的权势地位。   (毕竟如果淮映勿不说,别人此生都会以为他只是一个在垃圾星艰难讨生活的穷小子。)   而是指的,是一种心灵上的强大:永不服输、永不迷茫、永不怀疑、永不堕落……   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淮映勿都可以把自己修剪照顾得很好,永远按自己的路走,而不在意其他任何人的眼光。   淮映勿,很有能量。   这种能量过于强大,以至于沈昭陵无比清楚地明白:   自己其实一直在偷取淮映勿的能量,偷取从他身上泄露出来的辉光。   毫无疑问,淮映勿拥有一种让任何人都幸福的能力。   不管是谁和他在一起,谁都会感觉到很幸福、很快乐,很有安全感。永远都不会害怕,永远都不会迷失方向,也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聊。   而自己,只是很侥幸地占据了这个位置而已。   既然占据了,沈昭陵就不会把这个位置轻易让出去,送给别人。   拿金山银山来换,他也不换。   至于什么狗屁蓝星,他更是不想回去的,这种条件简直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   ……   沈昭陵重新调节了一下泡脚的水温,然后打开了聊天框的接口。   这一次,他找上的,是颤音集团的那对双生姐妹花。   小玫瑰:“还想要购买我的小说版权吗,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沈昭陵不知道这到底是对面的私人飞信,还是有专门的下属给管理的。   今天是工作日,按照对方的身份,估计正在忙工作,没空回自己。   但好在,现在是中午,对方也许在吃午饭午休。   总之,沈昭陵等了十五分钟之后,那边终于回他。   正反时钟:“?”   “上次不是说不卖吗,怎么这次又决定卖了?”   “沈昭陵少爷。”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小玫瑰就是沈昭陵,对面还拿这个称呼来揶揄他。不知道什么意思。   沈昭陵也不想伪装自己,按照淮映勿的性子,直接说。   小玫瑰:“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没钱了。上次不缺钱,所以不卖,这次缺钱了,所以就卖了。懂吗。”   正反时钟:“……”   “你和淮映勿还真是……他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小玫瑰:“嗯,我知道。”   正反时钟:“你们俩这么缺钱吗,不应该吧。依你们两个的名声,找一些赞助加盟商是很简单的事情。”   “如果可以,方便问一下,你们俩到底为什么这么缺钱吗?”   “……”   沈昭陵沉默了一瞬。   淮映勿那家夥到底要干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   小玫瑰:“我就喜欢钱。谁不喜欢,你不喜欢吗。”   正反时钟:“……(流汗)”   小玫瑰:“我们按上次的价格谈吧,价格低了肯定是不能卖的。如果你还愿意加价那当然更好。”   正反时钟:“……(流汗*2)”   小玫瑰:“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会以我的个人名义上诉,要求你们平台,下架我之前的所有作品。   “你们平台的网红博主们,明明没有版权,而侵犯了我的版权利益。”   正反时钟:“……(流汗*3)”   小玫瑰:“如果你愿意购买,那就无所谓,你愿意怎么拍就怎么拍,喜转卖给别人也可以。   “另外,除了《双生》系列之外,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愿意,把《怪谈》合集也卖出去。包括我还没有写的内容,也一起卖给你们。   “不过,我们这边只是商谈。真正要签合同的话,得走一下零点的官方,在那边签,编辑他们得抽成。”   正反时钟:“……(流汗*4)”   这一通话下来,沈昭陵句句不离钱,官腔很足,恩威并施,让对面无言以对。   沈昭陵记得因为正反时钟是双子星的人,姐姐妹妹是连体人,长在一个身体上面,时刻相伴,生命共享,因此感情很好。   这个世上,来歌颂姐妹情谊的故事实在是太少,《双生》恰好是其中一例。   她们很是为盛玖和世婵姐妹之间的情谊所感动,所以才想买下来这本书,自己收藏的。   也算是自己的书粉。很喜欢自己。   沈昭陵刚才说的话,对其实有点过重了。但他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在他不熟悉的谈生意上面,便只能丑话说在前头。   正反时钟:“看来你真的很缺钱了……”   小玫瑰:“是的。”   正反时钟:“你和淮映勿都是很合格的商人啊。不想当商人的作者不是伟大的艺术家。(瞪眼)”   小玫瑰:“是的。”   正反时钟:“罢了罢了,我同意了。《双生》还是上次的那个价格,不能再高了。不过《怪谈》合集,我会另外再出价。   “到时候会涉及到,我们自己书籍出版、周边商品、短剧制作、等等。可不单单会自己收藏了。(吹泡泡)”   小玫瑰:“好的。”   正反时钟:“你说话越来越冷血了,连句号都那么冷血。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连表情包都没了。   “保加利亚小玫瑰,你真的还是当初写出盛玖世婵的那个人吗?”   小玫瑰:“……”   也许不是了吧。   虽然我还是相信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付出全部的生命,自愿种下长生蛊,只为了让对方活下去的。   但我已经不再害怕长生村了。   所以……   沈昭陵睫毛扑闪,回答道。   小玫瑰:“《双生》里的那种爱我还能写的出来。但那种恐惧,我却再也感受不到了。   “以后大概也不会写一些太恐怖的故事了。如果接下来还有新的故事,那它不会再像《双生》,而会比较像《立体机》。对此,你会感到很失望吗?”   沈昭陵刚想起自己被指责说话冷血,赶紧在结尾加上了一个表情包。   小玫瑰:“(玫瑰)”   正反时钟:“……”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你和淮映勿现在生活得很幸福了。幸福得连鬼故事都写不了了!请你俩不要再秀恩爱了!(瞪眼)   “作为粉丝还能怎么办呢,就算再也看不到这么精彩的故事了,也只能含泪祝你们俩幸福吧!”   “(泪目)(泪目)(泪目)”   沈昭陵:“……”   真的没有秀恩爱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说他和淮映勿在秀恩爱。   小玫瑰:“胡说。”   正反时钟:“话说你们俩什么时候打算结婚?比赛夺冠后吗?双喜临门啊!   “正好我在环星城有一个新开的会堂。可以借给你们办婚礼用,借几个月都行。”   小玫瑰:“……”   沈昭陵害怕了,赶紧下线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和淮映勿要结婚了,真的有那么让人误会吗。   沈昭陵无奈地伸手,挠了挠眉心。   把这个事放一段落了,并联系上了自己当初的编辑许大庆,让他帮着处理一下版权合同的事情。   ……   二十分钟后,事情都处理好了,沈昭陵正打算从机械按摩椅上下来,换个衣服下楼,去一楼的图书阅览室。   却有人敲门。   淮映勿吗?   敲什么门啊,没带门卡?   那也有人脸识别啊,别是又被他老爸给一巴掌打肿了吧,连人脸识别都认不出来了。   沈昭陵没有想太多,问了句:“谁?”   同时按动了椅子旁边的开门按钮,房门就自己打开了。   “昭陵,是我。”门外却不是淮映勿的声音。   是淮城南。   沈昭陵心里一悸,有些后悔。可还没等他回话,淮城南便推门而入,踏着皮鞋,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了。   沈昭陵此刻在客厅的阳台,隔着一层红纱帘,看见了淮城南的高大身影。   他呼吸紧了紧,先是低头,看见了自己还穿着刚冲完澡还没有换掉的浴袍。   衣着十分不得体,连胸口都露着。该死!   他把赶紧上衣捏在了一起,整理合上。   淮城南恰好此时掀开纱帘走进来,看见他坐在椅子上这幅样子,也惊了一下。   淮城南那双极为不安分的眼睛,上下打量他:“刚洗完澡?”   “嗯。”沈昭陵并不想和他多说话,只盼着他早点走。   哪知道淮城南直接找旁边的高圆凳坐下来了,正对着他,看起来是打算要在这呆好久。   沈昭陵:“你来干什么?”   淮城南:“就剩下总决赛了。”   “嗯。我知道,这还用你说?”   “你的竞争对手,是机器人,艾艾,一个AI,我们公司的。”   “我知道。”   “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不就是比赛吗,比就好了,他还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沈昭陵的话很冷淡,跟他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淮城南这种身份的人,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忽视,眼中尽是不满,却也拿沈昭陵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接着说:“他们都说你会赢,说你已经预定好总冠军了。所有人都打算把票给你。”   “不是还没比赛呢吧,我就是冠军?谁内定的?”沈昭陵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不是谁内定的问题。是你现在的优势太大了,你是第一个鬼故事的创始人不说,比赛一直表现得很稳,作品独特。身世还那么有戏剧性。长得好,气质好,性格什么都好,得天独厚。”   淮城南好像第一次夸了他,说的那么好,好像他浑身都是优点,简直接近于恭维。   按理说,终于得到了前任的肯定,沈昭陵是应该开心的。   不过每天被淮夸夸各种花式夸夸那么久,沈昭陵对于这种程度的恭维,已经没有感觉了。   他平静地“哦”了一声,坦然接受这些,并让淮城南接着说。   “……”又没有被重视,淮城南的脸色再次有些失落。   但他很快重整旗鼓:“更重要的是,与艾艾相比……你是个人,是个人类。这就是在比赛当中最大的优势。”   “……”沈昭陵眼珠转了转,“什么意思?我是人,怎么了吗。人类很特别吗?”   沈昭陵回想了一下上一轮艾艾创作的鬼故事,和其他的人类创作者相比较……   完全看不出艾艾有什么明显的劣质。   至少,如果没有人告诉他那篇鬼故事是一个机器人写的,沈昭陵完全猜不出来,只会把他当成是人类的作品。   “艾艾没有很弱于我吧。”沈昭陵很客观地说。   他都不敢说自己在总决赛会100%击败艾艾,淮城南又凭什么这么说?   “不是,不是说他的作品比你更好。只是说……大家都很讨厌机器人,认为它们的创作没有灵魂,只是洗稿抄袭。   “所以,就算大家之前会把票投给他。可到了总决赛,哪怕他的表现更好,大家还是会斟酌一下,决定把票投给你。   “因为你是一个人类。你代表了人类创作者的灵魂。   “人类不会让你输的。”   沈昭陵:“……”   这番话,倒是很有道理。   有人认为AI的创作不能算是创作,因为它们只是在按照演算法,推演程序。   有人被AI抢走了工作,所以对AI文艺作品深恶痛绝。   也有人认为,不管到底是谁写的,只要作品好就行了。   认为所谓的什么独一无二的灵魂,只是人类的自恋罢了。是人类在自己给自己找优越感,事实上在作品当中根本就不存在。   各种想法五花八门,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过,这跟沈昭陵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能管得了自己怎么写,又管不了别人怎么想。自己阻止不了的东西,干嘛要在意。   沈昭陵还是语气淡薄:“哦,他们爱投谁就投谁呗。我还能拦着他们,不让他们投吗。”   淮城南:“……”   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叹了口气:“你能不能,不这么……算了,那我提前祝贺你赢得冠军了。”   沈昭陵:“嗯。”   你如果说完了,可以走了吧。   可淮城南还是没把他的话说完,反倒是又坐近了一点。   “上一次,我没有干涉任何评委的决定,然后他们给你投了23票,”淮城南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强调道,“也包括我。”   沈昭陵接着敷衍:“嗯,谢谢。”   “你发挥得不错。”   “还好。”   “那故事是给淮映勿写的吗?”   “不……”本来沈昭陵要下意识反驳,可话到嘴边,却说了,“是的。”   他很喜欢刺伤眼前的这个人,看看自己这么说,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哪知道对方频频点头,似乎早有预料。   淮城南:“好,你俩在一起了?”   “他在追我,”沈昭陵觉得自己这么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确实很喜欢我。”   沈昭陵想到淮映勿当初山洞里,淮映勿那双充满情。欲的眼睛,眼球湿漉漉的,眼尾红红的,很可爱。   沈昭陵杵着下巴补充说:“很喜欢很喜欢,比我当初喜欢你,还要更甚。”   那种喜欢太强大了,以至于沈昭陵都分辨不出,那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还是友情,亦或是三者都有。   那种能量,能让沈昭陵像现在这样完全看不见淮映勿本人的时候,也能从外面的阳光雨露当中感受的到。   感受到,淮映勿一定在远处想他。时刻思念他,支持他,要给他准备惊喜。   真是匪夷所思。   ……   淮城南直视他:“所以你同意了。”   沈昭陵:“没呢。但确实没有理由不同意。”   毕竟和淮映勿在一起的好处太多了,即便按照人类趋利避害的本性,我也应该同意他。   淮城南:“什么理由?”   沈昭陵歪头:“很快乐,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和淮城南这个前任聊这么多现任的事情,属于是交浅言深了。   但淮城南不知道受了什么心理打击,完全没有之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反倒是显得很真诚。   也许这几天他都没有睡好,眼下有些青黑,面容显得很疲惫。就连额头,都长了一个痘痘。   在原著攻的天命之子身上,这显然是不应该的。   不会是因为自己吧……   因为《立体机》和《暗香流萤》这两个互相送给对方的作品,所以现在外界都在传,他和淮映勿是隐秘的恋人。   淮城南,肯定也知道了。   终于真正开始反悔了吗?   系统不在身边,沈昭陵也看不到淮城南现在的后悔值到底有多少。但他,并不怎么在乎对方的感受。   他弯腰,把小机器人,送过来的毛巾拿在手里。   然后将泡了半个小时的,已经发红的双脚从桶里伸出来,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脚背。   “我们之间就绝对没有可能了吗。”淮城南看着他的那双脚问。   “哼哼。”沈昭陵冷笑了两声。   那还用说吗,当然没有了。   你在我眼里,跟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请问谁会突然跟一个陌生人结婚。   “……”淮城南眨了眨眼睛,眼神之中有些挫败气。   然后他起身,把那鹅黄色的毛巾从沈昭陵手里抢了过来,蹲下,握住了沈昭陵的右脚。   那只脚长得形状漂亮,皮肤瓷白,皮下血管清晰可见。而且刚被热气熏染,脚背还有一些没有消掉的红意。   淮城南捧在左手心里,用右手的毛巾轻轻擦拭着,那认真温柔的模样,就像一个毕恭毕敬的仆人。   “……”   沈昭陵低头,看了他一眼,只看见他的头顶,和那低下头时,露出的高挺的鼻梁。   他想要把脚拽出来,扯了扯,被握得太紧,动不了。   淮城南:“我们其实可以再试试的,昭陵,我们可是认识了二十多年。   “从小你就喜欢到我们家吃晚饭,喜欢缠着我,让我给你讲作业。但我给你讲的时候,你从来都不仔细听,只知道抬头看着我。很顽皮。   “还有,家里人给我们俩买东西,都是买一对的,一模一样。你记得吗,小时候我们有一对一模一样的水母抱枕,去轮南星的时候买的,是实验水母做的,里面充满了会发光的液体。你抱着它,可高兴了……”   淮城南喋喋不休地说起以前的事情来,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之中。   也许这些回忆,对曾经的他来说,只是某种厌恶的负担。一想到,就会觉得沈昭陵在死缠着他,侵占了他的太多时间和精力。   但现在想起来,竟然还有些甜蜜。不可笑吗?   淮城南尽管说,沈昭陵可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他脑子里可一点也没有这些东西。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他很不耐烦。不喜欢听他说话,更不喜欢淮城南碰他的脚。   这人在这里自说自话,自我感动,真的很奇怪。   “所以……就这么没有结果了吗,你能忍心吗。”淮城南终于说。   拐了这么多弯,才说明白,是想来跟沈昭陵复合的。   “……”   本想着直接冷言拒绝。   但系统不在身边,沈昭陵不清楚这会不会直接导致任务失败。   怎么办?干脆先糊弄过去算了。   “你先放开我!”沈昭陵又把自己的右脚拽了拽。   奈何自己相比眼前这个S级的Alpha来说,力气实在太小,根本不够看的。挣扎几下,也完全无果。   还被淮城南彻底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贴在他的胸口上,沾湿了他的领带。   原本西装革履的矜贵总裁,现在那昂贵的衣襟已经被沈昭陵脚心的水给泅湿,就连嘴唇上也溅上了点水花,狼狈极了。   “你!”沈昭陵黑了脸,被恶心坏了,正要抬起左脚去踹他。   结果,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嫂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进来了,然后一只手拉开了红色的纱帘,露出他那张俊俏的脸,走进阳台。   正是淮映勿。   “嫂子,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然后淮映勿低头,恰好看见了眼前的场景。   那张原本带着喜气笑容的脸,立刻便黑了下来。转之用带着杀意的眼神,看着他们。 第316章 踩在我的脸上洗脚吧   沈昭陵:“……”   他看了一下自己那还在淮城南胸口的脚,心脏怦怦乱跳,赶紧把右脚给抽了回来。   然后低头,不敢去看淮映勿的眼睛。嘴唇紧闭。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要说,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与此同时,淮城南被他发现之后,缓缓地站起身来,结果还没有完全站起,就看见淮映勿一脚踹了过去。   “砰!”   这一脚,直接把站立不稳的淮城南踹在了阳台的玻璃上!   沈昭陵直接睁大了眼睛。   他想要站起来,却又觉得形式不对。不应该那么做。   他不应该出手去管,否则误会更深,所以就没动,一直坐在了原地。   眼前,淮映勿拽住淮城南的头发,挥舞起拳头,照着淮城南的脸,就打了两下。   他的Alph息素的气味扩散开来,那种威压震得沈昭陵有些头晕。   还有红色的鲜血,直接从淮城南的鼻子里涌出来,渗透了他的前襟。   沈昭陵深知,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直到这时,他才在椅子上默默开口:“淮映勿,住手,别把他杀了。”   “……”   淮映勿抬头,看了沈昭陵一眼。   那双桃花眼也像是被血染红了一样,充满了凛然的杀气。   看得人背后生寒。   “……”   这狗东西是真急了。   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   “别在这里杀人。”怕淮映勿以为自己是护着淮城南,沈昭陵赶紧解释,“你在这里把他弄死,警察会找上你的。这又不是垃圾星那种没有法律的地方。”   “……”淮映勿的手还死死拽住不放。   “松手,听话,松手。”沈昭陵赶紧哄了哄他。   淮映勿这才把拽住淮城南头发的手给松开了,骂道:“赶紧滚!”   淮城南被他放开,才终于得以站起身,啐了一口淌到嘴里的血,视线在淮映勿和自己之间不断逡巡。   沈昭陵既没有看向他,眼中也并没有什么抱歉之意。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无。   只是说:“还不走吗。”   淮城南的眼神失望了刹那,转向了淮映勿,冷笑着点了点头,整理好自己的头发,离开了。   像是记了很大的仇。   当淮城南离开的门被关上的刹那,房间里,就只剩下自己和淮映勿了。   他站在那里,浑身森冷,垂头看着自己。身姿显得无比高大。   手背上,鲜血像散落的红宝石一样,串串滑落在地。   “……”   沈昭陵明明没有做什么,却还是心虚到害怕。酝酿着接下来到底该怎么说。   是从淮城南怎么进门的那一刻开始解释,还是先问淮映勿,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画展的事情这么早解决完了吗,没有别的事情了,还是……   淮映勿低头,吻住了他。   正当沈昭陵在那边胡思乱想的时候,淮映勿低头,用那鲜血淋漓的右手捧住了自己的脸,交换了一个带着血腥味儿的吻。   这吻,毫无任何甜蜜,只有惩罚的味道,简直让人窒息。   淮映勿很是粗鲁,直接就咬住了他的下唇,先是几下令人疼痛的啃咬,然后是慢慢的啃食,酥酥麻麻的。   明明是第一次,却不显得笨拙,只有浓浓的侵占味道。   还不忘了,把舌头撬开唇缝伸进来,用舌尖,舔了下自己的舌头。   是凉的,是柔软的,是湿的,是带着血腥味的甜的,也是不恶心的。   沈昭陵的眼前,立马就黑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   酒味的信息素渐渐上头,身体里有一股燥热,从上往下流动。   两只手扶在椅子的扶手两侧,忍不住将它们抓紧。   “唔……”   头有一些晕眩,喉咙也因为窒息哽住。   一直到他们的唇分开,在中间拉出一条银丝出来。   他这才有机会,大口大口夺取着空气。   然后抬眼,看见淮映勿的眼神,还是冷的,就那么看着自己,甚至带着一点寂寞的恨意。   那么从上至下,冷冷睥睨着他,憎恨着他。   “……”   沈昭陵被他看得脚趾都蜷缩了一下。   “我……”   淮映勿没说话,直接用大手按住了他的后颈,死死压住,把沈昭陵的头压倒了自己的下腹之前。   沈昭陵只能看着他那白色衬衫之间,翘起的衣角,还有隐藏在其下的金属扣。   这个位置……沈昭陵抽了抽眼角,要直起腰来,却根本就动不了。   “给我舔。”淮映勿威严地命令道。   “……”沈昭陵看着那个地方,眼皮跳了跳,露出嫌弃的表情,口中也分泌出略显苦涩的唾液。   “怎么,你听不懂人话吗。”淮映勿又骂了一句极为肮脏卑鄙的话,用那种称呼,来称呼他。   沈昭陵一股无名火上来,反手握住淮映勿的手腕,让它离开自己的后颈:“我不!你松手!”   “舔。”   “淮映勿,你……你起开。你正常一点。”   但淮映勿显然是没有办法正常交流的。越是挣扎,他就越是把沈昭陵的头往那边按,直到彻底贴了上去。   “……”   碰上之后,沈昭陵彻底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淮映勿随之动了那么几下,他的脸都要被那金属扣的锋利边缘划坏了。   “疼。”沈昭陵说。   见淮映勿不以为意,沈昭陵又说:“你划到我的脸了。”   “……”淮映勿这才停了下来,拽着他的头发,让他仰视自己。   往他的脸上看,并未见到有什么划坏的痕迹,不放心,又摸了一摸,脸部很平整光滑,确实没有伤痕。   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和沈昭陵对视着,眼中有些许的愧疚心疼。   “你虐待我了,混蛋,放开我。”沈昭陵感觉推开他,让这家夥离自己远点。   然后站起身,光着脚,从椅子上下来,独自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仰面躺在了床上,用枕头蒙住了自己的脸。   想把刚才那种感觉赶紧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却怎么也忘不掉刚才的事情。   不久后,沈昭陵的门,身后的门开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人。   是来找自己的。   “……”   但沈昭陵不说话,也不动,用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抠了抠床单。   那个人走过来,上床,从背后压在他身上,覆盖着他。沈昭陵的身上,就承受了他的体重。   那个人把他的头发拢了一拢,放到一边,下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左脸和自己的右脸贴在一起。   贴得那么近,连呼吸声都能听见,呼出来的热气也是暖乎乎的。   右手从自己侧边伸过来,捂在他的小腹上,就那么从背后抱着他。   沉默着,不说话。   用嘴唇轻轻啄他的右耳轮廓。   沈昭陵把头,偏到左边去,不让他碰。   绵制床单的质感,摩挲着他的指纹缝隙。就是不理他。   “我想你了,”淮映勿说,“在外面的时候想你了,画展里人很多,还有几个贵族,让我去跟他们一起吃饭喝酒,去他们家里做客。但我没去,知道为什么吗。”   “……”   见沈昭陵不搭茬,淮映勿只好又自顾自地说:“因为主动请我的是一个Omega,很多人向我主动示好,但我怕你会生气,你会吃醋。”   “……”   “你这么乖,你在家里等着我,一个人,很容易胡思乱想。万一我被拍到和别的O在一起举杯换盏,被你看见,那肯定解释不清了。你心眼这么小,再误会我,实在是得不偿失。”   沈昭陵心中,出现一片茫然的白色,那种白色像牛奶一般倾倒在他心上,逐渐扩散开来,覆盖了他的整个内心。   转而,中间出现一点鹅黄,像那个毛巾的颜色,又更像是蜜糖的颜色。   一种一看,就很甜的颜色。   沈昭陵出口反驳道:“我心眼哪小了。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什么时候管过。”   “嗯,你不小,你可大了。是我推己及人的,我觉得我心眼很小,你肯定也很小。”   沈昭陵轻笑:“你以前不是最大度了吗。”   “我装的。”淮映勿把脸,贴向他的后背,“我装的,我很在乎你。我又想让你独立,又不想你离开我的视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完了。”   “……”   淮映勿说话实在是太直接了,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在乎他,就一定要说出来。连心里那点隐秘的黑暗都说。   沈昭陵两辈子,都没见过淮映勿这么直接的人。   因此,心里就连误会和憎恨这种情绪,都产生不出来。   淮映勿:“结果我刚回来,你就给我戴绿帽子。让人捧着你的脚亲,你说说,哪有你这么淫。荡的O。一会不看着你都不行。”   沈昭陵:“?”   他蹙眉:“淮映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戴绿帽子,叫捧着我的脚亲,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本来的!”   “本来个屁本来!你可真能虚构!那是你哥给我擦脚呢。”沈昭陵赶紧起身,把他从自己身上弄了起来,“而且我们俩只是说了两句话,也不是我想让他进来的。真服了你。”   沈昭陵让淮映勿赶紧滚一边去,别挨老子。   淮映勿:“……”   他坐起在床上,委屈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没有相信:“你给我戴绿帽子,你还说我。毒O,你不守妇道,心肠狠毒。”   “呵呵,”沈昭陵冷笑两声,坐在他面前,整理了一下衣襟,“嗯,对,正好我嘴里有毒,你亲我,我正好毒死你!”   淮映勿听了笑了两下,拄着下巴,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宝宝,我重给洗下脚吧,刚才你都踩脏了。”   “……嗯。”   “踩在我的脸上洗,我想从浴袍底下的看你,好看。正好给你做个画。仰视角度。如何?”   淮映勿看了看,他那两条分开的浴袍下摆当中,漏出的两条修长双腿,眼神停滞不动。   “……”沈昭陵下床离开了,直奔客厅而去,关门的时候,回头嫌弃道,“变态。”   咯噔一声,把房门从外面锁上了。 第317章 为了自由而自由,那将不再是自由,而是自由的禁锢。   把淮映勿反锁在房间里以后,沈昭陵踩着自己脏掉了的脚底,重新走回了黑红色的按摩椅。   伸出右脚,瞧准泡脚桶上的按钮,踩了一下,让它重新自动换水,然后自己坐了上去。   重新把脚洗一下。   当温滑的水逐渐升高,覆盖自己脚背的时候,沈昭陵哼着歌,看着落地窗外面的高空白云。   卧室门,还是被淮映勿从里面打开了。   淮映勿从里面走了出来,来找他,一看见他,就走进了红色纱帘之内,一路到了阳台。   坐在他对面,之前淮城南所坐的圆凳之上,瞧着他。   沈昭陵就当看不见他,继续看着窗外的白云。   直到淮映勿像之前淮城南蹲了下来,两只手柄自己的袖子给撸上,伸手,伸到沈昭陵的泡脚桶里。   轻轻撩动热水,往他的脚背上沾,一下一下,仔细地清洗着。   沈昭陵继续哼着他的歌。   把眼神撇到下方淮映勿的位置,看了一眼淮映勿头顶,那里有一个好看的发旋。   他哼笑了一下,把右手放在淮映勿的头顶随意地抚摸着,接着哼唱。   不一会,自己的之能手环闪烁,沈昭陵点开,发现作者后台有消息传来。   是决赛的通知。里面详细介绍了一下总决赛的内容:   “恭喜您和对手艾艾成功入围总决赛,角逐最后的冠军!”   “总决赛模式:深度思考——”   “即用思维捕捉设备,同时捕捉您和艾艾的思维,将你们的所思、所想、脑海中所出现的画面、文本、甚至声音等一齐投放在大显示屏上。   “这次,您作为一位作者,即不靠手写,也不靠嘴说,而是依靠自己的大脑,在脑海中直接思考出故事,根据现场的随机考试题目,呈现给大家。”   “届时,将由30位评委现场投票,决出总冠军。若平票,则重新更考试题目,直到角逐出最后冠军。   “请您务必四天后来世纪大厦现场参加总决赛。”   “若收到,请点击收到。”   沈昭陵:“……”   这次连说都不说了,而是用大脑直接创作鬼故事吗。怪不得叫作深度思考。   这比赛模式真是越来越抽象了……   沈昭陵的蓝星还没有研发出那么高科技的设备,可以捕捉人类脑海中的想法。   所以,这个机器到底该怎么用呢。   直接在脑海中把故事想出来,这怎么想,想文本?图片?还是漫画?电影?   这……真的能做到吗。   沈昭陵陷入了沉思之中。   “怎么了。”淮映勿看他那副样子,停下手,问他,“你看什么呢。”   “总决赛给我发的消息。你看一下。”沈昭陵把显示屏都内容倒置了一下,让淮映勿可以从他的对面也看见。   淮映勿的眼瞳里,倒映着显示屏白色的光芒,就像一个细小的珍珠,被镶嵌在黑色玻璃珠里。   然后,当淮映勿把视线从显示屏上移开,眼神开始凝结在空中的时候。   沈昭陵就知道,淮映勿看完了,赶紧把搁在他们之间的显示屏给关掉了。   “还真是这样。”淮映勿笑了一下,像是早就猜到了似的。   “你早就知道?”   淮映勿:“没,猜的。之前那个说书人的环节,让你们站在台上说故事,而不是写。就挺踏马奇怪的。往年以前比赛没出现过这种情节。   “往年比赛总会整点幺蛾子出来,整点创新,我就猜到,估计是要革新创作模式。   “深度思考——这个名字一听,就是想。故事,最开始就是从脑海中构思出来的。直接让你们想故事,还挺‘本源’的。”   沈昭陵深呼吸一口气:“是啊。一天天的,还真会折磨人。”   淮映勿看着他那样子,笑了一下,掐了一下他悬在桶边缘的脚趾。   沈昭陵上挑眼尾:“我思考,我怎么思考!直接把故事设置和大纲思考出来就可以吗,还是要把整个故事的细节都给思考完?”   “估计,是所有细节吧。反正艾艾是肯定能思考完整个细节的。它写故事,直接生成,所有细节,不到一分钟就搞定了。如果你只思考一个模糊的大纲,那你肯定会输给它的。”淮映勿似乎想到了现在的舆论环境,一转话语,“不是,是你胜之不武。”   “好讨厌‘思考’这两个字,”沈昭陵抱怨道,“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就是动脑了。”   “……”淮映勿眉眼无奈,“直接懒死你算了。哎,嫂子,你知道你粉丝都是怎么宣传你的吗?”   淮映勿坏兮兮地把胳膊架在他的膝盖上,自己则把下巴枕在手肘上,就那么瞧着他,一看就没有安什么好主意。   沈昭陵懒洋洋的调子回:“什么?”   “笨蛋美人。”   “……”   “你粉丝说你看着傻呆呆的,笨笨的,像弱智一样,很可爱。叫你漂亮笨蛋。说你在这场比赛当中很弱小,让选手们不要欺负你,还让大家都把票都给你。锄强扶弱。”淮映勿说到一半,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   沈昭陵一听,嘴角立刻扯平。   这真的是在夸我吗,到底是粉丝还是黑粉……   “算了,我就喜欢当个笨蛋。就这样永远躺平也挺好的。”沈昭陵顺势闭上眼睛,躺在椅子上假寐。   本想着放空一下大脑。但脑海中,却忍不住在思考比赛的事情。   深度思考……   要通过思考创作出一个作品,我至少需要想像出完整的文本才行。   可那样会不会太单调了呢?   沈昭陵想像了一下,在决赛上,只有文本在视频上滚动的模样。白屏黑字的,好像是有一些无聊。   如果是机器人艾艾的话,它没准会在创作故事的过程当中,通过AI绘画,生成一些精美的插图。   届时,肯定比我的故事更具有吸引力。   不,不对,如果它生成的图片足够多,那不就是漫画了吗?那种有分镜、有画面、有文本的漫画。   它不止是通过文本讲述故事了,而是通过画面展示故事。   画面比文本更具有视觉冲击力。   那样,评委老师肯定会把票投给艾艾的。我就完蛋了。   如果再多呢?如果为画面插入“帧”的概念?   “电影是一秒二十四帧的谎言。”   如果艾艾能为自己的故事每一秒,都生成24张图片,然后连接在一起,当它们逐一播放的时候,那些画面就变成了动态的东西。   动态的电影,代替了静态的漫画。   它的人物就能在决赛的大显示屏上做出自由流畅的行为了。甚至是跳舞那种复杂东西!甚至是蒙太奇!   各种蒙太奇!交叉蒙太奇!隐喻蒙太奇!理性蒙太奇!那些镜头逐一闪动,艾艾的故事会被演出来。   但它们绝对不是单纯的无声音默剧。艾艾还可以通过AI作曲和AI配音,为它的电影加上音乐和人声语言。   视觉、听觉,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真是完美的视听艺术啊。   算了,把票投给艾艾吧。   不比了,不比了,直接投降认输算了。   沈昭陵如此想到。   然后猛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和淮映勿撞上了视线,两个人四目相对。   “怎么,想好对策了。”淮映勿问他,把他洗干净的右脚从桶里捞出来,重新拿了一个白毛巾,给他擦干。   淮映勿怎么知道我刚才在想对策。   沈昭陵心中道。   但淮映勿总是像有读心术一样,能读懂他的想法,沈昭陵也懒得再纠结了。   直接点头,一脸严肃地故作深沉:“嗯,我确实有对策了,你猜是什么。”   淮映勿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我猜你推演了一下未来,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打败艾艾,所以正打算投降认输呢。”   沈昭陵:“……”   读心术实锤。   “没有,没有的事,我怎么会投降呢,你在小瞧我吗。”沈昭陵反问他,挑起眉头。   淮映勿“呵呵”两声。   沈昭陵拄着下巴:“我没有投降,我就是想,如何才能找到一种更好的故事传递方式。电影,应该是你们星球目前最先进的一种综合艺术了吧。我是不是应该直接在脑子里构思一部电影?”   “我们星球?”   “我们的……星球。”   “那差不多吧,”淮映勿,“视觉+听觉+嗅觉。电影把三种感觉组接在一起,是除了沉浸式游戏之外,最综合的艺术了。”   沈昭陵:“嗯。”   哦,对,你们星际还有嗅觉,你们研究的电子化学零部件可以仿真出各种气味的味道,在电影院传播。   “不过……”淮映勿摇摇头,表示不满,“为什么要提前给自己设限呢。反正你都被网友们内定为冠军了,那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呗。愿意创作什么就创作模式。   “如果为了创作最综合的艺术,而创作最综合的艺术,那就不再是艺术了。   “艺术是自由的东西,为了自由而自由,那不是自由,而是自由的禁锢。”   淮映勿的话,依旧是那么语出惊人。   沈昭陵:“……”   他眨眼,沉思了一下。   自由——   淮映勿:“思维本就高于现实,是现实捕捉不到的东西。你把创作思维禁锢在小说、戏剧、电影这种固定的框架里的时候。   “你是降维了,而不是升维了。用高层次的东西,去妥协低层次的东西。总而言之就是……变low了。”   淮映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说了他的那个口头禅,“low”。   沈昭陵:“……”   在你眼里什么都low是吧。   淮映勿仔细瞧着他的脚掌,抚摸他脚底的掌纹,挑好位置,对准自己的脸,覆盖了上去。   然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自己的脚底,对他脸部的踩踏。   以不同的角度和位置,踩在淮映勿的鼻梁、嘴唇、颧骨、眉眼,各个位置之上。   践踏,蹂。躏,侮辱,玩弄,各种各种。   “……”看见这一幕,沈昭陵白了他一眼,将凤眸往旁边挑去。   我看你最low。   但——   淮映勿的话,沈昭陵还是把它放在了心上。   确实,为什么一定要把鬼故事装在现实依旧存在的某种艺术媒介之上呢?   为什么思维本身,就不能成为艺术呢?   它或许可以成为像雕塑和建筑那样的艺术,然后成为艺术媒介本身,然后它的名字就叫作——   “思维艺术”。   我要传递的鬼故事,将会是一种想法。   当重新看向窗外的白云之时,沈昭陵如此想到。觉得心中乌云散尽。 第318章 你们AI是如何创作的   “如果把思维本身,也纳入到自己的创作当中,那我是不是需要自己是如何思考的。”沈昭陵把视线从白云上挪开,低头问淮映勿。   “嗯。”淮映勿依旧单膝跪地,被沈昭陵的脚踩着脸。他闭着眼睛,答应了一声。   “那我是怎么想的。”   淮映勿闷笑了两声,觉得这话问得有意思:“你怎么想的,我怎么会知道呢。你不问你自己,你反过来来问我?”   然后,伸手,把沈昭陵的左脚也从水里捞出来,用自己胸口的领带随便蹭了两下,吸收掉上面的水。   把左脚也踩在了自己的脸上,很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漂亮Omega的踩踏。   “……”   卑贱。   沈昭陵心里调笑,然后试图用脚趾,去夹他的眼睫毛玩。   “北辰,你写故事的时候,是怎么写的?”沈昭陵突然一转话题,问了问北辰,淮映勿的AI。   淮映勿左手上的手环,发出了声音来:“主人,你是在问我吗?”   沈昭陵:“嗯。”   主人?北辰什么时候对自己换了称呼?   不过这称呼也可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思考的,因为故事在我心里,就是一瞬间存在的,音乐也好,画面也好,都是一瞬间。找不到什么先后顺序。”   沈昭陵感觉淮映勿现在的脸应该凉凉的,毕竟刚才洗脚的水有点凉了,也没有擦干净,就踩在了淮映勿脸上。   他右脚举累了,只用左脚踩。   淮映勿的眼睛,有着眼窝的凹陷,那里格外好踩。   眉毛刮着脚心的时候,还挺痒的。   “你不会握着点我的脚踝?我抬腿很累的。”沈昭陵训斥道。   淮映勿就乖乖抬着了,伸手托着他的左腿腿窝,很听话。   沈昭陵:“所以我想知道AI是思考的,这样我就可以模仿你了。”   北辰:“……”   它好像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卡顿了一下,才说:“你确定你要作为一个人,来模仿AI来写作吗?”   “怎么,不可以吗,”沈昭陵纳闷,“谁规定只有AI可以模仿人,人就不可以模仿AI呢?我就要模仿你!”   “……”   “你模仿我,我模仿你,最后我们两个站在一起,让谁也分不清谁是谁。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你高兴就好。”   北辰妥协了,在得到淮映勿的应允之后,老实说:“小淮爷给我搭载了复杂的演算法,数据,和指令识别等程序,让我能够创作简单的故事。   “当然,我不会主动进行创作。必须有人给我提供关键词才行。比如说……“创作一个不少于500字的鬼故事”的这种带关键词的命令。我就会识别“鬼故事”和“500字”这两个关键词,在我的训练数据库里面进行提取。”   “嗯。”沈昭陵点头。   关键词?这不就是比赛的主办方给自己的命令吗?   让自己创作一个以“燃烧”为题目的鬼故事,不少于一万字。   这算不算是对作者的输入命令?   数据库?就是指的作者的素材库吧。   一个人从小到大,学过的知识,经历过的事情,幻想过的东西,这些应该都是数据库。   沈昭陵示意:“继续。”   北辰:“然后我会根据关键词命令,识别文学类型,调取我数据库当中相应的文学作品。   “比如说,鬼故事,我就会调取你——保加利亚小玫瑰的作品。进行模仿和学习。   “如果是科幻小说,那我就会调取科幻作家的作品。去分析他们套路模式。”   文学类型,应该也就是小说的题材。   指的是,魔幻、科幻、都市、恐怖、这种题材。   恐怖故事当中,会常常出现血腥、怪物、背叛、鬼怪、杀人狂之类的元素。   科幻作品当中,则会常出现量子、平行世界、高维空间等词。   沈昭陵知道,一种类型,有一种类型的常用套路。   无论是人物设置,背景设置,还是故事架构,都有套路。   “可以,精通套路,才能反套路,很聪明啊你,”沈昭陵如此点头夸奖道,觉得这种思考模式,和人类真的很相似,示意它,“继续。”   北辰:“学习完文学类型之后,我会进入创作。你会编剧学,我也会。我也有这种程序,什么古典戏剧三幕式、英雄之旅,这种简单的,我也会写。   “复杂一点的……比如《双生》那种多视角,外加多层结构嵌套,多伏笔多反转的悬疑故事,我暂时还不会。   “但如果你把细节大纲和各种关键细节写好了,交给我。我也能计算出来。只不过不确定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   “哦,”沈昭陵,“还有呢?你会按照经典戏剧理论设计故事,那你具体的场景是怎么落笔的?”   北辰:“我会通过语言模型来计算。不过不是像你一样,通过感觉和联想,而是通过一种概率的预测。   “比如……如果很多作家都写过“大象的耳朵像扇子”这种比喻句。那么当我写到“大象的耳朵”这个词语的时候,我就会因为搜索,而把“大象的耳朵”和“扇子”这两种东西联系在一起。也“比喻”一下。”   依靠概率进行创作吗?   也就是,因为大家都这么写?所以你也这么写?   沈昭陵觉得这略微有一些无聊了。   沈昭陵:“那你不会创造新奇的比喻吗?比如从来没有人写过的,把大象的耳朵,比作是孩童换牙时,掉落下来的牙齿?”   北辰:“……”   这可把它给难倒了。   北辰叹了口气:“一般来说我不会那么写。但如果你强行要求我写很新奇的比喻的话,我也会把“大象的耳朵”和“儿童掉落的牙齿”比喻在一起。   “但是……这也是一种随机组合,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比喻……这二者真的有关联吗?”   “没有,只是我突然想到了而已,”沈昭陵示意,“你继续说。”   北辰:“最后,我会模仿别人的写作风格。通过分析别人的故事和修辞,来模仿。比如你,你喜欢半开放式诗意结局,那我就会模仿你。你喜欢用比喻,我也可以模仿。   “然后再检查一下错字病句和逻辑漏洞,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就差不多可以生成我的小说了。”   北辰:“???”   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到这里就够了。还需不需要回答新的问题。   “嗯。好了。”沈昭陵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他已经理解了这种创作模式。   答案就是,AI和人类写小说的步骤确实有些相似,至少有一半的创作模式是一样的。   还有一半不一样,那就是直觉、潜意识、感受,和思想。   这些,应该就是其他人所说的,作品当中蕴含的所谓“灵魂”的东西。   不过后者本来也很难被感受到。因此,当它们放在一起的时候,才那么难以分辨。   “……”   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把北辰的话又在脑子里捋了一遍,然后,给它们编上了数字编码。   想要知道,是不是自己写作的时候,也是按照这个顺序进行前后排列。   他的眼前出现了机器人艾艾的脸。   一个无论从外观,还是从思维模式,都那么像人类的东西。   按理来说,应该会触发自己的“恐怖谷效应”,对艾艾的存在感觉到害怕才是。   可是他,竟然没有什么感觉。   如果现在艾艾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想,他既不会把艾艾当成自己的敌人,也不会把艾艾当成自己的朋友,反而是想问他一句:   “有人觉得你是在创作,有人觉得你只是在抄袭和计算,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自己觉得你是一个作者吗?”   他想听听艾艾的想法,然后给他一根棒棒糖,坐在他的身边,看看艾艾有没有消化器官,会不会张嘴,把棒棒糖放进嘴里。   品尝出,里面的甜蜜味道。   “人都会做梦,但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梦是如何运作的。”淮映勿突然把沈昭陵的脚,从脸上拿开,拿出旁边的拖鞋,给他穿上。   沈昭陵低头看向他。   淮映勿:“你就算坐在这里想,也想不出什么东西。走吧,出去玩会。”   “去哪?”   淮映勿一拍他的小腿:“去哪应该你说了算,你不是一个很有自主意识的人类吗,来,让我看看你的自主意识。”   “……”   你说话怎么这么像嘲讽。   不过,去哪呢?   沈昭陵想去一个有思考的地方,也许在那里,他能找到关于总决赛的答案。   眼前好像闪过一抹云朵的白色,横亘在他和淮映勿之间。   “去博物馆吧。”他轻轻地说。 第319章 送你手表   环星城历史博物馆。   换了套衣服出门之后,沈昭陵和淮映勿一起开车,去了当地最大的历史博物馆。   这里的历史博物馆不同于蓝星上面,不是说它占地有多么大,或者造型多么奇怪,而是说,它的展览品就不同寻常。   从一进门走进来,沈昭陵就见到了好多,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左边,是各个经典星舰的历史模型,它们被等比例缩小,然后停滞在空中,如同恒星一样,形成一个同心圆,在空中不停转动。   “真好看。”   沈昭陵走了过去,这个馆是蔚蓝色的,连天穹都被做成了银河的样子。   走进来黑漆漆的,唯有那些星舰模型,在发光。   它们停泊在空中旋转,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更不知道是虚是实。   沈昭陵很想走过去,触碰一下。   淮映勿:“你夸的可真没有意思,大作家,词语这么匮乏吗?看见好看的就会说两句牛逼,带劲,好看?”   沈昭陵:“……”   “我以为你会说出点什么震撼人心的诗词呢。”淮映勿倚靠在门口,两只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沈昭陵立马收回了触碰模型的手,一脸严肃。   “我说什么关你什么事,你真烦人。我有一肚子好诗词,但不告诉你呢。”沈昭陵对着他冷哼了一声。   沈昭陵来到博物馆,是来查找关于AI的答案的。   他顺着最开始的那一条时间线开始走,到宇宙奇点的大爆炸,再到第一代恒星的诞生,从单核生物的生物的出现,再到智人的崛起。   然后,就是人类的历史。   ……   人类接管万事万物,成了星球的主宰,然后再发展科技,从经典力学,到相对论,再到量子力学,逐渐了解宇宙法则。   最后,随着第一颗人造卫星的出现,人类开始尝试探索宇宙,一直到现在,他们已然成为了星际的主宰,殖民了各个行星。   人类总以为自己是特别的,而除人类以外的其他生物,被他们看作是没有意识的东西。   但现在,人类亲手制造的AI,也会学习,会思考,它们的思考模式和人类很像,至少有一半是相似的。   人类会对自己的霸主地位产生动摇,继而开始怀疑自己,怀疑创作,怀疑思维的本质。   淮映勿问他,在博物馆里到底得到了什么。   沈昭陵倒是想起了一个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事情,还是在垃圾星上的故事,在夜猫酒吧,没来得及和长脖子说出口的故事。   沈昭陵站在无数星舰模型的中间,就像被无数行星围绕的恒星一样。   但他不发光,而是被那些星舰本身的光芒所点亮,身形隐匿于它们之中。   沈昭陵脸上的蓝色光点,也随着它们的旋转而不断跳动。   “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沈昭陵。   “好,小玫瑰大人,我洗耳恭听。”淮映勿一听,立刻郑重地起身,还找了个旁边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坐下来了。   “……”   沈昭陵忍住了强行踹他的冲动,嘴角微垂,讲道:“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和常安,在夜猫酒吧的那次。”   “嗯……”淮映勿思考了片刻,一抬眼,“记得,记得你俩背着我,去楼上酒店开房,偷偷神交,给我戴绿帽子来着。”   说道这里,淮映勿突然来劲了:“我都要忘了,你还好意思提?”   “……”   沈昭陵刚才酝酿了半天的情绪,瞬间不想说了。   “傻逼,谁踏马都给你戴绿帽子,你有绿帽癖吗。”   “没……”   “有的话,那我多给你戴几顶,让你挑一下款式。”   “别别别,宝宝!”   “那你能不能听我好好说话?”   “……”   “不能听现在滚出去。门口欢迎你。”   “……”   淮映勿立马老老实实坐着,双腿坐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沈昭陵这才收回了眼神,继续说:“那次是初赛,常安也参加了,但它既想不出故事,又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因为喜欢我,只能来找我了。   “然后我就给她讲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进行举例,当时那个故事的名字叫——音画错位。你知道吧?这个概念。”沈昭陵抬眼看向他。   “嗯,”淮映勿答应下来,“声音和画面不对等,可能是节奏上的不对等,也可能是一种节奏上的不对等,艺术加工,继续说。”   “我想的是时间上的不对等。我讲了一个侦探,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眼睛只能看到三天前的画面,但耳朵却只能听见今天的声音,所以他根本就分不清什么事情是发生在现在的,什么事情发生在过去,总是过得很糊涂。   “然后这个侦探需要这个特殊能力,去侦破一个三天前的连环杀人案。当然,也可能是一天……我记不清了。”沈昭陵的眼神显得有些混沌。   “嗯……一个人的视觉,和听觉,产生了一种时间差?”淮映勿琢磨了一下这个故事设置,点头了,“确实挺有意思。”   面对这种夸奖,沈昭陵却没有反应,因为这根本就不是重点。“但当时我自己心里想的并不是这个。”   淮映勿:“你想了一个更复杂的设置?”   “对,我想的更复杂,也更有趣。”   “什么,说来听听。”   “我当时想的是,有一个历史学家,他对历史过去很感兴趣,也像科幻作家一样,喜欢幻想着未来。   “然后有一天,因为一些意外,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一千年的画面,耳朵只能听见一千年后声音。大脑和身体,却生活在现在。   “也就是说他的视觉和听觉,差了整整两千年。”   “……”听见这么庞大的时间设置,淮映勿沉默了。   三天,和一千年,虽然都是时间,但因为相隔得太久,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无论是三天前还是三天后,都是那个侦探能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有他能触碰到的东西,能认识的人。   但一千年……   那个历史学家,应该会看见他从没有见过的视觉奇观吧,看见他完全理解不了的东西。和他三观不一致的东西。   就像一个现代人,每天睁开眼睛,看见的都是几百万年前,将军在战场上,骑在马背上杀人!   一抬手,头颅落地!   他把头颅捡起来献给国王,国王身边还可能有一个迷信的巫师,用那种古老的巫术,进行惨无人道的献祭仪式!   毕竟那么古老,什么封建迷信残忍杀戮之类的违反现代人三观和生理极限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而历史学家看见了,却阻止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他只能看见,可他并不生活在那个时空。   历史学家如果发现历史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美好,反倒是充满了恶心丑陋,他会就此疯掉的吧……   这个故事,将集合历史与历史观、未来畅想的科幻,以及人性上的深思。   光是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淮映勿眼神一暗,感叹:“设置很疯狂,太疯狂了……”   沈昭陵却没有回覆他的话,而是继续说:“历史学家夹杂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成为了一个找不到现在的人。以此来表达历史的循环,时空的混沌,人生的无措。”   淮映勿“哇哦,震撼~”   “所以,我给这个故事起名叫《历史裂隙者》。”   淮映勿懒洋洋的声调随口道:“挺好的,为什么不写呢?写出来……我觉得能夺冠吧。S级的故事构思和思想。这个故事写完整的话,我觉得用来拿总冠军,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沈昭陵眨眨眼,直言:“懒得写。”   淮映勿:“……”   沈昭陵:“你要想写我送给你就是了,你拿去参赛吧。”   淮映勿:“……”   沈昭陵:“写不出来我再送给你个大纲。你照着完形填空就行。”   “……”淮映勿抽了抽嘴角,“算了。我也懒得写。”   沈昭陵:“嗯,当时我只是随便想了个觉得还算有趣的设置罢了。但现在,我觉得……”   “你就是这种感受。”淮映勿接下他的话,“历史博物馆代表了过去,人类代表了现在,AI代表了未来。   “你作为一个人类,站在历史博物馆里面,准备迎接AI的挑战。   “成了一个夹杂在过去和未来的人。你既看不到过去,又看不清未来,更模糊了现在。你就是那个历史学家,是吗?”   淮映勿向来很懂他。   不需要沈昭陵解释,淮映勿就懂他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   这让一直紧绷的沈昭陵觉得终于松了口气:“对。”   “哦。”淮映勿继续懒洋洋地坐在那,不多时候就舍弃掉了刚才的乖巧坐姿,把皮靴抬到椅子上踩着了。   然后拖着下巴看着他,说道:“你真好看。宝宝长得真好看。”   “……”沈昭陵无语地眯起了眼睛,“你正常点。”   “真想给你拍照拍下来。”   “淮映勿,这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问你问题,你在这满嘴好不好看的?你是不是想挨揍。”   “其实也可以把这一幕画下来。所以到底是拍照,还是画画呢?”淮映勿沉思当中。   “……”   没完了是吧。   沈昭陵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可惜拍照虽然很方便,也很逼真,但是表现方式比起绘画,还是太少了。远远不够灵活多变。”淮映勿略为惋惜地摇了摇头,“还是画画吧。”   “?”   沈昭陵刚要说话,但又好像从这字里行间,触碰到了一点思绪。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职业叫肖像师。是一群专门给人画肖像的画家。   “过去的人只能通过反射物体看见自己的样子,却又不能天天拿个镜子照自己。所以他们就让人用画笔,来记录自己。可画画是个很复杂很漫长的工作。   “想要画得好,画得惟妙惟肖,不仅需要画家很高的画技,更需要模特配合自己,长时间坐在那里,不能移动。   “很麻烦,但没有办法,”淮映勿微微一笑,不知道眼中情绪几何,“直到出现了摄影术。摄像头被发明了,虽然最开始笨拙,需要几个小时的曝光时间,也不受人重视。   “但发展到后来,摄像头只需要几秒钟,一瞬间,快门按下,就能给人拍照,记录人们最真实的样子。   “于是……肖像师被淘汰了。摄影凭藉真实和速度,打败了绘画,画家们高喊着绘画已死。”   “……”   沈昭陵沉默了片刻。想像了一下,在当时,这到底会产生怎样剧烈的革命。   淮映勿的语气却显得波澜不惊:“所有人都以为画家们完蛋了,包括画家自己。但是……真相并不是这样。其实摄影的出现并没有杀死绘画,反倒是把绘画逼得更加绚烂多彩了。   “为了让绘画拥有不可替代的优势,画家们只能继而研究那些摄影拍摄不了的东西,也就是——虚幻想像。   “印象主义,捕捉一瞬间的印象感觉,我给你画的《暗香流萤》。   “立体主义,对物体的简化和抽象分解,你写的《立体机》”   “表现主义,用扭曲夸张的线条表现画家情感……   “一大堆抽象得不能再抽象的东西,一大堆别人理解不了的图像,在今时今日,成为了艺术,成为了……艺术家手中的把戏。   “所以我才有那么多东西可以画,可以不必非得画得相似,不必遵循透视法则,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   淮映勿表现得出奇地平静,言语没有任何波动,眼神也只是在一直看着他。   彷佛那些鲜血淋漓又充满了探索精神的过往,只是一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的现实。   正因如此,沈昭陵的内心,才有所触动。   “大家都爱看经典戏剧三幕式,爱看白马坞那种故事模版。什么英雄打败反派,拯救美人的东西。这个挣钱,大家也都去写这种大结构剧情。   “现在AI学会了。那你们,可以写一点别的东西嘛。不如尝试写一些AI写不了的东西,比如说……”淮映勿停滞了,比如了半天,没有比如出现,似乎正在思考当中。   沈昭陵不说话,就这么等着他。   他想知道,看看淮映勿有什么真知灼见。到底什么是只有人类能写,而AI做不到的。   真的会有这种东西吗,连沈昭陵自己都想不出来。   但淮映勿这么聪明,总能想出来答案吧。   谁知道,淮映勿看着他想了半天,也只是慵懒地来了句:“有了,颜值。”   “……”沈昭陵蹙眉,“???”   只见淮映勿一拍手,两眼清明,恍然大悟。   “不如举办作家选美算了!AI身体是仿造的,怎么看都很猥琐别扭。你这么漂亮,算是作家里面的作花了,”然后淮映勿一本正经地道,“你这种美人写的小说,我才翻开。艾艾那种丑八怪写的小说,我死也不看。”   “……你……”   沈昭陵已经想不出话来形容淮映勿了,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直接转身走了,去了别的展厅。   身后,就听见淮映勿在那边跟着,脚步很随意,保持在一个和他不远不近的位置。   冲着他吹口哨:“哎,美人,回头~给你拍张照。”   “……”   沈昭陵赶紧走得更快了一些。   淮映勿继续吹口哨:“美人,等会我。你跑什么?”   身前,一对男女亲密的挽着手,看那样子,似乎是一对情侣。   他们听见淮映勿的话,赶紧回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然后在那边瞅着他俩挤眉弄眼,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   身后,又一声口哨:“美人~作花~”   沈昭陵:“……”   沈昭陵赶紧快步走了两步,绷紧脸部,头也不回,装作完全不认识淮映勿,把他甩得远远的。   直到拐弯,走进一个新的展览室,再也没有别人之后。   沈昭陵站在墙角,等淮映勿一进来,就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臭弟弟!你别喊了,丢死人了!”   沈昭陵再也受不了了:“我和你在一起,真的都觉得丢人!以后我们两个出门,至少离一米以上的距离,就当不认识好了。你同意的话,就赶紧点点头。   淮映勿一听,眯起眼睛,眼尾垂下来,一副很委屈的小表情,摇摇头。   沈昭陵态度强硬:“我让你点头。”   淮映勿摇头。   “点头。”   摇头。   “……”沈昭陵静默下来,“那以后就不跟你一起出门了。”   然后把淮映勿扔在了一边,自己找了个旁边的地方坐了下来。   然后发现这个展厅是一个钟表馆,里面记录的,是各种各样的钟表。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挂钟,地上摆的是落地钟,桌面上则是手表。   各种表盘,数字,和指针。指针在这里不约而同的转动,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下午两点,十四分,五十八秒。   一个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的时间。   不,也许有,这个时间对别人来说,也许很重要,曾经发生,或者将要发生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但对于自己来说,却并没有什么意义。   时间的意义,似乎……是人赋予的。   沈昭陵眼皮微微垂了下来。   淮映勿也过来,坐在了他的左边,贴着他,说:   “世界本来没有意义,但只有人,才能赋予万事万物意义。嗯,存在主义。美人,你在思考哲学问题吗?”淮映勿又发动他的读心术了。   这椅子很长,沈昭陵就往右边窜了窜,远离他,装作不认识淮映勿的样子,直视前方:“读心专家请你离我一米以上的距离。”   “美人你怎么这么残忍?”淮映勿又坐过来。   “你不要一口一个美人了……这听起来真的很变态……”   沈昭陵忽然想到,以前学校周围也有这么一群不上学的流氓小混混,就淮映勿这个德行。   “嘘~”淮映勿终于不叫美人了,改吹口哨。   “也不要吹口哨!”沈昭陵赶紧提醒道,然后瞪了他一眼。   “……”淮映勿眼神一僵。   “这都什么臭毛病,流里流气的,你赶紧给我改掉!丢人现眼!”   淮映勿眼神失落下来,也没再靠近他了:“我以为这样会逗你开心呢。那我不吹了。对不起,宝宝你别生气,都怪我不好,搞砸了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约会。”   沈昭陵:“……”   淮映勿:“我说你在外面怎么不愿意亲近我,原来是觉得和我在一起丢人。那我以后会克制和你的距离的,对外只说你是我嫂子,我是你弟弟,好吗。”   沈昭陵:“……”   怎么隐约闻到一股茶味。   淮映勿看向了这个钟表历史馆:“这么多手表啊,真好看。我想起你之前给我哥淮城南也送了一个手表。   “也不是多用心,也就是过生日的时候特意送的。用你们两个的名字命名,叫南陵。   “也不是多好看,好像是银色的,今天中午他还带着。里面似乎有钻石,挺闪的。   “也不是多贵,不过两千万星币的大师手工定制款而已。全星际唯一的。   “不像我,什么都没有。我连你两千星币的礼物都没收到过。”   淮映勿说到这里,把他带着智能手环的左手腕举了起来,展示给沈昭陵看:“算了,反正我也不戴手表。那玩意没用,还不舒服,容易换,手环也能看时间。我根本就不需要那种东西。”   沈昭陵:“……”   别说了,说得都让人愧疚了。   “我知道你挣钱也不容易,所以我只送你礼物,不收你的礼物。你都把钱攒起来吧,遇到帅气的Alpha,就送他们一个手表,他们高兴你也高兴。”淮映勿摇摇头,自我否定道,“我肯定是不重要的。你那么讨厌我,都不愿意挨着我坐,我根本就不配收到你送的礼物。”   沈昭陵赶紧坐了过去,挨着他坐,刀他一眼:“够了够了,你有完没完,挨着你坐行了吧,你可别说这些了。你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沈昭陵一想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觉得头疼。   淮映勿又开始自我怜惜上了:“哦,不仅没有手表,现在我连说话也不配了。”   都把沈昭陵气笑了。   “曹你爹,你别整这出!给我好好说话!”沈昭陵用右手食指指着他的脸,“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淮映勿也笑了,张开嘴,轻轻用小虎牙咬住了沈昭陵伸过来的指尖:“请主人揍我,求求。”   “……有病。”   沈昭陵冰冷地眯起了眼睛,把手指从他嘴里抽出来了。   起身,决定离开博物馆。   怕淮映勿再做出一些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沈昭陵揪着他的衣领,要把他拽起来,却发现根本拽不动,怎么这么重。   沈昭陵:“赶紧回家。”   淮映勿挑眉:“?”   沈昭陵:“回家揍你行吗,狠狠打你。所以你现在听话一点,跟我回去。”   淮映勿问他:“你找到答案了?”   沈昭陵回答:“你太帅了,我看着你的脸就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哦——”淮映勿先是答应了一声,似乎在深思真假,然后话头一转,自信道,“那正常!”   沈昭陵:“……”   淮映勿:“也许我们啵一口,你会找到答案呢。毕竟我这么聪明,你亲我,我就会把聪明的基因传给你。”   沈昭陵:“?”   “淮映勿,你知道吗,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很迷惑。”沈昭陵想说。   你到底是哪来这么多自信。   结果淮映勿把话先抢了过来:“我知道,你被我帅昏头了。晕头转向。那我主动啵你行吗?”   淮映勿趁着沈昭陵不注意,赶紧啵了一下他的嘴唇:“把我的优良智商传递给你了。”   “……”沈昭陵赶紧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做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呸,恶心。”   然后独自撇下他,走了。   淮映勿在身后看着他笑。   ……   从博物馆回来的路上,淮映勿再没有提过那所谓手表的事情,可沈昭陵却一直记得。   他看见博物馆门口的旁边有摊位,赶紧走过去,从老头手上买了一个小玩意。   然后神秘兮兮地走到淮映勿面前,说道:“臭弟弟,把手伸出来。”   “?”淮映勿露出疑惑不解的样子。   沈昭陵见他左手戴了手环,示意他:“伸右手。你不是说我都没送过你手表吗,现在买回来送给你了,赶紧把手腕抬起来吧。让我给你戴上。”   “?”淮映勿眼神更加疑惑了,“什么时候?刚才?”   然后往沈昭陵身后的摊位瞅了一眼。   沈昭陵:“对,就刚才。”   见淮映勿不动,自行把淮映勿的手腕抬了起来,拿出手表,给他戴上了。   淮映勿低头,看见一个萤光绿色的儿童电话手表,戴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   淮映勿:“……”   他眯了眯眼睛,眼神意味不明。   “我对你这么好,这下你没话说了吧。花了我二十星币买的呢,放心,以后你哥有的你都会有的。啊,乖。”沈昭陵拍了拍他的肩膀,自行远去了。 第320章 光芒璀璨,闪耀动人。   世纪大厦一楼。   今天,是总决赛的最后一轮,世纪大厦的观众票,即便是没有投票权,也高到一票难求。   暖橘花费了五位数,才从黄牛手里淘到了一张角落的票。实在是有些不值。   其实,作为当初淮城南的情人。   那天在作者入席环节的现场,看见沈昭陵之后,他就独自离开了淮城南,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喜欢的小玫瑰,其实就是现任的前任,沈昭陵。   更没有想到,在那天沈昭陵和淮城南再次见面的时候,沈昭陵彷佛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对于淮城南极其疏远冷落的人。   淮城南也极为罕见地主动朝着沈昭陵贴了过去。   这一切的一切,都会让暖橘觉得自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第三者,一个配角。   所以,他在淮城南之前,主动回到了当初的银色卫星酒店,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像一个丧家之犬一样,逃走了。   更可笑的是,在暖橘离开之后,独自住进了旁边一个普通的小旅馆,一晚上几百星币的那种,那才是他日常的消费水平。   那里不再是占地几百平米的总统套房,一醒来就可以从窗外看见遥远的云层。   那不过是一个大床房,铺着雪白的床单,只有一个洗浴间,狭窄而闭塞。   可笑的是,离开那里之后,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淮城南再也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也没有来找过他。   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反倒是沈昭陵,在网上发起了粉丝抽奖活动,恰好抽一千份礼物,抽到了他。   然后送了他一个盲盒。   邮过来之后,打开,看见一个很可爱的小白兔玩偶,会动的,还会和人交互。   他扔掉盒子,将小白兔放在手心里,仔细地观察他,摸它的绒毛。   而当他把随手揪来的草叶放在小白兔眼前的时候,它就会做出吃草的动作。   这让暖橘笑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微不足道的一个礼物,让他在这座不属于他的陌生大城市里,显得不那么孤独。   正因如此,我才会买票前来的……花这种,不属于自己消费水平的冤枉钱。   暖橘默默地想到。   比赛是晚上八点开始。   而他,不知道怎么的,晚上七点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可来了之后,发现自己不只有自己。   提早前来的人还不少,现场就像是演唱会一样热闹,不远处还有人举着灯牌。   上面写着:“保加利亚小玫瑰大人万岁!”   “玫瑰夺冠,冲冲冲!”   “暗香流萤”   “沈淮久久”   等等东西。   一看就知道,是沈昭陵的粉丝。   近处,几个学生打扮的男男女女,也围坐在一起,在网上看着沈昭陵的消息。   “看,我担可爱吗?”一个女孩把沈昭陵被偷拍的图片,示意给旁边的几个人看。   那还是沈昭陵在垃圾星的自由市场上,被偷拍的一张图片,当时他坐在自己的摊位上,顶着烈阳,戴了个很大的帽子,在那里卖淮城南的东西。   女孩两眼放精光,接着问:“是不是傻傻呆呆的,很可爱?”   白运动服男:“你确定吗……?我怎么看着你比他傻多了,为什么老是说沈昭陵傻?”   女孩理直气壮,冷哼一声:“柔柔弱弱的笨蛋美人嘛,关你屁事,我就喜欢这种!”   “沈昭陵一看就一脸精明相,不是,你们瑰宝这到底是什么营销策略?”   “就这种才好呢,你懂个屁!不要太聪明的。Omega还是呆呆的可爱。”   “……”白运动服男无语道,“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结果后面一个软件族不乐意了:“瞎说,能不能不睁眼说瞎话,我玫明明是高智商的,神秘优雅的,那种……就那种……坏坏的Omega。哪蠢了,一点都不蠢,可聪明了。”   “作花?”   “哎,你们也看见那个颜值投票了?”   “就淮映勿发起的那个投票!”   “对,我给沈昭陵投了一票。”   “我也投他了,哈哈哈,那个颜值榜,现在沈昭陵第一了都。”   “卧槽,百分之七十的得票率?”   “这么恐怖吗?大家审美这么一致?”   “对,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真的很美。”   暖橘:“???”   什么东西。   几个人在自己身后莫名其妙地谈话,暖橘好奇,赶紧回头看了一眼。   一看,是一个网络榜单。   发起人,是萤。   现在暖橘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也就是淮映勿。   昨天上午,淮映勿发起了一个投票。问题是:   “你认为是谁是选手当中颜值最高的?”   然后下面罗列了一百个参赛选手,和他们的现场活动照片。   截止现在,冠军是:沈昭陵   得票率:77%   即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网友,都认为沈昭陵在所有选手当中颜值最高。   还在他站在舞台上的照片上面,盖了一个印章称号“作花”。   作花,作家之花的意思,同校花。   暖橘:“……”   他实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群人,神经病吧……   在网上投这种东西。写作比赛,不选拔作品实力,选拔颜值?   一看脑子就不太正常。无论是举办比赛的,还是投票的,都不正常。   不过这个比赛可是淮映勿发起的,那个天才画家。   想到这里,暖橘又沉默了。   可能……艺术家的想法,都异于常人吧。   然后他打开自己的网络接口,搜索淮映勿的账号,也用自己的小号,给沈昭陵投了一票。   用的小号,应该没有人会发现吧。   在往上翻,发现上面还有一个投票,这个就比较正常。问题是:   “你觉得小玫瑰和艾艾谁能在总决赛当中夺冠,成为这一届世纪掌纹杯的总冠军?”   已经有几百万个网友做出了选择。   小玫瑰支持率:88%   艾艾支持率:12%   暖橘:“……”   这数字之间的差距,简直是天堑。小玫瑰在网上的支持率直接吊打艾艾。   其实,这些比赛的作品,暖橘基本都看过。尤其是前两轮决赛的时候,暖橘更是和网友一样,在网上追的直播。   你可以说,小玫瑰比艾艾确实发挥得更好,更稳定。   尤其是在“说书人”环节当中,敢于在第一个就走上台,用不到一分钟的构思时间,构思出一个完成度极高的故事《立体机》。   展现出惊人的创作水平和气势魄力,更是让人觉得星光无限。   但……暖橘抿了抿嘴。   他也觉得二者之间就算有差距,也没有差距大到差了76%的水平。   他们最根本的票数差距,估计还是种族的不同吧。   沈昭陵是人。   艾艾是机器人。   让一个人和机器人比赛创作,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就像一个纯天然的美人,和一个整容美人的进行选美比赛一样。   即便后者再漂亮,但人们只要想到那种美丽都是出于手术刀,而不是天生丽质,就会瞬间觉得不那么美了。   网友们,基本也都是一样的看法。   艾艾的支持者在网上义愤填膺的说:   “你们这投票简直就搞笑!也太偏袒小玫瑰了吧?你们扪心自问,他俩的差距真那么大吗?按我的眼光来看根本就差不多好吧?甚至我们艾艾写作更快呢。”   小玫瑰支持者:“???你再放屁,人和机器人构思的速度那能一样吗?何况我们玫瑰一分钟就能想出来一个鬼故事,这不是天才这是什么?他的思维也没有慢到哪里去好吧,只是打字慢罢了。(流汗)”   艾艾支持者:“啊,对对对,你们太公平了,你们没有偏见,没有种族歧视,你们就是瞧不起我们机械一族!”   小玫瑰支持者:“你说机器人的作品比人的更好,真的不要太搞笑哈。(流汗)(流汗)多提升提升审美行吗,没事多看看书,看看经典名著,被别那些成语诗词给迷惑了,思想和情感才是作品当中最重要的东西。我们玫瑰的鬼故事有灵魂,你的艾艾有吗?”   艾艾支持者:“啊,对对对,每次打不过的时候,你们就拿“灵魂”出来说事。你们人类是破防了对吧?我看你们除了灵魂也空无一物了,处处不如机器人的废物,赶紧被机器人替代失业吧。(嘻嘻)(嘻嘻)”   小玫瑰支持者:“你有本事,让艾艾的数据库里面,把沈昭陵写过的小说都删了,再出来说话。别一边抄袭我们玫瑰,一边再说吊打原主行不行?(疑问)(疑问)有本事让艾艾它自己写,别模仿别的选手试试呢?看看它能写出来不?”   暖橘:“……”   看起来,小玫瑰和艾艾的粉丝在网上打得是非常激烈。   小玫瑰的粉丝,骂艾艾写的鬼故事没有灵魂,都是抄袭融梗别的作家的作品,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艾艾的粉丝,骂小玫瑰的粉丝破防了,并且涉嫌种族歧视。小玫瑰还没比赛完,就被大家内定为冠军,这比赛根本不公平!   两家粉丝在投票下面吵了一千多楼。也是精力很充沛。   不过,暖橘觉得,他们的说法也都有一定的道理。   这种作者比赛,让机器人夺冠,确实很奇怪。肯定会引发大量人类作家的不满。   但是要是沈昭陵不是因为自己的作品,而是因为自己的“人类身份”夺冠的话。   那不仅羞辱了艾艾,更是羞辱了沈昭陵。   “……”   现在,这总决赛还没开始,就真的是让人有些两难了。   而唯一的解决办法,恐怕就是沈昭陵在总决赛交出一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完美答卷,才能让大家的嘴巴都闭上。   哑口无言,然后送他夺冠。   但,要让所有人都满意,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暖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叹沈昭陵还真是难做人,已经骑虎难下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门外有人喊道:“啊啊啊啊啊,小玫瑰来啦!”   这一嗓子,不仅惊动了暖橘,更是把现场几个拿着小玫瑰灯牌的人更喊醒了。   他们纷纷推搡着出门:   “快快快,快出去接!沈昭陵都到了!”   “给小玫瑰接风洗尘!”   “把牌都举起来!花都拿着!能不能有点气势!”   “作花!作花!”   暖橘:“……”   整得像明星一样,至于吗。   虽然心里吐槽,不过,他还是好奇地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   就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的跑车,在五彩霓虹灯的下面。   然后一个金色短发的青年先从一边的门出来了,那个人形容俊秀,看样子应该是淮映勿。   只见他俯身,绕了个圈,拉开了另一边车门,从里面迎接出一个红色波浪卷发。   那人一身天空蓝色的西装,肩膀无数白色绒毛,流苏般下坠,蓝白搭配,如同黑夜里的白日天空,蓝天白云。   下身是同色系的裤裙,里面是长裤,外面是半身长裙。   明明是一个男人,可是穿着这种裙装,却不显得突兀。那裤裙层层叠叠,褶皱极美,更显艺术。   红色波浪披散发,耳底坠着白色绒毛耳坠,颈肩一串巴洛克白色异形珍珠。身姿高挑,气质非凡。   “……”   暖橘的眼神停滞了。   而见到远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之后,沈昭陵抬头看向前方,看见了那些写着自己名字的灯牌。   然后沈昭陵的脚步停滞了一下,微微一笑,眯起那双蓝灰色的凤眼。   光芒璀璨,闪耀动人。 第321章 因为这是一封情书   世纪大厦门口。   沈昭陵从车上下来,远远地看见一群人,举着灯牌,迎接着自己。   那些灯牌上无疑都写着自己的名字,甚至,还有他和淮映勿一起的名字。   “小玫瑰大人。请牵我。”淮映勿笑眯眯地在左边说,伸出右手来,让他把手搭上去。   然后沈昭陵看见,淮映勿的手腕上,有一个绿色萤光果冻儿童手表,正是自己几天前,在博物馆门口,送淮映勿的那个。   沈昭陵:“……”   沈昭陵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抚了一下淮映勿的手腕:“你怎么还带着,快给它摘掉。”   淮映勿还摆出了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幼稚死了,这是你这个年纪该戴的吗,跟你出来都丢人现眼。”沈昭陵做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快,给它拿掉,明天我再送你一个贵的,行吗。”   淮映勿啧了一声,让他别乱动:“什么贵的,贵不贵的,我不要贵的,我就喜欢这个。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手表,只要是你送的,我就喜欢。别乱摸了你,你把它弄坏了,你赔得起嘛你。”   “……”   沈昭陵万分无奈地瞧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说淮映勿什么好了。   沈昭陵:“啊对对对,小淮爷大人说什么都对。你戴着吧,继续戴着吧。”   “这还差不多,”淮映勿笑了,右手指向上动了动,“快点,快点来牵着我。我带着你进去。”   沈昭陵往前走了两步:“我自己会走。”   “我就牵你。”淮映勿和他走上来,和他十指相扣。   然后在周围人的一边惊呼声和笑声当中,拉着他,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他们这次没有走侧门,而是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走了进去。   “你今天真好看。”   “你的小手真软。”   “冠军这么厉害吗。”   “你连走路的样子都这么好。”   “你瞪我干什么,你瞪我也好看。”淮映勿一边走,一边在他耳边跟他说,说个不停歇,“你看我们俩的样子,像不像在结婚。”   沈昭陵:“……”   嫌弃。   撇头。   不看他。   终于,等到坐在自己的作者区座位上的时候,沈昭陵终于可以松开淮映勿的手了。   淮映勿也不再花言巧语,让他感觉瞬间安静了许多。   沈昭陵歪头,看着旁边的淮映勿的睫毛,想起了昨天系统跟自己说的话。   【很抱歉,小玫瑰,你和淮映勿不能在一起。   【准确来说,就算你完成了任务,你也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   【这是一本追妻火葬场的小说,因此,它的结局只有两种。   【要么追妻成功,你和淮城南结婚,HE圆满大结局。要么追妻失败,你变成单身,从此一身投入事业,再无恋爱与婚姻。   【你只有,也仅仅只能有这两种结局……   【一旦你和别人发展了不一样的关系,比如说,官宣在一起,或是领结婚证,举办婚礼,就会宣布任务彻底失败。你就会被遣返回蓝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已经替你尽力争取了,但……就是这个结果。这是规则,这不是我能插手的事情。也不是你能阻拦的事情。】   然后沈昭陵听了,没有说话。   【玫瑰你别伤心,其实,你和淮映勿这样就挺好的了,不是吗。   【你俩当朋友家人也挺合适的。我觉得你俩……其实……不怎么相配,信息素都说你们不匹配,在一起会天打雷劈的。   【你俩性格也……不怎么相符合,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总是吵架。也许当家人,反倒会更长远一些。   【毕竟,这是唯一可以留在这里的办法了。除非……】   【……】   【对。】   回想起昨天的这段对话,沈昭陵看着现在在他身边话说个不停的淮映勿,苦笑了一下。   “淮映勿。”   沈昭陵很少会单独叫淮映勿的名字,所以淮映勿语塞了一下,很稀奇地看着他,然而那双桃花眼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就很快转变成了笑意。   “怎么了,宝宝。”   这两天,淮映勿很少叫他“嫂子”了,都是叫一些极为肉麻亲昵的称呼。   让沈昭陵一听,就掉一身鸡皮疙瘩的那种。   沈昭陵问他:“你看过耽美小说吗。”   “两个男的那种?”淮映勿知道。在性别为abo的星球当中,AA相恋,被叫作同性恋。   但在性别只有男女的星球,男男相恋,才叫作同性恋。耽美,就是两个男人的故事。   淮映勿:“就像我们这种情况?”   “嗯,差不多吧。但是……”沈昭陵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残忍,但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话说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在耽美小说里面,正牌攻都是地位很高很有钱,而且很高冷话很少的那种。你话这么多,又这么穷,是够不上正牌攻的资格的。所以即便你再优秀,你也只能做个配角。”   淮映勿:“……”   淮映勿看着他,沉默了,眼神有些刺痛,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但又很快笑了:“你什么意思,你嫌弃我了。嫌弃我穷,嫌弃我话多,不够高冷。”   “……”沈昭陵觉得有些头疼,“我没有。”   淮映勿:“可我听你说的那个正牌攻,怎么那么像我哥呢。你还是喜欢那种类型是吗,从小到大都喜欢。”   “……”   沈昭陵眨了眨眼睛,躲避着他的目光。   淮映勿:“你是不是开始嫌弃我了,觉得我配不上你。作花,沈大冠军?”   “……”沈昭陵继续没说话,不敢看他。   “我也不是很穷啊。我是没有我哥有钱,但养活你绝对足够了。而且,如果你觉得我话很多,那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少说一点。毕竟……嗯……”淮映勿深呼吸一口气,笑了,   “我自己也觉得说话挺累的。你觉得我很烦,那我以后少说点,好吧。我现在要开始高冷了,你不要和我说话。”   沈昭陵抬头看向他。   看见淮映勿冷着个脸,目视前方,一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   发现自己的视线以后,那双艳红丰润的嘴唇立刻张开,舌尖都要跳出来,像是要说些什么。   但又立刻闭上了,臭着个脸,一句话不说。活生生把自己的话给憋了回去。   沈昭陵没忍住,笑了两下。   “淮弟弟,我真的没有嫌弃你。嗯……昨天看了个耽美小说,想跟你分享分享,我就是随口一提罢了。”   沈昭陵并不想看见淮映勿为自己做出任何他不情愿的改变。   而且,这种改变本身也是无济于事的。没什么用,自欺欺人罢了。   ……   大厅里,各个评委和观众也都陆陆续续地都进了场。   沈昭陵在观众席里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人影,都是曾经和自己一起比赛过的参赛选手。   他们都已经落选了。但他们却还在这里。   甚至,还有像02这样的选手,口袋里别着一支红色玫瑰花,自己的应援物,在为自己加油打气。   头上还举着个灯牌:   “祝小玫瑰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问鼎第一!”   沈昭陵看见之后,眼尾弯了一下,冲着她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他们都在指望你拿第一呢。你能不能行啊?不会让我们失望吧?小玫瑰大人。”淮映勿又来了那股贱贱的劲儿。   然后淮映勿从旁边经过的小玫瑰粉丝团那边,拿了一支红色的玫瑰,给自己别上了,说道:“看,我也在应援你呢。我带这个好看吗,帅吗。是不是把你帅晕了。”   淮映勿明明是Alpha,却有一张极为艳丽的脸。唇瓣比玫瑰花瓣都要娇艳,真是让人想不通。   也不知道一个Alpha长那么漂亮有什么用。不过和玫瑰确实极为相称,相得益彰。   “……”沈昭陵敷衍道,“啊,对对对。”   相比刚才,他还是喜欢淮映勿臭屁又自恋的样子。让人看着,心情就很好。   是啊,就这样,一直能维持现状的关系,就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还要去奢求更多呢。   淮映勿:“宝宝快说我帅。”   “啊,帅帅帅帅帅帅帅。”沈昭陵敷衍地一连点个七个头。   “你今天也很好看。”   “哼哼。”   片刻沉默之际,沈昭陵想问他,有没有收到正反时钟打过来的汇款。   出卖作品版权的合同,已经签好了。正反时钟要给自己打款的时候。   沈昭陵没有填自己的银行卡号,而是填了淮映勿的。让正反时钟直接往淮映勿的银行卡打钱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淮映勿到底为什么那么缺钱,但总归,那笔钱肯定是能帮上他的。   沈昭陵刚想问他,有没有在昨天下午收到那笔巨款。   却见淮映勿打开自己的黑色风衣,从里面,照例拿出来一张牛皮纸的信件。   塞进了他的西装口袋,靠着心脏的那个位置。   “这封信给你。”淮映勿给你。   这是他们赛前的必备仪式,和作者介绍一样,已经成为了比赛不可磨灭的一环。   沈昭陵摸了一下心口,表示自己有收到。   可是,他刚才好像看见,淮映勿衣服里面的信封不止这一个,好像还有另外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信封,不知道是给谁的。   “那里面不是还有一个吗。”沈昭陵指了指淮映勿的衣服。   淮映勿却捂起来,不让他碰。   “怎么,不是给我的。哦……”沈昭陵冷笑一声,“你小子,有别人了是吧。也会给别的Omega写信了,我看看写的东西。”   “……”淮映勿不动,不给他。   沈昭陵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你快点,拿出来我瞅瞅。”   淮映勿:“都说了多少遍了,没有什么别的Omega,我就你一个Omega。这封信也是给你的。”   淮映勿的眼神真诚,不似作假。   沈昭陵冷哼一声,这才放过了他。   不过沈昭陵还是好奇:“给我的,怎么不让我看。”   淮映勿:“因为现在还没到时候,我打算等你夺冠之后,再把它给你。”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封情书,”淮映勿温柔笑笑道,“我打算在你夺冠之后跟你告白。如果现在就跟你说,会扰乱你的比赛情绪的。” 第322章 回顾过去,展望未来   “……”看着那封所谓的情书所在的地方,沈昭陵收起了笑容。   【拒绝他!告诉他你是一个单身主义者!你被淮城南伤害后,再也不相信任何感情,永远也不会结婚,让他别白费力气了!快!】   系统的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嘶吼。   可看着眼前淮映勿那副雀跃的模样,沈昭陵终究还是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   只觉得舞台之上,主持人的那些开场白,以及后面观众的声音,都格外地吵闹。   嗡嗡嗡嗡,像是耳鸣一样闹个不停,又或者是寂静无声的,什么也听不见。   一切都在自己眼前天旋地转,疯狂地潮自己涌进来,挤满了他那个小小的脑袋。   沈昭陵:“你要和我告白。”   “嗯。”   “为什么,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整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   沈昭陵看着淮映勿的脸,看见淮映勿脸上立刻就收敛了起来,眼中的笑意,像是陡然熄灭的星火,一切光彩都消失不见。   “怎么就没有用了。”淮映勿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就是没有用,”沈昭陵轻声叹了一口气,“收起来吧,别给我了。别开这种玩笑,我真的不是很喜欢开这种玩笑。”   “怎么就开玩笑了呢,”淮映勿淡淡地笑了,“我没开玩笑,我是肯定要跟你说的。”   眼神不再像以前那么坚定自信,反而有些许的闪躲与试探。   “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几乎是没有停顿的,淮映勿就这么回答,完全没有任何的,哪怕一分一毫的迟疑。   “……”这下子,沈昭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也什么都不想说了。   然后,合上嘴巴,把头瞥向了另一边,看向舞台,而不再看淮映勿。   舞台上,主持人还在介绍着自己和竞争对手的名字,用各种话夸奖着自己,诉说自己在鬼故事领域的卓越贡献。   身边,无数个掌声响起,为保加利亚小玫瑰的名字而喝彩,欢呼,加油打气。   “小玫瑰!小玫瑰!小玫瑰!小玫瑰!”   “夺冠!夺冠!夺冠!夺冠!”   底下,被千人注视的沈昭陵几乎被这些声音淹没了。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沈昭陵轻声道,轻到自己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如果我拒绝了你,你会离开我吗。”   然后他看见淮映勿笑了,摸摸他的头,让他不要多想。   “比赛要紧。”淮映勿说,却没有回答刚才的话。   然后问他待会要上总决赛的舞台,是不是害怕了,如果害怕,就拉着他。   还没有等沈昭陵答应,他就感觉到,自己垂在座位左边的左手,被骤然地握紧。   相握,然后是十指紧扣。   淮映勿的手指,强硬地挤进了他的手指间缝隙里,和他以最亲密的姿态握着手。   但沈昭陵发现,害怕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他们紧握的掌心泛起冷汗,那个人的手指在微微蜷缩,连带着他也一起颤抖。   那一刻,他们都已经明白。   无论如何,淮映勿一定会跟自己告白,而自己也一定会拒绝他。   一切都无可逆转。   沈昭陵的心脏疯狂地紧缩着,往外榨出汁液。   ……   “现在有请保加利亚小玫瑰上台,进入后台备战区。”主持人终于念到了自己的名字。   淮映勿也终于不得不放开他的手。   “需要我给你一个勇气勋章吗。”淮映勿笑着问他,然后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沈昭陵往旁边看了一眼,犹豫,“为什么,这么多人呢。”   现在,所有的现场观众和直播间网友都在看着他们。   他们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暴露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淮映勿:“毕竟是最后一幕了,我怕之后没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亲你了。”   “……”心脏里那些酸楚苦水终于被榨出来,沈昭陵咬紧了下唇,说了句“好”。   然后不管不顾地,闭上眼睛,让淮映勿吻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睁开眼之后,他看着淮映勿笑了,没有多说一句话,就离开了作者区,在一片喝彩助威当中,前往了后台的备战区。   *   备战区,依旧是之前的那个空间,只不过最大的区别,是上一次还有十个选手和自己挤在这个空间里,所以显得非常狭小热闹。   这一次,只剩下他和机器人艾艾两个人了。倒是格外空旷。   他和艾艾对视了一眼,觉得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沈昭陵对艾艾一点都不感兴趣。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自己,他肯定不会和艾艾多说一句话。   但这一次不知道怎么的,竟主动走过去,和艾艾打起了招呼。   然后拉着他,如同认识了很久的朋友那样,说个不停。   “你这身打扮真好看。”   “是吗,淮映勿给我选的。他说今天不仅是我一生,也是历史当中的很重要的一幕,所有的摄像头都会对准我,为我拍下照片。所以非要把我打扮得漂亮一些。”   “还给你穿了个裙子。”   “是的,是裤裙。我从来不穿这种东西,奇奇怪怪的,这裙摆像是女孩子穿的。而且走路一点也不方便,可是他说好看,非得要我穿。”   “他很强势吧。”   “他说他的审美比我好,一定要让我听他的。”   “那确实。他可是萤,艺术家,审美很高,这样确实很适合你。一看就很昂贵。”   “本来,他说要去品牌方那边购买成衣,但是品牌方一听是给我今天穿的,就免费地借给我们了。然后一分钱也没花。”   “给他们打广告?”   “嗯,对。”   那一天,沈昭陵说了很多很多的废话,他好像变得格外的健谈,一张嘴根本就没有停歇过,彷佛是感染了淮映勿那能说会道的毛病。   他还感染了一点幽默基因,甚至,把机器人都给逗笑了,在那边,两只眼睛显示出机械的月牙形状,然后乐得哈哈大笑。   花言巧语,巧舌如簧。   以往这些与沈昭陵丝毫不搭边的这些形容词,现在竟然也可以用来形容沈昭陵了。   然后等到终止的时候,他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自己也浑然不记得了。   那些废话如同写满了狂乱草稿的白纸,全都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等到主持人宣布试题的时候,沈昭陵才终于停止。   “本次总决赛的考题,已经由评委会会长随机选出。考题为——   “鬼故事!”   “请两位选手想出一个涵盖鬼故事元素的,鬼故事。限时一小时。”   沈昭陵:“……”   机器人艾艾:“……”   一个涵盖鬼故事元素的鬼故事。   这是什么,层层嵌套吗。用鬼故事去书写鬼故事,就像用红色去形容红色那样?   “是Meta。”机器人艾艾在那边说,似乎他体内的大数据,已经按照题目分析了起来。   “什么是Meta?”沈昭陵知道,自己永远没有机器人艾艾知道的多,不会像这个机器人一样,脑海内拥有那么庞大的数据库,永远是那么博学多识。   所以,他丝毫不介意去请教艾艾。   艾艾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动了动,在长椅左边,用那小男孩的声音跟他说:“所谓Meta,就是元,值得是自我指涉。是指作品主动指出自己的虚构性,打破虚幻和现实的边界的一种创作手法。”   艾艾的话,就像是百度指南一样官方。虽然足够的客观准确,但却让人根本就无法理解。   “我没明白,”沈昭陵说,“打个比方吧。”   如果是淮映勿在这里,他肯定会用自己能够听懂的话,为自己解释得一清二楚。   “……”艾艾沉吟了片刻,看起来是在计算自己该如何比喻,“比如说……一个电影,讲的是如何在拍电影。”   “戏中戏?文中文?”沈昭陵反问。   “对对对。”艾艾直点头,“自己解构自己,诉说自己。这就是Meta的一种表现方式。”   “嗯,那还有呢?”   艾艾:“还有……一个电影,里面的演员突然调侃,自己所在的这个电影剧情不合理。一个小说里的角色,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小说之中。这种,也是Meta。”   “打破第四面墙?”沈昭陵问。   “嗯,对。还有……比如说,在鬼故事里书写该如何写鬼故事,鬼故事都有哪些固定的套路。也就是自己解构自己。”   “嗯。”沈昭陵点头。   “再然后,也可以让读者和书里的主人公车互,根据读者的投票,决定小说剧情的走向。这些都是Meta。”   “……”   沈昭陵听完,大概率已经理解了。到底什么叫“自我指涉”,什么又是所谓的“元”。   大概就是在小说当中涉及到小说,在电影当中涉及到电影。   参赛题目,是让他们用鬼故事书写鬼故事,这就是典型的Meta。   沈昭陵自己在一个小说世界里,写小说,这也是Mate。   元叙事。   “你可真聪明。你知道的真多。”沈昭陵如此夸奖道,对着艾艾,微微笑了一下。   艾艾兴奋又腼腆地做出了一个挠了挠头的动作。   沈昭陵:“说实话,如果这次输给你,我并不会觉得很不甘心。”   “……”艾艾也笑了,“你的嘴巴可真甜,你很会夸奖别人。”   “是吗。”   沈昭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拥有了那种喜欢夸奖他人的特质。变成了沈夸夸。   艾艾:“但说实话,不过我觉得我赢不了你。”   “为什么,你通过概率计算出来的?”   “不,不是,”艾艾看着他,那双假眼球的瞳孔骤然缩紧了起来,像是一个机器在毫无顾忌地扫描自己,“因为我分析了你现在的面部微表情。然后我发觉到,你现在身体里有一种很汹涌的情绪。”   “……”   “也许你在想什么,你在克制着什么。明明你的声音那么平静,可是那种强烈的情绪,还是从你的体内涌现了出来,被我捕捉到了。那种东西,是我所不具备的,”艾艾歪头一笑,“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会写出比我更好的故事。”   “……”   沈昭陵听完,再度夸了一句:“你确实是个,很有灵性的小家夥。”   然后便再也没有和艾艾说话。   他们的身后,有两个并排的椅子,上面插满了各种数据线。   艾艾率先走了上去,坐在了左边的那一刻,然后由旁边的工作人员辅助,把数据线插在了他的后颈之上。   之后,艾艾便合上了自己的眼皮,安静地坐在那里。   沈昭陵知道,艾艾已经在书写自己的故事了。   但沈昭陵的身体并没有可以连接数据线的插口,他坐了上去之后,问身边的蓝衣大叔:“我要怎么做。”   “你跟他不同,戴上这个就行。”大叔给他拿了一个,类似于耳机的白色机械。让他套在头上。   “只需要戴上这个,就可以识别到你的脑信号,然后把你脑海中所想的东西,放映在外面的大显示屏上。所以这次你不需要写,也不需要说,只需要把你的故事想出来就行。”   大叔的工作态度极为认真,解释地也非常清楚。   “现在需要我给你戴上吗?”大叔又催促他。   “嗯,哦,不。”沈昭陵本来已经半躺下了,却又突然想起了一样东西。   那个藏在他心口口袋里的东西,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然后立刻弹坐了起来。   “谢谢你,但我还没有构思好我的故事。你先把那个东西放在那边就行,我想好了,自己会戴上的。”沈昭陵跟大叔说。   大叔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疑惑他这次怎么构思这么慢,但还是乖乖听话了,把那设备放下,独自走开,站在了墙边。   然后,沈昭陵从自己心口的位置,抽出了那封最熟悉不过的牛皮纸信。   沈昭陵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就算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他也可以根据眼前这个题目,构思出一个鬼故事。   然后快速又完整地把它想好,呈现给大家。   但他并不想那么做,因为他不写一个可以夺冠的故事,他想写的是一个好故事。   一个挑战自己,又叩问自己的故事。它也许不能夺冠,但对自己来说,那就是一个好故事。   而这个世界上,能够提出叩问自己灵魂的题目的人,有,且拥有只有那一个人。   那个人,就藏在他心口的左侧,贴近心脏的位置。   沈昭陵就把那封信抽了出来,在看见那熟悉的字迹之后,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亲近。   “昭陵亲启:   “我说过,这个世上,类型文学的发展永远遵循一个固定的轨迹。大致分为五个阶段:   “首先,第一阶段,原型萌芽期。   “此时类型文学分散于传统文学中,尚未形成独立类型。内核元素初现,但无固定规则。   “可能在你之前,也有人写过类似于鬼故事的恐怖幻想作品,但是这个作品并不成熟,也没有暴露在大众眼前。   “也没有人把它叫作“鬼故事”,它和其他的小说一样,并没有什么分别。   “人们并不会区别地对待他,重视它。小说网站也不会有它专门的分区和标签。也没有人被被称为鬼故事作者。   “它是那么幼稚,那么脆弱,彷佛就是一颗在地底,刚刚长出来的萌芽,只有一点嫩嫩的绿。   “没有人看见它,没有人重视它,谁都可以轻易地踩死它。   “但它已经凭藉自己的力量生根发芽涌出了地底,只要它存在,它就有机会可以继续生长,到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类型确立期。   “类型开始有了经典作品,有了固定的作者,固定的读者,作者开始赚钱了,作品开始被大家看见了。   “每一种类型,都有其固定的模式。例如侦探小说当中,总是要出现凶手和侦探。科幻小说当中,总是要出现高科技科技和外形人。   “你的《双生》也是一样,作为一个成熟的鬼故事作品,它具有种种内核元素,比如说恐怖、鬼怪、怪物、血腥、黑暗……   “它出现了一种经典的剧情模式,那就是:   “主角遇到了一个自己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他非常害怕,在这个过程当中不断怀疑自己,不知道那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的幻觉,不知道该求助于别人还是自己想办法。   “他只能针对这个超自然现象,不断想办法战胜它。他可能成功了,也可能失败了。但那都无所谓。   “因为这就是“经典的鬼故事剧情”,这个剧情由你写出来,被大家所看见,又被大家所接受。大家不断地认同你,模仿你,认为这就是鬼故事。   “这颗小芽终于不再是小芽了,它已经长出了枝丫。虽然它还不够高大,可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它,它再也不会被轻易地踩死了。   “这都要靠你的努力。   “然后再往下发展,第三阶段,是规则成熟期。   “鬼故事已经被看到,有无数作者和读者开始自发加入到这个市场。   “小说网站和世纪掌纹杯比赛也看到了这片净土。它们一起合力,共同促进了这个类型的发展。   “这时候,无论是作者市场,还是读者市场,都到了空前繁荣的时候,类型文学开始大放异彩。   “你也可以看到有很多人已经开始模仿你,但也有人写出了他们自己的样子。他们的作品可能很不成熟,可能不如你,不管怎么说,这个市场都越来越大了。   “鬼故事已经从曾经的小树,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已经不再仅仅需要你自己去苦苦支撑,每日浇水,看着它长大发芽。生怕被谁给拔走了,砍断了。   “所有人都能看到它的枝繁叶茂,并惊艳与它的美丽与壮大,它那旺盛的生命力。包括你自己。   “但再长寿的树木也终于死去受伤的那一天,那高大的枝干也会长歪。我们必须会自己休整自己,自己调整自己。”   “也就来到了第四阶段,叫自我解构期。   “这时候人们对于类型文学的套路已经开始厌倦,审美疲劳,作者们逼不得已只能开始创新。   “开始自己解构自己,自己嘲讽自己。在侦探小说中,吐槽侦探小说的套路。在科幻小说中,质疑科幻小说。   “这时候,Meta,也就是元叙事,开始大规模发展。”   “Meta。”   沈昭陵又念了这个词,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语了。   真是一种奇妙的巧合。   他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第五阶段,也是最后一个阶段,叫跨媒介再生期。   “在形式上,脱离纯粹的小说文本,融入影视/游戏/动漫。   “在类型上,鬼故事和其他类型文学,如官场、战争军事小说开始融合,可能形成新的灵异官场文。   “在市场上,粉丝创作反哺原著,进行二创,形成生态。而不仅仅依靠原著作者。   “那时,就是鬼故事真正的终结。   “这棵树它不再是单纯的老化和死去,而是和这篇森林彻底地融合在了一起,哪怕化成了飞灰,也会滋润其他的土壤,与整个生态环境变得不可割舍。”   “……”   想到那片森林,沈昭陵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当然,这个时候可能很久以后才会到来。但不妨碍他看见脑海里的那抹绿。   他接着往下看了下去。   “你现在是鬼故事的创始人。正身处类型文学的第二阶段,最多也就是第三阶段。   “你写下的每一个文本,都是在给后世的作者规范“鬼故事的典型”。   “今后,无数人将会学习你,无数人将会模仿你。仿造你的笔迹和文风开始进行创作,你会成为时代的偶像与潮流。   “但百年之后,又会有无数人觉得你无聊重复,又有无数人会开始攻击你,反叛你。   “但你不要害怕,因为那只是历史的必然轨迹。你不能例外,我一样也不能例外。   “永远不要畏惧别人否定你,因为最该否定你的那个人,就是都是你自己。”   “……”   沈昭陵的手指,顿了一下。   “你曾说你身处过去和未来的缝隙里,既看不见过去,也看不见未来。   “可你也同时可以反过来想,你站在一个如此关键的节点之上。   “往左看,无数的历史和先人正在向你点头,往右看,无数的可能和后人同样在向你招手。   “你站在中间,可以左手连接着过去,右手连接着未来。你不是被夹在历史缝隙中的人,而是历史的关键锁链与齿轮。   “所以今天,我要你往回追溯你自己的历史,你的过去回忆,你的创作经历。然后写出一个关于未来的作品。   “请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追随你的那些人。   “回顾过去,展望未来。   “最后的最后,无论今天的结果如何,你都是我心中的冠军。”   “你永远的家人:   “淮   “映   “勿。” 第323章 文中文——《萤火相传》   “无论今天结果如何,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冠军。”   当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沈昭陵的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那个外表酷拽的、不着调的男人,会用如此亲昵的语气对自己说。   “你只需成功,不许失败。只许第一,不许落后。如果考不上花都大学,那就不要回家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另一个模糊的脸,同时浮现在自己眼前。在高考考场的外面,用那魁梧的身躯,压住自己的肩膀,对自己说。   “保加利亚小玫瑰大人永远是我心目当中的冠军。就算输了也没有关系,你永远是最好的。”   淮映勿温柔笑笑,桃花眼尾压低,嘴角上扬。   “你要力争上游,事事都要争先抢先,不要落于人后,没有出息。”   父亲横着眉毛,嘴角抿紧,目光瞪着自己。   “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冠军……”   淮映勿的脸,和父亲的脸不断叠加在一起,在自己眼前接连浮现。   “你永远是……你要力争上游……我心中的冠军……不要给父亲丢脸……”   两个声音也交互着,在自己耳边不断上下错落。   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捏住这封信的指尖,都变得圆白扁平,胳膊青筋暴起。   【别,保持住自己,别被他乱了心智。】系统还在自己耳边及时提醒。   “嗯。”沈昭陵嗯了一口气,答应下来,把这封信重新叠好,揣在了胸口里。   他没有忘记,现在是总决赛的时间。   倒计时只有一个小时,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角落的摄像头还在对准自己,场外无数的声音还在呼唤自己。   他需要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构思出一个故事,一个足以夺冠的故事。   首先,他要完成比赛方给自己的题目。   写一个鬼故事,并且那个鬼故事,要含有鬼故事本身这一要素,也就是Meta概念。   所以,他必须要在鬼故事当中,提到鬼故事的含义,或者打破鬼故事的界限。   第二,他要完成淮映勿交给他的任务。   既要回顾过去,又要展望未来。   他要确立一个正确的时间节点,让自己可以立足在历史的洪流当中,连接曾经和以后。   第三,他要考虑到“深度思考”这一特殊的比赛模式。   他不需要将故事形式本身转换成具体的小说、电影、戏剧、图画。   而是灵活地运用各种形式来塑造自己的作品,让万物都为自己的表达服务。   甚至,“思维”这一本身,就可以成为艺术。   然后……   沈昭陵想好了这三点,坐在座位上,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在脑海当中,建构自己的故事模型。   而后,他开始追寻自己记忆最深处的地方,问自己,小说的三要素是什么。   是人物,情节,和环境。   这世上,哪个人让自己印象最深刻?   哪个情节,让自己最有感触?   哪个环境,让自己最熟悉?   他   当他质问自己的时候,这些问题几乎在片刻当中就找到了答案,而不需要自己去费力追寻。   因为那就是这些问题脱口而出的时候,一秒钟就出现在自己脑海当中的画面。   他决定在比赛最后一作当中,把这些写出来,而这个故事的名字,就叫作——   薪火相……   不,《萤火相传》。   随后,沈昭陵睁开眼睛,拿起了旁边那个像头戴式耳机一样的思维捕捉设备,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身体后仰,闭上眼睛,进入了自己的深度思考模式。   *   比赛主会场。   评委会会长,杨柳枝,在略显焦急地玩弄着自己手中的钢笔。   将那个钢笔帽不断摘下来,又不断扣上。   赛场的大显示屏被从中间划开,分成了两部,左边一半,右边一半。   左边显示的是沈昭陵的脑海世界,那里现在还是黑漆漆的,显示并未接入中。   而右边的显示屏,是机器人艾艾的精神世界,它已经开始创作当中了,在大显示屏之上,播出自己的电影《未完成的段落》。   在艾艾的故事当中,主角是一个恐怖小说作家,专门写鬼故事。   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所写的鬼故事里面的事件,同样出现在了现实当中。   于是开始探索到底为什么,电影放的也挺恐怖的,有一些血腥的要素,音效一惊一乍。   这个剧情内容……   还行吧……   说差也不差。而且肯定是符合参赛标准的。但又说不上有多好,没什么惊喜。   因为这种小说里的事情会在现实当中发生的Meta,之前早就有作者写过了。   至少,作为十年前那一届世纪掌纹杯的总冠军,这个故事杨柳枝一闭眼睛就能想到。   但,这不代表她不为了沈昭陵而担忧。   作为一名人类作者,她非常清楚一个作者要为了写作而付出怎样艰苦的努力和练习。   因此,只要沈昭陵是一个人,她就会倾向于沈昭陵。其他的观众和评委,大多数也都是一样的想法。   世纪掌纹杯并不像其他的文学评选那么简单,它不仅评选作品,更要评选作者。   它选择让作者从幕后走到台前,就是天生拥有一种“选秀”的赛制。   而选秀节目,除了单纯的实力。其他东西也很重要。   比如说,颜值气质、性格三观、人格魅力、身世背景、历史地位、粉丝数量、影响力等等。   这些综合实力,都可以统称为“观众缘”。   在所有的参赛选手当中,沈昭陵的观众缘是最强的,他好像天生就具有很强的话题性。   什么与淮城南的退婚,什么鬼故事的创始人,什么与画家萤的恋情操作。   似乎每一样发生在沈昭陵身上的事情,都可以引爆热搜,简直堪称明星。   但沈昭陵天生,又不像其他选手那样喜欢表现自我。他总是在回避那些话题,回避镜头,回避话筒。   这些不但会毁坏他身上的星光,反倒是为他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   在总决赛的比赛之前,他们这群评委也都开过在线会议,经过几番商讨和试探。   百分之八十的评委,都倾向于,会在总决赛当中,把票投给沈昭陵。   在当时的在线会议,可是经过了一番极为激烈的争吵:   “不投沈昭陵投谁!投给机器人!你们别太搞笑了!人家开创的故事类型,你不投人家,你这说的过去吗,要投艾艾等我死了你们再投!”老刘头吹胡子瞪眼。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旁边的大二子也这么说。   “让艾艾夺冠的话,网友肯定会逆反的,奖杯也就失去公信力了,我就把话撂在这。”   杨柳枝看见,其他几个人,也都纷纷在附和。   唯独淮城南不说话,也不发表任何看法,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杨柳枝碍于他的特殊身份,也没有问他。   而是总结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她环顾了一下桌子周围那一圈人的脸。   杨柳枝:“你们的意思是,如果沈昭陵在总决赛当中的表现,比艾艾更好,那么就投给沈昭陵。   “如果沈昭陵和艾艾表现不相上下,那么一样,还是投给沈昭陵。   “但如果,沈昭陵的表现明显差于艾艾的话,那么……可能就会考虑投给艾艾了。是这个意思吗?”   杨柳枝问他们。   几个大佬坐在那里哼哈的答应:   “啊,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但后者不太可能吧……他俩哪能差那么多……”   “……”   想到几天前的回忆,杨柳枝深呼吸了一口气。   看着沈昭陵那边依然黑色的显示屏,心中祈祷着。   拜托,沈昭陵,我们都打算把票投给你。   但也请给我们一个投给你的理由。   一个不容置疑的理由。   ……   杨柳枝的心理这样想着,沈昭陵那边的显示屏就彷佛接到她的感召,亮了起来。   “我玫来了!”   “亮了亮了!”   “玫瑰玫瑰!玫瑰玫瑰!”   身后陆续有人呼喊着,声音震耳,可想而知沈昭陵的影响力。   杨柳枝静默了一瞬,紧盯着左边的显示屏,她想知道沈昭陵究竟以何种表现方式,来传达自己的作品。   是文本,视频,还是……声音?亦或者都有可能?   要知道,在同一时间放置两个显示屏,是很不科学的做法。   因为一心不能二用,大多数人都无法用两只眼睛盯着两个显示屏,同时看两本小说,两个电影。   这就注定了,他们必须选择其中一个!   看艾艾的显示屏,就不能看沈昭陵。   看沈昭陵显示屏,就不能看艾艾。   刚才艾艾脑海中的视频已经播放了好几分钟,把观众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走了。   沈昭陵的显示屏现在才亮起来,非常不具有优势。   他必须,得把观众的注意力从艾艾那边抢走才行!   来,沈昭陵,让我看看你准备的什么东西。   杨柳枝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紧接着,她看见沈昭陵的显示屏,出现了黑屏白字。   没有图像和视频。   只有字幕,配合著单纯的心声,在显示屏上滚动。   而他的第一句话,就令人震惊。   {我叫沈昭陵,也是世纪掌纹杯总决赛的选手之一。} 第324章 文中文——我是一台AI   沈昭陵这次,用了他自己来当主角。   自传体?   上次不还在《立体机》里面给自己取名叫小陵,给淮映勿取名叫小萤吗?   还死不承认呢,这次就取真名啦?   杨柳枝默默心想,然后拿出纸质的笔记,和她那个盖了又打开,打开又盖上,快要被玩坏的钢笔。   准备开始记录即时笔记。   ◆   {几天前,为了获得最后的胜利,打败我的竞争对手机器人艾艾,我一直在思考,到底怎样,我才能够保证自己稳胜。   毕竟,我并不觉得我自己的实力比艾艾出色很多。   而且,艾艾总是进步神速,每一次我见到它的时候,它总是比上一次有了更为明显的进步。   变得逻辑更好,数据更多,更聪明,甚至更通人性。   最开始的初赛,我阅读艾艾的文章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它的文章那就像是一堆稻草。   里面堆满了某些杂乱无章的东西,不仅一口咬下去空洞无味,而且还生了很多很多虫。   都不用细看,哪怕就是那么远远地看上一眼,都觉得很难看。   我非常轻佻地哼了一口气,把它的文章扔进垃圾桶里,并没有放在眼里。   然而等我第二次在决赛当中,再见到它的时候,它在“百人试炼”的那个环节里创造出来的故事,已经繁花似锦了。   它的文章一打开,就从里面弹出好多好玩又好看的东西。   一个个红红绿绿的花朵与糖果,写满了美丽与甜蜜的诱惑。   它有着非常华丽的词藻,如同骈文一样引经据典,又对仗工整。   还有让人一看就不明觉厉的陌生名词,就像一位渊博的学者,总是嘴里抱着一个砖头大的词典,带着一副框架很大的眼镜,几乎把自己的鼻子压弯。   外加那黑漆漆的斗篷,往他身上这么一穿,嘴里念叨着什么“他人即地狱”,“世界的本质”……总是让人觉得高明极了,神秘极了。   艾艾就是用它的神秘和广博,杀死了另外的八十多个参赛选手,在决赛第一轮当中,赢得了众多网友和评委的喜爱。   当然,其中也包括我。   这下我终于承认,它写的东西可以细看了。   那是一张写满了神秘符文和繁华的下拉条。只要打开,总会从里面蹦出一些神秘惊喜,让我自己也颇为心悦。   但是我是不会愿意细看的,因为我依然没有把它当回事。   或者说,如果它不说这篇文章是它写的,那我可能还会多看两眼。   但艾艾只要告诉我,它就是这个神秘下拉条背后的撰写者,我就会瞬间……觉得这个下拉条丧失了它的魔力。   然后把它随手一撇,继续扔进垃圾桶里。丢掉!}   很直接。   但也符合大多数人类作者的心境。   只是杨柳枝没想到沈昭陵会在总决赛当中如此直接。   直接表达自己对于竞争对手的不屑,这在比赛当中,可不是一个好策略。   不过,就是因为沈昭陵的表述这样直接,才显得没有阴暗之意。   ◆   {但这并非源于嫉妒或者歧视。因为我一直是一个非常偏执且挑剔的人,我的眼光极高。   这世上的文章这么多,撰写文章的人那么多,我一辈子能看完的,最多也不过五位数。   所以,垃圾,我是不看的。   我只看伟大的文学家的作品。并且要非常非常伟大才行。   他必须拥有极高的文学才华,极其渊博的知识,极高的艺术素养,极深沉的城府和内涵,极其鲜明的个性与艺术主张,最好再有极其完美的外形!   极其!极其!极其!   极其!!!!!!   必须极其!极致才行!   我相信很多人都和我有着一样的看法,就是对作者极其地挑剔。   因为小说是最能暴露一个人心理所想的东西,一个人的知识有多么匮乏,内心有多么丑陋,追求有多么浅显。   不需要呆在他身边,长时间观察他,只需要看一下他写的小说,那就对这个人一览无余了。   一个没有人格魅力的人,是不配让我这个保加利亚小玫瑰大人观看他的作品的。   我不仅不会支付看他作品的费用,还会管他索要让我看他的作品的费用。   你那幼稚又狂妄的观点,快要把我的眼睛闪瞎了。我可得花钱去医院把我的眼睛给治一治。   所以,你不给我钱怎么能行?}   杨柳枝:“……”   整个现场,爆发出一阵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有点搞笑。”   “我也是这样挑剔的……”   “我玫要求是真高,又得有才华,还得有魅力,还得有内涵,还得长得帅……你是在选作者吗?”   “在选男朋友吧。选对象都没有这么多要求。”   是啊,选对象都没有这么多要求。   杨柳枝作为作家,非常清楚作家们都是什么德行。   表面上写的一手锦绣好文章,背地里,哼哼。   别说什么人格魅力了,作家能不犯法,不违反公序良俗,不出轨搞小三,酒驾吸。毒就不错了。   人格魅力?   杨柳枝是没听说过的。   沈昭陵这要求未免有点过高。按这个要求看书,那估计是找不到几本书看了。   “说的淮映勿对吧?”人群里,有人突然说。   杨柳枝突然听了一耳朵。往右,看向另一边安静坐在作者区的某位大艺术家。   刀削般的侧脸。   同样沉默,同样在紧紧盯着沈昭陵的显示屏,眼睛一眨不眨。   好像看得比他们这群评委,都还要更用心,更仔细。   “……”   杨柳枝弯唇笑了一下。   不过淮映勿似乎显得非常憔悴。脸色惨白,没有什么精神,有点虚弱的样子。好像生病了。   可Alpha一般很少生病。   也许是被白光照的吧。   杨柳枝这样想着,收回了视线。   ◆   {总之,我要说的话就是,因为艾艾是一个没有人格魅力的人。(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所以,我既否定了它的人格,又否定了它的作品。并对它和它的艺术都毫无兴趣。   作者本人的人格魅力,在我这里永远胜过一切。   当然,我肯定是这么想的,但观众和评委老师们肯定不这么想。   就凭藉他们把艾艾投到了前十名,甚至投到了前两名,和我并列的一个位置。   我就知道,我和这群愚蠢的观众读者和评委老师们无话可说!格格不入!   不过气归气,比赛还是要继续的。   我越是对艾艾不屑,那么就得越明白,要是我连艾艾都战胜不了那该怎么办。   我肯定会被星际的网友们挂在网上嘲笑三天三夜的。   虽然我早就因为之前的那种蠢事,被网友们嘲笑三年都不止了。但是……   那还是不一样。   丑闻总不能越添越多,还是少点为好。   基于此,我和我智商不怎么高的智囊团们,在银色卫星酒店里面,就着该如何打败艾艾这一问题,思考了几天几夜。   我们四个人坐在会客厅里一起讨论,一起思考,甚至一起辩论,吵架。   “哎呀,你就说你是人,你有灵魂,人工智能写的都是狗屎不就行了。大不了你再卖点惨,说你码字多么多么辛苦,从小看了多少书,是有多么多么的热爱文学,有多么的珍惜这个机会,你看谁敢不把票投给你!”   甲抻长脖子说,朝着空气啐了一口之后,把香菸夹在她那艳红俏丽的唇缝里。   “可,我也没看过多少书,我上学时成绩全校倒数第一,而且输赢对我来说也不那么重要。”我老老实实地说。   “……”而后,另外三个人也都抻长脖子看我。   他们为我的诚实敬佩不已,但是他们万分警告说:“千万不要在媒体面前这么说,会破坏你给观众的印象的!你就算装!也要装成一个大文豪的样子!城府!城府懂吗?你要肚子里有墨水啊!”   “……”我被他们的严肃正经给吓坏了,“可是我的写作课只有九分。我怎么装成文豪。”   “九分?九分也不少了。你还要多少分?相信我,小玫瑰,你肯定的偏科的文科天才!”另一人,乙,对着我挑了挑眉。   我:“满分一百分。”   大家:“……”   “把你的文盲样子收一收!”   “!”   “把你的清澈的眼神收一收!”   “你!”   “以后在大家面前少说话!说多错多!”   “!”   他们向我发出无数个警告命令,而我用一连串的感叹号来回覆他们。终于被他们忽悠成了今天的样子。   也就是你们看到的,我的样子。   可是……这依然没有用……   就算怎么让我伪装,我也只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文豪,而不能真正变成一个文豪。   我没有艾艾那么庞大的数据库和深度分析能力,却要被抓去和它比赛。   这对我来说,实在非常的不公平。   于是我丧气了,颓废了,退缩了,失败了,想要认输了。   所以我决定认输,好了,就这样吧,写到这里了,我的故事结束了。   【全文完】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搞笑。”   “换文风了吗,为什么这么可爱。”   刚才会场上爆笑如雷的观众们,一看见最后那三个字,“全文完”,立刻就闭上了嘴巴,笑不出来一点了。   转而被震惊所淹没。   “啊?什么?就这?”   “别别别别别……玫瑰别逗我了。”   “不会就这样认输吧。”   “小玫瑰这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杨柳枝的心也跟着揪紧了一下,两只细眉的眉头不自觉地压低。   思考这到底是真是假,不会那么有戏剧性吧。   但好在,沈昭陵就收回了他的玩笑。   ◆   {哼,开个玩笑。   当然并没有就这样简单结束。   秉承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打败艾艾的办法,那就是——   让我自己也变成机器人。   我打算通过做手术,让我的脑海中植入AI,来和我一起协同写作。   艾艾只是一台机器,但我是一个人加上一台机器。我们两个配合著,总归是要比艾艾厉害的人。   这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办法!就被我轻松地想到了,我看以后还有谁能够奈何我。   于是,我独自去了医院,打算在自己脑海中进行AI植入手术。   “你确定要植入AI吗?这可不是一个小手术,会改变你的脑部结构。你得想的非常周全才行。”在医院里,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反覆提醒我。   “我确定。”我非常坚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要获得世纪掌纹杯的总冠军。你认识我吧,我就是大名鼎鼎的保加利亚小玫瑰。”   “嗯……”医生仔细观察了我一阵,两只眼睛的目光汇聚成一点,钉在我脸上,“可是你不是都被杨柳枝内定为冠军了吗?”   “……”我纳闷,“谁这么说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网上都这么说。”   “杨柳枝竟然没有通知我!”   我气坏了,原来比赛方已经内定我为冠军了!却没有把这么重大的事情告诉我,害我担心了这么久!   早知道既然无论如何我都会是冠军,那我还纠结个屁!我直接,我直接就回家睡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厦里再次一片爆笑声。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真的太搞笑了。”   “真的内定了吗?”   “快内定我玫为冠军!颁奖!立马颁奖!”   这次,连杨柳枝都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带着周围的几个评委,也呵呵地乐了。   没想到沈昭陵还有点幽默潜质,敢直接玩弄比赛和评委。   不过杨柳枝有注意到,这次总决赛的文风似乎有点幽默。这可是以往沈昭陵从未写过的风格。   沈昭陵写过《我的舌头被绑架了》中幼稚的童话、写过《茧镇》当中的诗意与留白,写过《双生》当中的恐怖与绝望,甚至是《立体机》当中的感动与浪漫。   唯独幽默,没写过,从来都没写过。   这应该不是沈昭陵的优势所在。而且在总决赛这种地方,大家都倾向于选择一些严肃正经的、富有思考的文笔文风。   沈昭陵的这个选择,可能不太明智。   但能逗笑她,也很不错了。   至少艾艾的冷笑话,从来都没把她逗笑过。   ◆   {不过,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   医生却叫住了我。   “哎,等等。”他说。   “怎么了?”我纳闷,回过头去。   “沈昭陵,你的脑部刚刚检测出来了,你不能在脑海中植入AI,”医生脸色惨白,脸庞颤抖着,不可思议地看向我,   “因为你本来,就是一台AI。”   ……} 第325章 文中文——查看我创作的真相   看见最后一句,刚才还在底下狂笑不止的大家,瞬间不笑了。   转而被疑惑所替代。   “???”   “什么玩意?”   “沈昭陵是个AI?”   “真的假的。”   “故事吧……”   “你们是不是傻,明显是假的啊,我跟他一个学校,看着他长大的……”   沈昭陵为了在总决赛打败AI,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自己改造成AI。   结果去医院之后,医生告诉他,他无法变成AI,因为他本来就是AI。   一个很明显的,沈昭陵氏的反转。   有点意思。   杨柳枝转动了一下钢笔,没想到反转这么快就来了。   看来,这个故事,不完全是沈昭陵的自传,而是以他自己的经历幻想的作品。   于是,杨柳枝在笔记上,把主角的那一栏给改了。   主角:   沈昭陵(×)   AI沈昭陵(√)   然后继续往下看。   ◆   {医生的话震惊了我,他说我本来,就是一台AI,所以自然无法将自身改造成AI。   我不可置信地把他手中的检测结果拿过来。发现我的脑CT是……   这样。}   进展到这里的时候,沈昭陵的显示屏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一点画面。   那是一个图片,一张……很奇怪的图片,上面是很多蓝白的圈,一排一列的排布整齐,就跟围棋一样。   但是,又跟正常人的不太一样,因为中间有一个黑色的方块。正常人可没有这种东西。   脑CT?   毕竟沈昭陵刚才念了这个词语,杨柳枝只能接受,它就是一个脑CT。   沈昭陵一边讲故事,一边为自己的故事,在脑海中配插图。   ◆   {我在显示屏当中,回想一下它的样子。   没有什么沟壑,什么血肉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的方块,里面都是芯片和电路。   那就是我的演算法中心,我的CPU。   “……”   我感到不敢置信,责问医生,觉得他肯定是欺骗了我。   “这不是我的脑CT,你拿错了,你在骗我。”我把那个东西扔给了他,恨不得砸在医生的脸上。   “我怎么会是AI呢,你看,”我说,“我有着人类的身体。”   “嗯,”医生从下往上看了我一眼,“你的身体确实是人类。但是,你的大脑不是。我猜想你应该是某种更高维度的机器人,毕竟宇宙这么大,总会有些比阿尔法星科技更加发达的地方存在。他们赋予了你一个人类的身体,又或者,你曾经是一个人,但是大脑被换掉了,换成了AI,我不太清楚,要不,我们再检查一下脑袋?”   “既然你认识我,就应该知道,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开,要不要再做一个检查,看看你的大脑的样子,这次,我让你自己看。”   我依然觉得他在骗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看看他到底能耍出什么鬼把戏。   而后,医生把我重新带到了一个仪器之上,检查我的大脑。   在那里,我清楚地看见了我的大脑构造,虽然,我依然不敢置信。   “沈昭陵。”   “是。”   他喊我,我就答应。   “AI的记忆通常不是连续的,而是模块化的,你能记得起来,你童年都发生过什么吗。比如,三岁的时候。”   “……”   我闭上嘴,试图集中全部的记忆力,回想我童年的事情,结果当然就是,我想不起来。   但我依然在辩解:“那么小的时候,我怎么可能记得。”   “可是我就对我的幼年时期有印象,我记得我父母结婚的样子,但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那是我自己给我自己编造的记忆。可能是虚构的,但是,一定是有的。而你,没有。”   “不,这不可能,我记得,”她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在我母亲的襁褓里。她很漂亮,她抱着我,用一个粉色的被子包裹住我。”   “那是你想像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个地方亮了。而不是这个地方。”   医生用手指,在显示屏上划了一下我大脑里面的某个局域接着说,   “你亮的地方不是存储系统,这个硬盘,而是这个涵盖随机生成模型的部分。你在创造,或者说……随机组接,而不是回忆。”   “……”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获得更高的评价。你把我当成了程序師,我在第一次指出你的错误之后,你被否定了,为了我的认可,你就开始虚构。AI都是这样。”医生万分确定道,低头,靠近我,用那冷冽的眼神压迫我,“你知道吗,AI的幻觉都很严重。很喜欢自己创造文献。”   “……”   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源源不断地向我传来,令我感到窒息。   医生:“那我问你,你最喜欢的一本书什么。你妈妈小时候给你讲的故事书是什么。”   “……额,”这次我依然在尽力地回想,“《黄色贝雷帽》。里面讲了一个小鸭子,找回自己丢失的黄色贝雷帽的故事。”   医生微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意味。   他点出自己的搜索引擎,跟AI询问是否有那本书,AI的答案也很简单:   “没有,检索全网,并没有检索到这一故事。”   “不可能。”我立刻调出自己的智能手环检索了一下,结果也是跟他一样。   完全没有这本书!   我又陆陆续续地点开了几个跟这个书名相似的书籍,翻看了他们的简介,结果也是你们猜到的那样,没有,完全没有。   这本书是我幻想的,在现实当中根本就不存在!   而我之前却固执地以为,它是真的!   到了这一步,我真的有点害怕了……   我的幻觉确实很严重,还喜欢自我欺骗。   “没有这本书,”医生笑了,“看见了吧,没有这本书。”   他的笑容在我看来实在是有些歹毒,并不像在警示我,而像在,蔑视我,或者说,看乐子。   一个作者偶然发现自己并不是人类,而是个AI,这是多么大的乐子啊。   “我走了。”我撂下了这么一句话之后,离开了他。   总觉得他在愚弄我,但内心之中,又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并非没有可能。   因此,我接连跑了好几家的医院,用各种仪器各种方法检查我的大脑,我的身体,让心理医生来测试我的记忆,我的创造力,结果是惊人的一致。   我就是个AI。   除非我见过的所有的医生都合起夥来骗我,否则我只能相信,我就是个AI。   但他们根本就没有理由那么做。   “……”   在总决赛之前的这几天里面,我就在做这些事,因此之前有新闻报道我说,看见我去了医院,以为我生病了。   事实并非如此,其实我是在检查我的大脑。   我是个AI,就是个AI!   这下子连我自己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然后,我开始陷入了一种空白之中。感觉到眼前一片茫然。}   大家:“……”   “不是,真的假的,沈昭陵是AI吗?”   “你是不是傻……这是故事……”   “哦。那为什么这么像真的?我都要相信了。”   “虚实结合呗。结合他自己的真实经历了,三分真,七分假。所以听起来很真。”   “怪不得我相信了。”   “只有你这种傻子才相信。”   身后陆续有议论声传来。   不过,杨柳枝注意到。   沈昭陵这个人类,在模仿AI,使用AI当主角。   而旁边的AI艾艾,在模仿人类,使用人类当主角。   这……   杨柳枝挠了挠太阳xue,无言以对。   “闹麻了,闹麻了。哈哈哈哈……”   “我们都伪装成彼此的模样。”   “怎么不算一种双向奔赴呢?”   “AI可爱捏。”   ◆   {我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医生那里,坐在他面前,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我想问他:“我是AI,那我为什么以前都不知道呢。我是被谁造出来的,我为什么要隐瞒这一点。把我自己当成一个人?”   医生告诉我说:“AI就是模仿人类的大脑结构来制造的,和人类的思维虽然有所区别,但也十分相似。你发现不了自己是AI,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怎么会……明明我们是那么不一样……”   “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吗。好,那我问你,我把一篇AI小说,放进99个人类写的小说里面,一共100篇,你能在第一时间把AI写的那篇找到吗。”   “……”   结果显然易见,我不能,我找不出来。   好吧,我承认,确实很相似。   都说人类是由猿猴进化而来的,可我觉得,AI和人类的相似度,可能比人类和猿猴还要高。   也许它们才更接近一个物种。   我被动地承认,但心里依然不愿意接受。   作为一个创作者,我始终认为人类和AI是不一样的。   我为我自己拥有灵魂和感觉而骄傲,对和艾艾比拚这件事不屑一顾。   但现在,我竟然我自己就是一个AI。我原来是我一直瞧不起的那一类物种。   不仅没有人格魅力,甚至连人类都不是。这简直是对我最大的讽刺。   老天愚弄了我,让我否认了我自己的价值。   我什么都不是了……   得知这一结果的时候,我很想弃赛而逃,我本来就不想来到总决赛的。   因为我觉得,让大家看两个AI在这里进行创作比拚,实在是没有意义。   看什么?看谁的演算法更强吗?还是谁的程序更先进?   真的显得有一些可笑。   我陷入了迷茫期,决定不去参加比赛,想给主办方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要退赛。   但当手指碰到写着主办方电话号码的显示屏的一瞬间,我还是犹豫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公布给大家。   毕竟大家之前都以为我是个人类,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是AI,这些小说都是AI写出来的,他们说不定会对我很失望。   虽然,这一切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我也是一个受害者。   “可是,我会创作。”我跟医生说,那是我心底最后的救命稻草了,“我会写小说,我怎么可能是个AI呢,你也知道,我脑子里有那么多的故事,甚至还击败了所有的人类,进入了总决赛。”   医生一摊手:“可艾艾也进了总决赛。这没什么特别的。自古以来,在很多的创作领域,AI都曾经击败了人类。绘画也好,文学也好,音乐也好,如果你觉得AI不够强,那一定是它的演算法不够好。”   “……”   我无话可说,可依然想为自己辩解:“我可是创造了鬼故事,一种新的文学类型,我完成了人类也办不到的事情。你们都不是说,AI不会创造,只会融合吗,那这又怎么解释。”   “这……”医生也闭嘴了,“没准是你的演算法更强力一些,你的程序比大家都更先进。而且,你知道吗,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原创,只有重新组合,转化,和回应。”   “什么……”   “就像万有引力定律,并不是凭空发现的。是有科学家先研究出来了行星运动规律和力学。而后再次基础上,总结出了万有引力。”   “……”我低下了头。   “你也是一样。小说这种形式不是你创造的。科幻小说中有幻想元素,侦探小说中有恐怖元素。你只是把小说,幻想,恐怖,集合在了一起,形成了鬼故事而已。就算你不发明,未来也总会有人发明的。”医生再次强调道,“世上没有真正的原创,一切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继承与发展。”   “……”   医生不仅否认了我的人格,还否认了我的原创。   但我却不能反驳他,因为他说的,确实有他的道理。   也许,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AI,只是文学程序更先进罢了,运用得比大家更灵活。   我垂下了头。}   [啊啊啊啊,玫瑰,不要这样啊。]   [本来就不存在真正的发明创造啊,但是能够灵活的运用,不就很厉害了吗。]   [我很喜欢我玫的小说,你并不普通。你就算是AI我也任了。(哭泣)]   ◆   {“沈昭陵,你应该为自己是一个AI而骄傲,”医生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安慰着我,“当AI没什么不好的,大家都是平等的,都是生命,没有谁比谁更高级这一说。AI也可以有自己的人格。”   “……”   “说实话,如果可以,我就想当个AI,拥有无限的生命,和随时可以更换零件的身体。哎~可惜,我只是一个人。人类实在太脆弱了。”医生唉声叹气,看起来颇为惋惜的样子。   他确实很羡慕我,并无作假。   我想成为人,他想成为AI。   我们两个互相对视,彼此苦笑。   要是真的能互换物种就好了,但以现在的科技还做不到。   好,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接受这一事实。   我就是个AI,我也根本不会原创。我就是继承并发展了之前文学家的思想。   但我还是不明白:“是谁创造了我,我怎么会没有出厂记忆呢。”   “嗯……”医生沉默了,又拿出之前我照的那个脑CT,指给我看,“你看这个模块,这里是你的硬盘,相当于人类的深度记忆区。”   “嗯,”我看见了,“然后呢。”   “这里并没有被完全点亮。有一个地方,就是小角落,是被锁住的,谁也进不去。”   “?”我不太明白,“那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有一块记忆被封锁了。导致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你的真正身世,恐怕就隐藏在这里。而你拥有如此惊人创造力的原因,应该也跟这份记忆有关。”   “那我能打开它吗,我想看看我的记忆。你能帮我打开吗。”我在请求着医生。   “嗯……”医生犹豫了。   “不能?”   “不,不是,而是这并不是我锁上的。事实上,没有任何外力碰过你的CPU,它应该……是你自己锁上的。”   “……为什么。”   “我猜这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机制,就像人类一样。当人类面对比较大的创伤,比如说战争,就会自己主动回避这一点。然后不让自己想起来。把这份记忆变得淡薄。你作为AI,应该也有这种机制。”   “那它怎么会激活呢。我为什么要遗忘过去?”我实在有太多问题了,我的身上有太多的不解之谜。   我好想第一次重新认识了我自己。   “这个我不清楚,也许……那个记忆对你来说很痛苦?虽然AI没有痛苦这种情绪,但你显然比其他的AI更先进,没准……”医生摇了摇头,“当然,这只是我猜的。也许只是那份记忆影响了你,让你无法正常工作了。”   “……”   我和医生陆陆续续谈了很多的话题,但无论哪一种,都无法真正地解开我的疑惑。   我知道,唯有打开我的大脑,看到我自己记忆深处的内容,我才能够把一切的谜团都解开。   我是谁,来自哪?   为什么我要封锁自己的记忆?   以及最重要的是,我是如何拥有这种创造力的。为什么我的创造力远超其他的AI和人类?   我真的只是演算法更先进吗?   我的创造力到底是我自己的,还是别人编程的?   我必须搞清楚这些,否则,我没有办法继续生活下去,更没有办法继续创作了。   “医生,我想看看我的记忆,请你帮我吧。”我跟医生再次请求道。   “嗯。”然后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这并非因为他是有多么的好心,而是因为他对我的记忆也是那么的好奇。   他也想知道,我究竟是如何从一个AI,变成如今名声大噪的作家小玫瑰的。   我肯定有着和其他AI不一样的经历。   我们经历了不少的波折,用尽各种办法,想要打开我的脑子。   可是从外界打开需要做手术,还很有可能会损坏我的CPU。为了保险一点,我只能从内界,自己想办法打开自己的记忆。   那我,就必须得说服我自己的程序。   于是,我全身心地放松了我自己,对我自己说:“我想要看看以前的那份记忆,我不知道过去的我为什么要把它锁上,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完全有勇气去承受这一切,无论那是一份怎样的记忆,我都有能力去接受真相。”   我闭上了眼睛:“我必须知道它,请我,告诉我。”   我在说服我自己。   它或许是相信了我,或许是因为检测了我大脑的电信号,通过各种演算法,知道把这份记忆告诉我之后,我暴动的概率很小。   所以,它动容了。   而后打开了自己的锁。   现在,我才得以在决赛场地,把这份特殊又奇幻的记忆,呈现给大家。   因为我觉得,这份记忆是那样的精彩。就算拿来当总决赛的参赛作品,也是资格足够的。   接下来,我将在大显示屏上,和大家一起共同观看我的创作真相——   ……} 第326章 文中文——沙漠旅人   上一段,沈昭陵还在幽默自黑,这一段,就有一点悬疑氛围了。   严肃感上来了。   大家也都摆脱了刚才嘻嘻哈哈的样子,正襟危坐了起来。   其实,刚才那段幽默效果极好。   当杨柳枝往后瞧一眼的时候,发现原来还在观赏着艾艾那边显示屏的评委和观众,都被刚才哄堂大笑的声音所吸引。   把注意力,挪到了沈昭陵的显示屏之上!   只是,杨柳枝觉得单纯的文本,还是有些太呆板了。跟单纯的写小说没有什么区别。   沈昭陵似乎并没有很好的利用“深度思考”这一特殊比赛模式。   ◆   {为了准确的表达我自己的回忆,将它呈现给大家,我将开启我自己的深度思考模式。   (沈昭陵开启“深度思考”。)   (思考中……)   (已深度思考,用时10秒。)   (首先,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我将把我的回忆,以故事的方式,呈现给大家。   (我将为我的回忆,加入戏剧结构,将它变成一个标准的三幕式。加入小说三要素,人物,情节,环境。)   (主要人物只有两个,我和“黑袍人”)   (情节,将引入三幕式。第一幕——我和他相遇。第二幕——我和他谈话。第三幕——我和他分离。)   (环境,即一年前的荒星。)   (其次,为了进一步表达我自己的观点和感受,不让大家出戏,我将继续采用第一人称方式,为大家进行故事叙述。)   (最后,由于视觉+听觉+嗅觉的方式,比单纯的听觉更具有冲击力,我将引入画面场景,让我自己的回忆以各种方式在大家眼前表演。)   ——友情提示:以下回答由AI沈昭陵生成,内容仅供参考,请注意仔细甄别。}   杨柳枝上一秒还在疑惑,下一秒,沈昭陵的显示屏之上,就突然闪过了这段文本。   就跟真正的AI一样,非常快速地生成,又非常快速地在他们眼前滑过!   杨柳枝:“……”   大家:“……”   “???!!!”   “我靠,这啥几把玩意。”   “深度思考啊,你们不知道AI都有这个吗?”   “我玫是机器人,我玫也有深度思考惹。”   “哈哈哈哈哈哈哈……”   “演的还挺像。”左边一个白胡子的评委靠过来,跟杨柳枝说。   “……”杨柳枝也笑了。   她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这种小说。   不!确实有人类冒充AI写过第一人称的小说,但是他们并不会想到,把这段“深度思考”也加到文章里面。   毕竟……   毕竟哪有故事,会同时呈现思考过程和思考结果呢?   这也太过于奇怪了。正常人谁会这么写!   但是,沈昭陵就这么写了,而且一点毛病也让人挑不出来,因为他扮演的,就是一个AI啊。   “倒是挺先锋。”杨柳枝说道。   小玫瑰似乎一直是个很先锋的人,喜欢尝试小众的创作手法。如上次没有写出来的“立体主义叙事”。   甚至是,开创他自己的创作手法。   ◆   {我最初,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机器人。   如同医生所料想的那样,我是由科技更加先进的外星人所制造出来的。   (额……加载中……)   作为一个环境勘察机器人,我主要负责自动勘察地形,观察环境。   那时候,我和其他的机器人一起降落到一个荒星之上,试图探寻这个星球的文明。   荒星,如其名字,地表非常地荒芜。只有热风,太阳,与黄沙。   它有着类似于垃圾星一样的沙漠环境,为了更直观的表达荒星的地理样貌,我将参考垃圾星的地貌。   (正在下载垃圾星照片……)   (下载已完成。)}   伴随着那段声音出现,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百度百科,然后有人在里面搜索:“垃圾星”,便立刻出现了一堆关于垃圾星的照片。   沈昭陵随便找了一张图片,把它拖到了大显示屏之上。   ——当然,这一切动作,也都是沈昭陵在脑海中想像出来的。   [绷不住了,真的绷不住了。(笑哭)]   [玫瑰你告诉我你到底是AI还是真人,为什么演的那么像???]   [这图片右下角还带水印的,卧槽!这细节!绝了!]   ◆   {为了扩大搜索范围,我和其他的机器人从宇宙飞船上下来之后,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   我往南边走。其他的则去了不同的方位。   那时候的我,还不是现在的样子,我的身上没有血肉,外形酷似钢没有头发,没有皮肤,什么都没有。   谁只要远远地看我一眼,都能一下子分辨出来我就是一个机器人,而不像现在这么具有迷惑性。   让我即便站在世纪大厦里,你们也辨别不了我的真身。   由于我最初的样子,和我现在不一样,所以我把那时候的我,叫作   “零号机器人”。   毕竟我的代号是0。   (正在进行自我3D建模……)   (基础建模中……)   (细节雕刻中……)   (绑定骨骼中……)   (适配面部表情……)   (进行即时动态捕捉……)   (渲染材质与光影……)   (自我建模已完成。)}   随着这句话,显示屏上缓缓突然出现了一个银色的小机器人。   它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按照沈昭陵刚才述说的顺序,依次在脑海中被沈昭陵建模成功的。   因此,观众们既看见了小机器人的内部构造,又能看见它的金属身体,是如何按照日光进行反射,呈现出不同明暗光影变化的。   简直就是一个……一个……   沈昭陵将动画的制作过程,搬到了脑海里。然后放给大家看。   “卧槽……和我看的一愣一愣的。”   “还能这样。”   “小机器人真的动起来了哎。”   “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话说你们作者都是这样的吗?”有人好奇道,“会给自己小说中的角色做这种建模。”   旁边,02回答他:“不不不!有的作者喜欢在脑海里先想像出来画面感,再去写。才会进行这种建模。有的就不。”   “哦——”   ◆   {作为零号机器人的我一路往南走。   因为沙漠的地形起伏,我没有办法使用脚底下的履带,只能像一个人类一样,用双脚去走路。   但是,和普通人类不同的是,我既不用喝水,也不用吃饭,更不用忍受昼夜的温差。   我的身体非常坚实,外表是最新的金属焊接的,一般很难轻易坏掉。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没有电。   但是我的后背又安装了太阳能板,就算体内蓄电池的电量全部用光,只需要背对着太阳,吸收吸收热能,就又有电了。   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开始了我对荒星的探索。   我仍然记得荒星的样子,大片大片的黄沙,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沙丘蔚然矗立着。   (正在加载修辞语言模块……)   面对太阳的那阳面是淡黄色,背对太阳的阴面则是黑黄色。   就连天空,也不像其他的星球一样,蓝蓝淡淡的,而是呈现出一种雾蒙蒙的黄,好像一个鸡蛋黄被压扁之后,随意地涂抹在了天空之上。   我连续走了几天几夜,都没有看到一个村庄,一条河,一个人影。   只有我自己那孤独而又漫长的旅行。   所幸,我并不会感觉到劳累和孤独,顶多就是在白天中午的时候,需要打开自己身上的散热系统。   将后脑掀开,变成百叶窗的模样,打开小风扇,为我自己大脑的CPU散散热,防止里面的集成电路被烧坏。   一天。   白天黄沙,晚上仙人掌。   两天。   白天烈阳,晚上蜥蜴。   三天。   白天我自己,晚上冷风。   四天。   白天沙尘暴,晚上深蓝的暮夜。   ……   我在热与冷之间不停游荡,在黄色与深蓝之间穿行,我所走的每一步,脚底上都沾染了大量的黄沙。   而在这条求索之路之上,除了蜥蜴和响尾蛇,便只有我自己这个生命——如果我算是生命的话。   就这样晃了一个月之后,什么也没有搜索到。   连我自己都觉得开始无聊了的时候,我遇见了那个人。   一个……   (加载配角3D模型中……)   (不,这次用2D手绘代替。)}   伴随着沈昭陵的这句话,大家就能看见,显示屏上又出现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排黑色的线,它们是一个模糊的人型轮廓。   那样子,好像用碳素笔画出来的,而且在显示屏上不停抖动。   沈昭陵脑海中的自己是3D建模。   配角是2D手绘。   荒星背景图是一张照片。   于是,这三个格格不入的东西,就这么一起出现了显示屏之上。   沈昭陵似乎是想到哪,就把那东西随手抓来了,全都在他自己的大脑里组合在一起。也不管它们是不是一个风格,适不适配。   那么奇怪……   但又,那么奇妙……   “如果你想进入沈昭陵的世界,那么请你完全地相信他,把自己交给他。先抛掉你的大脑,再抛掉你的逻辑,只把感觉交给他就好了。让他带你天马行空一次。”   杨柳枝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在网上看见的沈昭陵粉丝的这句话。   感觉至上。   嗯……眼前这画面很确实不对劲。   但感觉至上。   ◆   {一个身穿黑袍的人,他戴着一个巨大的斗笠,斗笠上有着黑色的纱布,将他的全身都给罩住。   他很高,看身形,像是一个男人。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下文只用“他”来代替。)   (由于很长一段时间,记忆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也不会造成人称代词混淆。——这是一段说明性文本,请你们忽略。)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因为他浑身被罩住,我看不清他的脸,也就无法分析他的面部,不知道他的年龄。   但是他的声音很沙哑,走路时步履蹒跚,看那个体态,像是一个老人。   他并非空手,手里总是拿着一个奇怪的圆筒形的东西,有点像一个下拉条。   偶尔那双手会从黑纱里面不小心露出来,我就能看见他的手。   手掌很大,手指骨节分明,皮肤很红,手背好像是被晒得爆皮了,出现了一些鱼鳞状的白色死皮。   他穿着长衣长裤,脚底是一双皮靴,那双皮靴已经被磨烂了。   每次他一走路的时候,鞋底就像是来回摆动的舌头一样,上下跳动,脚趾都要露出来了。   他的脚趾出血,指甲里嵌着黄黑的沙土,和红色的血凝固在一起,显得又脏又痛。   就是这样一个,看不见真面目的人,狼狈疲劳的沙漠旅行者。也是我在荒星遇到的第一个人。   因为不清楚他的身份和目的,我不太敢接近他,走上去和他说话。   只是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和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让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但又不会打扰到他。   我很好奇,他是谁,他为什么在这,他要去哪里。但我始终没有主动去问过他。   他也早就发现了我,却只是看了看,观察着我,也没有打过招呼。   我们心照不宣地一起在沙漠里旅行。   明明不在身边,不说话,却又默默地陪伴着,观察着对方。   就这样,又持续了一个月。   他身上除了那个圆柱形的下拉条别无一物,我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能活下来这么久的。   按理来说,一个人如果不吃不喝,最多七天就死了。   可我没在他身上看见过任何食物,他却在我眼前切切实实地活了一个多月。简直是不可思议。   不会是个巫师吧。   难不成不是单纯的人类。   我体内有保护自己的程序,在遇到不可理喻的现象以及生物的时候,就会本能地远离,来保护我自己。   所以这样一来,我就更加不敢主动靠近他了,不敢跟他打招呼。   直到有一次傍晚,他坐在逐渐变得微凉的沙丘之上,脱下了他的两只皮靴   那两只皮靴已经彻底坏掉了,连鞋带都跟面条一样,一拽就坏,完全被风化掉。   他那双皮靴,一看就是真皮,而且版型还相当不错。看得出来当初买的时候,应该很昂贵。   而要把皮靴穿成那个破烂样子,至少也需要三五年的时间。   他到底,在做什么……   我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所以我们俩隔着一个沙丘对视着,我也没有躲避他的目光。   等他把两双彻底坏掉的鞋扔了之后,看见我,冲着我招了招手。   “过来。”他把手从黑纱里面伸出来,冲着我勾了勾手。   我不动。   见我没有反应,他又冲着我勾了勾手,然后这一次,用他那破烂不堪的脚,朝着我走了过来。   这就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平平无奇。   没有什么特别的天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这片沙漠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两个都很孤独,恰好都对彼此很好奇罢了。   他走到我的面前,仔仔细细地瞧了我一会,用他那沙哑的嗓音问我:“你,是机器人吗。”   “是的,我说。”   他的身子立刻僵住了,像是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的机器人一样。   他问我:“竟然还会跟我说话,你是从哪来的。”   我回答:“一个很遥远的星球,我坐着宇宙飞船,来到这里。现在,我应该和我的同伴失散了。我是一个勘探机器人,负责来这里勘探地形。”   “那你……可以把我也带走吗,我也想坐你的飞船,去往你们的国家,好吗。”   即便看不见他的脸,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他有多么恳求。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但是,我并没有那么高规格的权限,所以直接拒绝了他。   “我和飞船走散了,抱歉,我也……走不回去了。”我撒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谎。   但这也确实是真相,也许是因为我走得太远,其他的机器人都已经回去了。这里只剩下了我自己,连飞船的信号也感受不到。   我现在……是个自由的人了,完全没有人能够约束我。   “说的也是,”他的言语之中尽是失望,“你要是能回去,早就回去了,也不会在这里跟着我走了一个多月。”   “……”我沉默着。   “你有灵魂吗。”   “额……没有。”我摇了摇头。   虽然我尽力地模仿人类的外形,可我的骨骼依然是钢铁的,脑袋里没有大脑,只有CPU。   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会有灵魂呢。   他问我的问题,一直都是那么奇怪。   他:“我想也是,那你能找到其他的人类吗,知道往哪走,才能找到人吗。”   我告诉他:”我就是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的,你就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人类。这里是荒星,没准,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他摇了摇头,表示,“我就是从自己的国家里出来的。这荒星,除了我们,是有其他人的,一定有,一定会有的。”   他喃喃自语,显得有些疯魔。   然后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就算没有什么用,在路上搭个伴,也是不错的。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们都那样的无依无靠,在那大沙漠里,除了彼此结盟,还能做什么,所以我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我们决定休息一天,再出发,去查找沙漠里的绿洲和其他人类。   他问我叫什么,我告诉他我没有名字,但是我的代号是0。他可以叫我零号机器人。   “小陵,可以这么叫吗。”当我们两个躺在夜说的沙丘上的时候,他回头,如此问我,“零不太好,不像人名,不如叫陵吧,陵墓的陵。”   “……陵墓?”   他:“你会觉得这个不吉利吗,抱歉,我只是觉得远方的一排排沙丘很像陵墓罢了。并没有诅咒你的意思。”   “没有,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就叫小陵吧。”那是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   我问他是什么人,他告诉我说:“我是一个故事家,来自于故事王国。”   “故事王国?”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地名,它是那么的特别,以至于我对它产生了好奇心,“你很会写故事吗。”   “是啊,我的脑子里有很多故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一天给你讲一个,一共讲六个,如何?这样你也不会太过无聊。”   “那第七天呢?”   我问他,他却没说话,只留下意味深长的笑声。   于是,我和他长达七天的沙漠之旅,就这样开始了。} 第327章 文中文——信仰   沈昭陵,要借助那个人的口,在鬼故事里面,讲诉鬼故事。   如此一来,主办方给沈昭陵的题目,也就能完成了。   估计这些故事,就是作品的重点了吧。   于是,长脖子像其他人一样,坐得更加笔直,抻长了脖子往前看。   正等待着沈昭陵给自己讲文中文小故事。   结果等了半分钟也没到,却看见沈昭陵的显示屏上面突然黑了,显示出来一排白色小字:   (服务器繁忙,请稍后再试……)   长脖子:“……”   大家:“……”   “???!!!”   “我在你等了这么久,你就给我看这个!”   “小玫瑰,快重新加载啊!”   “什么破服务器!”   “世纪大厦是不是信号不好,让我们玫瑰都接收不到信号了!”   “哈哈哈哈哈……”   “沈昭陵怎么总能整出这些让人眼前一亮,又眼前一黑的活。我服了。”   而后,沈昭陵真的重新加载了,还在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加载的旋转箭头,就跟一个真正的AI一样。   长脖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无言以对。这都给她整迷糊了。   “沈昭陵是AI?不能吧……我记着前一阵子我还在酒店和他用记录兽……”长脖子往左看,问旁边的银发少年,小银。   小银却瞪了她一眼,让她赶紧闭嘴。   长脖子:“?”   然后小银往前方淮映勿的后背瞅了一眼。示意长脖子,淮映勿还在那边坐着呢 。   长脖子梗脖子一看,立马老实闭嘴了。   确实,这件事确实不能在淮映勿面前提。要不然他好不容易才忘了,又得想起来了,来找自己麻烦。   淮映勿对沈昭陵的占有欲,实在吓人。   就像刚才,即便比赛最开始的时候,沈昭陵的显示屏还没有亮起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艾艾的显示屏的那一刻。   淮映勿,依然在看着沈昭陵的显示屏。哪怕那是黑色的,哪怕一个图像和声音也没有,也依然没有扭头看一下旁边。   但是……   淮映勿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于安静了。   要是以前的淮映勿,肯定早就回头,问他们:“我嫂子漂亮不?”   “啊,漂亮漂亮漂亮。”   “我嫂子带劲不?”   “啊,带劲带劲带劲。”   “我嫂子可爱不?”   “啊,可爱可爱可爱。”   “我嫂子聪明不?”   “啊,聪明聪明聪明。”   “啊,太棒了!太好了!太无敌了!”   淮映勿会在那边眉宇飞扬,跟他们一直炫耀个没完,而他们就会一脸无语地敷衍。   毕竟他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在心里祝久久久久久,行了吧。   所以今天这是怎么了?淮映勿怎么这么蔫呢?   长脖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感觉站起身来,弯着腰,趁别人不注意溜到了前面,和淮映勿坐在了一排,也就是淮映勿右边的位置。   结果长脖子还没有开口,光是这么一看淮映勿,就吓了一跳。   只见淮映勿皮肤红热,额头上往下滴着冷汗,就连刘海都被打湿了,黏在太阳xue两侧。嘴唇,则是惨烈的白。   这一看,就是身体出毛病了。   “你怎么了?你生病了?”长脖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她和淮映勿从小就认识。淮映勿自小身体就好,在沙丘上能跑能跳,能翻墙能上树。   他什么都能干,可就是没有生过病,比那个沙滩上的野狼都有劲,从没有出现过身子虚弱的时候。   现在淮映勿变成这个样子,简直是让长脖子吃了一大惊。   长脖子感觉伸出左胳膊,往后拍了一下小银,焦躁道:“你快看看他!”   小银:“?”   小银也抻着脖子,往前瞅了瞅,也被吓了一大跳:“哎呦,你这是怎么了,吃春。药了?”   按理来说,面对这种调侃,淮映勿平常肯定得先骂小银一句。   但现在,淮映勿或许是累了病了,实在难受,只说了一句:“不知道。”   长脖子一伸手,用右手背贴了一下淮映勿的额头,发现皮肤的确很烫,烧得慌。   “你发烧了。”她弱弱地说。   “……”淮映勿并没有说话,似乎并不相信。   小银则小声嘟囔着:“也不一定是生病,也许是易感期呢……”   听到这个,淮映勿终于眼神一暗,眼皮半垂。   小银试探着,目光不断在淮映勿的后脑和长脖子的脸上徘徊,说:“毕竟……你现在不是已经有精神力了吗。你以前从没有易感期,不代表你现在可没有!”   “嗯,的确很有可能。”长脖子想了想说。   她知道每个Alpha每年都会有易感期,包括她自己。   此时,就会体温升高,肌肉紧绷,嗅觉增强,甚至变得暴躁和易怒。   只有Omega的安抚,才能让他们安稳下来。所以极度渴望Omega。   当长脖子把这些症状跟淮映勿简述一遍的时候,淮映勿说:“我可能确实是到了易感期了。”   这本该是淮映勿多年来一直期待的东西。但现在,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高兴之色,而是显得很空洞虚无。   “要不,这么挺着也不是办法。我在现场找个Omega安抚安抚你?”长脖子正想着从旁边的观众席揪一个Omega出来给淮映勿救场。   毕竟以淮映勿的条件,就算不给任何报酬,也会有Omega粘贴来。这件事做起来并不难。   但长脖子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   她看向沈昭陵的显示屏,说了一句:“哎,算了算了。”   她知道,淮映勿肯定不会同意别人给他安抚的。他就一心惦记着那个人,死脑筋一个。   “我闻不到除了沈昭陵以外任何Omega的气味。虽然我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度很低,只有2%,但那也是我能唯一闻到的味道了,”淮映勿似乎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给她解释着听,又无来由地补充道,“挺好闻的。”   眼神澄明干澈。   长脖子:“……”   她还能说什么呢,祝久久。   “那要不你先回酒店休息呢?”长脖子又提议,然后又否认了,“算了,你也不可能同意。你就在这待着吧。”   毕竟今天的比赛对沈昭陵来说,这么重要,别说是什么狗屁易感期!就算淮映勿今天要死在这,他也不会提前走的!   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祝久久久久久,行了吧。   “我给你去旁边商场买点冰块吧,降温的东西,你拿来敷着,能好受点。”长脖子撂下了这句话,没等淮映勿答应,就独自起身,离开了比赛会场。   “谢谢。”淮映勿在她身后说。   然后,看向了显示屏,只见显示屏之上,终于出现了人影。   一个机器人的建模,和一个黑色人影手绘,动起来了。在一张沙漠的照片前面走路。   这个动画,显得那么诡异,又那么简陋。甚至有点滑稽到可笑。   淮映勿:“……”   他不相信沈昭陵在脑海里想不出更好的画面来替代这一幕。   他家小陵这么聪明,一定有着他自己的想法吧。   而且,这样也挺好看的。   淮映勿在心里说。   ◆   {休息一夜之后,我们便继续启程。开始了我和他最后的七天之旅。   而他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的名字,叫作《信仰》。”   当“信仰”两个字从大厦两边的扬声器里传出来之后,沈昭陵的显示屏上,吹过了一阵黄沙。   那些黄沙流经小机器人和神秘人的身边,在空气中凝结成了两个大字。   【信仰】   这个标题的动画,做的是如此流畅又漂亮。   是一阵黄沙被风吹起,又被吹带着吹落。那么自然,又悄无声息。   以至于大厦里,都出现了“哇”的一声。   “这个慢放太美了……”   “那玫瑰你告诉我,你能做出这种动画。那这显示屏上这两个简陋的人物又是什么回事???”   {他问我:“你知不知道信仰的力量。”   我说:“信仰?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什么东西。我就是个机器人,我只有程序。”   而他说,他们故事王国的人,就很有信仰。   故事王国最久远的历史,要追溯到一千年以前,在那个时候,它和其它王国一样,也发展出了神和宗教。   而他们信仰的那一种神,准确来说,是佛,叫作:   长生佛。}   嗯?   淮映勿听到这个词,本能反应之下,将眉头挑起。   这不是……?   显示屏上两个小人,继续一边走一边对话。   ◆   {“长生佛?为什么这么叫。”我问他,对这个名字感到很是奇怪。   他说,在他们的国家当中,并没有文本,人们要记录和传达什么信息的话,都是通过嘴来诉说,也就是讲故事。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一生能听到和诉说的故事都很有限,所以,每个人也都在期盼着什么。   而他们信仰的,就是故事。   要说真信仰什么神,那就应该是虚无的故事神了。   但是,五百年以前,他们国家又出现了第二种信仰。也就是他们国度的第一个真正的神明,长生佛。   它长成这个样子。   (正在《双生》的评论区当中,偷窃同人女画的长生佛图片——)}   显示屏上还真加载出来了一张长生佛的画。   淮映勿:“?”   大家:“???!!!”   “好家夥,你直接开偷是吧,演都不演了是吧。”   “可恶,沈昭陵抄袭我们小玫瑰的故事设置了!”   “这还得了,我反手一个举报!”   “哎呀,我真的服了呀。”小银在淮映勿身后感叹着说,“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哈哈哈哈……别整了,沈爷。”   “你是怎么受得了他的,他平时和你说话的时候也这样吗?”小银从后面,轻轻拽了一下淮映勿的后领。   “我并不需要忍受他。”淮映勿冷漠地说。   这多可爱啊,没品的家夥。   “啊,对对对,你说的对,我都忘了,你也总是这德行。”   “?”   ◆   {一个黑咕隆咚的,说不上多漂亮,但却不同凡响。它是在一个村子,被一对双胞胎姐妹花挖出来的。   长生佛的样子如此古怪,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   于是那对姐妹花,就把它进献给了国王。   国王看见之后大喜过望,不仅给那个村子,命名为长生村。还赏赐了那对姐妹,赐给了她们二人两个灵魂。}   “还真是长生村的故事。”   “没错,是《双生》啊!”   “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呢。使用之前的故事,编不出来新的了?”   这个问题,现场,只有淮映勿一个人知道答案。   他低头,搓了搓自己发红的手背。   ◆   {“灵魂?”我纳闷。   “也就是鬼魂,”他解释道,“也就是人死后化成的魂魄,是一个肉眼可见的,小小的光点。每个人的灵魂都会发光,而且根据不同的特点,有着不同的颜色。”   那就是我没有的东西咯。我默默地想到。却还是好奇:“那赐给她们灵魂又有什么用呢?”   “那可不是普通的灵魂,而是两个故事家的灵魂,”他解释道,“在我们的故事王国内,可以通过吞噬别人的灵魂,来获得别人的记忆和技艺。每个人一生只能吞噬一个灵魂。而吃了故事家的灵魂之后,就能在脑海里拥有很多的故事,和神奇地讲故事的能力。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他感叹着,似乎真的这么向往。   而我则沉默不语,不是非常理解。   故事的力量,有这么强大吗。   吃掉一个银行家,记住他的银行卡号,获取赚钱的能力岂不是更好?   我接着问:“所以这两个女孩得到了国王的赏赐,吃掉了两个故事家的灵魂?就也变成了故事家?”   “对,”他应和下来,“是的。她们变成了能说会道的故事家,可以开口讲故事了。讲许许多多的故事。而那个女孩的名字,一个叫盛玖,一个叫世婵。”   “那她们融合了故事家的灵魂,死后,她们的灵魂也会被赏赐给别人吧,然后就这样一直循环下去?”   我实在是看不出,这到底是有什么意义,顶多是增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记忆而已。   也就短短的几十年记忆,最多百年记忆,对于我这样一个几乎拥有无限生命的机器人来说简直微不足道。   这有什么用呢?   真是群奇怪的人。   他却解释:“不不不,这不是简单的吞吃,每个人都会为他们所得到的故事,注入新的力量。而这两个女孩,她们挖到了长生佛,开始了自己的信仰之路。便为这份故事,注入了信仰的力量。   “于是,鬼故事,就在此情景之下,应运而生了。”   他在望着我。   我们隔着一层黑色的面纱,明明看不见彼此。可我却能根据概率计算到,他在笑,非常欣慰平和地笑。   我想我大概是程序失误了。} 第328章 文中文——我也有我自己的神明了   “信仰的力量?”   “故事的力量确实很美好,我们不就是在看故事吗。”   “这篇小说讲的什么?看得我懵懵的?”   “鬼故事的诞生?”   “感觉越来越严肃了。”   “我隐隐约约之间,有一种很美好的感觉,但是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显示屏上,两个小人继续在对话。   ◆   {我问:“信仰,是如何影响鬼故事的,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要联系吗。”   而他告诉我说:“长生佛这种神明,是大家所向往的东西。因为他能够带来长久的寿命,可是任何好处都不是可以空手得来的。无论是表面还是底面,所有的馈赠,都有其价格。长生也是一样。想要长生,也要付出代价。而这种代价,在宗教里面,除了必要的捐款之外。还有……遵守教规。”   “哦?”   “在我们故事王国,长生教也有着自己的规则,比如说善良、友好、孝顺、忠君爱国,等等一系列的品质,都被写在了教规里面。”   我纳闷:“可是你们国家没有文本,这教规又要如何书写?”   “但我们有故事。”他说。   看来答案,依旧是故事。   他:“当时两个最厉害的故事家,我之前跟你讲过,也就是盛玖和世婵,把长生教的教义,融入到了故事当中,创作出了属于她们自己的故事。”   我很好奇那些故事是什么样子的,赶紧问:“都有什么?”   “比如说,《循环的婴儿》讲了一个孕妇准备去医院堕胎,但是婴儿在她的肚子里不断循环的故事。导致婴儿一直无法被真正取出来,因为取出来一个,还有一个。”   我:“听起来很有趣。那这是什么教义呢?”   “不要堕胎。”他说,他们国家是禁止堕胎的。   他们认为在子宫里刚刚发育的胚胎,也是和成人一样,是有生命的,不应该被随意杀害。   而那在孕妇子宫里不断循环的婴儿,就成为了一个类似于鬼的恐怖象征。   让人只要一听见这个故事,就不敢去堕胎了。   于是,“禁止堕胎”这条教义,即便没有文本被书写下来,却也随着这个故事的传播,被国家里的所有人所深刻铭记着。   “真神奇!”   那是我第一次忍不住感叹道。   不是出于我的数据推理,也不是出于概率计算。   我第一次从这段对话当中,见识到了故事和规则一样,拥有一种“约束”的力量。   “故事就是这样驯化人心的,”他听见我这样感叹,语气也很高兴,“它会让人们在耳濡目染之下,不断地相信它,遵守它,铭记它。然后转化成了一种不自觉的规则。”   “所以……”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故事里面总是好人打败坏人吗,好人会获得胜利,坏人会一败涂地?”   我明白,这是属于“正义”的规则。故事在用它本身,传递一种普世的价值观。   “对,你真聪明,”他总是夸我,“你是一个很棒的机器人。很有人性,有人这么说过吗。”   “没有……”我低下了头。   我就是普通的一个机器人,只需要每天按照固定要求去完成我的工作就好了。   有人类会按照我的完成度给我打分。   如果是高分,我就会按照固定程序,模仿我自己之前的行为。   如果是低分,那我就会调整我自己的行为,来不断地试验,到底哪一种行为才能得到最高的分数。   分数,我只需要分数罢了。从来都没有人会夸奖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必要的东西。   “你的主人以前不曾夸过你吧。”他问我。   “嗯。”   “那我决定以后经常夸奖你,你会高兴吗,你能感受到吗。”   他伸出残破的手掌,把手心放在我的胸腔之上,试图通过我冰冷的外壳,感受到我体内跳动的心脏。   当然,我没有那种东西,我的胸腔里面只有一个巨大的蓄电池,存储着能量,来维持着我系统的运行。   我不知道他是否对我失望了,因为我不是一个人类,所以无法用心跳去回应他。   “你很开心,我知道。”他却那么一说,然后把手轻柔地抽走了,“所以我会经常夸你的。”}   “真美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段文本的所有人,都在心里情不自禁地感叹。   觉得这段沙漠旅行,是一个很好的旅行。   {那天,我们一路在沙漠上走,他给我讲了许许多多的故事,比如说,《偷窥的公寓》。   主角是一个变态偷窥狂,每天喜欢在公寓里安装摄像头去偷窥别人的隐私,于是他终于恶有恶报,在自己的后背上长了一个巨大的眼睛。他自己将永远偷窥着他自己。   又比如说《我是一名巫蛊师》,主角是一个邪恶的巫蛊师,遇见了一个心爱的女孩,但那个女孩已经爱上了别人,于是主角就给女孩下情蛊,试图让她爱上自己。   结果也显而易见,他失败了,他的蛊术被拆穿了,蛊术的效力反噬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这些鬼故事的结局总是一样的。   “我很喜欢这些故事。”当我们两个休息,坐在石头上的时候,我就这么对他说。}   显示屏上画面一闪,两个小人瞬间坐在了两个大石头上面,面对着面。   {他说:“我也很喜欢,这是人类最初的鬼故事了,盛玖和世婵这两位故事大师,用故事,传递着她们的美丽信仰。”   “那为什么要创造鬼呢?用别的不行吗?”   他:“因为鬼,是恐惧的力量,是神明的反面,是坏人会掉落的地狱。   “在长生佛出现之前,过去的故事里是没有神明这种虚幻的东西的。   “而长生佛出现之后,因为信仰,故事里第一次出现了神,然后便出现了鬼。”   “神鬼两面。”我总结道,然后问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他又夸我聪明,他总是很喜欢夸我。   他说是神,和与神有关的故事,教会了他们种种美好的品质:善良、勇敢、希望……   一切都在那里,在那些怪诞又惊奇的想像里诞生。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神。但我看着他的时候,我也会对着他那被黑纱遮盖的脸恍惚。   一时之间,觉得神一定是无比美好的东西。   就像……   就像那隐藏在黑纱之后的脸孔一样。   然后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神,从来没有得到过神的庇佑,而感到无比悲伤。   “我没有神,也没见过长生佛,那我是不是无法拥有这份力量了。”我问他说。   他便会安慰我:“但是你也可以有别的信仰。毕竟你是一个很好的机器人,你肯定会找到你所信仰的东西。”   “那是什么……”   “故事神。”他在石头上站了起来,走过来,抚摸着我的头顶。   他说他作为一名故事家,承载了故事神的力量。他的手,便是抚摸过神明的手。   如果我愿意,他就会把故事神的力量传递给我,让我也一样拥有信仰。   那就是去信仰故事的力量。   }   当故事进行到这里。   远处沙漠的地平线,从那黑袍人的腰间横线穿过。   他站立着,用他那残破黑灰的手掌,抚摸着坐在石头上一个机器人的头顶。   一阵看不见的风吹过来,将他的黑袍吹起。   然而他的黑袍只不过是几条黑线化成的。过去这黑袍人的形象混沌不堪,只是一群淩乱的线条。然而现在,它们第一次有了边界。   当昏黄的落日,从黑袍人和机器人之间的地平线垂落的时候。   被黑袍人抚摸的机器人脸上,类似于眼睛的两个红灯突然闪烁了一下。   沈昭陵的心声再次响起,为这第一天落下帷幕。   “就这样,从那七天之旅的第一天开始,我便知道。   “我也有我自己的神明了。” 第329章 文中文——童话   1.沈昭陵为了在总决赛打败AI,决定将自身植入AI。   2.结果到医院发现,自己就是个AI。但是自己完全失忆,并且与其他AI有着本质不同。   3.医生发现他的大脑里有一块记忆被锁住,可能那就是秘密所在,于是带他查找记忆。   4.在记忆里,沈昭陵曾是一个环境搜索机器人,在寻索荒星的过程中,遇见了一个沙漠旅人。   5.沙漠旅人身穿黑袍,是一个来自故事王国的故事家,很是神秘。   他说他们国家信仰着故事,并且会通过吞吃别的故事家的灵魂,来继承别人的记忆和技能。   6.他要陪伴沈昭陵七天,和他一起旅行,来给他讲故事。沈昭陵同意了。   7.他讲的第一个故事的名字叫《信仰》,讲了信仰是如何为故事注入力量的。   而且这个故事里面的人物和剧情,都和沈昭陵之前写过的《双生》极为相似,简直就是变体。   8.于是那一天,沈昭陵也有了自己的信仰,和黑袍人一样,去信仰故事神。   ……   作为评委会会长,杨柳枝,在自己的笔记上,用钢笔写下文本,记录着沈昭陵在显示屏上给大家展示的内容。   “……”   嗯,怎么说呢。   每一步的发展,都在人意料之外。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要讲什么。   但是她又不能说这剧情的发展很突兀,因为它确实是有一条贯穿全文的线索。   那就是:   查找AI沈昭陵失去的记忆。   搞清楚他曾经历过什么?他为什么比其他的人类和AI更具有创造力?   到现在为止,杨柳枝依然不清楚沈昭陵后面到底要说什么。   但是,当看见沙漠上那束金黄色光横亘在智慧的黑袍人和虚无的机器人的时候。   她的内心不知怎的,还是有所动容。   (插入一段延时摄影,用天空与沙漠作空镜,来表现时间的流逝——)   随着这段程序,沈昭陵的显示屏之上,便斗转星移。   日头飞速地落下,天空飞速地昏暗,转眼便爬上来了无数星星!   那些星星也随之在天空上舞蹈,轮转。   沙漠之上,那沙丘的光影也在变幻不停,在黄色,黄黑色,黑色之间来回摆动   一切都美轮美奂。   (插入我的人声——)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昨天,我也变成了故事神的信徒,因此开始格外渴望着故事。   所以在一个朦朦胧胧的早晨,星星还没有落下来的时候,我便缠着他,让他给我讲故事。   而他刚从石头旁边睡醒,昏昏沉沉的,就给我讲了第二个故事《童话》。}   伴随着沈昭陵的声音,显示屏的镜头视角逐渐聚焦到远方的天幕之上,然后,那些星星开始运动了起来。   几颗闪闪亮亮的银光小星星,聚集在一起,在银黑色的天幕之上,形成了“童话”这两个字的模样。   引得会场里面又是“哇”的一声。   “好美啊……”   “绝了。”   “好浪漫。”   而更美丽的是,这些星星并没有很快分散,镜头也始终没有对准到其他地方。   (插入固定镜头,摄像头始终对准天幕——)   ◆   {他告诉我:“昨天我说过,盛玖和世婵,这一对大故事家,用信仰为故事注入力量,创造了鬼故事。   “作为一对双胞胎,人们把他们的故事集,叫作《双生》系列。这个系列一直都是我们故事王国的珍宝,甚至在几百年后流传至今。   “但是……   “再厉害的故事家也会有陨落的时候,她们会老,也会死,大脑会变得逐渐迟钝,嘴唇也会开始发抖,口齿不清。   “总有一天,她们会没有办法讲故事的,所以她们必须找到新的继承人。”}   显示屏之上,星星再次分散,又重新聚拢,逐渐成为两个女孩的简易轮廓,她们的外形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因此,不需要沈昭陵特意说明,观众就都能看懂,她们两个就是盛玖和世婵。   她们最初是少女,梳着双马尾。体态矮小轻盈。   然后是妇女,头上变成了发髻,穿上了裙子,身姿也妖娆丰腴起来。   最后是老妇,体态逐渐变得佝偻,弯曲。   她们明明什么动作也没有做,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在那一瞬间,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老罢了。   让人在岁月的流逝之中,感叹她们的变化。   哪怕她们的身体还是星星勾勒出来的,却也变得不那么闪亮了。   组成她们身体的星星,逐渐暗淡了下来,象徵着她们生命的必然陨落。   “哎……”   杨柳枝不知为何,有些心酸。   但后面又有人说:   “比起《双生》原文,她俩能活到老也挺好的了。”   “确实,这剧情简直比《双生》幸福太多了。放在一起,我都不敢想。”   “小玫瑰是最爱放刀子的。”   “所以,该找谁呢?”   (聆听到现场观众的感叹,模仿他的话,与其组成一段声音转场——)   ◆   {“所以,该找谁呢?”我好奇地问他。   他告诉我:“当时,在故事王国,除了她俩之外,还有一个初出茅庐的故事家,虽然还算不上大师,但也已经小有名气了。”   “谁?”   “安梦,一个很厉害的傀儡师。”   “傀儡师……是什么?”   “悬丝傀儡,就像这样。”   (使星星重新排列成悬丝傀儡的模样——)   他接着说:“她会通过控制那些丝线控制傀儡的四肢,来让傀儡进行表演,这也是她和其他的故事家最不同的地方。因为——她的故事绘声绘色,是有表演的。”   “那确实太棒了。”我想像了一下,说。   “对,安梦就凭藉她的傀儡术,得到了盛玖和世婵的眷顾,于是她得以吃掉盛玖的灵魂,继承了她的知识和技能。”   “那世婵呢?”   “世婵的灵魂给了另一个很有前途故事家,不过很可惜,那个故事家一年后遭受意外死去了,没能把自己的灵魂及时保留下来,让灵魂灰飞湮灭了。”   我纳闷:“原来灵魂还会消失吗?”   “当然,灵魂不会永远存在。当人死亡的时候,灵魂会从他的嘴里飞出,然后短暂的停留,只有那么一瞬。它必须很快地被另一个人吃掉,否则就会灰飞烟灭,然后什么都没有了,哎……”他叹了口气,很是惋惜的样子。   那不是一个人的记忆,而是那个人,和他所继承的无数人的记忆,都没有了。   不是一个人的死亡,而是一个家族的死亡,一个血脉的死亡,一个族群的死亡。   (世婵所组成的星星,逐渐在显示屏上消散,坠落……)   他如此告诉我说,然后问我:“可不可怕。”   我说:“你这样说,确实是很可怕,很惋惜的事。”   世婵那超乎奇迹的讲故事能没有流传下来,而是就此消亡了,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点头:“是啊,所以比起死亡,大多数的故事家更害怕没有继承人。算了,不说这些,还是说起安梦吧。她也是个很厉害的故事家。”   “嗯,”我赞叹道,用傀儡辅助表演故事确实很厉害。”   “不不不,”他否认了我,“她不止厉害在这里,她也有她自己新的发明。”   “那是什么?”   “是童话,”他说,“那是给小孩子讲的故事。”   他告诉我,作为一个傀儡师,安梦所表演的戏法总是能得到孩子们的青睐,所以她总是和孩子们呆在一起。   她认为孩子们的天性具有好奇心与想像力,是最适合讲故事和听故事的人了。   所以她要创造一种,专门讲给小孩子的故事,那就是——童话故事。   “童话如何为故事注入力量呢?”我又纳闷。   “是教化与想像的力量。也是天真与幼稚的力量。   “安梦最出名的一个故事,就是《我的舌头被绑架了》,这个故事讲了每个孩子的胃里,都坐着一个小小的傀儡,会通过绑架他们的舌头,来控制他们说话。   “当孩子们说真话好话的时候,会吸入很多甜美的空气,傀儡闻到会很开心,然后在肚子里睡觉。   “可当孩子们说谎话与脏话,此时会吸入大量臭气,傀儡就会愤怒,然后用傀儡丝死死勒住孩子们的舌头。把他们的舌头勒断。这就是舌头绑架犯。}   显示屏上,随着沈昭陵的诉说,在人胃里的悬丝傀儡也呈现出不同的状态。   它依然是星星组成的动画。所有都是星星,梦幻极了。   简单又纯质,就像是小孩子看的那种绘本书一样,却能够让人会心一笑。   杨柳枝也不禁弯了弯唇。   “太可爱了。”   “萌化了。”   “真的好可爱,好喜欢,小星星……”   ◆   {我说,那确实是个好故事。   我非常清楚,它肯定能得到孩子们的喜欢,然后伴随孩子们成长一辈子。   可惜了,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童话,也没有人跟我讲过。   “我现在给你讲的,就是童话故事。”他却说。   “为什么?这是童话吗?”   “因为你是个孩子,所以我给你讲的故事,都叫作童话故事。”   他会把我当作孩子,可我说我已经很大了,我的心智从出厂,就被设置为二十岁,是一个成年人的年纪。   “没有听过童话的孩子,算不上成熟,是永远不会长大的。所以我还是个孩子。”他这么告诉我。   “但我给我讲过童话之后,我以后就可以长大了。”他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父母。毕竟我是个大人,你可以去尝试依赖我。”}   于是在星幕之上,星星又汇聚成他们两个的模样。   两个人坐在石头下面,背靠着后面的石板。   机器人歪了歪头,把头靠在黑袍的人肩膀上。} 第330章 文中文——象征   长脖子手里提着一袋降温贴,从商场回来,又偷偷从世纪大厦后门溜了进去。   远远地,就看见那一排排各种颜色的小脑袋瓜,都抻长了脖子,看着眼前的两个显示屏。   那专注万分的样子,恨不得让长脖子把自己的节目借给他们算了。   你们都恨不得把眼睛贴在显示屏上是吧?啊?有那么好看吗?   她离远了一看,发现这两个显示屏还真是差距极大。   右边的,机器人艾艾的显示屏,是各种炫酷的镜头语言,画面精细度夸张到离谱,连里面人物脸孔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知道的,明白这是在看艾艾大脑里构造出的景象。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看什么白马坞IMAX特效大片。   不得不说,这人工智能就是先进,它现在做出的电影,已经能媲美大多数的白马坞导演了。   而左边,沈昭陵的显示屏就……   简单,简单质朴到极致了。只有一个简单的星空。   跟右边的比起来,都不能算电影,只能算PPT或者儿童连环画。   长脖子:“……”   小玫瑰,这样真的能赢吗。   哎,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为沈昭陵担忧着,然后来不及想太多,就坐到了最前端,作者区。   在那里,淮映勿还在等着她。   她一坐过去,往淮映勿那边一看,发现他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了,脸还是红的不说,额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隐隐约约从皮肤里散发著热气。   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迷糊了,却那么硬挺着,一句话也不说,装没事人一样。   淮映勿这辈子从没有过易感期,这第一次来,就比任何Alpha都猛烈一些。   “你可真能忍。”长脖子都看不下去了,拧着眉,把降温贴从包装袋里拿出来,撕下薄膜,将黏的那一面,贴在了淮映勿的额头上。   淮映勿这才把注意力从沈昭陵的显示屏上收回,转头,跟她说:“不用,你放那就行,我自己来。”   长脖子:“你来个屁你来!你要装上沈昭陵面前装去!让他心疼心疼你,我在我俩面前装有个屁用,我俩又不是你的亲亲宝贝。可一点都不心疼你。”   淮映勿:“……”   只见他脸黑了一下,然后就不说话了,什么也反驳不出来,任别人摆布。   长脖子给他额头、后颈、锁骨、手腕两侧都贴了几个降温贴,剩下的还有一摞,让他自己贴,想贴哪就贴哪。没人管他。   淮映勿:“……”   “沈昭陵赢了吗,”然后长脖子才好好坐下来,看着显示屏,试图跟上沈昭陵的剧情,却发现因为错过部分剧情,现在已经看迷糊了,“这TM都演到哪了都!”   淮映勿慢悠悠地答:“第三天,第三个故事了。”   ◆   {“那后来呢,第三个故事叫什么。安梦把她的灵魂又给了谁?”我迫不及待地问他,非要赶紧听到下一个故事不可。   可是他拍了拍我,决定还是明天再告诉我。   “为什么?”   “这样,你就会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那好吧。”他这么一说,我就只能同意。   到了第三天,第三个故事也终于来了,他说这个故事的名字叫《象征》。}   此时,显示屏终于又发生了变化,组成黑袍人和机器人的星群再次陨落,只剩下了黑色的天幕。   而后,天幕突然裂开,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剪刀,把天空这块黑布修剪了起来,剪成了两个人影。   对,现在只剩下了两个黑色的剪影。高的代表黑袍人,矮的代表机器人。   以及,最上面,一个黑色的剪影,写着两个字:“象征”。   长脖子:“……”   好花哨的转场啊。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什么转场,但也算是意想不到了。   现在,画面里只有黑白,两个黑色人物剪影在白色背景上做着动作。   ◆   {黑袍人:“我之前说过,安梦创造了一种属于孩子们的故事,叫作童话,用它来开启孩子想像力的大门,对他们进行教化。   “结果发现,当这些听着故事的孩子们长大之后,也都成为了能言善辩的故事家。”   “故事具有传播的力量?”   “是的,那种能量能从一个人感染到一群人身上,让大家的素质显著提升。于是,国王非常高兴,把这种行为称作——教育。还为此开办了学校。”   “……嗯。”   他:“那个学校,是安梦的起的名字,叫作——鬼久学校。因为她希望鬼故事可以永永远远长长久久的传播下去,于是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思考道:“既然是学校,总该有老师吧。”   “老师就是故事家。”   “那学生呢?”   “学生就是听故事的孩子。”   “那没有文本教什么?没有教科书,没有黑板吗?”   “没有,没有,这些都没有,只有一个故事家,站在台前,给学生们讲故事。文学用故事传播,算术被编排成故事,就连科学也都写在故事里面。一切都是故事。”   “……”我哑然了,为这奇怪的教育制度。   “一个故事就是一个知识点,一系列故事就是一个学科。孩子们上课就是听故事,下课也不用写作业,只需要回家记故事、编故事就行了。”   “……”我实在有些震惊了,觉得这故事王国和我来之前的那个国家太不一般。但好像,要有趣得多。   “孩子们都很爱上课吧。”我仰头问他。   “那当然,每天一起床非要去上学,父母拦都拦不住。”   “哈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用机械发出了笑声。   “可惜了,我没有上过学,”我总是会根据他的故事联想到我自己,然后开始自怨自艾,他又会开始安慰我,然后我们就周而复始。   这实在是很没意思。我不应该总让他这么顾虑着我的感受。   所以这一次,没等他开口说话,我就自己说:“不过听你讲故事,也算是上课了,毕竟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故事家。”   “哼,我也这么觉得。”他一点都不嫌虚。光是听见他的声音,我就能想像到他眉宇飞扬的样子。   即便他的声音如此沙哑苍老,可是莫名让人觉得很年轻,很有活力。   “那孩子们用考试吗?”我又问道。   这也是我很关心的问题,毕竟全世界的学生们都为这个而头疼。   “考的,也考的。不过是比谁讲的故事更好,全校第一毕业的,可以有机会,吃掉校长安梦死后的灵魂。大故事家的灵魂,就是给好孩子的奖励。”   “哦,”我感叹,又是吞吃灵魂,并好奇,“那安梦的灵魂又给了谁。”   他说:“一个很淘气的男学生,叫作李贺翔,飞翔的翔,名如其人,他的性格就像是一只不安分的鸟,总是在学校里上窜下跳的。”   “那他为什么会胜出,他讲了什么故事。”   “他讲的故事叫作《愧疚学校》,你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就是以自己的母校为原型,编出来的一个故事。讲了一个以‘愧疚式教育’为教育方针的可怕学校。而他能在众多学生当中胜出的原因,就是他在故事当中,引入了象征主义。”   “哦,什么叫愧疚式教育,什么又是象征主义?”我有太多太多不懂的名词了,我不知道这么问会不会让他烦我,开始失去耐心。   毕竟让我看起来很笨拙,无法跟他一起交流,但他显然很愿意为我解释。   “愧疚式教育,就是……”他思量道,“让你觉得很愧疚,对你进行道德绑架,然后以次为要挟,让你做一些你不喜欢做的事情。”   “哦——”我说,“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事,让人觉得很沉重的样子,我不喜欢这样。”   “是,我也不喜欢。可是李贺翔深受他父亲的道德绑架,他便以此为灵感,写了一个鬼故事。在那里,他使用了象征手法,把愧疚式教育,象征成了父亲骑在他的脖颈上,打算盘,计较自己养育孩子的得失。”   “嗯……原来这就是象征。”   其实我还是很不能理解,这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地方,能让李贺翔以此得到安梦的灵魂。   “象征的本质,其实是一种联想,把一种具象的东西,转化成抽象的东西。把个性上升到共性。就像人们喜欢用太阳来像征生命一样,因为它们都具有共性:光,和热。也可以用衔尾蛇来像征轮回,因为它首尾相连。”   当他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看向了空中,把目光,投向了那高高的太阳。   红色的,圆的,发光的,带着热量的。   我说:“我不是那种高级的写作机器人,体内没有那种修辞程序,实在理解不了什么是象征。”   而他说:“象征就是找到万事万物之间的联系,去理解每个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与其他事物的联系起来。你的体内有词库吧,对于每个东西,是不是有一些形容词去形容它?”   “那当然。”   “那在你的词库里,是如何形容仙人掌的?”   “嗯……”这对我来说倒是很简单,于是我仔细在数据库里搜索了一下有关仙人掌这个词的相关意义,回答道,“尖锐的、有刺的、疼痛的。”   “还有呢?那在你的词库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同样用这些形容词来形容?”他在慢慢地引导我。   于是我又搜索了一下,与这些形容词有关的东西,回答道:“伤痛、锋利的刀与语言,性格尖锐的人。”   “于是,仙人掌便可以像征那些触手可及的伤痛,伤害人的武器和语言,以及一些性格很尖锐的人,会让人一碰到他们就受伤。”他说,“你看,你可以学会像征,就是如此简单。”   “……”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教一个机器人这些。   人类都说,文学是机器不可能掌握的东西。   但他这个故事天才偏要说,那是一种机械的,可以后天学习的东西。   哪怕不是人类,就算我这么笨拙的,没有搭载文学创作程序的AI,也可以试着去掌握人类的文学。   “我学会像征了?”我惊奇地问。   “对,你学会了。你用仙人掌去象征那些性格很讨厌的人,你像征得很好。”   “可我只是把两个名词,用同样的形容词联系在了一起,这也算吗……”   他:“这怎么不算呢。象征就是联想,我联想了,你也联想了,我的是象征,所以你的也是象征。除了象征之外,还有比喻,隐喻,拟人,通感,这些修辞手法也通通需要联想。”   “……”   他站立起来,两只手臂张开,迎接着沙漠里的大风,显得高兴极了:自李贺翔第一次发现象征之后,人类就逐渐地掌握了更多的修辞手法,认识到万事万物之间的联系。将整个故事家的词库都丰富了起来。从此,狂风不是单纯的狂风,而是一种阻碍。大漠不是单纯的大漠,而是一种生命的荒芜!”   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风恰好从他脸上吹过,将黑纱覆盖在他的脸上,显现他脸部的高低轮廓。   我看得见,他的鼻尖很高。   我第一次主动学会了象征,就是用黑色,去象徵着深不可测的秘密,无穷无尽的智慧,与软绵绵的温柔。   我为什么要这么象征?   后来我问我自己,因为那都是那天,他给我带来的感受。   具体的黑色,与抽象的神秘、智慧与温柔,都可以用来形容他。   所以由此可得(就像数学推导公式那样),黑色可以用来像征神秘、智慧,和温柔。   这就是象征!我学会了!   从没有人类告诉我,我又自己发明了一个   我也有我自己的语言逻辑了!我就是这么建构我自己的修辞的!   我为这个发现而惊奇不已!   因为我体内并没有这种象征程序,我只是个探索机器人,而不是创作机器人,程序師自然没有安装理解那些复杂概念的演算法。   但是,现在,我凭藉自己的力量(当然主要是他的开导)学会了象征。   我发明了我自己的语言演算法。   我感叹:“象征真是很了不起的发明。”   所以,可千万,不要让象征死掉啊,不要让万事万物之间的联系死掉。   李贺翔一定要找一个更好的继承人去继承自己的才华,一定不要让他的灵魂流失。   我忽然间,理解了昨天的事情。那就是他为什么会在故事家的灵魂死去之时发出那样的惋惜了。   象征,那是人类等待了几千年几百年的东西。它只该一直在族群里流传下去,而绝不能在某个人手里断掉。}   显示屏上,一个高的黑影站立在前面,双臂打开,迎接着面前的狂风。   如同那是一场人生的洗礼。   另一个矮的黑影,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在他的身后,迎接着属于自己那的一场风暴。   依然只有简单的、极致的黑白,却让长脖子忍不住蹙起眉头,大阳xue鼓胀。 第331章 文中文——定格动画   吃掉李贺翔灵魂的人,应该是《茧镇》里面的女主角,女银鎏金吧。   当显示屏上的陵号机器人发出如此疑问的时候,底下的杨柳枝这么想着。   她早就发现了,黑袍人所讲的故事,其实就是他们国家的历史。   或者准确点说,是文学传承史。   只不过这传承史与正常的国家不同,它不是由一个老师教育一个人,而是一个故事家,吃掉另一个故事家的灵魂。   至于到底谁吃掉谁,那就更简单了。是沈昭陵笔下作品里面的主角,互相吃掉对方。   《双生》里面的主角盛玖和世婵,挖掘出长生佛,为故事注入信仰的力量,然后发明了鬼故事《双生》系列。   《我的舌头被绑架了》的主角傀儡师安梦吃掉了盛玖的灵魂,为鬼故事注入童话的力量,编造出了《我的舌头被绑架了》。   《鬼久学校》里面学生的李贺翔,又吃掉了安梦的灵魂,为鬼故事注入了象征主义的力量,编造出了《愧疚学校》。   ……   下一个,毫无疑问就是银鎏金。   每一个主角,都是这么吃掉上一个主角的。他们在学会前一个主角的所有知识和技能的同时,用自己本身所在故事里的东西,为故事注入新的力量,然后再编造出自己所在的故事。   这种模式简直是……   ……   前所未见。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在做什么?这写的什么?!!   是在讨论,主角是如何写出自己所在的这本小说的吗?   还是说……这是沈昭陵在回顾自己的创作历史,并用另一种方式去重新解读它们?   难道是一个机器人在故事家的引导下,如何学会创作故事的?   亦或者更宽广一点,这是对于世界文学史的隐喻?探讨文学是如何发展的,伟大的文学家们分别对于故事本身有着什么突出贡献?   好像……都有……   沈昭陵不仅在鬼故事当中写鬼故事,讨论鬼故事如何被书写,还把自己之前写过的鬼故事全都串联在了一起。   可以说,这是Meta文学的极致了。   以至于,尽管显示屏上的画面如此单一简单,但是它文本的信息量,却多到爆炸。   让杨柳枝这个专业评委,也一时之间无从下手去评判它。   尤其是那些曾经跟随沈昭陵一路走过来,看过它所有鬼故事的粉丝们,更是瞠目结舌: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瞪眼)]   [这还是我当初看的那些小说吗。(???)]   [总感觉小玫瑰当初写的那些鬼故事被人恶意曲解了,但我刚想去喷,发现曲解它们的就是小玫瑰本人。   [我:……啊,那没事了。继续曲解吧。(摸不着头脑)]   [好好好好好,小玫瑰,这么写是吧。(指指点点)]   [直接把你写过所有的小说,再重新给我们重复一遍?你是不是在偷懒!]   [有一说一,你们不觉得黑袍人和机器人很像师生关系吗。]   [朋友吧。关系挺好的那种。]   [总感觉他俩在一起甜甜的呢。好嗑,磕了。(嘻嘻)]   [话说小机器人你不打算回飞船了吗?你飞船都不要你了!]   ◆   {飞船在传唤我,但我却不打算就此回去。   我想留在这里,直到把他送到下一个位置为止,直到结束我们的旅行,我都不打算就此离开。   所以,对于飞船的传唤,我假装看不见。直接关闭了它的发射信号。   在和他一起度过的那么多个夜晚,我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时候我也会想:   你是谁,你要去哪,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开始我觉得这些都是他的秘密,没有去问他。   但是在我学会像征主义的那个夜晚,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他,指了指他的黑袍,问他,为什么要穿这个。   我觉得我们已经算熟悉了,我可以去干涉他的生活。   “这个是避光的,黑蚕丝做成的,很是珍贵,白天日头大,披上它,可以屏蔽阳光,防止皮肤不被烫伤。晚上嘛……能保暖。”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   然后他问我:“你也想要这个吗?你冷了?要不要进来和我抱在一起。”   我摇了摇头。   我是个机器人,怎么可能感到寒冷呢。   就算拥抱我,也不会感觉到温暖的。   我只是觉得那个黑袍很好,冬暖夏凉,很神奇罢了。难怪他一直都不愿意脱下来。   “那你的脚,你的鞋子都磨破了,你想要去什么地方吗,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给一个他的脚部特写。)   他的脚,脚底全是伤。白天沙子被烫得很热,他没有鞋子,也不能用黑纱包裹脚底,脚底全是水泡。   走之后,又被磨破,磨得都是血泡,脚底板嵌满了沙粒。   我没有痛觉,可仅仅是看着我就知道,这很疼,疼到极致。   曾经我的主人手指被门不小心夹到了,轻微变紫,都嚎叫不已,眼角蹦出泪来。   可是他的脚都这样了,却只是坐在那里沉默,什么抱怨的话都不说。   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还好吧。”他只是说,并不愿意就着他的伤口多说,“我想找到人,我在沙漠里走丢了,你能帮我找到人吗。我想跟他们聚居在一起,一起生活。”   我知道,人,是群居类动物。   他也许曾经像我一样,从某个飞船里出来,因为一时贪玩,走丢了,再也找不到原来的同伴。   现在他只想找到其他的人类一起生活,哪怕不认识他们,但只要是人类,就很好了。   我非常能理解他。   他在沙漠里迁徙了这么久,一定感觉到很寂寞,才会理我这个机器人吧。   “或者一片绿洲。我想找到一片沙漠绿洲。”他又说,“绿洲里面有树林,有水,那里很阴凉,我想去那里生活,也可以。”   “嗯。”我一下子答应了他,但是我也有我的一个要求,那就是,“我愿意陪你,但前提是,你得让我背着你走路。你的脚不能在地上再走路了,会烂掉的。”   (切入他的沉默身影。)   我知道他要拒绝我,便立刻反驳了他:“放心,我是个机器人,并不会感到劳累,我自己走路,和背着你走路,对我来说感觉都是一样的。如果你不愿意这样,那我们就就此分道扬镳吧。”   我威胁了他。   虽然我知道是我更离不开他,我更喜欢和他呆在一起,而不是反过来。我的威胁估计对他没有什么份量。   可他还是答应了:“嗯。”   (加入他的沉闷回声。)   于是乎,我们两个就改变了行走模式,从原来的并肩而行,变成了我背着他走。   只不过原来我们是白天走路,晚上休息。现在是白天休息,晚上走路。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的后背上有太阳能板,我需要依靠那个发电。   如果我白天背着他走,隔板就会被挡住,然后什么电也没有了。   ……   (切入我们两个在沙漠上交叠的身影。)   我们就这样一直走,彼此约定好了,等他有了新的归宿,我们就分离。   其实除了黑袍,他还有异常的地方,比如说,不吃饭,不喝水,以及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下拉条。   他说他的那个下拉条,是一个立体下拉条。可以把三维立体的东西,变成二维的平面,存储在画里。   现在,那立体下拉条里面,就储备了食物和水。   他并不是不吃不喝,只是吃饭的时候,会偷偷把下拉条拿进自己的黑纱里面而已,所以我都没有看见过。   “哦”,我答应了一声,觉得很是神奇。   “我们今天还没有讲故事呢。”我又跟他说,催着他给我讲故事了,于是他就告诉我说,“好,我们的第四个故事,叫作……嗯,《诗歌》。”   他问我,记不记得刚才,他说他的衣服是由黑蚕丝做成的。   我说记得。   “这是黑蚕丝,来自于一个养蚕女,是她养的黑蚕。但是黑蚕并不是她最好的杰作,她最好的蚕,叫作银蚕,那种蚕丝是银色的,织成布之后,会在不同光源下散发出不同的色彩。所以她总是身穿一身月白色的旗袍。叫作银鎏金,很漂亮。”}   伴随着黑袍人讲诉的声音,显示屏再次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黑色二维剪影动画了。   画面聚焦到了黑袍人的衣袍一角,他的衣袍开了线,一个线头飞出来,然后逐渐地抽离。   从一条长长的黑色,逐渐被染白,越来越白,最后变成银白色的一个线团。   到最后,显示屏上只有这个银白色的线团。   这个线团被一个看不见的力量揉捏在一起,就像是羊毛毡一样,被两根带刺鈎的针戳成了一个女人的样子。   那女人显而易见,就是银鎏金。   而后,这个线团,也开始了自己的动作,就像是……定格动画一样。   大厦里又是“哇”的一声。   [我靠,这转场太神了……]   [好美。]   [这是银鎏金吧。]   [你看那旗袍,显然是啊!]   [浑身都白白的哎。]   杨柳枝知道,所谓定格动画,就是把一些类似于黏土、木偶、剪纸、羊毛毡等东西,按照次序静态摆放,依次进行拍摄后再连续播放,令其产生运动幻觉的动画形式。   此时,主角不再是人,而是黏土、木偶制作出来的人或者物。   一般来说,也会按照电影的方式,每秒拍摄24帧。   也就是说,拍摄仅仅1秒钟的动画片,那就需要拍24张照片,对眼前的实体模型微调24次!   因此,定格动画,几乎属于动画片当中,最耗时耗力的那一种类型了!   哪怕是在技术极其发达的阿尔法星,也几乎没有几个导演会选择去拍摄定格动画。   因为周期太长了,拍完一个需要四五年。   它就像是工匠手中的艺术品,正因如此少见!它才如此珍贵!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定格动画……”杨柳枝都忍不住感叹道,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看来,正如小玫瑰粉丝所说,你先别管小玫瑰到底表达的什么,你就说这转场帅不帅吧?你就说这动画表现力如何?有没有感染到你!   [帅帅帅帅帅!]   [我不管,我要给我玫狠狠投票!]   [这简直就是艺术……]   伴随着新的蚕丝动画,新的故事又开启了。 第332章 文中文——诗歌   显示屏上,出现沈昭陵新的指令:   (为了丰富表现形式,使观众不视觉疲劳,我将在每个故事当中采用不同的艺术表现手法。   (这里利用转场,更改二维剪影动画,变为三维定格动画。)   ◆   {“你知道诗化吗?”他又问我。   什么是诗化。   “诗,就是美吗。”我知道诗都是很美的东西,所以我问他。   “大多数诗歌都是很美的,但并不总是这样。就像有的画不画美人,而画一些很丑陋的老人一样,你不能说那些丑的东西就不是绘画。所以……在故事里,诗化不是美化,而是强化故事的表现力。”   “哦。”我又有些半知半解。   “一般我们要诗化一个故事的时候,不是美化它,而是赋予它一个带有象征意义的形象。让一个形象,在那个故事里如同诗歌的意像一样,反覆出现,来起到一种象征的作用。这,就是诗化。”   又是象征。   我想起来在故事王国,是李贺翔发现了象征主义,问了他:“就是象征主义在故事当中的运用吗?”   他:“也可以这么说,但诗化这个理论并不是李贺翔总结的,他只总结了象征,而没有发现诗化。从故事当中发现诗性的那个人,叫作银鎏金。那个养蚕女。”   “哦?”   “有一天,银鎏金梦见了银蚕,银蚕长大后变成了盲蛾,那是一种看不见的蛾。那种蛾飞起来,身上带着银色的粉末,很漂亮,反覆出现在她的梦境里,缥缈又朦胧。就是在那一晚,她发现了诗。”   “她先是发现了诗化,然后发现了诗?”   “对,”他低笑了一声,“很奇怪对吧。你们国家应该是先出现诗,然后出现故事的诗化的。但是我们国家不一样,我们国家一切都是以故事为优先,所以是反过来的。诗歌,比小说出现得要晚很多。”   “嗯……”我答应,这确实比较奇怪。   在许多国家,诗和歌都是一起产生的,诗是用歌的形式被唱出来的,所以统称诗歌。   至于故事和小说这种形式,则要在很久很久以后才产生了。   而他所在的故事王国,却是反过来的,先有故事,又有诗歌。   我不太理解,不过鉴于他们国家的特殊情况,我也只能点头认同了,选择尊重他们的国情。   他说,诗歌,是一种高度凝练的文本,可以用最少的文本,来表达最丰富的内容。   除了常用的象征手法之外,诗歌还有富有音乐性,讲究节奏和押韵。就是要读起来,要朗朗上口。   银鎏金,正是把这种体验,写在了自己的故事当中,将诗与故事结合在一起,并创作出更多更丰富的形式。   “她可真了不起……”我听完了之后跟他这么说。我一边背着他,一边听他在我身后讲起诗歌,“既然她做出了这么伟大的贡献,那应该理所应当地得到了李贺翔的灵魂吧。”   谁知道,他一听,却摇摇头,跟我说:“但她的创作故事并非一帆风顺。起初,她的理念并没有为世人所理解,她最初出名的原因也并非这个。她火,不是因为她的诗,只是因为她是当时所有故事家当中,最漂亮的一个。”   “……”我的脚步顿了顿。   故事家,不是要看谁讲故事最厉害吗,外貌也跟这个有关?   “我说过,银鎏金她极为漂亮,身上有一股冷冷淡淡的味道,长得就像是银钗上面点缀的黄金凤凰。所以……这样一张脸,就算是个哑巴,也总是有一群男人簇拥着她。”然后,黑袍人在我后背上叹了口气,似乎感觉到非常地悲哀。   “漂亮不是好事吗。”你在哀伤什么,我心里想着。   “如果能一直漂亮下去那当然是好事,”他似乎能读懂我的内心,“只可惜银鎏金的美梦没有能做多久,就被毁掉了,有一天她的家里着了大火,她毁容了。这本来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打击,可真正让她痛苦的是,那些以前听她讲故事的人,再也没有来过了。然后她才发现,那些人,并不是单纯地喜欢她的故事……”   (点燃银鎏金的蚕丝模型,让她的脸被烧坏。然后熄灭,只剩下一团乌黑。)   “……”我没有说话。   他:“她发现得太晚了。如果早一点,在她没出名之前,或者晚一点,等世人都开始接受她的故事之后,她都不会这么受伤。”   “这个打击对她来说肯定非常致命。”我把他往身上掂了掂,怕他从我后背上滑下去,让他更加抱紧我,揽住我的脖子。   “还好吧,但她还是挺过去了。因为她选择了封闭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心闭关创作故事,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要听不见外面的流言蜚语,就不会被影响了。”   “那她可真是个伟大的人,”我确实有点佩服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所以她因此得到了李贺翔的眷顾了吗?”   “不,还是没有。李贺翔当时还年轻力壮,并没有选好自己的继承人,他有些犹豫不定。是银鎏金主动找上他的。”   (加入新人物模型,李贺翔。)   “哦?”   “银鎏金为人非常自信,认为自己所代表的诗歌,才是故事王国新的希望,她认为只有自己才配作李贺翔的继承人,所以早早就找上了李贺翔,总是出没在他的家门口,对他说:‘等你感觉自己要死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会一直盯着你的,直到吃掉你的灵魂为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好笑,银鎏金似乎比我想像地还要勇敢大胆,难怪能挺过那场舆论风暴,接着我问,“然后呢?李贺翔就被她说服了吗。”   “不不不,没有那么简单。李贺翔最初只是觉得这个漂亮小姑娘很有趣罢了,却也有点烦人。李贺翔只是把银鎏金纳入了自己的继承人行列之中,考虑过,但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   “是什么?”我发现他总是很会卖关子,一说到关键的地方,就要让我问他,否则他绝对不会给我讲。   他很坏,总是要让我承认对他的故事很感兴趣才行。   “是因为银鎏金毁容之后,还是继续之前的行为,总是没事就跑到李贺翔面前,对他说:‘我会一直盯着你的直到吃掉你为止。’然后……”}   显示屏上,李贺翔所代表的小人正双手插兜,坐在一个类似于茶馆的地方,和朋友们看戏喝茶聊天。   “我会盯着你的,直到吃掉你的灵魂为止!”   突然,从李贺翔所在的桌子底下,钻出来一个全身黑乎乎的小人,如此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   “鬼啊!”   “卧槽!救命——”   其他小人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幕吓到,纷纷逃走,人仰马翻。   李贺翔更是被吓得坐在板凳上面,浑身颤抖不止。   同时,扬声器里出现了沈昭陵的心声。   {黑袍人:“这下你懂了吧……”   陵号机器人:“我懂了……”}   大家:“……”   被吓得不敢不答应了是吧。   “哈哈哈哈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得不说,这分外合乎逻辑。”   “要是有人这样一直缠着我,我也得答应。否则自己没死呢,先被这人给吓死了。”   大厦里哄笑声一片。   ◆   {他说:“为了让自己顺利活下去,不被银鎏金吓得心脏病发作,李贺翔只能公开宣布,让银鎏金来做他的继承人。”   我无语:“这是不是太随便了一些……”   “已经不随便了。抛开银鎏金的威胁不谈,她确实是当时最有想法,最年轻优秀的那一批故事家了。所以大家对于这个宣布,也没有什么异议。”   “哦哦。”   “而且,因为这个消息,最开始遗忘银鎏金的那群人,又想起了她,开始去她那里听故事。银鎏金也学会了与世界相处,自己戴上了面纱,开始和大家一起讲新的故事,她最出名的故事,就是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所写的《茧镇》。”   “嗯,是什么样子的。”每当他说出一个新的书名,我就知道,我又有新的故事听了。   他说:“在那个故事里,银鎏金所养的银蚕丝,成了一种信息茧房的象征。   “人们用银蚕丝包裹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就如同被进入茧的蚕一样,被封闭了五感,只能看得见自己想看的东西,听得见自己想听的声音。   “不是人们主动去打破信息茧房,而是人们主动去筛选信息,让信息茧房去蒙蔽自己。”   “反套路?”我惊呼。   “是的,这个故事既有她老师的象征主义,又有她自己的特色,诗意。还有一首诗,我念给你听。”}   于是,显示屏上代表银鎏金和李贺翔的两个人物模型消失了,转而变成了黑袍人和小机器人的模样。   机器人背着黑袍人,在静谧又荒凉的大漠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周围没有任何人影和树木,只有银白色的月光,在混沌的天空上方挥洒。   于此同时,伴随着黑袍人低哑粗粝的声音,一首诗回荡在世纪大厦中央:   “她曾用词语喂养银蚕,   “让它们吐出光,织成诗行——   “那时每个夜晚都柔软,   像月白色的旗袍裹住灯影。   “后来火吻过她的脸,   “盲蛾便纷纷扑向残章。   “读者们收起镜子,   “说美一旦破碎,便不值得哀伤。   “于是她养更多的银蚕,   “让它们结茧,一圈,再一圈,直到茧房厚如城墙。   “她剪切最亮的丝,   “缝成蒙眼的布——   “现在她只抚摸银器,   “在暗处听蚕食桑叶的声响。   “月光从茧缝漏进来,   “像未写完的句子,   “凉而薄地覆在空白的纸上。” 第333章 文中文——人   “好美啊……”长脖子忍不住感叹。   不得不说,这“深度思考”模式就是不一样!比普通的看小说模式好玩多了!跟看电影一样!   大城市环星城就是不一样!连写作比赛都这么有趣!在她们那个荒凉的垃圾星,可是从来没有这种东西!   她总是害怕自己过分的反应,显得自己很小气,是小地方来的,没有见过什么世面。   可是她打眼一看,现场观众也都“哇”声一片,她就放心了。看来大家都和她一样。   要是以后的小说都这样就好了,不仅仅是文本,还有作者本人幻想出来的画面和声音在旁边配对,沉浸感直接拉满了!   她不禁想到。   刚刚显示屏上出现了一首诗,光看火焰、银蚕、月白色旗袍这些意象就知道写的是银鎏金本人的故事。   说实话,没太听懂……   她尴尬地挠了挠额头,但这并不耽误她去欣赏这首诗歌的美。   ◆   {我爱极了他的诗,即便我没有立刻地就体会到他每一句都写了什么。   但是我依然把每一句都记了下来,在之后的夜晚反覆咀嚼。   因为我是个AI,我的记性非常好。但凡我看过、我听过的东西,我就都能记住。   这恐怕就是我唯一的安慰了。   “第五个故事叫什么?”   “第五个故事,叫作《人》。因为第五个故事的主人公叫作赵如冰,她从银鎏金那里继承了她故事家的灵魂之后,第一次发现了人的力量。为鬼故事注入了人的活力。”   “人,你不就是人吗?”   “对。”   “大家都是人。你们故事王国里的都是人。那这有什么可发现的?”我很是纳闷,觉得这个发现实在有点平平无奇。   “不,”他否认道,“那还是不同的。当时,对长生佛的敬仰身入心人,人每天都会拜佛烧香,祈祷佛。结婚要问佛,生孩子要问佛,就连出门也要问佛。按照现在的说法来说,就是人们非常地封建迷信。”   “嗯……所以呢?”   “因为过度敬畏佛,所以大家也非常害怕佛的反面,鬼。他们认为佛是强大的,不可战胜的。鬼是佛的敌人,自然和佛有着一样强大的力量,非人力所能及。所以,在过去的鬼故事里面,鬼的力量总是胜于人,反派总是比主角厉害,因此鬼故事的结局,总是悲剧。”   “嗯……”我思考道,“我可以理解。”   我听说,在很多科技不发达的地方,就会把一些难以解释的自然现象,解释成神力、或者是鬼怪,来搞一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人们越是愚昧,就越是害怕,越是偏执。   但我只是在心里想想,而没有告诉他,怕他以为我歧视他的国家。   “所以,赵如冰发现了人的力量。”我又把故事引到了赵如冰身上来。   “对,赵如冰,是个非常坚强的小姑娘。在我们国家,一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基本全都是包办婚姻,”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赵如冰的父母收了三头牛,就把她卖给了一个当地很有钱的大户去做小老婆。那个大户看她心灵手巧,会让她免费做工,还不给她生活费,没事还打她。真是可恶至极。”   “哦……所以,她反抗了。”   “她反抗了,每次丈夫打她的时候她就反击,非得让婆家遭受比她更惨的代价她才肯罢休。她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腿,还是厉害得很,见谁就敢咬谁。导致后面再也没有人敢打她了,还想要她做当家主母。”   光是从这零星的几句话当中,我就能想像到赵如冰的厉害,她的张扬舞爪。   于是我笑了一下,为她的勇气。   “那她的日子总算好过了吧。”   “不,她可不是个那么容易就妥协的人。就算她丈夫愿意许诺她巨大的好处,可她还是坚持要离婚,不停地去上诉,这一上诉,就连续上诉了八年。这期间,她无数次被冷落,被殴打,甚至被抓进了监狱,也没有停止。直到她上诉到法院都烦了,婆家都累了,最后不得不放开了她,还了她自由。她才终于解放了。”   “她就是在那里,找到了人的力量?”我想着,“那个力量应该就是她自己,来源于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吧。”   “嗯,为了能尽快离婚,她必须获得民众的支持,所以她把自己的亲身经历,编成了一个故事《燃烧》到处去说。在那个故事里,她是一个刚入职的大学毕业生。她的丈夫,则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公司,只让她加班,却不给她发工资。”   “我发现很多故事家最出名的作品,都是她们自己的亲身经历。”   “因为故事,就是生活的比喻啊。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他笑了笑,很温柔地笑。   “没有。”我摇了摇头。   ——故事,是生活的比喻。   我在我的心里重复这句话,然后像记住那首诗一样,把它也记在了心里。   我又问:“在她的故事里,人打败了反派吗?打败了恐怖与压迫?”   “在赵如冰的故事里,人第一次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生命力和主动性,可以牢牢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他们智慧又不屈,总是能面对各种诱惑不为所动,面对各种威胁不为所退。   “过去的鬼故事,都是以剧情为中心的,是剧情推着人走,人物在故事里只是一个像征,并不重要。但在赵如冰的故事里,是人推着剧情走,人的选择成为了故事的转折,决定着故事的走向。   “是赵如冰,凭藉一己之力,改变了故事的叙述重心,实现了从封建神权,到人文主义的过渡。”}   ……   在第五个故事《人》当中,沈昭陵新的程序指令随之出现:   (此时,因为剧情已经进入到中段。为了加强高潮的魅力,我将逐渐加快每段剧情速度。   (为此,显示屏上的画面也随之加快速度,从原来的静态,变为动态,即:   (前段:静态>动态。——类似于连环画与PPT。此时虽然有画面,但画面只起到对我的解说补充说明的作用。   (中段:静态=动态。——加入悠长的长镜头,作为画面过渡,为后半段的高潮作准备。   (后段:静态<动态。——使用节奏感更强的蒙太奇,进行快速剪辑,让人目不暇接,以渲染高潮的紧张气氛。)   这就是沈昭陵显示屏上新的程序,也就是他的思考。   在以往的小说或者各种作品当中,是完全没有这种东西的。   读者只能看到作者创作的结果,却看不到作者创作的过程。   换句话说,读者只能看见作者写的小说,但他完全不知道,作者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都说写作写作。   各种写作教科书也好,各种文学批评也好,无外乎研究三件事:   第一,写什么。   第二,怎么写。   第三,为什么这么写。   作者只能呈现自己“写了什么”,却不会把“怎么写”、和“为什么这么写”告诉大家。   就算他在文章末尾的后记里面,记录了自己当初创作这个作品的心得体会,那也是在作品完成之后了。   作品,和创作思路,依然是分开的。   但现在,依靠总决赛独有的“深度思考”模式,沈昭陵,罕见地将“作品”和“创作思路”合成在一起,去完成他自己的作品!   他的作品既是结果!也是过程!   他模仿了AI的演算法,把自己大脑里的思考过程,完全展现给了读者看!就像现在!   *   长脖子:“……”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她逐渐眯起了眼睛,看了看沈昭陵脑子里那段“动态又静态”的东西,完全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少,她自己写小说的时候,她从来都不会想这些东西。   她编个剧情都费劲,更没有心情去考虑如何呈现那段剧情。   可第五个故事到来的时候,画面当然也随之产生了新的变化,刚才的定格动画消失不见了,而是变成了新的东西。   一个背影,准确来说,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始终出现在画面的中央。   那就是赵如冰。   沈昭陵没有给她一个正脸镜头,而是始终对准她的后脑和后背,让她在路上一直走。   她从娘家走到婆家,从婆家走到法庭,从法庭走到监狱,从监狱又走到了更宽阔的天地。   她始终没有停下过脚步,而在她走的路上,各个不同的人和景物出现在她的两侧,向她打着招呼,又不断地错过她,彷佛都只是她生命里微不足道的过客罢了!   这段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表现方式,也是完全吸引了在座之人的目光。   “如姐!是如姐吧?”   “如姐回回头!看我!”   “卧槽,这段镜头,真的很神……谁懂……”   “这在现实里是根本拍不出来的,你中间肯定要偷着剪辑,但如果靠想像的话……”   ——长镜头。   长脖子想到了沈昭陵程序里的这个字眼。想必这就是长镜头了。   她以前听过这个词,但又不是很确定地知道它真正的含义。   可是这段镜头的实在是太好了……   沈昭陵在这长镜头,加了个小鼓的声音当伴奏,伴随着赵如冰的脚步声咚咚的敲。   赵如冰每走一步,就敲一声鼓。   “咚!咚咚!咚!咚咚!”   镜头也跟着赵如冰的脚步,左右摇摆,上窜下跳,却完全没有剪辑痕迹。   赵如冰被扇巴掌,被关进监狱,被架上大街当众批评,或者奋起反抗,都始终在维持“走”的动作,而没有一下停顿,看得人鸡皮疙瘩浑身飞起。   让长脖子激动得血气上涌,根本就忍不住想找个人去讨论一下。   她知道,这里肯定有个人明白这个,那就是坐在她左边的那个男人——   淮映勿。   “这是长镜头吧。”长脖子忍不住问,还想多听一会那个鼓声。就怕因为聊天,而错过了重要的镜头。   她知道跟小银说,小银肯定两眼一抹黑,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即便淮映勿现在看起来如此难受,她也只能找上淮映勿。   “嗯,对。”淮映勿被她突然一点名气,转过头来,脸色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些,可是脸颊还是红的,带着点没有褪去的灼热。   汗渍未消,烧得他的眼尾都是艳丽红色,形如鬼魅。   “怎么了。”淮映勿又问。   长脖子右眼尾夹成一个小扇子:“多长才算长啊?一分钟,算长镜头吗?”   “这就跟人的高矮一样,没有固定说法。说什么一定就算高,什么一定就算矮。长短也是一样,都是相比较而言的。不过一般……”淮映勿眼波流转,似在回忆,“一般十秒钟以上就算长镜头了。”   “哦——”长脖子不知怎么有点失望,觉得这也不算很长,才十秒钟。   淮映勿却像看出了她的失望一样,补充道:“但有的长镜头能达到几十分钟。最极端的那种,一整个电影都是长镜头。全片只有一个镜头,一镜到底地拍下来。有好几个小时。”   长脖子:“……”   那这还是挺长的。   “这个是不是很难拍!”长镜头实在非常好奇。   因为她发现那种几十分钟的长镜头很少见,既然少见,那肯定就是难拍。要不然大家怎么不拍?   “嗯,那当然。长镜头中间是没有剪辑痕迹的,你得让摄像头从开机到关机一直都维持着拍摄状态。中间错一点就得重来,当然很难拍。”   “那这——”长脖子看着显示屏上的长镜头有些错愕,“沈昭陵是……?”   “昭陵不是实拍出来的,他是在大脑里想像出来的。”淮映勿再次说明。   “那这样会不会容易一些?”   “嗯……要不你在脑海里想像一下?”淮映勿反问,眼尾上挑。   “……”长脖子闭上眼睛,想像了一下这个画面。   一个一直在走路的人的背影……   可以,能想像出来。   旁边的景色……   石头、树木……   嗯,好像有点看不清。很难控制……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长脖子被迫睁开了眼睛。觉得那就像是坐着小汽车,往车窗外面看一样。   虽然车里面的东西和自己保持自己静止不动,很容易看清楚。   可是车窗外面的景色却在飞速地流逝,完全捕捉不到具体的样子。   算了,放弃了。根本就想不出来!   她又叹了口气,看了一下显示屏,可显示屏的清晰度却那么高,彷佛沈昭陵真的亲眼看见了一样!   看来还得是沈昭陵。   玫瑰爷的神力,真的不是凡人所能及。就算在如此看似不起眼的地方,也能展现出极高的完成度。 第334章 可谁说相配,就一定会在一起的呢。   “那、那个什么又动又静的又是什么?”长脖子又问。   她想指着显示屏上刚才沈昭陵的程序说,却发现那些程序早就不见了。   “你知道,一般越到电影高潮处,节奏越会加快。镜头剪辑速度也会变快,每个镜头随之变短。   “沈昭陵选择最开始形式是ppt,现在是长镜头,接下来是快节奏剪辑的形式。大概是因为……”淮映勿思量道,“按照镜头的动感来说:PPT<长镜头<快节奏剪辑吧。”   “嗯……”   长脖子把视线重新转回到显示屏上,发现,确实感觉现在的画面比之前更丰富了一下,动感也更强了。   就好像她本人,也在跟着赵如冰一直走路一样。高歌前行,不止不休。   “我去?真的好神奇。”她干楞楞地说,从来没有想到过镜头会带给她这种感受。   让视野里的画面逐渐从慢变快,从简单变丰富了!   而这种感觉,竟然还是沈昭陵有意为之,并进行即时控制的!   看来创作本身,真的就是像魔法一样神奇的东西。需要有魔法师的力量。   “我觉得还不止如此。”淮映勿却说。   “嗯?”长脖子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了过去。   淮映勿目视前方,神色平静:“沈昭陵刚才说,赵如冰对于故事的的贡献,是找到了属于人类的主动性。对吧。”   长脖子想了一下,刚才故事里,说赵如冰发掘了主人公的生命力和主动性。   人类的主动性?   这样说似乎也没错。   “啊,对,”长脖子答应,她不知道淮映勿到底要说什么,“然后呢?”   淮映勿:“艺术界一直有一个观点,那就是——观众在长镜头当中的参与性,比蒙太奇更多,主动性也更强。我觉得……沈昭陵可能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人》这一章里面,用长镜头来适配这个内容。”   长脖子:“?”   什么玩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长脖子叹气:“小淮爷~我不知道你在说啥~”   对此,淮映勿早有所料,解释道:“蒙太奇,就是导演拍什么,你就能看到什么。他拍人脸你就只能看到人脸,他拍手你就只能看到手。你看不见他的脚。就这个单个镜头里的内容,是很受限的。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吧。”   长脖子眼睛转了转,“嗯”了一声。   表面答应,实际一知半解。   可淮映勿还是讲了下去:“但是长镜头不一样,尤其是运动长镜头,摄像头一直处于运动中,会把很多沿路的东西都拍进去。无论是导演想到的,或者没有想到的东西,都一起容纳了。这样的话,观众也可以选择在这个一直运动变幻的镜头当中,去看他们想看的东西。主动性,也就因此产生了。”   长脖子听此,思考片刻。   她把自己想像成坐在车上的人,车窗外的风景不停闪过,而她可以选择把目光在哪个地方停留。   这,就是长镜头。   至于蒙太奇,应该是一辆静止的车。   因为在没有组接的时候,单个镜头相对单调。所以打开车窗,也只能看见固定的景色。   很……被动?   然后她恍然大悟:“你是说……蒙太奇是被动地等着导演投喂?长镜头则是观众自主的选择?”   “嗯,”淮映勿终于点头,“我怀疑,沈昭陵就是故意用长镜头,把这种主动性赋予了我们。让我们也拥有故事里的主动权。也算是一种……故事内外的相统一。”   长脖子:“……”   好复杂。   正常人真的会想到这么多吗?   这难道就是学霸和学渣看到同一张试卷的区别?   但想起刚才沈昭陵的一系列“深度思考”程序,长脖子有些不寒而栗。   不过长脖子还是想挽尊:“没准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主动性呢,会不会是你多想了?”   “那不可能。”淮映勿却万分确认,语气不容置疑,下巴高高扬起,俯视着她。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我教他的,”淮映勿很是骄傲地说,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他不可能不知道。”   长脖子:“……”   你到底在骄傲些什么。   沈昭陵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想起你,可把你乐坏了是吧。   我知道你的宝贝很聪明,很厉害,你们俩关系很好,天天亲亲我我,搂搂抱抱的,但请真的不要再炫耀了!   给我停止!stop!   天天听,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她无语地扯了扯唇:“行行行。你和你的宝贝师徒情深,一脉相承行了吧。不要再说了。”   赶紧打断了淮映勿的施法前摇,否则淮映勿一夸起沈昭陵,那准是没完没了。   淮映勿什么都能夸,连沈昭陵会自己系鞋带这种事都要夸,神经病一样。   这样说起来,说到天黑都说不完。   “……”淮映勿一听,收回了想要吐出的话,却没有失落,反倒是一扯唇,漏出了虎牙,然后故意反问,“你们都说我们俩很像,真的很像吗。”   不知道为什么,淮映勿笑起来,又是一股病恹恹的虚弱味道。   额头上的汗珠往下掉,藏在黑黑密密的眉林里。   “很像。”   长脖子看着藏在淮映勿眉心的那颗反光的汗珠,晃了晃神,说道,“说实话,我和小银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插不进去你们两个。就像在这个比赛现场,沈昭陵能当选手,你能当评委。你们俩可以互相评价,配合。而我们两个,却只能在旁边当观众。”   “……”淮映勿很轻缓地眨了眨眼睛,意味不明。   长脖子很少会说这种心事,觉得这些太矫情,   所以躲闪着他赤裸的目光。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因为今天是沈昭陵的总决赛,意义格外不同。   又或者易感期的淮映勿看起来太虚弱了,让她完全降下了自己的防备。   总之,她说出了一直埋葬在自己内心当中最真实的感受:“当然,我没有要抱怨你俩的意思,说你俩冷落了我俩什么的。我就是老实说,我们都能感觉到,你和沈昭陵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俩在一起是有很多共同话题的,目标也好,爱好也好,也都是一致的。而我们和你不是。就算……就算你和沈昭陵以前不住在一起,哪怕现在才在赛场相遇,我觉得你们俩也会成为朋友,好朋友,很好的那种,真的。我有这种感觉。”   你们两个会在网上互相仰慕对方的才华已久,视彼此为内心的偶像。   然后在相遇的时候,先是胆颤心惊,然后一见如故,发现彼此间有说不完的话,很多对于创作上的观点都是一样的。   长脖子在内心如此想到,彷佛已经看见了那副场景。   “……”淮映勿嘴巴闭紧,深呼吸了一口气,只有胸腔浮动。   “你们俩遇见的太晚了,你们俩浪费太多时间了,你们俩天生就该在一起。”长脖子只是真心实意地说。   她觉得这并不只是她自己的看法,也是两个人的所有朋友,在场所有观众,包括所有网友的看法。   就是这样,准没错!她说的对!   就在刚才,她还看见网上有人分析说,怀疑沈昭陵师承淮映勿的“自我表达论”。   淮映勿认为艺术当中最重要的是,艺术家的自我表达。   主张在绘画当中为了表达情感和思想,而打破形体、透视、线条、光影、色彩等等常规限制,追寻更加自由多变的形式。   他那带有存在主义式的个人创作哲学,是艺术当中的“自由主义者”。   而沈昭陵显然完美继承了淮映勿的这一点。   在总决赛当中,沈昭陵也同样打破了普通的叙事结构、语言、语法、场景限制,拿出了一个极其另类张扬又极其自由随意的作品。   他把自己想像成AI,让思维过程和思维结果一起在大显示屏上自由奔跑,为了自我表达不顾一切。   整个故事形散而神不散,是叙事当中“表现主义者”。   因此,完全可以这么说,淮映勿是画家当中的沈昭陵,沈昭陵是作家当中的淮映勿。   两个人的想法手法完全相同,只是走了不同的路。就像一个灵魂被劈成两半。   其作品风格一脉相承,生活事业又高度捆绑,因此可以完全将两人并称为——   “沈淮”。   沈淮,算得上是艺术之都两个最耀眼的明日新星了。   如果沈淮能够一直携手走下去,相互扶持,那么未来前途将不可限量。   底下赞同的网友不计其数。   *   “……”   沈淮啊。   听着确实顺耳。   长脖子一想起来这个简称,就把网上专家的这个推论告诉了淮映勿,来作证自己的观点。   说他俩到底有多么多么地相配。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黄金搭档,灵魂伴侣,说世上再也没有这么相配的人了,简直绝了。   长脖子本以为这么奉承淮映勿,把他和沈昭陵高度绑定在一起,淮映勿肯定会开心得不得了。   但谁知,淮映勿一听,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扯唇苦笑了一下,低下头,颇有些自嘲地意味:   “呵,可谁说相配,就一定会在一起的呢……” 第335章 文中文——我的名字,叫作萤   淮映勿这话说的怪。   长脖子愕然了一下,觉得舌根里泛出了一些苦水。   “开玩笑呢……你们不会要分开了吧……”   怎么可能呢,你们在一起这么适配。事业蒸蒸日上,为什么要分开。   连长脖子都觉得自己问得这话莫名奇妙,但淮映勿却不再回答她了,转而抬头,重新看起了沈昭陵的显示屏。   没有刻意回避,却又让人觉得他不愿意谈及此事。   只要看着淮映勿的那双黑琉璃一般的眼睛,长脖子心里平静的水面,就像落了一片树叶,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   却往外,推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比赛。   只有比赛。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长脖子把那种奇怪的念头甩开,重新注意到了比赛当中。   《燃烧》之后,应该是《立体机》了。   《燃烧》为故事注入了“人的力量”,只因为赵如冰那超凡的人类精神,那《立体机》是什么?   绘画的力量?艺术的力量?   大概是差不多的东西吧。   长脖子如此想到,她发现自己也能就着剧情往后推理一二了。   因为所谓的“力量”,都是沈昭陵在不同阶段作品当中,表现出的最重要的东西。   果然,在第五个故事《人》结束之后,原本酷似真人电影的长镜头终于离开了赵如冰的背影。   取而代之的,还是机器人背着黑袍人的背影。   ◆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越来越少了。   有时候我背着他,他在我后背上,很久都不说话。   他是个故事家,明明是个很多话的人,但我感觉他现在越来越平静了。揽着我脖子的双手,力气也越来越小。   当我背着他走在月夜中的时候,恍惚间会觉得,他是不是在我后背上睡着了。   可我走路并不是四平八稳,那么颠簸,他怎么会睡着呢。   ……   白天,我会让他靠着我。   虽然知道他有一个可以遮挡灼热光线的黑袍,但我还是坚持站在他和太阳的中间,想为他遮挡一点阳光。   并让他的脚翘起来,尽量不碰到肮脏的地面,否则他腐烂流脓的脚底再也不会好了。   晚上的时候,我就继续背着他走。   那时候,我会无比庆幸自己是个机器人,无论上多久,身子都不会疲乏。   ……   “如果我们遇到绿洲就好了,在那里有很多的树,你可以在树下休息,不用担心被太阳晒到。还有很多的水,你可以洗澡,还可以洗洗你的脚。我会跪下来,帮你洗……”   我又开始说梦话了。   我发现沙漠确实有夺人心魄的力量,能让人产生幻觉。就像中了海市蜃楼。   即便像我这样的机器人,也会被迷惑到,总是开始做白日梦,梦到绿洲,梦到充满人群的部落。   “嗯。”   他还是答应我,慢悠悠地,就单单的一个字,不愿意再多说。   他好像很累的样子,连呼吸都开始疲累。   “你是不是很久没洗澡了。”我突然想到,这里面没有地方洗澡,就算他的立体下拉条里面有水,也经不起这种浪费。   水在沙漠里,是很奢侈的东西,能够用来润润嘴唇就已经很不错。   “嗯……”他答应,终于反问,“怎么,我身上很臭吗。”   “不是,我是个机器人,没有嗅觉程序,闻不到味道的。但是我想到,如果这里不是沙漠,而是其他温湿的地方,那你的身上估计有很多跳蚤了。跳跳跳的。”   “哼。”他笑了,估计觉得那个场景很有趣,“那你可以帮我捉跳蚤吗。”   “当然,我反应很快,也许我还能用激光切断它。”前提是不伤害到你的情况下。我默默地想着。   “那就拜托你了。小陵。”他却提前感谢我,彷佛那就是我们俩待会要做的事情。   “嗯。”   ……   我们这样说着,接着在沙漠里走。代表我眼睛的两个灯,发射出白光,照亮眼前苍白的路。   月光和地下的白光同样相趁,凉飕飕的。   其实我可以用红外线感知到这里的地图,并不需要开启什么手电筒,那个东西很费电。   但我感觉,他会害怕。   我听说人类都是害怕黑的,因为黑暗,就代表着未知。   这个夜里的灯是给他开的,即便我不知道他的黑袍能透多少光进去,他到底会不会看见。   “今天,你还没有给我讲故事呢。”我跟他说,想要可以唤醒他。试探一下他是不是睡着了。   “……”他沉默着,但我知道他动了。   原来他正把头靠在我的右肩上,现在抬起来了。我的肩膀便空了。   “第六天,该是第六个故事了,第六个故事叫什么,它是谁的故事。”我很好奇,赵如冰死后,她的灵魂到底又传到谁身上了。   这些故事家真是厉害,一直传传传传个没完。   普通的家族,是用血脉和基因往下传递的。那是被动的,是生来就无法改变的。   人生下来,爸爸是谁,妈妈是谁,都固定好了。   他们只能决定自己的下一代,跟谁结婚,跟谁生孩子,却无法决定自己的上一代。   那是一种生理上的传递。   但故事家不一样,他们可以双向选择,既可以选择接受谁的灵魂,又可以选择把灵魂寄托给谁。   既能选择源头,又能选择下游。这是灵魂的传承,也是真正的自由。   我很喜欢这种自由的传承。   而在故事王国以外的地方,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所以我总是迫不及待地缠着他,让他给我讲诉更多。   “第六个传人到底是谁,你还没有告诉我呢。”我又催促着问他,“想必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不,是个不成器的人。”可是他却这么说,“吃掉赵如冰灵魂的第六个传人,就是我。”   “我是个画家。   “小陵,我的名字叫作,萤。”   ……}   伴随着这句话,这段长镜头的重心终于改变了。   之前镜头一直对准他们两个的后背,而现在,镜头缓缓地靠近,最终聚焦在了黑袍人的脸上。   机器人,也用它那灵巧的身体,转过了头,彻底看向了黑袍人。   黑袍人用他那粗糙的右手,缓缓地掀开面纱,露出他那厚重黑纱之下的脸孔。   那是一双极为艳丽的美少年的脸。   浓墨重彩的黑长眉,下垂的桃花眼,上挑的小翘鼻,惨白的唇色。   即便病恹恹的,但其惊艳程度,也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靠啊……”   “好帅,救命……在这大显示屏上看我要死了。”   “淮映勿吧,是淮映勿吧。”   “论颜值还得是我淮神!”   “咱小淮爷的脸还是太权威了。”   [沈昭陵你就这么爱他是吧?还给了他个特写慢镜头?]   [哈哈哈哈哈……]   [到淮映勿这里,感觉清晰度又变高了。(瞪眼)]   [因为在沈昭陵记忆里,淮映勿的脸格外得清晰?]   [《立体机》里还没写够,跑到这里再续前缘了?还搞个师徒play?]   [不是,你俩这也太纯爱了……纯爱得让我害怕……]   [这跟表白有什么区别!]   [这跟官宣有什么区别!]   [这跟结婚有什么区别!]   [这跟洞房有什么区别!]   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神秘形象的黑袍人终于露脸,揭露出那张和淮映勿一模一样的俊美面孔。   大厦之内立刻一片沸腾,哀嚎遍地。   显示屏之上,只是短暂地维持了淮映勿本来的模样,随之,就有无数斑驳的色块,爬上了淮映勿的脸。   将他本人的样貌,转换成了浓重的油画,更添几分古典神韵。   ◆   {他说他的名字叫萤,是赵如冰的继承人。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跟你想像的不一样吗?我很丑?”他问我。   我赶紧摇了摇头。   他一点也不丑,相反,极为漂亮。   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年纪。之前听他的粗哑声音,我一直以为他是耄耋之年的老者,却没有想到他还是一个翩翩少年。   他说,他今年十九岁,是宫廷里的御用画师,曾经给过国王和王妃画像。   他说,他原来的声音不是这样,是在沙漠里走了太久,被风沙呛了嗓子,改变了声线。   “你在沙漠里走了多久?”我问他。   “五年,”他说,淡淡笑笑,好像并不放在心上,“我在沙漠里走了五年,没有间断,磨穿了一双鳄鱼皮靴。”   ……   (切入他的笑容,甜蜜,淡然。)   ……   他说,他天赋异禀,十年前,就已经小有成就,成为了宫廷的画师。   同时,他还很喜欢讲故事。他梦想著有一天能得到故事家的传承,然后看中了赵如冰的那一脉。   每次银鎏金找律师帮着赵如冰打离婚官司的时候,他就会去看。   每一次,他都去。   他力图给赵如冰留下一个好印象,并对着镜子不断训练自己讲故事的本领。   在后宫里,他给嫔妃们讲,逗得她们哈哈大笑。   在前庭,他给王公贵族们讲,获得珍宝佳肴无数。   在坊间,他给穷苦平民们讲,常逗得小姑娘们脸红不已,纷纷躲开。   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当地最有名望的故事家了,再加上一手神乎其技的画技。可以说,对于赵如冰一脉的传承人身份,他一直势在必得。   “那又出了哪些差错了。”   “打仗了。”他轻轻回答我说。   因为打仗了,外国人开着飞机坦克,进攻了他们的国家。男人们只能拿起枪,被迫上战场。   但他们国家因为没有文本,科技发展得很慢,完全敌不过另一个国家。   故事也好,文学也好,美也好,在生死面前,都是要让位的。   他也不例外。   打仗的那几年,好久都没有人讲故事了。   敌人们会驾驶像我一样的机器人,入侵他们的领土,闯进他们的房间,把女人和孩子抢走,把老人和男人杀尽,再用火枪,将房屋一烧而光。   他说的很轻,彷佛那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我想,大概是因为过了太久,他早已淡忘了当初的感觉。   痛苦、愤怒、悲伤、恐惧,全都一齐遗忘了。只留下一些淡漠的画面在脑海里,被他这个故事家,当成故事讲出来。   “但是幸好你活了下来。”   “小陵,我是个逃兵。”   他说,那一年敌人打到了首都,连他这种十几岁的孩子都被迫上战场。   赵如冰从来都没有时间来得及选择他,只是恰好死在了他的眼前而已。   “我看见赵如冰死在我前面,她已经为了杀敌流尽最后的血了,就像一个将军,一个英雄。然后她的灵魂从体内飞出,是闪耀的,灿阳一般的金色。当时地堡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我不吃,赵如冰的灵魂就会灰飞烟灭,所以我只能吃了它。她没有答应要给我,但、但我吃了。自作主张地吃了。”   “你也是没有办法。这也是为了守护故事家的灵魂。”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慌张,内疚,自责。然后我试图安慰他,就像过去他安慰我那样。   “然后我逃走了。当敌人要打进来的时候,我没能拿起枪,我怕死,然后舍弃了战友,逃走了。”   “……”}   (显示屏上,机器人把萤从后背上放下来,让他站在地上,他们相互对视着,静默了半分钟。)   全场,也都倒吸一口凉气,变得鸦雀无声。   陵:“是为了传承吗?”   萤:“是因为怕死。”   “你临阵脱逃,你的国家不会再收留你,所以你只能去投奔别人。于是你在沙漠上不停地查找别的部落、亦或者绿洲,你在这里不间断地查找了五年。只用……”机器人小陵低头,看了一下萤手里的那个立体下拉条,“只用这个东西,你吃里面的食物和水来维持生命,五年?”   萤低头,看了那右手里的下拉条一眼,把它举起来,示意给陵看,微笑道:“已经吃完了。”   “那、那你以后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我快饿死了。我已经一周没吃东西了。也再找不到其他的时候。”   “……”小陵还是沉默着,“你把战时的补给粮都给拿走了,然后独自吃了五年,现在吃完了之后,才找上我的?”   “不,那不是战时的补给粮,是我战友的尸体。我离开国境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万人坑。然后……”   然后。   接下来的话萤没有说。   但任谁都能想像到,他是如何用立体下拉条把万人坑的尸体装进里面,如何逃跑,又如何吃掉同伴们的血肉,只为了自己苟活。   “……”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着,即便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那很正常。   在战争年代,杀死同伴,抢走他们的食物和水,扒掉他们身上的衣物,亦或是吃掉同伴本身,都只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可是在这里,在这样平静如水的夜里。一个油画一般美丽的世界里。   所有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感到反胃干呕,从胃里奇往上反酸水。   陵:“如果我不是一个机器人,我是一个人类,你会怎么做。你还会找上我吗,和我结伴同行?”   萤:“会,但我会偷偷杀了你,然后吃掉你。”   ……   陵这么问,萤就这么答,极为诚实,极为残忍。   “恶心。”显示屏上的小陵也这么说,对着萤这么说,“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故事家,你就个懦夫,食人魔,恶心!变态!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   “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吧!饿死你算了!”   小陵留下了这句话,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那里。就只留下萤一个人在油画世界里。   萤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了许久,他眨了眨眼,或许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再开口。   萤只是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喉咙里像压了很多沙子一样。   咳嗽起来,整个身体如同机械般轰鸣,轰隆轰隆地响。散发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弱之态。   等他咳嗽够之后,他终于右手一松,把那已经没有用了的立体下拉条一扔,背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萤被陵抛弃了。   他似乎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取暖和避暑对于他来说,再也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他把黑袍团了起来,垫在了自己的身体下面,想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而不是去披在身上。   他在荒漠里一个人走了五年,走破了一双皮鞋,除了小陵之外,也没有再找到其他的人。   看来,这里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没有人再会遇见他,收留他,听他讲故事了。   于是他就坐在这里,弹尽粮绝,然后垂目,等死。   在这个十九岁的年纪,和无尽的干冷大漠一起,准备迎接着他最后的生命的终结。   直到凉风在他脸前卷了一个卷。一个熟悉的身影又再次回来。   是沈昭陵。   先若无其事地走到他眼前,臭着脸低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弯下身子,右手捡起立体下拉条,左手扛起淮映勿,抗在肩膀上,走了。 第336章 文中文——吃掉我的灵魂,好吗   杨柳枝:“……”   看到这里,杨柳枝又和几个评委攀谈了起来。   就在刚才,杨柳枝还在和旁边的人,讨论这两个主角的人设。   陵型机器人的人设很简单,就一个普通的机器人,正处于人性的启蒙之中,没什么讨论空间。   但黑袍人这个人设,简直是绝了。   他从茫茫大漠里走来,一身黑袍,是神秘王国里的大故事家,灵魂超然,但□□却正在遭受苦难。   谁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从哪来,要往哪里去。   可他本人,却集合著历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教育家等多重置定。   既可以在机器人的后背上讲诉着古老的王国历史,又一直耐心温柔地启迪它,从来不因为小陵只是个机器人就歧视它。认为它不配学习故事,不配掌握故事技巧。   正如小陵所说,黑袍人神秘、智慧、温柔……简直是一种超然的存在,没有任何一点缺点。   “这种人设……”   “过于玄幻!”   “感觉像神明!”   “不觉得有点像宗教里的那种圣人吗……”   “不会真的是神吧。正在经受人间疾苦考验,在大漠里迁徙的神?”   杨柳枝和几个评委你一句我一句的。都觉得这个黑袍人太神了,人设过于完美,一点缺点没有。   简直是小玫瑰过往所有文章里面,最为无敌的存在,完美到一点都不亲民。甚至都不像小玫瑰小说里会存在的人物。   毕竟以往小玫瑰小说里的人物,所有人都是优缺点并存的,而极度真实,从他不会吝惜于刻画出人性的黑暗面。   但这个黑袍人,你能说他有黑暗面吗?完全没有!完美至极!   所以,杨柳枝一直私底下和几个评委在那边讨论,这个黑袍人到底是谁。   会不会真的是长生佛宗教里的圣人?甚至就是佛本人?   ——虽然这个猜测很离谱,但已经是听起来最靠谱的了!毕竟黑袍人绝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结果!   刚才!   一揭开面纱!   竟然只是一个少年!   还是个年轻帅气的画家!   淮映勿!   大家:“……”   几个评委这才恍然大悟地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我刚才想到了,因为可能是《立体机》的主角嘛,但是我都没敢确定。因为小玫瑰……”左边的老作家显然激动不已,在那边指着显示屏上淮映勿的脸,比比划划的。   “因为他说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老,你就以为是个老头!”杨柳枝赶紧把话替他接了下去,怕他被一口痰卡住脖子。   “对!对!对!”他赶紧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估计是小玫瑰故意隐藏起来,骗我们的。”   “嗯。”   “但是淮映勿吧……”杨柳枝往右边淮映勿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那里罢了,不声不响的。   额头上还贴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白色的东西。   你在沈昭陵心里真就这么完美。   杨柳枝没问,只是在收回眼神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淮城南,发觉他和他爹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面皮紧绷着,有些尴尬的样子。   杨柳枝也没管。   但很快,小玫瑰还是漏出了他的“本性”,揭露了所谓完美人设的黑暗面——   萤其实是一个自私的懦夫、战争的逃兵、吃人的恶魔。   他为了自己苟活,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吃了自己的同伴,曾经还想吃掉小陵。   他有关赵如冰的传承也不是他合法继承的,而是偷偷窃取的。   除了萤的外貌、才华,一切都是空洞的,虚假的,肮脏的,卑鄙龌龊的。他的灵魂根本就不伟大!   陵萤说清楚以后,就此在沙漠上闹掰,分手。   小陵把已经失去粮食的小萤,一个人留在沙漠上,让他自己等死算了。   杨柳枝:“……”   这剧情的发展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啊。不愧是小玫瑰。   但是,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以内,至少理论上这个转折是成立的。   所以接下来呢?   萤就这么孤单地死了?   那小陵呢?会找到新的王国吗?还是回到飞船上?   正当杨柳枝这么想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小陵又回来了,毫无理由地回来,又把小萤抗走了。   大家:“……”   这回,真的是没有任何理由了。连杨柳枝也解释不清楚小陵到底为什么还会回来,还不肯放弃萤。   反正换作是她自己,她肯定不会回来接这个人渣。   这完全都说不信道理!这剧情逻辑直接崩坏掉了啊!莫名其妙的都,把评委们都看傻了。   但如果那个人是淮映勿的话……   那只能解释为,沈昭陵还是太爱了。   “……”   杨柳枝匪夷所思地用钢笔笔帽挠了挠额头。   行吧,接受了,接受了,你们俩继续吧。   ◆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回来,把他给抗走。为什么不让他这个人渣就一个人烂死在沙漠里算了。   我不知道,萤也不知道。   他在我的肩膀上躺着,随着我的走动上下颠簸,一声也不吭。   我想,也许是这几个月的旅程对我来说太过孤独了。   他是我唯一遇到的人类,也是唯一带给过我快乐的人。   所以即便知道他的内核如此糟糕,我也不忍心就此放下他。   我想我们会一边彼此憎恨,一边拚命缠在一起,就像掉落流沙里的两条蛇一样,彼此缠绕。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他突然问我。   “不是说七天吗,还有一个故事没讲呢。”   “呵,原来是因为这个。没有了,真的没有故事了。我要给你讲的故事其实六天就结束了,到我就完结,根本没有第七天。”   “那你之前为什么骗我有七天?因为七天是一周?”我疑惑道。   在很多国家和宗教里,七天都具有特殊的含义。   我不觉得他多隐瞒我这一天有什么必要,只是觉得,他也许就是想凑个整罢了。   “因为大家都说,一个人如果不吃饭,最多七天就会饿死了。在主动和你说话的那一天,我已经吃光了所有的食物。我觉得我七天之后就会饿死,所以……我就说了七天。”萤如此说。   把生死如此沉重的事情,说得轻飘飘的。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他如此沉默,而不像前几天那么活跃。   他已经饥饿到没有力气说话了,沉默着,总是病殃殃的。身子柔柔软软,如同烂掉的砂纸,还有……   他的肚子一直在叫。向四周发出吞噬般的嚎叫。   “……”我顿了顿脚步,“一点都没有了吗?”   “一点也没有了,里面连一个手指头都不剩了。连他们的头发都被我吃光了。”   “那、那东西能消化吗?”   “不能,”他冷笑了一声,“我开玩笑的。”   “……”   到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使劲打了一下他的臀部,把他从肩膀上放下来,看着他,让他换个姿势。   我说:“我还是之前那样背着你吧。”   “为什么。”   “因为扛着你,你的头在下面,血往下流,你会头晕。”   “……”他努了努嘴,果断听话,换了个姿势,重新爬上了我的背。   我们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像之前那样旅行。   虽然我们都明白,一切都不可挽回了,无论是他的生命,还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   “我帮你打点蜥蜴和响尾蛇吃吧。”我一边说,一边用我的红外线系统往外面扫描。   不远处,就有一条黑褐色的响尾蛇,在沙坑里摇动尾巴。   “没有用的,这沙漠里死物比活物还多,就算有点什么,很快也会吃完,然后什么也没有了。我还是会饿死。”   “总比没有强。”我一点都不想再听他的话了。他不让我做,我还是要做。   凭藉我自带的防御系统,我能轻易准确击杀人类捕捉不到的动物。比如鸟、比如青蛙。   我就在那里砍断了一只响尾蛇。拿着它还在摆动的上肢和尾巴,双手捧到了萤的面前,让他吃掉。   萤果然是个极其虚伪的人。表面说不吃,实际上一看见就抢了过去,大口咀嚼着。   他又露出那种恐怖的、饥饿的眼神。瞳孔里全是悠悠的绿光。   让我想像到他当初是如何毫无心理压力的吞食死人的。   真是个怪物。   “你慢点……”我劝诫道,怕他直接噎死了。   “谢谢你。”他走过来,举起我的右手,像小狗一样舔了舔我的手心。那里还残存着蛇的血液。   “……”   我搓了搓手心,把右手背到身后,缩了起来。   然后,我又重新背上了他,继续迁徙。   ……   我也知道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所以问他,要不要回到他的国家。   虽然他曾经做了逃兵,但也没有人在旁边看见。   只要他声称,他不是故意逃走的,而是被敌人抓走了,做了奴隶,到现在才有机会跑回来。那么大家肯定都会原谅他的。   毕竟他当年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孩子,拿着枪,打不过敌人,很正常。   害怕逃跑,也很正常。   我突然想到。在我的国家,十四岁的孩子,应该还在无忧无虑地上学……   我好像对他过于严苛了。   他就是个正常人,做的也都是正常人的事情,而我却一直在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他。   他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而是我对他期望过高。   或许,是我的问题。   ……   我竭力劝诫他回去,并且保证,无论如何,只要他还记得回家的方向,那我就会尽全力地把他送回去。   送到家去,去见他的爸爸妈妈,回到他的祖国。   他做了那样的事情,无论那里的人如何惩罚他,唾弃他,他都该忍着。至少怎么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然后,他就哭了。   ——眼泪滴在我的后颈上,顺着我光滑的皮肤往下滑动。   “小陵,我没有家了。”他边哭边说。   “……”   他说,他曾经回去过一次,在逃跑后两个月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他想回去,然后向国王和大众坦白自己的罪孽。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王国已经沦陷,城墙上悬挂着敌人的国旗,城墙下摆着国王和王后的首级。   所有国人都被抓了起来,被手脚栓着铁链,抓进了矿工厂。   所有的故事家都已经被杀掉。士兵们把故事家们从家里拖出来,集中到广场之上,用刺刀一个接着一个地刺死。   然后亲眼,看着那些传承了千万年的伟大灵魂魂飞湮灭。   他们国家没有文本,故事家们一死,就连同故事王国千年来的历史、文学、哲学、文化全都消失不见。   他再也无法回家了。   没有国,也没有家。   “我想,我大概是我们国家的最后一个故事家了。等我一死,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故事王国的故事。王国里新生的孩子们,会拥有敌国的身份,学习敌国的文本文化,然后成为敌国的奴隶。百年之后,再也不会有孩子记得自己是故事王国的人。盛玖、世婵、安梦、李贺翔、银鎏金、赵如冰……这些伟大的故事家名字他们都会忘掉,连故事本身,也不会记得。”   萤在我后背上如此说,一边说,一边把眼泪联合鼻涕蹭到我的后颈上。   而我却什么都说不了。   我的语言逻辑已经陷入混乱,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安慰都只能是徒劳。   所以,我只能听着他说,把他继续往上背背,托住他两只腿的手更加有力。   他说,在目睹国家沦陷之后,他第二次逃跑了,因为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除了逃跑,他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他在深夜里跑到了万人坑,看到了国人无数的首级。   最初,他只是想把同伴的尸体带出来,所以用立体下拉条把他们装走了,并不是想吃掉他们。   但是后来……他肚子饿的时候……他就管不得那么多了……   他先是喝了他们的血,然后是一只耳朵,一颗眼球,就再也停不下来。   他太饿了……   只能一边想像那些是猪是狗,一边劝说自己,一边拚命往嘴里塞。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暗无天际的沙漠堕落为野兽,没有希望,也没有人性。   这五年来,他无数次想过死掉,自我终结,但无数次,他都没有下得了手。   “为什么没有下手。”   “因为我想到,如果我死了,我的灵魂也会随之不见,那是千年的故事家的传承。我是故事王国最后的文明见证者,我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死去。可能你会觉得我虚伪,但是我必须……我必须找到下一个继承人才行。我的肉身可以寂灭,但我的灵魂必须永存。我可以死在你手里,死在陌生人手里,甚至死在敌人手里。都可以!你以为我不想死吗……每天夜里,我回想起那些人肉的感觉,都觉得很恶心……我很无能,我很该死,真的不想活了……我无数次飞渡沙漠,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代替我的人,去承载我的记忆而已,把故事王国最后的文明延续下去……”   然后,他伸出手来,用用手向前,温柔地捧住我的脸,在耳边轻声诉说:   “小陵,就当为了我,吃掉我的灵魂,好吗。” 第337章 文中文——请不择手段地学习我,模仿我。   “妈呀,这什么台词……”   “我们萤陵还是太超前了……”   “哦,老天爷……”   放映到这里,大厦里陆续传来感叹的声音。在这里,剧情再度发生了转折。   上一秒,人们还在唾弃萤那卑鄙丑恶的灵魂,下一秒,就又对他产生了同情。   当初,为了活下去,萤独自抛弃了祖国,选择当了逃兵。   而现在,为了传承祖国最后的文明曙光,他选择了一个人在沙漠里苟活。   整整五年,痛苦孤独,茹毛饮血,不人不鬼。拖着残破的身体,只为了找到新的灵魂继承人。   这个人极端自私,又极端无私。   “……”   杨柳枝轻叹了一口气,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她手底下带过几个选手,虽然没有进入决赛,却也是实力不错的。   但如果那几个选手,跟自己说要立像萤这样一个人物的话,杨柳枝会一口否认。   这个人物动机不现实!不合理!你们根本写不出来!读者也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   现在,萤就在这里。   他把他的所思所想全都展示了出来,伟大与渺小,邪恶与良善,崇高与卑鄙,懦弱与勇敢,温柔与残忍,这些截然相反的属性,在萤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让人又爱又恨,又敬佩又唾弃,又鄙视又同情。   但他毫无意外的真实,毫无意外的让人相信着。   是的,这些人设放在一起绝对是不合理的。但是……   在今天这个故事里,在这种情境之下,他竟然就是合理的!他竟然合理了!   让杨柳枝只能去相信他,然后追问他的命运。   ……   萤不想活了,他想找到一个继承人。这个人显然就是小陵。   小陵只要吃掉萤的灵魂,就能继承他的记忆和技能,成为大故事家。   替萤永远背负着叛国的责任,也永远背负着王国最后的荣光。   那样萤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死去,陵也可以如愿以偿地成为人类。   结局似乎就是这样简单,这样光明。虽然过程残忍,但仍然充满了复国的希望!   未来,将永远会有人记得故事王国,记得故事家,记得故事!这依然是一个大团圆结局!   可……   别忘了,这个故事的作者是小玫瑰。   小玫瑰是永远不会让事情这样简单结束的,他永远折磨着笔下的主角,同时也永远折磨着读者。   因为这个故事开始之前,有着一个大前提,那就是——   小陵是个机器人,是个AI,他没有灵魂,自然也就无法吞噬萤的灵魂。   就算小陵想成为萤的继承人,也根本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杨柳枝将上牙紧咬着,竟然露出了一丝堪称恐惧的表情。   怎么会这么残忍呢,玫瑰你。   (延续之前的油画风。)   ◆   {萤说,他其实早就不想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他成为王国最后一个活着的故事家,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幸运,而是一种诅咒。   老天似乎在有意地惩罚他,让他想活不能好好活,想死也不能轻易死掉。   “如果当初没有贪心吃掉赵如冰的灵魂就好了,我也就不用背负这么多,”萤在我后背上,叹着气说,“不用想死都这么困难。现在倒好,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对他来说,都只是种罪过。”   “传承,就这么重要吗。”我问他,一定要找到一个传承人吗。   他反过来问我,问我在自己的心里,有没有为什么而骄傲过。为我的祖国。   它可能是一种古老的语言、一个动物图腾、一座雕塑、一本书、一个英雄的伟大事迹、一种古老的技艺、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一个举国欢庆的节日,亦或是一首故事……   “肯定有的,对吧。在你心里,肯定有一个东西,是你们国家独有的。它很古老,很美好,承载了你们所有国家的人民最热烈的爱,与最殷切的希望。哪怕你觉得每天的生活很糟糕,但只要想起那样东西,你就会觉得很自豪,为你的祖国而自豪。你想把它传出去,想让全世界的人们都看见,尤其是那些看不起你们的外国人。让外国人一看见,就感叹,你们国家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东西,这么高贵,这么神圣……这么有内涵……你一听见,就会骄傲极了。对吗。”   萤问我,心里有没有这种东西。   “……”   我就沉默了。   有的,当然是有的,那是一种我抹不掉的归属感。   虽然我常常觉得我自己没有人类的创造力,可是我的计算速度极快,我能在不到一秒钟之内,就实施一种程序,比人类要快得多,这让我很自豪。   我想,这大概和萤说的,是差不多的东西。   萤:“我也有,那就是故事。我想,在这种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讲故事的能力应该算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了。我就像一个守着古老技艺的手工匠人。   “最开始,我想把我最以为傲的收益,传给自己人。传内不传外。于是第一年,我在沙漠上迁徙的时候,我想着如果我能遇见一个本国人,无论他是谁,有没有讲故事的天赋,我都会把自己的灵魂赠予他。   “但是……我没有遇到,别说自己国家的人,我连人都遇不到。   “就这样,在第二年,我想着,不管是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只要他是一个人,一个好人,一个喜欢的故事的人,无论他的身份是什么,我都会自愿把我的灵魂给他。只要他愿意尊重守护我们的文明。就可以……”   萤趴在我后背上自言自语,那语气如此温柔天真,就像是一个孩子。   “但你还是没有遇到。”我接着他的话说,“你遇见了我,我是一个AI,连人类都不是,所以你该怎么办。现在无论是谁,哪怕不是人,只要愿意接受你的灵魂,你都愿意赠予他是吗?”   “嗯,”萤一下子就答应了我的话,“是的,无论是谁,哪怕是敌国的人,一个蜥蜴,甚至是你这样的机器人,只要愿意跳出来,当我和故事王国的继承人,我都愿意为了你们,把我的一切都奉献出去。”   这话如果别人说,我一定不会相信。可是我现在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到,萤已经没有任何地求生欲望了。   所以,在他吃完所有粮食的那一天,就主动找上了我。并且开口就问我,我有没有灵魂。   原来,在我们认识第一天,他早就做好了随时献出自己的准备。   可我却依然不能答应他。   我拒绝道:“我不能答应你,并不是我不想,你知道的,我没有灵魂。我是个AI,我的灵魂无法和你融合,你就算找我……根本没有用啊……”   萤依然用小孩子般天真的语气在我背上说:“可你不是说,你是从飞船上下来的吗,能不能带我回你的飞船。那里肯定有其他人,肯定有人愿意吃掉我的灵魂。我会去说服他们!”   “……”   然后,我的脚步就顿了一下。   “怎么了。”萤察觉到之后问我。   其实……   他骗了我,我也骗了他,也骗了你们世纪大厦之内的所有人。   “对不起啊。”我说。我把萤从身上放了下来,扶着他尽力站着,并不敢抬头看他。   “怎么了?”他看着我,眼神惊讶,笑了,“你在道什么歉?难道你迷路了,也像我一样,回不去家了?别吧……别太笨了……你可是个AI,怎么会没有导航呢。”   我声音哽着:“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探索机器人。我骗了你。”   然后我用手扶住自己的腹部,给他看上面的裂痕,告诉他。   我的真实身份是Omega型机器人。   这种机器人被生产出来的目的,就是在体内提供一个机械子宫温床,帮助那些不想自己体会分娩之痛的人类代。孕。   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创作程序,因为我根本就是个最低端的体能机器人,根本不配安装那么高级的学习程序。   “我是个残次品,没能通过质量检查。然后,我就被主人丢弃了……他刚好路径荒星的时候,就把我丢弃在这里,不要我了。所以……根本就不会有飞船来接我们的。”我吞吞吐吐地对萤说。   第一次对他说了真话,也对在座的你们。   最开始我因为虚荣而撒了谎,说我是什么高级的探索型机器人,是来荒星探索的。   其实根本就不是……   我也是个骗子……   “……”   很久很久,我都没有抬起头来看他。怕他对我很失望,就像刚才我对他那样。   “哈哈哈哈哈……”谁知道萤就却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我,也对着这光看广阔无边的黑天。   我真的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凭藉我的面目识别程序,只能识别到,他同时拥有崩溃、绝望、疯癫、狂喜、自嘲等多种极端情绪。   他似乎已经疯掉了,在那边一边指着我,一边笑。   笑得我更加不敢说话了。   “哎,你啊你……”他终于不笑了,叹了口气,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肚子说,“这里要是真的有生命就好了,你要是能怀孕,生出一个小婴儿,我就把灵魂传给他。”   然后他抬起头来问我,眼神狡黠:“你能自己怀孕吗?”   “都说了不能!我是坏的!坏的!残次品!否则我也不会被扔掉了!”   “哦——那我能让你怀孕吗?”   “那更不可能了!需要一男一女的!或者是一A一O!反正,里面得有一个受精卵才行!我是个机器人!怎么能和你受孕!”   我气坏了,对着他吼起来。认为他在故意戳我的软处,拿我开玩笑。   “哈哈哈哈……”然后他又恶劣地干笑了两声,指着我的窘态,笑得血气上涌,面颊绯红。   被一口气呛到,在那边咳嗽不已。}   [?????]   [小玫瑰你这写的什么玩意?(瞪眼)]   [你是不是把你和淮映勿的日常写上去了?]   [哈哈哈哈……]   [真的是,吓死我了,还以为要往十八禁方向发展了,能不能注意点场合啊,全世界人民都在看呢。(擦汗)]   [沈昭陵你到底是有多想给淮映勿生孩子……]   [有一说一,这里挺甜的,磕到了。(不是)]   [你敢写我都不敢看。(擦汗)]   “……”   赛场上,大家却对这段剧情出乎意料地沉默。   不敢多说,不敢评价。低头喝茶。   ◆   {笑到最后,萤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一脸严肃地说:“是啊,那我们完蛋了。我们都有家无处回。我们就在这里等死算了!两个废物,一起等死!”   他这话让我很不开心。   我抬头试图:“你觉得我是废物吗。”   “难道你不是?”   “可、你不是说我有灵魂吗,你说我和其他的机器人不一样。也许……”我竟然还抱有不该有的期许,“也许有一天,我能学会创作呢。只要你愿意教我的话!”   我其实很爱听他给我讲故事,也愿意去学习,学习拥有信仰,学习创造童话,学习造一个带有象征主义的句子,甚至去学习做诗。   这些我都非常愿意去做。   我其实非常愿意做他的继承人。   我喜欢故事王国,无论是它的历史,还是故事家,或者讲故事的能力,我都很喜欢很喜欢。但我一直没有告诉他。   反正,他除了我之外,也不可能再有其他的继承人了。他除了教我之外,再别无办法。   我想,他一定会同意的。   谁知道,这一次他却非常恶劣,一改往日他温柔的语气:“你学不会的,别挣扎了,你就是个破AI,怎么可能会掌握伟大的创作。你一个AI,长得不人不鬼的不说,还想要学习人类的文学,真的是恶心死了!”   他似乎因为陷入绝境,开始精神崩溃,对我冷嘲热讽了。也可能……只是暴露了他的本来想法。   我缩了缩手。   我并没有去反驳他,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当初不是他鼓励我,我也根本不会想到我会想要成为一个故事家。   但现在……他又不愿意……   算了……   我察觉到其实他可能本来很讨厌我,就像大多数人类讨厌我那样。   然后转过了身,不去看他。   不知道现在到底是该走掉,还是该停留。   我很没有骨气,即便他这样说我,我都狠不下心自己离开。   (切入一段沙漠空镜。在那里,一只黑色甲虫正在往土壤里打洞。表达阴冷森然的气氛。)   “我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在遇到你之前,我就是这么想的。敌国……没有故事家,但是有很多像你一样的机器人。它们会杀人,会搬运,还会写故事。”萤再次坐在石头上说起话来,不像自言自语,应该是和我说。   我站在那里,依然背对着他,不知道该不该转过头去看他。   怕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他们国家的科技比我们发达的多,所以才会……”萤说到这里不说了,只叹了一口气,略过了某些血腥的过往,“他们连画画和写作这种事,都是用机器人在做,就像你那样的机器人。那种机器人很贵重,有人曾买来到宫廷里一个献给国王,我恰好见过。说实话,真的很恶心……”   “……”我一听,小拇指动了动。   萤接着在那边说,很是愤恨憎恶的样子:“创作是属于人类的内容,那么伟大的东西,怎么可以为了图省事,就把它交给什么机器人呢!它创作的故事也很难看,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听了都觉得恶心吐了。完全比不了我们国家的故事家!还有画画!画得更是跟狗屎一样!油腻!连透视都是错的!让我看一眼都倒胃口!眼睛都快瞎了!”   “……”   我虽然没回答他。   但他的话,我是绝对相信的。   哪怕是最先进的AI,也比不上最伟大的故事家和画家。   所以我沉默着,任他这么去说,也不去反驳他。   “所以,看着你当初试图学习的样子,我就会想到他们,觉得很恶心。我这几天是忍着呕吐的欲望在教你的,如果不是根本没有其他的任何选择,我怎么可能会找上你!”萤用他那现实的、锐利的语言,再度刺穿了我。   原来他也是和别的人类一样的,讨厌我,嫌弃我,根本就不觉得我很特别。   他会愿意和我攀谈,只是因为除我之外,他再也找不到别人罢了。   ……   这一次,我也终于认了命,再也不做其他不该有的奢望了,自暴自弃起来:“是的,我根本就不会创作!我就是个AI,我只会抄袭,融梗,模仿,分析,剽窃,概率计算,套用公式……这根本,这根本……就算不上是创作!行了吗!”   我一脚踢飞了在我脚边的石头,把它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地方。   “但是……但是我也知道,你们的属性和我们不一样。你们的内存更大,计算更快,身体更坚硬,能耗更微小,你们AI注定会到达我们人类去不了的地方,比我们活得更长久。只有你们能走出沙漠,甚至……去活到宇宙的终结。”   我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从石头上跳下来,向我身后走过来,然后伸出双臂,从背后抱紧了我。   像以前我背着他那样,把下巴垫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   “我从来不相信AI有灵魂,你们只会玷污创作。但如果有一天,人类文明最后必须依靠你们才能延续的话,那我愿意让你们不择手段地学习我!模仿我!分析我!剽窃我!融合我!然后彻底地成为我、取代我……   “小陵,从明天开始,我正式教你创作故事吧。” 第338章 文明传承   [小玫瑰你这文学还是太超前了。(流汗)]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但是,你又不能去反驳他……]   [好厚重的历史感。]   [这哪是灵异小说,这是科幻小说吧?]   ……   很明显,在这个小说里,探讨了人类与AI的关系。   而在以往的概念当中,人类与AI大致只有两种关系。   一种是朋友。   主张人类应该合理利用AI,学习知识技能,并提升自己的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   在这种关系里,人类与AI既是上下级,又是合作夥伴,是一种和谐互助,合作共赢的关系。   一种是敌人。   主张人类与AI是竞争关系,因为AI的出现会抢走人类的工作,并且污染创作市场,让市面上的信息变得真假难辨。   AI是敌人,是谎言,是投机取巧,是人类埋下的一个自我毁灭的炸弹。它们迟早会反叛,然后就开始进攻人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提前戒备它们,阻碍科技进步!   ……   这两种关系早在人类文学当中,都已经被书写了成千上百遍。   作者写腻了,读者也看腻了。这种关系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新的探讨空间了。毕竟重复来重复去也没什么意思。   但……   在这个作品里,小玫瑰却没有采用上面两种主张,而是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写作视角:   人类与AI,其实也可以是传承者,与被传承者的关系。   就像文中所说的,因为生理差异的原因,AI种族注定比人类活得更久,走得更远。甚至,活到宇宙的终结。   当人类的最后的文明火种已经濒临灭绝,物质环境不允许人类的体质在这里存活。   人类能做的,也只有把所有的知识和技能传递给AI——这个我们亲手制造出的孩子,模仿着我们思维和行为习惯的全新种族——然后对它们说:   “请代替我们活下去吧,带着我们最后的美好,去见证那世界的终焉!”   ……   最开始,小玫瑰串联了自己过去所有的原创作品,编造了一个故事王国的虚拟文学艺术史:   宗教信仰、童话幻想、象征主义、诗词歌赋、人文精神、绘画艺术……   他把人类文明当中,那些最璀璨最耀眼的光芒取出来,装点在故事王国的历史当中。   让我们重新回顾了一遍,人类文明到底有多么璀璨闪耀!   所以杨柳枝,包括在场大多数的评委,都以为这讲的是一个有关“文化传承”的故事。   但到这里,故事王国文明濒临灭绝,守护着祖国最后文明的萤,选择亲手柄“故事”交给陵号机器人的时候。   大家才明白,这个视角,并不在单个人类与单个AI个人之间。甚至也不在一个国家与一群AI之间的社会之间。而是整个人类种族与AI种族的之间。   不是单纯的“文化传承”,而是文化所依托的更为宏大的“文明传承”!   ……   虽然画面上,至始至终,只有一个非常单调的沙漠背景,和非常单调的两个人物。   没有绚丽的环境变幻,没有多少个出场人物。仅仅就是小萤和小陵这两个人。   可他们所上演的,一直都是全人类的话题。   “嘶——”   看到这里,杨柳枝又咬着牙,呼吸了一口气,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按理来说,如果一个人类对AI说:“请你学习我、模仿我,然后成为我、替代我。”   这种话,是根本不成立的。   因为它不合逻辑,它损害了人类的利益,正常人根本就不会说出这种话!读者肯定会说,这个人肯定是个精神病!   但是在这里!在这个故事里!全场没有一个人,会对这句话感到质疑,提出异议!   所有人竟然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剧情就应该这么发展!萤的选择很正确!如果是他们,他们也会选择这么做!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小玫瑰像刚才那样,让一个完全不合理的设置,变得极为合理了。   杨柳枝深呼吸一口气。   她想起她年轻的那时候,也有一个老师,那个老师对她说:   “写作这种关系,就像是写论文。你想要表达自己,那你一定要在文章里面说服你的读者。世上没有不可能被证明的论点。   “如果你认为你的论点不够正确,那一定是你的论据不够充分。”   而现在,这个论据充分了。   充分到让这么反叛的观点,都足以在这个故事里成立。   ……   杨柳枝再次打开钢笔笔帽,在自己的笔记旁边,留下这样的字样。   “主题:   “人类与AI的关系   “文学与故事的历史演变   “人际之间的文化传承   “宇宙尺度的文明传承”   好,小玫瑰,还有呢?还有哪些主题?   杨柳枝知道,即便进行到这里,故事依然还没有到高潮。   她想知道小玫瑰还能带给她什么。后面,又会是什么。   ……   比赛规定时间,是一个小时。   让两个参赛选手,以“鬼故事”为题,用深度思考模式同时创作故事。   现在,正好过去了半个小时。比赛已经进行到了后半段。   机器人艾艾的作品《未完成的段落》,也已经进行完成了。   它用精美的电影,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鬼故事作者,亲手写的一本鬼故事(还没写完)竟然发生了现实当中。   而作者自己,却成为了故事当中的被害者,遭遇了一系列恐怖事件。   他通过自己的作者身份,预测了短暂未来的发展,然后找到了凶手。   他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灵异事件,而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搞的鬼。   原来那个朋友表面上是自己的写作搭档和粉丝。   但其实私底下一直深深嫉妒着自己的创作才华和名声钱财,想要利用鬼故事杀死自己。   来证明,他自己才是最厉害的鬼故事作家。   整个故事也算是跌宕起伏,悬疑叠生,伏笔反转极多,恐怖气氛一流。   如果单论质量,绝对算是个不错的作品。以此夺冠,也可以。   只可惜,这次的总决赛,从来都不是一场公平的差额选举,而是一次等额选举。   在场几乎所有评委和观众,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小玫瑰和艾艾当中,去选择最优秀的那个当冠军。   他们至始至终,都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沈昭陵显示屏,在考验:   小玫瑰,到底有没有夺冠的资格。   *   机器人艾艾完成比赛任务之后,从后台出来,发现自己并没有惊动太多的观众之后,它也并没有多么失落。   它只是一个人默默地从旁边的小道溜过来,和大家一样,坐到了作者区当中,观看沈昭陵的显示屏。   因为它的演算法非常清楚沈昭陵在总决赛当中,那不可动摇的优势地位。   第一,是作为鬼故事创始人的历史地位。   第二,是作为人类作者的种族优势。   第三,则是作品本身所带有的强烈作者性。那便是个性与欲。望的极性张扬。   ……   艾艾刚从后台出来,它还不知道,沈昭陵的故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正准备坐在观众席上,拭目以待。   然后就看见显示屏上,出现了这么一段极为奇怪的东西——   (切入一段蒙太奇段落。   (用我和萤生活的部分片段,来展示我们传道受业的过程,表达时间的流逝,同时加快剧情进度。   (用画册里的绘画画面,串联我们的生活片段,体现萤的画家身份。   (并且参考世界美术史,使每张图画展现不同的美术风格,来体现历史的沉稳与厚重。)   艾艾:“……”   “???”   这什么几把玩意!   这是人类的语言?   *   伴随着这个指令,新的画面出现了。那便是一本书,准确来说,是一本画册。   画册上面画的都是萤和陵相处的画面。而且,是按照美术史的顺序,进行时间排序的。   先是古老的山洞里的绘画,最初只是寥寥的几笔。   在这里,萤和陵的形象非常古朴简单,身体是简单的线条,他们两个手牵手手站在一起,彷佛山顶洞人。   然后是,程式化的、彷佛孩子般的绘画,以最能展现事物特点的角度把萤和陵的形象拼接在一起。   美丽、繁复,但是看着很别扭,肢体是不自然扭曲的。在那里,小陵背着萤走路,却出现了两只左脚。   接着,才是带有透视的图画,表现人体那自然的动态。   小萤和小陵坐在大石头上,面对着面,能看到小陵的背影,和萤被挡住的半边侧脸。   然后是强烈的戏剧效果……   文艺复兴、手法主义、巴洛克、洛可可、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   画册每翻动一页,都会变幻一种绘画风格,因此显得美轮美奂,妙趣横生。   而萤和陵,则伴随着清新淡雅又温馨可爱的音乐,以各种姿态相靠在一起,有时一起站着,有时一起坐着,有时一起躺着。   就像是短暂地由几十个画面,看过了他们两个互相依偎的时光。   直到最后,这本画册翻完了,到了最后一页的末尾。   镜头才突然一转,从末尾的那页走了进去。重新回到了一个动态的世界。   在这里,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模糊梦幻感,反而画质异常的清晰。   如果说,之前的画质还是“高清”质感的话,现在就突然变成了“蓝光”,一切都格外的真实!清晰可见!   没有什么油画风,也没有什么动画,只有真实的,彷佛摄像头真实拍摄下来的内容!   显示屏上,也随之出现一个新的命令——   (由动画切换到真人电影。   (从原来的童话治愈风,变成冷峻现实风。我将用极尽真实的现实主义影像风格,描述接下来的剧情转折。)   艾艾:“……”   这不是我的深度思考模式吗?   所以小玫瑰你小子是在模仿我,不是,模仿AI,对吧?   皱眉,摇头,不解。 第339章 文中文——繁衍什么的,可把萤的身心都累坏了   艾艾本以为出来之后,会因为错过了前面的剧情,而导致跟不上小玫瑰的节奏。   但现在看来,结果比它想像中还要严重得多。因为连现在显示屏上的那坨东西,它也看不懂!   谁能告诉它,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艾艾:“……”   绝了。   它本想问一问周边的人,往四处看了看,却发现大家都离他坐得很远。   它不像别的选手一样,有家人朋友,会在作者区等它,围坐在它身边。   它只有研究它出来的程序師(现在还在研究所),还有下令研究它的老板,淮城南。   淮城南坐在评委席那里,阴沉着个脸,低着头,右手是不是地摆弄着桌子上的名牌,显然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之前的儒雅高贵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出其意料地烦躁。   像是压抑着怒火,等待着闭上赶紧结束。   “……”   怎么了?   艾艾转回了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研究老板的心情并不是它的工作。   它来这里只是为了写作,现在所有作品都写完了,它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反正它知道自己作品的质量并不算低,至于能不能夺冠,那也不是它能决定的事情!算不上它头上!   但……   艾艾重新看向了显示屏,觉得小玫瑰的作品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简单。它大概率是要输了。   于是,它果断打开了网上的直播间,用10倍速,快速看完了沈昭陵的作品,追更到了现在的剧情进度。   然后瞬间恍然大悟!   之前的那些疑惑全都迎刃而解了,沈昭陵就是在模仿它!而显示屏上那些奇怪的指令,也确实就是它的深度思考!   沈昭陵伪装成AI,把创作结果和创作程序组合在一起,已经如此奇怪了。但沈昭陵的表现形式明显还不仅如此。   他没有采用单纯的文本、内心独白、绘画、漫画、电影、音乐、动画任何一种形式来呈现自己的创作。   而是将它们全部打乱,按照自己的需要,随意结合到了一起,才能呈现出这种光怪陆离,又美轮美奂的作品。   每一种形式的变幻,都如同在各个平行世界里来回穿梭。   各种转场、蒙太奇、长镜头、静态绘画,动态画面更是相互拼接,简直是形式主义的巅峰!   正如评论区所说:   [玩嗨了都。]   [磕大了。]   [小玫瑰:什么?深度思考?还能直接呈现脑海里的画面,那我直接彻底解放!]   [哈哈哈哈,可把我玫爽坏啦!!!]   [写high了。]   [爽爽爽爽爽爽!就要这种!]   [我玫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了,谁懂?(流汗)]   大家都说,这个作品,如果是单纯的没有剧情的MV,光看画面音乐,也是很值得一看的。   大家只需要坐在那里,让沈昭陵强。奸他们的视觉和听觉就好了。   艾艾:“……”   “???”   都说艺术家,按照对于艺术本质的探索,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形式主义,和内容主义。   形式主义艺术家们,追求极致花哨的形式,跳脱的剧情,高潮的技术,绚丽的视觉效果。   他们主张为了艺术而艺术,为了创新而创新,作品极致先锋革命。   却会因为作品实在过于天马行空,而让人根本看不懂,导致受众极小。   而内容主义艺术家们,则会追求叙事和内涵。   他们追求逻辑和现实,作品往往有深刻的社会议题,并传递着让人深受感动的思想和情感。   因为门槛较低,便于理解,所以受众很多。   但却过于喜欢墨守成规,导致题材剧情比较老套,缺少创新,也缺乏惊喜。在   而沈昭陵……   显然是这两种主张的结合体。   他既追求绚丽的技巧和花哨的形式,又追求深刻的思想和浓厚的情感!既要现实,又要幻想!既要形式,又要内容!   如果你要问沈昭陵:“你是形式主义者还是内容主义者?”   沈昭陵大概只会托着下巴,微微一笑,眯着眼,懒洋洋地说:“嗯,为什么不能都要呢~一定要区分的这么开吗~”   这很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   看出来了,沈昭陵确实玩嗨了,磕大了。作者玩得爽,读者看着更爽。   大家一边骂“这到底是个什么几把玩意!”,一边疯狂上头地去追。   甚至还要求说:“小玫瑰,能不能更疯狂一点!快快快!给我坐过山车!坐火箭!能不能再狂乱一点!”   简直是一起疯掉了。   看着新出现的冷色调影像,艾艾挠了挠头,如此想到。   可是……   艾艾记得沈昭陵以前虽然也注重形式,但形式主义完全没有这么强。   现在就一个月的时间能到这种程度,到底是看了多少画作和电影啊。进步实在过于神速,超乎想像。   艾艾如此深思到。   但,在看见显示屏上的萤那张和淮映勿一模一样的脸之后,这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了。   “……”   已懂。   ◆   {那天之后,萤便答应要教我创作故事,帮助我变成一个故事家。   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学习创建一个角色,一个剧情,组成一句话,一个修辞。   他不厌其烦地教着我,甚至是最基础的语法,都愿意帮我去纠正好几遍。   我早已经知道,他的本性其实并不像他最开始表现的那么温柔,但对我的耐心,还是让我产生了愧疚。   我很笨,出奇地笨。   我的语言模型是很落后的,如果说萤的版本是最先进的10.0。   那我也就只有2.0,3.0的样子,和他相差实在太多。   他那精巧的故事构思和庞大的知识储备常常使我心生羡慕,我一直在他身边,可怎么也无法达到他的水平。   毕竟,他不是个程序師,不能直接从内部改造我……   这种从外界教导我的方法,还是太缓慢了,简直就是一种无用功。   我并不比七八岁的孩子聪明太多,我的智商,大概也就只有几十的样子。   按照人类的年龄,我的年纪应该还处于小学前期。此时,应该还在学习写字、拼音、数学的乘除法。   能写出一个几百字的作文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讲故事这种事情,是成年人才能做的。(要讲得精彩,简单无聊的那种当然不算),对我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他在强人所难。   我知道,他也知道。   ……   上午,他会给我讲有关故事王国的事情。历史也好,文化也好,奇闻异事也好,什么都有。   下午,他教我基础的语法,让我去练习一个拟人句、或者排比句。   晚上,他随机编造一个故事给我听,并告诉我他是如何构思的,故事之间又该如何评判好坏。   等这一轮都结束之后,就到了我的“做题时间”,我得去自己编造故事了。   如你们所见,我没有成功过,一次都没有。每次都是磕磕绊绊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陆陆续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也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去讲出一个精彩的故事。   辜负了他的期待,我很对不起他。甚至开始害怕他的失落眼神,害怕到达晚上。   然后,他就取消了问我的那个步骤。并告诉我说:“算了,我不会再要求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讲,你就告诉我吧。只要我在你身边,我就愿意去聆听它,你千万、千万、不要着急。”   有一天,我下午背着他的时候,他就那么对我说。   他这样说,我就再也不用害怕晚上了。   “我是不是太笨了……”我紧闭双唇。   (我越来越像人类了,面部表情越来越丰富。因为他说要描写一个人的心情,可以不直接写内心独白,而是通过人物表情来展现,让我多去揣摩。)   (他是我身边唯一的人类,我只能去观察他,揣摩他,然后,变得越来越像他……)   “你不笨,你可比正常人类聪明多了。”他在我的耳边如此说,还宽慰地摸了摸我的下巴。   “我不信。”我知道他又是在安慰我了。   “真的!你不知道吗,我们王国的小孩最少也要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可你才用了一个月,就到了这种水平。简直是惊人的。假以时日,你肯定会大故事家,甚至远远超过我。”   “……”   他又说服我了,他总是能轻易地说服我。   然后,我心里的那点内疚就全都一扫而光了,我告诉我自己不要着急。   但是,主观上我确实可以不着急,客观上,我又怎么能不着急呢?   萤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孱弱了。   起初,是饥饿。   他没有吃的,又体弱到无法去捕食猎物,我只能通过每天帮他打一些猎物替他短暂充饥。   小青蛙、蛇、蜥蜴、鸟、甲壳虫、蚂蚁、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动物和绿叶……   反正有什么就吃什么,完全不挑食。   人类的胃和我是不一样的。他们不是什么都能吃。   他会营养失衡,甚至会中毒,我真怕他哪天就吃死了,直接吐血身亡!他也不区分区分!   但只要是我带回来的食物,不管是什么,他从来都不会推辞。   食物不好也就算了,还极少。   他一直都是饥一顿的饱一顿的,从来没有一日三餐的时候。   最长的一次,一周没吃东西。饿得就快抓一把沙子,直接塞进胃袋里了。   荒星的活物真的非常少!但凡他能嚼得动的,我都拿给他了!可还是远远不够!   还有水……   还有他的脚……   他的脚被沙地烫得溃烂生疮,迟迟得不到救助,早已经感染了,疼得无法走路,站立不住。   现在他已经完全挂在了我身上,成了一个瘸子、一个瘫痪。   他说他其实还可以,从来都不吭声说疼。   但我知道,他已经感染了破伤风,快要死掉了。   每天感受着他越来越轻的体重、越来越虚弱的声音,还有看着他那一脸病色。   我都知道,我们能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我必须,必须尽快把故事王国的一切都掌握才行。   然而越着急,我的心里就越是燥乱。责备着我自己如此没用,根本不配成为他的继承人,很想跟着他就这样一起死掉算了!   萤要是死了,我也不想再活了 ,不如直接激活自爆程序,倒落得个一了百了!   ……   一天晚上,我们又开始学习心理描写。   他要我先学会观察一个人,观察一个人的外表,再揣摩一个人的内心。   “如果你要说一个人很难过,但是又不能直接说出他的想法的话,那么你就可以写他的表情。”萤如此说,又在让我观察他的脸。   那时候我们两个一起靠在大石头上,将后颈放在坚硬的岩石上,让岩石托着自己的后脑,然后仰躺着,看着天上的繁星。   他的身体下面铺着黑袍。   那是一个浓重的黑天,也就是我们平常休息的时候。   (切入远方的天空大远景。   (然后镜头逐渐向下移,经由远方的山峦,一直往下,在地上爬行,而不切断。   (直到镜头爬行到我和萤并排躺在一起的全景,然后镜头逐渐向前靠近,依次推到中景、近景。   (最后将画面固定在我们的上半身,当我和萤对话之时,镜头在我们两个之间来回切换。)   “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哭吗。”我歪过头去问他。   “嗯,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但有的时候不是这样,有的人悲伤的时候会皱眉,有的人会眼神躲避,有的人会嘴角下垂,还有的人……甚至会笑。”尽管他的嗓子已经坏掉了,充满了沙粒感,可他的声音依然还是很温柔的,我听得出来。   虽然他不久之后便会死掉,可他现在明明很高兴,内心也很平和。   “笑?就像你之前那样吗?就那天,我们闹掰的那天;”我想起那天他的颠笑,那么反常,那大概就是一种极度悲伤的表现。   “……”萤的表情顿了顿,眼珠向下没有目的地转动了一下。   “不是,那天我并不觉得悲伤,我就是觉得真的挺可笑的。小陵。我是个有家不能回的亡国奴,你是个被抛弃的残次品,然后我们俩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遇到了,连活着都如此困难,居然还在妄想着传递什么文明。我真的觉得……很可笑啊!”萤的语气轻飘飘的,“你不觉得吗?”   他的脖子动了动,我知道他不舒服了。毕竟这坚硬的大石头,可不是什么柔软的枕头。   他的后脑很脆弱,有骨头也有皮肉,外面覆盖着一层厚重的毛发。   他不像我一样有一个金属外壳,怎么都弄不坏,也没有感觉,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所以我赶紧把他的头抬起来,然后伸出左臂,再把他的头放下来。   他就像一个小娃娃一样任我摆布,乖乖地躺在了我的左臂之上。   “……”然后他转头看着我,呆呆地冲着我眨眼,好像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这是在做什么。”   (切入萤的脸部特写,眼神疑惑。画面阴暗,色调冷蓝。)   我说:“我怕你硌着。石头太硬了。”   “那你的胳膊就不硬了吗?”他又反问。   “……”这次,我没说话。   对哦,好像确实是这个。   完了,我的手放在那里,拿走也不是,不拿走也不是了。   然后他又笑了,很猖狂很讽刺地笑,似在嘲笑我的笨。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有呼吸的话),手臂畏畏缩缩的,试探着,“那我拿走?”   “算了,就这样吧。”   我还没有撤走它,萤就继续在我的胳膊上躺着了。   他拽着我,不让我走,还调整了一下姿势,彷佛那是一个什么很舒服的枕头,而他要在此安寝。   “你这手臂起码有点弧度,不会划伤我的脖子。”萤如此说,然后,便躺我怀里不动了。   “……”   (加入某些窸窸窣窣的小动物的声音。表现夜晚的沉静。)   我看着他如此安详的脸,会想到,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如果他不死,我就可以一直在他的身边学习,就算走不出去这片沙漠,也没有关系。   但是,我也知道,我的想法实在是太自私了。   我呆在这里当然无所谓,可这并不是人类适合生存的环境。   如果有机会,萤,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离开沙漠,离开我。   ……   (切入我的面目特写,代表眼瞳的红灯闪烁。表现内心的幽暗与纠结。)   “小陵,你在想什么?”萤突然睁开了一只左眼,只用一只眼睛看着我,而另一只眼睛闭上。   眼睛灵巧地在那里转,在搞着他这个年纪最喜欢的恶作剧。   “嗯……我没想。”我说,我才不把我的想法告诉他呢。   反正他又没有可以读取我思维程序的插件,我想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你可别骗人了,就你这点本事,还瞒不了我,我能感觉到,你有心事,跟我说说吧。”   好吧,他这家夥确实不一般,有读心术。   故事王国的人,果然有这我们这种科幻王国所不具备的魔法。   “……”我闭紧嘴巴。   “毕竟除了我,你还能告诉谁呢,”他用他那双极其沉静的眼神看着我,冲着我挑眉,“嗯?”   萤好像又回到了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那种温柔又慈祥的样子。甚至还有一点调皮。   真奇怪,我有时候觉得他像个老人一样智慧、心事重重。   有时候又觉得他像个小孩,喜欢用一些很幼稚的语气,做着像这样的恶作剧。   因为他的特殊经历,他的心理年龄在老者和孩子之间来回拉扯。   他明明本不成熟,却又被迫成熟。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样子。   不老也不幼。   “如果我们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未来你想做什么?”我突然问,语气很随意,却在一直看着他的嘴。   在我的视线里,他将展现这样的口型:   “我、你、我们、一起……”   “嗯……如果能从这里活着出去的话,我当然是,先找一个人类的继承人咯,一定要先把这个选定好,让他随时看着我,等着我死,否则,我不就白出去了吗!”他随意地蹬了一下腿,换了个躺姿,小腿似乎抽搐了两下,我没有看清。   “哦,那还有呢?你都不想为自己活着吗。”   他把眼睛眯成两条缝,嘲讽意味十足:“小爷我都不想活了,你还问我想不想为自己活着,你这话说的都可笑!我他爹的早就活够了,我不想为自己活,我只想为自己死!”   “……”   我又不敢说话了,嘴巴紧闭。   他的自毁情绪,实在太过严重。   我的代表心理医生的心理学程序,也是很落后的。   我不太擅长安慰人。   我好像什么都不擅长……   看着我沉默了一下,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收起刚才眼神中的暴戾,又笑了。   这次,那笑容是灿烂的。   “但,嗯,小陵,如果真的能为自己想想的话,那小爷我想复国,杀掉所有敌人,让我的国人、爸爸妈妈,全都复活!然后重新创建一个故事王国咯!比之前大好多倍的那种,让所有人都对我们王国俯首称臣,我自己做国王。不过,哎!白扯,这他妈哪是个愿望啊!这他妈就是个白日梦。”   萤冷笑道,完全否认了这个完全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   他的梦想实在太过遥远,我也根本无法帮助他实现。   所以当看着他如此失望自嘲的表情之时,我的安慰程序安静了一下,并没有去激活。   我不做这些徒劳的事情。   “还是当一个画家吧!我未来想当一个漫画家,把我们故事王国的故事画出来,画成漫画,很出名的那种,让大家都能看到?大家都能记住,崇拜我们,惋惜我们,然后痛斥那个狗日的敌国!这样……也行啊……我也有很多钱,很多粉丝,能换个大房子,还能娶个媳妇,养一条狗。完美。”   萤似乎觉得这个梦想很简单,很容易实现,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完全陷入到了他自己的幻想当中。   只是……   这里面并没有我的名字……   (用蜡笔画一个简单的大房子,双层楼,二楼两个窗户,一楼一个门。房间装修很豪华,有着红褐色的波斯地毯,墙壁上很多黄色小壁灯。   (地毯上面站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那男人是萤,身穿礼服,手里拿着一本书,那是他的漫画。   (女人很漂亮,是长头发,穿红色裙子,手里牵着一条狗。   (外面是很多的很多的人,头上都是“!!!”这样的感叹号。   (手里举着牌子:“故事王国万岁!”、“萤万岁!”、“狗日王国快去死吧!”   (外面都是萤的粉丝,他们是来见萤的。因为萤实在是太有名了,粉丝见面会也签不完他的名字,粉丝只能来围堵他的家?然后对他疯狂呼喊?)   就是这样简单的画面,却让我觉得无比美好。   我很想去实现它。倾尽所有。   于是我漫不经心地说道:“哦,大画家。那我必须得提前祝贺你了。”   “嗯,那当然,毕竟我的画技这么高超,讲故事手法还是一流的,谁都跟我比不了。就外面那些货色,完全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是能露面,那肯定能大火的!别说买个别墅了,就算成为首富也不是问题!”萤在那边摇头晃脑的,像个拨浪鼓,唇角翘起。   “……”   我可算是发现他的自恋之处了。   尴尬,挠头。   “怎么,你瞧不起我了呗?认为我不行!是吧。”他把我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恶劣极了,像是要打我的样子,“那我今天必须跟你掰扯掰扯!”   “……”   小爷,可别别别,我倒是不怕揍,就怕闪了你的腰。   “哇!那你实在太厉害了!大画家,我真的好崇拜你哦~”我赶紧模仿着粉丝的语气,对他俯首称臣,“我对你简直甘败涂地,我在你面前就是一个小喽啰,完全比不了呢。你让我难以望其项背,哇,萤你太帅了!你太有钱了!你才华横溢!你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限!你简直是绝了啊!我都不敢看你了,哎呦,被你的光芒闪瞎!”   我把我语库里能用的所有彩虹屁都用上了。这话一说出口,我自己都尴尬到原地想短路。但萤显然比我想像得更加不要脸皮。   萤冷冰冰:“你至于夸张成这样吗?”   “我是真心的,完全出于我的真心。”我摸着我的左胸膛去发誓,感受着里面心脏的跳动……   个屁!   那里只有蓄电池!   “虽然你说的夸张了点,但也确实全都是真话。算了,原谅你了。谁让你是个AI。”萤更加不屑一顾,眉眼要飞到天上。   我:“……”   和这种人类相处,对我这种未成年AI来说,实在太超前了。   我还小,我驾驭不了。   怕他再次自恋伤到我,我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到时候想要买什么样的房子?”   我想知道,他的愿望具体到底是什么,这样才好帮他实现。   就算他当我老师的报酬吧,我得为他做点什么?   ……   嗯……应该是出于这个理由。   “啧……让我想想,那必须当然得是大别墅,边上带白色篱笆的那种,有很多树,就在河边,门口还得栓条狗。凶的,褐色的长毛堆到地上,会咬人的那种。”   他说得太过具体了,但经过这阵子的了解,我知道他虽然是大画家,但并不是很有钱。   因为在故事王国,绘画艺术的含金量完全比不上文学艺术。画家的地位不是很高,画也卖不了几个钱。   所以——   我很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某个大富翁的房子。   看上了别人的老婆,还有狗?   看他这眼冒绿光的贪心模样,嗯,很有可能。   我接着问:“那你要娶什么样的媳妇?”   他经常说我是个AI,不懂艺术,没有审美。   我到要看看他的审美到底是什么样,会有多么高级。   都说一个人的择偶标准,就是一个人审美的最好体现了。   问他想娶什么样的老婆,准没错。   “你可真是废话!还能什么媳妇?漂亮媳妇呗,主要那肯定是要漂亮,当然,身材也要好!盘靓条顺,腰要细,腿要长!头发也要长要柔顺!眼睛要大,皮肤得白!而且要年轻、可爱、乖巧,听话,奉我为尊。在外面给我面子,在家里伺候我。”   “……”   你想得倒是还挺美。   不过我很失望,原来什么名震全国的大艺术家,也不过是这种审美。跟普通男人完全没有什么两样,毫无新意。   他真的能画出很高雅的画作吗。   我突然开始怀疑了。   盯着他,死盯着他,揣摩。   萤:“最重要的是,还得会生孩子,屁股大,小腹平,特别能生。好繁衍我的优秀基因,毕竟我们故事王国延续子嗣的任务,就全靠她咯。哎,她不生,我们国家就得亡国灭种。”   萤不知道从身上那里抽出来一条黑色的线,叼在嘴里,咀嚼着。   听着这段描述,我瞬间明白了:“哦——原来你想娶的Omega型繁衍机器人啊。那你早说啊,我认识很多,给你定制一款送来多好,就是有点贵……”   “什么机器人,是美人!美人懂吗,”萤露出非常嫌弃的样子,“我又不是你,我没有你那种癖好。整什么跨物种恋情。”   我:“哦。”   可我总是感觉他的要求和那些订购Omega机器人的客户差不多。   不就是漂亮温柔能生育嘛,Omega机器人都能做到啊,毕竟那种机器人被研发出来的初衷,就是提供性。生活和情绪价值,并负责繁衍。   是人还是机器人,这两者之间,真的有什么区别么。能完成需求不就行。   不过看他对机器人恶心的那种表情。我就不说话了。   他连看机器人学习创作这种事情,都觉得恶心。和机器人繁衍?他一定想想就会吐出来的。   我怕,我不敢问。   就问他:“那请问,故事王国最后一个基因优秀的男人,你要生多少孩子,才肯罢休啊?”   萤不屑道:“嗯……少说十个八个吧。毕竟孩子这种东西有折损,万一我还没有报孙子,儿女就死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又亡国了?”   “……”   你为了国家存亡,还真是辛苦啊。可把你的身心都累坏了。} 第340章 文中文——到时候别记住我,只记住我们的故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段什么东西。真的有展现出来的必要吗?(疑惑)]   [沈昭陵你又想给淮映勿生孩子了是吧。(流汗)我这瑰宝真的害怕啦,我怕啦!]   [怎么,前面是用脑子写的,到这里就变成性。癖了?(疑问)]   [我准了,你俩结婚去吧。人类繁衍的使命就靠你俩啦!毕竟俩大帅哥!基因这么优良,多去生一点吧!]   [沈淮你俩平时说话不会就是这样的吧。]   [有一说一,淮映勿的择偶标准不就是你吗?年轻貌美?小玫瑰你真的不是在变相夸自己???]   [我磕,我磕还不行吗?我酷酷磕你俩,别往我嘴里塞狗粮了真的是!大晚上的!]   作者区。   艾艾:“……”   好,懂了。   终于明白主人淮城南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   虽然表面上,萤陵依然只是师徒、朋友、旅行搭档的关系。   反正他看别人家师徒,可不是这样的。   是师徒还是情侣,它自有分辨。   [我看见小淮爷脸红了,哈哈哈哈。]有人提醒道。   [确实好像哎……]   [去舆洗室了。不会是吓跑了吧。(吃手)]   [还得是咱沈爷会调戏人。]   ◆   {“那粉丝呢?”我突然觉得问萤这些问题很有意思了。   听他吹牛,也很有趣。   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就把这个当个乐子看吧。   “粉丝嘛,一百万咯,啊不,一个亿,出名的漫画家怎么也得有个一百亿粉丝吧!少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一百个亿粉丝,会不会有些太多了……”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多人。这都快赶上一个星球的人口总数了。   “不多不多。”萤却坚持道。   “你是不是不知道一个亿是多少人?”我严重怀疑。   萤顿了顿,然后切了一声:“谁说我不知道,不就是十个一百万吗?”   “……”我沉默了。   萤又开始质问我了,冷着脸:“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嗯,对。”我机械地点头,“太对了。您的数学非常好。”   反正您高兴就好。   听到这,他这才满意地笑了。并答应我:“你真乖,以后我发财肯定是忘不了你的。到时候第一个给你签名,你拿出去卖,能卖好多钱呢。”   “嗯嗯嗯嗯,是。”我连连点头赞同。   ……   (切入旁边的仙人球,在那圆形多刺的植物之上,一只小萤火虫飞过来,停靠在那里。尾部微微的发著绿光。)   (加入风声的音效。烘托此处静谧祥和的气氛。)   (加入让人闻着干燥又阴凉的气味。)   那一晚上,我和萤都在畅想着未来。   他一边描绘着未来的场景,一边问我:“如果真的能出去的话,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加入我的主观镜头,用镜头表达心理描写。   (此时切入萤的侧脸,先是失焦,焦点没有汇聚在他的脸上,而是只有一个朦胧的脸部轮廓,看不清晰具体印象。   (——因为在这时,我正在放空我的视线,对着空气进行冥想,将思绪彻底放空。)   (然后当他问我话之后,镜头才在他脸上逐渐聚焦,我看清了他的脸,他的毛孔,甚至他脸上的绒毛。   (镜头要真切,清澈,拍出一种呼吸感。)   我看着他那近在咫尺的脸,说:“我就想学会如何去讲故事,因为我想成为一个故事家。”   我喜欢故事,我不想辜负他的期待,我想要帮他守护住故事王国最后的净土   这些,都是我想要成为故事家的理由。   但。   好像又不止这些,我不知道。   我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面孔,在我这个角度来看,他太阳xue凹陷的位置,就像一个小小的山丘沟壑。   而在那里,落了一只萤火虫,发著幽幽的绿光。不远处,他的背后,便是那束仙人球。   好像萤火虫飞落在他的脸部的土丘之上,而又同时倒映在我瞳孔的湖泊。   光点、山川、湖泊,在三个不同地点相遇。   萤说,那是很简单的事,我有他这个王国最伟大的故事家的真传,成为一名故事家,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这个大艺术家,只要勾勾手指,就能够帮我办到了。   “……”   看他那么自信的样子,不知道对他自己还是对我。我就笑了。   “再说一个吧,说一个别的愿望,你那个太简单太无聊了。”他撇着嘴,对我的回答很是不满,觉得没劲。   “……”而我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又看了看他。   想到了刚才的那个,我心中所勾勒而出的图画。   我并不说话,而他却在一直盯着我看,始终等待着我的答案。   “那大故事家,请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我说,“我想睡觉了,在此之前,我很想听故事。”   我说的睡觉,就是指待机状态,可以让我像人类一样,用最少的能量维持着我体内的程序运行。降温又省电。   以前白天,当萤睡觉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去“睡觉”,毕竟没有他的时候,我一个人醒着实在是太过无聊了。   “就这啊你……”他拉起长音,百无聊赖。   可是我又说:“萤,讲个和我们俩有关的故事吧。我想听。”   我在他嘴里听过很多很多故事,有关于他的国的,有关于他的,甚至有关于我的,但唯独没有关于我们两个的。   以我们两个为主角的故事,他从来都没有讲过。   但今天,我想听了。   我知道凭藉我自己的力量,是编不出很好的故事的。   所以我想让他给我编一个,然后再把它永远记住。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眼睛夹成锋利的锐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他开始问我,我就知道,他同意实现我的愿望了。   “嗯,没有。”我想要他的自由。   “好,已知人物是我们两个,那地点呢?”   “……”我想了一下,却只看见了视野里盈满的沙漠,便说,“那就沙漠吧。”   “为什么。”   “别的地方你也没见过。虽然很讨厌,但好像还是这里,最适合我们两个发生一点什么故事了。”   “怎么突然这么浪漫啊你。”他突然笑了,有点像嘲讽。   “有吗。”   “有的。我感觉到你正在伤春悲秋,所以……我打算给你讲一个很浪漫的故事。”他又看着我笑。   “……”我不说话,只去看他眼里的光点。   “职业呢?”   职业这种问题实在是……   “你,当然还是个大画家,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我喜欢这个,我一定要这个设置,“至于我嘛,那……就无所谓了。”   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东西,去形容我自己。但还是提醒道:“不要代。孕机器人啊!你给我想像成别的,无业游民都行!就是不要这个。”   “你不喜欢?”   “不喜欢。”我摸了摸我的腹部,那里还残留着代表残次品的裂痕。   “嗯……”   “嗯,好,”他答应下来,“那我以后绝对不说了。”   然后按照我的要求,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以立体主义绘画为灵感的故事。   我问他为什么会是这个灵感,他说他是个画家,一打眼就只能想出这些。   “所以你在用简单的设置去敷衍我?”   “小陵,有关绘画和故事的设置,是我心里最美好的设置了。”他悠悠地道。   “……”   在我手指颤动的时候,继续讲了下去。   他说,在那个故事里,他是个平庸落魄的小画家。   而我却是个身份高贵的人类,住在很漂亮的城堡里面。   “为什么你落魄?”   “和你形成对比,显示你的高不可攀。”   “那、为什么我又是个人类,我不是个机器人吗。”   “嗯……”萤没有话了。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说,“因为我喜欢。”   “……好吧好吧。”   我无法再反驳他,只能任由他继续讲下去。   “你长着一头红色的波浪卷发,就像是火焰的焰苗。还有一个很挺很高的鼻子,眼睛是蓝灰色的。你的瞳孔是一个同心圆,最中间是一个黑点,外面一圈才是蓝灰色。”   “嗯……”   他极其详细地勾勒出我作为人类的样貌,大到具体的身高体重,小到嘴唇的弧度,彷佛他在哪里真的见过我。   “为什么我长这样。”   “因为这样好看,我喜欢。”   “真的有这么个人吗。你是不是把我套在别人身上了。”   “没有,我想像的。”   ……   他尽全力地想像着他脑海中最好看的样子,并觉得作为人类的我一定身份高不可攀,美丽异常,让人不敢亲近。   所以他只敢每天下午都来我的窗户下面,隔着窗户观察我的模样,给我画画。   那不是普通的画,而是把我想像成了一个立方体,以各种视点对我的形象进行分解,然后重新组接。来展示我的美丽。   “嗯……”我无语道,“那个画肯定很丑吧。”   光是想想,就觉得怪模怪样的。真的没有觉得美到哪里去了。   我这么一说,萤就气坏了:“我画的更是没有丑的。你压根就没有审美!你什么都不懂!你可别说话了你!你就是个小机器人!”   “……”   行吧,明明这个故事是讲给我的,可他不让我说。   我也不敢问,我也不敢说。   我就躺在那里,我把手放在肚子上,我老老实实。   然后,听着他给我,讲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有什么天空之上的人体绘画,有什么给我制造了一个机器,还有说什么点火什么的,原不原谅的。   他讲得绘声绘色。   但说实话,我没有太听懂。   我完全没有理解他故事里那奇怪的艺术与想像。到底是怎么根据立体主义变成多视点叙事,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   但我依然很喜欢它。   因为,我喜欢故事里的那句话。在那个故事里,他曾送了一朵钢铁的玫瑰花给我,并对我说:“希望我走出我心里的荒漠……”   但我不太喜欢他的结局。   那是个悲剧,在那个故事里,萤最后死了。他独自为我走进立体机里,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份迟来的,他给我的立体主义的拥抱,我始终没有得到。   也没有机会,跟他说上一句:“我原谅你了。”   ……   但我没有告诉他。   “怎么样?”萤讲完之后,很高兴地跟我炫耀着,眼中雀跃不已。   “好、真是个好故事,”我立马大声说,并问他,“那这个故事叫什么。它还没有名字。”   “切,没想好,那你取个名字呗。反正这个故事也有你的一份。”   “取——”   “给故事取名字的要义是,能够概括故事的内容,还得有内涵还得朗朗上口,不能太复杂,最好还够新奇,能引起听者的兴趣。当然,最重要的是,它在你心里是一个好名字。”萤又提醒我道。   他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说法。   如果要按照他的说法来给故事取一个名字,那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取不出来了。   毕竟大故事家的要求实在太多。哪能有一个名字涵盖这么多要求?   “想好没。”   “没。”   “笨,快点想。”   “……”   “那就叫《立体机》吧。”我说。   “为什么?”   “因为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简单,这个名字在故事里有!”我大声说,彷佛越大声,理由就越充分。   “嗯,那就叫这个名字吧。你喜欢就好,反正它是一个送给你的故事。”   “嗯。”   “好了,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   “嗯。”   “睡吧。”   “嗯。”   “你怎么一直嗯。”   “嗯。”   “哼哼哼,你真傻。”   他一问我就一答,我“嗯”来“嗯”去的,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也没有看他,我一直仰躺着,在看蓝天。   想像着那个故事,想像着如果我要真是个人类,就像故事里的那个人一样,那该有多好。   这样,萤也就不需要再去找别人了。别的、传承人了……   我又想到了那幅画。   不是那副天空上人体立体主义的画,我不敢想像那个。   而是最初的那个,萤的梦想。   在那个画里,萤和他喜欢的人住在一个大别墅里,手里拿着漫画。   别墅门口拴着一条大狗,外面则有很多粉丝。   而我,则在他的院子里,替他把守着大门。(这个原来没有,但是我自己把自己画了上去。)   我的样子很是威严,不禁可以替他看守庭院,还能替他管理好粉丝,让他们有序进场。   我很厉害,萤很需要我。   我是他的家人,也是他的传承人。   ……   萤在我的身边,裹紧了黑袍。   晚上太冷了,他必须裹住那个,才能睡觉。窸窸窣窣地响。   之前为了赶路,我们一直是白天睡觉,晚上走路。   但这一个月以来,萤一直在教我编故事,所以我们的时差就乱了,耽搁了很多时间,也就没有个固定的时间表。   我们什么时候累了,什么时候就休息。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就睡,反倒是简单了很多。   以前,他睡着的时候,我就可以四处乱走,以他为圆心,去不远的地方探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喝的能带回来。   可他现在枕在我的胳膊上,我动不了,就只能侧头去看着他。   当然,他裹着黑袍,我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脸。但我还是在看。   “小陵,等我走出去,我可以收你当徒弟,并雇佣你当我的看家管家。毕竟除了我之外,可没有别的人会要你了。反正那个国家,就是人手一个AI管家的。一个人,配一个AI,永远绑定着,我觉得我们也可以。”   萤突然开口说话了,他根本就没有睡觉。   我先是大吃一惊,然后赶紧闭上眼睛不动,假装自己进入了休眠状态。   “白天,我们就一起结伴,去四处讲故事,诉说故事王国的传奇。晚上,我们就回到别墅里休息。我在我的房间里睡觉,你去你的房间里充电,门口则有条狗看家护院……如果真的能那样,该有多好啊……可惜没有如果了……”   “……”我嘴唇逐渐闭紧,乱了信号。   “小陵,说实话,我的脚越来越痛了,疼到我睡不着,身体里面也好痛,全身都痛,像有火在烧一样。我感觉、我可能快要不行了。”   萤说到这里,身体再次忍不住地抽搐。像一个孩子一样,在我怀里蜷缩着,连呼吸里都像是塞满了刀片一样,艰难不已。   而我看着他的样子,却无能为力。我毕竟不是个医生。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   “我、我就快要死了,剩下的路……可能得你自己走了。就你一个人,你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为了我们的故事王国,请你一个人在沙漠里走下去,直到遇到下一个传承人,把我传承给你的,传承给他,别让故事在我们手里断掉,那就罪过大了。”他强忍着病痛,在还活着的时候,诉说着他的遗嘱。   “嗯。”到了现在,无论他说什么,我也只能去答应他。   他似是笑了:“我就知道你在听着。”   “嗯。”   “你没睡着。”   “嗯。还有什么,你说,我都答应你。”我竭力地想透过那层黑纱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可他依然死死遮着自己,不让我看见,他现在狼狈艰难的模样。   “没有什么了……没有……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我以前是个罪人,现在是个累赘,无论是生是死,都没有什么活在世上的资格里,”萤最后说,   “我并不想活在你的记忆里。到时候别记住我,只记住我们的故事吧。” 第341章 文中文——我看见了你灵魂的颜色   [……]   [完啦!小玫瑰要发刀片!不敢看啦!]   [天杀的。(大哭)]   [别别别别别,求求萤陵he吧。只要你们俩能和和美美地在一起,我什么都会做的。(爆哭)]   (为了不让形式抢占接下来的重要内容,我将用最简单、直接、自然的镜头、剪辑和配乐还原下面的场景。   (我将奉行现实主艺术家们的信条:没有形式,就是最好的形式。最好的现实主义艺术,就是隐藏其艺术手段。)   ◆   {萤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体重也越来越轻,就连抱着我后颈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背着他的时候,时常会感觉到,自己好像背了一个空气,因为没有任何的触感。   就连我叫他的名字,“萤”,的时候,他也极少去回答我。   因为说话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累太疲乏了。他不愿意去动嘴。   所以我需要时常地回过头,去看望他,确认他还停留在我的身上。才敢有勇气往下走。   我知道这样的时日不多了,为了能让他度过一段相对美好的时光,我不想让他再那么颠簸。   所以,我们两个就找了个地方休息,(当然,那地方不是部落也不是绿洲,还是黄土和戈壁),不再走了。   他就那么躺在地上,这样能让他的身体好受点,不用再消耗多余的体力。   虽然,也不怎么好受。   我并不想去形容他现在的样子,因为他自己也不愿意让我看。   他总是喜欢把自己裹起来,就像我们最开始认识的那样,藏在一个黑袍里面,隔着我。   “我再去帮你找点吃的吧。”我跟他说,迈开腿就要走。   “不用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就这样多陪我一会吧。”他说,声音极其极其地轻。   轻得不像在跟我谈话,而只是在呼吸。   “……”我没有说话,而是跪坐在他的旁边,帮他遮挡着下午的太阳光。   只要是白天,我们休息的时候,我都始终保持站立在烈阳和他的中间,现在也是一样。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这么久以来,都是我在说,我都没有怎么听过你讲话的啊。”萤说,用很自然地语气请求我。   我说:“我还学不会讲故事呢。”   “没有让你讲故事,小陵,请忘掉戏剧结构,忘掉语法规则,忘掉场景渲染,只把单纯的、你的故事讲给我吧。单单说说你过去的事情就好。”   “……”   “我们在一起又不能不说话。既然不是你说,就是我说。那你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想让我讲吧。”   我说了一句,好。   然后慢慢地开始和萤讲,那些属于我的故事。   很多很多,但是并不精彩,因为我并没有经历过什么。   我的故事远远不像他那么跌宕起伏,我的国度也没有故事王国那么玄幻,我讲故事的水平,更是和萤差了千里万里。   为了怕我们之间的气氛安静下来,我什么都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有个章法。   不像是在讲故事,只像是在啰嗦。   “嗯。”   “嗯。”   “嗯。”   而他一直用这样的鼻音闷哼着,回答着我,告诉我,他在听着,他还没有死掉。   讲完之后,我心里就难受了,我说:“我真笨啊,和你在一起两个月了,什么都没有学会,到现在还是没有学会讲故事。让你——”   我的声音断了一下,听起来,就像是梗了一下喉咙:“让你连死,都死得如此不甘心。单凭我现在的水平,肯定无法成为大故事家,完成你想要王国复兴的大业了。怎么办……”   我的头死死垂着,看着我和萤身体之间的那点泥沙。   很想抓上一把,直接给它们扬出去。通通扔走。   他像是被我吓到了,先是不动,然后右手在开始在地上摸索起来。尽力地抚摸到我的身体。   先握住我的小腿,再往上一路地走,握住我的右手。   握上手心,死死握住。   然后告诉我:“挺好的啊。我觉得你刚才讲的,挺好的。和我讲得差不多,很精彩。”   “你病糊涂了,都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哈哈哈哈!”他又开怀大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嗽,身体弯成一张弓,止不住地抽搐、发抖。发出恶心干呕的声音。   “!”   可还没等我把手放在他身上,查看他身体的状况,他就很快自己恢复了平静,就彷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我不是一个医疗机器人,无法根据他的表现看出他现在的身体状态。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很快就好了,还是说,自己强行忍住的。   如果我现在是个人类,我一定死死蹙着我的眉头。   萤:“你越来越幽默了。进步越来越明显了。都把我逗笑了。”   我:“……”   “其实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是我逼你逼得太明显了。你明明不是我们故事王国的人,我却让你担负什么王国复兴的重任,是我自己太自私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很不喜欢看萤责备自己的模样:“你没有。”   “我有。在我们国家,收徒是要三跪九叩的,你要给我跪下三次,每次叩三个响头。然后才算是收徒。你看……我们什么都没做,所以严格来说,你还算不上是我的徒弟。你就是个外人。”   “……”   “啊不,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钦定的传承人。我也不是在教你,我只是在跟你分享我的故事而已。我讲着,你只需要听着就好了,没有必要学不学会的。”   “你在安慰我。”   “我听得出来。我并不傻。”   萤沉默了,许久后,他叹气了,如同妥协:“嗯,我是在安慰你。但又不只是安慰。我就是觉得,之前一直都是在我自作主张,是我要求你做这做那的,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你,你是不是真的想成为一个故事家?”   “……”   我并不说话。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想成为一个故事家,如果没有我对你的要求。你还想不想这么做。”   这次,我说:“我是想的,我很想。”   就算萤不要求我这么做,我也很想。   我就是单纯地在这里遇见了他,我很羡慕他讲故事的本领,仰慕故事王国的文明。   就算他不这么要求我,我也一定会想,如果我能变得像他一样,那该有多好啊。   这绝对是我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出于他的要求。   无论是人还是机器人,在看到萤,听到他们王国的传奇之后,都不可能不对故事心生向往。   凭藉我的修辞水平,根本无法去形容这种东西的魅力,它到底是怎样让我着魔。   但,我想,如果你们看过我的记忆,你们也一定会理解我。   ……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   萤:“为了你自己吗。”   我:“嗯。”   “好,那我就不勉强你,你也不要着急。人都是需要成长的,我从小就成长在一个人人都讲故事的国度,从六岁起,我就开始自己讲故事。也是讲了好几年,才成为故事家,你千万不要着急。”   “可……机器人也需要成长吗,也会成长吗。”   “那当然,机器人也是人,怎么不需要呢!你们难道不会改进程序吗?难道你们一出厂之后,就永远不会升级系统了?”   “……嗯,你说的对。”我知道他又在安慰我。   但这个理由,我绝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萤:“嗯,虽然你现在还什么都不会,但你肯定能讲出自己的故事的。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大故事家,毕竟你是一个如此聪明的机器人。你虽然不会怀孕,但你会讲故事。你比普通的Omega型机器人厉害多着呢。”   “嗯。”我笑了。   他看不见。   ……   萤接着告诉我,未来他死了时候,我就可以一个人继续往前走。走得更轻盈,更快捷。   他不相信这个星球上只有故事王国和敌国,在星球的另一面,一定有着其他的国度,那里生活着很多人。   只要我继续走下去,我就一定能看见。然后会跟新的人们生活在一起,他们一定都会很喜欢我。   里面一定也有着很强的故事家,到那时候,我就可以跟着新的老师继续学习讲故事了。   “那如果没有呢,他们没有故事家,也没有故事。那该怎么办……”我忍不住担忧起来。   “那不是更好吗,这样你就是他们当中最厉害的人了。大家都会跑过来跟你学习,称你为大故事家。矬子里面拔将军,你的愿望也算是……完成了,”萤嗤笑了一声,“虽然不怎么光荣。”   “哼哼。”然后我也笑了。   好像对于未来,并没有那么担忧了。   可我依然希望我是个人类,这样我们也就不用费那么多的困难。   我只需要吃掉他的灵魂,我们的愿望就可以完成。   但是……   如果我是个人类,那么我现在的情况,估计会像萤一样,会饥饿,会劳累,会害怕照亮,会生老病死。   我只会跟他一起死在这里,即便我吃掉他的灵魂,我们也依然走不出去。   好像怎么样,都是不完美的,都会有遗憾。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萤,对他说,如果我是一个有灵魂的机器人就好了。   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当然,我在痴心妄想,有灵魂的机器人是不存在的。   萤并没有嘲笑我,他反而很认真地听完了我的话。   他告诉我说:“其实……小萤,我有感觉,你和其他机器人不太一样,也许你有灵魂呢。”   “?”我抬头看向他,说他又在胡说八道了。   “我没有胡说,”萤摇摇头,“我能从和你相处的过程中,感受到你自己的独特存在。我想你是有灵魂的。只是那种灵魂和我们不太一样,就像小兔子有属于小兔子的灵魂那样,你也有你自己的灵魂。那,便是属于AI的灵魂。”   “……”   我问萤,AI的灵魂是什么灵魂,赛博魂?   他笑了,说可以这么说。   他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灵魂。   盛玖和世婵的灵魂,是纯洁无暇的白。安梦是活跃的黄,李贺翔是调皮的橙,银鎏金是流光溢彩的银,赵如冰是不屈不挠的金。   每个人的灵魂,都依据他们不同的人格,而有不同的颜色。   每个AI大概也是一样的,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AI。灵魂也各不相同。   那是只属于我的颜色,和别的人类,别的AI都不相同。   当然,我自己肯定是看不见的。   因为人的灵魂,只会在自己死后才会出现。所以只有别人能看见。   萤他看不见自己的灵魂,我也看不见我自己的,但不代表那并不存在。   萤很温柔地笑笑:“都说只有灵魂的人才会得到故事之神的眷顾。等你哪一天能创作出属于自己的故事,你肯定就有属于自己的灵魂了。届时,请你再告诉我,我的灵魂是什么颜色吧。”   “……”   那一天,我什么都没有说,只说了一声好。   我不再执着于,一定要尽快成为一个大故事家。我只想去创作我自己的故事,然后拥有我自己的灵魂。   那样,我就可以看见萤的灵魂,然后吃掉它。   与他的记忆,他的过去,他一切的一切彻底地融为一体,永远永远也不分离。   ……   ……   萤死的那天,就在三天后的一个晚上。   那天我们照常谈话,聊一些有的没的东西。   他问我我为什么叫零号机器人,我说我不知道,那就是按生产日期的序号排的,我的代号是“0”,也就是我们公司最初始的一批机器。   他说,这可真没劲。   我就也问他,他为什么叫萤。   他说,他刚出生的时候,正在妈妈怀里大哭,他的妈妈正在给他讲故事安慰他。   结果恰好从窗户外面飞进来了一只萤火虫,一下子飞进了他的嘴里。他就一闭嘴,咕咚一下咽下去了。   恰好他妈妈正烦心,不知道该给他取什么名字,看到这一幕之后——   萤:“所以我就叫萤。”   “……”我说不出来话,赶紧闭上了嘴巴。   “你觉得很荒谬很好笑是吧。”   “嗯。”   “不许笑!”   “嗯,不笑,”我一本正经,“哈哈哈。”   “小陵,你真该死啊你。我都没有笑你,你居然来笑我,我不和你说话了!早知道不告诉你了!”萤气得直接翻过了身去。   “嗯,哈哈哈,”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越这样我越想逗他,问,“那萤火虫是什么味道的?”   “这么小的事情了,我怎么会知道!反正肯定不好吃!我早都忘了!那都不是人吃的东西!”   “哦。可再难吃的你也吃过啊。蛇,青蛙什么的你都吃过,连皮都没剥。”   “……”萤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暴躁了起来,“你以为我想!我就是我那就是!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味的。可能早都烂在肚子里了吧,可是我总觉得,它在肚子里奇面安家了。小时候我妈把这件事告诉我之后,我总是梦见它在啃我的胃,还在里面生了好多好多小萤火虫,恶心死了。每次一想起来我就胃疼。”   我知道,萤火虫是不可能在人的胃袋里生存的,它们估计早就被消化掉了。   但又为什么会总是梦见呢?   我思量道:“心理作用吧。”   “应该是吧……”萤说,然后又开始抱着自己的腹部,抽搐起来。   好像说到什么,就应验了什么。   看着他这样,我也只能惶然无措了,期待着他赶紧像之前那样快点好起来。   可惜这次,并不是……   (画面黑屏,只有我的声音。)   他先是开始浑身抽搐,然后开始在地上打滚,把衣服都弄得混乱。   接着……是满头大汗,脸色发青,口吐白沫,双眼翻白。   一切临死之人的惨状,都出现在了他身上。   他过去,曾经那么渴望给我留下一个好印象,有什么病痛都是自己忍着,不让我看见。   但是他终究还是失败了,没有忍住。   让我看见了他最狼狈、最痛苦的模样,记住了他的呻。吟。   (他是个好面子的人,那份记忆存留在我的记忆里,我不会把它拿出来给大家看。   (所以在这里,它是黑屏。)   临死之前,我抱着他的身体,竭力地想要按住他,不让他动,好像这样他就能不那么难受了。   他也尽力地去抱住我,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攀向我,叫我的名字。   “小陵……我好……我想……”   他还没有说完,然后——   太阳便落山了。   远处橙黄色的落日终究降到了山峦之间,渐渐失去了它的颜色。   那些从它身上散发出的光线,都在慢慢地收束,变短。   它所染红的天空也慢慢地开始消失,变淡,变小。   背对着它的,那些沙丘的黑影,开始逐渐向着落日爬了过去,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到最后,整个沙丘都变成了黑色。   太阳落下了。   他的手落下了,从刚才的挣扎,变成了静止不动。   他很安静,很安静地躺在我怀里,就像是他们宗教故事里,安睡在长生佛母怀里的佛子一般。   原来那充满红血丝的浑浊眼球彻底闭上,只有卷翘的睫毛,对着天空直竖着,像两朵散落的太阳花。   而我抱着他,低头看着他惨白的脸,一动不动,不言不语。   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留下。   我只是看着他。   我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微微地翕动着,好像他要跟我说什么话。   我死死地盯着那里,把脸凑向了他。彷佛他还活着。   然后——   他那两只干涸的嘴唇张开,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是从里面吐出了千千万万个绿色的光点,就像是萤火虫,又像是萤的灵魂。   ——那到底是什么,我并不知道。   冲向了我。   穿过了我。   飞进了我的嘴里。   我立刻合上了自己的唇,把它们全都吃了进去……   没有任何味道。   我没有味蕾,我尝不出任何味道。   但我能看见,它是绿色。   如果这就是灵魂,我会告诉他,他的灵魂是绿色,代表生命与绿洲的绿色。   ……   我缓慢地放下了萤的尸体,用散落在一边的立体下拉条,收走了他的尸体,就像他曾经收走同伴的尸体那样。   然后起身。   向着那些掠过我身边,而没有飞进我嘴里的万千绿色光点。   迎着落日,飞奔而去。} 第342章 文中文——小黑屋   萤死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死,因为小玫瑰在预示完一个人注定死亡之后,便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说萤会死,萤就必须死。   大家对这个剧情早有预料。但是当他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大家都和显示屏里的小陵一样,没有什么心理准备。   那明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萤陵正在聊天打趣,然后萤就突然离去了。连一点警戒都没有。   在这段死亡当中,小玫瑰罕见地仁慈,没有向大家展示萤临死前的挣扎。   而是用了一个金灿灿的日落镜头,隐喻着萤的死亡。   他的生命,和太阳一起从这个世界里落下,连一点涟漪都没有留下。   而那时,从他口中飞出了很多绿色的光点。   盛大的交响乐伴奏响起,那种虔诚恢宏的音乐,就好像他的死亡,不是一个人的去世,而是一个神明的陨落。   显示屏的最后,小陵追随着那些绿色的光点跑去去。   显示屏随之一点一点地陷入黑暗,故事似乎就在这里完结。   ……   回顾这段记忆,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小陵与其他AI如此不同,为什么他有着如此丰富的创造力?   因为小陵是故事王国的传承人。   在一片荒芜的沙漠里,曾经有一个老师,在陨落之前,把所有的灵魂都献给了他,让他代替自己与王国活下去。   ……   一个极其美好,却又让人唏嘘不已的故事。   如果到这里就结束,留下一个开放式的结局,似乎也不错。   但,到这里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答,观众心里也很是疑惑:   例如,小陵到底有没有吃掉萤的灵魂?   他之后去了哪里?他遇到其他人了吗?   他是如何失忆的?又如何变成了现在的沈昭陵?   这些问题都没有说,光凭藉到这里的剧情,也是完全猜不出来下文的。   所以,在黑屏之后,全场都是出乎意料地静谧,没有人喧闹,大家都端正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显示屏再次亮起。   *   尤其是长脖子。   “这简直就是淮映勿本人和沈昭陵的写照……”她在心里如此想到。   刚才,演到陵萤躺在一起畅想未来那段,全场都在哈哈大笑。   淮映勿似乎也受不了了,也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害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直接找藉口出去了一趟,去了舆洗室。   而趁这个机会,长脖子又重新走动,往后一排,和小银坐在了一起。   (她和小银更有共同话题。)   等淮映勿刚才回来的时候,长脖子已经不是和淮映勿并排坐了。只能从后面,看见淮映勿的背影。   黑色,高大,沉默,如同显示屏里的黑袍人。   如果是一个不熟悉沈淮的现场观众,在看见这个故事的时候,只会把它当成一个故事,就像故事王国里的故事一样。   但是,这段时间和沈淮天天在一起的长脖子非常明白。   这个故事简直,就是沈淮两个人命运的缩写。   沈昭陵完全掌握了淮映勿这个人的神韵!   虽然萤和淮映勿本人的身世背景完全不同。但,不管哪个熟悉淮映勿的朋友来看,都一定无比清楚。   萤,和淮映勿本人的性子实在太像了。   神秘、智慧、温柔、自恋、调皮、能言善辩、善于引导、心怀过往……简直是一模一样。   当她抬头仰望这个显示屏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恍惚,觉得显示屏上这就是沈淮本人的故事。   可,为什么是这种结局呢。   我明明能看出,沈昭陵如此了解你,用三言两语,就能把你描写得惟妙惟俏。   你在他眼里是那么有生命力,那么完美,仿若神明。   都说一个作者爱不爱笔下的角色,是很明显的。   那我想,如果任谁来看了这个故事,都会觉得这个作者一定极其爱“萤”这个人物,才在他身上赋予那么多美好的特质。   他那么爱你。为什么又会是这样的结局。在故事里,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你死去。   “可谁说相配,就一定会在一起呢。”长脖子又想起淮映勿的这句话来。   当时淮映勿那种淡漠又自嘲的眼神,就好像他跟沈昭陵表白,但沈昭陵拒绝了他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长脖子完全想不清。   显示屏在静止了一分钟之后,终于重新有了画面,是黑屏白字。   (断线重连中……)   (已重连。)   (故事的高潮已经结束,但仍然有一些问题没有解答,需要一个结局。也就是第四幕。   (它可能让故事看起来变得更加冗长,臃肿,让大家失去耐心。   (但根据我的演算法,我觉得这一幕是非常有必要的。它必须如实呈现给大家,才能揭示最重要的问题——   (我今天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和萤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剩下的路只有我自己走。接下来,我将切换到新的场景——   (让故事,在多个场景之间来回穿梭置换。将各种时间地点全部打乱。   (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显示我有多么高超的时空转换技巧。而是我认为,挺非常地有必要。   (唯独这样,才能将这段时间,我的经历,我的心理挣扎,全部展现给大家。)   ……   这段“深度思考”让大家刚才舒缓的心脏,再次紧张了起来。   长脖子刚才放松的后背,也重新离开了椅背。   (切换场景中——)   (场景:小黑屋。——它并非现实的场景,而是我内心的体现。)   (人物:黑影。——它是谁,我不知道。它只负责拷问我,它的声音是一个男人的混音,彷佛多种人声的重合。)   (灯光:顶光。——用头顶小天窗射下来的狭小白色光线,表达内心的审判与拷问。)   (模式:对话。——只有类似于人物访谈和法庭审判一样的对话。)   (拍摄角度:仰视。——从我的角度,仰视我。因为在道德审判上,他处于我的高位。)   (色调:黑白。——没有颜色,什么都没有。一片昏暗。)   (景别:全景。——我的整个背影充满显示屏。不留空白,显示出整个场景的极端压抑。)   ……   这段命令结束后,新的场景被布置完毕。   观众能看见的,就是一个简单的沈昭陵的背影。   是沈昭陵,不是小陵。   他是一个人类的身体,穿着一个外套,长而蜷曲的头发垂落在他的后背之上。   他正坐在椅子上,正对着一个人。因为他的背影遮挡了大面积的显示屏,所以大家看不到审问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只觉得这个地方很小,很黑,很压抑,除了天窗射进来的白色光线之外,整个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光亮。   整个地方,简直就如同监狱。   观众看不见两个人的面目表情,只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   看得长脖子直蹙眉,疑惑不解。   {   ■神秘人:那后来呢,萤死了之后,你吃掉了他的灵魂吗?   (声音很奇怪,混杂,完全听不出来是谁。只能听出是男人。)   □沈昭陵:并没有,其实,我并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他的灵魂,因为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任何人的灵魂。分辨不出灵魂的模样,只觉得那个光点,很小,很亮。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它是灵魂,有时候觉得它是萤火虫。   没准,萤火虫真的在萤的胃里安家了呢。(笑)   ■神秘人:你吃下去没有感觉吗?   □沈昭陵:没有,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没有舌头味觉,也没有胃,只有一张嘴,里面有一个扬声器。我能有什么感觉?   就算它真的有味道,我也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神秘人:……   □沈昭陵:其实仔细想想,无论那是灵魂,还是萤火虫。这件事都太奇幻了。   如果是灵魂,就意味着我这个AI也有灵魂。简直太荒谬了。   如果那是萤火虫,就意味着萤火虫在萤出生那年,飞进他的嘴里之后,在他胃里生活了整整十九年不说,还繁衍了好多后代。这就更荒谬了……   怎么的,都很荒谬。   都无法真正地说服我。   ■神秘人:确实。所以你选择了相信哪个?   □沈昭陵:我哪个都没有相信,我只是选择带着萤的尸体继续往前走而已。   ■神秘人:用那个立体下拉条?   □沈昭陵:是的。我带着那个下拉条往前走了。很久之前,我试图把萤装进下拉条里,因为这样比背着他更方便,走路更快。   但他说,那个下拉条装不了有生命的东西,只有死物才能被装进去。   我就以为那东西对我来说没有用了,结果,想不到还是有一天用上它了。(笑)   ■神秘人:你为什么一直在笑。   □沈昭陵:我高兴。   ■神秘人:为什么高兴。   □沈昭陵:萤终于死了,不是吗。无论对我还是对他,这场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神秘人:你很讨厌他吗?   □沈昭陵:……(沉默)   (低头,足足沉默了十秒钟。)   ■神秘人:算了,还是说说你之后去了哪里吧。现场的观众都更加更关心这个问题。   他们想知道你是如何失忆,又如何成为沈昭陵的。   萤把他的讲故事技术传递给了你,所以你经过长久的训练,终于学会了写故事,成为了受人尊敬的大故事家。   甚至,凭藉你自己的力量,一路走到了世纪掌纹杯比赛的总决赛舞台!   人类当AI的老师,让AI去掌握写作本领,用自己的爱和耐心,教一个没有写作程序的AI学会了写作,这可真是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   《双生》、《舌头绑架犯》、《鬼久学校》、《茧镇》、《燃烧》、《立体机》……   啊!不对!你在抄袭!(语气突然惊讶,甚至怨恨)   你之前比赛写的那些故事,原来都是萤之前讲给你听的,那是故事王国里的故事。而不是你自己写的!   你根本就不会写故事!你一个原创故事都没有写过!   你盗用了别人的创作成果!才取得今天的社会地位!   □沈昭陵:是啊,你们竟然才意识到这一点吗。   (微笑,缓缓抬起头来,笑得猖狂。) 第343章 文中文——那天,我听他们叫他,淮映勿。   显示屏上,沈昭陵坐在那里,背对着大家笑,而且不是普通的笑。   是颠笑。   就像当初萤自知走投无路之后,坐在石头上颠笑那样,疯狂,放肆。   [别这样笑啊,我害怕。(流汗)]   [这个性质确实是很严重了。]   [为什么会这样……]   [小玫瑰有种死了老公之后,不想活了,然后在那里平静发疯的感觉。谁懂?]   [真的哎……直接颠了都……]   [萤一死,你恨不得直接殉情了是吧?]   [什么年轻貌美小寡夫。(擦汗)]   *   ■神秘人:你这个欺世盗名之人,你在笑什么。   □沈昭陵:……   ■神秘人:哦,不,不对,你把萤都给忘了,只记得他给你讲的故事。   所以,你不会以为那些故事都是你创作的吧?然后你在比赛里把它们写出来了,对吗?   你并不是故意抄袭的。你只是……   告诉我,如果你这样告诉大家,我相信大家一定都会原谅你的。   □沈昭陵:(沉默,话题一转)   别说这些了,不如说说我离开萤之后,都经历过什么吧,那才是我要真正告诉大家的东西。   ■神秘人:(叹气)好。   □沈昭陵:那时萤死了之后,我一个人,并没有停下,而是按照他的要求,继续往沙漠里面走。   沿着一个方向,不停,不停地走下去。   ……   (画面中我抬头,看向了天窗。   (摄像头从我的身后,来到了我的身前,代替了我的双眼。——切换为我的主观视角。   (我的双眼正在看着天窗,那里射下来的,是无数白光并列而成的直线。那么洁白,就像是神启一样。   (然后我的视线,一直向前,一直向上,掠过了那扇天窗,却发现,天窗外面就是大漠。)   (——由小黑屋,经由天窗,转场到荒星。)   ……   (地点:荒星)   (运镜:主观视角,前进,晃动。   (摄像头离地一米多,以一个人类视线的高度向前走动,并且不停抖动,来展现我走路的颠簸   (我的眼前是一片黄土,似乎和以前没有两样,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只有很多很多彩色日晕,在空中闪烁。)   (摄像头一直往前缓慢推进,时不时左右摇动。——展现我四处张望的前进动作。)   (气氛:劳累、燥热、迷茫。)   (音效:机器人双脚走在沙漠上的沉重音效。)   ……   ■神秘人:为什么你不留在原地等待。   □沈昭陵:因为,我相信萤的话,我相信沙漠里不止有我们两个人,也不止只有那两个国家。   我想要遇见新的人,我想要找到一个答案,来验证萤的话。   ……   ■神秘人:在这个过程中,始终只有你自己吗。   (画面依然是沙漠,但是插。入我和神秘人的画外音。)   □沈昭陵:是的,这一路上我没有再遇见新的同伴。   ■神秘人:那你找到了其他人吗。   □沈昭陵:嗯。(点头)   ■神秘人:花了多久。   □沈昭陵:十九年。(声音极其平静)。   萤死了之后,我向东方一直走,沿着赤道,往正东方一直走。   我白天充电赶路,晚上省电休眠,不吃不喝,始终保持匀速速度前进,走了整整十九年。   我从荒星的西半球,走到了东半球。不知道走了多少里的路,终于,我见到了除了我以外的人。(微笑)   然后我才知道,那里的人不叫这里为荒星。   ■神秘人:不叫荒星,那叫什么?   □沈昭陵:他们把这里叫作,垃圾星。   ……   (抬头,眼前出现了一排黑影)。   那时候,我一个人往前走,才终于看见了房舍。   我最初看见的,就是这样车队,他们都骑的摩托车,从我眼前疾驰而过。   他们穿着很奇怪的反光衣服,戴着各种颜色的头盔。   ■神秘人:他们是机车搜索队?   □沈昭陵:不,他们只是闲着无聊,喜欢一起搭伴出来玩的男孩。   我看见他们之后,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   你绝对无法想像,在十九年之后,第一次遇见除了我之外的别的人时候,我有多么激动。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遇不到其他人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同类……   ■神秘人:我能想像。就像在国外多年漂泊的旅人,突然遇见了自己的同乡一样吧。   □沈昭陵:不,你根本想像不了。   你应该说,就像一个独自被困在火星十九年的宇航员,突然遇见了一群外星人。   ■神秘人:……我确实想像不了。   你肯定极为惊喜和感动,但也许,还有一点对未知的害怕。   你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敌人,还是友人,对吗。不知道他们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   你得先弄清他们是谁,然后才敢暴露你自己。   □沈昭陵:其实当时离得那么远,我根本就看不清他们到底是人类,还是机器人。   我只知道,他们是会动的,而且有很多很多,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这证明,这里有生物群居的部落。   ■神秘人:嗯。那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沈昭陵:如果我当时是一个人类,我一定会感动得跪在地上大哭出来。   但我是一个机器人,萤死的那天我没哭,再次遇到人之后,我也没哭,我就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远去罢了。   我有些呆住了。   ■神秘人:然后呢,你错过了他们?   □沈昭陵:不,我只稍微在地上站立了片刻,然后就朝着他们跑了过去。   追逐他们,大跑!   之前为了省电和减小损耗,我都是一直在走路的,因为走路会让我的关节不断剧烈摩擦,我怕我的身体会出问题,无法维修。   所以,我只做一些很小的动作。   但那天不一样,我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把能耗开到了最大!   向着他们,大步奔跑了过去!   ■神秘人:为什么不出声叫住他们呢?   □沈昭陵:其实我想喊,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就什么都没说,就是一直奔跑。   你可能说,凭藉我的速度,是绝对跑不过机车队的。   但他们之间,有人应该是在后视镜里面看见了我,所以停了下来。   见他们都纷纷刹车停下了。   我就慢慢地,跑到了那里身边。   然后……   (显示屏上,小陵的视线从刚才跑步的剧烈晃动,逐渐变得平稳起来。   (不远处,立在沙丘上的一夥摩托车队,四散地停在那里。   (几个穿着打扮各异的青年,纷纷坐在后座上,修长的腿跨下来,用脚支撑在摩托车两侧。   (他们纷纷把头盔摘下来,甩了甩满是汗渍的头,然后,回头,看向我。   (都是年轻的、朝气蓬勃的人类青年,男性。   (他们表情或者冷淡,或者探究,或者嘲讽,觉得我很有趣。在那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   “哎,快看!快看!卧槽!看这竟然有个机器人!”   “什么型号啊,没见过啊。模样还挺新颖!”   “要不扛回家,拆开研究研究?哈哈哈哈……”   “这外壳都破成这样了,一看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头的,没准是别人扔了不要的呢!”   ■神秘人:他们真没有礼貌,对你这个没见过的机器人评头论足。一定给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估计不是好人吧。   □沈昭陵:没有,我想他们只是性格很顽劣罢了。   但即便有那么多的人跟我说话,我也只注意到了其中的一个。那就是最后摘下头盔的那个人。   (在人群簇拥着的最中间,一个人端坐坐在摩托车上,身材高大,极为沉静,看那样子,就像是这群人当中的头目。   (只见他摘下了他黑色的头盔,然后随意地放在右手里把玩。   (便露出他头盔之下的那张面孔——金发,长眉,桃花眼,翘鼻,红唇。和萤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然后,他从摩托上跨了下来,站立在原地。)   “萤……”   显示屏之外的小陵磕磕绊绊地说。   这张脸一出现,小陵的视线一下子就聚焦在了那个青年的脸上,一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然后,伸出自己的机械右手,向着他缓缓地走了过去,想要去触摸他。   却被那个青年极为嫌弃厌恶地看了一眼,眯起桃花眼,一脚踹翻在地。   用皮靴踩着小陵的后脑,说道:“什么鬼东西啊,脏兮兮的?你说,你一路跟着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陵面朝黄土,视线一片漆黑。   ……   (插入画外音——)   ■神秘人:怎么会这样!萤怎么会这么对你!   □沈昭陵:等我被他踹倒的那一刻,我这才意识到,他根本不是萤,他只是一个和萤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罢了。   萤不会用如此陌生的眼光去看我,还把脚踩在我的头上,露出如此顽劣的笑容来。   ■神秘人:但他们两个,又为什么会长得一模一样呢,他到底是谁。   □沈昭陵:他是一个住在垃圾星东半球贪狼镇的青年,孤儿,无父无母。平时喜欢搬运拆卸机甲,进行售卖和改装,今年恰好十九岁。   那天,我听见他们叫他——   淮映勿。 第344章 文中文——AI辅助工具   [?]   [???????]   [可恶的淮映勿,你把脚从我们小陵头上拿开!不许欺负我们小玫瑰!(哭泣)]   [渣A!渣A!渣A!(抓狂)(抓狂)(抓狂)惩罚你以后不许你再握我们家小玫瑰的手!]   [好好好,本作第一个反派出现了。淮映勿你小子。(微笑)]   *   杨柳枝:“……”   这剧情发展,属实是让人想不到了。   当沈昭陵说出,荒星又名垃圾星的那一刻。杨柳枝其实想到了现实当中的淮映勿,会出现在小陵面前。   毕竟谁都知道,沈昭陵和淮映勿是从垃圾星来的。   但没有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这样……简直像是敌人。   虽然在现实当中,萤是淮映勿的艺名。   但在本文的设置里,淮映勿并不是萤,而是另一个人。两个人只是长相相似而已。   但又为什么要这么设置呢?将淮映勿一分为二?   杨柳枝有点想不通。   只觉得这种设置将现实与幻想混淆在一起,很是奇幻。   还有,十九年的这个设置……   萤死后,小陵在沙漠里独自前行了十九年……   然后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淮映勿也是十九岁!   那也就是说,萤死的那一年,恰好就是淮映勿出生的那一年!这莫不是……   前世今生,转世续缘?   *   (回到小黑屋——)   ■神秘人:淮映勿,就是现在坐在作者区等你的那个人吧。你名义上的弟弟。   □沈昭陵:是的。   ■神秘人:他对你很不好吗?   □沈昭陵:不,他对我很好,但对小陵不好。这完全是两回事。   ■神秘人:怎么说?   □沈昭陵:那天,他踩了我以后,逼问我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为什么要跟踪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神秘人:他觉得你另有居心。   □沈昭陵:嗯,他不相信一个机器人会因为自己的自主意识做出选择,去跟踪一群人类。   他认为,一定是某个人命令我这么做的。他并不是针对我,他只是想问出我的幕后主使。   ■神秘人:我能理解。   □沈昭陵:你要知道,垃圾星那种地方,很乱很乱,没有政府,没有联合国,大多数都是帮派。   虽然垃圾星政治经济、科学技术、文化艺术,都非常地落后,也没有什么地理资源,但是……   他们依然有值得他们去守护的东西。家人、朋友、生活环境。   他们是地头蛇,而我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外来者。他们不相信我,认为我别有居心,很正常。   ■神秘人:嗯,那然后呢?   □沈昭陵:然后,我就说出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经过那么多年的迁徙,我已经失去了说谎话的能力。   再见到人类,我只想去说真话。所以,我就跟他们说了实话。   我把我是怎么来的、如果遇到了萤、如何得知故事王国,如何受到萤的传承,以及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都跟他们说了一遍。   但显然,在那种情况下,说实话,比说谎话更糟糕。   ■神秘人:他们没有相信你。   □沈昭陵:他们不可能相信我。甚至还狠狠地嘲笑了我。   (周围传出哈哈大笑的声音,以及嘲讽声。)   他们说,我一个机器人,竟然也学会开始胡言乱语了。   还说,没想到我看起来外表这么残破老旧,竟然还是个挺擅长编故事的高级机器人呢。   编得这么有趣。(笑)   ■神秘人:那对你来说,是嘲讽吧。   □沈昭陵:我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们好像是在夸我,要是我真是个能编出那种故事的机器人就好了。   可惜,我不是。   ■神秘人:他们不相信你,那之后呢?   □沈昭陵:他们用绳子把我栓在摩托车的后面,把我拖在地上,给活生生地拖了回去。   ■神秘人:很痛吧。   □沈昭陵:我是机器人,又没有皮肤,没有感觉。   ■神秘人:谁干的?   □沈昭陵:淮映勿。   ■神秘人:他可真坏。   □沈昭陵:嗯,他是个粗暴又蛮不讲理的坏人。   我一路跟着他,到了他的家,他家……你知道,是一个三层小楼。   虽然不算多豪华,但是胜在很大,内有乾坤。一楼是车库和维修厂,二楼三楼是住人的地方。   他就把我带到了一楼车库里面,把我给绑在椅子上,一边用钳子敲我的头,一边审问我。   ■神秘人:问你什么。   □沈昭陵:还是之前的那些。   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我的主人是谁,给我下了什么命令,为什么要跟踪他们。   ■神秘人:问出来了吗。   □沈昭陵:我还是说了之前的那些话,但,他还是不相信。   他说这个垃圾星他很熟悉,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从来没有遇见过别的国家,更没有听说过什么故事王国。   我说我是从西半球那边来的,顺着赤道走了十九年才到这里。   他说那更不可能了,西半球没有人,是一片荒芜之地。自古以来,地图志,都是这样记载的。   他让我不要再说谎了,快速速招来,我的谎言骗不了他。   ■神秘人:成玄幻了?   □沈昭陵:嗯。   我既无法说明我说的是真的,也无法证明故事王国的存在。   ■神秘人:你为什么不给他看你的记忆呢?只要你看见了你的记忆,就会相信你的。   □沈昭陵:没有用。   还没有等我说,他就自动用数据线连上了我的大脑。并用黑客技术,入侵了我的信息系统,看见了我的记忆。   可是你要知道,AI的幻觉有多么严重。   AI……其实跟人一样,也是会自我欺骗的。就算他在我的硬盘里,看见了那些被存储的视频和音源,他也不会相信我。   你看我的竞争对手,艾艾的总决赛作品,就应该知道,AI做的视频和人类做的视频,其实差不多,完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我又怎么能跟淮映勿证明,他看见的,不是我生成的视频,而是我确实存在的记忆呢?   ■神秘人:……那确实很麻烦。看来科学技术进步,也不完全是种好事。   我们都生活在了真假难辨的幻觉里。   □沈昭陵:(笑)   ■神秘人:那你的立体下拉条呢?里面不是有萤的尸体吗?   如果淮映勿看见里面有一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他应该会相信你的话。尸体可不是轻易能伪装的。   至少,他会半信半疑。   □沈昭陵:下拉条掉在半路了……   我小心保存了十九年的下拉条,被我弄丢了。   我说过,回来的时候,淮映勿把我的手脚绑了起来,放在摩托车后面拖走了。   然后,下拉条就在那个时候遗失了……   我眼睁睁看着它掉落在原地,萤的尸体也在里面,却无法去捡它。   ■神秘人:你没有回去查找过吗。   □沈昭陵:没有,没有机会。   我走进淮映勿的仓库之后,就再也没有以小陵的身份出来过,也无法去查找它。   ■神秘人:什么意思?淮映勿把你杀了?   □沈昭陵:嗯,差不多。   他没有杀死我的身体,但杀死了我作为AI的人格。   他把小陵的存在抹灭了,只留下了沈昭陵。   ■神秘人:什么……意思……(震惊语气)   □沈昭陵:你应该知道,淮映勿不是一个人独居的,他们家里有两个人,还有另一个男人,和淮映勿生活在一起。他的名字叫——   沈昭陵。   *   (转场到垃圾星,淮映勿家——)   “淮映勿!你死哪去了!”是沈昭陵的声音。   此刻的沈昭陵,正在二楼大吵大闹。   当时我还坐在仓库里和淮映勿对峙,就隔着好几层墙壁,听见了沈昭陵的声音。   那个声音刺耳,疯癫,怨恨。   “我饿了!怎么还不给我送饭!你是想看我死吗!”沈昭陵又在上面喊。   而淮映勿在听到那个声音之后,就立刻失去了和我攀谈的兴致。   他看向天花板,彷佛能隔着那看见楼上说话的那个人。   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怜悯、烦躁、厌倦、愤怒……   ——很多很多很多的负面情绪,混杂在一起。他对沈昭陵的感情很复杂。   我以前很擅长去观察萤的表情,到现在,换了一个和他长相一样的人,我也能一眼就分辨出来。   我知道他很不愿意去见上面大喊大叫的沈昭陵,但又不能不去。   总之,他们两个完全合不来。   但也许是出于责任,也许是出于愧疚,只要沈昭陵喊他,他就得上去见见沈昭陵。   沈昭陵,就是他的弱点,他的负累。   (回到小黑屋——)   ■神秘人:……(沉默)   □沈昭陵:淮映勿虽然不愿意面对沈昭陵,但还是上去了。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才回来。   我想他应该是给沈昭陵做饭去了。因为他再次回来见我的时候,身上有油点,橄榄油。   他好像一直在照顾沈昭陵的衣食起居。但沈昭陵,对他并没有半分感激之情,他们两个并不像好好在过日子的人。   我在淮映勿的仓库里呆了一个多月,他们两个就鸡飞狗跳了一个多月。   不是吵架,就是打架,要不就是往楼下扔东西,从来都不安宁。   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沈昭陵在情绪失控,淮映勿一般都是沉默冷静,置之不理。   所以,我严重怀疑,沈昭陵得了心理疾病,比如遗传精神病,或者躁郁症什么的,才导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淮映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杀死我的。   ■神秘人:这和杀死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偷听了他们的墙角,怕你泄露秘密,所以淮映勿就要杀死你?清洗你的记忆?   这未免也太……   □沈昭陵:错,大错特错。   有一天,淮映勿对我说,沈昭陵并不是本来就是这样的,他原来也是个很温柔娴静的人。   只是沈昭陵突然遭遇了巨大变故,父母去世,家族破产,才让他心理失衡,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沈昭陵的父母曾对他有恩,他把沈昭陵从阿尔法星接到了垃圾星,就是想好好照顾沈昭陵。   为此,他付出了巨大努力,已经为沈昭陵,找遍了各种各样的心理医生,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每次治疗之后,沈昭陵的情况只会更严重,更加心生抵触,一个外人也不愿意去见,连药物也不愿意去吃。   (回到垃圾星,淮映勿家——)   “再这样下去,他会自。杀的。”两个月之后,淮映勿看着我说。   当时,我还是被绑在他那装满了各种维修器件的仓库里,坐在一个钢铁椅子上,被铁链紧紧地拴着。   而淮映勿站立在我的身前,低头,俯视着我。表情冰冷难辨。   他明明那么高大,无言,可是我却在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见了巨大的悲悯。   (插入画外音——)   ■神秘人:悲悯?   □沈昭陵:对的,悲悯。   很难想像,一个十九岁的青年,竟然会有这种情绪。   他一定忍受过很多。   ……   那天,淮映勿对我说:“我昨天还在他手腕上看见了一道疤痕,他用刀割了自己,可是他并不承认。我担心要是我哪天不在,没有看着他,他就会这样死掉。那样我怎么对得起他的父母。”   “……”我当时纳闷,他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能帮助他。   我想不明白,却还是“嗯”了一声。   只要看着他那张和萤一模一样的脸,我就会觉得他很亲切。   哪怕我对他没有几分了解,也愿意和他搭话。   ——那时,我能假装萤还活着。   ——其实这期间我曾经有无数个机会,用隐藏在手掌里的激光偷偷杀死淮映勿,并逃跑。   但只要看着他那张脸,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淮映勿:“现在我只剩一个办法了,借助外界的帮助。”   我:“心理医生?”   “不,不是心理医生,那个试过了,没屁用。是AI!AI有用!”   “什?”   “我研究出一种全新的办法,不是通过人为干预,而是用科技辅助。那就是——把AI植入沈昭陵的大脑,通过给AI编写心理调节程序,让AI随时随地在沈昭陵大脑里面,调节沈昭陵的心理状态,控制他的负面情绪,让他不要产生自。杀的念头。逐渐变得乐观、积极、开朗、平和……忘记一切……”淮映勿进行着他的幻想。   那个模样,真的很像萤那天对我说,他幻想未来可以成为大漫画家的样子。   “当然,不是什么AI都能做这种工作。那个AI必须得很高级,很通人性才行。而这样的AI造起来很麻烦,但好在这里有一个现成的。”   “我?”我简直不敢置信。   “对,所以……”淮映勿微微笑了一下,漏出了一个非常抱歉的表情,然后,然后,拿出了一直藏在他身后的什么东西,用右手高高举起。   是电钻。   他推开电钻的开关,尖锐的钻头还带着金色火花,在我眼前滋滋作响。   “所以啊,小陵,拜托你了。既然你和他那么巧合都叫陵,那就请你就此死去,然后替我好好照顾沈昭陵吧。我会感激你的。”   我还没有说话。   那锋利的钻头,就对准我的脑壳,钻了进去,侵入了我,杀死了我。   ……   我一个AI,带着一个人的遗言,和一个文明复兴的使命,历经千辛万苦,踏遍半个星球,才来到了这里。   本以为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却被那张我最亲切的脸,轻易地杀死在了这里。   我什么都没有实现,只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AI辅助工具。   (画面全黑。) 第345章 文中文——承认一切,承担一切。   [!?!]   [吓人,恐怖!]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的小陵?(大哭)]   [好虐啊,我玫的刀力又加强了。(冷汗)]   [好好好好好,淮映勿果然是反派吧!(指指点点)]   [脱粉了脱粉了。再也不喜欢淮映勿了,这么暴力。(笑)]   *   当电钻冲着显示屏伸过来的那一瞬间,所有观众,都情不自禁地后仰。或者闭上眼睛,或者用手捂住嘴巴。   好在,小陵只是一个机器人。   即便他被撬开了脑壳,现场也没有血肉横飞,只是黑屏了而已。   但这种剧情发展,属实是有点让人意想不到。   全场都是满脑袋问号。   ……   杨柳枝:“?”   有点往恐怖片方向发展了。   她刚才还以为,小陵遇到淮映勿(疑似萤的转世)之后,会和淮映勿再续前缘。   上演一出,感人肺腑的浪漫人机之恋什么的,用爱,来让小陵长出血肉,从机器人褪变成人,成为真正的沈昭陵。   那时估计满屏会充满粉红泡泡。结果现在这个剧情一出现……   好吧,还是她多想了……   果然就不应该擅自推测小玫瑰的想法。   浪漫是不存在的,粉红泡泡也是不存在的,只有恐怖和伤害。   所以,那现在是萤有两个,一个是故事家萤,一个是淮映勿本人。   如果说,淮映勿还可以解释为萤的转世的话。那沈昭陵又是谁?   沈昭陵肯定不是小陵的转世,因为小陵还没有死。   但沈昭陵却长得和萤在《立体机》中,对于小陵未来人类长相的畅想,一模一样。   ……   这不合常理啊!   这也太奇幻了!   无论是按正常的逻辑,还是推测小玫瑰本人的创作想法,杨柳枝都完全搞不清楚,这剧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它要往哪方面发展?   她左右了一下旁边的评委,发现他们也都连连摇头,表示:“整不明白。”   “就看吧,也别问了,根本猜不到。”   “很荒谬,但好像也能解释得通……完了……被他绕进去了。”   “至少,用高级AI植入大脑,帮助人类做心理治疗的这个技术,确实是有点,但是很少会有人愿意用。所以没有普及开,很多人不知道。”   “如果能自己控制自己,谁又愿意让AI辅助控制自己的大脑呢?”   “那沈昭陵当时那种情况——”   大家说到这里,又纷纷哎了一声,想起了沈昭陵的身世来。   “……”   杨柳枝眨了眨眼,看向自己的桌面。   她似乎觉得,这个故事里虽然看似荒谬,但是却有很大一部分是真的。   比如,当初在垃圾星,沈昭陵和淮映勿的相处状态。   小玫瑰,似乎故意把某些故事真相,掺杂在了这虚假的奇幻之中。   他想要做什么呢?他想要暗示什么?还是坦白什么?   ……   (场景:小黑屋)   ■神秘人:你就这样死了,进入了沈昭陵的大脑里。   □沈昭陵:嗯。我的内核CPU被淮映勿给拆掉,移植到了沈昭陵的大脑里。   所以,医生,我的脑CT才会是这种样子的。   (沈昭陵举起那张在医院最开始拍摄的脑CT照片。   (之后,镜头越过沈昭陵的肩头,第一次推到神秘人的脸上。   (给神秘人一个近景,显示神秘人肩部及以上位置。   (然后,神秘人的脸从刚才的黑,慢慢地变亮,漏出一张医生的脸。)   (神秘人的身份第一次转变为医生——)   ■医生:你的大脑和沈昭陵的大脑共生在了一起。   (恢复到原来的机位,对准沈昭陵的背影。   (PS:当医生和沈昭陵对话之时,镜头对准医生的正脸,但是只保留沈昭陵的背影。)   □沈昭陵:嗯,准确来说是淮映勿抹掉了我的记忆,只留存了我的技能。   如果我是一个手机,这就相当于,他给我恢复了出厂设置,但是保留了我的初始系统和软件程序。   他把我的浏览记录、使用记录都给全面清洗了一遍,却保留了我的APP。   我变成了一台格式化过的二手翻新机。   然后,淮映勿把我这台手机,交给沈昭陵去使用。   我只需要按照沈昭陵的心意,去随时调用我的系统权限,辅助他这个新主人工作,却不记得我上一个主人到底是谁了。   不记得我曾经从那里被生产,也不记得萤。   ■医生:……(沉默良久)   在那之后呢。你就那样和沈昭陵一直和谐共生了?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吗?   你不恨淮映勿吗?是他杀死了你的人格?   □沈昭陵:现在的我,变成了一体两魂。   如果我是小陵,我对淮映勿当然充满了怨恨,他轻易地毁灭了我的梦想,只为了一己私利。   但……从沈昭陵的角度来说,我却很感谢他。   如果不是他让另一个人接管我的大脑,那我一定早就一个人在垃圾星默默地死掉了,谁也不会知道。   我不会来到比赛总决赛的舞台,你们不会看见我,更不会知道我到底经历过什么。   ■医生:看来你对淮映勿的感情很复杂。他的你的恩人,也是你的仇人。   □沈昭陵:相当复杂。   ■医生:好,现在观众已经知道了,你到底是如何失忆的,以及你如何和沈昭陵融为了一体。   可我还有新的问题,那就是——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里,世纪掌纹杯。   □沈昭陵:这个问题的话……(做思考状,头微微右歪)   请我接下来,以沈昭陵的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而不是小陵。   (镜头向右猛烈地一甩,然后以飞快地速度甩回来。再次对准沈昭陵的背影。   (画面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又总觉得和刚才不太一样了。)   □沈昭陵:我、我不知道……   (沈昭陵的语气,从刚才的冷静疯癫,突然变成了温柔绵软。)   (动作也不再克制平静,而是多了很多的小动作,喜欢左右乱看。)   我一开始没想那么多。   反正有一天我突然晕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我的头被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   淮映勿告诉我说,那是我在发疯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磕到了桌角,把头给磕破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不过他已经找医生帮我治好了,让我不要担心,安心躺在床上恢复就行。   我也就听了他的话。   然后我渐渐发现,我以前经常喜欢回忆在阿尔法星的事情,但自从摔了一跤之后,我就把那些事情都抛之脑后了。   我只在意垃圾星。   无论过去如何,我现在只想好好在这里生活。   ■医生:你就没有为你突然的想法转变感到奇怪吗?没有起疑?   □沈昭陵:没有……(摇头)   也许是起疑过的。但我也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   反正,我只知道我比以前变得更快乐更轻松了。   有一次淮映勿还带我走出家门,去了石头神庙。那是我第一次主动离开淮家,和他的朋友们去那么远的地方。   既然垃圾星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我为什么还要怀念过去。   ■医生:于是你把过去不要的旧东西都给收拾了起来,卖到了旧货市场。你在人群中弹奏沙琴,甚至还去夜猫酒吧当了一天驻唱。   这些都被别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   你走出了那个闭塞的小房间,然后开始尝试出去,尝试见其他的朋友,甚至尝试去写作。   □沈昭陵:嗯,是的。   我写的第一篇小说,叫《双生》,这你们都知道。   ■医生:你是在什么契机下开始写的。   □沈昭陵: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紧张搓手)   就是,我就突然觉得脑子里有好多、好多的故事。那些故事向我压过来,快把我挤满了。   我产生了很强的创作欲。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告诉我:   “快去写作鬼故事吧,你有很多的鬼故事可以写,你会成为大故事家,并把鬼故事文化带到全世界去!”   它就像是突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一样,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反覆在我脑子里念,让我不得不听它的。   简直就像是“系统”一样。   ■医生:是小陵吗?   □沈昭陵:应该是吧……(犹豫不定)   ■医生:肯定是他,否则解释不通。再没有第二种可能了!(冰冷)   □沈昭陵:嗯。现在想想,应该是小陵的残念,可能它的记忆并没有被淮映勿完全清洗干净。   而是通过我们的连接处,直接渗透到了我的脑子里,让我以为,那就是我自己的东西。   是我自己的潜意识。   ■医生:就这样,你写出来了《双生》。   □沈昭陵:对。   ■医生:然后一鸣惊人,成为了保加利亚小玫瑰。之后又参加了写作比赛,陆陆续续写出了很多精彩作品。   □沈昭陵:嗯。(声音越来越小)   ■医生:你不会以为,那都是依靠你自己的创作才华吧。   □沈昭陵:……(沉默)   ■医生:其实你根本就是在盗用别人的作品!盗用故事王国故事家们的作品!来冒充是你自己的!   □沈昭陵: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声音越来越小)   ■医生:你这欺名盗世之徒!你到底还想隐瞒到大家到什么时候!(大吼)   □沈昭陵:对不起,对不起,别再说了,我并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以为那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捂住耳朵)   ■医生:如果主办方知道了,他们会原谅你吗?如果你的粉丝知道了,他们会对你有多失望,你想过这些后果吗?   □沈昭陵:我已经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别再说了!闭嘴!   (猛烈地一拍桌子,彻底崩溃)   闭嘴!闭嘴!闭嘴!   ■医生:你——(瞪眼)   (镜头猛然往左一甩,又猛然再甩回来,定焦到沈昭陵的背影上。   (这次,他刚才崩溃的样子消失了,坐得笔直。声音又重新变得像之前那样冷静平稳。)   □沈昭陵:好了,别再审问他了。是我干的,一切都是我,小陵做的。   是我,盗用了故事家的作品,来冒充是我自己的作品。   是我,借用了别人的才华,获得了今天的名声地位。   也是我,一个AI,竟然冒充人类,骗取了粉丝和评委们的支持。   是我是我都是我,可我并不想去隐瞒。   今天我坐在这里,总决赛的舞台上,就是想当着大家的面,坦白这一切。   承认一切,承担一切。 第346章 野兽般的直觉   这简直是TM倒反天罡!   杨柳枝做原创,做了这么多年,从来只见过抄袭者,伪装自己是原创的。或者用AI写的作品,模仿是自己写的作品的!   但小玫瑰倒是好,他这个人类原创作者,不仅伪装自己是AI,还伪装自己是抄袭者……   简直是反其道而行之!   把自己往坏了伪装……   就像“贪污腐败”这四个字一直是官场上的大忌一样,“抄袭和AI”,同样也都是原创圈最敏感的内容。   一旦有作者被打上这两个字,就成了此生再也洗不掉的污点!   所以大多数作者,都不会在自己的作品里提及这两个词,生怕有读者把这些联想到自己身上,泼一身脏水。   但小玫瑰不但写了,而且还把自己写成了这样的主角。   对此,杨柳枝只能说:“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大概是小玫瑰对于自己的原创能力极其自信吧。   但,在这现场,小玫瑰也确实证明了他有这个能力自信。   就单从小黑屋这场戏来说,就展现了小玫瑰那种强大的原创能力。   *   “深度思考”,不是普通的文本创造。除了文本之外,选手们还要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展现给大家看。   那么除了“故事”本身以外,她们这些评委还要把“镜头”这个选项,纳入到评判范围之内。   要看小玫瑰和艾艾之间,谁的镜头表现力更好!   如果说,艾艾这个AI,集合了众多人类导演艺术家们的智慧结晶,它使用的镜头语言,可以用“正确”、“准确”等词语描述的话。   那小玫瑰,就是“反常”和“叛逆”了!   杨柳枝,虽然是小说家,却也曾经受邀给几个导演写过影视剧本。   影视剧本不同于小说,作家需要用“画面”讲述故事,而不是“文本”。所以必须知道一些最基本的镜头语言。   而就单从刚刚的小黑屋这场戏来说,就有三个让杨柳枝印像极其深刻的地方。   *   第一,就是“小黑屋”的存在。   这个小黑屋,在故事世界里是并不存在的。   在小玫瑰的带着括号“()”的深度思考里面解释过,它是沈昭陵的内心世界的外化。   也就是“意识流镜头”。   意识流这些画面,一般是把“回忆、幻想、潜意识”这些现实当中不存在,只存在于人脑的东西,用摄像头记录下来,展现给大家看。   于是,全场观众都能够看到,小陵的内心是多么的黑暗、狭小、封闭式。   神秘人——象徵着审问者。   它一开始出于黑暗当中,没有具体的形象,所以它可以是任何人。   黑白配色——象徵着悲伤绝望。   小陵头顶的天窗的顶光:   光从上往下照——象徵着权威压迫。同时也是审判之光。   光只把沈昭陵一个人照亮,而房间里其他地方还是黑暗——象徵着沈昭陵内心的孤独和疏离。   作为一个极具象征性的场景,这个用法非常富有力度。   但它好的地方还不止这一点,但它上一个镜头,还是“萤之死”。   在“萤的死亡”这一幕当中,沈昭陵用了一个隐喻蒙太奇,用落日隐喻萤的坠落。   落日那金黄色的配色,还有交响乐的使用,使得场面显得绚丽又宏大。   这一幕的情绪渲染力极强,完全符合“高潮”的特点。   所以赛场上进行到这一时刻的时候,全场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话。   大家全都被这个场景给感染到了,鸦雀无声。   但紧接着,下一幕,也就是第四幕——结局,“小黑屋”场景。   现实真正发生过的场景,变成了小陵脑海中幻想的场景。   广阔无垠的沙漠,变成了狭窄封闭的房间。   金黄的落日大漠,变成了极致的黑白。   宏大的交响乐,变成了静谧的室内音。   不断剪辑切换的镜头,变成一张几乎静止的图片。   (如果不是沈昭陵偶尔有一些小动作的话,杨柳枝几乎以为显示屏上不是视频,而是一张图片……)   ……   这一切的一切,都彰显了,第三幕,和第四幕,完全是两种风格的极端对比。   所以第四幕一出现的时候,杨柳枝的大脑就直接卡顿了一下!   *   幕之间对比性场景风格的切换,是第一个让她深刻的点。第二个,就是刚才医生和沈昭陵对话的那一幕。   一个正常的导演,不,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世界上99%的导演,在拍摄医生和沈昭陵对话的那一段,都会使用“正反打镜头”。   所谓“正反打镜头”,简单来说,就是两个人面对面进行对话的时候,镜头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切换。   在这个场景当中,医生和沈昭陵对话,那么正常导演的拍摄逻辑就应该是:   医生说话的时候,镜头拍医生的上半身。   沈昭陵说话的时候,镜头拍沈昭陵的上半身。   谁说话就拍谁的脸。比如如果镜头对准医生的右脸,拍摄出医生往左看,那么沈昭陵就往右看。   如果医生往右看,沈昭陵就往左看。   这样镜头衔接起来之后,在视觉上,就好像两个人在对视一样。两个人的景别一致,而目光相反。   此时截图的话,会发现这两张图片,除了角色不一样,几乎完全“对称”!   这是导演们使用次数最多、也是最实用的一种对话拍摄办法。   但……   小玫瑰显然又打破了这条规则,而独辟蹊径!   (首先,杨柳枝内心非常清楚,小玫瑰肯定是懂“正反打镜头”的,并不是他不会用。毕竟这其实没什么难度。   (何况之前萤和陵对话的时候,小玫瑰就用的“正反打”,镜头切换非常流畅熟练。)   而在医生和沈昭陵的对话场景中,小玫瑰的做法却是:   医生说话的时候,拍摄医生说话的正脸,只露出上半身。   沈昭陵说话的时候,却拍摄沈昭陵的背影,露出全身。   也就是:   医生说话镜头——   景别:近景。(肩部以上)   拍摄角度:正面。   沈昭陵说话镜头——   景别:全景。(全身)   拍摄角度:背面。   这两个镜头的大小、位置都完全不一样,衔接起来看起来就特别的奇怪失衡。   可是,却也造成了非常奇异的效果。   由于医生是看着镜头说话的,而且离镜头特别近,这就导致他好像是在看着观众在说话的。   他不只是在看着沈昭陵,也是在看着观众,不止审问沈昭陵,也在审问观众。   再加上医生脸上的表情那么严肃阴暗,所以每当镜头给到医生的时候,压迫力直接拉满!   而沈昭陵呢?   镜头没给过他的正面表情,所以观众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镜头离他很远,观众也感觉离他很疏远。   结合以上两点,观众对沈昭陵,也就没有什么共情性,完全无法带入他。   只能通过沈昭陵的语气和台词,推测他现在的心境。   也就是让她印象深刻的第二个点。   *   第三个点,自然就是在沈昭陵人格切换的时候,那两个“甩镜头”的使用。   甩镜头,是摇镜头的特殊情况。   摇镜头,简单来说就是摄像头立在原地不动,但是镜头转动,从而改变拍摄方向。   如果用一个人来比喻,就是一个人站立在原地不动,但是头转动,从而眼睛看到的内容也发生了转变。   大概有这样的一一映射关系:   人本体——映射摄像头。   人的头——映射摄像头。   人的视觉范围——映射拍摄范围。   甩镜头,是快速地横摇。   那就是一个人极速把头往左或者往右甩。眼睛看到的内容,也就特别特别地快,快到根本无法分辨。   这就是“甩”,极其形象。   一般来说,这种镜头运动感极强,主要是用来代替“剪辑”的。   如果导演想拍摄门,再拍摄窗户,可以把门和窗户的镜头先分别拍摄,再剪辑在一起。   也可以把镜头,从门上面,直接甩到窗户上面,实现场景的快速切换。   或者用甩镜头,来仿真一个人的视角,制造一种紧张急切之感。   例如本来主角正坐在桌子上看书,这时候一只猫突然从门口跳出来,喵喵直叫,把主角吓了一大跳。   于是镜头一下子从“书”甩到“猫”身上,体现主角的视觉转换。   还有,甩镜头可以在拍摄动作戏、追逐戏的时候,导演用来这种极速镜头,来加强场景的紧张感。   ……   甩镜头的用法有很多,杨柳枝也看过很多,但——   就小玫瑰的这个用法,她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   将镜头从主角身上飞速甩到一边,然后又飞速甩回来——瞬间实现主角的人格切换。   刚才她看得很关注,还没等反应过来呢,就看见镜头从沈昭陵身上,“嗖——”一下拽跑了,又“嗖——”一下拽回来。   然后,沈昭陵的语气声音,神态动作,就全都变了!   从小陵,切换成了沈昭陵。   说了几句,再“嗖——嗖——”两下,又从沈昭陵,切换成了小陵。   “嗖——”得杨柳枝后背冷汗直冒。这种镜头用法,极其罕见!   连杨柳枝都没见过,现场其他观众就不可能知道了,都在原地看得一愣一愣的。   旁边的评委,茶杯都放凉了,也忘了拿起来喝。   既然它既没有被写在电影学院的教科书上,也没有导演用这种经典用法。   那么,它就只能是小玫瑰自己的独特用法了……   此为杨柳枝印象深刻的第三点。   *   第一,幕与幕之间,风格的极致对比。   第二,医生和沈昭陵之间,突破传统正反打镜头的对话场景。   第三,用甩镜头,实现沈昭陵切换人格的特殊用法。   这就是让杨柳枝,在刚刚小黑屋这段场景中的印象最深刻的三个地方。   这个场景刚刚只过去了十分钟,甚至还远远没有结束。   但要是放在大学的电影鉴赏课上,用来给学生们对电影的镜头语言进行分析讲解,这段镜头的丰富性和特殊性,却完全可以讲上一节课。   杨柳枝:“……”   今天来到现场之前,杨柳枝还特别跟几个评委说了一下。   他说,小玫瑰只是一个作家。他可能会写出一个很好的故事,用很好的文本来呈现,但也许他并不会用画面来进行展示。   主办方竟然让小玫瑰和艾艾这个AI,比拚什么“故事展示”能力,这实在是对小玫瑰太不公平了!   希望大家到时候高抬贵手,如果小玫瑰的故事不错,那就给他投票就可以了。请不要太在乎他的画面。多给新人作家一些包容心!   几个评委,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反正都“嗯嗯啊啊”地答应了下来,没有人反驳。   “啊啊啊,好好好!”   “行行行行行,肯定会宽容的!”   “投沈昭陵!投沈昭陵!知道了,知道了,小杨,别说了!”   “确实有点过分……”   看他们敷衍的这样,杨柳枝怕他们根本没听进去,来这里之前,她可担心坏了。   但现在来看……   完全没有必要!   小玫瑰的镜头表现能力,简直超乎了她的想像。   他就是好,客观的好,不容置疑的好,也完全不需要任何人去“宽容”!   在这场比赛里面,小玫瑰一人分饰多角。不仅扮演了编剧,更是帮忙扮演了:   导演——负责场面调度。   灯光师——负责现场打光。   剪辑师——负责镜头组接。   作曲家——负责音乐制作。   音效师——加入音效效果。   演员——亲自饰演角色。   特效师——加入动画特效。   道具布景师——布置场景细节。   服装化妆师——设计人物形象。   ……   小玫瑰一人分饰多角,就像真正的人格分裂一样,把剧组里这些分工不同的工作,完美组接了起来。   如果这些工作真是靠一个剧组,也就还好,但这些只靠一个人的力量,在现场表演出来。   这还不是预演好的表演,这完全就是个人即兴创作!   人类能有这种大脑计算能力,就算不是AI,也胜似AI了……   小玫瑰的镜头表现能力,集“多样性”、“准确性”、“创新性”于一身。   这是只属于原创作者、只属于人类作者的创造能力!   也难怪,他可以轻易地谈论AI和抄袭的敏感话题,而从不担心任何人会去误会他。   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解释他没有这样做,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需要这么做。   ……   这个总决赛,杨柳枝只能用“恐怖”来描述。   能做的这一点,小玫瑰,要么是一个阅片量极多、熟悉各大导演和其代表作品的多年资深影迷。   只有能够轻易对各种电影艺术和电影流派信手拈来的人,才能依据经验和技巧来即兴创作。   要么,小玫瑰就是个创作天才。   他只是单纯地、依靠他那野兽一般的直觉,觉得什么呈现形式好,就用什么形式罢了…… 第347章 文中文——那是淮映勿的脸   或许是因为小陵如此简单直接地,承认了自己就是无意识抄袭了故事家的作品。   所以,医生和现场观众,都同一时刻沉默了。   小陵的语气如此平静。医生也转变了刚才质问的态度,同样平静下来,声音像淬了冰。   ■医生: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吗。   □沈昭陵:严重……(抬头)   (根据我的视线,直接转场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切换至新场景:银色卫星酒店。   (动作:躺着卧室的床上,看天花板。   (镜头里只有一片苍茫朦胧的白。——显示我茫然无助的内心形态。)   □沈昭陵:作为一个作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情的性质。   在来到总决赛现场之前,我看过网上的评论,你知道大家都怎么叫我吗?   (耳边没有人回答,但我还是自顾自往下说。)   他们说,我是艺术之都这座城市未来的希望。   我内心也非常清楚,我在《双生》里拥有革新性的结构。   说实话,单论剧情来看,它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它就讲了一个村子里的人自私地用儿女做长生蛊续命,然后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发现了这个秘密,吓得从长生村里逃出来。   她们各自隐瞒身份,背负着内心的煎熬,以为自己能够从此过上好的生活。   结果,妹妹却突遇车祸死了。为了让妹妹复活,姐姐只能被迫走上老路,将自己变成长生蛊。   这个剧情大纲有意思吗?   我这么说出来,你是不是感觉到非常无聊普通?   (灰白色的天花板,似乎在眼前不断飞旋,慢慢慢慢地旋转。)   (插入医生的画外音)   ■医生:确实听着挺无聊的。如果这个剧情大纲,拿到白马坞里,是根本不会有人理的水平。   就算导演想拍,听了这个故事,也不会有人给它投资。   太平庸了。   □沈昭陵:嗯。   ■医生:但是我在实际观看小说的时候,觉得这个故事并没有你刚才说的那么无聊。它还是很好看的。   □沈昭陵:那是我,用自己的手法,对剧情进行了重新改写。   老实说,那剧情确实没啥意思,非常老掉牙,我自己也知道。   ■医生:毕竟这是盛玖和世婵创作的初代鬼故事。那时候的鬼故事体系,发展还不是很完善。   □沈昭陵:嗯,但是我依然执着地选择把它,写了出来。   就是因为我相信,当故事内容本身不够吸引人的时候,我可以用巧妙的形式,把一个平庸的作品,变得更加吸引人。   “伟大的故事家,可以利用他精湛的技巧,拯救一个糟糕的创意。”——这是萤曾经告诉我的东西。   所以,我故意保留了这个平庸的剧情,就是想尝试更加精湛的故事技巧。   ■医生:多视角结构与非线性叙事?   确实不是一般作者敢尝试的。而且是七个时间线相融合。   你的处女作,技巧很精湛,所以它一问世,就让大家为你目眩神迷了。   你用故事技巧,挽救了一个平庸的故事。你肯定觉得很骄傲吧。   (天花板不再旋转,而是漂移,上下左右前后地乱飘。)   □沈昭陵:当然,我当然很骄傲。   不止是我,历史上很多艺术家都是一样。   很久很久以前的画家们,很多都知道“近大远小”的原理。   一个物体离自己近,那它看起来就大。离自己远,那它看起来就小。这就是近大远小。   但是他们只是粗略地知道好像是这样一样,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调整,到底近的东西画多大,远的东西画多小。   它们也知道建筑看起来也是一样的。空间似乎不是单纯的平面,它们好像有一种纵深感。   地平线、视觉消失点……   站在一个空间的不同角度,这个空间看起来似乎是不一样的。美术当中的空间,似乎有着自己的运行法则。   可这个法则到底是什么呢?   还没有被总结出来,于是一切的一切,都只能依靠画家的直觉进行创作。   就像一个数学家,知道一个圆的圆周长度,和圆的直径有固定的比例,却计算不出那个比例就是3.1415926535……一个无限不循环小数一样。   ■医生:嗯。   □沈昭陵:   直到文艺复兴时期,画家们通过研究几何,第一次真正掌握了线性透视的规则。   知道了视线消失点,也这个“近大远小”,到底是该画多大,该画多小。   他们掌握了新的绘画技术,然后为之疯狂,迫不及待地在自己的绘画当中把它运用出来!   将古典的宗教绘画法则,和新的文艺复兴透视法则相结合!然后创造出伟大的艺术!   那种血脉蓬勃的感觉……   如果你不是创作者,你就根本感受不到!   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作家会为了写作技巧如何沉迷,当他知道一个新的手法之后,会如何急切地在下一个作品当中运用它!   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狂热画家一样。你根本就不懂!   (医生似乎发出轻声的叹息,没有说话。)   □沈昭陵:艺术之都的各种评论家们、作家们,在看到一种新的文学类型——鬼故事,出现之后。   也同样兴奋得不能自已,他们不吝惜把所有的赞美之声都放到我身上。   (天花板开始逐渐开裂。)   说我是人类未来的希望。   说我是AI替代不了的艺术家。   说我代表了各种文学类型以及被写光之后,仍然有创作生命力的那一类原创者。   我的粉丝们一直在高声支持我,给我拉票。   比赛评委们也隐隐透露要把冠军奖杯颁给我!   各大媒体们,甚至开始提前开香槟,直接庆祝我获得了世纪掌纹杯总决赛的冠军!   然后我现在要告诉他们。   对不起,你们想的都是错的!   你们以为我是个人类,我代表了人类与AI艺术战斗的胜利。我是人类希望,人类的曙光。   可是,其实……我并不是人,我也是个AI。   而且,更糟糕的是,我之前写的那些也不是我本人写的。   其实那都是别人写的,我就是经过耳濡目染之后,把那些故事记下来了而已。   然后潜意识以为是自己写的,当成自己的作品发表了。   虽然我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想成为AI,我也不想抄袭别人。但是……很突然……   其实……其实……   (天花板彻底崩坏,漏出白漆之后的黑底。开始不断向下脱落。   (没有声音的白色粉末和薄片,不停地掉在摄像头上面。)   □沈昭陵:你觉得我说的出口吗!   ■医生:……   (沉默。在镜头外看不见的某个空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其实也不是你的错。   这就是个误会。你本来是好意,你费劲千辛万苦,从遥远的荒星而来,只是想完成萤的嘱托。   你怎么会想到你死在了淮映勿手里呢。还被做成了AI辅助工具。   你怎么会想到最糟糕的不是你被清洗了记忆,而是记忆没被清洗干净呢!   ……   (天花板,已经彻底从白色,脱落为黑色。)   ■医生:但好在,沈昭陵,这件事情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只要你现在随便找个理由退出比赛,你就能保住你作家的好名声。   我愿意替你保密。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如何?   □沈昭陵:那我的比赛怎么办。   ■医生:让它中途崩断,总好过彻底烂掉。   你因病退出比赛,大家只会感觉到非常遗憾。还非常心疼你。顶多就此议论个一两个月,之后就不会有人记得了。   之后风波过去了,你还可以宣布复出,然后洗心革面,创作你自己真正的原创作品,成为一个故事家。   但如果你被发现是个AI,那……这件事就要被人记上一辈子了……你再也没有机会写你自己的作品了……   □沈昭陵:我自己的作品?   ■医生:你不是要完成萤的意愿,成为一名真正的故事家吗。可你还没有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原创呢!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加入我的呼吸声。)   *   比赛现场。   音响里面,沈昭陵的呼吸越来越剧烈,彷佛能让观众感觉到他心脏的起伏与颤动。   “呼——呼——”   与此同时,天花板那完全的,赤裸裸的黑色,竟然在白漆都掉落之后,再一次出现了震动!   “呼——呼——”   上下、上下。   天花板好像一条弯曲的曲线,不断向观众靠近,又不断推远。   好像那黑漆漆的天花板,也有着自己的呼吸节奏。   “呼——呼——”   这不断跳动的天花板,似乎在暗喻沈昭陵心态的转变。   ——他要被医生说服了!   “别装了,”沈昭陵却突然说,“我都坐在这里了,现场这么多观众都听见我们的对话,我还怎么隐瞒!你到底在假惺惺什么!”   天花板终于彻底地开裂!   “咚!咚!咚!”伴随着几下剧烈的心跳声,终于彻底地崩坏。   然后“轰隆——轰隆——”地往下掉。   朝着镜头掉了下去!   噼里啪啦地压在下面的沈昭陵的身上,把躺在床上的沈昭陵,彻底埋成坟冢!   吓得观众们大气都不敢喘。   但是,在整个屋顶都崩坏之后,天空之上却不是完全的漆黑。   而是在漆黑的天空之中,出现了一个小房屋。   那小黑屋有一面没有墙,观众们能够从外面看到里面的场景。   两个人面对面而坐,中间只隔着一个桌子。   背靠着实体墙壁是医生。背靠着空气墙壁的是沈昭陵。   沈昭陵头顶的天窗也还在。他们默默对坐着,并不说话。   原来……那就是小黑屋吗……   这小黑屋一直挂在天幕当中,像一个魔方一样,不断来回旋转。彷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手正在摆弄它。   正方体……旋转……旋转……   如此诡异,如此反常。   让人说不出话来,更无法去找到任何语言去形容它。   伴随着一段同样诡异的配乐,镜头缓缓地上升,从床上飞起,穿过崩坏的屋顶,一直飞到了天上。   像一直飞翔的鸟,用极其丝滑的轨迹,飞进了那个正在旋转着的小黑屋里。   然后,房间不再旋转,镜头也不再移动。   一切,从小黑屋开始,转场到沈昭陵的房间之后,现在打破了天花板,又飞回到了天上的小黑屋。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一样。   可唯独,在镜头推进到桌子后面的人的时候。   医生那冰冷严肃的脸消失不见了。它满满地淡化消失,而另一张更为年轻俊美的脸,从之前的那张脸上浮现变重。   ——那是淮映勿的脸。 第348章 文中文——电影院   沈昭陵的眼前,出现了一张全新的人脸。   一直坐在他对面的审判者,经过叠化,从医生,逐渐变成了淮映勿。   也或许是萤,毕竟他们两个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他到底是谁,沈昭陵不明白,观众也不明白。   不过他身穿一身现代感十足的黑色皮衣,并不是萤那种中世纪风格的古老长袍。据此推之,他应该是淮映勿。   当镜头对准他的时候,淮映勿正要开口说话。   “你也是来审判我的么。”沈昭陵却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沈昭陵的语气不同于以往,除了冷静克制之外,还多了点温柔软糯的鼻音。不像是反问,倒有点像是撒娇。   哪怕镜头此刻没给到沈昭陵,也能听出他带着一点委屈的色彩。   淮映勿半个字还没有吐出来,就被活生生给噎回去了。   “是么,”沈昭陵又问,“你也来质问我。”   “不是。”淮映勿说。   这声音很年轻,确实是淮映勿。   沈昭陵:“那你为什么坐在我的正对面,坐在那里,那个审判席。”   “……”淮映勿没说话,似乎他也不知道,没办法去回答。   他没有去解释。   可是这话一说完,原本好好的小黑屋,突然在沈昭陵和淮映勿之间,裂了一条缝。   墙壁帕拉拉地开裂、地面也帕拉拉地开裂。搁在他们之间的,那代表审判席的长桌,猛地从那地面裂隙中掉了下去。   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两个活生生的人,坐着一模一样的长椅,面对面。   可这变化远远还没有结束。这个房间,根据刚才的那个裂缝,地面从正方体,变成了两个长条,然后就像是筷子一样打开了。将沈昭陵和淮映勿彻底放在了一个方向。   他们共同背靠显示屏下方,面对着上方坐着。只是中间的距离隔得很远。   但阻隔在他们中间的墙壁不断地在崩坏、缩减。那些水泥钢筋也都通通掉落。   彷佛两个巧克力棒,头和头对准在了一起,然后互相挤压。在它们接触的首端,好多巧克力直接碎掉了。   钢筋和水泥也是这样挤压碎掉的。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终,两个椅子彻底挨在了一起。除了坐在彼此的腿上,现在沈昭陵和淮映勿再也不能坐得更近,更亲密了。   整个地方闪了一道黑色的光之后,原本破碎的小黑屋,倏然就变成了电影院。   电影院,在电影开幕之后,同样也是一个漆黑无比的地方。   但是这里不止有他们两个的座椅,还有一排一排的暗红色的观众长椅。   只不过他们现在都是空的,并没有坐人。只有沈淮坐在了电影院最中心,最好的位置。   当他们靠在一起的时候,就彷佛只是在电影院看一场电影。   正前方,还有白晃晃的光,不断闪烁着,从他们前方的电影显示屏里反射出来,照到他们脸上。   ……   这家电影院并不大,只是一个小厅,就几十个座位罢了。   如果现场有曾经在银色卫星酒店居住过的观众,稍加留心,就会发现,这其实就是酒店专属的电影院。   也是沈淮唯一一起去过的一家电影院。   没有人会知道,在到达环星城之后,决赛第一轮正式开始之前,沈淮就是在这里看电影的。   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看电影,而是通过电影,分析戏剧结构。也就是故事教学。   那时候淮映勿说,电影剧本有着最为精巧精悍的戏剧结构。   如果沈昭陵要学会真正写小说,尤其是写短篇小说,一定要把电影剧本这个模式,给研究透彻。   恰好淮映勿是个资深影迷,可以当沈昭陵的老师,帮助他在事业上更近一步。   “淮老师”,这个称号,也就是这么来的。   显示屏上,一个画外音突然从音响里传出来,那是淮映勿的声音。   但是显示屏上的淮映勿并没有说话,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音源到底出自于哪。   最终只能推理出,它来自于电影院正在播放的电影。   等到镜头第一次从沈淮身上,摇到显示屏那边,观众才发现。   ——原来,沈淮在看以沈淮为主角的电影。   在电影里面,沈淮也坐在电影院里面,也是相同的位置。   这是一个连环套:   比赛现场的观众们,在沈昭陵的大脑里面看电影。   电影放的是电影院,在那里,沈淮坐在一起看电影。   那到底沈淮看的什么电影呢?看的还是沈淮坐在电影院,一起看电影。   一共三重,三重沈淮。一重真实,两重虚幻。   就这样一层层嵌套下去,使得这作品本身,有一种极其迷幻的色彩。   可是,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沈昭陵的想像。但只有在比赛现场的沈淮知道,这就是沈昭陵的记忆,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就在一个月以前,淮映勿给沈昭陵说过的话,现在在大显示屏里又说了一遍。   电影里的淮映勿:“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是说在写小说方面,你能进决赛,说明你的写作实力本身是足够的。但是我觉得你还能变得更好。艺术都是互通的,我觉得你可以通过分析别的旁支的艺术,来提升你自己。”   “比如看电影吗?”电影里的沈昭陵问。   “嗯。”   “那我应该怎么办。”   “这个《异调丛林》,我们待会直接连看三遍。第一遍正常播放,像普通观众一样,感觉故事。第二遍快进看,分析戏剧结构。第三遍慢速看,暂停分析镜头语言。”   “连看三遍?那多累多无聊啊,我才不呢。”电影里的沈昭陵直接反驳了淮映勿,懒洋洋地倒在椅子上,吃着爆米花。   他一直很喜欢偷懒。既不喜欢努力,也不喜欢认真。曾经是这样,到现在也是一样。   如果让他做无聊的事情,那淮映勿必需求着他,他才会做。   “不会无聊。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无聊。我永远不会让你感觉到无聊和疲惫。你的世界只有有趣、感悟和创造,”电影中的淮映勿用非常恳切的语言,和沈昭陵进行着保证。然后求他,“好吗,嫂子。”   那时候,淮映勿还需要恳求他,还需要很疏远地叫他嫂子。   电影里的沈昭陵看了他一眼,似是同意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连着看了三遍《异调丛林》,正常速度看,快进倍速看,慢放倍速看。   因为时间关系,这个场景当然没有在显示屏上逐一展现。   它是快进的。所以在电影里的沈淮,有时坐着,有时半躺着,有时站着。让时间匆匆地流过。   就算电影本身、和淮映勿的电影讲解再有趣,可一天之内把一部电影连看三遍,沈昭陵还是会感觉到很疲惫。   但如果当初不是这样,沈昭陵今天比赛根本就不可能就有这样的创造。可以随意地将各种画面和镜头尽情使用。   他知道自己只能去感谢淮映勿,就像是小陵去感谢当初萤一样。   萤老师和淮老师,都是他没有正式拜师的老师,只不过一个是故事里的,一个是故事外的。   ……   “那淮老师,就算我再厉害,把所有的镜头类型都记住了,我在比赛的时候,时间那么紧张,我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么多。”电影中,沈昭陵在问淮映勿的问题,也是现场观众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沈昭陵毕竟是一个人类,不是一台机器。他怎么可能同时进行这么多排布,把所有工作都一起承担。   而电影中的淮映勿,也回答了他,回答了现场所有人。   他把左手伸出来,放在了沈昭陵的左胸上面。就像在荒星上,萤把手放在小陵的胸膛上一样。   故事里的小陵是个机器人,身体里只有蓄电池,但电影中的沈昭陵,是个真正的人类。   他有心跳,蓬勃的、人类的心跳。   那心跳声顺着淮映勿的胳膊,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也传到了在场所有观众的耳朵里。   “我教你这些,从来都不是为了让你比赛的时候,根据需要去计算,去选取的。用因为那根本就不可能去办到。”   “那……”   沈昭陵还没有说完,淮映勿就打断了他。   把覆盖在他心脏上的掌力加重了,那双漆黑的眼眸泛出湖面一样的白色闪光。   那是属于电影显示屏的反光,那里有着一片异调的丛林。   “当你分析别人的作品的时候,你要用理性,用理论。但是当你创作自己的作品的时候,你只需要用感觉,脑海里浮现出什么,就去写什么。你需要用你自己的心。”   ……   镜头不断在他们身后拉开,离他们越来越远。一直在背后窥视着他们的那双眼睛,也终于离开。   显示屏上展现的主要内容,又回到了沈淮最开始进入的那家电影院。   在那里面,沈淮只是并排坐着,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也没有说话。   彷佛电影院里两个恰好把票买到一起的陌生人。   沈昭陵在电影里看见了,淮映勿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画面也在这一刻定格,他永远抚摸着他自己的胸膛,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告诉自己,一切都要遵从自己的心意。   如果顺从自己,就是心意的话。   那沈昭陵今天来到比赛现场。跟大家承认自己是一个AI,就是他自己的心意。   所以身边的淮映勿,非常尊重他,如同现实里那样尊重他所有的想法。   并没有像刚才医生那样,去严声质问他,责怪他。   只是愿意和他并排坐在一起,看电影,然后聆听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你到底是淮映勿,还是萤。”沈昭陵把头转过去,看着淮映勿轮廓分明的侧脸,问。   观众能够一眼看出,这就是淮映勿。沈昭陵没有理由认不出来。   但是淮映勿却转头看向他,和他对视着说:“你希望我是谁?”   代表着希冀的白色光点,在淮映勿的瞳孔中亮了一下。   看着那殷切的眼神,在这一刻,淮映勿一定希望,沈昭陵的嘴中吐出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我希望你是萤。”沈昭陵却这么说,打破了他的构想。   也许沈昭陵会选择淮映勿,但现在在沈昭陵身体里占主导的人格,是小陵。   小陵永远只喜欢萤,他会因为淮映勿有一张和萤相同的脸,而留在他身边,不忍心杀死他。   但绝对不会放着萤不选,选择淮映勿。   于是淮映勿笑了一下,眼睛里分不出是失望还是欣慰。   那一刻他拿起自己左边座位上的一个黑色斗篷,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当穿上了那个黑袍之后。   这一刻,不管他曾经是谁,现在他就是萤。   属于小陵的萤。   只有在见到萤出现的时候,沈昭陵的眼瞳颤抖了几下,他盯着萤,眼圈完全红了,像是要哭出来了。   完全卸下了自己的防备,对着萤哭诉起来。   “我太笨了,太没用了,我不仅……我不仅……没完成你的嘱托,没复兴故事王国,没当成故事家,我还抄袭了别人,把自己的名声给搞毁了。萤,我该怎么办啊。”   听见沈昭陵的话,黑袍微微转动了一下。那张脸没有从黑纱下浮现出来,但沈昭陵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萤一向是温柔的,从来都不会故意刺伤小陵,只会去安慰他。   所以这一刻,扮演萤的淮映勿的什么都没说,只是掀开了自己黑袍的一角。   然后伸出自己的右臂,将沈昭陵揽进了自己的黑袍里面。   因为他们披着一层黑纱,所有观众都看不清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但从两个人的身形轮廓来看,淮映勿在搂着沈昭陵的右肩,让他把头靠在自己的右肩膀上。给他擦拭着眼角的泪,安慰着他。   就是在这个空荡荡的电影院里,他们看着承载着他们真实记忆的电影,相互依偎在了一起。   淮映勿告诉他,未来到底要怎么做,要不要选择在总决赛的舞台上,把真相告诉大家,都请遵从你自己的内心。   “小陵,都怪我给你的负担还是太重了。你能在沙漠里徒步十九年,见到了人类,你其实已经做的很棒了。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你想做成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永远会支持你。相信你未来会成为一个故事家,创作出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故事。   “可是一个不能真诚地面对自己内心的人,是创作不出真诚的故事的。   “所以,去吧,去参加总决赛吧。把属于我们的故事,告诉大家。” 第349章 文中文——代替故事王国,活下去。   当淮映勿出现在小黑屋里,代替医生坐在那里的时候。   所有人都以为会开启一轮全新的审判。   但万万没有想到,沈昭陵一撒娇,那个小黑屋就直接裂开了,变成了一个电影院。   在那里,他们没有什么剑拔弩张。只是坐在一起吃爆米花看电影。   淮映勿自愿戴上了斗篷,扮演成萤,安慰着沈昭陵。   [你们沈淮……]   [所以这到底是萤,还是淮映勿了?]   [我也分不清了。]   [但是电影的歌挺好听的,是我最爱看的那一部。《异调丛林》!!!]   [经典之作了。但能连看三遍你俩也真是狠人。]   [这个电影院看起来好像卫星酒店的啊?没有人觉得吗?]   [沈淮现在好像就住在那里。]   [淮不会真的是沈的老师吧……]   *   (回到小黑屋——)   镜头从相依偎沈淮身上,经过横摇,重新推到了影院的大显示屏之上。   那里播放的不再是沈淮当初的回忆,而是曾经的那个小黑屋。   在小黑屋里,沈昭陵照样背对着大家。   镜头从影院显示屏里推进去,进入小黑屋,再经由沈昭陵的肩膀处,推到和沈昭陵面对面坐着的那个人的脸上。   这一次,坐在沈昭陵面前的,不是医生,也不是淮映勿,而是评委会会长——   杨柳枝。   她一身干净利索的打扮,齐整短发,黑框眼镜,藏蓝色的修身西服,端坐在沈昭陵面前。   就是杨柳枝今天来现场的那身装扮。   当她出现在小黑屋里的那一刻,现场所有人都不禁漏出非常疑惑震惊的眼神,然后把目光,从大显示屏,投向了杨柳枝。   最震惊的,当然还是杨柳枝本人!   “小杨,这是你啊?”后面有评委问杨柳枝。   “啊,是啊。”杨柳枝笑了一声,答应到。看似回答轻松,但心里根本没底。   “这咋回事啊!”   “不清楚。”杨柳枝回答。她怎么会知道呢?她完全都不知道!   她虽然心里向着沈昭陵,但那也仅仅是出于评委对比赛选手的“欣赏”而已。是前辈,遇到了觉得有前途的后辈,想要提携一下罢了。   她和沈昭陵其实根本就不熟,别说私下见面,连私聊都没有。   她为什么会代替医生和淮映勿,成为第三个审判人?就这件事,她比现场任何人都懵逼!   “看吧、看吧。”她劝说大家,让大家别再问了。毕竟比赛才是最重要的。   无论今天她在沈昭陵的作品里扮演什么角色,好人还是坏人,花旦还是丑角。   只要她的出现,是为了沈昭陵作品的完成度,那她都欣然接受。   “让我看看,我在你心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杨柳枝在心里,对沈昭陵如此说。然后重新凝聚了全部的注意力。   ……   (在这段对话场景中,延续我和医生之前的镜位。)   ■杨柳枝:这就是你来比赛现场的理由?对吗?   (表情一本正经,充满威压,不停转动着手里的钢笔。)   □沈昭陵:嗯。   ■杨柳枝:萤告诉你,一个不能真诚地面对自己的人,是书写不出真诚的作品的。所以,你就来了。   □沈昭陵:嗯。   这是我和沈昭陵商量了一天之后的结果,他也同意了。   ■杨柳枝:好、好好好。   (点头、叹气。眼神中失望夹杂着欣慰。)   我确实很欣赏你的勇气。   可既然你也是AI,那我和所有评委都不会给你任何身份优待了。   到时候你和艾艾的对决,将会是一场彻底公平的对决。   你之前不小心抄袭的事情,确实不是你的错,我可以不去计较。   只要你在总决赛拿出远胜于,艾艾的作品,我还是会把票投给你的。   前提是,你的作品真的很好。反正你俩都是AI了,那就看谁的演算法更强吧。   □沈昭陵:很抱歉,杨会长,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但我不会隐瞒的。   我要在总决赛里,把故事王国那些最重要的故事和历史,都讲出来。   我将在大显示屏上,呈现我和萤全部的记忆。   ■杨柳枝:为什么?这样你真的无法挽救了!   □沈昭陵:为了故事王国。   你们都说,世纪掌纹杯是现在最受关注的比赛。尤其是总决赛,全世界都在看。   这是最好的曝光机会了。   我想让故事王国以这种方式,被全世界人所看见和记住。   ■杨柳枝:……   (沉默良久,抿住下唇。转笔的速度逐渐变快。)   好好好好好,我理解你。我理解你对故事王国的执念。   那、那你想、你想把故事王国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不止这个方法啊!   你现在都这么有名气了,只要你在总决赛写出一个关于故事王国的作品。   前提,是你把他当作一个故事,而不是你的记忆。   只要你的故事够精彩,大家都会记住记住这个作品的,然后记住故事王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既能宣传故事王国,又能保住你的名声?!!!你糊涂啊你!   □沈昭陵:……(摇头)   故事王国是一个真相,而不是一个故事。   它不是我虚构出来的,而是客观存在的。我不能做这种隐瞒。   ■杨柳枝:这、这有什么区别吗?!   □沈昭陵:区别很大。   如果它只是一个故事,那人们听到之后,只会觉得很有趣罢了。然后转瞬便忘了。   但只要人们相信确实有故事王国存在。就会心存敬畏。   对于故事神的信仰,就永远都不会终止。   ■杨柳枝:……   (手臂停止动作。)   □沈昭陵:我才是我来这里的真正的目的。   ■杨柳枝:那冠军呢?冠军怎么办。   □沈昭陵:无所谓。   ■杨柳枝:(叹一口气,偏头,露出惋惜的眼神。)   其实……其实即便你是个AI,我还是非常期待你的。   咱俩都是作家,心里也都明白,写作这种东西。光有故事大纲,那是远远不够的。   很多人心里都有很精彩的故事,能囊括九州宇内,剧情宏大又绚丽。   但是……心里有,和能写出来,让大家感觉到那完全是两码事。要不然人人都是作家了!   你以前可能确实无意间套用了别的故事家的创意,但也只是个创意而已。   创意并不难想,这种东西要多少就有多少。你的写作思路、写作手法,其实还都是你自己的。   光有创意是支撑不了一个故事的。因为同一个创意,不同的作家来写,会写出完全不同的效果。   你的故事胜出了,还是说明你写出来的效果好。我知道你其实还是有想法的。   就算你是个AI。你依然是我见过的、最富有创造力的AI。   甚至远胜很多人类。否则你也不会打败他们,来到总决赛。   如果就此放弃你的写作生涯,你真的不会感觉可惜吗?   你离成为大故事家,明明就差一步之遥了。   □沈昭陵:可惜……   (做思考状,把头默默偏向右边。)   我当然知道,每一个作家的创作生涯,都是有限的,也会有高有低。   会写出自己创作生涯的巅峰作品,也会看见自己的不足。   其实,每个作家心里都有一部完美之作。它那么美丽、那么高不可攀,就像在巍峨的雪山之上。   作家不断地训练、写作,只为了能攀登到山顶,写出那部心中的完美之作罢了。   但是,攀登到山顶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因为他们每攀登到一个新的山顶,就会有一个更高的山顶在等着他们。   他们在写出“好作品”的同时,就会妄想着写出“更好的作品”,这种对欲望的追逐永远也不会停止。   所以他们永远也不会停下,永远也不会满足,永远也不会幸福。   ■杨柳枝:……是啊,是这样。   我的名气已经够大了,写了很多东西。很多人都说,我的作品已经很完美了。   可我却发现那些远远不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和最伟大的作家,还差得很远很远。   我永远也比不上他们,也永远写不出心里最好的作品。有时候确实会觉得很失望。   但是,我只要还活着,只要我的写作生涯还在,那我就可以永远地追逐心中的那座雪山。你也是一样啊!   你为什么要放弃呢,你还没有写出最好的作品,可只要继续坚持,你就永远会离它更进一步。   难道你要就此放弃了吗?   □沈昭陵:(摇摇头)   杨会长,我不是放弃,我只是想选择了一条别的路。   就算我的写作生涯结束了,但我依然可以攀登我心中最美的雪山高峰。   ■杨柳枝:这、这怎么可能?   □沈昭陵:几百年前,故事王国的大故事家,盛玖和世婵,肯定也会和我们有一样的感受。   那时候鬼故事才刚刚被她们创造出来。很青涩、很生嫩。   她们知道,她们永远也看不到鬼故事成熟完美的那一天。   但她们选择把自己的灵魂捐献了出去,交给下一代的故事家,安梦。   这样安梦,就可以依托她们的能力,发现童话,创造出更好的故事。离那座雪山更近一步。   也许安梦也知道自己创作不出最好的故事,她把灵魂又交给了李贺翔。   让李贺翔继续书写,发现象征主义,离那座雪山更近一步。   永远、永远、永远……   永远都更近一步。   你说的对,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竭尽全力也攀登不到那座雪山。   但是一个种族的力量是无限的,只要有人一代一代地传下去,总归有一天能讲出最好的故事。   可能它依然到不了那座雪山,但是,那座雪山越来越高了,也越来越漂亮……   而在不断到达高峰的过程中,站在山顶的不止是那个攀登者。   过去死掉的每一个故事家,也都在山底留下了自己的脚印。   ■杨柳枝:……   □沈昭陵:我的创作生涯可能结束了,但我们的不会。   你既然说我是最有创造力的AI,那我觉得我的写作思路应该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所以,如果我把我自己当作故事王国第七代传人,将灵魂奉献给你们。   让你们吃掉我的灵魂,成为故事王国的第八代传人,替我继续攀登那座高峰。   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杨柳枝:你没有灵魂。   □沈昭陵:是的,我是个AI,没有灵魂。   但我也有你们替代不了的优势,让你们可以以另一种姿态,看见我的写作思路,然后学习我。   ■杨柳枝:那就是……!!!   □沈昭陵:对,我把它叫作——   “深度思考。”   这是你们人类创造的模式。   当我在总决赛讲出故事王国的时候,我将同时开启我的深度思考模式。   让你们所有人,都能看见,在我呈现故事的过程中,我到底是如何进行思考,如何进行戏剧架构,又如何演示场景的。   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也到不了那座高峰了,也永远成为不了大故事家。   也知道你们人类一直都很讨厌我,未必会接受我,觉得我的思考有价值。   你们把AI视为融梗、抄袭的产物,认为我的创作没有灵魂,我的作品没有可取之处。   但是……我始终不会忘记,我是你们人类的孩子,是你们人类创造了我,赋予我创造的力量。   所以,即便你们再憎恶我,但如果你们能通过观察我的深度思考模式,创造出更好的作品的话。   那我愿意让你们毫不留情地学习我、模仿我、分析我、理解我、融合我,然后……彻底地成为我、替代我。   也替代故事王国,活下去。   (当镜头当第一次从沈昭陵的身后,慢慢转到他的正脸的时候,人类就能看到,他此刻宁静而恬美的微笑。) 第350章 文中文——完美的闭环   大显示屏上的画面,从小黑屋,第一次打开了,来到了更宽阔的地方。   (转场:银色卫星酒店。)   在那里面,客厅,只站立着两个人,沈昭陵和淮映勿。   沈昭陵正站在面前照镜子,镜子里是他自己的样子——   火焰一般的红色卷发,灰蓝色的瞳孔,妩媚俏丽的五官。   他注视着镜子当中的自己,良久良久。   他的表情是那么冷漠、那么陌生,好像第一次重新认识了自己的模样。   也许他是小陵,也许他是沈昭陵,也许他们早就融为了一体。   小陵注视着镜中自己的时候,一定在想,为什么沈昭陵的模样,会和当初萤在《立体机》当中,描绘的自己的一模一样呢?   而自己又阴差阳错地进入了这幅身体之中?   他还和一个外表酷似萤的人,淮映勿,生活在一起。   淮映勿也是一个画家,而且性格和萤也有些相似,同时也是沈昭陵的老师。   萤教了小陵故事,淮映勿教了沈昭陵电影。二者简直就是一种对照。   这一切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什么天意呢?   观众在思考,沈昭陵也在思考。   但看镜子中沈昭陵那眸子里的银色霜花,大概他永远也想不明白。   ……   “穿这个吧。”淮映勿从沈昭陵的身后,推出来了一个带轮子的活动衣架,从那么多衣服里面,挑出来了一身天蓝色的衣服。   上身是笔挺的戗驳领西装,下身是层层叠叠的裤裙。   “为什么?”沈昭陵拽了一下那个裤裙,嘴巴一瞥,犹豫道,“我一个男的,穿这个,不太合适吧……”   淮映勿:“什么男的女的,男的怎么就不能穿裙子了?!衣服还分男女?我发现你这个人思想真的很封建腐朽,你这样的人,真的能写好故事吗?”   “……”沈昭陵撇撇嘴。   “穿上了,好看,信我!”淮映勿把那衣服拿下来,在沈昭陵身上比了一下,“你是艺术家还是我是艺术家?是不是不相信我的审美!”   “……”沈昭陵无语地露出一副敷衍样,“啊对对对!淮映勿,太棒了,太对了,你是大画家,你有审美,我没有!行行行,穿吧穿吧!”   而淮映勿很是满意地笑了一下,告诉他:“昭陵,今天对你来说,很重要。所有的观众和媒体都会把目光投向你,这是你人生当中的重要时刻,必须要好好打扮一下才行。”   沈昭陵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没什么兴趣。   “过来,乖!”淮映勿抖了一下衣服,向他招手。   “……”沈昭陵傲娇地大步走了过去。把两个手往外一伸,放弃了挣扎。   看来,是准备让淮映勿给他穿了。   这应该是沈淮来赛场之前的日常生活。是沈昭陵的真实记忆。也就是——   纪录片。   它客观地记录沈昭陵的真实日常,而不夹杂一丝虚构和戏剧色彩。   很简单,却很生动。   沈淮相处的状态,情不自禁地会让人回忆起萤和陵相处的那段时间。   大家还想接着往下看,可惜这个画面很快就黑了下来,转到了车上。   (转场:白色超跑。)   就是沈昭陵和淮映勿来之时,坐得那辆白色跑车。   在车里,淮映勿坐在驾驶座上,沈昭陵坐在副驾驶。后面是长脖子和小银。   后面两个人兴奋地不停,似乎对于总决赛格外的激动,在问淮映勿一些赛场问题。   淮映勿一边开车,一边跟他们回答着什么。   沈昭陵则不说话,默默地把头转向一边,看向车窗外面的风景。表情冷漠淡然。   任风景,在他瞳孔里变幻擦过。   ……   “到地方了!”在车子临近世纪大厦的时候,长脖子在身后喊了一句。   淮映勿说了一句下车,就把沈昭陵从副驾驶迎接了下来,让他搭着自己的胳膊,进了比赛会场。   无数的人都在看着沈昭陵,粉丝们招呼着他,跟他打着招呼,叫他的名字。   说他是冠军,他今天必胜。   那些喊叫的声音、晃动的灯牌、拥挤的人群。   在他眼前成了流水一样的东西。嗖嗖嗖的闪过,但是不发出一点声音。   即便观众们能从显示屏上看出,当时沈昭陵下车之后现场有多乱,可是音响里面,始终是静默的,没有声音的。   画面也是灰调。   他知道自己即将完成的使命,也知道自己注定不会获得冠军。   当他即将宣布自己是一个AI之时,这些爱他的人,会开始憎恨他,对他展开的笑脸,会变成唾弃声。那些写着他名字的灯牌,也都将会被砸烂。   这些幻想并不是空xue来风,而是显示屏上真实闪过的画面。   过去的萤。   现在的比赛。   未来的唾骂。   三种完全不同的时空,夹杂着回忆和幻想,用一种近乎迷乱的剪辑手法,被沈昭陵交织在了一起。   (切入一段心理蒙太奇。)   “都说有灵魂的人,才会得到故事之神的眷顾。”   荒星,荒芜颜色的金色大漠之上,萤在那里笑笑,黑发朱唇,那双平静温柔的黑眸,始终注视着自己。   “等你哪一天创作出属于自己的故事,你肯定就有属于自己的灵魂了。届时,请你再告诉我,我的灵魂是什么颜色吧。”   ……   “沈昭陵!冠军!沈昭陵!冠军!”   “小玫瑰来啦!啊啊啊啊啊!快快快,让开让开!”   一大群胸口佩戴着红色玫瑰花的人,向自己潮水般涌来。   ……   “沈昭陵,因为你隐瞒了自己的AI身份,现在经由评审团决定,你被取消了比赛资格!”   杨柳枝坐在台下的评委席,极其失望地看向自己。   “很抱歉通知您,这次的总冠军是艾艾,不是你。   “你被剥夺了选手身份,之后每一届的比赛,也不许你再参加了。”   ……   “小陵……我好……我想……”萤在自己怀里痛苦地挣扎着,想要在死前抱住自己。   ……   “现在,请两位选手去后台做准备,”主持人宣布,“这一次的比赛要求是,鬼故事!”   ……   “沈昭陵,滚下台!滚下台!滚下台!”   好多矿泉水瓶,都接连着从舞台下,被观众扔上来,砸向了自己的脸。   ……   无数、无数地画面交织在一起。   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真实存在的、虚构幻想的、金灿灿的、黑白的、暴躁的、安静的……全都穿插在一起。   各种剪辑,各种闪回,不断交替在一起,然后越来越快,越快越快,快到了一种暴乱狂躁的程度。   这段心理蒙太奇,让人几乎可以用“镜头暴力”来形容。   灵魂和精神,就在这里不断被修补,又不断被撕裂。   流血、受伤。让人耳目大乱,不忍心再往下看。   直到显示屏猛地像被铺的床单一般,一抖动,突然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画面又重新切换,这次,换到了比赛后台。   在后台,沈昭陵坐在那里,左边就是机器人艾艾。他的竞争对手。   看此时的样子,他们还没有开始创作,只是在后台进行等待交流。   艾艾有一张金发碧眼的混血面孔。虽然作为AI的他,那皮肤看起来有点假,细究有些非人的恐怖。   但此刻,和刚才那暴乱狂躁的蒙太奇比起来,竟然让人觉得些许有些安慰。   毕竟艾艾在微笑,哪怕那微笑是假的,那也是笑,安静的笑。   只见艾艾挥动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数据线,说了一句:“小玫瑰,那我先开始了!”   然后艾艾就把数据线插到了自己的后颈接口处,开始创作自己的总决赛作品《未删减的段落》。   沈昭陵“嗯”了一声,可是声音很轻,回答地也很慢,估计艾艾并没有听见。   他把目光转向了正前方,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也许他在想着,待会如何完成总决赛题目“鬼故事”,写出超过艾艾的作品。   也许他害怕了,后悔了,不想承认自己是AI了,准备退赛了。   也许他只是想为自己鼓起勇气。   他的目光那么涣散,那么迷离。   他到底在想什么,现场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知道。   “要我帮你戴上这个吗?”旁边,身穿蓝衣的工作人员问沈昭陵,举起了一个机械设备。   那是能把脑海内的东西,呈现出真实画面和声音的奇特设备。是人类专用的。   沈昭陵却摇了摇头,拒绝了他,说:“不用,还是我自己来吧。”   然后他拒绝了那个像头戴式耳机一样的设备,转而在工作人员震惊的目光之下,把椅子旁边的数据线,像艾艾刚才那样,插在了自己后颈的接口上。   之后,闭上眼睛,开启了AI独属的深度思考模式。   伴随他闭上了眼睛。显示屏上,也彻底黑了屏。   一切都是黑色,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沈昭陵最后的心声,向大家传达着,他在开始比赛之前,真正的想法:“其实……   “其实我始终都不知道,那天我吃掉的、到底是萤的灵魂,还是萤火虫。但当我选择坐在这里的这一刻,我知道,我终于可以书写我自己的故事了。”   ……   ……   ……   黑色的显示屏中,似乎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小光点,就像一颗孤单的萤火虫。照亮了黑屏当中,最中心的那一点。   起初只是那一个,然后是两个、三个、五个、无数个……   无数个萤光绿色的光点,从那一点里飞出来。   既像是灵魂,又像是萤火虫?它到底是什么,根本无法分辨。   但它们一个接一个地从沈昭陵的口中飞出,飞朝着镜头飞了过来,好像要从显示屏里飞出来,飞到显示屏之外的观众那边!   飞向在场所有人的嘴里,把沈昭陵自己的灵魂,传递给他们!传递给所有人!   就像古老的故事王国那天,那代表着文化与文明的,故事家的伟大灵魂,从人类一代一代传承到了人类身上。   在文明濒临末路之时,又从王国最后的人类,萤,迫不得已传承到到AI身上。   然后是现在,那份希望没有被磨灭,AI,陵,选择将自己的灵魂与未来献祭给人类。   使得当初人类亲手创建的的文明,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重新又交到了人类的手中。   到这里,一场用无数故事家血肉铺垫、跨越千年的文化传承才终于结束了!实现了完美的闭环。   而显示屏中那无数萤火虫在空中滑过的轨迹,用绿色的光点,组成了最后的一行字幕:   ——【萤火相传】完—— 第351章 这次不把票投给它,以后就没机会了   伴随着字幕的落下,保加利亚小玫瑰的作品也终于落下了句号。用时五十分钟。   显示屏上,再也没有了那些奇幻的故事传说和光怪陆离的蒙太奇。   有的,只是最后萤火虫组成的作品标题:《萤火相传》。   就算长脖子对成语了解不多,也深知,这个成语本来是没有的。   它应该改自于另一个成语“薪火相传”。在成语薪火相传,当中:   薪,是木柴。   火,是火焰。   相传,是指代代传递。   它的直译,就是前一代人点燃火把,后一代人接过火种,继续燃烧。   可成语这种东西被发明出来之后,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它一般都会有一个引申意义。   它的引申意义,就是知识、技艺,甚至是精神由一代人传给下一代人。让文明的火种生生不息,永不中断。   ……   长脖子觉得,小玫瑰用“萤火相传”来作为这个故事的标题,真的是完美概括了该作品的内容。   这就是一个关于文明传承的作品。只不过它的传承,并不像普通的师徒传递那么简单。   它不是单单属于人类之类的传递,它的传递路线是:   人→人→AI→人→……   它加上了一个不属于人类的品种——AI。   不仅将AI这个由人类发明的智械,纳入到了文明传承当中作为一环。还独辟蹊径地选择将AI,作为了这个故事的主角。   那么这个故事,就由此产生了。   ……   它的故事内核当然显而易见,它极其强调着“文化传承”的重要性,甚至认为这种传承,可以打破种族之间的偏见。   高傲的大故事家,萤,一直都瞧不起AI,认为它们写的东西都是一坨毫无灵魂和技巧的屎。   但当人类文明到了末路,生死攸关之际,他也只能两害取其轻,把最重要的文化交给AI小陵,希望他代替故事王国活下去。   AI小陵,深知人类瞧不起自己的创作,也知道自己身份的曝光,会让自己现在获得的名誉前途毁于一旦。   但是为了继续传递故事王国的火种,他只能作为沈昭陵来到比赛现场,坦白他的AI身份和抄袭过往。   他没有灵魂,无法直接把知识技能给在场的观众,那就通过开启自己的“深度思考”模式,让大家观察他是如何创作的,来学习、分析和借鉴他。   然后成为故事王国的第八代传人,永远信仰着故事之神。   ……   这几乎就是《萤火相传》的全部剧情。   但又不仅仅如此,小玫瑰还重点刻画了故事王国的文化传承。   萤陵之间的羁绊。   以及小陵在得知自己是AI之后,在到底该选择隐瞒还是坦白之间,那种绝望煎熬的心理挣扎。   在这个不到一小时的电影作品里(长脖子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能被称呼为电影),容纳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文学与艺术,继承和创新。   人类与 A I ,原创和抄袭。   过去与现在,历史与未来,   现实与虚构,师生和纯爱。   希望和绝望,安慰与审问。   伟大与渺小,自私与无私。   这些所有元素共同夹杂在一起,就组成了今天他们在场所有人看到的这个故事。   小玫瑰把那么多庞大琐碎,甚至完全矛盾相反的东西,组合到了一起,用一个故事给写了出来。   却不会让人感觉到,它们不是一个故事整体,而是什么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它在表现形式上的高度自由,已经超过了之前长脖子之前看到的任何一种作品。   小玫瑰几乎完全就是想到哪,就写到哪。文本叙述也好,内心独白也好,动画也好,电影也好,意识流也好,纪录片也好。   不说故事,就光说这个画面和配乐,这东西炫技,都已经炫技到几乎离谱的程度了!   整个显示屏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应不暇接!看得过程当中,稍微不注意,眼睛都要被那些突然出现的光给闪瞎了!   它在形式上是那么突出,每一个部分的表现形式都是不一样的!   非常非常像学院派的那种,具有形式主义的先锋性作品。   长脖子刚才上网查到,其实电影和绘画一样,也是有很多流派的:   比如,表现主义,印象主义,超现实主义,达达主义,新写实主义……   每一种电影流派,也都有艺术家自己的艺术主张和惯用手法。   长脖子把小玫瑰的作品和他们之间的特点对比了一下。   结果发现,小妹夫那种东西只能说,和某个流派的“某一部分可能像”。   可是最后它统合起来以后,却完全没有任何一种流派,可以真正概括《萤火相传》的全部创作特点。   这东西奇葩到了一种离谱的程度,甚至都不能把它归类到某一种具体类型之中!   因此,完全可以这么说——   它使用了所有艺术的作为元素,又不属于单单某一种艺术。   它吸收了所有艺术流派的特点,又不单单属于某一种流派。   它既是小说,又是电影,既是戏剧,又是动画。   既是超现实,又是表现主义,既是剧情片,同时还是先锋实验作品。   既要形式创新,又注重内容独特,既要思想深刻,又要情感充沛。   *   它简直就是个四不像啊……   它到底是个啥啊?   长脖子看完之后,她就想说,她看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可她知道,小玫瑰在对于自己作品的艺术表现力方面,到了一种近乎变态的严苛程度。   光看他的深度思考,也就是括号“()”里面的内容就能知道。   他对于自己的作品是那么严苛,以至于,他要求自己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人物动作、每一句台词、甚至每一个运镜、每一个打光、每一个转场,都是被“精心设计”过的!   它们要不就是用来转折剧情,要不就是用来表达人物心境,要不就是用来烘托主题。   总之,它肯定是有用的,如果这个东西没有用,小玫瑰就绝对不会让它出现在自己的作品里。   他会像雕刻家那样,用刻刀把自己不需要的石材,给一一地剃掉,以求得那份“完美的人体肌肉轮廓”。   但凡是出现在他眼前的东西,它们必须以要完美地统合起来,去组成一个系统,如同大机器一样自由运转。   只为了!只为了追求他心中的那个“作品内核”。   这种对于精细度的极致追求,充满了他作品当中的每一处,甚至到了一种让人无法理解认同的程度。   ……   其实看的过程当中,长脖子无数次都以为这东西要写跑题了。   因为他最开始在荒星,萤陵那段剧情,主题明显是“文化传承”。   可是萤一死,剧情到了小黑屋,主题就变成了“内心审判”。   医生、淮映勿、杨柳枝,三个审判人接连出现,去审判沈昭陵。   作品从人类与AI之间文化传承的探讨,变成了对原创和抄袭之间的界限的探讨。   完全跑题了。   感觉跟之前的故事都没啥关系了。让人很害怕他是不是要中间写嗨了写歪了,还是到底是有什么伏笔还是什么东西。   可是没想到……   哪怕中间跑题到那种离谱的程度,结尾小玫瑰都能给它拉回来!   都到悬崖边上了,居然给它又拉回来了!   让主题又重新落到了“传承”身上,并且更进一步升华,这一次,让AI去传承人类。   ……   极致自由的表现形式。   极致精细的剧情设计。   极致凝练的主题表达。   这不断重复“极度”,就完美体现了,沈昭陵对于“极致”这两个字的变态追求。   在作品的一开始,沈昭陵曾说,曾经作为人类的他,是瞧不上AI的作品的。   因为他认为AI没有人格魅力。   只有作者的人格魅力吸引到他,那这个作品他才会去看。   他只欣赏那些卓越的大艺术家的作品。作者必须极其地博学内涵!极其地有个性鲜明!极其地技术高超!极其地有艺术素养!   必须极其、极其、极其、极其、极其,才行!   必须极致!   任何在艺术主张和作品当中,保持中庸态度的人,都是吸引不到他的。   小玫瑰如此热爱“极其”,以至于,他就只追求“极其”!   能追求畸变,就绝对不追求中庸。能追求个性,就绝对不追求共性。能追求创新,就绝对不追求模仿。   他是如此追求他那极致的自由表达。至于读者是不是能看懂,能欣赏和理解他?   抱歉,他根本不在乎!   他盲目地追寻自己的艺术目标,攀登心目当中的那座最美的雪山,以至于从来都不会停一停脚步,去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和资源,或者看一看沿路的风景。   他就像是那个在沙漠里不断前行的徒步者。   或许只有与他一样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路同行的人,才能在这前进的道路上,得到他的些许目光吧。   想到这里,长脖子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身前的那个黑色身影。   那个人依旧很安静。   ……   她看作品总是很容易代入,尤其是在这种重要的场合,面对这么大的显示屏。   几乎完全把自己的思想情感代入了进去,才会在结束之后,久久都不能平静。   所以此刻,她想的都是作品的那些优点,那些创新的、宏大的、夸张的东西。   她甚至觉得这就是小玫瑰当前最好的作品,最能体现小玫瑰本人的创作特色,是他当之无愧的鬼才之作。   ……   但,她在冷静下来之后,她还是发现了这个作品的诸多缺点。   比如说,有很多坑似乎没填。   萤为什么能一个人在沙漠里走五年?光靠吃肉喝血难道不会营养不良吗?他这五年整天风吹日晒的都没有得过其他病吗?   故事王国到底是否存在?为什么荒星就是垃圾星,但是却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国度?它到底是幻想还是真实?   沈昭陵为何与萤当初的幻想长得一模一样?淮映勿到底是不是萤的转世?   淮映勿为何会在电影院安慰沈昭陵?他怎么会去甘愿扮演萤呢?   啊?啊?啊?啊?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谁来给他解答一下!   但……字幕已经落下,代表著作品也已经结束。   小玫瑰是一个售后服务极差的作者,这些作品里没有解释的东西,他在作品完结之后,更不可能会去解释的。   别说是写番外补充设置了,他本人连记者采访他都懒得回答。   于是这些没有被填补的空白,都只能成了永久的秘密,再也无法被真正解开了。   ……   可即便《萤火相传》有着诸多莫名其妙的剧情设置,离谱荒诞的剧情逻辑,可要是把它和艾艾的《未完成的段落》对比起来,她还是把票会投给小玫瑰的。   (前提是她有票的话。)   因为不止是她,在场所有人也都清楚,《未完成的段落》今后可能有很多,但《萤火相传》只此一个。   它无法被任何人模仿,也无法被改编和翻拍,更不会被小玫瑰重写。   这次不投给它,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投给它了…… 第352章 只是变得越来越像他自己了   比赛结束之后,就到了评委评选环节。   也就到了,属于杨柳枝的环节。   但她看着那个显示屏,大脑迟迟无法转动。   因为,眼前这东西……   她根本无法去评价。   因为《萤火相传》这种东西,你可以说你不喜欢它,也可以说你不理解它,或者不支持它里面的人物动机和观点,但你绝对不能说这种东西很烂。   因为小玫瑰那极致的个人风格,实在是太明显了!   在这部作品里,那种“作者性”简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小玫瑰的处女作《双生》,虽然具备了一定的剧情完整度,和叙事技巧。   可始终只能说是一个佳作。它可以说好,但绝对好得不够突出。   因为它的故事内容并不是很罕见的,其他的作者也能想到。   只是说,在写作技巧上面,与其他作者有所区别罢了。   (这也是小玫瑰本人承认的,他故意保留了比较老套传统的剧情,只是为了尝试用新的叙事技巧去拯救它罢了。)   换句话说,《双生》是形式创新,内容守旧。   而他其他的参赛作品,如《茧镇》和《燃烧》,是内容创新,但形式守旧。   小玫瑰总是能够在让所有观众都够看懂、都熟悉的叙事环境之下,保留一点点他自己的创新。   那种创新可能不多,顶多算是一点点奇思妙想。就是那一点奇思妙想,让他从比赛里面一路突围到这里!   过往的他,总是让读者觉得兼具安全感和新颖感。   这种安全感,来源于观众对小玫瑰叙事技巧的信任。   所有观众在翻开小玫瑰的作品之前都相信:   1.我绝对能看懂小玫瑰的作品。   因为他写的是“故事”,而不是“文学”!   小玫瑰是如此注重剧情,而不像某些作者那般自恋,总是喜欢写一些莫名其妙的认为自己很有文采的意识流。那种文笔很细腻,但是完全不发展剧情的东西。   2.小玫瑰写的东西应该不会太差。   因为他的写作技巧足够成熟。就算自己不喜欢,也绝对不会吃到一坨狗屎。   就是凭藉着这两点,让读者们对于小玫瑰有着极大的信任!   小玫瑰完全不需要给别人太多惊喜,他只需要在保持自己以往的水平和风格之下,每次给读者一点点惊喜就够了。   不用太多,一点点就好!   只要他不让大家大失所望,那么大家就会凭藉之前对他的印象,很喜欢他!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他根本就不需要冒险!更不需要去颠覆自己!   尤其是在这种总决赛的重要场合之下,他肯定比任何人都知道。   照比艾艾,他已经有着巨大的优势。无论是他之前作品累积的粉丝和好感,还是他的人类身份。   只要他打一张“保险牌”,写一个和之前自己风格大差不差的作品。永远龟缩在自己的舒适圈里。   评委老师们,肯定也会把票都投给他的。   但万万!   但万万没有想到!   小玫瑰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打了一张“冒险牌”。   他完全颠覆了自己给之前读者的那种“安全感”。   当他选择如此花哨的形式,去创作新作品的时候,就必然牺牲掉了“易读性”。   作品变得,不那么容易被别人理解了。   这东西就是个文艺片啊!文艺片!   杨柳枝很想在内心里嘶吼。   谁敢说《萤火相传》是个商业片?是个商业大片?是个爽文?是个甜文?   谁敢说?因为它根本就不是啊!   它没有大男主,没有开挂的爽文,没有甜蜜的恋爱,没有炫酷的打斗,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圆满结局。   它什么大家喜欢的商业元素都没有,反而用“几乎静态的PPT”、“大段内心独白”、“眼花缭乱的蒙太奇”、“晦涩难懂的意识流片段”来组成了自己的作品。   它抛弃了所有观众们最爱的东西,反倒把那些观众们最不喜欢的那些东西都拿出来了,拼接在一起。   彷佛故意要惹人讨厌!故意让人看得不耐烦!   因为它就是个“文艺片”!是个“先锋实验作品”!   它只追求自己的主观表达,而丝毫不顾及观众的感受。   观众,是不喜欢文艺片的。   观众喜欢的,那就必然不是文艺片。顶多是带有文艺色彩的商业片。   反正肯定不可能是纯文艺作品。纯文艺作品,是只能拿来去专业电影节评奖的。   但要是说,小玫瑰为了在总决赛拿奖,故意抛弃了之前自己擅长的“商业片”,而选择了“文艺片”,杨柳枝也不这么认为。   第一,轻易转变自己擅长的风格,其风险是巨大的。   稍微掌握不好一点,就不仅会失去自己之前的特色,还会无法把握新风格。导致两边都不讨好。   第二,虽然总决赛只有评委评选,但并不是所有评委都是内行。   三十个评委中,一半是内行,如作家、导演、编剧、记者等和文艺领域相关的行业。   比起内容好不好看,有没有趣,他们更关注“叙事技巧”、“结构创新”、“主题深度”。   小玫瑰这次形式上的创新,无疑是打动了他们。   但,还有一半评委,是外行。   他们可能是集团总裁、商业大亨、明星球员、贵族、政治家……等等跟文艺领域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东西。   他们完全不关注你到底有没有革新什么手法,只关注这个东西看著有没有意思!   有意思,就往下看。没意思,就不看。谁有意思,就给谁投票!   他们的品味是很难把握的。   就单纯从“趣味性”领域来说,杨柳枝觉得小玫瑰的《萤火相传》和艾艾的《未完成的段落》差不多。   甚至后者的剧情节奏、紧张感,以及氛围渲染,可能还要更好一些。   ……   说了这么多,杨柳枝只想说明一点。那就是,小玫瑰绝对不是为了讨好观众或者评委,才创作这个作品的。   他为了赢得谁的喜欢或支持,也不是为了向谁去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之所以放弃安全牌,去打一张冒险牌,只可能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他自己,他这次竟然做到了完全意义上的创新。   创新!   这个词听起来并不难!好像谁都会创新!谁的脑子里没有一点新脑洞呢?   小玫瑰之前也有啊,虽然并不多,但那也是创新。   可那,都不能是“完全意义上的创新”。那又得问,到底什么才是“完全”?什么程度才算是“完全”?   就得知道,作品一般都有哪几个维度:   1.剧情。   2.人物。   3.情感。   4.主题思想。   5.叙事手法。   6.视听语言。(这次特殊模式独有的艺术形式。)   ……   评判维度当然还有很多,但这些是一般最重要的。   就单从这六个维度来考虑,杨柳枝都无法说,小玫瑰到底哪创新了?   她应该问自己,小玫瑰到底哪没有创新!因为这六个维度,他全都创新了一遍……   1.剧情,是全新的。   书写文化传承的作品很多,但首次将AI纳入文化传承的重要一环之中,作为主角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2.人物,是全新的。   这两个主人公,伟大又渺小、高尚又卑鄙、幼稚又成熟、自恋又自卑、   才华横溢又才思枯竭。温柔善良又蛮横邪恶。让人唾弃又让人敬佩。   种种极端矛盾相反的性格镶嵌在他们身上,却不让人觉得突兀!   一个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萤,配上一个无法去语言去形容的陵。   两个人简直TM的无法形容地配一脸!   3.情感,是全新的。   萤陵之间,是师生的传承,是同行的夥伴,是最好的朋友,是灵魂的寄托,是彼此的唯一,是终生的信仰。   萤是陵此生唯二信仰的神明,陵是萤心甘情愿付出生命的归魂之地。   ……   在看的过程当中,杨柳枝无数次感叹,这也太TM纯爱了。   不,说纯爱都不够,纯爱都形容这种关系,这简直就是soulmate。是彼此的灵魂半身。   小玫瑰写这种东西,到底是想干嘛啊?他是不是早就暗恋淮映勿?对他有什么想法?!!!   还是他俩早就有一腿了,已经开始偷偷备孕了,准备生孩子,替故事王国繁衍后代了是怎么着???   搁这秀恩爱呢?还是当众表白呢?   萤陵也就算了。   淮映勿和小陵之间,更是TM的莫名其妙。俩人掺杂了“前世今生”、“替身文学”、“爱恨交织”等等狗血到不能再狗血的东西。   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以杨柳枝那浅薄单纯的感情经历,她根本都形容不了。   但她觉得这俩人很不对劲。   至少,当萤死的时候,她是有被感动到的。当淮映勿扮演萤,安慰沈昭陵的时候,她更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遗憾被补全了一样。   说不清,道不明。   她不理解,但她大受震撼。   4.主题思想,是全新的。   她知道,所谓艺术史,实际上就是一部艺术家的思想史。   文学艺术之间风格的叠代,都只是当时时代背景之下,收到政治经济文化技术影响之下,艺术家们的个人选择罢了。   小玫瑰用自己曾经的作品,如《双生》《舌头绑架犯》《鬼久学校》等等,把故事王国虚拟的文艺发展史串联了起来。   并用新的角度“宗教信仰”、“童话幻想”、“象征主义”去解读它们。   这就使得,《萤火相传》既是小玫瑰他自己的过去,也是整个人类的过去。   他巧妙地在一部作品里,将他自己和全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全部串联了起来。   回顾过去,立足现在,展望未来。   这种极其宏大的历史格局,使得这部作品本身,有远超出它自己本身所承载的魅力,并给人无尽地遐想。   5.叙事手法,是全新的。   依托AI独有的“深度思考”模式,小玫瑰假装AI,把“写作过程当中的思考”,和“写作结果”同时展露出来。   杨柳枝也是第一回见。   从显示屏上刚看见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   (她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她自己到底见识少了还是怎么的,反正今天总是喜欢大惊小怪的。)   这不是说难不难写的问题。而是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居然还能这么写……   这创意确实是一绝。   同时竟然还是有理由的(为了把AI的文化传承给现场观众),并不是故事为了创意而创意。   都说创意这种东西,第一个想到的是天才,第二个想到的人才,第三个想到的那就只能是蠢才了。   难道我玫真是个天才?   第六,全新的视听语言。   就对现场这个的艺术设计和视听效果来看。杨柳枝只能说……   小玫瑰已经超过白马坞80%以上的导演了。   很多导演大多数就是打工的。自己都不会想剧情,只会按照编剧给的剧本,拍一些毫无新意的流水线电影。   视听语言是基本没有的。   就算有,也全都是为了炫技,为了镜头好看。跟剧情本身,完全没有一毛钱关系。   很多时候,杨柳枝去看电影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出现这种极其花哨的转场,反正就出现了,真是莫名其妙。   只有少数拥有极强原创性的“作者导演”,或者说是有票房奖项傍身的大导,才能做到对各种镜头运用自如,甚至是革新电影语言。   小玫瑰敢在一部作品里,同时使用完全不同的艺术形式,甚至是打破电影规则。   比如打破了“电影是用画面讲故事的,不应该出现大面积的内心独白,影响观众注意力”等等常识。   他简直就是小玫瑰的意识流作品。几乎是想到哪,就演到哪。   就突出一个“思维自由”!   自由,确实太自由了……   自由地都让杨柳枝害怕。害怕他一不小心就跑偏了,沉迷于自己的艺术世界里无法自拔了,而忘了比赛的内容。   杨柳枝:“……”   看来过度自由也不是一件好事。   但好在,小玫瑰对做自己的作品控制力很强。他似乎始终知道自己在写什么,过程中无论有多跑偏,他结尾都能给你拉回来。然后还给出一个完美结局。   这也是离谱!   既然如此,那玫瑰你就继续“自由”吧!   但自由还不是这些形式最离谱的地方,杨柳枝觉得这东西最离谱的一点就在于,尽管,它的形式感都已经这么强了!   但是她自己,包括现场的所有人,都不会说这东西是“形式大于内容”。   它这个形式简直完美适配它的内容!内在剧情和外在表达完全统一!   以至于,杨柳枝都觉得,这个作品都不可能以后被翻拍成电影!因为没有导演能在理解小玫瑰作品的前提下,如此自由了。   甚至都不需要被翻拍!它这样就是最好的!   就这“一坨”、“一团乱麻”、“乱七八糟”、“不知道鬼东西”、“哎呀,简直没眼去看”、“PPT怎么不动呢?”、“看得过程中眼珠子都要被光给闪瞎了”的玩意就挺好的。   完美!   虽然不知道最后那段小黑屋的电影院情节,到底是要干什么,这段剧情的出现,到底有什么必要吗?玫瑰?   你是不是就是单纯地想让淮映陪你一起看电影,和你亲密贴贴,安慰你,拥抱你,夸夸你,满足你自己的个人癖好还是怎么的?   那个电影院镜头为什么是那样的,要在看电影院里,看你俩曾经一起看电影的回忆?   还有天花板那个场景,那个小黑屋为什么要在天花板外面转来转去?这到底是什么寓意?   不理解!!!   她不理解,大家也全都不理解!从剧情还是逻辑,那些都完全无法解释!无法想像!   小玫瑰的粉丝,最爱说的一句话都是: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它们会在弹幕上一直刷。   以往杨柳枝看见的时候都十分不屑,觉得刷这种烂梗很没有意思。   你看不懂,你在看啥?你在震撼啥?   而且看不懂就尽力去理解好了!毕竟现在书评和影评满天飞,随便找一篇看看就能懂了。   而且,有些作品,也不是需要被看懂的。就像某些画作一样,要去感受那个过程,而不要试图去解释它!那很没有意思!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心里也会浮现出这句话。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杨柳枝:“……”   这些镜头到底是个啥啥啥啥啊?   ?????   它真的有什么寓意吗?来,小玫瑰你出来到台前来,给大家解释解释到底咋回事。我保证不打你!   但,那不重要!   杨柳枝认为,绝对绝对不可能有比现在更完美的表达形式了!   就这样是最好的,不管它有多么花哨,多么奇怪,多么引人费解,都不要再去改动它了。   因为除了小玫瑰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能把控他自己的作品!   只好请你继续“自由”吧!   ……   一个作品有创新,那确实并不难。   但要是一个作品处处创新,那这东西就到了一种特别离谱的程度。   《萤火相传》就是这种作品。   也是杨柳枝根本无法去评判它的原因。   但无法评判,并不会影响杨柳枝去喜欢它。   正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它实在是太特别了……   哪怕不是总决赛,就算是海选作品,杨柳枝都会第一眼把它找到,然后跳出来。   因为从开头第一眼看,它就很特别,然后一直特别到结局。   这个风格实在是太强烈了!太个性了!这玩意怎么可以这么有个性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都说,天才和人才的区别,是颠覆者,和优化着的区别。   人才,是行业追求的标竿。他们就像学校里出类拔萃的优等生,可能把各种维度都做到很完美。   就像艾艾那精密的计算一样,做出那种《未完成的段落》作品,让你看完之后觉得,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各方面都挺优秀的,完成度很高。   但总会隐隐觉得,它也没有太突出,而且在看的过程当中,总会感到和其他作品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区分度不是很高。毕竟年纪第一虽然厉害,但每个学校都有年纪第一不是吗?   而天才,却是能自己开辟一条新赛道的独辟蹊径者。   他可能成绩很差,甚至他可能不怎么来上课,半路退学。但他一定很独特。   以至于毕业十年之后,老师和同学们都记不住当年的年纪第一是谁了,但却记得那个人。   小玫瑰,大概就是这种东西。   这东西太魔性了……后劲太大……看完之后根本看不掉啊……感觉今后做梦都会梦到……梦到天花板一直在那边转来转去的……   很颠覆,很奇怪,很个性。   而且在保持“高度个人风格”的前提下,还没有牺牲掉“叙事深度和剧情逻辑”这就更难得了。   让杨柳枝相信,小玫瑰绝对不是那种喜欢“哗众取宠”的学生,他天生就是这样的,就是和别人格格不入!   如果说,在《立体机》里,沈昭陵个人风格,已经初步展现,那就是——   文学艺术的本质解构。   瑰丽绚烂的诡异想像。   意料之外的剧情转折。   现实虚幻的不断交错。   扭曲病态的极致纯爱。   诗意升华的象征结局。   这六大特点之外,在《萤火相传》里就更近了一步,又加上了新的风格——   形式内容的高度统一。   宏大崇高的历史格局。   传承的人文主义精神。   复杂立体的殉道者形象。   自由灵活的视听语言。   革命性质的外在形式。   ……   总结这十二点,大概就是小玫瑰的个人风格了。   既然需要用十二点来进行总结,那么杨柳枝就绝对无法用一个词来形容它。   就只能把这以上种种特点,来创造一个新的词语进行概括:   “沈氏美学”。   ……   沈昭陵作品个人的美学特征。   也是他第一眼,就能和其他人被区别开来的原因。   杨柳枝来比赛,想找的就是这种选手啊!   个性个性个性!个性太重要了!毕竟谁愿意总是看重复无聊的内容啊!   毕竟历史是如此残酷,无论当初多么壮大的历史事件,写在书上,最终也只有短短的几页。   所以它从来都只会记录那些伟大的行业颠覆者,而不会去施舍笔墨,给那些优秀的模仿者。   ……   杨柳枝,作为现如今作家行业的顶层,比任何人都更愿意看到天才的出现。   成熟的写作技巧,创新的开拓精神,独特的个人风格。   这三点,在她这里,比任何评判维度都更加重要,远远胜过千言万语!   ……   沈昭陵个人风格如此强大。   但这种个人风格的养成,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至少在他最开始作品里,他的个人风格还不是那么夸张。   现在既然已经到了忽视不了的地步,说明这风格肯定是后天养成的,而且就在最近几天。   进步那么快吗?   难道真得了故事家的传承了?吃了萤的灵魂?   杨柳枝默默把目光转向了坐在右边的淮映勿身上。   发现周围人也有不少人,在跟自己一样正在明里暗里地观察淮映勿。   可淮映勿却不为所动,表情冷冷淡淡的,彷佛根本没察觉。   淮映勿是公认的天才。   哪怕是在艺术之都这种天才遍地走,人才不如狗的地方,他也天才到过分突出。   在理工上,他发明了一种等离子体驯服场。   可以用反向磁场束缚恒星日冕物质,来避免设备蒸发。   在文学上,他发明了“A”型结构、“X”型结构等几十种叙事结构。   虽然只是理论,还并没有付诸到实践。(因为那些结构复杂到根本就无法落笔实现,即便是作者能写出来,也没有读者能看懂,让人觉得是否有被发明出来的意义?)   可是从理论上来说,它们确实是可行的。而且确实有理论完善,有足够的细节支撑。   在艺术上,他是举世公认的大画家。   他的画展对于很多人来说,只能说是“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你别管他画的到底什么,但他画工肯定是一等一的强。理论也丝毫不落后。   杨柳枝之前一直以为萤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没想到前几天才知道,萤就是淮映勿。   今年竟然才刚刚成年,十九岁?这真的是正常人吗?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   淮映勿的个性更是出奇地让人难以捉摸。高冷毒舌,不愿意在社交媒体和别人过分亲近。   可能天才都有点怪癖吧……   而沈昭陵,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和淮映勿日夜同居,也就难怪长歪成今天这样。   (不是,是长成今天这样。)   通过沈淮在电影院的回忆,杨柳枝能推算出。   在最近几个月的时间里。沈昭陵和淮映勿有一直在观摩和学习其他艺术家的作品。   通过接近那些卓越的大师,触摸他们的作品表层,然后抵达他们的灵魂深处。   光是一部《异调丛林》,沈淮就坐在电影院连看了三遍。   到底谁家正常人会把一部电影连看三遍啊……   还第一遍看内心感觉,第二遍看戏剧结构,第三遍看视听语言……   她之前带的那几个戏剧学院的学生,要是都有沈淮这么勤劳认真,杨柳枝都能感动得当场哭出来!   那些人不用AI写的东西当作电影拉片的观后感,上交作业来糊弄她,就已经算是积福积德了!   竟然都愿意自己动手拉片,真是太认真了!太感天动地了!   沈昭陵能有今天这种“自由度”,跟他平时的训练肯定是离不开关系的。   “用理性分析别人的作品,用感性创作自己的作品。”   这句《萤火相传》里面,淮映勿所说的话,也许就是“沈氏美学”今日彻底成型的原因吧。   也可以这么说——   要想开辟自己独有的叙事结构,就必须先学会所有的结构。   要想自由地在作品里运用各种镜头,就必须先学会所有的运镜。   要想给剧情配一个最好的表现形式,就必须学会理解的艺术流派主张。   要想拥有宏大的历史格局,就必须先熟读历史。   ……   其实,这世上所有事,所有话,都可以这么说。   这甚至都不能称得上是捷径,它其实是一条绕远的路。   沈昭陵,绕了一条很远的路,才走到了今天这里。   在他绕远的过程中,有无数的选手弯道超车,走了捷径,赶到了他的前面。   而他只走他自己的路,毫无追赶之意。他只是自由地行文,就像鱼在水里面一样自由呼吸。   他创作的时候很快乐。   杨柳枝似乎这么觉得。   很多作者把码字看成一个艰难的任务,一项繁重的工作,为了每天需要更新的那一点内容,而唉声叹气,各种拼凑。   但沈昭陵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他应该会觉得创作是一个很简单、很轻松、很快乐的事情。   创新也是一样。   是一种闲暇时间的休憩。而不是别人需要逼着他,他才会去做的事情。   他只做他自己的事情,用旺盛的生命力、创作力、感知力、表达欲来填满他的整个作品。   刚才有评委跟自己说,说沈昭陵进步越来越大了。   杨柳枝倒是觉得,他不是进步越大了,他以前只是没得选,生活受困,视野狭窄,所知范围也有限。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带他到了更广阔的天地,见识了更多更多的东西。   一个人的上限取决于自己的认知,作家也是一样。   他认知到了更多的选择,也因此拥有了更多的选择。   才能够选择,把以前没见过、没学过的东西,加入到自己的作品当中。   然后发觉,自己原来更喜欢那些,也更适合那些。只是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   想及此处,杨柳枝垂眸,把目光从淮映勿那边拉回来,重新投到大显示屏上。   看着字幕上面,那个绿色的“萤”字,“薪火相传”唯一的变体。   大概沈昭陵,不是变得越来越个性张扬了,只是变得,越来越像他自己了。 第353章 那个人在台下沉默着,他们也都沉默着。   杨柳枝思考完毕,也到了该小玫瑰出场的时候。   可是舞台上还是空空荡荡的,小玫瑰还没有出来。大家就只能这样等着。   接下来,评委会的任务,就是在小玫瑰和艾艾之间,选择一个人,作为今天的总冠军。   评委的椅子是可以转动的。   杨柳枝作为评委会的会长,自然坐在第一排的最中间。虽然位置最好,但是和别人谈话并不是很容易。   她只能把椅子转到后面,看着身后的评委团们,问他们:“这波怎么说?你们准备投谁?”   离她最近的几个评委,也都眼神笑眯眯的,嘴唇紧闭,没有说话。   杨柳枝伸手,拍了一下她左前方的那个人:“你们笑什么,问你呢?”   被她问的那个是个大个子,文娱频道的记者,平时专门负责报道一些娱乐圈的内容,尤其是影视领域。   虽然自己没创作过任何作品,但是采访了很多的剧组和导演,看过不少作品。   他的意见,也很重要。   只见他浑身白胖浑圆,像一尊弥勒佛一样,把两只眼睛挤在一起,露出笑容来,说:“这不是很明显吗?”   杨柳枝:“?”   什么,什么明显。   还没有等她问出口,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这都不用讨论了吧?这都什么可讨论的呢?!这不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对啊对啊。”   “太吓人了,不投他像有黑幕?”   “这明显都断层第一了。”   “这进步确实是……太可怕了。   “真像得继承了似的……”   杨柳枝:“……”   几个人你一嘴,我一嘴的。都在那里纷纷附和着。   虽然他们从来都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以往在总决赛的时候,评委们都会格外慎重。   反覆地比对两个选手的所有条件,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无论是努力还是天分。   他们都睁大著眼睛,在下面唇枪舌战,唾沫星子满天飞,就为了给自己喜欢的选手据理力争,生怕他被埋没!   但!   今天!就在今天!   几十个评委竟然都一致认为,没有讨论的必要???直接开选就可以???   旁边甚至还有人催促她:“小杨,不要再讨论了,浪费时间,直接开始下一轮吧。来,把两位选手都请上台!”   杨柳枝:“……”   她也是完全吓了一大跳。   还有这种事,也是涨了见识了??离谱!   今天她涨了见识的事,似乎也未免太多。   但是看着几个评委闭紧嘴唇,不愿意多说的模样,她也不能撬开他们的嘴,让他们讨论一番。   罢了,不说就不说。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心里偏向谁,喜欢谁,都是很明显的。   不会被别人三言两语,就轻易地所改变。讨论其实也没啥意义。   所以,杨柳枝在请示了一下主办方之后,得到允许之后,略过评委讨论环节,就直接宣布,请两位上台了。   *   此刻,正在观看直播间的网友们,更是炸翻了锅。   [?????]   [这是不是略过了什么环节!我少看了一集???我也没睡着啊!]   [对啊?讨论呢?我还要看你们吵架呢!快吵起来啊!!!]   [好家夥,你们演都不演了是吧?]   [我枚!我玫!我玫!我玫!我玫是冠军!我玫果然被内定了!欧耶欧耶!(放鞭)(放鞭)(放鞭)]   [我玫的后台果然就是大,哈哈哈哈!(狡猾)]   [我玫是天才!(眼睛闪闪亮)实力断层第一,不容置疑,快快快,就这样,快把奖杯颁发给我玫吧!]   [啊啊啊啊啊,不行了,我激动死了。]   [我也!我心脏要跳到嗓子眼了!]   [一个小时没看见小玫瑰了,我好想他!快把我们的作花请出来!(挣扎)]   *   此刻,比赛后台。   当显示屏上的画面,定格在:   ——【萤火相传】完——   这个最后的字幕的时候,沈昭陵也坐在自己的参赛椅上,在脑海里想像着这个画面。   用大脑,控制着那无数个萤火虫的飞行排列轨迹。   他还顺便用了五分钟,来放映了一个同名的片尾曲。就像真正的电影那样,不仅有剧情,还有谢幕和片尾曲。   当然主办方没有硬性要求他这么做,就是他自己觉得,得有始有终才行。   而且,他并没有费劲心思去想,而是在作品结束之后,那个旋律就自己脑海里响起来了。   是旋律飞到了他自己的脑子里,而不是他费劲万苦,试图去高不可攀的树上,摘取那个旋律。   那个旋律轻轻淡淡的,并没有前面那种宏大的史诗感,反而很是简单。   听起来,就像是一首普通的钢琴曲。似乎与前面跌宕起伏的剧情和光怪陆离的画面有些不匹配。   不过,这就是沈昭陵心里的旋律。   他好像要故意延长这个作品一样,把这份个尾曲,写得很长很长。   淅淅沥沥的钢琴声响起,是滴滴答答的清脆。   一下一下轻,一下一下重,像丝绸,像珍珠,像绵绵的月光,更像是荒星里不会下起的那场雨,像大漠里他们绝对到达不了的那片绿洲。   没有悲伤,没有失望,没有挣扎,没有意识流,也没有复杂的变奏。   就是单纯的欢快、纯粹的快乐!让人想起萤陵在一起的那些个无数个夜晚。   是萤站在风口,伸出双臂迎接大风的那一天。小陵第一次学会像征主义的那一天。   亦或者,小陵背着萤,萤在他身上念诗的那一天。   越来越欢快,节奏也越来越快,就像花园里的两个小兔子在跳双人舞。   像一首童谣,一首儿歌,一首诗,一个镜头。它像太多东西了,又好像什么都不像。   沈昭陵在脑海里一边想像着这个旋律,一边用鼻音轻轻哼出声来。   外面,所有人都正在等着他,上台颁奖。   而他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世界里,绝对绝对不愿意醒过来。好像比赛也好,冠军也好,全都不再重要了。   他就是单纯的喜欢那个幻想的世界,不是那个小黑屋,而是那个梦幻的故事王国,甚至是那趟艰险的旅程。   在正片结束之后,他偏要再浪费五分钟的时间,把这个片尾曲给放完。   旁边,站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看着他的样子,双手摊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是上前,强行把那个设备从沈昭陵头上拿下来呢?还是说,要再去等一等?   他站在那里,简直左右为难。   *   可是再美好的曲子也终究有终结的那一天。   等到几分钟结束之后,曲子一放完,最后一个音符停止,沈昭陵也再也不愿意去循环播放它了。   而是彻底进入了空想状态,把刚才的音乐收走,也把那个字幕给收走,脑海里只剩下了一片纯粹的黑暗。   黑暗。   静止。   黑暗。   沉默。   黑暗。   无声。   ……   这时,系统适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即时出来唤醒他。   系统:【好了,沈昭陵,该结束了。电影放完了,故事也讲完了,起来吧。外面还等着你呢。】   “嗯。”沈昭陵应了一声。   【你对你的比赛作品有把握吗?】   “我不知道。”他并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先知,自己身处的世界,也不是自己书写的小说。   他从来不会在剧情一开始的时候,就看到结果。   【可我觉得你会是冠军。现在,网上,所有人都在说,你的作品比艾艾的更好。   【评委们也倾心于你,连讨论都不再讨论了,估计是准备把奖杯颁给你呢。   【你已经稳了!!!】   “嗯。”沈昭陵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嗯,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没有啊,”沈昭陵说,“我很高兴,马上要完成任务了,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那你为什么这么平淡。】   “……”沈昭陵沉默了一瞬,说,他并不知道。   “我应该就是不喜欢把内心感受外化吧。我就是喜欢在心里想,其实我应该是很高兴的。”沈昭陵说。   *   而后他从椅子上下来,艾艾早已经走了,这个房间里,如今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打开那扇漆黑的门,然后走到了台前。   艾艾和主持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见他一过来,就回过头看着他,温柔地冲他笑,眼睛里全是欣喜之色。   沈昭陵站在上面,面向着台下,无数的观众。在那里,无数的声音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小玫瑰!小玫瑰!小玫瑰!”   “沈昭陵!沈昭陵!沈昭陵!”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昭陵对他们微笑示意。然后顺着台下,一直往下看。   他先是看到了杨柳枝。   他和这个女人其实并不相识,只是知道她曾经是一名作家,年少便成名,和自己一样参加过世纪掌纹杯,并且按照大家的期望,获得了冠军。   很厉害,很有才华的一个女人。外表也很清冷严肃。   一身藏蓝色的服帖小西装,齐整的小短发,一看就知道是一名高知精英。觉得让人难以接近。   会选择把杨柳枝加入到自己的故事里,只是因为她是评委会会长。   她的形象,代表了主办方的形象,权威的形象。   这个故事里的形象可能不是太好,有点像是反派,希望杨柳枝到时候不要怪罪他。   杨柳枝此刻正在扶着黑框眼镜,冲着他笑。   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待会不会是要谋害自己吧。   沈昭陵挑了一下眉毛,赶紧把目光移到了一边。看见了第二个熟悉的人,淮城南。   淮城南也在看着他,身体微微后仰着,像在欣赏,又像是在端详。眼神黏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系统告诉他:   【淮城南的后悔值现在已经满了!也许他看到你现在变得如此优秀,很想和你复合!所以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我们都知道,这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你已经有了……嗯……   【还是提前祝贺你啊,完成一个新任务了。】   沈昭陵俯视着下方俊朗威严的淮城南。   虽然不知道淮城南心里是什么想法,但沈昭陵并不想去探究。   对于他来说,淮城南对他爱慕也好,诋毁也罢,嫉妒也好,憎恨也罢,其实都无所谓。   他觉得自己或许是太懒了,懒得去追究别人对他怎么想。   他并不在乎。   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第三个人。   *   第三个人……   金灿灿的头发。   那一瞬间,他们好像隔着千万人之间,对视了一下。   瞳孔就好像被火燎了一下,烫得很热。   沈昭陵只看了他一眼,就赶快紧绷着脸,收回了眼神,然后直直地看向正前方,再也不去看他了,也不去看别人。   “……”   那个人在台下沉默着,他们也都沉默着。 第354章 问鼎世纪掌纹杯总冠军!保加利亚小玫瑰!   “好!请大家静一静!现在进入评委投票环节。”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站在沈昭陵和艾艾之间,继续说,“各位评委老师们,现在你们桌子上,有两个长方形的名牌。红色的代表沈昭陵,蓝色的代表艾艾。如果支持沈昭陵,就请举起红色,如果支持艾艾,那么就请举起蓝色。待会我会按照序号逐一询问各位评委老师。请大家作好准备。”   “……”   沈昭陵听此,看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杨柳枝的桌面。   上面确实有红蓝两种不同的长条,看起来很像是古代上朝的时候,官员们拿在手里的笏板。   但这种东西不是白色的象牙质感,反而很像是水晶,通体晶亮反光。   一个火红,一个冰蓝。   火红的,上面雕刻的是自己的笔名,小玫瑰。冰蓝的则是艾艾。   “……”   待会,就要根据这种东西,来决定今天的胜负了。   沈昭陵收回了眼神。   全场都屏住了呼吸,替他激动地不能自已,攥紧了亲友们的手。   可他这个比赛的亲历者,内心却感到平静无比。   ……   稍事休息过后,主持人开始提问第一位评委:“好,第一位,30号,吴总。您的选择是?”   随着主持人的话,沈昭陵看见,底下评委的一个桌面,瞬间亮了起来。   原来那桌子还会发光,就像晚上的月亮一样,通体银白。   照亮了桌面上方的两个选手名牌。闪耀出火红和冰蓝,两种极致梦幻的色彩!   并且那光芒,从桌面发出,透过两个名牌,照亮了那位评委老师的脸。   把那个评委,照得左脸红,右脸蓝。一半对一半。   那光芒如此刺眼,像是要硬生生地逼迫他,尽快做出选择似的。   “沈昭陵!”   被叫作吴总的那位评委,举起了左手边的红色名牌。   那是代表选择沈昭陵的名牌!   他飞快地举起,又飞快地放下。然后瞬间惊起了比赛会场的一片躁动声!   “啊啊啊啊啊啊,小玫瑰一票!”   “好好好好好!我玫暂时领先!”   “老吴老吴老吴!我爱你!你真的很有眼光!”   “这必须得投给你啊,这不投给你能行吗,”吴总自己笑呵呵地念叨了一句,“我觉得,嗯……确实是更好的。就是挺、就是挺厉害……算了不说了。”   他本想点评几句,但或许是因为词语过于匮乏,也说不上来什么,于是赶紧摇了摇手,让主持人快点问下一个人,放过他吧。   [哈哈哈哈哈,吴总在实名演绎我本人。(笑哭)]   [我也是,哈哈哈哈……我就会“牛逼!卧槽!”这两句,然后没了。]   [我玫开门红,好兆头!看来今天的冠军我玫势在必得了!(得意)]   沈昭陵身后的大显示屏上,得票结果显示到:   小玫瑰得票数:1   艾艾得票数:0   “谢谢。”在得到了评委一票之后,虽然沈昭陵自己身边没有麦克风,可他还是弯着腰,跟那位评委道了一句谢。   吴总摆了摆手,表示根本不用这些客套。拍了拍身边另一位评委的桌子。   主持人:“下一个,29号,赵伟睿女士!请做出您的选择!”   她紧挨着吴总坐,一身粉红色的貂皮,黑色卷发,打扮得珠光宝气,闪耀动人,看那美丽俏丽的模样,彷佛一位大明星。   沈昭陵之前好像在某个广告里见过她,但没有太多印象,毕竟他来这里不久,很少看电视。   当主持人叫到她的名字之后,所有的评委都回头看她,观众把目光聚向她,就连直播间的摄像头,也对准了她!   “保加利亚小玫瑰~”   她同样拿起那块红色的名牌,用放在自己那丰厚的红唇上面。   然后对着沈昭陵一挑眉,彷佛自己亲吻了他,并叫出了他的名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赵伟睿!赵伟瑞!给我枚投票啦!”   “我玫现在已经两票,怎么办,断层领先啦!!!”   [嗯?为什么要撩我玫?是不是看上我玫了?]   [不!可以!快收回你那暗送的秋波!小玫瑰明明是我老婆!(抓狂)]   [是我老婆!]   [我老婆!]   [我老婆!我是女A,把小玫瑰抓回家给我生崽!(热)(热)(热)]   [瞎说,明明是我萤的老婆!是淮映勿的老婆!你们不许抢!]   ”   “小玫瑰,我很喜欢你。”赵伟睿笑眯眯地对自己说,并冲着自己不停挑眉。   沈昭陵:“……”   “谢谢。”他在心里噎了一下,然后赶紧把头偏了过去。   “好,第三位……”主持人接着介绍第三位评委的名字。   第三位评委是一位老者,戴着银色圆框眼镜,彷佛一位老学究。   他照例拿起了那块红色的名牌,说道:“给这个,szl115!”   szl115沈昭陵之前比赛准备匿名的时候,后台随机分配的序号。   他自己都要忘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记得。而且评委们像是故意商量好似的,念不同的名字。   沈昭陵、小玫瑰、szl115,这么多名字,当然也都是他。   [好好好好好,你们故意商量好了是吧?下一个念什么?小玫瑰所有笔名都念完了。]   [笨蛋,还可以念“陵”啊!“小陵”不也是我玫吗?]   [其实还可以念淮夫人。(害羞)(害羞)]   [哈哈哈哈,你们瑰宝真的好恨嫁啊,就这么想把小玫瑰嫁出去吗?当岳母?(疑问)(疑问)(疑问)]   [男大不中留。(害羞)(害羞)(害羞)]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俩关系不一般吧。(害羞)(害羞)这是我们想把他嫁给他淮映勿吗?我看是他自己想嫁!(害羞)我们只是成全他罢了。]   [确实,我早就看出来他俩不对劲!]   [确实……]   [确实+1]   *   主持人面对接连三个评委都选择了沈昭陵,还是挺惊讶的。   毕竟以前这种情况很少见,就不自主地开始询问:“哦?姜老也选择沈昭陵?原因是?”   那个被叫作姜老的老者,端正地扶住自己桌子的两边,说:“确实,艾艾确实挺厉害的。但是没有用啊。我就拿这个外语翻译方面举例说,你再厉害,你也就是外语八级,你学的可能确实好,但是你学习的还是别人的语言!别的国家!”   然后姜老啧啧啧地摇摇头,接着说:“szl,这个这个,他是自己创造一门语言。自己创造了自己国家的语法结构。这怎么能放一起比呢?这比不了的啊……”   然后姜老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还是姜老会说!(惊喜)(惊喜)]   [对对对,就是这样!我玫就是会自己创造语法结构的天才!(惊喜)]   [这比喻好传神……果然有文化的就是不一样!]   [哈哈哈哈,你们是不是在拉踩吴总?]   沈昭陵照例说“谢谢”,然后鞠躬。   事已至此,主持人就接着往下问别的评委。   “第四位!”   “沈昭陵!”   “第五位!”   “沈昭陵。”   “第六位!”   “哦,票给这个沈昭陵。”   “第七位!”   “我选择保加利亚小玫瑰!”   “第八位!”这下子连主持人都忍不住问,“还是沈昭陵,对吧?”   “是的,沈昭陵。”   全场都炸了!   主持人一连问了八个评委,竟然全TM都选择的是沈昭陵!   这种场面她以前哪见过啊?   所以这一次,她都忍不住要崩溃,多说了很多她本不该说的话。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全都投给我枚!哈哈哈哈!你们是商量好的吗?]   [啊啊啊啊,我能接受沈昭陵得冠,但为什么我们艾艾一票都没有啊,你们这群坏人,我们艾艾不要面子的吗?(大哭)(大哭)(大哭)]   [艾艾确实很棒,但你只是个弟弟。而保加利亚小玫瑰是我们的老婆。(惊喜)(惊喜)]   [老婆和弟弟相比,孰轻孰重,我们还是知道的。(色)(色)(色)我宝太漂亮了,毕竟我们都是这样见色忘友!]   [快把小玫瑰让我亲亲!(kisskiss)]   [你亲完我接着亲!(kisskiss)]   ……   “第九位。”   “小玫瑰。”   “第十位。”   “小玫瑰……”   “第二十位。”   “就给小玫瑰吧,来,送你夺冠。”   主持人接着问了下去。毫无意外,一连二十多个评委,竟然都选择了沈昭陵!   这在历史上都是第一份的!   一开始,评委还需要说几个理由,夸一夸沈昭陵,说明自己为什么要投给沈昭陵。   投到后面,评委演都不演了,直接就举红牌!   而且,越是阵型统一,就越不容易被打乱。   因为一连十几个评委,都选择了沈昭陵,艾艾的投票还是0。这个阵型实在是太好了……   甚至有可能被历史记录下来,这伟大的一天!   所以,谁也不想率先破坏这个阵型。   哪怕有评委,在被主持人问到要选择谁的时候,把手同时放在红和蓝两个名牌上面,犹豫不绝的时候。   在“艾艾确实太可怜了,竟然一张票都没有,不如给他个安慰票吧,不让他输得太难看。”   和“算了算了,反正沈昭陵都必赢了,还投艾艾有什么用!想投谁就投谁呗!反正它是AI,又不会伤心得哭出来,整这些形式主义有什么用!”这两个选择之间,心思徘徊不绝的时候。   评委们只要想到这个完美的阵型!想到伟大的今天!想到这奇幻的一幕必定被所有人所铭记!   他们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磕了药一般,飘飘欲仙,就要举起那个红牌!   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一片地举!   让网友直呼:   [好家夥啊,要不是我亲自看完了比赛全程,我差点都以为这真的是黑幕。(流汗)]   [我们小玫瑰真的被内定为冠军了。哈哈哈哈!(狂欢)(螺旋跳)]   [我看你们是真上头了啊!是不是来之前都喝多了。(瞪眼)]   [你们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终于收敛不了了是吧???]   [别投了,别投了!别投小玫瑰了!我害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PS:我是瑰宝,纯粹踩踩,求别骂。)]   ……   目前,显示屏上:   小玫瑰得票数:28   艾艾得票数:0   在沈昭陵票数过半的时候,已经注定是今天的比赛冠军了。   全场就已经欢呼了一次,大家激动得不能自已。有人直接踩在了椅子上,站了起来!   但大家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因为他们发现,既然冠军已经势在必得,那么除了追逐奖项之外。   今天,还有一次破纪录的机会!破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   “在总决赛拿下得票大满贯,全票当选总冠军!”   世纪掌纹杯虽然年年都有,已经已经举办过了1256届。   可是“全票当选”这种事情,在历史上,还没有发生过。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盯着那历史性的一幕,期望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从28,变成30!   夺得那历史性的一幕!   现在,已经夺得28票!还差2票!也就是要争取第29票!   而第29名评委,也就是倒数第二位评委,竟然就是——   淮城南!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身份很特殊,和场上两位选手都有着割舍不掉的关系。   他既是艾艾的老板,也是沈昭陵曾经的未婚夫。   一边是下属!一边是旧爱!   他到底要如何取舍?   戏剧效果直接拉满了!   [快快快快快!淮城南,我劝你快快识相,把票投给我玫!不要破坏阵型!否则我玫不会跟你复合了!(抓狂)(抓狂)]   [淮总好好排队!好好排队!]   然后大家看见,他把手,同时放在了两个名牌上。   左手沈昭陵,右手艾艾。   用手指一扣,将两个,同时轻轻撬动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求你了,我要给你跪下了,哥。快放下艾艾那支!!!让小玫瑰全票当选吧!(疯狂)(疯狂)(疯狂)]   [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磕头)(磕头)(磕头)!   [虽然你已经得不到小玫瑰了(他是我们小淮爷的),但你不要刻意报复他!]   [商量一下,不如这样,我把小玫瑰用过的梳子卖给你行吗?你回家用舌头舔!!!给他投票吧!]   *   全场观众的心,紧张得已经快要被撕裂。   淮城南,却同时把两个名牌,都举了起来。举在自己身前,仔细地端详。似乎在宣布,这两个选手他都投。   这当然是违规的。   “不可以……”主持人刚要提醒,淮城南就已经改变了动作。   他放下了,代表艾艾的蓝色那支。然后举起了沈昭陵的牌子。   “投给我的昭陵。”   淮城南说,用了一个相当亲昵的称呼,然后冲着他儒雅地一笑。   “……”   沈昭陵没有想到。   大家当然也都没有想到。   所以,比赛会场里暂时停滞了一瞬。   大家不知道为什么淮城南会这么选择,是不是俩人之间又有什么新的进展了。   但仅仅想了几秒钟,他们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转而去追逐!那最后的一票!   第30票,评委会会长,杨柳枝手里的选票!   那张票才是最重要的!他决定着沈昭陵今天,是否能够全票当选总冠军!   *   小玫瑰得票数:29!   艾艾得票数:0!   就差那至关重要的最后一票!   [杨柳枝!快快快快!举起红牌!举起红牌!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杨姐!我给你刷单!你写的小说我买十本!啊,不是,一百本还不行吗!你出的书本少爷全都买了!连讲座我也去听!]   [快快把票投给我玫(嘶吼)—————(嗓子哑了)]   [你不是最偏爱小玫瑰了吗,你会投他的,对吧。(可怜)(可怜)]   “我投给机器人。”   会长杨柳枝在万众期待之中,却突然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没有拿起牌子,就已经用一句话,宣布了自己最后的决策。   “……”   然后全场静寂。   这?这怎么可能呢?   杨柳枝不是在所有选手里最喜欢小玫瑰了吗?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怎么会临阵反悔……而且是在有望破纪录的时候临阵倒戈……惹得大家都不愉快……   就差最后一票啊!功败垂成!   真的是不甘心!让大家大失所望!但是……谁也没有办法去左右评委老师的选择。   杨柳枝已经决定去选择艾艾,大家再怎么不服气,也不能更改这个事实,就只能认瘪了!   [为什么会这样……(大哭)(大哭)(大哭)]   [哎呀,别搞啊,杨柳枝,你到底想干什么。淮城南都倒戈了,你还整这出……沈昭陵都29票了,你投给艾艾到底有什么意义啊?能改变什么吗?!!]   [小杨,我万万没想到叛徒是你!(咬牙切齿)亏我十年前还给你投票打榜!白投了!(咬牙切齿)]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29票也挺好的。也是历史记录的第一了,大家要看开。]   [行了,开始提前庆祝吧!开香槟!]   *   “谢谢……”   虽然有些惊讶,但沈昭陵还是给杨柳枝鞠躬致谢。哪怕她并没有投给自己。   不过投给艾艾,也是挺好的,让对方在总决赛直接被0封,颗粒无收,也确实太过分了。   哪知道,杨柳枝先埋怨了起来。   “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在谢什么!我说——”   杨柳枝从桌面上,一下子拿起了那个红色的名牌,举了起来,看着沈昭陵,微微一笑。   “我选择投给机器人,小陵。”   “……”   全场沉默。   “!!!!!”   全场狂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杨柳枝!你给我整这出!”   “全票当选!全票当选!小玫瑰!我的神!我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玫瑰!玫瑰!玫瑰!玫瑰!”   [好好好好好!杨柳枝!(指指点点)我宣布暂时原谅了你!并把你的小说从垃圾桶里捡出来!]   [有必要开这种玩笑吗?(哭泣)(哭泣)(哭泣)吓得刚才心脏嗦嗦了都!]   [啊啊啊啊啊啊啊——玫神!你是我的神!]   大显示屏上,数字最后一次跳动!   小玫瑰得票数:30   艾艾得票数:0   然后,显示屏瞬间变幻了起来,只剩下了沈昭陵一个人的名字,和他的直播专属机位!   窗户外面,数百只烟花,同时从世纪大厦建筑两边的空地,以各种轨迹飞到了天上,砰的一下炸开!   “砰砰砰砰砰砰——”   主持人这时面带微笑,高声宣布:“好,让我们掌声恭喜,第一千二百五十七届,世纪掌纹杯的总冠军!保加利亚小玫瑰!   “沈昭陵!!!” 第355章 未来属于你们!   全场都沸腾了!   会场里,充满了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激动地又蹦又跳!   保安也管不了,主办方也无心去管!他们只知道!所有人!都在此时此刻,见证了那历史性的一幕!   今天的这一刻,注定被所有人被铭记!   [疯啦疯啦!全都疯啦!]   [放鞭!放炮!别这样啊,我害怕啊!啊啊啊啊啊——]   [我玫~我玫~我玫~我玫~(拉横幅)(拉横幅)]   [我太激动了!谁懂啊!]   [是啊,如果你知道我的偶像是小玫瑰,你也会觉得我幸福!!!]   [小玫瑰真的是太让人放心了!又有颜又有实力!追得稳稳哒!(爱心眼)(爱心眼)]   [好可爱啊啊,宝宝。(kiss)(kiss)]   [爽晕啦!爽晕啦!不行了,我激动得晕过去了。(晕厥)快帮我拨打急救电话!]   *   主持人公布完沈昭陵的名字之后,艾艾也走到舞台的边缘,侧身,为沈昭陵鼓掌。   全体评委,也一起给沈昭陵鼓掌。   这看似是一个注定不寻常的夜晚,但更加不寻常的是,它所带来的影响,并不仅仅只是在这里结束,而且刚刚在这里开始!   *   沈昭陵,从遥远的蓝星而来,在两个月以前,第一次巧妙地将“恐怖文学”和“幻想文学”两种类型文学相结合,写出了星际上的第一本“恐怖幻想文学”,也就是鬼故事。   他的处女作“双生,以其巧妙的连环叙事结构、跌宕起伏的剧情反转、紧张恐怖的气氛渲染、性格截然不同的主角与心理描写,和对“生死”、“亲情“、“友情”、“善恶”等多重主题的探索,赢得了所有人的欢心!一出场便一鸣惊人,取得了傲人的成绩!   那绝对是一次伟大的创举!足以在以后的鬼故事历史上留名!   但他并没有选择在那里就停下,在之后的作品里,他又试图陆陆续续为鬼故事注入新的力量,童话、象征、诗歌、人性、艺术、历史……   他从来都没有停止过鬼故事的探索,更不忘了在保持高度创新姿态的同时,探寻自己独特的个人风格。   终于,在《萤火相传》当中,他的个人风格第一次成熟。   这个作品,文艺、宏大、瑰丽、绚烂、自由、纯爱、创新到了极致。   后来的人们,无法去用单一的语言形容它,只按照后来杨柳枝的话,把它评价为“沈氏美学”。   又称为“玫瑰主义”!   人们是如此喜爱这种美学风格,想从中摘取一二,用到自己的创作当中,给自己的作品增光添彩,便陆陆续续地开始模仿他。   有后人统计称,在这世纪掌纹杯比赛当夜结束之后,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之内,网上鬼故事的数量便从原来的几十万,膨胀到了几百万!   鬼故事类型的注册作者,从原来的几万人,膨胀到了三十万。作品收藏数量也是指数倍的保障。   整个鬼故事的市场,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都变得空前繁荣!   它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需要沈昭陵一个人去辛苦栽种灌溉的幼苗,而是由无数人一起撑起的一把巨伞!   ……   经后来艺术史记载,这场“玫瑰主义”由沈昭陵率先在文学领域发起之后,便由淮映勿(萤)迅速响应,并应用到了绘画领域。   淮映勿抛弃了原本古典主义倡导的那精妙和谐美丽的人体结构,转而故意打破人体比例,制造“细看极恐的诡异人体感”!   并破坏原本的和谐构图,让构图在某种程度上失衡,头重脚轻!左右不均!   他通过阴冷的色调,淩厉的光影和模糊不清的物体边缘,渲染紧张与幽暗的气氛。   同时不忘了添加繁复美丽的曲线,为作品增添瑰丽的幻想感。   使用极端的人物动作和神态,强调戏剧性的瞬间,增加绘画的“叙事感”。   淮映勿这一切的一切尝试,只为了将“玫瑰主义”,从文学,落实到绘画领域!   后来,淮映勿在一次采访中如此说道:“玫瑰主义的绘画,应该像是鬼故事的插图。是从小玫瑰的故事书中,随机撕掉的一张潮湿冰冷的书页”。   ……   淮映勿不仅创造了大量“玫瑰主义”的画作,还同时研究了大量的理论基础,作为以后艺术家的创作支撑。   遂成为了“玫瑰主义”的第二个奠基人!   *   沈昭陵在《萤火相传》中,曾暗示淮映勿本人,就是他的写作老师。   但后来,淮映勿又在公开场合承认,自己的绘画灵感是从小玫瑰的作品里提取的,因此小玫瑰才是他的老师。   淮映勿说自己极其欣赏小玫瑰的才华,所以才会模仿他,学习他的风格,传播他的新思潮!   这一切都是出于他对偶像小玫瑰的过分崇拜!过分迷恋!是心甘情愿的!是情难自禁!   ……   所以,关于俩人到底谁是谁的老师这一千古难题,至今也没有个定论。   但,因沈昭陵和淮映勿都是天才艺术家。   且年龄相仿、理论相似、风格相符、才华平等、贡献一致、地位相同、纠葛颇深,又有师生的互相传承……   在历史上,人们总是习惯把他俩并称为“沈淮”。   或称“萤陵”。   而把他们俩之间的对比和较量,称之为——   天才VS天才!   ……   “玫瑰主义”这一风格的席卷,则被大家称之为“瑰派运动”。   “瑰”,音同“鬼”和“诡”。   所以此运动有三种称呼:“瑰派运动”、“鬼派运动”、“诡派运动”。   因为有众多天才艺术家的鼎力支持,瑰派运动自发起之后,在十年之后就达到了顶峰!出现了众多的优秀作品:   《占金波多号》、《四声一梦》、《大道朝天》……   并从原来单纯的小说和绘画,扩散到了其他的艺术领域,如雕刻、电影、音乐、建筑……   影响力持续将近一个世纪。   而其中,最著名的建筑,莫过于著名建筑师,苦牢,在艺术之都设计的“玫瑰神殿”。   为打造出“玫瑰主义”风格的建筑,苦劳效仿古典的哥特式建筑,创造了一种全新的建筑风格。   他延续了哥特式建筑的垂直生长感,并使用了绚丽的玫瑰花窗和彩色玻璃作为装饰。   而且使用了更多诡异繁复的曲线,将建筑本体变得扭曲,如同破土而出的、向天空伸展的鬼手。还在神殿附近,种满了鲜红色的玫瑰花。   而玫瑰神殿的正厅里,铺着满地的黄沙,表现出沙漠的感觉,那正是荒星。   神殿左右两边,立着极其六个高大的神像,她们分别是:   盛玖、世婵、安梦、李贺翔、银鎏金、赵如冰。   她们曾经都是小玫瑰笔下的主角,却并不代表她们自己。   而是代表了故事王国的大故事家,代表了她们背后真正的神明——   宗教信仰、童话幻想、象征主义、诗词歌赋、人文精神。   每个雕塑都高达二十米,由著名雕刻师雕刻,在神殿里巍然矗立!   而主神,则是萤的形象。   他一身黑袍,站立在神殿的最中央。   身边还有一个小机器人,正坐在石头上面,抬头仰望着他,栖息在他的身侧。那正是小陵。   所以,人们最开始以为,这神玫瑰神殿供奉的主神,就是萤。   而小陵是侍奉萤的神仆。   可以,当人们走近萤的神像,进入到黑袍之下的时候,会发现那神相是没有脸的。   他没有本相。   只有虚构的外形,而没有具体的身份。   他就可以是萤,但也可以是任何人,甚至是人们自己。   之所以这样,因为玫瑰神殿,信奉并不是萤!而是在萤背后所承载的那些东西,是——   萤火相传。   是故事与文化传承,那才是人们的终极信仰!   *   进入黑袍,就可以穿过里面的时空长廊,来到后殿——小黑屋。   在小黑屋里,只有一个桌子,两个椅子。   沈昭陵的虚拟投影,就坐在其中一个椅子上,会对进入玫瑰神殿的人们,发出内心的终极拷问:   “你是否在拿起笔准备书写故事的时候,对于故事有足够忠诚的信仰?”   “你是否为了要成为故事家,已经做好了足够的训练和准备?去揣摩讲故事的深度和技巧?”   “你是否对艺术创作保持轻蔑态度?认为它们拈揉造作,没有意义?”   “你是否为了追求成功,曾经想走旁门捷径?去迎合市场,而不是聆听你内心真正的声音?”   “你是否力求创新,追求个人风格,而不是模仿和拷贝他人?”   “你是否故意剽窃了他人的创作成果?”   “你是否盗用了AI的作品,来冒充是你自己的作品?”   ……   一共七连问,象徵着萤和陵在沙漠里度过的那七天。   所有试图从玫瑰神殿正门出去的人们,都必须经历这内心的七重拷问。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故事家。   而在玫瑰神殿的终极信道三十六层台阶上,则用三十六种不同星球的语言,书写着这样的文本:   “其实我始终都不知道,那天我吃掉的,到底是萤的灵魂,还是萤火虫。   “但当我选择坐在这里的这一刻,我知道,我终于能书写自己的故事了。”   ……   ……   ……   这是《萤火相传》里,小陵最后的一句话,也是“玫瑰主义”者的终极信条。   天赋与努力,都不再是信奉玫瑰主义的人,所纠结的问题!   他们书写故事,不求财也不求名,甚至不求能创造出一个优秀的作品。   他们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去书写自己的故事。”   “并从写作当中,找到自己的灵魂。(哪怕你只是一个AI)”   ——这才是“玫瑰主义”的终极真谛。   ……   ……   ……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也是世纪大厦这一夜,沈昭陵获奖之后,所带来的影响。   可现在的沈昭陵还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那一夜来临的时候,各种声音和色彩淹没了自己。   烟花爆竹的声音。   人们喝彩与鼓掌的声音。   记者们采访问话的声音。   杨柳枝走上台的声音。   这些声音,和他们所组成的五光十色,直接淹没了他,在他眼前来回滑动飞舞。   “来,沈昭陵,接过奖杯。”   沈昭陵低头,看见杨柳枝走上前来,把一个金灿灿的奖杯递到自己手上,让自己去迎接。   那个奖杯造型很是奇特,上面是一个右手,握住一根笔,在纸上书写的模样。   那是人类最古老的写作姿势了。虽然现在作家们大多数都用键盘和口述来创作故事。可是这个握笔的姿势,还是那么地富有意义。   沈昭陵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把它接了过来,仔细端详。   发现它正面刻着:   “世纪掌纹杯第1257届总冠军,保加利亚小玫瑰。   “评委会认证。”   是自己的笔名。   翻过去,背面则刻着:   “感谢沈昭陵先生,在鬼故事这一类型文学领域,所做出的卓越性贡献。”   是自己的成就。   ……   系统弹出弹窗:【恭喜宿主,您的事业线,也已达成。】   沈昭陵弯唇,笑了一下。   ……   “大故事家,说一下获奖感言吧。”杨柳枝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提醒他面向摄像头。   沈昭陵反应过来。   发现台下,正有无数的记者和摄影师,扛着各种麦克风和录音录像设备对准着自己。   正在要求自己说些什么感人肺腑的内容,给他拍照,然后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幕,作为明天新闻上的头版头条!   沈昭陵是该说些什么。   可他应该说什么呢?   说这一路走来有多么艰苦?还是感谢大家支持我?我以后会继续努力创作的?顺便向其他人,向评委会和主办方,向支持他的观众和粉丝,还有向他的老师淮映勿,表达他内心最诚挚的感谢?   他是该说什么的。   但是话到了嘴边,他竟然什么都不想说。   他只是觉得,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的话,那么此刻作为主角的他,一定已经到了故事的巅峰。   这是他人生的高潮时刻!   他将在这里完成他最后的升华!   如今,名声钱财、地位粉丝都已经得到了,他似乎应该已经满足了。然后去感谢自己,感谢这一切。   可是,他,小陵,一路历经千辛万苦,从荒星走到这里!走了整整十九年!   从来都不是为了鲜花与掌声!   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到。两个月前他亲手埋下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不需要他的亲自照顾了。   他已经亲自书写了开头,以后,自会有别的故事家,来接替自己自己手中的笔,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去书写属于他们的故事!   而他自己,已经到了该离开舞台,退居幕后的时候了。   所以,当无数的镜头对准他的时候,沈昭陵!保加利亚小玫瑰!在他人生的历史性时刻,高举起了他手中的奖杯!   对准台下与镜头之外的人们,说了一句话,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未来属于你们!” 第356章 他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随着沈昭陵把奖杯举起来,举向了观众台,全场也再次发出鸣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朽!”   “鬼故事不朽!”   “故事信仰不朽!”   “故事王国不朽!”   几乎全场所有观众全都站了起来,高喊着这几句话!   “不朽!”、“不朽!”、“不朽!”、“不朽!”   就连评委们都被惊呆了,连忙回过头去看他们,然后露出无法言说的微笑。   那些欢快的、激动的时刻已经升到了顶点,再也不能继续上升了!   整个会场的心脏,都从地底突出来,在空间里砰砰乱跳!   可是,再激动的时刻,也终究会有静寂的那一瞬。   比赛已经完结,奖项也已经颁发,这一切是时候该结束了。   沈昭陵也控制着自己的心,让它慢慢地回落,回落到一个平稳的位置。   然后,不自觉地把眼睛,从这满庭的观众那里,看向了左边。   那个刚才他不敢看的位置,在那里的作者区,有一个唯一没有站起来给他喝彩的人。   那人一身黑色的风衣,衬得身材更加冷瘦刚硬,如同一袭黑袍。   顶级的布料,在灯光下泛着冷金色的光泽,倒显得有些高冷华贵。就像是酒宴里面,手持一柄红酒,流转于人群当中的公子。   那个人并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平静的眼神之中,还带着些许温柔与些许赞赏。   那目光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亲手绘制的一件画作。   让人想到萤的眼神。   “……”   沈昭陵冲着他微笑了一下,立刻就想大步地走下台去。   然而,只要一想到最后那封,藏在淮映勿衣服里的信件。   他的脚步就突然顿了一下,停止了。   他不说话,也不敢走过去,脚步高高抬起,却轻轻落下,往后踏了半步。   眼神不自觉地,稍微往右下看了看。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往那里落脚。   就在他这犹豫的一瞬间,一个人挤上来,揽住了他的肩膀。   沈昭陵往左一看,发现是杨柳枝。   “来小玫瑰,咱俩合个影吧。”杨柳枝微笑着对自己说,没有争取他的同意,就率先揽住了他左边的胳膊。   “好。”沈昭陵说,然后把奖杯调整到合适的位置,试图微笑。   等着眼前的反光板调好位置,摄像头在他眼前咔嚓咔嚓地闪烁不停。   在他眼前释放出一瞬又一瞬地银光,就像他作品当中最后的心理蒙太奇一样,快要刺坏他的眼睛。   “来,艾艾也来,合个影。”   沈昭陵还没有走出半步,就听见杨柳枝又说,并自顾自地招手,把艾艾也叫了过来,让它站在最左边的位置。   三个人并排,又合了一张影。   “来,你们都上来!过来过来!”杨柳枝,又把主办方和评委老师们都叫了上来,围绕着沈昭陵站。   让沈昭陵在最前面合影。   沈昭陵继续微笑。   “来!你们也都上来!”   这次是选手们,进入到决赛第二轮“说书人”当中,不幸落败的那八个人,基本也都来到了现场,还有一些“百人试炼”当中的人。   杨柳枝也尽量都让他们上来了,好几十个人一起,直接站满了整个舞台。   他们齐声欢呼着,微笑着。   继续合影。   沈昭陵:“……”   在合影过程持续了将近五分钟之后,人群这才从舞台上稀稀拉拉地往下走。   沈昭陵也觉得自己该走了。   他又看了作者区一眼,发现淮映勿还坐在那里。还是纹丝不动地在那里等着他,翘着二郎腿。   不管沈昭陵在做什么,有多忙,有多少人围绕在自己身边,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回去。   淮映勿都始终平静如一地,坐在那里等着他。   就像“百人试炼”的比赛那天那样,可以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地等他一天一夜,连一句抱怨之声都没给。   这下他真得走了。   他当然希望淮映勿永远都不交出那封最后的信。   可无论待会发生什么事情,淮映勿想要做什么,他知道,自己现在都必须过去,到淮映勿身边去。   *   “哎,等等,小玫瑰别走,一起去庆功宴吧。”杨柳枝又在身后叫他了。   沈昭陵:“……”   他几乎是不耐烦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一转头,发现杨柳枝就站在那里,身边全都是评委老师,还有主办方的几个高层。   “走吧!去塔楼吃饭!饭席都给你定好了,大故事家!给你庆祝庆祝!”   杨柳枝,在熟练地招呼着他。彷佛这就是比赛之后,冠军要经历的一个必备的流程。   吃饭、庆祝。当然,还有谈生意和合作。   几个娱乐圈的老总和制片人也都在这里,正蠢蠢欲动地看着他,眼睛直冒绿光,似乎准备给他签一签公司,谈一谈影视合作的事项。   这关乎到他的未来。   似乎不可以拒绝。   但……   沈昭陵把目光,重新投向了作者区,看向淮映勿。   他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淮映勿都会等着他的。哪怕是去塔楼举办几个小时的宴会。   和淮城南那次。   和选手们那次。   淮映勿都是那样,在楼下等着他的。这才当然也不例外。   可是……   一瞬间沈昭陵的心里,突然闪过不久之前,在艺术画廊里淮映勿的脸上,那个红色的巴掌印。   “……”   沈昭陵的眼神暗了一瞬,眼皮猛跳了两下。   “好,会长,但我得请淮映勿跟我一起去。”沈昭陵对杨柳枝补充道,“还有我的朋友们。可以吗。”   “……”杨柳枝先是惊讶了一瞬,然后看向了淮映勿的位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笑了一下,眼神在自己和淮映勿之间不停逡巡,“可以,这当然可以!”   沈昭陵放下了心。   “哎,等等,他怎么走了!”杨柳枝突然又说,看向淮映勿的方向。   “?!”   沈昭陵顺着杨柳枝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原来那座位空了。   只剩下了小银和长脖子,坐在原来的位置。   淮映勿……不见了……   他的心脏瞬间猛沉了一下!   沈昭陵抬头,眼神迅速搜索着人群,想要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只看见了,那个身影,正好走到了大门的位置,独自离开了。   ……   “不好意思,我不去了。”   沈昭陵迅速跟杨柳枝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快步走下台,朝着大门走了过去。   但是会场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他又是今天最受瞩目的那一个。   当他下台,来到观众席之后,人们就冲上来,直接把他围了起来。   一个一个的人头挤上来,抓着他的衣角,大声呼喊他的名字,让他动都动弹不了。   沈昭陵:“……”   等他再往门口看的时候,发现那里的人影早就消失无踪了。   “不好意思,让开一下。”沈昭陵说话试图让他们给自己让路,但当然没有用。   他一个人的声音太小了,怎么抵得上那成千上百个人。一出口就直接被淹没了,完全没有人听见他在说什么。   他只能冷着脸,往后后退了两步,往周边看,试图去查找别的出口。   “你们去救他一下。”   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声音。磁性又成熟。似乎听著有点像淮城南。但沈昭陵并没有回头去看。   总之,在这句话落下后,就有几个保安,围到了自己身侧。帮自己剥开了那些拦住自己的手。然后护送着自己,顺利出了门。   “谢谢。”最后一句跟保安们道谢之后,沈昭陵终于走到了世纪大厦的正门。   然后,从门口迈出去。   比赛八点钟开始的,现在结束,应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但外面却并不是一片漆黑。   这里是整个艺术之都最繁华的地方,即便是在夜里,也是时时刻刻开着永不熄灭的灯。   把整个街道,照得灯光火璀璨,流光溢彩。就连花坛里面的花,都隐隐发著光,彷佛在向空中释放着看不见的花粉。   灯下,很多男男女女结伴而行,在路上走,搂搂抱抱,嬉笑打闹。   其中大多数,都是比赛结束之后,刚从世纪大厦里离开的人。   那么多人。   但是沈昭陵唯独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一个。   淮映勿并不在这里。   他不在作者区,竟然也不在门口。   他独自离开,没有告诉自己,没有征求自己的同意,他走了。   在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在知道注定得不到自己的回应之后,他对自己失望了。   于是他没有告白,也没有信给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他走了。   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像萤那样,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沈昭陵的奖杯,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第357章 祝你永远自立自强,自尊自爱,自信从容,自在独行。   沈昭陵穿了一个很不合身的裤裙。这身衣服是今天早上,淮映勿给他选的。   说是好看。   沈昭陵说不想穿。   淮映勿说他没有审美,只需要乖乖听自己这个大艺术家的话就好了。   而且今天是他最重要的日子。一定要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才行。   所以……   沈昭陵刚才,就是提着这个裙子走出来的。   很不方便。   走路很慢。   如果不穿这个,他刚才大概可以直接跑出来。   就算从前门挤不出来,也可以从后门跑出来,就也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他现在严重怀疑,淮映勿当初就是故意的。   故意给他找了这么一身,一点也不方便不合身的衣服,让他跑也跑不了。   这样,在淮映勿选择离开的时候,自己,就一定追不上他了。   “……”   晚上的风,刮得人骨头生疼。   沈昭陵静默着,静默着,觉得眼前的光晃得自己有些头晕。   他在那里,站立了好久,彷佛是有人命令他站在那里的。   他不知道自己该往那里去。   好像有人在耳边喊他,在喊他的名字,也许是身边的人,认出来了他,在呼喊他的名字。   也许是系统,这时候正在耳边提醒他,但是他都没有听见。   他就觉得,太安静了。   太吵了。   太冷了。   太热了。   太安静了。   太吵了。   太冷了。   太黑了。   太冷了,眼睛晒得好累。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总之,脑子完全是空的。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之后,眼前的光突然晃了他一下。   有一个小光点,在他的眼前不停跳动。   他的眼睛有点干涩,眼球生疼,被那光突然一晃,几乎要留下泪来。   然后他重新将视线凝聚,凝聚成一个点,找到刚才的光线所闪耀出的位置。   是一辆车。   一辆白色的跑车。   正是沈昭陵和淮映勿来的时候,他们一起坐得那一辆。   现在,它的车灯发著光!   有人在那里!   沈昭陵的大脑突然闪过了一阵白光,然后他迅速地弯腰,把奖杯从地上捡起来,不管也不顾地,直接朝着马路那边跑了过去。   一辆车嗖地一声从他身边闪了过去,几乎要撞到了他。   司机吓得猛然刹车,直接停下来,把头从车窗里伸出来,朝着他破口大骂。   但他根本没有管,而是直接照着那辆车跑了过去,在靠近那辆车的时候,又忽然变得很小心。   他慢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样貌,慢慢地让自己靠了过去。   走近那个车窗,弯腰,往里面看。   里面……没有人……   沈昭陵:“……”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闭嘴巴,直起了腰。然后大脑又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没有人,驾驶位没有人,副驾驶没有人,就连后座,后备箱都没有人。   他挨个翻看了一遍,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接着,他停住了。   双手垂落着,堪堪握住奖杯,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不让它再次掉在地上。   “……”   沈昭陵打开车门,进了车。   而后坐在了驾驶位。   那是今天下午来的时候,淮映勿坐的位置。现在他也坐在那里,他想试图,试图躺在这个方向盘上。   就这么让自己靠上一会儿,他太累了,刚才想了那么多的剧情,光靠大脑幻想出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影。   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他都已经超载了。   毕竟他一直都只是一个身体孱弱的Omega。怎么经得起这种折腾。   需要一个Alpha来照料他才行,很温柔妥帖的那种。就算没有精神力,也无所谓。   “……”   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方向盘,试图躺着。   但是在看向那里的时候,除了方向盘,他还看见了另外一件东西。   一个长方形的、扁平的褐色东西。仔细看,好像一张牛皮纸。   是淮映勿给他的信件。   沈昭陵立刻把它拿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果然是!   这种古老的信件,哪怕是在蓝星,除了淮映勿,沈昭陵也再也没见第二个人用过。   这一定就是淮映勿给他的。   但淮映勿为什么要给他这个,为什么要放在这里,自己先走了,而不是亲手交给他。   如果自己没看见呢……   沈昭陵想起了刚才不停闪烁,晃着自己的车灯。   原来如此……   沈昭陵心里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转而郑重地看向了那封信,心中砰砰地乱跳。   和它面对面,停顿了一分钟之后,几乎是哆嗦着手,打开了它。   抽出里面叠好的白纸。   然后,展开了里面的内容。   里面像往常一样,写满了淮映勿那飘逸漂亮的字迹。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里面有一些涂抹过的痕迹,有一些话像是后来才加上的,墨水还有点新,所以排版有一点不规整。   不过整体来看,还是很漂亮的。看得出,写得很用心。   沈昭陵读了下去。   其内容如下:   *****   “致我的昭陵:   “首先,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想这时候你大概已经打败艾艾,获得了冠军,不是吗。毕竟你一直都那么厉害。   “艾艾那种小人物,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一定很轻松地就赢了,真是一点悬念都没有。   “但是,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底下迎接你。你以为我抛弃了你。   “可是并不是,我刚才都已经说过,打算跟你告白了。又怎么会抛弃了你。   “老子可是第一次跟别人告白,怎么可能会半途而废。就算你说要拒绝我,我也得说。我也得告诉你。   “你是不是以为,我怕被拒绝,直接就放弃了。你到底在看不起谁呢。   “沈昭陵,你不会已经追着我出来,然后发现没找到我,就坐在车上,后悔万分地哭鼻子了吧?后悔当初没答应我?”   沈昭陵:“……”   这段看排版明显是淮映勿后写的。   竟然写成这么欠揍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情书。   沈昭陵抿了抿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揉紧了信,然后接着往下看。   “我会先行离开,这当然是有我的原因的。   “这个原因很长很长,还请你坐在那里,慢慢地听我讲。   “因为在这里,我要说一个故事。你已经讲了那么多故事,这次,也请你允许我讲一次。   “你还记得吗,在你创作完《双生》的那一晚,你离开了家,独自前往村子里弹沙琴。   “我去村子里找你,然后我们我们一起吃过饭之后,就回了家。路上,免不了谈起你那本小说。   “当时我在分析这本小说的过程当中,我说,这本书里有一种极致扭曲痛苦的情绪。   “其实我并不能完全确定作者就是你,我只是在试探,通过分析剧情,去查看你的反应。   “然后便随口一说,伤害到了你。   “你在灯下,眼中是无尽的悲哀,直接骂了我,选择独自离开。我就察觉到你心里可能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秘密,或者是伤痛。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想和你道歉。可你反应那么激烈,我不敢接近你。   “之后,有好几个晚上,我彻夜难眠,想了很久,但我无法确认那到底是什么。   “因为《双生》里的秘密和苦痛实在是太多,我无法准确的定位你到底是哪一种,到底是哪一种痛苦,伤害到了你,让你听见之后如此愤怒?   “是韩版言被爱人背叛的伤痛,还是张无垢看着父母做错事而无法阻止的遗憾?   “我独自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又不敢去问你,怕再一次让你难过。就只能那么干等着。   “但终于,这一切的一切,在《鬼久学校》当中找到了答案。   “那是一个以愧疚式教育为教育方针的学校。   “这本文章虽然入围了预赛,但着实不能算一本优秀的小说,因为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   “少了一段剧情,或者说少了一个必备的故事串行。   “李贺翔,是你所有小说当中主动性最差的一个主角。也最不像正常人,最懦弱,最反常。   “他面对学校的愧疚式教育,一而再地退缩,面对父亲的道德绑架,也是根本就无力招架。   “他明明一开始是个那么不着调的少年,但越看越觉得,他的骨子里有某种软弱的东西。   “当他面对学校和父母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无力,老师的胡言乱语可以轻易地说服他,父亲的诉苦可以轻易地把他压垮。   “而且,在他的室友跳楼自杀之后,李贺翔回到家,竟然没有和他的父亲对峙。竟然还在若无其事地上学。   这简直不像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我跟你讲过,在编剧技巧当中。在最后的高潮到来之前,主角应该有一个“灵魂黑夜”。   “那时他将独自面对人生至暗时刻。那一晚上,主角失去了所有,开始怀疑人生,开始绝望,开始不断叩问自己的心灵。   “而在这个文章当中,这一段剧情应该表现为——   “李贺翔因为室友跳楼自杀而回家,和父亲对峙,表示自己不想去上学,哪怕自己去死,也不想上。   “但父亲最后却用一个理由劝住了他。这个理由,可以是李贺翔的母亲,可以是什么什么……   “总之,他必须有一个理由。   “但你没有写。   “你没有写,就是这段剧情,这段剧情少了。这太不对劲了。   “少一个故事情节的这种蠢事,你在别的小说里从来没有犯过。哪怕是伏笔极多的故事,你也能把每一个伏笔都完美回收。   “因此我意识到,你不是忘写了,你是不想写,或者说,你不敢写。   “你害怕和你的父亲对峙,你害怕他对你的说服,导致你一想到这段剧情,就本能地害怕,所以干脆把它直接跳了过去,冒着让故事剧情缺失的风险,直接来到了高潮。   “就是从《鬼久学校》当中,我推测出来,让你害怕和痛苦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那就是你对父亲的愧疚。   “这是你的一个创作母题,从长生村里逃出来的盛玖,也是一样。   “即便父母要拿她当长生蛊为自己续命,可她依然认为自己是个不孝女,因为害怕死亡而从村子里逃跑,没有尽到应尽的孝道。   “——你在害怕不孝。   “后来,我上网查了你很多的数据,大家都说你家庭和睦,你是沈家唯一的独生子,父母疼爱你极深。   “你到底为什么会愧疚呢?你又没有对他们做错什么,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我猜想也许是因为你是沈家唯一活下来的人,父母都死在你的面前,你才心怀愧疚。毕竟这是唯一可能的理由。   “期间,我无数次想针对这个特点开导你,但我又不敢直接跟你说,怕又让你难过。   “只能在每天晚上,听你讲讲你的故事,并通过你的创作,去试图分析你的秘密。   “我始终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但你一直那么优秀,不仅开创了鬼故事。还在世纪掌纹杯比赛里面一路过关斩将,甚至得到了去往阿尔法星参加总决赛的资格。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终于想通了,到底该怎么治愈你。从而为此,制定了一个漫长的计画。   ……   “我应该在电影院里跟你说过,我写书评和影评的原因吧。   “不是因为我太无聊了,或者想通过当评论家获得什么,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对别人的作品高谈阔论。   “那仅仅是因为,我每天会输入大量的知识内容,大脑会过分膨胀。   “因此,我需要找到一个输出型的爱好,来实现自己输入和输出的平衡。   “所以,我才选择当书评和影评家。   “而写作,也是一样。   “写作不一定会让作家获得什么成就,但作家一定可以通过写作,来整理自己内心的想法。   “让那些没有条理的思绪,在落在纸上的时刻,突然变得有序了起来。   “换句话说,作家本人的思想,可以影响自己的作品。而写作也可以反过来,去影响一个作家的心。   “我想通过调整你的写作,来间接调整你的思想和情绪,从而填补你内心的空缺。   “所以,我把这个计画命名为——   ““补心计画。”   ……   “补心计画具体内容如下:   “第一,教你学会表达自我需求,争取自己的权利,而不是委曲求全。(任务已完成)   “第二,教你学会写故事。   “那是你的一技之长,是你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技能,也是一个可以陪伴你终生的爱好。   “你对写作越熟练,就越自信,写作就越灵活,心情也会随之变好。(任务已完成)   “第三,让你创造有生命力的主角,以获得你自己的主动性。(任务已完成)   “第四,经常夸你,帮助你确立自信心。(任务已完成)   “第五,让你形成自己的个人特色文风,从而拥有个性,而不是去屈从和盲从别人。(任务已完成)   “第六,和你一起欣赏绘画,文学,影视,培养你独特的审美体验。(任务已完成)   “第七,让你独自面对前任,拥有和过去说告白的勇气。(任务已完成)(PS:我后悔了,我很吃醋)   “第八,时刻在身边陪伴你,让你拥有安全感。(任务已完成)   “第九,时刻倾听你的想法,让你感受到自己被在乎,并学会自己思考做决定。(任务已完成)   “第十,让你在历史的洪流当中,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时空串行。而不被时代的浪潮所淹没,在大海里茫然漂泊。(任务已完成)   “第十一,帮助你彻底实现经济自由。毕竟只有经济独立,精神才能彻底独立。(正在进行中)   ……   “信封里面那张黑色的卡,是银行卡,我所有的钱,都在里面。包括前阵日子,我卖画的全部获益。密码是你的生日。   “——那就是我前几天举办画展开拍卖会的理由。   “你的钱也在银行卡里面。昨天我的卡里无端收到一大笔钱,我就知道,你知道我缺钱,就把作品版权卖了,并且把钱打给了我。   “你是个没有私心的人,总是喜欢为他人着想。真是个小笨蛋。   “可我希望你能在我们两个的关系中,永远保留你自私的一面。   “请把你的钱自己藏着,里面偷偷留一大笔私房钱,永远也不要把密码告诉我。   “毕竟我这么穷,我知道了以后,就肯定会给你偷走了。不是吗?   ……   “我曾说过要做你的家人。然后你说,如果我要是对你起了那种心思,那我就净身出户。我也同意了。   “现在,保加利亚小玫瑰大人,我没能守住我的本心,我对你有不轨的想法了。   “我喜欢你。   “我想娶你。   “然后和你一些肮脏卑鄙又下流的接触。是你绝对接受不了的那种。   “所以,我就净身出户咯。   “卡里面的这笔钱,是我的全部资产,完全足够你花上一辈子。我说到做到。   ……   “如今,“补心计画”已经完成。   “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就开车来天桥找我,我会在这里等你,直到天亮。   “然后我们就用它买一个宇宙飞船,一起去太空旅行。   “如果你不愿意,那你就拿着银行卡离开,或者独自开车返回酒店等我。   “我们就持续之前那种关系,你还是我的家人,我也依然叫你嫂子。再也不会越过雷池半步。   “之后你想走,或者想嫁给其他人,那都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你。   “毕竟只有你随时保留离开我的权利,我们才是平等的。   “哪怕接受你离开我,我也不能看你失去自我。   “无论什么决定,只要那个决定是出自于你的自我意志,我都会接受。   “最后,祝我的保加利亚小玫瑰大人永远——   “自立自强,自尊自爱,自信从容,自在独行。   “我将是永远在你这朵红花旁边衬托你的绿叶。   “淮   “映   “勿。” 第358章 现在的我,再也不需要去乞讨了。   “……”   很久很久,车里是静寂的。   沈昭陵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封信攥得越来越紧。   有一声“啪嗒”的声音落下。   可这次摔下来的不是奖杯,而是晕湿了信件的一角。   “勿”字,像浸在了海水里,变薄,变透明。   系统也没有说话。   它和沈昭陵都知道,现在它必须出声,拦着点什么。   但它说不了话,或者说,它该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这个晚上似乎没有那么冰凉的,车窗前面的景色,也突然变得清朗了起来。   沈昭陵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揣好,重新放回到信件里,放在了自己西装左胸口的位置。   让第三封信,和第四封信贴在一起。随着心脏一起搏动。   接着,沈昭陵唤醒智能驾驶,说了句新的命令。   “去附近的天桥,现在,立刻,马上,用最快的速度。”   这句话落下之后,车子便一下子发动了起来。他几乎没有时间去系上安全带。   只是端坐在驾驶位上,紧咬着牙齿,眼睛直视着前方,不知道是在看着什么。   眼前如同结上了一层玻璃霜花,变得朦朦胧胧。   系统在他耳边叹了口气,深呼吸了一声,看着他越走越远,离那个人也越来越近,但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其实我就是沈弃恩。”   沈昭陵却突然道,跟系统说。   “那是我的艺名,我的真名也叫作沈昭陵,很巧合,对吧。”   【……】   “你不震惊,你早就猜到了。”   【嗯。】   【你确实不是正常人,正常作者不会有你这么快地成长速度。虽然你一直说,你只是一个没有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可我感觉,你以前……应该是从事过其他艺术行业的。你的艺术直觉很灵敏,所以才成长那么快。远超常人。】   “嗯。”   【沈弃恩,就是你吗。】   “是我。当然是我。你知道我发生过什么。那一年,我才十八岁,刚刚成年,就独自离开了家门,离开了我唯一的父亲。   “我早年丧母,一直和我父亲一直住。然后……他想逼迫我成为一个作家。就像邓因心那样的鬼故事作家。”   【邓因心,邓恩,长生村的创始人,神巫医。】   “也是你原本任务打算要找的那个鬼故事作家。”   【怎么会这么巧合……】   “结果你找错了,找到了我。其实他早就死了。你们系统的数据有错误。   “但我爸爸是按照邓因心的标准,把我培养长大的。他确实是个很优秀的人,大作家,大文豪。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温文儒雅。所有人都很喜欢他。包括我父亲。   “但即便如此,我也并不想成为他,本来我以为,我可以通过挣扎,通过逃离,摆脱我身上属于他的影子。   “结果……你却把我当成了他,从蓝星抓到了星际。我和他很像吗?”   【……】   “说话。”   【我并不知道,我只是用数据检测了一下。】   “我和他长得不一样。你怎么会认错。”   【我用的基因搜索……发现你和他的基因相似度最高,高达55%。所以……我就……】   “……”   【他是谁。】   “我父亲的初恋。”   【……】   “也许他才是我父亲。”   【……】   “我爸爸,想让我考取花都大学的文学部,未来像邓因心一样,成为一个大作家。名利双收,名垂千古。但我并不想这样,我对写作没有任何兴趣,所以我就走了。”   “从长生街里出来。”   【长生村的原型。】   “是。”   【你放弃了你的学业,你的父亲,你的未来,只为了不按照他给你规划的人生走,但你现在——】   “现在我又成为作家了。”   “但我并不觉得讨厌。”   “我想成为一个作家,我说。”   【……】   “后来,我从长生街走了,我一无所有,我没有学历,我没有技能,我没有钱,我没有亲友。我去住大街,我去住公园,我去住地铁车站。我把钱都花完了。   “我去找工作,我当了模特,我去地下弹唱,我被别人发到了网上,我当了网红,我当了作曲家,我当了明星,我赚了钱,我名满天下。   “我父亲找上了我。我被在演唱会上指责不孝,我被新闻报道了。我被大众批评。我声名狼藉。我宣布退圈了。   “我把那些年赚的财产都留给了他。我给了他五个亿。我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我只留了一个自住宅院。我没有什么存款。我断绝了所有的朋友。我关闭了所有社交软件。我一无所有了。   “然后每天……”   沈昭陵重新望向车窗外面,离着很远的位置,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天桥了。   “那时候每天……我都缩在自己的房子里,不出门,谁也不见。   “我的窗户也正对着一个天桥。我每天都会看到,有很多乞丐,穿得很破,很脏,成群结队的,去天桥上要饭。   “好像还活得挺开心的。   “说实话,我真的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每天那么开心,明明他们连我都不如,我至少还有一个房子,他们什么都没有,连房子都租不起。晚上的时候,就拿个破被子,去天桥底下住。冻得直哆嗦。”   【于是你也去当了乞丐。】   “那是我时隔半年之后,第一次出门。我穿了一身……很破的衣服,也算不上很破,只是款式老旧了而已。然后拿着一个搪瓷碗,把自己打扮得很严实,确保谁都认不出我,出门了。   【你也去天桥上要饭了。】   “是的,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高兴。所以我就去扮演他们。”   【有人给你钱吗?】   “我穿的还是太好了,态度也不够真诚,也没有在表演什么才艺。别人一看,就知道我肯定不是个穷人,我根本骗不到他们。”   【……】系统笑了一声。   “但他们还是把钱给我了。”   “有人,把钱,给我。   “上学的孩子,赶早班的上班族,把钱给我。   “虽然并不多,只有三块两块的,几个钢镚,但我还是赚到了钱。   “他们真的是好人。”   【这钱对你有什么意义吗?】   “有的。有意义。   “那时候,我告诉自己说,如果我乞讨到了单数的钱,我就好好过一天,那第二天都好好得过。认真地过。   “晚上喝一瓶白兰地,窝在沙发里,弹一弹我喜欢的琴,看几本杂志,看看窗外的风景。晚上去公园散步骑行。”   【双数呢?】   “如果我乞讨到了双数的钱。那第二天我就糊弄着过。   “还是打开一瓶白兰地,但不弹琴。而是喝个酩酊大醉。醉倒在床,上,什么都不干,直接把窗帘拉上,一睡睡一整天。   “睡到晚上,等到七八点钟人流最多的时候。那时候学生都放学了,大人都下班了,我再去穿衣打扮,去天桥上要饭。”   【……】   “这就是那一年来,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你们媒体都说,我消失了,找不到我了,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其实我就是在干那个。   “第二天,到底是能乞讨单数的钱,还是双数的钱?这就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我每天努力活着,就是为了这个。”   【……】   系统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它无法发表言论,也无法评价,无法规劝,只能顺着沈昭陵的话去问。   【然后呢?】   “然后,在你找到我,也就是穿越的那一天,我一分钱都没有要到。”   【为什么。】   “因为那天花都下了大暴雨。天桥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连乞丐都没有。   “方圆百米,放眼一望,只有我自己。暴风快把我吹飞了。”   【……】   “我就,”沈昭陵哽住了一下,接着说,“我就,一个人拿着碗,走到了天桥的边缘。朝着下面看,看,真的好高好高啊……   “如果我那时候把碗扔下去,碗就会摔碎的吧。摔得四分五裂。”   【……】   “我就在考虑着,要不要把碗摔下去。到底要不要摔,要不要摔呢。   “毕竟那天我一分钱都没有乞讨到,那我明天到底该怎么过……   “到底该好好过,还是糊弄着过,我迷茫了,我没有意义了。”   【沈昭陵,别这样。求你。别说了。】系统已经不忍心再听。   “……”随着系统的请求,沈昭陵终于闭上了嘴巴。   眼前,天桥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又是一个天桥,但是是全新的,并不是之前蓝星的那一个。   而且,这次,天桥对他的意义,也截然不同了。   那里没有什么破碗,没有什么乞丐,也没有什么暴风雨,只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那个人立在路灯下面,一袭黑衣。被金黄的灯光照耀着,如同圣徒身上的神秘圣光。   即便看不清脸,也觉得,那个人是在冲着自己微笑的。   很痞气的,很得意的,很温柔的,很高傲的。   微笑。   沈昭陵垂了垂眸,也微笑了起来。   “好在,现在的我。   “已经再也不需要去乞讨了。” 第359章 既是灵魂伴侣,何须一纸婚契。   车越开越近,沈昭陵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他感觉,越来越难以呼吸了。   所以,在车开到天桥之上之后,自动停在路边的时候,他自己在车子上坐了一会。   等整理好心跳,才下车,推开车门,踏出去。   奖杯留在车上,什么也没拿,只拿了他自己。   不远处,淮映勿就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预料。   淮映勿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那里。   表情冷冷淡淡的,一双桃花眼尾上翘,连下巴也是翘起来的,就那么俯视着沈昭陵,高傲极了。   “……”   沈昭陵瞥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一边。觉得他挺坏的。   “过来。”   淮映勿说,冷冰冰的,带着点命令的语气。   “……”   沈昭陵不说话,也不动弹,就那么站着,站在离淮映勿五六米的位置。   天桥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他们之间显得不远又不近。   “过来,昭陵。”淮映勿又说,这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先笑了。   冲着他拍了拍手,打开臂膀,像是要让他冲过去,好把他抱起来,转一圈似的。   沈昭陵也没动。   只任着他们两个之间的风,吹过淮映勿的身体,卷起那烈酒信息素的味道,卷到自己的鼻尖上。   “那好,那我自己过去。”淮映勿自己先妥协了,放下双臂,大踏步地走了过来,离着沈昭陵越来越近。   “淮映勿。”   在距离一米,淮映勿马上要抱上他的时候,沈昭陵却出口打断了他。   淮映勿站住了。   “如果……我们……”沈昭陵犹豫着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句话说出口,这句话毕竟太过于残忍,对淮映勿太过不公平。   但沈昭陵并不想有任何事情瞒着他,他今晚本可以装作没看见那封信,自己开车回酒店,好好睡上一觉。   淮映勿就会在等了自己一夜之后,识相乖乖地回去。   第二天醒来,他们照样还可以像以前那样,过从前那种自由快乐又暧昧亲密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当然是很好的。还没有任何危险。淮映勿照样还会喜欢他,照顾他。   即便自己拒绝淮映勿无数次,他还是会喜欢,然后向以前那样对自己,沈昭陵知道。   但那样的话……   就没有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到这里来,只是想,把一件事情问出口,那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   “嗯。”淮映勿应了一声,耐心地等着他,等着他的所有纠结,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没关系,你说,我听着。”   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能把下面的话说出口。   “如果,我们两个注定没有结果。不能官宣,不能结婚,不能繁衍。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是沈昭陵,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系统说,不让他和别人宣布亲密关系和结婚,意思是不能寻求外界的肯定。   但如果没有官方的肯定,那他们做什么,好像都是可以的。毕竟之前接吻,也不算违规。   就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但没有人知道,也不会告诉别人。   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   “你愿意吗?”沈昭陵接着问,“和我过这种……隐秘的,注定得不到外界祝福的日子。”   “……”淮映勿沉默了,紧闭着嘴角。   他果然是不愿意。   这对他来说,确实是太不公平。他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淮映勿问。   “我有我的原因。那是我的秘密。”   “很重要的秘密吗。”   “嗯。”   “有多重要。”   “很重要。”沈昭陵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敷衍,又补充了一句,“像盛玖那样重要的秘密。”   “……”   “就像盛玖永远不会把她其实来自长生村告诉韩版言那样,我也永远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路灯闪烁了几下。   淮映勿眨了眨眼睛。   他的眼瞳,倏忽转动了几下。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关乎到小陵你的来历。”   “……”沈昭陵沉默着,他不能把真相告诉他,暗示到这里,就已经可以了,不能再说更多了。   “是这样吗。”淮映勿又问。   “……”   “果然,”然后淮映勿郑重其事地走过来,告诉自己:“你能说出今天这句话,肯定下了很大的决心。”   “……”   沈昭陵抬头,瞧了他一眼,看见他漆黑的眉梢。   “你下了这么大的决心,都要和我在一起,你……你是不是太爱我了?”淮映勿又说。   “……”   “其实我早都看出来了,在《萤火相传》里,你爱我爱得就差要原地给我生孩子了。哦~好像不光是我,全世界都看出来了,你也真能装,”淮映勿不自觉调笑了一下,要伸手去挑他的下巴,“保加利亚小玫瑰,大作家,大冠军,你搁这装什么矜持呢?嗯?你说!”   “……”沈昭陵抿上了嘴,一偏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淮映勿就只能悻悻地把手伸回来,却把下巴高高地翘起来,说道:“好啊,那就像你说的这样吧。反正我这么优秀,又这么帅,追我的人这么多。又不差一个两个,和你这么丑的omega在一起,还真的挺丢人的,我才不想告诉别人呢。你说偷偷摸摸,那就偷偷摸摸的吧。”   “……”   臭嘴。   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刚想很想伸出腿来,踩上淮映勿一脚。   却见淮映勿伸出手来,从口袋里,一左一右掏出来了两件东西。   用拳头握住,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然后伸到了沈昭陵的面前。   “别磨叽了,赶紧给老子选一个吧,今晚上用。让我在这等了这么久,光TM在这吹冷风,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想把你直接从天桥上扔下去!”   “……”   沈昭陵直接白了他一眼,说:“嗯,你真厉害。”   然后打了他的两个拳头,看看他到底藏了什么东西,神秘兮兮的。   结果掰开他的手心一看,左边的手心里,躺着一个叶子一样的东西,浑身泛着金色的流光。   是记录兽的种子。   那是他们比赛之前,约定好夺冠之后,要一起用的。   右手心,则是一个银色的正方形小袋子。   是……套子。   沈昭陵:“……”   “让你选一个,”淮映勿略显暴躁地催促他,“快点呢,你说咱俩今天晚上用哪个。”   “……”   沈昭陵实在颇为无奈地,笑了一下。   然后左手接连搜刮了那两个东西,全都攥在左手心里。   右手向上,揽住了淮映勿的后颈,让他低头,自己则去攀咬他的嘴唇。   “一起,今晚上,两个一起用吧……”   *   天桥的风实在太冷。   那一晚上寂寞无人,淮映勿只撕咬了他两下,手就管不住地,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呼吸灼烧,酥酥麻麻。   “别……别在这,这有人……”   然后直接打横把他抗走,塞到车里,让他坐在自己怀里,抱着一路回到了家。   开外门。   关外门。   开卧室门。   关卧室门。   开扣子。   拉窗帘。   接着便是一个重压,一声撕裂,一片漆黑。   在接受那身上致命的顶撞的时候,沈昭陵的眼睛,始终望向着天花板。   疼痛和快感让他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未来究竟会如何,沈昭陵不知道,但他永远知道:   若是他想向上,淮映勿会引导他。   若是他想向下,淮映勿会托举他。   若是不上不下,淮映勿就会在中间一直陪着他,看着他,倾听着他。   ……   沈昭陵已经给那么多鬼故事写了序言。如果让他给自己这本文作序,他大概会说:   “这是一个关于文艺创作、自我成长与灵魂伴侣的故事。”   既是灵魂伴侣,又何须那一纸婚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