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合欢宗当纯爱战神》作者：好多鲨鱼 　　文案: 　　祝为昭穿进了一本点家龙傲天爽文里，成了合欢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之一 　　不得不说，他们合欢宗确实是人才辈出 　　大师兄脚踩五条船还游刃有余，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让初见的陌生人对他倾心不已 　　二师姐一举一动都是风情万种，勾勾手指就有人送上门来，让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更是不得了，第一次下山就引得无数男女为他大打出手，差点搞得修仙界人才凋零 　　而原书中，男主赵饮明干成的第一件扬名修仙界的大事，就是带着人把他们这祸乱人心的门派给剿灭了 　　祝为昭：“……” 　　为了改变宗门命运，祝为昭计划周密，就差按照计划引得同门走向正道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二师姐就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他的房门：“师弟，今天准备去见哪个相好啊？” 　　祝为昭：“？！” 　　差点忘了，他自己还有三条船……呸，三份感情纠纷没解决呢！ 　　- 　　扶光剑庄的少庄主赵饮明，是众人口中最有前途的少年天才 　　风度翩翩，惊才艳艳。 　　突然有一天，他收到了三封寄给不同人的分手信，而这几封信，居然都来自同一个人！ 　　赵饮明嗤笑：真是巧了，今天遇上天仙了。 　　直到他在修仙大会上见到了那几封分手信的主人 　　美人丰姿冶丽，顾盼生辉 　　赵饮明：……就算真是天仙也不能这样吧 　　下一秒美人口中发出鹅叫：“师兄快看那朵云，像不像你那天打牌欠我的两文钱？” 　　赵饮明：？ 　　哦，应该是我认错人了，这是个鹅精 　　- 　　祝为昭在修仙大会第一次目睹龙傲天的真容，下一秒就被人当场抓住了偷看的视线 　　赵饮明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从怀中掏出一个似曾相识的信封 　　祝为昭：？！ 　　书上可没说过龙傲天也是我的船啊！ 　　很会装温和有礼的阴阳大师×好好的美人偏偏长了张嘴 　　内容标签： 强强 欢喜冤家 仙侠修真 穿书 轻松 万人迷 　　主角视角:祝为昭 赵饮明 　　一句话简介：修仙界的纯爱由我来守护！ 　　立意：真心是人一往无前的至宝 第1章 　　艳红的日光纠缠着丝丝绵绵的云朵，随着太阳越升越高，浓烈的红慢慢褪去，逐渐转变成了温和的金色。 　　屋子里很安静，似乎连人的呼吸都轻不可闻，白金色的日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散出几缕落在床上人睁得滚圆的眼睛上。 　　祝为昭抬起手，遮住了略微有些刺眼的阳光，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师弟！今天准备去见哪个相好啊？” 　　房间门被一把推开，身材火辣的红衣美女正站在门口，这种正红的颜色很衬她，恰到好处的露肤度显得她艳丽又不媚俗。 　　白无霜眼波流转，用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漂亮眼睛在祝为昭身上扫了一眼，“咦”了一声：“怎么今天还没醒？” 　　在来人带着点疑惑的嘟囔声中，房门被轻轻关上，屋子里又重新归于一片寂静之中。 　　祝为昭眨了眨眼睛，刚半支起身子有些艰难地想要坐起来，房间门又“嘭”的一声被人打开了。 　　“我就知道你刚刚是在装睡！”白无霜“哈”了一声，“快起来，今天轮到大师兄做饭了！” 　　在祝为昭呆愣的表情中，房门这次被彻底关上。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祝为昭像是终于缓过了神来，重重倒在床上，伸手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了进去。 　　薄薄的一层棉被严严实实盖住床上的人，还没等平展，下一秒就被人踢得飞了起来，祝为昭躺在床上手脚并用打了一套拳，等他发泄够了，这才把被子掀开，重新露出头来。 　　头发在被子里蹭得有些乱，有几缕搭在额前，正好扫过他刚才因为激烈的动作而有些发红的脸。 　　这实在是一张太过优越的脸，有一种介于男女之间的、恰到好处的美感，简直是一件浑然天成的艺术品。 　　只可惜脸的主人现在正愁苦地皱着眉，时不时地点头摇头，一副纠结万分的样子。 　　他是昨天晚上穿进来的。 　　过来时，原主正盘腿在床上打坐，灵气在体内经脉中运转到一半，这会儿被卡着不上不下，实在是让他有些难受。 　　遇上这种情况，祝为昭也不是没试过努力，但这完全陌生的体验对他来说还是太过新鲜了，体内的灵气完全不听他的话，灵活得像是学校里那只被喂得膘肥体壮的流浪狗，感觉到他试探性的靠近就横冲直撞地逃走。 　　几次下来，那股不上不下的难受劲儿不仅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反而撞得他更加浑身酸痛。 　　直到天色微微泛白，祝为昭这才终于放弃挣扎，直直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以一种安详的姿态闭上双眼，谁知道装死的时间还没到一炷香，房间门就被人推开了。 　　从门外飘进来的，除了清凉的过堂风，还有那句如惊雷一般在他脑子里炸开的话。 　　今天准备去见哪个相好啊...... 　　相好啊...... 　　啊...... 　　那股穿越进异世界的兴奋感才刚刚席卷了他，就立刻被这道惊雷炸得粉碎，在一阵恍惚中，一段有些熟悉的剧情涌进他的脑海。 　　《傲世神君》，短短四个字，就透出一股极致的爽感，只看名字脑子里就仿佛闪过了一百本爽文。 　　什么卑微小人物金手指大开，仰天大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之类的...... 　　但别看这本书名字起得这么典，其实完全就是纯纯的诈骗！ 　　男主的设定根本不符合点家的爽文模板。 　　既没有打脸，也不开后宫，男主出身好天赋高的，脸上整天挂着和善的微笑，言行举止也是温和有礼，放其他文里顶多也就是个没有任何特色的正派男十八的命，就算事业线再怎么顺利，也没有那种让人通体舒畅的爽感。 　　祝为昭时常怀疑，书籍首页那个位数的热度，除了自己，说不定就是作者本人每天自己点八百回贡献的。 　　而祝为昭之所以能看见这本书也是阴差阳错，主要是开题答辩deadline的时候，除了他自己生产出来的答辩，就是一坨牛粪也能让他看出花来，更何况这本书的作者那时又正好刚更新完本文最刺激的地方——男主在修仙界扬名的开始。 　　说实话，这段剧情描写，精彩得跟书中的其他部分相比简直格格不入，差距大到祝为昭都要怀疑是不是作者找代笔了。 　　修仙界突然冒出一个祸乱人心的小门派，到处玩弄修者们的感情，尤其是其中有一个最坏的，都不光是玩弄感情这么简单了，已经要勾得人为他大打出手、自相残杀了！ 　　于是正直高尚的男主就带着人把他们这祸乱人心的邪恶门派剿灭了。 　　他还记得，作者为了营造出那种肃杀的气氛，还专门写了在他们灭门的那一晚，天上挂着一轮鲜红的圆月，男主站在黑夜中仰头，像是被笼罩在了一层薄薄的红纱之中。 　　当然，在这段剧情中，他们整个宗门也只不过就是个炮灰引子，后面男主把那群被迷了心智想要为邪恶宗门报仇的人一一打服，让所有人清醒过来，全都死心塌地要当男主小弟，这才是本文的第一个高潮剧情。 　　回忆到这里，祝为昭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 　　说来也是巧哈，他居然就是那群炮灰中最坏的、引得别人为他大打出手的那个最大人渣诶！ 　　那时候他还边看边吐槽，既然设定都这样了，一个没权没势修为不高的美貌小炮灰，怎么也没个实力高强又道德低下的大人物对他强取豪夺呢？ 　　一个个的倒是会装，还很有公平竞争意识地为他决斗，也不知道是在忌惮什么。 　　后来在手机砸向脑门的一瞬间，他突然想明白了，可能是在忌惮剧情之神，怕男主在剿灭邪恶宗门之前先把他们给端了吧。 　　祝为昭摸摸脑门，似乎还能感觉到一阵钝痛。 　　天地良心，他只是在开题答辩前一天的傍晚，躺在沙发上摆烂看一本再普通不过的男频小说而已，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他再怎么心如死灰，也没必要把他从一场答辩换到另一坨答辩中吧！ 　　祝为昭又踢了一脚被子，事已至此，只能说祈求剧情之神继续发挥作用，他可不想像剧情里一样那么早就领到便当，既然从开题死里逃生，就别再让他的新人生开启hard模式了。 　　要是可以的话，能抱上男主的大腿，给他当个小弟其实也不错。 　　反正他这人脾气好，等以后真飞升了，他们这群小弟说不定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祝为昭穿好衣服出了门。 　　他们宗门的院子不大，主要是山上满共也就这么点平坦的地方，勉强够给他们几个一人建一间小房，最后剩下的那一小块空地上，还砌了个并不方正的小方桌，也就成了他们每天一起吃饭、沟通门派感情的地方。 　　“师弟，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温和又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祝为昭收回左顾右盼的视线，只见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这人长着一张国字脸，正气凛然，背后背着一把剑，挺直着脊背站在那里，像是一棵挺立的松柏。 　　正是他们合欢宗的大师兄燕逢。 　　“饿了吗？”燕逢笑了笑，声音轻柔，“快来吃饭吧。” 　　祝为昭刚跟着师兄围着小石桌坐下，就见白无霜款步走了过来。 　　“真是反了天了，不过是我解闷时打发时间的玩物，还真以为自己成为特殊的那个了。”白无霜冷哼一声，坐在了祝为昭对面。 　　跟燕逢不同，白无霜的长相完全符合大家对于邪教妖女的刻板印象，身材火辣，长相妖艳，一举一动都带着魅惑的气息，即便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那里都像是在诱惑别人。 　　很明显，他这位二师姐走的是游戏人间的大渣女人设。 　　“一个个的简直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居然有胆子反过来管起我来？”白无霜被气得眼尾微微发红，看上去更是艳丽，“师弟，你那三个平时也得好好调教调教，可千万不能让他们骑到你的头上去了！” 　　祝为昭从白无霜说第一句话开始，就紧张得浑身发抖，这会儿突然被叫到，脑子里一下子闪过那轮鲜红的月亮，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难受得饭都快吃不下了。 　　白无霜倒是很快就收起了脾气，只是刚吃没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表情比刚刚骂人的时候还要严肃：“大师兄，你上次认识的那个一品楼的内门弟子呢？” 　　燕逢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很温柔：“唉，别提了，前几天他突然跟我表白，我就跟他断了。” 　　祝为昭：“......” 　　大师兄，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居然是个只喜欢吊着别人的男绿茶！ 　　剧情之神在上，现在再想抱大腿的话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哎！师弟你怎么哭了？” 　　燕逢带着担忧的声音响起，祝为昭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白无霜也满脸焦急：“怎么了师弟，谁欺负你了？别怕，你跟师姐说，师姐肯定会帮你狠狠教训回去！” 　　“对呀师弟。”燕逢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合欢宗的人可不会轻易就让人欺负了去。” 　　祝为昭摇摇头，在令人感动的友爱宗门情谊中勉强止住眼泪。 　　白无霜和燕逢看他恢复正常，这才勉强安下心来，话题一转，又说起别的事来。 　　“对了，咱们也是时候该开始准备了，下个月修仙大会就要开始了......” 　　修仙大会啊...... 　　祝为昭捕捉到关键词，心头一紧。 　　这是修仙界十年一度的盛会，也是原著中他招蜂引蝶的开始。 　　要不是在修仙大会上的惊鸿一瞥，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对他一眼万年，然后发展到为他大打出手的程度。 　　想到这里，祝为昭更是悲从中来。 　　“哎哎哎！怎么又哭了！”白无霜慌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冲着燕逢喊道，“我早就说了你做饭难吃，明天还是再骗个一品楼的来给师弟做饭好了......” 　　祝为昭忍不住“呜”了一声，眼泪流得更凶了。 第2章 　　拯救宗门的事已经迫在眉睫！ 　　这是祝为昭观察了几天，最终得出的让他惊心动魄的结论。 　　一大清早，祝为昭就带着复杂的心情起床，准备想办法给自己做点饭吃。 　　说实话，他做饭是挺一般的，但再怎么样，也比大师兄做的那猪食要好。 　　不过这也根本不怪大师兄，毕竟他的两个师兄师姐，一个金丹大圆满，一个前不久刚升到金丹后期，实际上还需要吃饭来维持生命体征的，也就他这一个还在筑基期的小废物。 　　隐约间听到不远处传来大师兄的声音，祝为昭转过头，就看到燕逢一挥手打散了一条传音申请。 　　接二连三的传音申请围着燕逢冒出来，他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终于大发慈悲地选中一条点开，然后瞬间变脸，一副温柔中又带着点苦恼和愧疚的样子。 　　“抱歉，我这些天脑子里很乱，我没想到你对我居然是那种感情......” 　　“都是我不好，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是不是我的行为让你产生了什么误会？” 　　“真的很抱歉，你知道的，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伤心的样子……” 　　祝为昭听不见对面人说话，但大师兄情真意切的声音时不时就在耳边响起，他默了默，强忍着吐槽的欲望收回视线，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小弟弟，我可没空陪你玩什么无聊的道侣游戏。”白无霜轻佻的声音传来，她嗤笑一声，“想见我？可以啊，只要你明天带上你那个一品楼的好朋友一起，我就同意你来找我。” 　　“我什么意思？怎么，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 　　“机会只有一次，你不想要，有的是人抢......” 　　听见“一品楼”三个字，祝为昭立刻警觉，然后就看到白无霜干脆利落地挥散了传音申请，扭头冲着他兴奋地喊了一句：“师弟！厨子给你找来了！” 　　祝为昭：“......谢谢师姐。” 　　你人还怪好的嘞。 　　一大早的就撞见这种场面，祝为昭哪还吃得下饭，他满脸惆怅地坐下，抬头去看笼罩在头顶的护山大阵。 　　其实也根本看不清什么，只是那层阵法偶尔会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一点金光，转瞬即逝。 　　就像预示了他们宗门在原著中的命运，虽然不至于说是转瞬即逝吧，那也确实是昙花一现，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你觉不觉得师弟最近有些怪怪的？” 　　燕逢拉着白无霜躲在角落里，表情凝重。 　　“有吗？”白无霜眨眨眼睛，回过头看了眼正坐在小方桌前仰头看天的师弟，“这不是挺好的......吗？” 　　“唉——” 　　随着祝为昭的一声长叹，她福至心灵，一拍双手：“我知道了！这是师弟新研究出来的忧郁人设，应该是又有想要下手的目标了！” 　　燕逢似懂非懂地点头，顺着白无霜的视线，仔细去看新晋的忧郁公子师弟。 　　别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高岭之花的意思。 　　祝为昭使劲摇了摇头，把那轮鲜红的月亮从脑子里摇了出去。 　　抛开师兄师姐的问题不谈，距离他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里，他连山门都没出，但就是有一种忙得脚不沾地的感觉。 　　原主鱼塘里的鱼明明只有三只，但他每天都能收到十几封粉红色的来信，他也不敢拆，生怕看到点什么会被口口的东西。 　　终于，在昨天半夜再一次被从天而降的信封砸醒时，他忍不住了，怒意和诗意齐发，用毕生的文学功底，写了三封感天动地的分手信，连夜叫了信鸟把信寄了出去。 　　在传音术和传音法器被广泛使用的今天，像他和他那三条船一样坚持使用飞鸽传书的也算是少见。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诗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写完第一封信后就有点后继无力了，后面的两封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对第一封的借鉴成分...... 　　迫在眉睫的危机也算是解决了大半，反正他们合欢宗这头并不健壮的骆驼身上，已经被他成功拿掉了三根稻草，祝为昭越想越是心情激愤，想到来日飞升的场景，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刚准备来找师弟探讨人设的白无霜：“......？” 　　刚放下心来相信师弟是为了人设的燕逢：“！” 　　两人对视一眼，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惧。 　　师父快回来吧！师弟的脑子好像突然坏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了徒弟们的呼唤，当晚，一个身着浅绿色罗裙的女人出现在了他们的小院中。 　　合欢宗宗主苗青望，常年不着家，对门下三个弟子采取八成放养两成取乐的态度，也不知道整天在外面忙什么，不过从祝为昭这几天在门内撞见的那些情况来看，他也根本不敢细想。 　　同样是带给人极大冲击的美丽，但跟白无霜那种带有攻击性的美人不同，苗青望看起来特别温婉，笑起来时又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明明没下雨，她的手上却拿着一把油纸伞，回眸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微风，吹得她的头发微微扬起，带起一阵香气。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白无霜“啧”了一声，一抬手挥散了那阵微风，冲着苗青望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得远了一点，然后用气声说道，“没时间给你摆造型了，你快好好看看，师弟最近这几天有些怪怪的。” 　　“怪怪的？”苗青望顿了一下，扭头去看一脸紧张的祝为昭。 　　祝为昭站在原地，感觉到苗青望的打量，冷汗都快流下来了，他眼神飘忽，生怕这位高人开口就是让他从自己徒弟身上滚出来。 　　等了半天，高人终于开口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苗青望把油纸伞扔到白无霜怀里，笑眯眯地凑过来，双手捧住祝为昭的脸，强行把他的头抬起来：“乖徒，叫师父。” 　　祝为昭提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虚弱道：“师父。” 　　怪不得合欢宗被男主灭得那么轻松呢，原来宗主的实力也不怎么样。 　　苗青望满意地点点头，又盯着祝为昭看了半天，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环视一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桃来，翘着脚坐在小方桌前，表情却很严肃：“看到你们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为师真的很欣慰，我想，也是时候教给你们一些，只有真正的大人才懂的东西了。” 　　祝为昭瞳孔地震，整个人不自觉地开始往后缩。 　　不是，这可不兴教啊师父，再教下去我们可就真的要被口口了！！！ 　　但苗青望可听不到他的心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来，双手一抖，就将包裹平铺在小方桌上。 　　祝为昭双手捂住眼睛，一边心中狂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边忍不住从指缝中悄悄往外看。 　　不对，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他呆愣愣地放下双手，眼神中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怀疑。 　　方方正正，绿白相间，正是一副已经被码得整整齐齐的，经典配色的麻将。 　　祝为昭：“......啊？” 　　苗青望自信一笑：“这，就是为师研究多年，专门为了锻炼你们自制力而炼制出来的珍贵法宝！” 　　这一晚，合欢宗的灯火长明不熄。 　　等祝为昭拨开眼前遮挡视线的层层叠叠的纸条时，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对了，这次出门时，我遇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苗青望一边说话，一边笑眯眯地在祝为昭脸上又贴上了一张写着“师父天下第一好”的纸条，“等你们从修仙大会回来，就能见到我给你们准备的小惊喜。” 　　麻将被重新收了起来，一整个晚上过去，大赢家没有，大输家倒是有一个。 　　祝为昭扭头看向已经变成纸条人的大师兄。 　　因为输得太惨，燕逢最后浑身上下实在是没有可贴的地方了，遂提议用钱抵债，到现在已经欠下了二百七十四文钱的巨款。 　　唉，赌博真是害人不浅。 　　就这么顶着一身纸条过了一整个白天，直到晚上，两人才终于被允许把纸条从身上全都取下来。 　　“师弟，明日就要出发去参加修仙大会了，你准备好了吗？”燕逢微笑着，语气比平时听起来要严肃一些。 　　祝为昭也正色起来，庄严地点点头，拿出一顶早已准备好的巨大斗笠，端端正正地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一圈长得几乎要拖到地上的白纱，沿着斗笠的边沿处直直垂下，别说能不能藏住他这张脸了，离得远了就连他是不是人都得靠猜。 　　“啊？这是你的什么新穿搭吗？”燕逢嘴巴微张，表情迟疑，“我是说麻将，你记得带。” 　　“哦。”祝为昭木着脸点点头，“那早上欠我的两文钱你准备什么时候还？” 　　- 　　满载着祝为昭文学素养的三只小鸟一路朝着远方飞去，谁知道才刚到扶光剑庄的地界，就被人一箭射了下去。 　　“饮明！看到了吗，一穿三！” 　　年轻的男孩欢呼一声，一边跳着一边跑过去接那支从高空坠落的箭。 　　“嗯。”赵饮明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回去就跟你师父说，让你转成箭修去。” 　　石穿空“哼”了一声，一边嘴上嘟囔着“你就是嫉妒我”，一边低头去看自己的战利品。 　　“咦？这鸟身上好像绑着东西，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么古老的办法传信？”石穿空眨眨眼睛，“现在怎么办啊？” 　　“慌什么。”赵饮明伸出手想要接过来看看，“先看看收信人是谁，咱们自己再偷偷寄过去不就行了......” 　　“完了！这好像是信阁的鸟！” 　　眼看着石穿空举起箭，露出三只鸟腹部藏在羽绒下的卷轴标志，赵饮明立刻收回手，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没关系，就算以后你被信阁追杀，今天一穿三的事迹我也会帮你转告给师兄弟们的。” 　　石穿空：“......” 　　谢谢，婉拒了哈。 第3章 　　“快看那边！好高的塔！”祝为昭从马车中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伫立在远处山峰上的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塔。 　　“那是炼虚塔。”燕逢身子微微前倾，朝祝为昭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从上古时代流传至今的法宝，我看也只有扶光剑庄舍得拿出来当做弟子们的试炼场了。” 　　这一届的修仙大会在扶光剑庄举办，作为修仙界两大顶级剑修门派之一，扶光剑庄最出名的除了剑术，还有它的财力。 　　一辆辆马车沿着山路往上走，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训练的，就连马蹄声都整整齐齐，成百上千的马车连成一排，看上去颇有气势。 　　扶光剑庄的手笔一向很大，这次给参加修仙大会的每个门派都安排了接送的马车，哪怕是他们这种只来了三个人的无名小宗，都被在山脚下接待的弟子笑眯眯地安排了一辆单独的马车。 　　“这里的山路比起我们的来可差远了！” 　　听到外面传来的人声，祝为昭探头看过去，正好看到几个人正徒步沿着山路往上走。 　　“当然了，可不是每个宗门都能和我们一样的，尤其是骄奢淫逸的扶光剑庄，那更是要将道路修得平平整整的，你们看看这路，连一点坎坷都没有，真是一点苦也吃不得！” 　　祝为昭：“......？” 　　他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这些人是真心的还是在阴阳怪气，还没等他分辨出来，这群人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说话了。 　　“安静。” 　　是一道很清冷的女声，没带什么感情，甚至声音不大，但走在后面叽叽喳喳的几人立刻收了声，低着头加快脚步，紧紧跟在了她的身后。 　　燕逢似乎看出了祝为昭的疑惑，主动开口：“那是昆山剑派的人，后面几个应该是新入门的弟子吧，还是有些太沉不住气了......” 　　“对了，师弟之前还没见过昆山剑派的人吧？”白无霜搭腔，“不过也无所谓，他们一个个都无趣得很，以后你也少跟他们一块玩。” 　　虽然白无霜最后说的是“玩”，但实际上是什么意思，马车上的三个人都懂。 　　祝为昭不想懂，他甚至不敢去思考这个“玩”字背后到底有没有什么别的深意。 　　马车行驶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很快就停在了山顶。 　　这里其实算不上是扶光剑庄的本部，只能说是他们的地产之一，是扶光剑庄单独分出来，专门用来承办修仙界各种大会的地方。 　　白无霜和燕逢率先下了车，在下面催了半天，祝为昭这才扭扭捏捏地从马车上下来。 　　“抓紧时间师弟，这种盛会可不常有，你知道上次我和大师兄来参加这种大会认识了多少......” 　　白无霜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眼前这颗白色的纱球愣了半天，发出真诚的疑问：“不好意思，请问你见过我师弟吗？他刚才应该和你在一辆车上坐着......” 　　“二师姐！”祝为昭把面前的白色纱帘掀开一点，“就是我呀！” 　　看见祝为昭那双亮晶晶的漂亮眼睛，白无霜更疑惑了：“师弟你......有心事？” 　　祝为昭沉默了一下，放下自己的安全帘，深沉地点了点头：“你就当我有吧。” 　　一路上顶着白无霜欲言又止的眼神，祝为昭目不斜视，主要是头上的斗笠实在太大，他生怕自己动一下就会把他宽大的帽檐抽到师兄师姐的脸上。 　　也是这时候祝为昭才发现，他们宗门实际上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籍籍无名，最起码他的师兄师姐，在修仙界还是小有名气的。 　　“燕逢！我刚已经替你看了，你们的屋子就在前面。” 　　“那就是白无霜？啧啧啧，怪不得师兄为她整日买醉呢......” 　　“燕兄！今晚有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看起来还真是和传闻中一样傲慢，也不知道是怎么迷住师弟的！” 　　祝为昭：“......” 　　这两人的风评还真是大相径庭。 　　“小逢......” 　　突然，一个很高大的青年远远叫了一声。 　　祝为昭扭头看了一眼，能看到那人裸露的双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 　　燕逢脸上的笑意一顿，祝为昭这才反应过来那人是在叫谁，透过纱帘，他能明显看到大师兄低头时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但当他再抬头，立刻就换成了一副触目伤怀的悲痛表情。 　　“你......”燕逢和那人对上视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很快撇开头，沉默半天，才终于小声道，“多多保重。” 　　那人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祝为昭简直叹为观止，手都抬起来半截，差点为大师兄这段精彩的表演疯狂鼓掌。 　　“你也要......”高大的青年声音哽咽，“多多保重！” 　　然后转身一边擦眼泪一边跑走了。 　　祝为昭：“......” 　　哥你跑得会不会有点太娇俏了？ 　　目送着青年跑走，燕逢立刻换回了惯常的微笑表情：“走吧，别耽误了我们下午的行程。” 　　下午倒也没什么特殊的行程，主要就是交友。 　　祝为昭收拾好自己的床铺，临出门前，又重新把他的大斗笠戴上了。 　　“把你这顶烂斗笠赶紧给我取下来！” 　　燕逢被之前认识的朋友叫走了，只剩下白无霜站在大门口等着师弟，她看不得祝为昭这丑陋的穿搭，伸手就要去抢他头上的斗笠。 　　祝为昭左右躲闪，眼看自己逐渐落入下风，立刻蹲下身子滚了一圈，然后平躺在了地上。 　　白色的纱帘被风带起一点，比祝为昭晚些落下，白无霜看着他这不怎么吉利的造型，嘴角抽了抽，弯下腰帮师弟拉平了褶皱的白纱，沉默着转身离开了。 　　“看什么呢你？” 　　不远处的亭子中，几个人正围着圆桌坐在一起喝茶。 　　石穿空顺着赵饮明的视线看过去，第一眼就没绷住笑：“那是什么东西啊，从哪来了个大白灯笼？” 　　赵饮明似乎是被他这话逗笑了，眼睛弯起来：“谁知道呢，说不定真是哪位灯笼天仙下凡了。” 　　坐在赵饮明旁边一个手拿折扇的青年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天仙啊......” 　　赵饮明看他一眼，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清茶：“滚回你们观山文院去，大会当前懂不懂避嫌？” 　　“行行行，我避嫌。”青年倒也不生气，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继续摇着扇子，一双狐狸眼眯起来，“不过石头，你可得好好看着你们少庄主，可别我避嫌了，有些人倒是不避了。” 　　赵饮明嗤笑一声，抬腿踢了他一脚。 　　祝为昭一个人走在路上，越走越觉得自己戴斗笠的决定简直太正确了。 　　真不愧是原著中最招蜂引蝶的男人，即便是带着大斗笠，也丝毫阻挡不住他由内而外散发的魅力。 　　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偷偷摸摸看他，还有拉着身边的人小声议论他的，但每当他一走近，那些人又会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别处。 　　哼，就这种蹩脚的演技以后还是别干坏事了，根本比不上他大师兄的万分之一！ 　　祝为昭继续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生怕再散发出更多的魅力，被迫卷入被人争抢的修罗场中，成为什么惨死的炮灰万人迷。 　　还没走几步，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大，祝为昭实在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踌躇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悄悄拉开了面前的纱帘。 　　“昨天我在山下等了你一整天，你为什么不来？” 　　带着点委屈的男声响起，祝为昭踮着脚往人群中看，还没看到说话的人是谁，就又听到一道熟悉的轻佻声音。 　　“没去就是没空，别哭哭啼啼的惹人烦，现在不是已经见到了？” 　　祝为昭：“......” 　　白无霜的语气太过理所应当，祝为昭还以为对方要生气，谁知道等了一会儿，就听到男生犹豫地小声“嗯”了一声。 　　祝为昭：“啊？” 　　你小子，别太爱了。 　　“你这妖女，我就知道你们门派没一个好东西！” 　　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围观的人群微微散开，露出一个圆脸的少年来。 　　他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白无霜大声宣判她的罪行：“一个让我师兄伤心，一个把我兄弟当狗，今天我就要替他们好好教训教训你！” 　　这少年也是个急性子，都不等自己话音落下，就从腰间掏出一把蒲扇来，随着他来回的扇动，一阵狂风朝着白无霜吹去。 　　只可惜气势是够了，实力还差点。 　　少年修为刚至金丹，拼尽全力掀起的狂风，对白无霜来说根本是毫无威胁。 　　白无霜微微抬手，在身边支起一个透明的屏障，完全没把挑衅的少年放在眼里，嘴角还挂着闲适的微笑。 　　也是巧了，围观的这圈人修为都不错，这么大阵仗下来，可以说是无人伤亡，唯一一个受到重创的，就是站在人群之外踮着脚看热闹的祝为昭。 　　随着斗笠被高高吹起，围观人群转过头，祝为昭顶着这群人齐刷刷的视线愣了两秒，急得额头都要开始冒汗，然后灵机一动，往前一趴，倒在地上不动了。 　　围观的人群：“......？” 　　“来人啊！这里有个人被风刮死了！” 　　“妙仁堂的有吗？赶快救一下啊！长了这么一张脸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两句，原本还在纠结自己这个做法是不是有点问题的祝为昭彻底放弃了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脑子里一团浆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趴了多久，然后突然，吵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祝为昭右眼皮猛跳，无端地打了个冷战，然后就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一道男声响起，像是一捧清冽的泉水，一下子就唤醒了祝为昭的神智。 　　祝为昭抬起头，入眼的是一张异常俊朗的脸。 　　咦？普通路人有可能长成这样吗？ 　　果然，下一秒这人身后就出现一个青年正朝这边跑来：“饮明，灯......他没事吧？” 　　饮明......赵饮明？ 　　怪不得呢，这样就很合理了。 　　祝为昭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这是赵饮明？！ 第4章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师弟，我说怎么好端端的，一会儿没见你就突然死了！” 　　白无霜怀里抱着祝为昭的斗笠，小跑几步追上去，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说话。 　　祝为昭走得很快，想起刚才的场面就羞愤欲死。 　　没想到第一次和男主见面就是这样尴尬的场景，祝为昭心如死灰，脑子里一直幻想的那幅鸡犬升天图上，突然有一个人掉了下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已经飞升的男主一边大喊着“我才不要这么丢脸的小弟”，一边一脚把他从云端上踹了下去。 　　祝为昭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得瞪圆了眼睛，没忍住“呜”了一声，结果又被自己累得喘不过来的气呛得咳了半天，直到脸色通红这才缓了过来。 　　白无霜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后祝为昭半步紧紧跟着他，一直从侧面悄悄观察师弟脸上的表情。 　　“别不高兴了师弟。”白无霜叹了口气，抬手在师弟背上轻拍着给他顺气，看着他表情郁闷的脸就有些想笑，但笑意还没显露出来就被她憋了回去。 　　白无霜抖了抖怀中的斗笠，端端正正地戴到祝为昭的头上：“看，你的烂……咳、漂亮斗笠，我替你捡回来了，你想戴就戴吧，师姐保证，以后肯定再也不会说你了。” 　　透白的纱帘落下，眼前像是被覆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祝为昭吸了吸鼻子，摇摇头，悲从中来：“没用了师姐，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白无霜没听清，凑近过去，额头抵在了师弟的斗笠沿上：“你说什么？” 　　“我已经被人从云上踹下去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白无霜这下倒是听清了个八成，可惜没听懂，不过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全力支持师弟：“好样的师弟，到时候你就把那群惹人烦的全踹了，你放心，要是他们还敢再来纠缠你，师姐跟你一起踹！” 　　祝为昭：“……” 　　谢谢师姐，要不你还是别支持了吧。 　　在白无霜殷切期盼的目光中，祝为昭取下斗笠挡在她面前，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直到彻底离开了白无霜的视线范围，他这才整理好情绪，远远的，就看到前面的一群人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为昭，到这里来。”燕逢冲着师弟招招手，把人叫了过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祝为昭，我的师弟。” 　　这会儿在燕逢周围的，都是跟他关系不错的朋友，一个个的都很捧场，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地往外冒，表情还特别真诚，完全分不清到底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在恭维。 　　“不愧是燕兄的师弟，长得真是一表人才！” 　　“我看今年观山书院的《修仙界最俊一百张脸》，这第一的位置可是要换人了。” 　　“对啊，不知道师弟如今有没有道侣？” 　　一群人吵吵嚷嚷半天，突然有个人碰了碰旁边人的肩膀：“高兄，半天不说话在想什么？” 　　“我在想，燕兄的师弟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呢？” 　　这位姓高的朋友盯着祝为昭看了半天，就在祝为昭开始怀疑这不会也是自己哪条小船的时候，这人终于停住了思索的表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刚才那位诈尸的公子吗？” 　　燕逢：“？” 　　祝为昭：“……” 　　还不如是我的船呢！ 　　在大师兄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祝为昭狼狈逃窜了。 　　- 　　作为修仙界十年一度的盛会，修仙大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把各个门派的弟子们聚集在一起，组织大家共同学习、互相切磋。 　　大会按照修为，会分成筑基、金丹、元婴三个组，通过组内抽签随机决定对手，也算是聚集了各个门派从后起之秀到中流砥柱，最终决出的三个冠军，能得到一次进入小秘境的机会。 　　无数人抢破头都想要进去的秘境，珍宝无数，机遇难得。 　　“不过师弟，秘境虽好，危险也多，若是实力不敌，你也不用太过勉强自己，一切法宝都是身外之物，保护好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在分岔路口要跟祝为昭分开之前，燕逢仔仔细细地叮嘱师弟，看祝为昭点头，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一边缓步朝着金丹组的比武场走去，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虽然他们确实是有一种高尚的不争不抢精神，但他们合欢宗来的人，满共还没有人家的零头多，也就不奢望什么勇夺第一了，主要是想扩充人脉，多结交点好朋友，要是其中能有谁获得冠军，那就再好不过了。 　　人群中，燕逢和白无霜对上视线，嘴角微微勾起，又双双默契地把眼神错开。 　　宝物不宝物的其实没什么所谓，毕竟，人才是最重要的。 　　- 　　祝为昭手里捏着刚刚领到的玉佩，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现场的情况。 　　在每届修仙大会的三个分组中，金丹期的修者都是最多的，其次是筑基期，最少的就是元婴。 　　不过各组比武场内的情况倒是不太一样，元婴组的比武台旁挤满了人，金丹组也是人山人海，只有他们筑基组，别说根本没有其他组的人来围观了，就连他们自己组内的选手都跑走了大半。 　　毕竟能有机会看到精彩纷呈的高手对决，谁又会愿意看小鸡互啄呢。 　　略显冷清的比武场内，只有一个比武台旁的人稍微多些，那台子离他有些远，祝为昭懒得过去凑热闹，但围观群众的议论声时不时就会传进他的耳朵里。 　　“哎呀！真不知道这剑修是怎么想的，居然跟符修比近战，这不是把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家贴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看那符修身上的破绽不少，这剑修还是有机会反败为胜的。” 　　“还反败为胜，就看他那拿剑的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品楼的厨修走错比武台了……” 　　祝为昭没忍住笑出声，刚来了点兴趣想要凑过去看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他被吓了一跳，揉着耳朵茫然地扭过头，还没等他看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手中的玉佩就规律地闪烁起来——轮到他上台跟人切磋了。 　　之前一直没怎么在意，直到祝为昭跟随着玉佩的指示来到指定的比武台旁，这才突然意识到，这台子居然比他整个人都要高。 　　筑基期的修者能使用的灵力不多，但也已经有了初步控制灵气的能力。 　　眼看着对手已经运转体内灵力轻巧地跳上比武台，祝为昭憋着气努力了半天，额头都冒出一层薄汗，体内的灵力却仍然如同一潭死水一般。 　　好在灵力虽然是无法调动了，作为修者强健的身体素质还在，最终，祝为昭面无表情，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比他头还高的比武台。 　　对面的男生等了半天不见人来，此时正是最不耐烦的时候，看见他这动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没忍住嗤笑一声，张嘴就想和他来一场友爱的赛前互动：“你……” 　　祝为昭微微喘着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放下手时露出泛红的脸，还强装镇定地为自己找补：“抱歉，刚才有事耽搁了一下，你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吗？” 　　“没有！”男生下意识摇头，抿着嘴脸色微红，不敢去看祝为昭的眼睛，“我也是刚到，你……你要是累了的话，咱们就先休息一会儿吧。” 　　祝为昭：“......？” 　　那倒也不必。 　　在人都到齐后，比武台上的结界就会自动展开。 　　这结界的主要作用是防止有人在台上没控制好法术伤及无辜，并且，出于对比试结果公正性的考虑，比试一旦正式开始，台下的其他人是无法轻易插手的。 　　“你先请吧。”对面的男生还挺客气，如果不是无脑逞强，那就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 　　祝为昭怀疑这人应该离突破也就是临门一脚，他不敢轻敌，但实在是有心无力，于是大气地一摆手：“不用客气，谁先都一样。” 　　“那就得罪了。”男生冲着祝为昭行了个礼，下一秒就从背后拿出一支笛子。 　　随着笛音响起，一道道音波朝着祝为昭袭来。 　　好在这只是筑基期的比赛，虽然没法控制灵力，但是在对手实力也并不算强劲的情况下，凭借修者本身的身体素质，想要躲过这些攻击，从理论上来说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祝为昭左右躲闪，敏捷地在台上上蹿下跳，居然真的躲过了对手的所有攻击。 　　“你怎么不出招？”男生停下吹笛的动作，皱着眉看过来。 　　祝为昭累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说一句话得吸八口气，嘴上仍是道：“这是我的战术！” 　　男生皱着眉盯着他看了半天，脸色慢慢沉下来，然后自己下了定论：“你不认真跟我比，是看不起我？” 　　祝为昭：“啊？” 　　他正想反驳，谁知一转头，就看见赵饮明正站在他们的比武台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嘴角似乎还隐隐带着笑意。 　　撞上他的视线，赵饮明嘴角的笑意一顿，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来。 　　这信封祝为昭很熟悉，就在几天前，他才寄出去了三个一模一样的。 　　祝为昭：“......？” 　　书上可没说过龙傲天也是我的船啊！ 　　他瞳孔地震，一下子都忘了自己正在跟人比试，在重新响起的笛声中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小心！” 　　看祝为昭在比试中途走神，对手似乎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随着赵饮明的一声惊呼，对面男生在气愤情绪加持下而产生的强力音波，已经不受控制地朝着祝为昭袭来。 　　祝为昭反应慢半拍地转头，但为时已晚，他脸色发白，身子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嘭”的一声，一大团灵力冲天而起，冲散了两人比武台上的结界，对面的男生没有防备，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灵气冲得摔下了高台。 　　赵饮明愣了一下，瞬间飞身上去。 　　“石头，清场！”他叫了石穿空一声，轻巧地落在离祝为昭不远的地方，表情是难得的严肃。 　　“他要结丹了，我来护法。” 第5章 　　祝为昭在一片浅金色的空间中醒来。 　　星星点点的金光在半空中飘荡，他伸出手，有半透明的白金色雾气穿过他的手指，载着金色的光点纠缠在他的指尖不愿离去。 　　祝为昭浑身发软，躺在原地休息了好半天，这才慢吞吞站起来。 　　他心中茫然，但却并不觉得惊慌，似有所感地沿着脚下的金色纹路向前走。 　　这条路又长又曲折，明明已经走了很久，但他却丝毫不觉得累，反倒是越走越有精神，一直到遇见一颗金色的小球，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这颗金色的小球漂浮在半空，周身散发出一股微弱的暖意，祝为昭抬起手，手指被暖光笼罩，指尖和小球相触的瞬间，小球猛地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 　　祝为昭眼前一黑，隐约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怎么还没醒来？师父不是说灯笼仙子已经结丹成功了吗？” 　　“嘘！别废话，当心扰乱了他的心神。”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小，祝为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比武台上，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公子，你醒了？” 　　一道有些熟悉的清亮声音响起，祝为昭循着声音看过去，赵饮明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正离他不到半米的距离。 　　“如何，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赵饮明像是想来扶他，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犹豫了一下，最终收回手，低下头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 　　祝为昭：“！！！”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瞬间充斥他的脑海，祝为昭脸色发白，说话时声音都有些打颤：“不不不好意思，这位公子，我、我其实......咦？我怎么会在这里？” 　　赵饮明：“？” 　　祝为昭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天大的好点子，一下子跳起来，“哈哈”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我刚醒来脑子不是很清楚，之前的好多事都有些记不清了，你看你这边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在赵饮明震惊中又带着点心碎的目光下，祝为昭的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根本不敢和他对视，最后彻底噤声，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赵饮明的声音低哑，却还是强撑着勾起嘴角，温声道，“没关系，你如今刚刚结丹，体内正是灵气充盈之时，若是能静下心来好好调息，对今后的修炼大有助益。” 　　祝为昭偷偷看了赵饮明一眼，在触到他复杂的目光后，立马像是被烫到似的移开视线，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更不是个东西了。 　　“哦哦这样啊，谢谢哈，我、我这就去找师兄师姐帮忙！” 　　“你若是不嫌弃，就由我来替你护法吧，毕竟这三天都是我......”赵饮明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随即苦笑一声，像是把什么话憋了回去，然后才重新开口道，“都是我和几位师兄弟守在这里的。” 　　祝为昭拒绝的话就在嘴边，但一抬头就能对上赵饮明破碎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伤心，赵饮明的表情有些扭曲，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似的。 　　顶着这种眼神，祝为昭实在是开不了口，最后只能有些艰难地点点头，慌忙闭上眼睛，原地盘腿坐下了。 　　祝为昭闭上双目前看他的那个眼神，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赵饮明盯着他看了半天，确认他的调息已经稳步开始，紧紧抿起的嘴巴这才渐渐放松，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骗他做什么？”石穿空刚刚在旁边看了半天，自己乐得不行，结果这俩人一个一个的都跟没看见他似的，也就这会儿他才终于找到机会加入这场已经结束的交谈。 　　“骗？”赵饮明瞥他一眼，“我可是一句假话也没说过，是他自己误会了。” 　　石穿空“哈”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挤眉弄眼地向兄弟表达自己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赵饮明哼笑一声：“别多嘴，这么有意思的事，我还想再多玩几天。” 　　调息花费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天色才刚刚暗下去，祝为昭就已经带着灵力在体内跑了三圈。 　　自从成功结丹后，他好像才是真正融入进这个世界，获得了使用灵气的资格，仅凭心意就能随意控制体内灵力。 　　他再次回到了那个金色的空间，一招手，金色的雾气与光点就汇聚在一起，随着他的心意变成了一辆长长的过山车，祝为昭欢呼着坐上去，驾驶着过山车沿着金色的纹路飞驰。 　　灵脉的走势他很熟悉，毕竟是他在之前的三天里一步一步走过的，以他现在对灵气的掌控力，哪怕是把眼睛蒙上，也能把灵力过山车开出云霄飞车的架势。 　　随着金光渐渐黯淡下去，祝为昭慢慢睁开了双眼。 　　赵饮明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在这时候醒来，很及时地递过一只手来：“你天赋很高，这么快就疏通了灵脉。” 　　祝为昭还没从刚刚酣畅淋漓的飞驰中缓过神来，心情正是激愤之时，心想疏通灵脉算什么，要是让你知道我已经在灵脉上开起了过山车，那还不得直接吓死！ 　　但他还算是存有一点理智，怕自己再展现魅力，男主就彻底陷入爱河了，及时地闭上了嘴，但却忘了控制自己的手，等到整个人被赵饮明拉着站起来后，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颤颤巍巍地抬头，对上了赵饮明含笑的眼睛。 　　祝为昭：“......” 　　他猛地跳开，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暗骂一声，移开眼不敢去看赵饮明受伤的表情。 　　赵饮明沉默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轻声道：“下午时你的同门来找过你，不过很快又有事离开了，你现在要是不愿意同我......” 　　他呼出一口气，然后笑道：“可以去找他们。” 　　祝为昭低着头连声道谢，跳下比武台闷头跑走，这次是真的落荒而逃了。 　　一直到祝为昭彻底跑出视野，赵饮明这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 　　“咦？灯笼仙子已经走了？”石穿空提着一包烤翅走过来，嘴里还含着一根骨头，说话时有些含混不清，“还说请他吃烤肉呢，怎么走得这么快......你把人欺负走了？” 　　赵饮明抬脚踢他，被石穿空熟练地躲过。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赵饮明接过石穿空递来的烤翅咬了一口，“那么浓郁的金色灵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石穿空想起刚刚祝为昭调息时，周身那一圈刺眼的金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对了，今天的肉怎么这么劲道，你在哪打的鸟？”赵饮明飞快吃完一个，还想再拿，顺口问了一句。 　　“哦，就是上次信阁的那些，我想着死都死了，不吃白不吃......” 　　赵饮明：“......？” 　　- 　　祝为昭是在人堆里找到师兄师姐的。 　　在他结丹的这几天里，三个境界的比试都已经陆陆续续宣告结束，许多早早淘汰的人已经先一步离开，这就让祝为昭对比前些天的热闹，生出一种冷清的感觉。 　　而在这股冷清中，某两处的拥挤就显得尤为异常。 　　燕逢和白无霜在本届修仙大会上的名次算不上很高，但人脉确实扩展了不少，这会儿俩人正分别站在两群人中，众星捧月一般跟周围人说着什么。 　　远远地看到师弟的身影，两人停下话头，找了借口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恭喜结丹，为昭，现在感觉如何？” 　　“恭喜啊师弟！你这几天没什么收获不要紧，我和大师兄可都帮你留意着呢！” 　　祝为昭刚跟师兄师姐说了两句，就察觉到两人身后无数道若有若无朝这边瞥的视线。 　　他抬眼回视回去，立刻收到了无数声惊喜又羞涩的招呼。 　　白无霜笑着拍了拍祝为昭的肩膀：“我都打听清楚了，这些可都是各个门派的精英，自从那天见了你之后一直茶不思饭不想的，你看看有没有喜......” 　　不等白无霜说完，祝为昭再一次落荒而逃了，独留师姐挽留的声音在身后回荡。 　　虽然修仙大会的比试环节已经正式落下帷幕，但接下来的秘境奖励，才是众人关注的重点。 　　秘境和秘境之间的差距也是很大的，作为历届修仙大会冠军奖励的秘境虽小，但却有灵，只有得到它的认可，才能成功进入。 　　虽然冠军早已决出，但喜欢凑热闹的人也不少，仍旧留在山上的人们聚在一起，等着秘境做出最终的选择。 　　祝为昭跟着师兄师姐站在人堆里，吃着大师兄给他带的美味肉饼。 　　这肉饼还是之前那位一品楼的兄弟每天开小灶给燕逢送来的，祝为昭结丹后倒是不怎么会觉得饿，但馋是忍不住的。 　　他正埋头吃得开心，就听人群突然变得喧闹了起来。 　　秘境的选择正式开始，很快，第一束光就直直照在了赵饮明的头上，祝为昭只扫了一眼就继续埋头苦吃，丝毫不觉得意外。 　　“不愧是扶光剑庄的少庄主，明明才刚突破元婴不久，竟然能打败那些早已达到元婴大圆满的家伙！” 　　身边有陌生的修者讨论起来，皆是一副羡慕又倾慕的样子。 　　祝为昭正听着，第二束光又照了下来，落在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修身上。 　　“那是昆山剑派的融槐师姐！你们看没看到她决赛上最后的那一剑？太厉害了！” 　　之前讨论的几个人似乎还觉得不满足，有人撞了撞祝为昭的肩膀，看样子是想要得到他的肯定。 　　“当然！真是厉害，我虽然没亲眼见到，但听描述就已经够我崇拜的了！” 　　祝为昭回话时情绪价值给得足，转过头后就有点想笑，感觉自己已经彻底融入进了背景板NPC的世界，要逃离灭门命运那简直可以说是指日可待。 　　倒是一旁的白无霜听到他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凑到师弟耳边小声问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祝为昭看到白无霜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还没等他拒绝，燕逢又凑了过来。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融槐这人太冷了，师弟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就在三人嘀嘀咕咕不停的时候，周围的议论声也突然变得大了起来。 　　“怎么回事？筑基期的冠军不就在那站着吗，怎么还不选人？”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人说，这次比赛，那符修是靠着运气夺冠的，说不定是没有达到秘境之灵的要求呢？” 　　头顶突然照过来一束光，祝为昭根本没听到周围人都说了些什么，才刚咽下最后一口肉饼，嘴都没来得及擦，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那束光闪烁几下，又灭了下去。 　　疑惑间，他不知为何突然感到浑身发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祝为昭擦擦嘴角，似有所感地回头，正好对上一双圆滚滚的眼睛。 　　圆眼的男生看到祝为昭扭头，瞬间露出一个笑容，还冲着他高高举起手挥了挥。 　　祝为昭愣了一下，下一秒就看到第三束光照在了男生身上。 　　他就是筑基组的冠军？ 　　祝为昭慢慢收回视线，长长呼出一口气，正要招呼着师兄师姐回家，又一束光照了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6章 　　狂风翻搅着祝为昭的长发，时不时将他脑后的头发吹得高高飞起，然后猛地打在他的脸上。 　　祝为昭抬手，将紧贴在脸边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茫然中带着点心如死灰的脸。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昨晚，他莫名其妙就成为了史上第一个被秘境之灵选中的第四人，别说是来参加修仙大会的选手了，就连扶光剑庄的长老们也都觉得震惊。 　　抱着各种目的来找他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祝为昭看着那群人看他的眼神都觉得害怕，感觉自己已经一只脚迈入了灭门的地狱，吓得连夜拉着师兄师姐潜逃了。 　　只不过...... 　　“他怎么也在这里？” 　　昨晚的月亮又圆又亮，月光下，祝为昭的脸被照得有些苍白。 　　赵饮明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微微垂下眼睛，扭头去看站在旁边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的两人。 　　白无霜“哈哈”笑了两声，停下话头拍拍燕逢的肩膀站直，开朗道：“刚刚在来的路上偶遇了饮明师弟，我看他有些担心你，就邀请了他跟我们一起回去。” 　　她说着，还避着赵饮明冲祝为昭眨了眨眼睛，藏在袖间的手微微抬起，露出了表达赞赏的大拇指。 　　祝为昭：“......” 　　还一起回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 　　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师姐！！！ 　　但很显然，没人能读懂他无声的反抗，等祝为昭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人已经站在了财大气粗的赵少庄主倾情赞助的飞船上。 　　修仙界代步用的飞船算不上什么厉害的法宝，但也仅仅只有几个有名的大宗门会偶尔使用一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贵。 　　高昂的价格对小宗门来说无法负担，鸡肋的作用对大宗门来说又没有必要，也就只有钱多得用不完的扶光剑庄，恨不得给每个内门弟子都配上一艘。 　　“快进来吧师弟。”燕逢站在舱室门口招呼着，“飞船的飞行速度不慢，但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回去，今夜咱们走得匆忙，你还是进来休息一下吧。” 　　祝为昭摇摇头，暗自下定决心，坚决不要和赵饮明共处一室。 　　“祝公子，这船前些日子甲板上的结界出了些问题，还没来得及修补......”赵饮明叫了他一声，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祝为昭打断了。 　　“没事，没关系。”飞船缓缓升起，祝为昭摇摇头，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我最近正好躁得慌，吹吹风也好压压我的火气。” 　　看到赵饮明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心头一紧，下一秒飞船就急速行驶起来，祝为昭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好痛！要是还是算了...... 　　“祝公子，这风太大了，一直吹会受不了的，你还是快进来吧！” 　　赵饮明的声音再次响起，祝为昭身子一顿，在飞舞的发丝中艰难又缓慢地勾起嘴角：“哈哈......凉快，好凉快啊......” 　　他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也不知道赵饮明听到没有，总之这人下一秒就关上了屋子的大门，隐隐约约间，还能听到他跟师兄师姐夸自己的声音。 　　“祝公子还真是性情中人！” 　　祝为昭欲哭无泪。 　　赵饮明你怎么就不知道再劝我几句！有这样的毅力你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的啊啊啊呜！！！ 　　他不敢张嘴了，生怕再被风灌进肚子，只能不熟练地在自己身边撑起一个挡风的小结界，独自一人坐在甲板上生闷气。 　　天色渐渐亮起，这会儿船已经飞得很高了，祝为昭微微仰头，在高速行驶的飞船上，看到了天边冒出的第一缕阳光。 　　制造挡风结界的法术并不难，但祝为昭现在对灵力的控制还并不熟练，长时间的支撑让他有些疲惫，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在他的身上，带着点微微的暖意。 　　祝为昭靠在船头，脑袋抵在木板上，最终没抵挡住困意，抱着膝闭上了眼睛。 　　没有灵力的持续供给，挡风结界逐渐变得透明，终于，最后一丝灵气也被耗尽。 　　就在结界消散的前一刻，突然有另一团灵力冒出来，将祝为昭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这团灵力比起祝为昭的更加稳定，完全不会因为主人的控制生疏而摇摆不定。 　　“怎么了？” 　　小屋中，燕逢突然轻笑了一声。 　　白无霜疑惑地问了一句，转头就看见燕逢突然看向赵饮明的视线。 　　“没什么。”燕逢眼睛微弯，注意到了赵饮明因不自在而移开的目光，笑着摇了摇头，“我在想，不知道下午回到宗门以后，师弟会不会生气。” 　　- 　　祝为昭一觉醒来，飞船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了下来，他站起来活动了活动身子，拍拍脸，还有点担心自己的脸会被这一路上的大风吹僵，好在什么问题也没有。 　　眼前的景色渐渐熟悉，祝为昭站在船头，空旷的视野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座高高的山峰。 　　这山的占地面积很小，海拔又高，远远看过去简直像是一根直挺挺扎在地里的长杆，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架势穿过云层，稳稳地立在那里。 　　合欢宗就建在这根“长杆”的最顶部。 　　据宗主苗青望所说，就这么险峻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也是她当初花了大价钱才得来的，要不是她眼疾手快，像他们这种规模的小宗门，还有谁能有本事拥有一整座山啊！ 　　祝为昭对师父这话持保留态度，尤其是这次出门见到了扶光剑庄的大手笔后，更是羡慕得眼红，连带着看脚下这艘充满了铜臭气味的飞船也不顺眼起来。 　　赵饮明就是在这时候走出来的。 　　对上祝为昭略带愤恨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祝为昭身边：“祝公子，怎么了？” 　　祝为昭收回视线，眼见着就要到达目的地，一时之间，心虚、惊惧又夹杂着愤恨的复杂情绪在他心头环绕，最后他只能硬邦邦地吐出一句：“我们宗门地方小，停不下你这艘船。” 　　赵饮明倒是和原著里描写的一样好脾气，温和地勾起嘴角：“没关系，这船可以收进我的芥子空间里，不会占用太大的地方。” 　　祝为昭顿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高档东西，眼睛一转就看到了这人腰间环着的那根腰带，以及腰带上挂着的玉佩，看起来倒是都挺值钱的，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传说中的芥子空间。 　　白无霜和燕逢这时也走了出来，此时飞船已经离他们宗门非常近了，祝为昭扭头看了两人一眼，脚下一蹬就从船上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了他们的小方桌旁。 　　“师父！我们回来啦！” 　　他叫了几声，没人应，还以为苗青望又出门了，几步走到自己的屋子前，正要推门，突然察觉到屋内多出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祝为昭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就听到苗青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乖徒！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苗青望声音雀跃，张开双臂朝着祝为昭跑过来：“真是想死师父了，来让我好好看看，哎哟，几天不见，都饿瘦了......” 　　祝为昭的个子要比苗青望高一些，这会儿被师父抱着脑袋，顺着她的动作微微弯下腰，嘴上乖乖回道：“没有吧，回来之前我还吃了师兄好几个肉饼呢。” 　　苗青望被他逗笑，还要说些什么，突然一道有些陌生的男声响起，语气里还带着点犹疑：“祝公子，你们这是......” 　　苗青望“咦”了一声，扭头去看赵饮明，表情似乎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又像是想通了什么，看看祝为昭，又看看赵饮明，嘴角微勾，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笑容祝为昭很熟悉，上一次看见，是昨天晚上白无霜冲他比大拇指的时候。 　　祝为昭：“......” 　　怎么师父你也？ 　　苗青望可不管祝为昭心里在想什么，很是热情地招呼着赵饮明到方桌旁坐下，笑眯眯地跟他说话。 　　祝为昭和师兄师姐站在一起，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相谈甚欢，师父还一副对赵饮明青睐有加的样子，对宗门的未来担忧更甚。 　　他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刚刚发现，我的屋子里好像有个人。” 　　“屋子里有个人？”苗青望听到祝为昭的话，“哎呀”了一声站起来，“差点忘了，这就是我之前给你们说的惊喜！” 　　她几步跑到祝为昭房门口，“啪”的一声推开房门，招呼道：“都来看看，你们的新师弟。” 　　明媚的阳光顺着敞开的大门照进去，将原本缩在墙角阴影中的男孩照亮。 　　男孩的膝盖拱起，被他牢牢抱在胸前，似乎是被这暖融融的阳光烫到，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将埋在膝盖间的脑袋抬起来，反倒是整个人缩得更紧了，明显是一副自闭的样子。 　　怎么看也不像是诚心拜师然后心甘情愿来到这里的。 　　没听到弟子们的回应，苗青望疑惑地回头，就看到了三张表情怪异的脸。 　　她的弟子们用眼神交流了半天，最终还是燕逢承担起了大师兄的责任，略带犹疑地开口：“师父，这孩子是你用正规途径带回来的吗？” 　　苗青望：“？” 　　她转头看向刚刚还跟他相谈甚欢的赵饮明。 　　顶着她期待眼神的小赵表情茫然又真诚：“前辈，这个，知错就改的话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苗青望：“......” 　　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啦？！ 第7章 　　场面一时变得有些尴尬，最后还是祝为昭勇敢站出来，把话题拉回到了这位新来的小师弟身上：“就算真是师父坑蒙拐骗回来的，咱们也得先问问师弟本人的想法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进了房间，似乎察觉到小孩的抗拒，在离他还有几步的地方站定，然后慢慢蹲下身子，轻声询问道：“怎么在这里坐着，要师兄给你拿一个软垫吗？” 　　男孩头也不抬，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一点。 　　燕逢也反应过来，跟着走到了祝为昭身后，语气很温和：“饿了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仍旧是沉默。 　　白无霜看着毫无反应的男孩，迟疑着凑到了苗青望的身边，悄声跟师父了解情况：“你遇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苗青望点点头又摇摇头：“差不多吧，不过跟你们想的可能有些不太一样。” 　　她笑了一声，倒是没表现出一点担心的样子，拍拍手招呼道：“小孩可能是认生，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吧，我们先出去。” 　　到了他们这个程度的修者，其实是不需要用吃饭来维持生命的，但随着一品楼的壮大，越来越丰富的美食成了补充灵力的好东西。 　　既能一饱口福，又能巩固修为，这样一举多得的事很难有修者能拒绝。 　　苗青望领着三个弟子和赵饮明来到小方桌旁，一挥手，就有一桌子上好的菜肴整整齐齐出现在了石桌上。 　　因为菜品太多，还有不少被苗青望用灵力托着浮在半空，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谁家过年了。 　　祝为昭“哇”了一声，眼睛都睁大了，原本不觉得饿，一闻到这香气，一下子就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 　　倒是燕逢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奇怪：“师父，这些菜是你从哪里买来的？” 　　“买？你师父我身无分文，哪有钱买这么多东西。”苗青望笑眯眯的，“这是我这次回来的路上，遇见的一个一品楼的弟子给我的，说是要给心上 ......的好兄弟加餐来着。” 　　心上的好兄弟。 　　好超前的词，祝为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怕赵饮明听出端倪，他有些心虚地往旁边瞟了一眼，正好对上这人看向他的目光。 　　“真不愧是燕师兄。”赵饮明笑了笑，“早就听说燕师兄的朋友遍布修真界了，没想到是百闻不如一见。” 　　祝为昭盯着这人的目光干笑几声：“哈哈，是吗，哈哈。” 　　一品楼的这位兄弟手艺确实不错，在他们门派内应该多少也算是个人物，之前仅仅是小肉饼就已经让祝为昭赞不绝口，这次就更是觉得惊艳了。 　　桌上苗青望和赵饮明聊得高兴，燕逢和白无霜也时不时开口说上几句，只有祝为昭全程一言不发，对他们的谈话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脑子里全盘算着下一口要吃点什么。 　　直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如今为昭顺利结丹，也该到了带他去炼制本命法器的时候了。”苗青望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眉间露出一丝苦闷，“本来要赶在你们去小秘境之前就把一切都准备好的，但......” 　　她顿了一下，长长叹了口气：“秘境开启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可我们三个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也不知道没有本命法器，为昭能不能顺利通过秘境......” 　　“没事的前辈。”赵饮明主动接话，“我之前有炼制本命法器的经验，对金城也还算是熟悉，如果你们放心的话，就由我来带着祝公子去吧。” 　　在修仙界中，只有成功结丹的修者，才有资格炼制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器，而全天下最好的炼器师，都生活在金城。 　　祝为昭咽下口中的糕点，急切地开口：“我自己一个人也......唔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无霜拿着一块糖糕堵住了嘴。 　　苗青望无视他，微笑着点点头：“为昭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就放心多了。” 　　祝为昭：“......” 　　我请问呢？ 　　除了祝为昭之外，一顿饭下来可以说是宾主尽欢，在太阳快要落山之时，几人终于站了起来。 　　“走吧，饮明师弟，还没带你好好参观一下我们合欢宗呢。” 　　这么些天了，祝为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热情好客的师姐，不过他实在是觉得费解，不知道就这么一眼就能看全的小山头到底有什么参观的必要。 　　“你们去吧，我去看看师弟怎么样了。”祝为昭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小孩，瘦瘦巴巴一团，看着连筑基期都没到，实在是让人担心他会饿死。 　　小盘子里放着他刚才特意挑出来的几块白玉酥，祝为昭冲他们挥挥手，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为昭是个很好的孩子。”苗青望注意到赵饮明扭头去看祝为昭的视线，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赵饮明没说话，轻点了一下头。 　　苗青望回过身，看向远处的太阳，声音轻快：“我们也抓紧时间吧，天就快要黑了，可别耽误了我晚上的休......咳，修炼。” 　　- 　　角落里的小孩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祝为昭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蹲下，看男孩还是不动，试探性地往前挪了两步。 　　男孩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祝为昭看。 　　祝为昭立刻不动了，略显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男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祝为昭眼睛微弯，再次往前挪动，这次挪得多了一点，衣物摩擦不停地发出声响，男孩猛地将头抬起来，眉头微皱，这才发现这人已经蹲到了自己面前。 　　“你！”他才只说了一个字，就对上了祝为昭笑盈盈的眼睛。 　　明明是一张万分漂亮的脸，就这么冲着他笑时，却莫名带着一股傻气。 　　“饿了吗？看看师兄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祝为昭双手捧着一个小碟子，上面堆着几块白色的糕点。 　　这糕点实在是做工精致，明明通体都是白色，却又能明显看到上面繁复的花纹。 　　男孩看看祝为昭，又看看他手中的糕点，好半天，终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没控制好力气，才刚刚捏着糕点离开盘子，手中的糕点就碎成几块掉了下去。 　　男孩抖了一下，然后就看到祝为昭伸出一只手，将那些糕点稳稳地接在了掌心。 　　“这个是有些不好拿。”祝为昭又把盘子往前递了递，“不过没事，这边还有很多，师弟想吃多少都可以。” 　　他说着，就要把捧着糕点渣的手收回来。 　　“没关系的。”男孩突然拉住他的手，指尖冰凉，他低垂着眼睛，声音很低，“我吃碎掉的也没关系。” 　　还没等祝为昭再开口劝，男孩已经沉默着捏起他掌心中的碎糕点塞进嘴里。 　　刚开始动作还很慢，但到了后面，他塞糕点的动作越来越快，祝为昭简直怀疑这小孩根本就没尝出什么味道。 　　随着最后一块糕点也被塞进嘴里，男孩鼓起的腮帮子动了几下，然后突然把脸埋进了祝为昭的手心里。 　　他哭起来时是没有声音的，只有肩膀微微耸动，祝为昭感觉到掌心的湿意，愣了几秒，然后放下手中的盘子，将人搂进了怀里。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怀里的小孩瘦得惊人，身上的骨头硌得他有点疼，但他没说话，一只手在男孩背上轻轻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孩这才终于止住了泪水，抬起头时脸上沾满了白色的糕点渣。 　　祝为昭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手帕，就用袖子将他的脸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然后端起放在一旁的糕点盘：“还吃吗？” 　　男孩摇摇头，低着头再次沉默下去，好半天，他才终于再次开口：“我叫金子。” 　　“金子？” 　　男孩点点头，声音沙哑：“因为叫这个名字的话，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太阳即将隐没在黑夜，只留下最后一点黯淡的金光照进屋子，正好照在两人身上。 　　“不喜欢这个名字的话，不如以后就叫金子朝吧。” 　　“什么？”男孩没听明白，抬起头去看面前的人。 　　祝为昭这次没有笑，表情温和又认真：“因为金子只是凡间的俗物，而我的师弟，是像金子一样灿烂的朝阳。” 　　男孩眼睛瞬间瞪大，愣了半天，眼见着眼泪又要流下来，半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哦，已经这么要好了呀！”苗青望笑眯眯地走进来，伸出手把两人从地上拉起来，“这样才对嘛，师兄弟之间就应该这样。” 　　男孩头还低着，半躲在祝为昭身后，手里紧紧拉着他的衣角。 　　“你这也太黏着师兄了，等晚上睡觉的时候难道也要这样吗？”苗青望笑出声，然后就发现赵饮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 　　“燕师兄让我今晚住在祝公子的房间。”赵饮明解释了一句。 　　“既然这样的话......”苗青望左看看右看看，开朗地一拍手，“那今晚你们三个一起睡吧！” 　　赵饮明：“咦？” 　　祝为昭：“啊？！” 　　金子朝倒是一声不吭，只是拉着祝为昭衣角的手又紧了一些，警惕地看了赵饮明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默默低下了头。 　　- 　　祝为昭看看自己干净整洁的小床，又看看旁边连软垫都没有的木塌，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好半天，他才有些艰难地开口：“要不，你俩睡床，我在这边？” 　　“不要！”赵饮明还没说话，反倒是金子朝开口了，“我要和你一起。” 　　祝为昭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安抚道：“这边地方太小了，而且硬邦邦的，睡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没关系。”金子朝没听懂他的意思，抿了抿唇，“你可以睡在我的身上，这样就不会不舒服了。” 　　祝为昭：“？” 　　师兄弟俩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赵饮明这才忍着笑开口：“还是将床留给主人吧，我今晚打坐修炼，在木榻上也算是正好。” 　　祝为昭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扭过头来看着赵饮明时，脸上的惊喜根本藏不住，但他还要假模假样地客气一番：“哎呀，这样不好吧，你毕竟是客人，怎么好让你在这里休息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祝为昭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赵饮明终于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祝为昭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逗自己，他大惊失色，狐疑地盯着赵饮明看了一会儿。 　　可赵饮明又恢复了那副光风霁月的样子，缓缓开口：“更何况，以我对祝公子......” 　　“好了可以了。”祝为昭及时止住了这人的话，瞟了旁边个子才刚刚到他胸口的师弟一眼，有点心虚。 　　金子朝茫然地抬头看他，眼神纯真无邪。 　　祝为昭憋红了一张脸，最终愤愤地一甩袖子：“睡觉！” 第8章 　　赵饮明只在合欢宗待了两天，这两天里，他简直可以说是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如芒刺背，不管做什么都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他们合欢宗新收的那小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对他摆出一幅防备的样子，哪怕偷看被发现了也毫不畏缩，反倒是用一种更加警惕的表情瞪着他。 　　赵饮明：“......” 　　他实在是受不了，第三天一大早就提出要立刻带祝为昭启程前往金城。 　　“这么快？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到小秘境开启的时间吗？” 　　祝为昭坐在方桌旁仰头看赵饮明，手上还拿着半块刚跟师弟分了一人一半的糖糕。 　　赵饮明顶着金子朝颇为不善的目光，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温声解释道：“虽然看上去时间充裕，但本命法器的炼制情况难以预料，我们还是早些过去做准备才好。” 　　祝为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正想说自己要回去收拾一下再出发，谁知道还没开口就被赵饮明打断了。 　　“事不宜迟，祝公子，我们即刻出发吧。”赵饮明飞快地瞟了金子朝一眼，在和这小孩对视的那一刻，不着痕迹地冲他挑了挑眉。 　　金子朝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愣在原地。 　　祝为昭：“但我还有东西......” 　　“不用担心这些小事。”赵饮明笑了笑，祝为昭也没看清这人的手在哪摸了一下，原本被收起来的飞船瞬间出现在半空中。 　　“过来找你之前，我已经提前跟苗前辈以及师兄师姐打过招呼了，祝公子，我们走吧。”赵饮明一脚踏上飞船，回过身来，朝着祝为昭伸出一只手，“你放心，在金城，就没什么我买不到的东西。” 　　- 　　等整个人都已经在半空中飞了大半天，祝为昭这才回过神来。 　　“祝公子有想过自己的本命法器会是什么吗？”赵饮明温声问道。 　　这次祝为昭没有逞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飞船的舱室内，手中还端着一杯赵饮明给他倒的热茶。 　　“这几天倒是有考虑一下。” 　　其实跟赵饮明单独相处时，祝为昭还有些不太自然，他低头去看茶杯，能在晃动的清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我师兄的剑和我师姐的弓都很好，希望我也能有一个厉害的法器。” 　　修者在炼制本命法器时，炼制出什么东西来都不奇怪。 　　本命法器的形态是非常随机的，完全不受什么法则的束缚，甚至根本不顾修者本人的意愿，会自行根据修者结丹前的经历生成出最合适的法器来。 　　就算是专业性已经算是很强的乐修，听说也出现过炼出本命法器后从琴修转到笛修的例子。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不会出现什么太过离谱的差错。 　　祝为昭偷偷看了一眼赵饮明放在一旁桌上的长剑，就连剑鞘都透着一股凌厉的气息，看上去就气势惊人，心里不禁有点羡慕。 　　“赵公子，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将剑收进识海里呀？” 　　其实他之前就想问了，本命法器与修者紧密相连，更是能随着修者的心意收入识海，不管是从方便还是从什么别的角度来说，也很少会有修者时时刻刻都将本命法器带在身边。 　　赵饮明总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腰间却一直挂着这么一把长剑，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赵饮明轻笑一声，身子微微前倾给祝为昭倒水，语气漫不经心：“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方便而已。” 　　“方便？”祝为昭还以为是他扶光剑庄少庄主的身份有所限制，没再多问，只是没忍住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一眼恰好被赵饮明看了个正着。 　　“祝公子喜欢？”赵饮明将长剑勾起，朝着祝为昭那边递了递，“想要试试看吗？” 　　“给我试？”祝为昭这下倒是真惊讶了，“不是都说剑修把本命剑看得跟道侣一样重要吗？” 　　“这是从谁那里听来的？”赵饮明像是被他逗笑，很轻地笑了一声，“本命剑确实对剑修来说意义非凡，但再怎么样，他也只是和我并肩作战的伙伴，至于我的道侣......” 　　赵饮明的语气意味深长：“我的心中已经有了属意之人。” 　　祝为昭：“......” 　　他瞬间沉默了。 　　赵饮明也不再说话，仰头将手中的清茶一饮而尽，又慢悠悠地给自己续了一杯。 　　两人是早上启程的，天还没黑时就已经到了金城的城门外。 　　金城，这座不属于任何势力的城池，聚集着世间最顶级的炼器师，整座城被一层结界牢牢地保护在里面，任何人想要进城，都必须通过城门口层层的守卫。 　　“好多人啊。”祝为昭紧挨着赵饮明，探头去看前面人头攒动的长队，“这么多人，城中的炼器师忙得过来吗？” 　　想要进入金城的人确实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大概是修仙大会刚刚结束不久的缘故，有不少卡在筑基期多年的修者在其中有所收获，从而顿悟突破，成功踏上真正的修道之路。 　　不过想想也是，世间的修者多如牛毛，每天都会有人成功结丹，金城再大，也不过只是一座城而已。 　　祝为昭摇摇头，想给修仙界科普一下反垄断的重要性。 　　“城中有名的炼器师大多脾气古怪，并不是每个人的请求他们都会满足。”赵饮明跟着他看了一眼前方的队伍，笑着解释道，“如果被所有炼器师拒绝，就会立刻被城内的法阵传送出去，并且不再有进入金城的资格。” 　　祝为昭听得惊奇，又是好奇又是替自己紧张，忍不住问道：“那如果真的被城内所有的炼器师都拒绝了怎么办？” 　　“那就需要找城外的炼器师帮忙了。”赵饮明看出他的忧虑，安慰道，“总归是本命法器，就算再怎么样，跟自己的契合度也是其他法器比不了的，更何况在境界突破时，本命法器也会在识海中被重新淬炼，所以不用太过担心。” 　　说话间，队伍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截，祝为昭长长舒了口气，因为赵饮明这话稍微放心下来。 　　反正好不好的，有就得了呗，他又不是追求甚高的主角，等彻底避开了灭门的结局，他往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 　　祝为昭心里的担忧消失，不自觉地弯起眼睛，然后就感觉有数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朝自己看来。 　　祝为昭：“......” 　　他这次走得急，来不及带他的斗笠，周围人偷偷打量他的目光虽不带恶意，但在他看来还不如带点恶意呢。 　　祝为昭不敢再往周围看，生怕被那些黏黏糊糊的目光沾上，只能小心翼翼地抿起唇，装作不经意地朝赵饮明那边瞥了一眼。 　　虽然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已经给赵饮明身上盖了个大好人的戳，但还是对剧情里的灭门结局有心理阴影。 　　赵饮明对上祝为昭的视线，像是没想到这人会突然看过来，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突然开口：“城中有一家卖肉脯的店，味道很好，等会儿进去之后我们一起去尝尝？” 　　祝为昭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了回来，脑子里也不再想那轮圆月了，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眼睛亮亮的：“好呀好呀！” 　　能让赵饮明说味道很好的东西，他简直不敢相信会有多好吃！ 　　毕竟即便是前几天师父带回来的那桌一品楼的美食，赵饮明也只给出了“尚可”的评价。 　　想到这里，祝为昭更急了，探头去看排在他们前面的十几个人，眼巴巴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可爱。 　　赵饮明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嘴上安抚道：“别急，等进了城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了。” 　　“什么意思......” 　　不等祝为昭问完，就见城门处一个壮汉突然消失了。 　　祝为昭：“？！” 　　“很多修者在门口时，就已经注定会被城内的炼器师们拒绝，所以专门设置了传送阵将他们直接传送到附近有炼器师生活的城镇去，也就不算是白跑一趟。”赵饮明一边解释，一边朝前看了一眼，在心里估算排到他们的时间。 　　几乎和他预估的分秒不差，两人在半炷香后来到了门口的守卫旁。 　　“拿好，可千万别弄丢了。”门口穿着锦衣的男人打了个哈欠，抬眼扫了两人一眼，然后递来两块通行令牌，挥挥手示意他们快点进去。 　　祝为昭都来不及说话，就被赵饮明拉着进到了城内。 　　“每个进入金城的人都会得到一块通行令牌，上面刻着特殊的法阵，如果不慎丢失，就会立刻被传送出去。”赵饮明看祝为昭低着头好奇地摩挲手中的通行令牌，主动开口解释道，“这法阵跟门口的不同，传送点并不固定，如果运气不好，说不定会被传送到大漠之中。” 　　祝为昭越听手中的令牌就捏得越紧，恨不得晚上睡觉都抱着这玩意睡，生怕一不小心弄丢，第二天就会在空无一人的沙坑中醒来。 　　赵饮明看着祝为昭越来越严肃的脸，抬起手挡住嘴角，往旁边指了指，指向一个围着一圈人的铺子，强压着声音里的笑意说：“刚才我说的肉脯就在那里卖。” 　　祝为昭果然没听出来他语气不对，满脑子都是肉脯，但还是表现得很矜持：“这么多人呀，那我们快去排队吧。” 　　“不用，你在这里等我就好。”赵饮明抛了抛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的鼓鼓囊囊的钱袋，“来之前我就说了，在这里，就没有什么我买不到的东西。” 　　祝为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饮明走向人群的背影，心想不愧是主角，真是个大好人，要是能早点摒弃情爱，单纯只给他当个小弟那得有多幸福啊！ 　　“昭昭！”一道欢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祝为昭正垫着脚看赵饮明挤在人堆里给他买肉脯，根本没注意到身后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祝为昭回过头，正对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眼前圆眼睛的男生看起来有些眼熟，还没等祝为昭想起来之前在哪里见过他，这人又说话了。 　　“来之前我还在想会不会在这里遇到你呢，没想到真的这么幸运！” 　　男孩眼睛亮晶晶的，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中的欣喜。 　　祝为昭：“......？” 　　不是，你哪位？ 第9章 　　赵饮明接过肉脯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跟他一起的这一路上都显得有些拘谨的青年眼睛微弯，正一边吃着什么，一边认真听对面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说话。 　　再仔细看，祝为昭嘴里吃的东西，和他手上拿的这包肉脯可以说是别无二致。 　　赵饮明：“？” 　　祝为昭嘴里啃着肉脯，被面前的男生逗得直笑，恍惚间想起点什么，一扭头，就看见赵饮明手上拿着一包东西，正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朝这边看。 　　祝为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努力去理解他这有些奇怪的行为，最终把这归结为男主家教良好品德高尚，怕离得近了打扰他们说话，所以选择独自在远处当一个安静的等待者。 　　一旁的段长星注意到了祝为昭的走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表情：“昭昭，你认识那个人吗？” 　　祝为昭“咦”了一声，收回看向赵饮明的视线，有些惊奇地看了段长星一眼：“你应该也认识吧，他是赵饮明啊。” 　　说话间，赵饮明已经提着一包肉脯走了过来。 　　“赵公子，你回来啦。”祝为昭看他过来，明显比刚才要拘谨了一点，但还是能看出他心情不错，“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段长星，这次修仙大会筑基组的冠军，前几天刚刚突破至金丹，过些日子会和我们一起进入小秘境。” 　　“我知道。”赵饮明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天箓宗的段公子，幸会。” 　　段长星“嘿嘿”笑了几声，说话时尾音上扬：“我在修仙大会时有幸见识过赵公子跟别人的比试，真是太精彩啦！” 　　他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怀中一直抱着的小包裹托得高了一些，赵饮明顺着他的意思低头，发现是一小包肉脯。 　　“你也尝尝这个吧赵公子，我来之前有几个师兄特意嘱咐过我，要让我多买点带回去，都说特别好吃！” 　　这肉脯的价格不低，段长星自己还一块没舍得吃，这会儿舔了舔嘴唇，表现出一副很大方的样子：“刚才昭昭也说好吃，说不定你也会喜欢。” 　　“昭昭？”赵饮明挑了挑眉，偏过头去看着面前的人。 　　祝为昭不知为何有点心虚，把手中还没吃完的半块肉脯往身后藏了藏：“长星说跟我一见如故，所以就......” 　　他说话时声音很小，隐约间听见赵饮明冷哼了一声，他眨眨眼睛抬头去看，却发现这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赵饮明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解释，总之没回应他，眼睛盯着段长星慢慢道：“没关系，段公子的肉脯还是留着给你的师兄吧。” 　　他说着，一只手托起手中的包裹，另一只手将上面的绑绳解开，露出里面满满一大包厚厚的肉脯。 　　从数量上看，大概是段长星那包的七八倍。 　　“正好我刚刚没算好数量，好像买得多了些。” 　　段长星：“......” 　　祝为昭：“！” 　　“别客气啊。”赵饮明勾起嘴角，把手中的肉脯往前递了递，“我这里还有很多，想要多少都可以。” 　　段长星来的比他们要早几天，已经找到了一位厉害的炼器师愿意帮他，只是这位炼器师实在是太过忙碌，到今天为止，他已经等了整整四天，才终于在早上接到那位炼器师的消息，约他明天中午见面。 　　“听说那位炼器师脾气很不错，而且炼制出了不少厉害的法器呢！”在前往住处的路上，段长星凑在祝为昭身边喋喋不休地跟他说话，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猛地一拍手，“对了，明天你可以跟我一起过去，他肯定也会接受你的请求的！” 　　祝为昭听得心动，正要点头，就见一直快步走在两人前面的赵饮明突然停住了脚步，扭过头来淡声道：“这就不劳烦段公子了。” 　　赵饮明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和刚才邀请段长星吃肉脯时没两样，依旧是温和的，只是声音突然顿住，似乎迟疑了一下，很快就继续开口：“为昭既然由我带来，我自然会对他负责。” 　　他笑了笑：“刚刚我已经和几位相熟的炼器师联系过了，只等我们今天安顿好了，明天就可以去和他们见面。” 　　段长星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像是对于自己刚才听到的话感到非常茫然，好半天才愣愣地点点头，“哦”了几声：“那、那我们之后说不定能一块离开金城呢。” 　　他说着，一下子又精神了起来，转头去看祝为昭：“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结伴去往小秘境的入口，我知道这一路上有好多有意思的地方，到时候都可以带你一起去！” 　　赵饮明：“？” 　　眼看着两人又凑在一起开始嘀嘀咕咕说话，赵饮明垂下眼，长长呼出一口气，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一位满头银丝的婆婆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这位婆婆的年纪看起来实在不小，身上没有丝毫的灵力波动，佝偻着身子，脸上是一道道数不清的沟壑，唯有额角处有一块平整的皮肤，看起来像是以前被什么东西烧伤过似的。 　　“你想找人炼制本命法器？”婆婆看都没看另外两个人，眼睛紧紧盯着祝为昭，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祝为昭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老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谨慎地跟赵饮明对视了一眼，迟疑地点了点头。 　　婆婆微微颔首，说话时每个字的尾音都拖得长了些，但语速却并不慢：“我可以帮你。” 　　她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眼皮下垂，堆积在眼前遮挡住一半的视线，眼睛却并不浑浊：“明日午时，在城内的银杏树下等我。” 　　婆婆似乎并不在乎他们的回答，说完就转身离开，明明是再明显不过的身形，身影却很快和来来往往的人群融合在一起，即便是修为已至元婴的赵饮明，也无法发现她的踪迹。 　　祝为昭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去看赵饮明：“那我们......” 　　“我突然想起一个传闻。”赵饮明还看着老人离开的方向，“金城里的顶级炼器师们大多师出同门，而他们的师父，是一位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凡人，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只是人们都叫她——火婆婆。” 　　被看似平平无奇实际身份惊人的老前辈主动找上门，这实在是一段太过经典的点家剧情，祝为昭脑子发麻，生怕明天再见面时，对方开口就是一段对仗工整的诗体谜语，最后还要再来上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祝为昭抿抿唇，组织了半天语言，才终于问出口：“不知道这个方不方便说哈，就是，之前帮你炼制本命法器的炼器师是？” 　　“不是火婆婆。”赵饮明知道他想问什么，“在你之前，已经有很多年没人见过火婆婆了。” 　　祝为昭沉默了。 　　他不理解，这完全不对劲吧，这种事到底为什么会落到他头上，他可没有反派炮灰爆改点家男主的命啊！ 　　赵饮明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只能看到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不由得挑了挑眉。 　　“不愧是昭昭，太厉害啦！”段长星倒是表现得比祝为昭本人还要高兴，眼睛亮晶晶的，围着祝为昭转了一圈，“有了火婆婆帮忙，你肯定能炼出最厉害的本命法器！” 　　祝为昭干笑一声，应了段长星两句，扭头眼巴巴地看着赵饮明：“你明天跟我一块去吗？” 　　“当然。”赵饮明轻笑一声，“不是说了，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 　　赵饮明定好的住处是金城中最大的一家一品楼，正好段长星也住在那里。 　　天箓宗作为修仙界首屈一指的符修宗门，自然是不缺钱的，只是跟扶光剑庄比起来，就实在有些不够看了。 　　临近傍晚，三人回到一品楼中，准备先在一楼的大堂中吃顿饭，正好尝尝一品楼在金城特供的点心。 　　“昭昭，你们住在几楼呀，要是离得近的话，今天晚上我说不定还能去找你玩。”段长星趁着赵饮明不在的功夫，笑眯眯地朝祝为昭道。 　　“让我看看......”祝为昭从怀里摸出赵饮明给他的木牌，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 　　雕刻精美的椭圆形木牌上，赫然是用金漆上色的“天字一号房”。 　　段长星扁了扁嘴，没把自己“玄字三号房”的木牌拿出来。 　　祝为昭又低头喝了几口茶水，这才察觉到段长星有些低落的情绪，关心道：“怎么了，在担心明天和炼器师见面的事吗？” 　　“没。”段长星摇摇头，小声叫了一遍祝为昭的名字。 　　他就坐在祝为昭对面，这会儿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祝为昭，像是憋了好久，眼神中带着点委屈，“你为什么要写信跟我分手啊？” 　　祝为昭被刚送进口中的茶水呛到，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段长星脊背弯了弯，趴在桌子上抬眼看着他：“我是星星啊，你还没有认出我来吗？” 　　祝为昭：“......？” 　　你不是说是在修仙大会上跟我一见如故才主动跟我打招呼交朋友的吗！！！ 　　段长星没说话，眨巴着眼睛看他，而在他背后，是已经办完事的赵饮明抬步往这边走的身影，祝为昭身子僵硬，满脑子里只有三个字。 　　完——蛋——啦——！！！ 第10章 　　“星星”这个名字，祝为昭确实印象深刻。 　　在他已经斩断联系的那三条船中，最闹腾的就是这个星星。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能收到的十几封书信中，有三分之二都是这个星星寄来的，祝为昭有一次实在没忍住好奇心，想知道这人每天到底都写了点什么东西，结果拆开一封一看，发现里面满满一张全是三个大肘子的吃后感。 　　那天晚上祝为昭实在是没忍住，跑出房间偷偷把白天剩的大师兄做的饭吃完了，第二天给燕逢感动得差点没再给师弟做一顿。 　　“怎么了？”赵饮明理了理衣摆坐下，手里还拿着一片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银杏叶，看祝为昭愣神，捏着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祝为昭回过神，对上赵饮明带着笑意的眼神后又立刻掩饰般移开视线，结果正对上段长星专注的目光。 　　祝为昭：“......” 　　他紧紧盯着段长星，生怕这人会突然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来让他完蛋。 　　好在段长星虽然看起来是孩子心性，但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个说正事的好时机，于是主动接过了赵饮明的话，笑道：“只是随便聊了几句而已，倒是赵公子你，刚才是有事要忙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赵饮明捏着银杏叶的叶柄，让翠绿的叶子在指尖转了几圈，“只是突然想起来，就先去替明天探了探路罢了。” 　　段长星顿了一下，眼睛扫过在赵饮明指尖旋转的银杏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不愧是赵公子，不过你怎么一个人去呀，应该叫上我和昭昭跟你一起的！” 　　本来没什么感觉，现在再听段长星叫得这么亲密，祝为昭就有点心虚了。 　　但他也不敢说，生怕露出什么端倪来让赵饮明察觉不对，于是只能双手捧着茶杯，低着头一副认真品茶的样子，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另外两人此时的表情。 　　赵饮明看他一副快要把头埋进茶杯里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随便应了两句，眼神在祝为昭和段长星身上来回转了几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微微挑了挑眉。 　　正巧他们之前点好的菜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上了，赵饮明在金城特供的法器形状的白玉酥中，夹了一块长剑状的放在了祝为昭的碟子里：“这个给你，希望你在我们来的途中许下的愿望可以很快实现。” 　　祝为昭愣了一下，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飞船上时似乎是说过想要一个厉害的法器。 　　他笑了笑，接下了赵饮明的好意，低头咬掉一半的长剑，感受着在口中慢慢化开的绵密的甜意，眼睛微微眯起来：“那到时候我的第一个招式就要叫绵绵蜜意剑！” 　　段长星看了赵饮明一眼，根本不知道祝为昭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许下了什么愿望，他抿了抿唇，很快又笑起来，给祝为昭夹了一块长枪状的花生酥：“那这个就叫绵绵蜜意枪！” 　　祝为昭赞赏地看了段长星一眼，对他举一反三的灵活思维非常满意，几口吃完他的绵绵蜜意枪，又开始吃绵绵蜜意弓，以及绵绵蜜意大刀牛肉。 　　就这么吃了一肚子的绵绵蜜意，等祝为昭回到房间时，甚至还能感觉到萦绕在鼻尖的丝丝甜味，简直就像是他自己在往外泛着甜意似的。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半夜被这股甜味勾醒，这才发现枕头边上正趴着一个奶白色的柔软团子。 　　祝为昭：“咦？” 　　这小白团子还没他半个手掌大，看着一点攻击性也没有，他辨认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于是谨慎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团子身上戳了一下。 　　光滑柔软的触感，说实话，有点像年糕。 　　小白团子被祝为昭戳得在枕头上滚了一圈，迷迷糊糊睁开豆豆眼，和面前的人对上了视线。 　　年糕团：“？！！” 　　祝为昭盯着这团小东西看了半天，看这家伙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还要假装凶狠地把圆溜溜的豆豆眼瞪成三角形，越看越觉得可爱，一时之间玩心大发，戳得团子满床打滚，这才终于满意地收手。 　　跟小东西玩了半天，祝为昭猛地想起明天的正事，此时已经是半夜，周围很安静，他理智回归，把晕晕乎乎的豆豆眼放在枕边，重新缩进被子里沉入渐渐袭来的困意。 　　祝为昭的这一觉睡得很好，被叫醒时还有些懵，总感觉自己才刚闭上眼睛，下一秒就被赵饮明掀开被子从床上提了起来。 　　下床前，他想起了什么，扭头朝着枕头边看了一眼，豆豆眼的小团子已经不见了，就连昨晚一直萦绕在鼻尖的甜味都一并消失。 　　祝为昭眨眨眼睛，有点怀疑那是自己昨天睡前吃了太多糕点而做的一个有些可爱的梦。 　　赵饮明把人叫醒后就自觉走到了门外，靠墙站着等祝为昭收拾好出来。 　　他今天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嘴巴紧紧抿着，脸上带着点懊恼的意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修炼最近到了瓶颈期，原本每次打坐结束后都是神清气爽，最近却总是会中途睡着。 　　今天这情况更是严重，不仅醒来时脑子晕晕乎乎的，还差点误了跟火婆婆约好的时辰。 　　这对他来说不是可什么好事，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但等到之后进了小秘境，这个问题就显得尤为致命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房间中传来，时不时还伴有祝为昭小声嘟囔的声音，赵饮明呼出一口气，暂且压下了心底的不安。 　　段长星今天跟他们的行程不一致，早上在一楼大堂等了半天不见他们的人影，已经自己先行出发了。 　　这会儿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两人的时间算不上紧迫，但也确实不多了，很快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祝为昭原本就刚学会束发没几天，今天起床后更是急得胡乱搞了一通，乍一看是挺整齐的，结果还没走出一百米头发就散了。 　　他也根本来不及管，紧紧跟在赵饮明身边，来回摇晃的发丝时不时被风吹到旁边人的身上，给人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 　　赵饮明偏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叹了口气，默默将步子调得小了一些。 　　金城内的树种有很多，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炼器师们就近取材炼器，几乎每往前走上一段距离，都会换成一个新的种类。 　　而城内唯一的一棵银杏树，就生长在整座城的最中心。 　　这是一棵活了有上千年的古树，在还没有这座城的时候，这棵树就已经生长在这里了。 　　“你们来了。”遮天蔽日的翠绿下，火婆婆背着手站在那里，她没有扭头，像是在跟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棵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火婆婆转过身，整个人被笼罩在银杏树的阴影中，祝为昭看不清她的神情，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刚才那句话是老前辈对他们踩点到的一种内涵。 　　好半天，火婆婆才终于对着两人招了招手：“到我身边来。” 　　“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的。”火婆婆示意祝为昭伸出手，然后往他手中放了一片翠绿的银杏叶。 　　“你们需要准备的东西很简单。”火婆婆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银杏树，“只要找到这棵树上那片黄色的叶子，然后摘下来带给我就好。” 　　火婆婆说完，就转身走进了离银杏树不远的一间屋子里，像是每个游戏中勤勤恳恳派发任务的谜语人npc，只有他们找到了关键道具，才能解锁接下来的剧情。 　　祝为昭扭头看向银杏树，一阵风吹来，成千上万的叶子随着风摇晃，他盯着这树看了半天，眼睛都看酸了，愣是没找到一点除了绿色之外的其他颜色。 　　“抓紧时间吧。”赵饮明踩上本命剑，整个人飘在半空，“我去上面看看，你在下面也找得仔细些。” 　　不愧是活了上千年的古树，日夜汲取天地精华，似乎已经生出了微弱的灵智，几乎可以免疫大多数法术的影响，两人一直找到天色将暗，几乎是翻遍了每一片叶子，仍旧是没有丝毫收获。 　　祝为昭靠着树干坐下，语气里充满了生无可恋的意味：“早知道我们就应该秋天的时候再来，到时候还不是想要多少黄色叶子就有多少黄色叶子！” 　　赵饮明从剑上跳下来，闻言笑了一声：“那说不定到时候火婆婆就会让你找绿色的叶子了。” 　　他看了眼天色，想了想，还是安慰道：“就算今天没找到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好几天的时间......” 　　说到一半的话突然顿住，赵饮明收起剑，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祝为昭面前。 　　“怎么了？” 　　祝为昭仰起头，发现赵饮明似乎嘴角微勾，一副看到了什么有趣东西的样子。 　　“我头上沾到脏东西了？”祝为昭抬手，在发丝间摸到了什么触感柔嫩的东西。 　　是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 第11章 　　两人带着金黄的银杏叶去找火婆婆时，老前辈已经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火婆婆的这间屋子里很空，除了她身下的那张略显破旧的摇椅，就只有一座位于房间正中央的巨大炼器炉。 　　这座炉子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使用过了，表面灰蒙蒙的一层，在昏暗的光线下就更显得陈旧。 　　祝为昭和赵饮明对视了一眼，伸出两根手指模仿小人走路的样子，示意他们要不要先悄悄离开。 　　赵饮明看了火婆婆一眼，点了点头，脚下往后退了一步，还没退出门外就听到火婆婆说话了。 　　“别急。”躺在摇椅上的老人睁开眼睛，身下的摇椅随着她的动作停止了缓慢的摇晃，她从摇椅上站起来，手往后一伸，摇椅就这么在两人眼前一层层折叠，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把小小的蒲扇。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火婆婆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随着一阵金属碰撞的轻响，炼器炉的炉盖打开，抖落了灰尘的炼器炉看起来倒是光鲜亮丽了许多，火婆婆摇着蒲扇，用扇尖轻轻一点，祝为昭手中的银杏叶就飞进了炼器炉中。 　　“很好，你也进去吧。”火婆婆点了点祝为昭，指着身后的巨大炼器炉说道。 　　祝为昭：“？” 　　什么玩意儿进去？ 　　他左右看了看，眼睛睁得滚圆，正对上火婆婆含笑的视线。 　　啊？我吗？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火婆婆点点头，安抚道：“放心，这是炼制本命法器的重要一环，出问题的概率仅仅只有万分之一，婆婆我入行以来这么多年，炼制过上万件法器，还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祝为昭：“......” 　　万分之一？上万件法器？ 　　这不巧了吗，你的一来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火婆婆到底只是个凡人，哪怕下午已经睡了一觉，此时也难免会感到疲惫。 　　祝为昭看火婆婆困倦地一下一下眨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一闭眼，跳进了那座巨大的炼器炉中。 　　高端的法器往往采用最简单的炼制方式，他想。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又想。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最后想。 　　“小伙子，借个火。”火婆婆拍了拍赵饮明的小臂，指向面前的炼器炉。 　　赵饮明犹豫着拿出一张火符递给火婆婆。 　　“别担心。”符咒在火婆婆手中燃烧，喷涌而出的火焰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然后慢慢变成一小团，停在了火婆婆的蒲扇尖。 　　火婆婆一挥扇子，这团火就朝着炉子飞去，在触到炉壁时瞬间消失，下一秒，原本灰扑扑的炉子突然变成了发着金光的红色。 　　“会把人完好无损地给你带出来的。”火婆婆扭头看了赵饮明一眼，“所以别担心。” 　　“没，我相信您。”赵饮明回道。 　　火婆婆像是被他这话逗笑，摇了摇头，接着说：“你现在烦恼的所有事情，都不需要担心。” 　　她收回看向赵饮明的视线，重新把目光投向了炼器炉上：“这是你命定的机缘，你需要做的，只是静观其变。” 　　屋子里沉默下来，只有炼器炉中时不时发出几声轻响，好半天过去，火婆婆才接着开口。 　　“你的法器是小烟给你炼制的？”她一边轻摇着扇子，控制着炉壁上的金光不断游移，一边问安静站在旁边的人。 　　“是烟先生。”赵饮明温声回答，“我们当时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火婆婆笑了一声：“倒也算是不错。”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赵饮明脑子里一直在想火婆婆刚才说的话，要说他现在最烦恼的事，大概与他夜晚打坐时的昏睡有关？ 　　“您的意思是......” 　　赵饮明想问清楚，就见火婆婆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天机不可泄露。” 　　她笑了笑：“看，你想知道的答案已经出现了。” 　　下一秒，祝为昭就从炉子里飞了出来。 　　在炼器炉中时，祝为昭是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的，他只觉得自己才刚进去，就又被炉子扔了出去。 　　临起飞前，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短句。 　　天机不可泄露！ 　　祝为昭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很快稳住身形，偷偷朝着并排站在那边的火婆婆和赵饮明瞟了一眼。 　　果然啊果然，他就说嘛，这种无脑套路文怎么可能少得了这种经典的剧情。 　　只是便宜了他，蹭着男主的机缘得到了这么一件好宝贝。 　　祝为昭笑眯眯地低头，看着手中朴实无华的法器，脸上笑意顿住，一下子沉默了。 　　这东西刚刚从炼器炉中出来，周身还泛着一点欺骗性的金光，这让祝为昭不禁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某部动画，里面那根金光灿灿的神奇手指。 　　但再怎么发亮，也无法掩盖它像个破烂的事实。 　　他想，怪不得这机遇没给男主反倒是给我了呢。 　　什么火里能炼出一根烂麻绳啊，这合理吗！！！ 　　- 　　两人回到一品楼时已是半夜，段长星点了盘瓜子坐在大堂里嗑，从旁边瓜子皮的堆积高度来看，应该已经等了有好一会儿了。 　　“你们终于回来啦！”段长星拍拍手站起来，“怎么样，今天还顺利吗？” 　　祝为昭没有立刻回答他，主要他自己也不太确定自己这到底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要说炼器的过程，那肯定是顺利的，但是结果嘛...... 　　他舔了舔嘴唇，含糊应了几句还不错，就转而开始关心段长星的情况：“你呢，你今天怎么样？” 　　“我今天特别幸运！”说到这个段长星就精神了，“之前约好的那个炼器师，本来今天见面后告诉我要推迟约定的，因为他师父在外游历结束，今天回城要见他，实在是没空给我炼器，谁知道我还没走出他房门呢，他师父就进来了，说要亲自给我炼！” 　　祝为昭捧场地拍拍手，顺手接过赵饮明递过来的一杯茶水，低头喝了一小口。 　　段长星看了赵饮明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继续道：“不过这个烟先生实在是奇怪，要我找的东西都是一些很......特别的东西。” 　　他顿了顿：“比如说什么长了六朵花瓣的五瓣花之类的，我从早上找到傍晚，这才在城门下的野花丛中发现一朵。” 　　祝为昭听到一个有点耳熟的名字，想了半天这才想起这位烟先生是谁，他扭头看了看赵饮明，又将视线转回段长星身上，语气中带着某种期待：“也让你进炉子里了吗？” 　　段长星：“什么进炉子？” 　　祝为昭沉默了，他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赵饮明。 　　赵饮明顿了一下，避开他的视线看向一边。 　　祝为昭懂了，但又没完全懂。 　　怎么是只有我一个人炼器炉一日游了是吗？ 　　不是说这是炼制本命法器的重要一环吗？！ 　　他悲愤地一口吃掉了桌上的芝麻球，踏着步子上楼去了。 　　段长星挠了挠头，没太明白祝为昭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来自何处，扭头时正好看到正认真把玩手中茶杯的赵饮明，有些别扭地问道：“赵公子，你和昭昭关系很好？”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赵饮明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不知道段公子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及时止损。” 　　“什么意思？”段长星微微皱起眉。 　　赵饮明笑了笑：“或者我换一种说法，你也可以理解为因祸得福。” 　　段长星露出一个更加疑惑的表情：“啊？” 　　赵饮明：“......” 　　他盯着段长星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收回视线，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言尽于此，你要是实在不能明白的话，就等回去了找几个聪明的人问问吧。” 　　一直到赵饮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段长星这才揉了揉脸，收起了那副傻愣愣的表情。 　　“及时止损，因祸得福？”他嗤笑一声，仰头喝完自己杯中早已温凉的茶水，重新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声音很低，“昭昭......” 　　金城的一品楼规模算不上小，天字一号房就更是奢华，甚至比起其他地方的一品楼，这里要更多些有趣的法器，不过在价格方面，自然也是其他地方的一品楼所不能比的。 　　祝为昭坐在恒温浴桶中，舒舒服服地把头靠在后面的防水靠垫上，就这么泡了好半天，他这才有些不情愿地在识海中找出自己的本命法器。 　　失去了火婆婆炼器炉残留的金光，这根麻绳就更显得朴素了，简直是扔在地上都会被人当做挡路的垃圾踢走的程度，好在比起麻绳毛刺挺立的刺痛手感，他的这根绳要光滑很多。 　　祝为昭将绳子放进热水中，这家伙像是很喜欢似的，悠悠然然飘在水面上，轻轻波动水面慢慢朝着祝为昭靠近。 　　嗯？ 　　祝为昭注意到绳子的动静，抬手戳了戳，这家伙立即害羞似的蜷缩起来，贴到了他的胸膛上。 　　祝为昭乐了一声，将绳子拽进水中一圈一圈绕开，然后突然发现，这好像并不是一根普通的绳子，而是一根......套索？ 　　似乎感觉到了祝为昭的注视，套索扭了扭身子，套圈处渐渐缩小，然后慢慢地，套住了祝为昭的手指。 　　跟自己的本命法器玩了半天，祝为昭这才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困意，他打了个哈欠从浴桶中出来，刚用灵力将身体烤干，套索就殷勤地套着一身干净的里衣到了他的面前。 　　刚刚升起的那一点困意都消散了许多，祝为昭惊奇地绕着他的套索转了一圈，想了想，试探性地张开双臂：“帮我穿？” 　　套索来回晃了晃，将自己折成波浪状，仔仔细细地将里衣的衣摆拖起来，以免落到地上。 　　它一边圈着衣领的一角，一边努力朝着祝为昭靠近，虽然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没出错，最后还贴心地将微微折上去的衣角拉平，然后直起套圈在祝为昭面前晃了晃。 　　“好孩子好孩子。”祝为昭笑眯眯地在套圈上摸了摸。 　　不知道是不是被夸得开心了，套索来回摇晃的幅度大了一些，然后突然从门缝中钻了出去，速度快得祝为昭都没反应过来。 　　祝为昭：“？” 　　他的疑惑没持续多久，很快，房门就被重新推开了。 　　套索套着一把长剑，献宝似的高高举到了祝为昭面前。 　　这把剑祝为昭算不上熟悉，但最近经常能见到，正是赵饮明的本命法器——日羽。 　　他眼睛睁得滚圆，几乎要惊叫出声：“你从哪里拿来的？！” 　　套索大概是听出了祝为昭语气中抗拒的意味，原本挺直的绳索突然弯了下去，就连晃动的幅度都明显比刚进门时小了一些，像是很委屈似的，看祝为昭仍旧没什么高兴的反应，顿了一下，将日羽剑放在地上，然后撒娇似的缠到了祝为昭的腿上。 　　“哎呀，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地上啊，正好趁着人家主人还没发现，赶紧捡起来给人偷偷放回去......” 　　祝为昭想要把日羽剑捡起来，一边拍着缠在腿上的套索一边往前迈步，一个没注意，就被脚下纠纠缠缠的绳索绊得往前倒去，正巧就摔在了日羽剑旁边。 　　他小声骂了一句，刚要站起来，原本安静躺在地上的日羽剑突然震了震，祝为昭心下一惊，在反应过来的时候日羽剑已经急速飞走，落到了斜靠着门框站在他房间门口的人手中。 　　“我说这家伙大晚上的去哪了呢。”赵饮明轻轻弹了弹日羽剑的剑柄，“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祝为昭：“......” 　　- 　　三人来金城的目的都已经达成，第二天一大早，段长星就招呼着祝为昭说要和他一起在金城好好玩一玩。 　　然后他就发现，这一路上同行的另外两人，氛围好像有些不对劲。 　　祝为昭的脑子里还在想着昨天晚上的事，虽然已经扯着套索跟赵饮明道过歉，但无形的尴尬还是紧紧包围着他，将他裹得密不透风。 　　他越过站在中间的段长星，偷偷瞟了另一边的赵饮明一眼，看这人怡然自得的样子，没忍住哼了一声。 　　不过这股尴尬持续的时间也并不算长，金城有趣的东西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多得多。 　　在分别给宗门内其他人买了做饭永远不会糊底的锅子、可以自动记录约会行程的本子、拿在手中就能起风的扇子以及睡在地上也能让人感觉像在床上的席子后，祝为昭的情绪明显开朗了起来。 　　三人一路慢悠悠逛着，又往前走了一段，突然听到一阵喧嚣声。 　　祝为昭抬头，前方是一派热闹的景象，隐约间还能听到鼓声和铃铛声从围成圈的人群中传出来。 　　“前面是怎么回事？金城这段时间有什么活动吗？”祝为昭踮着脚朝那边看，按捺不住想要过去凑热闹的心。 　　赵饮明顺着他的话往那边看了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略显无语的表情，接话道：“说不定，你想要过去看看吗？” 　　祝为昭点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这话是谁说的，他表情僵了一下，又立刻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也没有特别想看啦，但你既然都已经问了，那我们就......” 　　话还没说完，一条传音消息从空中冒了出来，几乎是同时，另外两人也都收到了一条传音消息。 　　祝为昭愣了一点，抬手点开，是一道略有些陌生的声音。 　　“小秘境开启时间提前，收到消息请即刻启程前往扶光剑庄。” 　　“正好。”赵饮明笑了一声，将面前已经开启的消息打散，转头去看祝为昭，“不用勉为其难过去看热闹了。” 　　祝为昭：“......”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话这么多呢！ 第12章 　　三人到达扶光剑庄时，据说那位昆山剑派的融槐师姐已经到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次他们下船的地点跟之前修仙大会举办的地点不同，能看到不少结构精巧的建筑，看起来像是到了扶光剑庄的总部。 　　“可算是回来了。”石穿空把剑支在地上，还没等飞船完全降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扬声招呼着，“怎么样啊，这几天可是有不少师兄师弟来跟我打听灯笼仙子的事，你......” 　　他的声音在看到祝为昭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祝为昭跳下飞船，友好地冲他挥了挥手：“又见面了。” 　　石穿空舔了舔上嘴唇，下意识站直了身子，也露出一个笑容，正要说话，就见祝为昭身后又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他那满肚子坏水的兄弟。 　　“有心了，还亲自来迎接我们。”赵饮明彬彬有礼地说。 　　石穿空：“......” 　　一行四人离开扶光剑庄专门修建的用于飞船降落的空地，朝着远处建筑错落的方向移动。 　　祝为昭和赵饮明并肩走着，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才刚聊了没两句就已经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段长星和石穿空。 　　祝为昭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我听说融槐师姐已经到了？” 　　“算是吧。”赵饮明给出一个谨慎的答复，“按照地界来说，她是已经到了扶光剑庄境内了，但想要走到这里......” 　　他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两个时辰，也差不多了。” 　　祝为昭：“？” 　　他想起在去参加修仙大会的马车上，看到的那几个徒步上山的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 　　赵饮明的推测很准确，果然，四人才刚走出停船场，就看见前方上山的路上，一个青衣女修正一步一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她的速度算不上很快，但每一步之间间隔的时间都是均等的，几乎可以说是分秒不差，哪怕已经连续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她也丝毫不见疲累，气息平稳，头上更是连一滴汗也没出。 　　“吃饭？”赵饮明显然之前就和这位昆山剑派的大师姐相熟，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这么一句不像寒暄的寒暄。 　　融槐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吃。” 　　赵饮明点点头，招呼了身边的几人一声，顺便当起中间人，给两方人互相简单介绍了一下。 　　融槐的个子很高，甚至比祝为昭还要高出小半个头，祝为昭微微仰头看她，正好能看见这位师姐头上那条颜色发白的青色发带，他眨眨眼，不确定发带最下面的那个一闪而过的开线小缺口到底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久仰大名，融槐师姐！”段长星仍旧表现得很热情，“那场金丹决赛时我正好就在台下，师姐的那一剑可真是惊人！” 　　融槐没什么反应，停了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微点了下头，算作是对段长星这话的回应。 　　“段公子别介意。”赵饮明嘴角微勾，似乎对融槐的表现习以为常，但考虑到两人只是刚认识，还是解释了一句，“她这人只是比较......不太爱说话。” 　　此时刚过申时，距离小秘境开启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赵饮明熟门熟路地带着一行人进了一间竹屋，里面的人不算多，在一阵清新的竹叶香气中，几人找了一张大桌子坐下。 　　这里是扶光剑庄常年和一品楼合作的内部食堂，味道绝佳但价格高昂，即便是扶光剑庄的内门弟子，也不会太过频繁地光临这里。 　　祝为昭喝了一口杯中温热的竹叶水，再一扭头，赵饮明已经将菜单上的东西点了个遍。 　　三十多道菜，五个人，祝为昭没忍住，探头朝着赵饮明手里的菜单看了一眼。 　　哈哈，随便一道都要比他掏空钱袋给宗门其他人买的那些礼物加起来还贵。 　　“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吗？”赵饮明注意到祝为昭的小动作，把菜单递给他，“再多点几份也没关系。” 　　“不用了。”祝为昭摇摇头，不敢多看那菜单一眼，“我只是在想咱们只有五个人，点这么多会不会浪费。” 　　赵饮明笑了一声：“这个倒是不用太担心。” 　　很快祝为昭就知道为什么不用担心了。 　　一品楼的品质不用多说，几十道菜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主打一个色香味俱全，极大地刺激着人的味蕾。 　　祝为昭埋头苦吃半天，直到连多一口水也喝不下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结束了用餐，只有融槐，仍旧以一种平稳的速度进食。 　　她表情平静，也不说话，完全看不出什么享受美食的样子，眼见着桌上的食物越来越少，终于，在最后一块酥肉被放进口中后，融槐擦了擦嘴，语调没什么变化，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好吃。” 　　情绪稳定得像是木头人。 　　祝为昭趁着石穿空还没离开，凑到他旁边小声问：“融槐师姐修无情道吗？” 　　石穿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声音很大，惹得其他人都朝着他们看来。 　　祝为昭默默往旁边跨了一步，和石穿空保持了一点距离，也朝他看去，一副疑惑又好奇的样子。 　　石穿空：“......” 　　你小子！ 　　最终，他屈辱地开口：“吃太多了，我放放气。” 　　小秘境开启的地点在扶光剑庄内门的一座山上，平日里偶尔会有弟子来这里练剑，只有临近秘境开启前后，才会由庄主和长老们亲自设下结界，想要进入，自然也需要庄主和长老们亲自打开。 　　往届获准进入小秘境的修者都来得很早，有的甚至提前一天就到了结界外等候，这次却迟迟不见人影。 　　一众前辈顶着凌冽的风站在山顶等了半天，这才等到踩着点姗姗来迟的四人。 　　长老之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位看起来正值壮年，长着一张俊秀端庄的脸，正是扶光剑庄的现任庄主，同时也是赵饮明的父亲。 　　“臭小子......”赵庄主冷哼一声，刚开口说了没两个字，就被站在身边的白发长老用拐杖敲了一下。 　　赵庄主声音顿住，立刻换上一副柔和的表情：“各位小友晚上好，饮明，有好好招待各位吗？” 　　赵饮明也微笑点头：“当然。” 　　“那就好，也不枉我......”赵庄主又被敲了一下，撇撇嘴，立刻进入正题，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各位都是在修仙大会中表现优异的英才，在这里我也就不再多耽误各位的时间，修道之路漫长，而你们的路才刚刚开始，总之，希望各位都能在机缘无数的小秘境中，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结果。” 　　随着赵庄主话音落下，小秘境正式开启。 　　进入秘境的过程是没什么感觉的，祝为昭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阵刺眼的白光，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一片森林之中。 　　此时刚过酉时，秘境外的天色已经微暗，这里却还是艳阳高照，祝为昭为了以防万一，将本命法器从识海中取了出来，此时这家伙正规规矩矩地缠在他的手腕上。 　　“怎么，都出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日羽剑被赵饮明拿着在手中转了两圈，剑身微斜，剑柄处正好碰上了缠在祝为昭手腕处的套索。 　　祝为昭：“......” 　　“不了吧。”他拉了拉袖子，将套索严严实实盖住，绷着脸说，“它害羞。” 　　小秘境开启的时间只有三天，时间一到所有人就会被自动传送出去。 　　祝为昭左右看了看，每个人看起来好像都很沉着冷静，为了不被显得呆头呆脑，他只好紧紧抿着唇，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等四人散开各自去搜索，祝为昭这才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他根本认不出什么宝贝。 　　主要来之前也没来得及找人好好补补课，只能看什么东西长得奇怪就去拿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套索的妙用就体现出来了。 　　祝为昭一路上连腰都不用弯，指哪套哪，直到套索越过一块长得像狗的石头，套了一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杂草回来，他这才低头仔细研究起来。 　　“上品清心草，看起来已经完全成熟了，要是带出去卖给厨修或是医修，应该能卖出一个不错的价格。” 　　赵饮明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手上还拿着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摘下的果子，看祝为昭扭头，顺手递给他一个：“这是有助于疏通灵脉的红果。” 　　祝为昭接过果子道了声谢，将清心草收起来，又去看手中颜色鲜红的果子。 　　这红果祝为昭之前还从来没见过，颜色很漂亮，能够透过外面薄薄一层的果皮看到里面淡粉色的果肉，看起来就是一副汁水丰盈的样子。 　　祝为昭舔了舔嘴唇，低头咬了一口。 　　喷涌而出的汁水夹杂着柔嫩的果肉，带着一股诱人的果香在祝为昭口中炸开。 　　祝为昭身子一僵，被口中的果子酸得脸狠狠皱了起来，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眼眶都被酸得红了一圈。 　　然后就听赵饮明补充道：“因为培育难度高，所以价格高昂，在外面很难能买到。” 　　祝为昭闭上眼，把那口果子咽下去了。 　　赵饮明有点想笑，扭过头看了祝为昭一眼，在看到他微红的眼眶后愣了一下，一下子变得有点无措，下意识又把手上的另一个果子递过来。 　　“我不吃了。”祝为昭连连摇摇头，看着可怜巴巴的。 　　赵饮明有点急，解释的话脱口而出：“这个是甜的。” 　　祝为昭：“......？” 　　什么意思，你知道那个果子是酸的啊？ 　　赵饮明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移开视线，把果子塞进祝为昭手里：“那边好像有人叫我，我先过去看看。” 　　祝为昭看着赵饮明疾步离开的背影：“？” 　　不是，我记着段长星和融槐师姐好像都没到那边去吧？ 　　等四人再次汇合时，距离他们进入小秘境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别人的情况怎么样祝为昭不知道，他完全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各种他连认识都不认识的植物被他摘了个遍，还捡到了好几块长相怪异的石头，全被他收进了背包里准备拿回去给家人们当做伴手礼。 　　突然，不远处的草丛突然动了一下，四人几乎同时扭头，然后就看到一只通体漆黑的小东西从草丛中探出了头。 　　“好像是刺豕，但颜色和普通的刺豕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小秘境中有什么因素对它造成了影响。”赵饮明有些不确定，一只手握在剑柄上，“先抓来看看。” 　　“等等等等！”祝为昭拦住了蠢蠢欲动的几人，“让我来试试，我的法器最合适。” 　　不知道是不是几人的动静惊动了那边的刺豕，小家伙朝这边看了一眼，突然朝着反方向逃去。 　　“看我的大力金刚圈！”祝为昭大喝一声扔出套索，谁知道这家伙才刚往外飞了几米，就突然调转方向朝回飞来，然后松松套在了他自己的脑袋上。 　　祝为昭：“？” 　　他还以为是自己扔套索的动作不对，摆好架势又扔了一次：“大力......” 　　这次都不等他把话说完，套索再次掉头回到了他的脑袋上。 　　什么意思？ 　　祝为昭眨眨眼，抓着套索举在面前，看它软趴趴地垂着装死。 　　累了？ 　　还是赵饮明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提出一个设想：“会不会是不喜欢这个招式的名字？” 　　“名字？”祝为昭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赵饮明的话，就见原本软趴趴垂着的套索慢慢直了起来。 　　还真是名字的原因？！ 　　祝为昭觉得好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然后试探性地重新说了几个。 　　“乾坤大套圈？无敌风火圈？黯然销魂圈？......" 　　一大串名字来回说了个遍，眼看着套索越来越垂，他心念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 　　“绵绵蜜意圈！” 　　套索立起来了。 　　此时那只通体漆黑的刺豕已经跑出去了老远，祝为昭叹了口气：“早知道刚才就不拦着你们出手了。” 　　还不等他话音落下，手中的套索突然飞了出去，来回不过几息的时间，刚刚逃走的那只刺豕已经被五花大绑送到了他的面前。 第13章 　　这刺豕的体型不大，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色鳞甲，只有短短的吻部前端露出一点粉白色的皮肤，按照年龄来说，这应该是一只还未完全独立的刺豕幼崽。 　　明明刚刚还跑得飞快，这会儿被套索圈住，这小家伙一下子就不动了，伸直了腿仰面躺在祝为昭的掌心，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咦，死掉了？”祝为昭戳了戳刺豕露出的肚皮，这里没有鳞片覆盖，戳起来软乎乎的，祝为昭没忍住，一脸严肃地多戳了几下。 　　小刺豕的肚子颤了几下，原本紧闭的眼睁开了一条缝，正好和祝为昭对上视线。 　　祝为昭：“......” 　　他提着套索把小家伙举到了赵饮明眼前："看来是只狡猾的刺豕。" 　　赵饮明笑了一声，盯着这只颜色怪异的刺豕看了半天。 　　“这家伙身上好像有一股奇怪的气息。” 　　他指尖凝出一点灵力，轻轻划过刺豕身上的鳞片，刚刚还乖巧装死的刺豕顿时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 　　“哎！”祝为昭对套索的控制还算不上得心应手，刚刚又一直因为怕伤到刺豕而没有勒紧套圈，这会儿在小家伙剧烈的挣扎下，居然真的让它挣脱了身上的绳子，掉在地上瞬间不见了踪影。 　　什么情况？ 　　祝为昭眨眨眼睛，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套圈，又看看脚下的土地。 　　人参果转生成天蓬元帅了？ 　　赵饮明也愣了一下，搓了搓刚才触摸刺豕的指尖，将残余的那一点灵气捏散，隐约间，他似乎在里面看见了一点若有若无的黑色，还不等他仔细再看，指尖所剩无几的灵气已经被风吹散，星星点点飘散于天地间。 　　“没关系，我有办法。”段长星打破了几人间的沉默，摊开手，一个颜色鲜红的罗盘出现在他的手心，“让我来看看，我们接下来应该往哪边走。” 　　罗盘上，金色的指针飞速旋转着，几人围在旁边盯着看了半天，这指针除了越转越快之外，没有丝毫其他变化。 　　祝为昭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他家套索刚才闹脾气的情况，猜测道：“是不是我们都围在这边，它太紧张了？” 　　急得满头大汗的段长星猛地抬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抱着罗盘跑出去一百多米，不一会儿，就听见他遥远的叫喊声：“有结果了！东边，我们接下来要朝东边走！” 　　根据罗盘的指示，一行四人朝着东边走了没多久，周围的树木就渐渐变得稀疏了起来，像是已经走到了森林的边界。 　　再往前走，是一座石山，不算很高，但却很陡，不过对于修者来说，这倒算不上是什么困难。 　　段长星拿着罗盘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点点头，指了指面前的石山：“我们应该是要到这座山的另一面去。” 　　融槐虽然不说话，但全程都很配合，段长星才刚刚说完，她就已经足尖轻点着山壁，跳跃着朝山顶飞去了。 　　赵饮明扭头看了祝为昭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想起这人艰难爬上比武台的英姿，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点笑意，冲着他微微挑了挑眉，带着询问的意味。 　　祝为昭面不改色地回视，直到赵饮明放心地飞走，这才呼出一口气，然后扔出套索稳稳地套在了石山高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面对段长星疑惑的视线，祝为昭看向远方，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表情：“虽然你可能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你记住，我可是曾经在某个闯关节目中赢回过一台冰箱的人。” 　　在段长星更加茫然的视线中，祝为昭转身踩上了陡峭的山壁。 　　大概修道对他今后赢冰箱确实有很大的助益，祝为昭感觉自己的攀登好像格外轻松，他根本不用怎么费力，身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托着他似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来到了半山腰处。 　　越往上走石壁反倒是变得越来越平缓起来，最后的一段路祝为昭几乎根本不用拉着绳索保持身体平衡，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轻盈之感稳步前进，几步就登上了平坦的山顶。 　　这座山不高，占地面积却不算小，山顶处的平地加起来能顶他们十个合欢宗，祝为昭不禁在心里计算起这么大一片地够给他们放多大的餐桌......咳，麻将桌。 　　哦不，是相亲相爱一宗人情感交流专用桌。 　　赵饮明眼神扫过祝为昭手中的绳索，似乎是觉得有趣，嘴角微微勾起一点：“虽然方法出人意料，但如果是你的话......”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祝为昭没听清，正要接话，然后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咱们这里现在是不是还少了一个人？”他看看周围，又探头朝着山下看，“段长星呢？” 　　一个大活人，甚至还是金丹期的修者，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祝为昭咬了一下上唇，朝着山下喊了几声段长星的名字，回应他的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怎么回事，你们能......”他皱着眉回身，一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得在他眼前转了几圈，然后飘飘摇摇地落下，“赵饮明？融槐师姐？” 　　祝为昭：“......？” 　　刚丢的那个还没找着呢，怎么这就又丢两个？！ 　　他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几步，周围很安静，随着他的动作，鞋底带动石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就显得尤为明显。 　　来之前也没人跟我说过能这么丢人啊！ 　　祝为昭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又往前走了几步，在踩上一块微微凸起的石块时，他突然听到一道轻微的“咔哒”声。 　　祝为昭缓缓低头，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是谁在这给我偷偷埋的地雷！ 　　当然，这只是一种较为夸张的情感表达，修真界肯定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祝为昭自己想想都觉得有点好笑，刚刚因为连丢三名同伴而产生的精神压力被有效缓解了很多，他重新放松身子，试探性地轻轻抬脚。 　　根本就没在他预想中的爆炸果然也是没有发生。 　　祝为昭点点头，彻底把脚从这块吵闹的石头上拿了起来。 　　几乎就在他鞋底完全离开石头的下一秒，脚下的石山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深坑，祝为昭慌乱中踢了两脚空气，然后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朝着坑底掉了下去。 　　好吧。 　　急速下降中，祝为昭安详地闭上双眼。 　　虽然没有地雷，但是有陷阱也不错。 　　等死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他一个成年男人自由落体的速度并不慢。 　　就在祝为昭即将接近坑底的那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睛，将套索朝着高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甩了过去，套索牢牢圈住石头，然后以一种恰到好处的长度把他挂在半空中弹了两下。 　　此时他距离地面的距离不过几米，祝为昭运转体内的灵力稳稳落地，然后就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的灵力似乎有些补充不上了。 　　祝为昭环视四周，这片诡异的地方从石山变成深坑，现在又变回了石山，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大概就在这座石山的内部。 　　石壁上零零散散嵌着许多会发光的石头，倒是算不上暗，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人为造成的切面痕迹。 　　但这里几乎没有灵气。 　　祝为昭能感觉到金丹正在体内拼命汲取着外界稀薄的灵气，他呼出一口气，手上紧紧攥着套索，前进的步子很慢。 　　一团黑色的小东西从前方蹿过，祝为昭看的不真切，隐约间觉得那好像是他们找了半天的刺豕，于是朝着它跑走的方向走得快了一点。 　　这石山内部的道路狭窄又曲折，好在并没有需要靠运气选择的分岔路口，祝为昭沿着道路走了半天，突然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声音很像是坚硬的兵器互相碰撞的声音，祝为昭越往前走，这声音就越大，直到走出狭窄的道路，他看到了一只体型巨大的刺豕。 　　跟他们原本见到的那只小家伙不同，这只刺豕趴在地上，大得像是一座小丘，身上的鳞甲也已经彻底长成了坚硬无比的形态，刚刚他听到的声音就是这家伙身上的鳞片碰撞在一起发出的。 　　不过很明显，这个大家伙和他们之前见到的小刺豕算得上是一家，通体漆黑的颜色在光源微弱的山洞里其实并好分辨。 　　似乎是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大刺豕突然动了，他转过头，黑黝黝的眼珠里没有光，祝为昭分不清这到底是在看他还是在单纯地发呆，直到这个大家伙猛地站起身，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冲撞过来。 　　“哇你有没有素质啊，打之前都不会先说一声的吗！”祝为昭嘴上骂着，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慢，甩出套索被拽着拉到了半空，顺利躲过了这一次猛烈的撞击。 　　随着这一次冲撞，石山突然摇晃起来。 　　祝为昭能感觉到头顶有石灰在往下落，有的落在他身上，还没等骂出来，就感觉自己突然往下掉了一点。 　　他抬头，正好看到套索套住的那块石头晃了晃，下一秒就从山壁中脱离出来，连带着他也跟着掉了下去。 　　祝为昭摔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不等他站起来，那只巨大的刺豕又朝着他冲来。 　　他心脏骤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嘴还不停。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你说什么？” 　　祝为昭睁开眼，赵饮明和段长星正一左一右地蹲在他的面前，不远处的融槐听到声音，也面无表情地朝他看来，再看看周围，哪里还有什么刺豕的影子。 　　“你们怎么会突然出现？”祝为昭眨眨眼，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刚刚那只大刺豕呢？” 　　“什么大刺豕啊，你在幻境里到底都看到了点什么东西？”段长星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回神了昭昭，你要是实在喜欢那只小家伙，我等会儿再陪你一起去找就是了。” 　　“幻境？”祝为昭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还能感觉到手肘处刚刚摔到的地方传来的隐隐阵痛，“你说从哪开始是幻境？” 第14章 　　幻心柳，一种极其罕见的植物，大多生长在岩石峭壁之上，对于某些医修和毒修来说，更是制作致幻剂的绝佳材料。 　　赵饮明摊开手掌，掌心凝聚着一颗小小的水球，被水球紧紧包裹在中间的，正是一片有些卷曲的翠绿色长条叶片。 　　“不过，一般没有经过炼制的幻心柳叶片，是不会对金丹期的修者造成什么影响的。”赵饮明的语气里带着点迟疑，看向祝为昭时眼神复杂，“会不会是上山时太累了？” 　　祝为昭：“......” 　　那倒是也不至于。 　　好在即便是在小秘境中，幻心柳也仅仅只有一棵，此时他们已经翻过了那座石山，正待在山脚下的一个小洞穴里。 　　说是小洞穴，其实洞口很大，就是再来三个人跟他们并排站在洞口看风景，那也是轻轻松松。 　　只是这个洞穴很浅，往里走几步就能摸到尽头的岩壁，但用来充当临时休整的地方也已经完全足够了。 　　此时正处于天色将黑未黑的阶段，整个天空都是深蓝色的，但没舍得完全落下去的太阳还执着地散出一点光芒，给附近的天空都染上了一层紫红的色彩。 　　洞口处点着一团篝火，融槐正蹲在火边烤肉。 　　一条细细的火舌卷住了她的衣角，很快就将那里烧成了一个边缘发黑的小洞，这位沉默寡言的高冷师姐似乎毫无所觉，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专注，直到祝为昭都闻到了一股糊味扭头看去，她这才把肉串从火堆里拿出来。 　　看到黑漆漆的肉块，融槐似乎有点不解，冷着脸咬了一口，眉头微皱，盯着木签上剩下的大半块焦黑的肉看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全放进了嘴里。 　　祝为昭：“啊？” 　　实在不行咱们要不就别吃了呢，真就是原生态碳烤呗。 　　融槐又蹲在火边开始烤肉了，祝为昭盯着她看了半天，直到发现这人的衣角好像要被烧着了，连忙扬声喊了一句。 　　“融槐师姐！小心你的衣服！” 　　融槐低头，用手将火拍灭，然后站起身，举着手里的碳黑烤肉走到祝为昭面前，伸直手臂递给他：“谢谢。” 　　祝为昭沉默了，一瞬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不接吧，这是融槐师姐亲手烤的；接吧，他也真是不想死。 　　赵饮明看着祝为昭脸上纠结变换的表情，实在是觉得好笑，轻咳了一声，主动拿过融槐手中的碳串：“行了，都在这等着吧，我来烤。” 　　小秘境里的生物并不少，这里灵气充盈，就连这些没有灵智的动物都长得要比外面好得多，各个是膘肥体壮。 　　在祝为昭陷入幻境的那段时间里，融槐一个人来来回回出去了好几趟，每次都可谓是收获颇丰，没有一次是空着手回来的。 　　赵饮明手艺不错，猎物的品质又高，即便这里条件简陋，什么调料都没有，仍旧很快就有一股诱人的香味从洞口飘进来。 　　祝为昭眼睛都亮了，和融槐并排坐在地上，视线一下也舍不得从赵饮明身上移开。 　　段长星看看眼睛亮晶晶的祝为昭，又去看垂眼专心烤肉的赵饮明，想了想，也穿了几串肉串跑到篝火旁，正好站到了赵饮明的对面。 　　“昭昭你饿了吗？我、我还有给师兄带的肉脯，全都给你吃！” 　　“啊？”祝为昭想起之前在金城吃到的美味肉脯，嘴里就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但他是一个很矜持的人，毕竟是段长星的师兄特意嘱咐让给买的，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下来，显得他好像多馋似的。 　　理智绕着他的大脑转了一圈，最终祝为昭摇摇头，十分的冷静又得体：“算了吧，不用这么客气，我只吃一点就行了。” 　　段长星高兴了，立刻就想去给祝为昭拿肉脯，然后反应过来自己手中还拿着一大把肉串，正当他思考着要怎么办时，对面的赵饮明说话了。 　　“没关系，肉脯等会儿再吃就好。”他笑了笑，看起来很温和，“你继续在这里烤吧，我们三个先吃我这边已经烤好的就可以了。” 　　段长星：“？” 　　他眼睁睁看着赵饮明将肉串分成了三份，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祝为昭身边，两人几乎是膝盖擦着膝盖。 　　“你......” 　　赵饮明突然笑了一声，打断了段长星未说出口的话，重新站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将手中的最后一份肉串递向他：“刚才只是玩笑话而已，段公子别介意，这些给你，去和为昭他们一起吃吧，我平日里时常跟朋友们出去玩，做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所以剩下的这些也都由我来烤就好。” 　　段长星一口气憋在心中，撒也不是不撒也不是，最后只能鼓起嘴巴，不去看赵饮明递来的喷香肉串，硬邦邦地回道：“不用了，我之前也跟师兄们出去玩过，我也很得心应手的！” 　　事实证明，段长星的烤肉手艺跟得心应手还是有一些差距的，但好歹也算是能入口，最起码吃不死人。 　　祝为昭看他坐在一旁沉默地吃肉，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脸上带着一种恶狠狠的表情，龇牙咧嘴地嚼着口中有点柴的肉块，像是和这肉串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星......长星，你别不高兴了，其实我觉得挺好吃的。”祝为昭安慰了一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腮帮子，深吸一口气，又咬了一口。 　　跟赵饮明不同，虽然段长星也是他的小船之一，但对于这人，祝为昭实在是很难升起什么戒心来。 　　面对段长星时，他总是莫名其妙就会生出一种类似于长辈对晚辈的包容感，这让他觉得段长星和他师弟很像，都像是那种单纯可爱的乖小孩。 　　“确实不错。”赵饮明面色不变，将只吃了一小口的肉串放得离自己远了一点，嘴上还很贴心地帮腔，“对于初学者来说，能做到这样已经可以算是很不错了。” 　　段长星听了这话更生气了。 　　“不要生气。”融槐突然开口，表情很严肃，她看看赵饮明，又看看段长星，猛地站起来，“我去。” 　　我去！ 　　祝为昭急了：“算了吧融槐师姐，其实大家现在已经都吃得差不多了。” 　　“没关系。”融槐摇摇头，找了根长木头削成了一根大木签，都没把那块肉切成小块，扎上就往火上烤，“我还可以吃。” 　　这种又厚又大的肉块是很难做好的，如果不掌握好火候，很容易出现外层已经烧焦，里面却还带血的情况。 　　不过现在倒是用不着担心了，融槐站在火堆边上，以一种在祝为昭看来非常潇洒的姿势单手拿着木签，还没等他感慨不愧是融槐师姐，一阵风吹来，火焰升腾，瞬间将她的衣摆烧掉了一大块。 　　融槐沉默片刻，脸上难得露出一个有些烦恼的表情，她将手中的木签插在地上，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利落地将外衣脱掉，露出里面打满了补丁的长衫来。 　　咦？ 　　祝为昭眨眨眼睛，表情茫然。 　　这是什么修仙界特殊的时尚装扮吗？ 　　这个不管怎么想都有些离谱的猜测才刚浮现在他的脑海，段长星就适时地凑到了他耳边，小声解释道：“听说昆山剑派奉行苦修，所以门内弟子们都很穷。” 　　他说着，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点了点头：“之前听说有昆山剑派的师兄在街上要饭，本来以为是有人为了抹黑那位师兄故意编的，现在看来，传言似乎也有可信的地方。” 　　祝为昭：“......？” 　　这就是顶级剑宗的实力吗？ 　　他看着融槐重新蹲在了火边，这次倒是很小心地在身前放了一层半透明的挡火结界。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穷吧。 　　祝为昭沉默地看了一眼被融槐扔在一边，还冒着淡淡黑烟的外衣。 　　总感觉昆山剑派好像本来也没有苦到这个地步的。 　　小秘境开启的时间并不算长，所以等融槐咬一口烤一会儿地吃完她最后一块烤肉后，几人就熄灭篝火离开了山洞，再次踏上探索的道路。 　　融槐临走时还不忘拿上她的外衣，抖了抖重新穿在身上。 　　她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如果不看身后被风吹得飘起的焦黑色衣摆，那绝对是标准的仙门榜样形象。 　　段长星一路上都贴在祝为昭的身边，一边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一边偷偷观察赵饮明的动向，看见他好像要往这边扭头，立刻就拉着祝为昭快步往前走。 　　赵饮明嗤笑一声，当做没看见他这幼稚的把戏。 　　跟之前树木葱茏的森林不同，这段路越往前走周围的植物就越少，慢慢的，就连草地也渐渐褪去，变成了布满碎石的戈壁。 　　此时正值半夜时分，小秘境中很安静，所有生物似乎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一行四人就这么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震天的响声，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野兽的嚎叫。 　　几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远远的能看到一座悬崖。 　　冷白的月光照在悬崖之上，在靠近边缘的位置，有两只灵兽正扭打在一起。 　　其中一只身上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一层黑色的雾气，祝为昭看不清它的样子，又将视线转到了另一边。 　　这个就熟悉多了。 　　巨大的体型，漆黑的鳞甲，正是他的老朋友大刺豕。 　　祝为昭：“？” 　　不是说之前的都是幻境吗？！ 第15章 　　大刺豕的体型本就惊人，对面的那只体型竟然完全不输它，甚至由于周身缠绕着一层奇怪黑雾的缘故，看起来比大刺豕还要大上一圈。 　　祝为昭收回视线，拍了拍身边赵饮明的手臂：“你说真的，我之前真的是进入幻境了吗？” 　　赵饮明沉默半天，这下连他也有点不确定了。 　　段长星看祝为昭跟赵饮明说话，撇撇嘴，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肉脯：“昭昭，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祝为昭叼着肉脯点点头，说话含糊不清：“当然要去。” 　　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奇心害死猫的恐怖电影，要是只有他一个人，那他肯定是不会去凑这种热闹的。 　　但现在龙傲天就在他的身边，遇上这情况，八成得是有什么机遇啊！ 　　而作为同伴之一的他嘛，嘿嘿，肯定也是能跟着沾沾光的。 　　祝为昭咽下口中的肉脯，搓了搓手，转头去看赵饮明和融槐，赵饮明也不知道这人在期待什么，笑了一声，微微颔首：“走吧。” 　　越往近走，愤怒的嚎叫声就越大，伴随着碎石滚落悬崖的声音，颇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刺豕是一种很常见的小型灵兽。”赵饮明的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就算小秘境中的灵气再怎么充裕，也几乎不可能长成这样的体型，除非......” 　　“出现问题。”融槐接过他的话，表情很严肃。 　　当然，这个严肃是祝为昭根据现在的氛围自行解读出来的，毕竟融槐师姐的表情常年不变，就算变，那也只是几个像素点之间的差距。 　　赵饮明突然出声，打破了此时本该严肃的氛围。 　　“话虽如此，但也不必太过紧张，秘境中本来就机遇无数，会发生什么都不奇怪。”赵饮明耸耸肩，“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离近一些，近距离观察一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日羽剑瞬间从剑鞘中飞出，稳稳浮在了半空之中。 　　“日羽平时被我娇养惯了，承载不了太多重量，段公子就和融槐一起吧。”赵饮明冲着段长星笑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祝为昭，对他伸出一只手，“过来。” 　　段长星的表情明显有些不满，正想说什么，融槐就已经召出了她的本命剑。 　　跟赵饮明的日羽剑不同，融槐的本命剑剑身要宽很多，整把剑看上去也明显要比日羽剑短上一截。 　　“来。”融槐踩上剑，扭头看了赵饮明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冲段长星伸出手。 　　段长星：“......” 　　他沉默了，顶着融槐冷淡又专注的视线，他抿抿嘴，扭头想要叫祝为昭的名字，结果发现他的昭昭已经表情兴奋地在赵饮明的帮助下，稳稳站到了日羽剑上。 　　“不来？”融槐冷淡的声音里带着点疑问的意思。 　　段长星有点判断不出来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单纯的疑问句，急忙点了点头，拉住了融槐的袖子。 　　蓝黑色的天空中，两把剑正在匀速向前飞行。 　　“别怕，我在后面扶着你。”赵饮明声音很轻地安抚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祝为昭的身子跟他靠的很近，这让他的胸膛和祝为昭的脊背紧紧贴在了一起，于是怀中人随着日羽剑的上升而变得越来越僵硬的身子就显得尤为明显。 　　“没怕。”祝为昭的声音有点飘，倒真不是因为怕的，而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晕剑了。 　　谁能想到，他本人不晕车不晕船不晕机，也根本没有恐高的症状，居然有一天会晕剑。 　　没等他为自己解释呢，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段长星凄惨的喊叫。 　　“昭昭！这里好高啊！”段长星被融槐提着衣领，晃晃悠悠地站在剑上，他也不敢往下看，闭着眼睛仰头叫祝为昭的名字，“我好害怕啊昭昭，你能不能拉住我的手——” 　　他身后的融槐眨了眨困惑的眼睛，本来没太明白就这么一点小事段长星怎么叫成这样，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她善解人意地驱着本命剑凑到了日羽剑的旁边，冲着祝为昭言简意赅道：“手。” 　　祝为昭紧紧抿着嘴，生怕自己吐出来。 　　他刚才也听见了段长星那惊天动地的叫喊，正要把手伸出去，突然感觉脚下的剑好像加速了。 　　“不怕的话我们就飞快些吧。”赵饮明催动日羽剑加速，瞬间就超过融槐一大截。 　　融槐面无表情地盯着赵饮明越来越小的背影看了半天，口中淡淡吐出一个字：“比。” 　　于是段长星叫得更加凄惨了。 　　为了避免被正厮打在一起的两只灵兽发现惹祸上身，他们是不好从正面到达悬崖的，只能绕开悬崖从背面上去。 　　赵饮明和融槐几乎是同时落地的，在踩到地上的那一刻，祝为昭终于松了口气，段长星也终于松开了紧紧捂住嘴巴的双手。 　　“段公子，你没事吧？”赵饮明关心道，“我这里有清嗓润喉的丹药，你要不要来一颗？” 　　段长星瞪了他一眼，没接话，又凑到了祝为昭身边，哭丧着脸可怜巴巴道：“真是吓死我了昭昭......” 　　声音果然有点哑。 　　祝为昭还没来得及说话，赵饮明就走过来，张开手掌，掌心是两颗圆滚滚的丹药：“安神丹，有静心之效。” 　　跟他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不同，这东西长得并不像麦丽素，虽然都是圆滚滚的，但却是淡淡的青色，看上去倒像是一颗薄荷糖。 　　祝为昭道了声谢，捏起一颗放在嘴里，尝到一丝淡淡的青草味道，果然觉得心跳平复了很多。 　　“我不吃......”段长星才刚开口，祝为昭就捏起另一颗安神丹塞进了他的嘴里。 　　段长星瞪大眼睛，震惊地盯着祝为昭看。 　　安神丹在口中化开，他表情纠结地咽下，趁着祝为昭不注意，又偷偷瞪了赵饮明一眼。 　　赵饮明此时的眼神却完全不在他身上。 　　他微微垂下眼睫，手心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祝为昭指尖的温度，有点冰凉，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风吹的。 　　这就让他不禁想起刚刚护着祝为昭在天上飞行时候的场景，两人第一次离得那么近，近得他能闻到祝为昭身上淡淡的香味。 　　这香味很奇怪，那时若有若无，这会儿却好像一直萦绕在他的鼻尖不愿散去。 　　好半天，他才重新回过神来，不去看面前的两人，而是扭过头去和融槐说话：“刚才过来时你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融槐摇摇头。 　　“那我们还是再走近些吧。”赵饮明道。 　　如果说刚刚离得远时感受到的那种地动山摇的感觉是幻想的话，此时就是真实的了。 　　两只大型灵兽的威力可不小，祝为昭站在原地，感受着脚下微微的震动感，脑子里全是一些在地震演习活动中学会的逃生技巧。 　　但很显然，这些技巧对于他们此时的处境来说，都有点不太适配，祝为昭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提前学点什么山体滑坡逃生技巧了。 　　“隐匿气息。”赵饮明突然说道，随着他话音落下，他的存在感似乎真的消失了。 　　祝为昭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却能看到他的身影，愣愣地抬手摸了他一下。 　　“做什么？”赵饮明目光疑惑。 　　“哦，没什么。”祝为昭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看看你还在不在。” 　　赵饮明更疑惑了。 　　祝为昭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余光里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昭昭，你看这个像不像之前的那只小刺豕！” 　　段长星的话吸引了祝为昭的注意力，他抬头看去，在前方的山坡上，居然真的蹲着一只黑色的小刺豕。 　　即便被发现了，这小家伙也并没有立刻逃跑，反而是蹲在原地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 　　小刺豕的目标明确，径直跑到了祝为昭脚边，然后用小爪子勾了勾他垂下的丝绸绑带。 　　不知道是不是这根腰带被勾出了丝，小刺豕想把爪子收回去时，指甲尖和绑带紧紧缠在了一起，它收回爪子时没有收力，就这么将祝为昭腰间的绑带扯下，原本整整齐齐的外衣瞬间散开。 　　祝为昭：“......” 　　他就说应该早点买一条带卡扣的腰带的！ 　　到底是什么作者喜欢写这种烂大街的剧情啊！总不能因为他们是早早被炮灰的合欢宗，就不让人有一条正常腰带了吧！ 　　龌龊！真是太龌龊了！ 　　而且这设定直到他们灭门也根本没用上啊！ 　　祝为昭面无表情地从地上捡起腰带拍了拍，整了整衣服重新系回腰上。 　　“说吧，你要干什么！”他恶声恶气道。 　　小刺豕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局促不安地搓了搓爪子，朝左看，看见了表情冷漠的融槐，朝右看，看到了面露呆滞的段长星，下意识往后退时，又突然踩到了什么，一回头，发现身后居然还有个人类。 　　它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往前离祝为昭近了一点。 　　“你真是来找我的？”祝为昭本来也没真的生气，这会儿蹲下身子，手指在小刺豕身上戳了两下，戳到它身上坚硬的鳞甲。 　　小刺豕点点头，然后乖乖平躺下去，露出柔软的腹部。 　　祝为昭高兴了，心满意足的戳了戳它的肚子：“好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小刺豕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挥动爪子做出挥拳的动作，“嗷呜嗷呜”叫了两声，然后立刻像是被人打了似的倒在地上滚了一圈。 　　祝为昭和倒在地上的小刺豕对视片刻，试探着猜测道：“你想让我们去救你的家人？” 　　小家伙点点头，爬起来跳到了祝为昭脚边，像是想拉他的衣摆，又犹豫着收回了爪子，最后指了指身后的山坡。 　　这就容易理解多了，祝为昭看了赵饮明一眼：“走吧？” 　　赵饮明点点头，解除了对气息的隐匿：“先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悬崖之上，两只灵兽的打斗还在继续，只不过和刚才不同的是，刚刚还看起来有来有回的局面变成了一边倒，大刺豕被身上缠着黑雾的灵兽压在地上，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 　　小刺豕急得团团转，扭头去看身后的人类。 　　“放心，会帮你的。”赵饮明拔出剑，剑尖指向了黑雾兽，“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那边打斗的两兽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原本压在大刺豕身上猛击的黑雾兽突然慢下了动作，扭头朝这边看了看。 　　在这家伙转头的间隙，祝为昭看到了它从黑雾中露出的一身而过的黑角，不过很快又重新被黑雾裹住。 　　“赵公子千万要小心啊！”祝为昭喊了一声，自觉往后退了退。 　　毕竟打架是龙傲天的主场，他这种小炮灰还是不要凑上去影响人家的发挥了。 　　赵饮明扭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弯，但看起来却完全不像平时那样温和，身上陡然生出一种凌厉的气质。 　　祝为昭在之前修仙大会时，没看到赵饮明跟人决斗的场面，之后就更是没机会了，此时站在这人身后，就莫名有种即将要看大片的激动。 　　黑雾兽仰天长啸一声，猛地朝着赵饮明冲来，赵饮明足尖点地，轻巧地躲过了这家伙的冲击，在半空中翻转时，他眼疾手快地刺下日羽剑，剑尖刺进黑雾中，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刺到，只挑开了一小块黑雾飘散在空气中，很快又被身上其他的黑雾补上了那块缺角。 　　几乎是刚一落地，赵饮明就猛地转身，趁着黑雾兽还没转过来，立刻又提剑直直朝着这家伙刺去。 　　日羽剑直直穿进黑雾，直到插进大半剑身，这才像是刺到了什么东西。 　　赵饮明手腕微转，又刺进去一截，然后就听到黑雾兽发出痛苦的哀嚎。 　　似是被这攻击激怒，黑雾兽持续嚎叫着，周身的黑雾瞬间涨大了一圈，赵饮明猛地朝后飞去，还是不可避免地触到了一层雾气。 　　“融槐！” 　　黑雾兽再次冲来，赵饮明大喝一声，一直站在一旁的融槐突然动了。 　　她的动作很快，一道剑气劈下去，将冲刺中的黑雾兽劈地顿了一下。 　　还没等它重新加速，又一道剑气迎面袭来，比刚才那道更加凌厉，逼得它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几乎站在了悬崖的边角。 　　融槐猛地将本命剑插入脚下的悬崖，几乎就在瞬间，悬崖随着她剑身插入的地方裂开一个口子，越来越大，她稍微一用力，悬崖就顺着裂口断开，将黑雾兽连带着它脚下的悬崖从高空中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巨响后，黑雾兽彻底失去了动静。 　　随着天边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祝为昭这才反应过来夜晚已经结束。 　　黑雾兽被阳光照到，身上的雾气慢慢散去，露出真实的面目来。 　　祝为昭认不出这是什么生物，正想扭头问，就发现赵饮明的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他小跑到赵饮明身边，“刚才那家伙伤到你了？” 　　“倒也不算。”赵饮明抬起手，手背处赫然是了一处像是被灼伤的伤口，隐约间还往外泛着黑气，“这是刚刚不小心碰到黑雾时留下的，只是这东西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不停地顺着伤口想要往我的灵脉中钻，简直像是一种......变异的灵气。” 　　变异的灵气？ 　　祝为昭懵了，看着赵饮明手背上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 　　他怎么不记得书上还有过这种设定呢？ 第16章 　　小刺豕围在大刺豕身边来回踱步，不时地用脑袋去顶大刺豕的吻部。 　　跟大刺豕比起来，它就显得有些太小太小了，还不如人家的一只爪子大。 　　好在大刺豕虽然虚弱，但却并没有生命危险，挠痒痒似的顶撞让它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小刺豕的身子，接着就像彻底力竭似的，又不动了。 　　它的呼吸缓慢又粗重，祝为昭能看到它的肚子一上一下有规律地起伏。 　　身上的黑色鳞甲被掀开几块，露出里面粉嫩的皮肉，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不停跳动的血管。 　　小刺豕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四个人类，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大刺豕，犹豫了一下，突然跑走了。 　　这小家伙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祝为昭没注意到它的动静，正专心致志地盯着赵饮明手上的伤口看。 　　“还疼吗？”他眉头紧紧皱着，像是伤到的人是他自己似的。 　　赵饮明的心情倒是不错，轻咳了两声，面上一副很虚弱的样子，善解人意道：“别担心，只要使用止血咒，这血很快就能止住的。” 　　原本萦绕在伤口周围那点淡淡的黑雾已经散去，赵饮明抬了抬手，让手背上的伤口更加清晰地暴露在了祝为昭眼前：“帮帮我？” 　　祝为抬起头，看向赵饮明时表情很真诚：“我不会。” 　　赵饮明：“？” 　　这人到底进的是一个什么师门，隐匿气息不会，止血咒也不会？ 　　但他面上不显，点了点头轻声道：“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 　　止血咒是一种很基础的法术，赵饮明三岁时就已经彻底掌握了，到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手上捏诀，口中默念止血咒，再一睁眼，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赵饮明：“？” 　　祝为昭眨眨眼睛：“还没开始吗？” 　　赵饮明：“......” 　　其实已经结束了。 　　段长星凑过来，盯着赵饮明的伤口看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语气亲切：“赵公子，我这里有止血符，你要不要用一下呀？” 　　赵饮明：“......” 　　段长星晃晃脑袋，一副很得意的样子把止血符贴在了赵饮明的手上。 　　止血符刚亮了一下，然后就被赵饮明手上的血打湿，瞬间黯淡了下去。 　　段长星：“？” 　　赵饮明将符咒从手背上拿下来，仔仔细细叠成一个小方块，举着在段长星眼前晃了晃：“看来，段公子的办法也不奏效了。” 　　祝为昭有些茫然地抿了抿嘴，正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自己的小腿，他低下头，是小刺豕正蹲在他脚边。 　　小家伙嘴里叼着几株墨绿色的植物，看祝为昭终于发现它了，用爪子把地上的那株往前推了推，然后叼着剩下的植物跳到大刺豕身上，仔仔细细将这些植物敷在了它的伤口上。 　　祝为昭捡起地上的那株长得像杂草的东西，举起来给赵饮明看：“试试？” 　　赵饮明看了看那边的刺豕一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草药确实有用，才敷上去不到片刻功夫，血就已经止住了。 　　那边大刺豕也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头上顶着小刺豕朝几人走来。 　　祝为昭对这家伙还有点心理阴影，下意识躲到了赵饮明身后。 　　大刺豕冲着他们“嗷呜嗷呜”叫了几声。 　　祝为昭探出头：“嗯嗯，不用谢。” 　　大刺豕：“嗷呜，嗷嗷嗷呜。” 　　祝为昭：“嗯嗯，共建人兽和谐修仙界人人有责。” 　　赵饮明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听得懂？” 　　祝为昭表情镇定地摇摇头：“听不懂。” 　　“那你......”赵饮明没忍住笑了一声，“好吧，人人有责。” 　　面对这些陌生的人类，哪怕刚刚救了自己，大刺豕仍旧保持着该有的警惕，很快就顶着小刺豕离开了。 　　祝为昭松了一口气，想起什么，立刻招呼着几人朝悬崖下看。 　　崖底，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大灵兽倒在那里，跟他一起掉落下去的悬崖摔成一块块碎石，散落在它的周围，将它的身子挡了大半，它的身子扭曲着，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尽数摔断，只有头顶那根长长的黑色尖角仍旧挺立着。 　　“这是......黑角兽？”赵饮明朝着悬崖下看了一眼，语气中带着犹疑。 　　不怪他觉得惊讶，实在是黑角兽早就是一种已经灭绝的生物，赵饮明第一次知道这种生物，还是在一本很古老的典籍上。 　　“看来这座秘境存在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还要长。” 　　除了赵饮明，没人对这只死去的黑角兽感兴趣，最终赵饮明将这家伙收进了芥子空间中，打算带回去让长老们研究一下。 　　之后的一整个上午再没遇上什么特殊的事，四人约好了集合的地点，就分开在小秘境里探索起来。 　　祝为昭慢悠悠地在小秘境中闲逛，捡了一堆破烂还挺高兴，没多久就觉得有些饿了，于是提前到了约定的集合地点，把自己路上采到的果子摆了两排，开始犹豫先吃哪颗比较好。 　　还没等他决定好呢，眼前就闪过一条毛绒绒的东西，等他再看，地上的果子就少了一个。 　　祝为昭：“？” 　　什么东西，竟然敢偷到我的头上来了！ 　　他皱了皱鼻子，假装没发现，其实已经偷偷将缠在手腕上的套索散开，只等那条毛绒绒的东西再次出现，他立刻甩出绳索，将那家伙套了回来。 　　“猴子？”祝为昭“咦”了一声，拎着套索凑到眼前。 　　这只猴子的个头不大，眼睛圆溜溜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表情。 　　它完全明白自己的罪行，原本牢牢护在怀中的果子在和祝为昭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就被它伸直手臂高高托起，一副乖乖给大王进贡的样子。 　　祝为昭看得有趣，收回套索，把小猴子安安稳稳放在了地上。 　　“告诉我，现在地上的这些果子，哪个最好吃？” 　　小猴子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指向一个紫红色的果子。 　　“真的？那你怎么不拿这个？” 　　小猴子愣了一下，表情几番变换，最终长长叹了口气，一脸不舍地交出了怀中那颗黄澄澄的椭圆形果子。 　　赵饮明傍晚来到约定的地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祝为昭一边啃果子，一边嘴上不停地嘟囔着什么，他也听不清，只零星听见几句“这个更甜”之类含含糊糊的话，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 　　“为昭，你怎么这么早就......”赵饮明手上提着两只野鸡，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这人居然是在跟一只猴子说话。 　　赵饮明：“？” 　　这也是人人有责的一部分吗？ 　　祝为昭听见赵饮明的声音扭头，高高举起手冲他挥了挥：“不再继续转转了吗，你这么厉害，肯定还能碰上不少机遇呢。” 　　“机遇机遇，只有遇到的才叫机遇，费尽心思找来的还叫什么机遇。”赵饮明笑了笑，晃了晃手上的野鸡，“饿了吗？” 　　小猴子在赵饮明过来时就已经跑走了，祝为昭招呼赵饮明坐下，笑眯眯地从地上拿起一个紫红色的果子擦了擦，伸直手臂递给他：“是有点饿，所以我采了很多果子吃，这个你尝尝。” 　　赵饮明伸手接过果子，没吃，只是看了一眼就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紫衣果，生吃时酸涩至极，但要是煮熟，就会泛出甜味，变得软糯可口。” 　　祝为昭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盯着赵饮明放在一旁的野鸡强装镇定道：“那烤熟呢？” 　　赵饮明哼笑一声，也不戳穿他：“那就由你亲自来尝尝吧。” 　　融槐是第三个回来的，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大半，赵饮明的烤鸡十里飘香，很快就将昆山剑派的大师姐引了回来。 　　祝为昭正在专心吃刚烤好的紫衣果。 　　烤熟了的果子变得很软，稍微咬开一个口子就有酸甜的果汁流出来，烫得祝为昭嘶嘶吸气。 　　熟透的紫衣果味道实在不错，他怕果汁流下滴在衣服上，只好一边小声叫着“烫”，一边把果子往嘴里塞。 　　就连坐在他旁边的融槐师姐都看不下去了，表情严肃地开口：“慢。” 　　祝为昭乖乖点了点头，又吸了一口果汁。 　　天色很快就彻底暗了下来，今晚的云很多，抬起头时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只有他们这处有着一点明亮的暖光，火焰燃烧木头不停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长星还没回来？”祝为昭朝着远处的黑暗看了一眼，“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别担心。”赵饮明认真给烤鸡翻面，漫不经心地安慰着，“如果真的遇上了他无法解决的危险，秘境之灵会提前把他传送出去的。” 　　祝为昭稍微放下心，凑得离火堆近了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晚的温度似乎要比昨天低很多，他搓了搓手，突然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祝为昭猛地扭头，在黑暗的草丛间，有两点幽蓝的光不停闪烁，像是某种动物的眼睛。 　　“什么东西？”祝为昭被吓了一跳。 　　变态啊，大晚上的躲在这里偷窥别人！ 　　那边的家伙像是被他的声音吓到，很快就消失了。 　　祝为昭松了口气，又开始烤火，但心里还想着刚才那双奇怪的眼睛，默默变换位置，靠得离赵饮明近了一点儿：“你冷吗？” 　　赵饮明看了他一眼，给他撕下一只鸡腿：“尝尝熟没熟。”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祝为昭面上推拒着，接鸡腿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还笑眯眯的学着赵饮明之前说过的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昭昭！” 　　还没等他把鸡腿放入口中，熟悉的呼叫声响起，是段长星终于回来了。 　　祝为昭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路上有遇到什么事吗？” 　　段长星没接他的话，反而笑着问他：“昭昭担心我？” 　　祝为昭诚实地点点头：“有点。” 　　段长星愣了一下，眼睛弯起来，很突然地说了一句：“谢谢昭昭，喜欢你。” 　　祝为昭：“？” 　　他眼睛都瞪大了，再开口时磕磕巴巴的：“你你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段长星眨眨眼睛，问得很真诚：“不可以吗？” 　　祝为昭还没想好该怎么接话，手中的鸡腿就突然被身旁的人拿走了。 　　随即，赵饮明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熟，还是别吃了吧。” 　　祝为昭：“......” 　　不要啊大人，鸡腿无罪啊大人！ 　　万幸的是，祝为昭最后还是吃到了他的鸡腿。 　　此时已经临近半夜，吃饱后人的身体就暖和了很多，祝为昭靠在石头上犯困，然后猛地惊醒，朝着身后幽暗的草丛中看去，什么也没有。 　　他松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祝为昭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太阳挂在头顶的天空上，让他有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早上还是中午。 　　这是他们在小秘境中的最后一点时间，他不确定还有多久就会被秘境之灵传送出去。 　　段长星和融槐正闭着眼打坐，小秘境里灵气充裕，正是修炼的好时机。 　　祝为昭才刚刚睡醒，还完全不想努力，伸了个懒腰转头去找赵饮明，结果发现这人居然没有在修炼，而是正低头翻看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祝为昭打了个哈欠，眼睛中泛出点生理性的眼泪，泪眼朦胧间，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信封。 　　祝为昭的哈欠被卡住了。 　　他瞪圆了眼睛，语气中全是不可置信：“你看什么呢？！” 　　“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赵饮明站起身，“只是触景生情，睹物思人罢了。” 　　祝为昭：“？” 　　“赵饮明！”他被气得叫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么了？”赵饮明高高举起手上的信封，“我又没说睹什么物，思什么人，你急什么？” 　　祝为昭才不听他解释，被气得都忘记了自己的本命法器，扑上去就要去抢赵饮明手里的东西，整个人像是挂在人家身上似的。 　　“哎，你！”赵饮明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看他摇摇晃晃地往上爬，生怕这人摔下去，下意识放下手去护他。 　　祝为昭眼疾手快，一把抢过赵饮明手中的信封，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得意的表情，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刺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恭喜各位小友顺利......” 　　还是那座熟悉的山峰，赵庄主正带着几位长老在小秘境门口迎接四人归来。 　　结果再一抬眼，就看见他那混蛋儿子正将四人中那个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的少年紧紧搂在怀中，那小孩眼睛里还泛着水雾，完全是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赵庄主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脸都要气绿了。 　　“赵饮明！你小子干什么呢！” 第17章 　　赵饮明从训诫堂中走出来时还有些恍惚。 　　他爹的脾气自从当上庄主以来，在长老们的监督下倒是好了不少，这次好歹算是没动手，但嘴上可毫不留情。 　　赵饮明被连着骂了三个时辰，到最后记忆都出现混乱了，开始在脑子里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干出那种欺负人的猪狗不如的事。 　　这会儿好不容易解脱出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刚走出训诫堂的院子，就被人搂住了肩膀。 　　“这次时间够长的啊兄弟，怎么样，师父这次想打断你哪条腿？” 　　“滚蛋！”赵饮明狠拍了一把石穿空的胳膊，松了松肩膀，“没动手。” 　　“真的假的？”石穿空围着赵饮明转了一圈，“师父最近还真是脾气见好。” 　　等两人彻底离开训诫堂所在的山头，石穿空这才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然后冲着赵饮明招了招手，用气声跟他说话：“你知道我来的路上听到了什么吗？” 　　他语气夸张：“就之前偷偷来跟我打听灯笼仙子的那群师兄弟们，现在可都摩拳擦掌准备要来找你了！” 　　赵饮明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摆，问道：“他人呢？” 　　“谁？” 　　“你说呢？”赵饮明“啧”了一声，“祝为昭啊。” 　　“哦，你说灯笼仙子啊。”石穿空退开几步，离他远了一点儿，眼睛有些刻意地看向别处，“他已经走了。” 　　“走了？！”赵饮明伪装平静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跟谁走的？段长星？” 　　“那倒没有。”石穿空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他特意来找我，让我把他送出去的。” 　　赵饮明：“......” 　　很难说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被气笑了，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走。” 　　石穿空莫名后背一凉：“干嘛？” 　　“找人。” 　　- 　　祝为昭舒舒服服地坐在石穿空给他租来的飞船中，一边品茶，一边感慨扶光剑庄弟子令人羡慕的财力。 　　这艘飞船要比赵饮明的小一些，飞得很平稳，祝为昭翘着脚窝在软椅里，有一种坐飞机头等舱的感觉。 　　从赵饮明那抢回来的信封被他放在怀中，多看一眼都觉得丢脸，已经打算好要回去压箱底藏起来。 　　随着在飞船上独处的时间越来越长，祝为昭就越来越从最开始的那股羞愤情绪中脱离出来，到了现在离宗门越近，他的心情就越发平静起来。 　　因为在小秘境里已经睡过一觉了，他这一路上都不觉得困，开始精神抖索地摆弄起自己在秘境中搜刮到的那些好东西来。 　　“这个给师父，这个给师兄......”祝为昭非常懂得家庭的和谐需要端水的公平这个道理，正认认真真地给石头们分配主人。 　　一直平稳行驶的飞船突然颠簸了一下，把他要给大师兄的一块石头颠得滚到了地上。 　　祝为昭懒洋洋地靠上软椅，腰都懒得弯，挥手甩出他的本命法器，舒舒服服地靠在那里等着他家套索把石头套回来。 　　不过，现在再叫套索好像已经有些不太合适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的本命法器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那时祝为昭才刚坐上飞船，正无聊得紧，想起赵饮明的日羽剑，就想着要给他家套索也取一个风雅的名字。 　　结果一连取了好几个，这家伙都不满意，祝为昭想起他家套索之前的取向风格，福至心灵：“甜甜圈！” 　　下一秒，套索的绳结处闪起一道刺眼的亮光，几秒后亮光熄灭，那里就多出了三个字——甜甜圈。 　　很艺术的字体，周围还画着几朵小花，能看出创作者在写出这三个字时那种甜蜜又羞涩的心情。 　　祝为昭：“......” 　　真的有这么喜欢吗？ 　　这会儿，祝为昭已经靠在软椅上等了半天，一向行动迅速的甜甜圈不知道是怎么了，还没有把那块状似小猪的石头找回来。 　　“怎么回事？”祝为昭杯子里的热茶都已经变得温凉，他仰头一口喝光，放下茶杯后拽了拽手上的绳索，“累了？” 　　他拽的这一下用的力气不大，多是提醒之意，但甜甜圈不知怎的突然就绷直了绳索，像是在跟什么东西较劲似的，随着一阵踢里哐当的响声，紧绷的绳索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甜甜圈回来了，带着它的战利品得胜而归。 　　只不过套圈里套着的不是要给大师兄的小猪石头，而是一块闪着微光的深蓝色宝石。 　　什么东西？ 　　祝为昭有些发愣，上一个租船的客人粗心大意落下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飞船突然剧烈颠簸起来，好在只颠了一会儿，很快就停止了晃动。 　　改成往下坠了。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祝为昭恍惚间有一种坐上跳楼机的感觉。 　　他可不想像那只黑角兽一样彻底凉透，急得调动了浑身的灵力试图去掌控这艘飞船。 　　但很遗憾，就像他没法在游乐场叫停已经荡到最高点的海盗船一样，此时他也一样控制不了这艘飞船。 　　从天而降的飞船对于下方的城镇和无辜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就算他能侥幸在这场飞行事故中幸存，修仙界也得把他这灾难制造者就地处决。 　　祝为昭呼吸急促，浑身直冒冷汗，脑子飞速旋转着，仍在不断调动灵力试图控制飞船。 　　很突然的，飞船消失了，半空中只剩下一个快速下坠的人影。 　　祝为昭：“！” 　　他迅速扔出套索，成功将自己停在了半空，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祝为昭闭上眼睛，能看到停在他识海中的那艘飞船，他现在也不敢把这东西调出来，生怕一个没控制住再掉下去，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也是在这时祝为昭才发现，他好像已经到了合欢宗的所在地。 　　“为昭？”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在这里锻炼身体呢？” 　　“师父！”祝为昭眼泪都快下来了，“救我！” 　　过度调用灵力的后果就是浑身脱力，祝为昭现在实在是没力气再顺着绳索往上爬了，要不是怕自己摔成小肉饼，恐怕他连拉着绳子停在空中的力气都没了。 　　苗青望转了转伞，祝为昭周身瞬间就起了一阵风。 　　这风很轻柔，但却很有力量，就那么温温柔柔地托起祝为昭往上飞去。 　　祝为昭像是躺进了一朵柔软的云朵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正要说话，嘴里就被塞进一颗丹药。 　　“师父？”丹药入口即化，味道算不上好，但他脱力的症状一下子就缓解了许多，祝为昭还想说什么，然后就发现这风带着他越飞越高，一路朝着山顶去了。 　　苗青望的声音从离他越来越远的下方飘来：“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做——” 　　于是祝为昭就以一种很奇特的方式回家了。 　　他刚落地，步子都没来得及迈一步，就听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燕逢！过来受死！” 　　祝为昭：“？” 　　他带着疑惑从屋子后面探出头来，小院里，金子朝和燕逢相对而立，白无霜正歪歪扭扭地坐在小方桌旁嗑瓜子。 　　“不就是不小心吃了你一块白玉酥吗？我都说赔你了，你还有完没完！”燕逢眉头微皱，脸上带着一点颇为生动的恼怒。 　　“你怎么赔！那些可都是我留给师兄的！”金子朝冲着他嚷。 　　“你这偏心的小崽子，我也是你师兄吧！” 　　“我呸！” 　　两人一人一句吵得还挺热火朝天，祝为昭眨眨眼，是真有点看不懂现在的情况了。 　　这还是他温和冷静的师兄和乖巧可爱的师弟吗？ 　　别是给他又穿到什么平行世界去了吧。 　　闲在一旁看热闹的白无霜第一个发现了祝为昭，很高兴地跟他打招呼：“师弟！这次跟另外那三位发展的如何了呀？” 　　祝为昭：“......” 　　好吧，没错了，这就是他们宗门。 　　他步伐犹豫地走到院子里，正巧站在了吵架的两人中间：“你们......” 　　金子朝看见他眼睛瞬间就亮了，快步跑过来，跑到他面前时又猛地顿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衣角：“师兄你回来啦。” 　　祝为昭脑子里的疑问瞬间就被抛到脑后了。 　　没错啊，根本没错啊，这就是他乖巧可爱的师弟！ 　　燕逢冷笑一声，换上一副温柔的表情跟祝为昭说话，关心他这段时间的情况，金子朝站在一边也不插嘴，把师兄腰间长长的绑带轻轻缠在手指上又解开，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等几个人终于聊完了，时间也已经到了下午。 　　“我和大师兄晚上还要出门。”白无霜笑眯眯冲着祝为昭道，“你就带着小师弟下山去玩吧。” 　　说实话，祝为昭还真没去过他们山脚下的那些城镇，这会儿白无霜提起了，立刻来了兴趣，牵着小师弟的手就带着人下了山。 　　受地理位置的限制，合欢宗山脚下的城镇规模都不大，更像是一座一座独立又交织的村落，虽然并不繁华，但很热闹，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没有修为的凡人。 　　两人来到山脚下时，天色还微微亮着，正巧遇上一户人家正在办白事。 　　在一众或真或假泣涕涟涟的凡人中，一个明显是仙门弟子的青年就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他个子很高，一袭白衣胜雪，像是同样沉浸在了这样悲伤的氛围中，嘴角不带笑，身上有一种沉静的温柔气质。 　　这人这么显眼，注意到他的当然也不会只有祝为昭一个人。 　　在他身旁，一个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大娘正仰着头跟他说话：“公子家住何处，年方几何？” 　　白衣公子温声道：“在下季无生......” 　　季无生？ 　　听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祝为昭猛地抬头，这才开始认认真真打量起这人来。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这大娘也是个急性子，都不等那白衣公子说完就又问道：“公子如今可有婚配？” 　　这人原本和大娘对视着，闻言低垂下眼睛，声音很轻：“我......” 　　像是哽咽了一下，他微微侧头，这才接着说完了后面的话：“我夫君前些日子才刚刚......” 　　他说不下去了，抬起一只手遮住一半的脸，一副伤心过度的样子。 　　祝为昭：“？” 　　不是，你说谁死了？ 第18章 　　那边的大娘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只不过口中的话语已经从对季无生个人信息的询问变成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安慰。 　　“你这，你说你这......”大娘结巴了一下，长长叹了口气，“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 　　心善的大娘拍了拍季无生的后背，声音里带着点感同身受的伤感：“节哀顺变吧，好孩子，人总是要向前走的。” 　　季无生点点头，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苦涩的笑容来：“我明白的，我会努力接受现实的。” 　　祝为昭：“......” 　　他捏了捏金子朝的手，弯腰凑到师弟耳边用气声说话：“看来我们今天来的时机不凑巧，不如先去其他城镇上看看吧。” 　　金子朝自然没意见，自从拉上师兄的手以后，这小孩就彻底变成了一个小木头人，不管祝为昭说什么都只会傻愣愣地点头。 　　祝为昭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注意着季无生的动向，生怕这人扭过头来看见他，也是多亏了那位健谈的大娘，牢牢吸引住了季无生的注意，等混乱的人群将季无生完全挡住，祝为昭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嘴角挂着笑，转身想要跟师弟说话，谁知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一个小女孩，正站在他的身后，他这么一转身，一下子就把人家撞得摔倒在地。 　　这小孩也不哭，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抬着头愣愣地盯着祝为昭的脸看。 　　“没事吧，有伤到哪里吗？”祝为昭蹲下身，将小女孩半抱着扶了起来，“摔疼了吗？” 　　小女孩还是不说话，甚至没什么反应，眼睛依旧紧紧盯着祝为昭。 　　“小五！怎么跑到这里了！”穿着丧服的人群中，一个女人跑了出来，她很瘦，双眼红肿，看起来很憔悴，说话时的声音也是沙哑的，“不好意思啊两位，这是我的女儿，她从小就反应比较慢。” 　　“没事，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是我没注意看周围撞倒了她。”祝为昭看小朋友的家人来了，松开手站起来，往后退了一小步。 　　金子朝从刚刚开始就紧紧盯着他，这会儿看祝为昭没事了，立刻把自己的手重新塞进师兄的手中，弯着眼睛笑起来。 　　女人摇摇头，抱起女儿缓步走进了人群中。 　　小女孩趴在母亲的肩膀上，眼睛仍旧紧紧盯着他，祝为昭笑眯眯地冲她挥了挥手，牵着师弟离开了村子。 　　不知道是他们今天下山太晚，还是山下的百姓们都休息得太早，两人沿着小路在附近的村子中转了一大圈，几乎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 　　天色越来越暗，但却没有人点灯，放眼望去，所有屋子都漆黑一片，即便是偶有人家的窗内还闪着微弱的灯光，也很快就熄灭了。 　　今晚的月亮被云层挡了大半，祝为昭手上提着一盏灯，只能略微驱散面前的一点点黑暗。 　　这一路上都很安静，连狗叫声都没有，只有随着他们的走动而时不时发出的衣物摩擦声，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跟在他们身后。 　　“别怕啊，师弟，别怕。”祝为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又被他狂摇脑袋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金子朝的表情倒是很平静，声音里还带着点高兴的意味，显然是对师兄的关心很受用：“师兄，我不怕！” 　　“不怕就好，不怕就好。” 　　金子朝偷偷看了师兄一眼，黑暗中，祝为昭的脸有些模糊，他看不清，但却能感受到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这让他不自觉地靠得离师兄更近了一些。 　　靠近的动作好像被误解成了害怕，他的手被师兄拉得更紧了点，金子朝没忍住，咧开嘴偷偷笑了一下。 　　一道嘶哑的鸟叫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祝为昭抬头，能听到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但却什么也看不见。 　　一种莫名的预感在心头升起，祝为昭拉着师弟走得快了些，然后突然，一把抱起师弟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在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一只黑色的大鸟飞过，祝为昭看不清它的样子，只能借着云层间透出的微弱月光看到一点它排列整齐的羽毛，以及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 　　这鸟倒是聪明，看一击没中，很快回到天上继续盘旋起来。 　　翅膀扇动的声音伴着嘶哑的鸟叫声不时地在他们头顶的天空响起，忽远忽近，祝为昭精神紧绷着，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大、越走越快，两手牢牢将师弟护在了怀里。 　　下一次的袭击很快到来，祝为昭这次有了经验，速度更快地躲开，不等黑鸟反应过来，就脚步不停的朝着前方跑去。 　　他们大概是绕着山脚转了一大圈，在几次成功躲避袭击后，那只黑鸟终于没再继续追逐，大叫一声挥动着翅膀飞走了。 　　祝为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听见前方高亢激昂的丧乐声，这才停下脚步，将师弟从怀中放了下来。 　　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害怕，即便双脚已经站在了地上，手臂却还紧紧搂着师兄的脖子，把脸埋在师兄的肩膀上。 　　“没事了，师弟。”祝为昭摸了摸金子朝的脑袋，“别怕。” 　　比起白天的悲痛与沉重，到了夜晚，丧礼上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十几张圆桌旁围满了人，人们推杯换盏，时而大笑时而流泪，伴着丧乐队演奏的高亢乐曲，场面显得异常热闹。 　　“公子，是你啊。”席间，一个穿着丧服的瘦弱女人看到了祝为昭，主动过来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吃过饭了吗？如果没吃的话，就一起来吃点吧。” 　　这位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位小女孩的母亲，一天过去，她看起来似乎更憔悴了一些，嘴唇发白，挽在脑后的长发有些凌乱。 　　祝为昭本想拒绝的，但想起师弟确实已经大半天没有吃饭，怕小孩饿坏了肚子，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金子朝胃口不错，乖乖坐在师兄身边，一边抱着个比他脸还大的馒头慢慢啃，一边没什么节奏地左右摇晃着身子。 　　“玲娘！快过来看看，小五昏倒了！” 　　一道有些尖锐的叫喊声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祝为昭一只手搭在师弟的肩膀上，扭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头发凌乱的女人踉踉跄跄地朝着小屋里跑，跑了几步挽在脑后的长发就散下来，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 　　在她身后，跟着一袭白衣的季无生，也不知道这人待在这里的这大半天都做了些什么，现在跟着一起进了小屋也根本没人拦他。 　　季无生进屋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推门走了出来，脸色很难看，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沉声去问身后跟出来的玲娘：“今天都有谁接触过小五？” 　　玲娘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表情：“怎么了，仙长，我女儿她......” 　　“这是失魂的症状。”季无生冷着脸，“虽然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但若是昏迷的时间过长，那就很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玲娘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口中不自觉地喃喃自语：“今天有谁接触过小五......今天有谁接触过小五......” 　　“我想起来了！”她猛地站起来，“我想起来了，是他，他今天撞倒了我的小五！” 　　随着玲娘冲到祝为昭面前，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朝着师兄弟两人看来。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我的小五！”接连的打击让玲娘的精神完全处在崩溃的边缘，她抓着祝为昭的衣领，几乎要给他跪下去，“为什么、为什么要害她......你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我把我有的一切都给你，只求你别伤害我的小五......” 　　祝为昭紧紧拉着玲娘的双臂不让她真的跪下，焦急地一遍遍解释：“不是我啊，姐姐，你再好好想想，今天还有没有其他人也接触了小五呢？” 　　金子朝在玲娘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跑着挡在了祝为昭的前面，但他个子太低，精神恍惚的玲娘根本没看到他，这会儿被夹在两人中间一动不能动，唯一一只还露在外面的手紧紧抓着师兄的衣摆。 　　“玲娘，你冷静些！”季无生的声音唤醒了玲娘的神志，“我认识这位公子，这件事绝对不会是他做的。” 　　祝为昭顿了一下，和季无生对上视线，很快又双双移开。 　　“真正的凶手大概率已经逃走，现在当务之急的不是找到真凶，而是要让小五从昏迷中醒过来。” 　　季无生叹了口气：“治疗失魂之症的常用药草我这里都有，只是唯独缺了一株清心草。” 　　清心草？ 　　祝为昭听见熟悉的名字：“我有啊！” 　　他翻找了半天，将之前在秘境中采到的那株上品清心草拿了出来：“是这个吗？” 　　季无生眼睛都亮了：“居然是上品清心草，太好了！” 　　跟大部分医修不同，季无生的炼丹水平很差，比起炼丹，他更喜欢保留药草本来的样貌，每次都会将那些药草熬成颜色诡异的药汤让病人喝下去。 　　但很可惜的是，绝大多数修者是不愿意喝这种色香味都堪比毒药的药汤的。 　　药草在锅里煎煮着，季无生冲着站在他身后想给他帮忙的师兄弟俩行了个礼：“在下妙仁堂弟子，季无生。” 　　祝为昭从这人的态度里看不出什么，谨慎地回了个礼：“在下合欢宗弟子......祝一心，这位是我的师弟。” 　　“祝一心？”季无生像是对他这名字很感兴趣似的，跟着重复了一遍。 　　“对。”祝为昭面不改色，“因为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管对什么事都一心一意。” 　　季无生被他逗笑了，轻声道：“很有趣的名字。” 　　祝为昭偷偷观察了这人半天，这会儿看他的表情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终于放下心来，不再那么紧绷着了。 　　三人又等了半天，药汤终于熬好，季无生盛了一碗交给玲娘，看她将一整碗全都给小五喂下，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小女孩喝下药汤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五......”玲娘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泪止不住地流，“还好你没事......” 　　白天跟季无生搭话的那位大娘是玲娘的母亲，下午还算是有精神的老太太经过这一夜的操劳，整个人看着一下子就憔悴了下去，她搀扶着女儿走到季无生面前，当场就要给他下跪道谢。 　　“大娘！”季无生似乎对这个流程很熟悉，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及时制止了两人的动作。 　　“二位不必太过在意，妙仁堂的弟子本就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季无生笑了笑，“更何况，我总不能白喝您的酒吧。” 　　玲娘此时也缓了过来，对着祝为昭郑重地道了歉，反倒是把祝为昭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说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慌乱的一晚终于过去，丧礼的最重要流程彻底结束，丧乐队和宾客们都已经离开，院子里只剩下一片狼藉。 　　昨晚大概所有人都累了，村子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金子朝也揉了揉眼睛，一副困倦的样子。 　　祝为昭坐在村口，让师弟靠在自己身上休息，季无生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给你。”一袭白衣的医修递来一株药草，“上品清心草非常难得，昨夜我只用了两片叶子，剩下的物归原主。” 　　“算了，还是你留着吧。”祝为昭摇了摇头，“在我手里它只是一棵杂草，在你手里却能治病救人，所以不如把它留在能发挥它真正价值的人手里。” 　　季无生愣了一下，也不推拒，道了声谢就将清心草收了起来。 　　一阵风吹过，将一朵纸折的白花吹到了季无生手中。 　　“下午我想在村子里举办一场义诊，让这周围村子的百姓们都能来看病。”他突然说道。 　　受地理位置的限制，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几乎很少会离开家乡，因为出行不便，就医也变就得很困难。 　　有的人身体好一些，只生些小病，自己扛着扛着也就过去了，偶有几个身体不好的，都根本来不及到大城镇去找人医治，等发现不对时，寻常的医生就已经救不回来了。 　　祝为昭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是好事啊。” 　　“是啊。”季无生笑着摇摇头，“我也就只能做一点这样小小的好事了。” 　　祝为昭还想再说什么，一道传音申请突然冒了出来，他抬手点开，脑子里响起赵饮明的声音：“为昭，你去哪了？” 　　很平静的声音，但祝为昭就是从这种平静中听出了一股潜藏的危险。 　　他面无表情地把传音申请挥散，那团透白的灵气还没等彻底散开，就立刻又聚了起来：“为昭......” 　　又被打散了。 　　“为......” 　　传音申请第三次被打散，祝为昭隐约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季无生看他鸵鸟似的低着头，突然笑了一声：“其实我一直觉得公子看起来很亲切。” 　　“是、是吗？”祝为昭的身子下意识紧绷起来，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哈哈，我确实长了一张大众......” 　　“长得很像我的亡夫。”季无生表情变都没变一下，很平静地打断了祝为昭没说完的话，“你说是吗，为昭？” 　　祝为昭：“......？” 第19章 　　“哈哈。” 　　祝为昭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想说是季无生认错了人，但在此时这种诡异的氛围以及季无生笃定的语气中，实在是说不出口。 　　季无生的表情仍旧很平静，他问：“为什么突然要分开呢，我们不是很好吗？” 　　祝为昭没接话，他很难说他们之前到底好不好，主要他也根本没看过这人寄来的粉红色来信，这会儿秉持着说多错多的真理，生怕自己露馅。 　　好在季无生看起来并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刚才的话也只像是随口一提，很快就换了别的话题：“明天义诊的时候来给我帮忙吧，就当是给我的补偿了。” 　　这人好说话的程度远远超出了祝为昭的预料，他连连点头，心里止不住地感慨，不愧是医修，这大爱无疆善解人意的高尚品格，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村子里也渐渐热闹了起来，金子朝睁开眼，闻到熟悉的气息，眯着眼睛小兽似的在祝为昭的胳膊上蹭了蹭。 　　“醒了？”祝为昭摸了摸师弟的脑袋，“要回去吗，还是想再玩一会儿？” 　　“师兄呢？”金子朝仰头问他。 　　“我？我这边还有些事，不过可以先送你回去。” 　　“那我也不回去了。”金子朝捏着祝为昭的衣角，“我要和师兄一起。” 　　祝为昭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想着正巧可以趁着今天跟季无生走访其他村子时，再带着师弟玩一玩。 　　和昨晚阴森的样子不同，白天这里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在阳光的照耀下，有年幼的孩子追逐嬉戏，也有健壮的小伙子扛着锄头成群结队地走在路上，还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家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 　　这种反差让祝为昭觉得很诡异，但一时之间又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季无生正蹲在几个老人身边跟他们说话，祝为昭扭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就转回来，伸手拦下了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女人：“姐姐，你们这附近有没有人养鸟呀？” 　　这人警惕地盯着祝为昭看了一会儿，慢慢放下戒心，但说的仍旧很含糊：“我不清楚，没听说过这事。” 　　“好吧。”祝为昭点点头，一副很失落的样子，“我昨夜路过时听到鸟叫，还想着今天可以见一见它呢。” 　　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昨晚提着灯在村子里来回走动的人就是你？” 　　她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惊恐：“你居然还活着？” 　　“这话是什么意思？”祝为昭笑眯眯的，“难道那鸟有什么问题吗？” 　　女人的眼睛闪了闪，犹豫了半天，盯着祝为昭看了又看，这才试探性的开口，语气恭敬了些：“难道公子是仙门中人？” 　　祝为昭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立刻做出一副沉稳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微微抬了抬下巴。 　　“仙长，求您救救我们吧！” 　　女人反应大得出乎祝为昭的意料，他眨眨眼睛，实在是承受不住这种像是在看救命恩人一样的目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详细说说。” 　　黑鸟是在半个月前突然出现的，一开始，人们还只当这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大型鸟类，直到夜幕降临，它叼走了一个正坐在自家院子里玩泥巴的小孩。 　　在孩子的哭喊声中，看见这一幕的村民发出尖锐的呼救，那黑鸟像是被这些声音惊吓到了似的，嘴巴一张，孩子就从天上掉了下来。 　　幸运的是，有离得近的青年飞扑上去接住了孩子，这才没有酿成恶果。 　　只是悲剧的发生并没有就此停止，黑鸟没有离开，每当夜幕降临，它就开始在天空中盘旋。 　　甚至但凡有哪户人家晚上还亮着灯，它就会立刻冲破那家的窗户，非要咬掉里面人的一块肉来才肯罢休。 　　前些日子曾有过路的外乡人来到这里，提着灯穿过幽黑的小路，随着一阵嘶哑的鸟叫，那外乡人的呼救声戛然而止，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的人们再次踏出家门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大片的血红和满地的碎肉。 　　“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仙长！”女人说得情真意切，几乎要落下泪来。 　　祝为昭看着女人惊恐又悲痛的表情，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大概明白现在的情况了，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除掉那只黑鸟吗？” 　　女人点了点头，表情很迫切：“对，除掉它，彻底除掉它！” 　　祝为昭呼出一口气，应了女人两句，转头去看季无生。 　　季无生结束了和老人们的聊天，已经站在旁边等了一段时间，这会儿看他扭过头，立刻和他对上视线，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祝为昭走过去，把刚才和那个人的对话完完整整地跟他讲了一遍。 　　“有些奇怪。”季无生听完，微微皱起眉头。 　　“对吧！”祝为昭很赞同地点点头，“你也觉得一只鸟不可能吃得下一个人吧？” 　　季无生：“......我是说这些村民的状态不对。” 　　他环视四周：“如果真的已经被这种事困扰了半个月之久，那这个村子里的人早就应该几近崩溃了，可是现在看来......” 　　他这话没说完，但祝为昭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欢快的歌声在远处响起，伴着周围孩子们奔跑打闹的欢笑声，祝为昭捏紧了师弟的手，心底阵阵发寒。 　　“再留在这里观察观察吧，晚上看看那黑鸟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小孩在追逐中不小心撞在了季无生的腿上，他笑着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目送他跑远，“如果真有问题，先把那伤人的黑鸟除掉也可以。” 　　此时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又去了附近的其他几个村子，告诉了村民们明天义诊的事，随后才重新返回，往最开始那个处处透着古怪的村子走去。 　　“师弟，你......”走到一半时，祝为昭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今晚的行动并不安全，祝为昭害怕师弟受伤，就想让他先回到山上去。 　　祝为昭还没组织好语言，金子朝就先开口了：“那我先回家去吧，师兄。” 　　小孩好像很低落：“我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才不是累赘！”祝为昭搂住师弟的肩膀，夹着声音跟哄小孩似的，“是师兄考虑到我们小金这两天太累了，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师兄再带你出来玩，好不好？” 　　金子朝的兴致还是不怎么高，但仍旧很乖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一定会好好修炼，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的！” 　　他往前一步抱住师兄：“到时候就可以一直跟师兄待在一起了。” 　　“当然。”祝为昭点头表示支持，“以后师兄可就全靠我们小金保护了。” 　　金子朝被他这句话哄好，又高兴起来。 　　祝为昭跟季无生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没再耽搁，牵着师弟的手就上了山。 　　他师父斥巨资买下的这座山确实高得出奇，要是有机会开发成景点，估计也能补贴补贴家用，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就显得很不方便了。 　　好在有苗青望在山路上藏着的传送法阵，来回这么一趟倒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等祝为昭再次和季无生碰面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等会儿要是真打起来了，你一定要小心点。”祝为昭有点担忧地看了季无生一眼。 　　今晚的风有些大，季无生的衣袖被吹得猎猎作响，这让他显得更加清瘦。 　　“虽然我的战斗力也不高，但其实我昨天已经跟那黑鸟交过手了，就算打不过，也绝对不会被它伤到。”祝为昭絮絮叨叨地叮嘱，“真的，那鸟可大了，你别不放在心上，要真是被抓一下咬一口的，就你这小身板，可有你好受的。” 　　季无生笑着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安全的，你也是，千万别受伤了。” 　　这条小路和昨夜一样幽暗，但今晚的月光比起昨夜来更亮一些，季无生手里提着一盏灯，轻声跟祝为昭聊天：“你觉得村子里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倒是猜不出来。”祝为昭一边警惕地盯着天空，一边接话道，“我只知道正常人绝对不会是那样的表现。” 　　他想起下午那个女人最后请求他时的表情，当时不觉，这会儿却越想越觉得诡异，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风似乎更大了一些，吹得季无生手中的灯光来回摇曳。 　　嘶哑的鸟叫声响起，黑鸟似是长啸了一声，随即朝着两人俯冲而来。 　　“躲开！”祝为昭猛地往后跳，顺手拉了季无生一把，没想到这人看着清瘦，体重却不轻，两人没跳起来，只是将将躲过了黑鸟的袭击。 　　随着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季无生手上的那盏灯被瞬间破开，摔在地上彻底熄灭了下去。 　　“没事吧。”祝为昭眼睛紧紧盯着黑鸟，将甜甜圈拿在手中。 　　“还好。”季无生声音平静，“目前还很安全。” 　　祝为昭吐出一口气，往旁边走了几步，离季无生远了点：“你在这里待着别动，我要上了。” 　　他猛地抬手扔出甜甜圈，黑鸟的反应速度很快，几乎就在祝为昭的套索刚刚脱手的那一刻，它就猛地朝着季无生飞去。 　　季无生站在原地没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 　　甜甜圈距离追上黑鸟还有最后一点距离，眼看着黑鸟就要冲到季无生身上，这人突然抬起了胳膊，给了黑鸟一拳。 　　宽大的衣袖随着季无生抬起胳膊的动作全部落下，堆积在了他的肩膀处，月光下，祝为昭能看到他健壮的臂膀以及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了一种原始的力量感。 　　黑鸟被这一拳打得往后仰起脑袋，瞬间被甜甜圈套住脖子，狠狠朝着地面砸去。 　　躺在地上的黑鸟已经失去了意识，祝为昭还沉浸在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拳中。 　　“你......”他舔了舔嘴唇，干笑了两声，“练得挺好的哈。” 　　季无生重新整理好衣袖，又变回了那副清瘦的样子，闻言，他似乎是笑了一声：“毕竟出门在外，行医时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 　　他这话说得委婉，但祝为昭还是一下子就懂了。 　　“那你要真遇上了那种事，问题解决之后，你还给人家治疗吗？”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季无生没接话，只是很温和地笑了笑。 　　于是祝为昭不再问了。 　　黑鸟虽然失去了意识，但却并没有彻底死去，季无生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蹲在了黑鸟旁边：“前阵子新买的剔骨刀还没用过，现在正好可以拿来练练手。” 　　季无生的声音难得听起来有了些兴奋之感，只是刀子才刚戳进黑鸟的脖颈，它的整个身子就突然变成了一团黑雾，风一吹，就彻底消散了。 　　季无生：“？” 　　随着黑鸟的彻底死去，原本漆黑一片的村落突然亮起了灯，一开始只有一家，后来亮灯的窗户越来越多，几乎家家户户都点起灯来。 　　“哈哈哈，它死了，它终于死了！” 　　“太好了！得救了，我们真的得救了！” 　　欢呼声响彻在这间小小的村落，屋门打开，一个个眼中冒着黑气的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姿势僵硬，嘴里来回重复着什么“它死了”、“得救了”之类的话。 　　“怎么回事？丧尸围城了？” 　　季无生没听懂祝为昭说了点什么东西，但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这些人身上没有生气。” 　　眼看着越来越多诡异的村民朝着两人聚集，祝为昭大叫了一声“跑！”，两人就立马躲开村民朝着外面跑去。 　　路上仍旧有新的村民朝着他们走来，好在这些人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两人很轻易就能躲过这些人的触碰。 　　夜晚很快过去，随着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村民们眼中的黑气消散，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仙长！救救我们，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之前和祝为昭聊过天的女人看见他，立刻像是被触发了什么被动似的，再次对他请求起来。 　　“大家以后不用再担心了，那只恶鸟已经被我们彻底消灭了。”季无生突然说道。 　　“彻底消灭了？” 　　“太好了！我们得救了！” 　　季无生等着人们的欢呼声渐渐变小，再次开口：“今天我们会在旁边进行义诊，欢迎大家随时过来参加。” 　　村民的欢呼声再次响起，祝为昭凑到季无生耳边小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义诊啊，不是昨天就已经跟大家说好了吗？”季无生笑笑，“一起来吧，答应了要给我帮忙的。” 　　说是要来给季无生帮忙，但其实祝为昭什么忙也帮不上，他脑子里还想着昨晚的事，看起来有些烦闷。 　　“别太担心，我们今天晚上再去探探情况。”季无生头都没回，“现在，你该专心在这次的义诊上。” 　　祝为昭呼出一口气，点点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在脑后，重新打起精神来。 　　只是话虽这么说，他既不认识那些看起来长得一模一样的药草，也看不出面色红润的百姓们有什么问题，只能撑着脑袋坐在旁边，盯着季无生给人看诊。 　　“三株金钱草，两株锯齿花，回去三碗水煎至一碗，每日一次，连喝三天。” 　　“放心吧，不是什么大问题，静心莲的花瓣，每日一瓣，热水冲泡直接饮下即可。” 　　“如果情况严重，可以试着放一盆安睡草在屋内。” 　　季无生说话时声音带笑，所开的方子里用到的都是一些常见又便宜的药草，甚至大多数百姓们自己就可以采到。 　　他看诊的速度很快，大部分情况下一眼就可以做出诊断，可即便是这样，也整整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等太阳将将落山，才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排队的百姓。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似是注意到了祝为昭的目光，季无生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头也不回地跟祝为昭说话。 　　“仙长，你能帮我看看我有什么问题吗？”祝为昭学着今天来看诊的百姓说话。 　　季无生眼睛弯了弯，转过头来和他对视：“是有些问题。” 　　他身子微微前倾，和祝为昭离得很近：“不过痊愈的办法也很简单，只需要重新和我在一起即可。” 　　祝为昭没想到他会突然旧事重提，瞬间僵在原地。 　　透白的传音申请突然出现，穿过两人对视的目光，活泼又急切地围着祝为昭转圈。 　　祝为昭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狼狈地收回视线，抓住那团传音申请，下意识就想像之前那样打散。 　　“先别急着打散。”赵饮明的声音在祝为昭脑子里响起，带着一种莫名异常的平静，听得祝为昭后背直发凉。 　　他说：“祝为昭，我看到你了。” 第20章 　　祝为昭快吓死了, 猛地转过身去，只能看到一条空空荡荡的小路。 　　他松了口气，以为是赵饮明故意吓他, 抬手就把这条传音申请打散了, 结果一回头，这人正抱臂靠坐在季无生看诊的小木桌上, 笑眯眯地和他对上了视线。 　　赵饮明也不说话，冲他微微挑了挑眉。 　　祝为昭：“......” 　　季无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不过很快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副温和的样子：“赵公子，好久不见。” 　　赵饮明笑了笑, 站直身子冲着季无生行了个礼：“季公子, 好巧,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又在参加丧礼啊？” 　　季无生微微勾了勾唇，淡声道：“季某只是偶然路过这里，顺便为村民们义诊而已, 不知赵公子来到此处所为何事？” 　　“我啊。”赵饮明故意停了一下, 意有所指地看了祝为昭一眼, “我来找人。” 　　“是吗？”季无生的这句话说得很轻，想要再说些什么时, 赵饮明就突然开口, 打断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 　　“不过说来更是巧，赵某想要找的人，现在已经找到了。”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赵饮明拖得有些长，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 　　祝为昭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 只觉得头皮发麻，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趁两人的注意力不在这边，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一边偷偷摸摸挪动脚步，不断朝后退着，眼看着已经离这两人越来越远，原本还在交谈的两人突然沉默了两秒，然后齐齐扭头朝他看过来。 　　“怎么了为昭，等会儿我们不是还要一起去村子里查看情况吗？”季无生含笑的声音响起。 　　“是啊，为昭。”赵饮明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我们这不是才刚刚见面吗，怎么你就要走了？” 　　祝为昭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没，我就是......腿麻了，想活动活动。” 　　季无生义诊的地方就在两座村子之间，随着天色彻底暗下去，一边是灯火通明，一边却仍旧沉寂在黑暗之中，这对比太过明显，就连不知道前情的赵饮明都能明显感觉到不对。 　　“既然赵公子也正巧在这里，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去吧。”季无生开口，打破了三人间尴尬的沉默，主动邀请道。 　　赵饮明偏头，看了旁边低着脑袋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祝为昭一眼，微微颔首：“好。” 　　在去往隔壁村子的路上，季无生简单跟赵饮明说了一遍这里的情况。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他们俩在交谈，却非要让祝为昭站在中间，祝为昭一路上连头都没敢抬，跟三岁小孩初战数学似的，盯着脚尖默数自己到底走了有多少步。 　　村子里很安静，今晚空中没了那只黑色的大鸟，就连风声似乎都消失了。 　　三人没点灯，借着月光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 　　这已经是祝为昭这几天里第三次走这条路了，哪怕看不太清，他也能熟练地绕过挡在路中间的那个木桩，而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提着灯都差点被绊倒。 　　大概又往前走了有几十米的距离，月光突然暗了下来，祝为昭抬头，眼睁睁看着一朵厚重的云慢悠悠飘过来，将月亮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里面。 　　今晚没有星星，随着月亮被彻底遮盖，黑暗瞬间将三个人笼罩起来。 　　心跳声太大，祝为昭几乎要听不见身边赵饮明和季无生走路时衣物摩擦的声音。 　　套索顺着他的心意缠在他的小臂上，祝为昭捏着他家甜甜圈，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平复了一些，他长长地吸了口气，继续默数自己的脚步。 　　突然，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手，温温热热的，轻轻从他手背上划过，激起一股渗人的痒意，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祝为昭吓了一跳，心脏猛地收缩，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他脑子一懵，没转过弯来，不受控制地把脑子里一直想的东西大喊了出来：“八百七十四！” 　　“为昭，你说什么？”季无生的声音在他左边响起，语气中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祝为昭的喘息声小了一些，只是说话时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手......” 　　“什么？！” 　　“啪”的一声，是赵饮明打了个响指，随着这一道清脆的声响，一小团火焰出现在他的指尖，瞬间驱散了三人面前的黑暗。 　　被这团暖色的光笼罩，祝为昭一下子就安心了很多，他呼出一口气，再一抬头，突然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被包围了。 　　无数眼中冒着黑气的村民围在他们周围，很安静，黑洞洞的眼睛像是在盯着他们，又像是没有，正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朝着他们逼近。 　　祝为昭看到他面前的那个人腰间挂着的小口袋，一片嫩绿的叶子从半敞的口袋顶部伸出来，正随着他抬腿的动作在空中来回摇摆。 　　这人祝为昭还有点印象，今天白天时，他来找季无生看过病，说是家里的孩子前段时间跟朋友们玩闹时扭伤了脚，几日都不见好，想求仙长开一些外敷的药回去给孩子治疗一下。 　　随着赵饮明这团火光的点亮，这群人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似的，大叫着四散逃跑了。 　　在一阵慌乱中，祝为昭突然看到一个小孩，跟在腰间挂着口袋的那人身后，跑起来一跛一跛的，然后被路中间的一个木桩绊倒，一下子摔在地上不动了。 　　季无生走过去，将趴倒在地上的小孩翻正，发现小孩眼中的黑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没了黑气的遮挡，他额角那个巨大的、已经干涸许久的血洞就显得尤为明显。 　　“从他身体的各项状况来看，这孩子已经死亡有一段时间了。”季无生叹了口气，抬手将小孩因为恐惧而睁大的眼睛合上，“现在，我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想。” 　　他站起身来，抬头去看阴沉的天空：“也许，这座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实在是一个太过于残酷的猜测，祝为昭到底没经历过这种事，一时之间很难消化这个消息。 　　季无生垂下眼，似乎也很难再重复一遍这话，沉默了好半天没有开口。 　　“不对，这座村子里最起码还有一个活人。”赵饮明的声音响起，“刚刚跑走的那些人里面，有一个人不对劲。” 　　祝为昭猛地扭头：“你看到他往哪边去了吗？” 　　赵饮明抬手，指向远处的一间屋子：“在那里。” 　　怕人逃跑，三个人几乎是跑着过去的。 　　这并不是一间很大的房子，门口挂着一串用不同形状的石头穿成的风铃，赵饮明推开房门时，这人正蹲在墙角抱着头发抖。 　　“你真是活人？”祝为昭从门口探头，“是你把村子变成这样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人被吓了一跳，抬头去看站在自家门口的三个人，“救救我，仙长，救救我，杀了我吧，让我也跟大家一起死掉吧。” 　　“是你？”季无生看见这人的脸，愣了一下，一下子想起了今天白天见到这个男人时的情景。 　　这人是他今天看诊的所有人中，精神状况最差的一个，明明年纪尚轻，却整个人都很消瘦，眼睛周围是很重的青黑色，像是几天没睡了似的。 　　“你说你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就是因为......” 　　缩在角落的男人突然大叫了起来，像是想要将积攒了数天的愤怒与恐惧一下子发泄出来：“仙长，这是我的幻觉吗？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吧......” 　　男人名叫陈东，从小没了亲人，是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被善良的村民们一起养大的。 　　那只黑鸟第一次出现时，就是他飞扑上前，救下了邻居家里那个有些内向的孩子。 　　大概是这个举动惹恼了黑鸟，在最开始的那几天里，它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冲破男人家里的窗户，将他咬得遍体鳞伤这才满意离开。 　　陈东能感觉到，这只邪恶的鸟暂时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于是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决定反击，慌乱间，他拿起手边一个破了个角的竹笼扑向黑鸟，将这家伙盖在了地上。 　　黑鸟的力气很大，很快咬破竹笼，伸出脑袋冲着他的手臂狠狠啄了下去，陈东手边没有合适的武器，于是情急之间张开口，发狠地咬住了黑鸟的脖子。 　　可惜的是，他的力量到底不足以跟这只古怪的黑鸟抗衡，不过几秒的时间，黑鸟就从他的身下逃脱，挥动翅膀飞出了窗外。 　　这一晚，陈东在窗边坐了一整夜，都没有等到黑鸟再一次的袭击，他还以为这是自己的胜利，却没想到是他噩梦的开始。 　　从这天开始，黑鸟不再攻击他了，开始袭击起村子里的其他人来。 　　几乎每天晚上，陈东都能听到黑鸟冲破窗户咬死其他村民的声音，可除了他以外，没人能听到这些声音，他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家倒在他的面前，看着夜晚屋子里的灯光一家一家暗下去。 　　他也试过在白天劝说大家逃跑，可根本没人相信他说的话，他口中已经死去的邻居明明现在还在旁边跟人谈笑，甚至有跟他关系好的年轻人，上来就给了他肩膀一拳，开玩笑说不就是前几天多吃了他一个包子吗，怎么还开始诅咒自己了。 　　后来，就连陈东自己也有些恍惚了，他不知道晚上看到的那些事究竟是他的一场噩梦，还是真实发生的。 　　直到昨夜，那只作恶的黑鸟终于被杀死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找上了门，告诉陈东，他有让村民们复活的办法。 　　“等一下。”祝为昭听了半天，还是没懂，“那你刚刚叫我们杀了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发现我自己，已经没办法死去了。”陈东说着，猛地把头撞上身后的墙壁，可是从伤口处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深灰色的雾气。 　　季无生看着他，好半天才开口：“你一心求死，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已经死了呢？” 　　“什么？”陈东愣愣地看着季无生，“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我明明还......” 　　“你的身上没有生气。”季无生抬手在空中一捏，一根银针就出现在他的指间，“我的银针能够将人身上的生气全都聚集在一起。” 　　他说着，猛地挥手，银针朝着陈东飞去，穿过他的脑门定在了墙上：“而你的身上，没有生气。” 　　哪怕是濒死之人，身上也会有微弱的生气，他们医修救人靠的就是这个，只要保住了这股生气，就能保住这人的性命。 　　只有死物，身上才会连一点点生气都没有。 　　“我死了？”陈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已经死了？” 　　他像是彻底崩溃了似的，趴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用拳头砸着地面，痛哭出声：“那为什么不让我也变得和大家一样，为什么要让我记得这些事，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这个人会是我！” 　　祝为昭移开视线，不忍再看下去。 　　赵饮明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说话，他沉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突然问道：“那你答应了吗？” 　　“什么？”陈东的哭喊声顿了一下。 　　“那个说可以复活村民的男人，他给你开的条件是什么？” 　　陈东眼神僵直，闻言有些艰难地转了转眼珠，眼皮跳动几下：“没答应，我没答应，我只想和大家死在一起。” 　　“是吗？”赵饮明猛地扭头，将日羽剑刺向身后漆黑一片的夜空。 　　一道凄厉的鸟叫声响起，赵饮明将日羽剑往前一挥，剑尖的黑鸟瞬间就变成黑雾消失在了半空中。 　　“让我猜猜。”赵饮明手中挽了个剑花，“是不是要你把杀死黑鸟的修者献祭给他？” 　　陈东嘴唇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饮明冷哼一声，还想再说什么，然后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伸直手臂将日羽剑侧举了起来，横着的剑身正好挡在陈东身前。 　　一只黑鸟突然出现在半空，直直撞在了日羽剑的剑身上，赵饮明手腕一用力，就将这家伙打了出去，在空中变成黑雾不见了。 　　“真是让我惊喜。”屋子门口，黑衣的男人大笑着从黑暗中走出来，“不愧是扶光剑庄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修仙大会元婴组的冠军。” 　　这人一头灰白的头发，脸上是一道道红色的花纹，肩膀上站着一只黑鸟：“如果能得到你的力量，我的修为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他说着，又放声大笑起来。 　　“是吗？”赵饮明嗤笑一声，表情看着像是还要再嘲讽几句，谁知突然提着剑就冲了上去。 　　男人没想到他会突然袭击，一时之间躲闪不及，站在肩膀上的黑鸟猛地跳过来撞在赵饮明的剑上，让他向前刺剑的动作顿了一下，只在男人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口子。 　　赵饮明动作不停，再次挥剑朝着男人砍去。 　　男人这次有了防备，闪身狼狈地躲过攻击，从怀中掏出一根骨哨来。 　　“一只魔鸟你能发现，那成百上千只呢？”他说着，就大笑着要去吹手中的哨子。 　　他嘴角咧得很大，像是已经看到了赵饮明被万鸟分食的凄惨摸样，谁知嘴唇才刚碰到哨身，他的骨哨就突然不见了。 　　男人猛地抬头，看向站在赵饮明身后的那个不起眼的金丹初期修者。 　　“嘿嘿，抱歉啊。”祝为昭抿着嘴笑起来，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家甜甜圈就是小孩子心性，不管看见什么东西都想套回来玩玩。” 　　这人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动作上却没有丝毫表示，拿着他的骨哨在手中仔仔细细观察了半天，然后松开手，让他的骨哨掉在地上，朝前滚了几圈。 　　“哎呀，没拿稳，真的很不好意思。”祝为昭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想要把骨哨从地上捡起来，结果一脚踩上去，将那根骨哨踩得断成了几节。 　　男人：“......” 　　“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祝为昭无辜地眨眨眼睛，“我真的只是因为天太黑了没看清而已！” 　　赵饮明没忍住笑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祝为昭身上收了回来，重新看向沉默半天不再大笑的男人。 　　“既然你这么关注我在修仙大会上的成绩，那你知道在那时，我赢过最多的人是谁吗？” 　　男人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赵饮明没想等他的回答，提剑飞身出去，自问自答：“就是你这种自诩元婴期大圆满的家伙。” 　　男人身子僵了一下，转身就想逃跑。 　　“为昭！” 　　随着赵饮明的一声呼喊，祝为昭再次将甜甜圈甩了出去，套圈精准地套住了男人的脖子，把他拉得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秒，日羽剑就贯穿了男人的身子，他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闭着眼睛直直朝前倒了下去。 　　季无生飞出一根银针扎在男人的后脑勺，看到银针顶端慢慢聚集起来的一点点绿色的生气。 　　赵饮明不用他说，提剑就补了一刀。 　　银针顶端的生气彻底消散，赵饮明拔出日羽剑，明明剑身上没有沾染一滴鲜血，但他还是拿出一张白色的手帕，将日羽剑仔仔细细擦了一遍，随后才将剑放回剑鞘。 　　“看来之前造成小女孩失魂的人也是他。”季无生在男人身上翻出一个小瓷瓶，打开闻了一下，“这瓶子里的气味，和那时小女孩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不知是不是巧合，随着男人的倒下，原本遮盖月亮的云层慢慢散开了，皎洁的月光再次洒下来，给这座寂静的村落染上一层柔和的色彩。 　　祝为昭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很有节奏感的旋律。 　　鼓声和有些沉闷的铃铛声交错响起，合奏出一段很和谐的鼓点。 　　这节奏听起来有些熟悉，祝为昭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之前在金城听到过的声音。 　　那时他还没来得及去凑热闹，就被扶光剑庄发来的传音申请叫去了小秘境。 　　鼓声和铃铛声配合得很完美，明明都是打击感极强的乐器，祝为昭硬是从中听出了一点慈悲来。 　　随着这鼓点声越来越近，原本四散逃开的村民们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似的，又慢慢聚集了起来。 　　祝为昭愣了一下，有些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赵饮明的胸膛上。 　　“之前在金城的时候不就想去凑热闹吗？”赵饮明笑着看他，“现在去吧。” 　　祝为昭和他对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看向排列有序的村民：“我要等等再去，先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村民们聚集得越来越多，鼓点声也就越来越密集，随着鼓声愈发的激烈，祝为昭的心跳也随着鼓点快速跳动了起来。 　　然后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鼓点在快至一个高潮后戛然而止，祝为昭的心跳也瞬间平复了下来。 　　原本嘴里不停重复着“救救我”的村民们突然齐齐倒了下去，眼中的黑气聚集在天空，风一吹就全都消散了。 　　“这是......” 　　“超度。”季无生沉闷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轻松了一些。 　　祝为昭愣了一下，仰头去看重新变得清明的夜空，绕开倒在地上的村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演奏鼓点的人离他们并不远，往前几步拐过弯，远远就能看到两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人影。 　　祝为昭心中一凛，结合他的以往看小说的经验以及刚才超度村民的事迹来看，这两个会自己发光的人，肯定是那种传说中避世苦修的厉害角色！ 　　他站在原地，怕高人误会他是坏人，竭力表现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不敢再往前一步。 　　那边的两人似乎也看见了他，收起手中的乐器，朝着他慢慢走了过来。 　　随着两人越走越近，祝为昭渐渐看清了这两人的样子。 　　宽大的长袍，肃穆的表情，以及两个圆滚滚的光洁脑袋。 　　祝为昭：“......” 　　所以刚才那世外高人一样的金光其实是头顶的反光是吗？ 　　两人之中走在前面的青年个子很高，眉眼间带着一股很平和的味道，他在离祝为昭还有几步距离的位置停下，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手上的念珠碰撞发出轻响，他微微弯腰，给祝为昭行了个礼。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脸上肉嘟嘟的，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几岁，也跟着合掌弯腰，压着声音慢悠悠地开口：“祝公子，初次见面，小僧是禅宗弟子空宁，这位是我的师兄，空寻。” 　　空寻听到师弟的介绍，微微一笑，再次合掌行了个礼。 　　祝为昭愣了一下，也急忙学着空寻的样子对二人微微弯腰回礼，想到空宁刚才对自己的称呼，他问：“二位认识我？” 　　空寻慢慢点头，没说话，微微笑着和祝为昭对视。 　　祝为昭：“？” 　　几秒后，空宁开口了：“祝公子，我师兄的意思是，您在修仙大会上被秘境之灵选中，成为前所未有的第四人，但凡参加过本届修仙大会的人，应该都会对公子印象深刻的。” 　　祝为昭眨眨眼睛，看看一言不发的空寻，再看看重新闭上嘴的空宁，犹豫了一下又问：“不知二位为何会来到此处？” 　　空寻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微微一笑，一副超脱世俗的样子，仍旧是不言语。 　　空宁：“我师兄的意思是，我们师兄弟二人本在山下历练，偶然路过此处，感受到此地浓厚的死气，于是临时改变方向，决定来到此处看看，若是我们二人能对祝公子有所帮助，那也算是功德一件。” 　　“当然有帮助！”祝为昭点点头，“二位此次超度数百村民，乃是大功德。” 　　“数百村民？”空宁惊呼出声，“阿弥陀佛，此处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百姓就这么......” 　　祝为昭叹了口气，简单跟两人说了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事，年纪尚小的空宁听得红了眼眶，立刻急切地开口：“那陈东如今身在何处？” 　　空寻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转头看了师弟一眼，空宁立刻合掌放在胸前：“师兄教训的是，我的心性还不够成熟，确实有些太过急躁了。” 　　祝为昭：“？” 　　他看看空寻，又看看空宁，欲言又止。 　　“祝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祝为昭又看了空寻一眼，拉着空宁往旁边走了两步，把手挡在嘴边，小声问：“空寻师兄他是......没法说话吗？” 　　“非也非也。”空宁摇头晃脑，明白祝为昭这是误会了，“这世间精妙的禅法无数，而我师兄修的，正是其中最为难以修成的闭口禅，因此不能说话。” 　　祝为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了站在一旁闭目默念经文的空寻一眼，不再多问，带着二人来到了陈东家门口。 　　季无生正在屋子里跟陈东说着什么，赵饮明就站在门口，大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摩挲日羽剑的剑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公子。”空宁合掌，跟赵饮明行了个礼。 　　赵饮明看着面前这两个和尚，似乎有些无奈，点了点头算作是打招呼了。 　　空寻看看赵饮明，又看了师弟一眼。 　　空宁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挡在了赵饮明面前。 　　他原本个子就比赵饮明低上一头，这会儿站在台阶下面，就更是只能仰起头去看他了，但他面色沉静，不卑不亢：“赵公子，我师兄问您上次和石公子在路边听曲，还没给的赏曲钱什么时候给我们？” 　　祝为昭：“？” 　　赵饮明看了祝为昭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匪夷所思的意味：“我不是当场就给了吗？” 　　空宁“哦”了一声，鼓了鼓嘴，淡声解释：“是石公子没给，后来我们见面时他又点了一曲，说之后碰到您的话，直接找您要钱就可以了。” 　　赵饮明：“......” 　　他沉默着拿出一袋灵石，往前一抛，正好扔在空寻手中的法鼓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空宁不说话了，对着赵饮明又行了个礼，转身回到了师兄身边。 　　赵饮明笑了一声，目送小和尚慢悠悠离开，侧身让开一个位置，对空寻道：“进去看看吧，不知道你们禅宗的典籍里，有没有关于这种秘术的记载。” 　　空寻点点头，撩起法袍缓步上了台阶，闭目行了个礼，这才走进陈东家中。 　　他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一直等到天色微亮，这才跟着季无生一起走了出来。 　　“怎么样，有头绪了吗？”赵饮明抬眼看他。 　　空宁走到师兄身后站定，合掌放在胸前，缓慢开口：“我师兄问，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说过魔族？” 　　“魔族？” 　　空寻点了点头。 　　空宁继续道：“天地万物，相伴相生。” 　　空寻摊开一掌，手中凝聚着一团白色的灵气。 　　空宁：“与这天地间的灵气相伴而生的，就是魔气，无数魔气聚集在一起，从而诞生出的邪祟，就是魔族。” 　　“你的意思是，陈东是魔族？”祝为昭皱起眉，“不对，刚才那个黑衣男人是魔族？” 　　“非也。”空宁摇摇头，“魔族由天地之气自然生成，刚才的那人，只不过是不知道从何处学到了一点操纵魔气的邪法罢了。” 　　空宁嘴上解释着，脸上的表情却是困惑的：“师兄，若是魔气和灵气同源同生，我们可以用灵气修炼，那是不是也有人可以用魔气修炼呀？” 　　空寻摇摇头，看了师弟一眼，将手掌中心凝聚的那团灵气捏散。 　　空宁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继续道：“我师兄说，魔气虽与灵气同源而生，但比起灵气来，十分稀薄，即便有人真的能够吸收魔气进行修炼，时间久了，经脉中汇聚在一起的高浓度魔气也必定会生成魔物，让人爆体而亡。” 　　听他这么说，祝为昭就放心多了。 　　太阳慢慢升起，暖白的日光照得祝为昭的眼睛发亮，他回过身，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数十个村民，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陈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额头上撞破的地方还未愈合，深灰色的雾气不停地从伤口处冒出来，在接触到阳光时又瞬间消散。 　　“让我来安顿大家吧。”他面色苍白，眼神有些空洞，“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大家的。” 　　陈东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助，像是不知疲累似的，用两只手生生在邻居家的院子里挖出一个大坑来。 　　他的手上已经布满了深灰色的雾气，但他却像是浑然不觉，抱着邻居一家三口放进坑里，将三人埋了起来。 　　很快，他又走到了下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再次埋头苦挖了起来。 　　他就这么挖了三天三夜，片刻也不停歇，终于在第四天早上，将全村二十几口人全部送回了家。 　　陈东手上的雾气已经变得很淡了，他身上的皮肤也变得惨白，他跪坐在地上，仰头去看远处还未完全升起的太阳，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拖着疲惫的身子转身走进了自己家中。 　　房门轻轻关上，带得门口挂着的那串石头做成的风铃来回摇摆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弥陀佛。” 　　空宁和师兄同时合掌，闭上眼在心中默念经文。 　　空寻手上的念珠发出淡淡的金光，好半天，师兄弟两人才重新睁开眼，念珠上的金光也慢慢暗了下去。 　　“各位公子，如今事情已经解决，我与师弟就先行离开了。”空宁再次替师兄发言。 　　空寻微笑点头，合掌弯腰，看了看赵饮明，又看了师弟一眼。 　　空宁“嗯”了一声，转头对着赵饮明道：“赵公子，我师兄说，以后您若是还有什么想听的曲子，随时来找我们就行。” 　　赵饮明：“......嗯，下次我会连点十首，都由石穿空请客。” 　　季无生轻笑一声，看了祝为昭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也道：“为昭，我还有事要回妙仁堂一趟，我们也就暂且别过吧。” 　　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祝为昭呼出一口气，将几日以来有些沉闷的心情按下，偷偷瞥了赵饮明一眼，强装镇定：“既然如此，那我也先回宗门去了，咱们以后有机会再......”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远远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祝为昭扭头，看到石穿空小跑着朝他们过来了：“我找了你们好半天，差点还以为找错地方了呢。” 　　石穿空一路跑到两人面前才停下，下巴微抬算作是和赵饮明打招呼，扭头看向祝为昭：“前些天给你租的那艘飞船呢？” 　　祝为昭：“！” 　　他猛地想起这件事，一下子心虚起来：“我要是说它好像坏了，你能理解吗？” 　　石穿空：“？” 　　他不能理解，有些迟疑地看了站在一边的赵饮明一眼：“先让我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吧。” 　　祝为昭长叹一口气，在附近找到一片空地，屏息凝神，想要将那艘飞船从识海中取出来。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石穿空：“是需要有什么仪式吗？还是说你忘记带你的储物法器了？” 　　祝为昭摇摇头，正要解释，突然觉得识海一空，天色瞬间就暗了下来。 　　他抬起头，发现是一艘飞船遮挡住了他们头顶的天空，正加速朝着他们砸来。 　　飞船砸在地上，溅起一圈灰尘，祝为昭咳了几声，看石穿空跳上飞船，绕着船头转了一圈。 　　“这不是都挺好的吗，哪坏了？”他走进舱室，眼神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正要转身出去，突然发现甲板上多出一个黑洞。 　　石穿空：“......能源石呢？” 　　祝为昭“咦”了一声：“原来那东西是能源石啊，我说呢......” 　　他摸出那块深蓝色的宝石递给石穿空：“你说的是这个吗？” 　　石穿空：“......” 　　他不理解，他真的不理解啊，这东西向来都是埋在甲板下的，到底是谁会把这东西取出来啊？ 　　祝为昭也不理解，低着头把甜甜圈叫出来，准备带着它一起听训。 　　“算了吧。”石穿空挠挠头，跳下飞船朝着祝为昭摆了摆手，“反正这艘飞船已经被我买下来了，就......”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块石头砸到了脑袋。 　　石穿空茫然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十几只白鸟在天空中排列成了弓箭的形状，随着弓弦拉动，利箭瞬间朝着他发射过来。 　　石穿空：“......” 　　白鸟接连不断的攻击让石穿空的躲闪显得有些狼狈，他也不敢还手，只能一边躲避着这些鸟的袭击，一边大叫着好兄弟的名字：“赵饮明！快过来帮我啊，你不是也吃了吗？” 　　“怎么回事？”祝为昭看那些鸟有些眼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扭头去看赵饮明，“他说吃什么？” 　　赵饮明面色不改，拉着祝为昭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不知道，可能是平时吃多了山上的野鸡，这会儿它们转生成鸟回来报仇了吧。” 　　祝为昭：“？” 　　这话听着实在不靠谱，但他也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会儿看石穿空被追得抱头鼠窜，气急败坏地大骂赵饮明不是东西，还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 　　“你别去了。”赵饮明看出他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我来吧。” 　　赵饮明又让祝为昭往后退了一点，这才拿着日羽剑飞身上前，他一把拉住了石穿空的衣领，未出鞘的剑被他拿在手中不停地转圈，高速旋转的长剑在他们周身形成了一层严密的保护，将不断想要攻进来的白鸟完美地挡在了外面。 　　“去信阁，现在就去信阁！”石穿空快憋屈死了，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跟在赵饮明身边连声大叫，“不就是要道歉赎罪吗？我道，我肯定道！把我自己赎给那阁主都可以！” 　　赵饮明听得想笑，叫了祝为昭一声，拉着石穿空重新跳到了飞船之上。 　　能量石被重新驱动，飞船晃晃悠悠地飞上了天空。 　　舱室的门紧紧关着，将那些高亢的鸟叫声挡在门外。 　　石穿空松了口气，给自己施了个最基础的止血咒，这才安心地趴在躺椅上，一边庆幸，一边回忆起上次那几只信鸟的味道来。 　　“别想了。”赵饮明看他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些什么东西，朝着他垂落在半空的腿踢了一脚他，“还没被教训够吗？” 　　石穿空“哼”了一声，不理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靠椅上，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芥子空间中翻出了一本黑色封面的书来。 　　他神态恭敬，拿手帕仔仔细细擦了擦手，这才宝贝似的捧起那本书，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一个字一个字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祝为昭顺手从桌上拿了一个小橘子剥开，毫无防备地吃了一瓣，动作僵硬一瞬，然后面色如常地把剩下的橘子平分给了另外两人。 　　石穿空接过橘子，眼睛都没舍得从手里的书上移开：“是妄乡老师的新作，昨天才刚刚出版，特别感人，是我来找你们之前特意让观山书院的朋友给我抢到的......哎呦我去！” 　　他咬破橘子，瞬间被酸得狠狠皱起了脸。 　　“妄......乡？”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祝为昭脸上的表情微顿，突然想起他是在哪里见过刚才的那些鸟了。 　　祝为昭表情不变，大脑飞速旋转了半天，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瞥了坐在不远处的赵饮明一眼，微微侧过身，挡住赵饮明看过来的视线，开始在怀里翻找起来。 　　上次从赵饮明那抢回来的信封他还没来得及放回房间，这会儿很快就被他重新找了出来。 　　之前羞得没敢看，恨不得立刻毁尸灭迹，现在心里有了怀疑，他倒是克服了心中的羞愤，立刻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取了出来。 　　整整三页，全是白纸。 　　“赵饮明！” 　　听到祝为昭含着怒意的声音，赵饮明顿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扭头，一眼就看到他手中捏着的那个熟悉的信封。 　　“这信封是你从哪里搞来的？！” 　　手里还拿着酸橘子准备想办法再塞进石穿空嘴里的赵饮明：“......” 第21章 　　“哎呦, 嚯！”石穿空眼睛还盯着手上的书页，“你们看看这个男的，我前面就说了不能这么做吧, 现在好了, 东窗事发了吧。” 　　赵饮明：“......” 　　也不知道石穿空看的到底是什么破书，在旁边抑扬顿挫地点评, 怎么听都有一股落井下石的味道。 　　赵饮明呼出一口气，耳朵边的石穿空大声批判, 视线中的祝为昭目光如炬。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眼神飘忽不定, 嘴巴微张想要解释，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了半天, 又把嘴合上了。 　　“怎么不说话？”祝为昭凑上前去, 举着信封在赵饮明眼前晃了晃。 　　赵饮明的心跳快了一拍, 无意识地攥紧拳头，一下子捏得手上的那瓣橘子汁水爆出，变得软塌塌的：“我......” 　　“真是气死我了！”石穿空一拍桌子, “你们说说这人, 平时倒是挺能说会道, 一到关键时刻就跟个哑巴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饮明扭头看了石穿空一眼, 看这人气得失去理智, 一下子把手上剩下的橘子全都塞进了嘴里，瞬间被酸得表情扭曲，书都快拿不稳了，又慢慢把头转了回来。 　　“其实我......” 　　石穿空又大叫了一声, 表情凶恶地想把手上的书扔掉，很快又反应过来，一下子顿住了动作，然后小心翼翼地合上书页，将书收进了芥子空间内，准备缓一缓再继续看。 　　“哎，你们俩干嘛呢？”石穿空从桌上拿起一个橘子又放回去，左右摆了摆头，看看祝为昭又看看赵饮明，“怎么都不说话？” 　　赵饮明：“......” 　　祝为昭撇撇嘴，把手中的信封团成一团塞进赵饮明怀中，站起来围着桌子绕了大半圈，坐到了石穿空身边：“今天信阁的鸟怎么会突然攻击你呀？” 　　说起这个石穿空就有话说了：“这可真不怪我，还不是上次我和饮明上山的时候，不小心把几只信阁的鸟射了下来，当时我就想这下完蛋了，那我之后不得被报复死吗？” 　　“而且还把人家寄出去的信也跟着一块射下来了，急死我俩了当时！”石穿空一边说一边还要给祝为昭演示他当时是怎么射的，“不过你是没见到我当时一穿三的英姿，饮明见到了，不信你问他，我当时是不是特别厉害！” 　　赵饮明被石穿空叫了两声，看着他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 　　“你看，我就说我当时特别帅吧。”石穿空笑了两声，“真是，还好我们后来想到办法把人家的信又寄出去了，不然你说这多耽误事，对吧？” 　　他又看了赵饮明一眼，想找共鸣，看这人没理他，又看向祝为昭：“你说说，现在传音法术都多发达了，怎么还有人用这种原始的办法传信......” 　　石穿空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他浑身僵硬，猛地想起了他们当时打掉的到底是谁的信鸟。 　　石穿空：“......” 　　他转过眼，对上了赵饮明冷冰冰的视线。 　　“继续呀，怎么不说了？” 　　祝为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石穿空心跳加速，一瞬间感觉自己手脚发麻。 　　“我......我其实也有点记不清了，哈哈。” 　　石穿空低下头不再说话，抓起桌上的橘子就开始认认真真剥起来，就连橘子上白色的橘络都被他一丝一丝摘了下来。 　　祝为昭哼笑一声，没再为难他，停了一会儿又问：“那几只信鸟后来你们是怎么处理的呀？” 　　石穿空舔了舔嘴唇，脑子里循环滚动着四个大字“说多错多”，于是言简意赅道：“吃、吃了。” 　　“吃了？”祝为昭眨眨眼，“好吃吗？” 　　石穿空又有一长串话想说了。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把剥好的橘子放进了赵饮明手中，算作是自己说错话对兄弟的赔偿，然后扭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祝为昭：“当然好吃了，问我你可是问对人了！” 　　石穿空一边详细给祝为昭讲起自己的烤肉心得，一边大方许诺：“下次，下次我要是打到山鸡，肯定叫你一起来吃！” 　　祝为昭笑眯眯地点点头，又拉着石穿空说起别的事来。 　　赵饮明在旁边等了半天，看他没有丝毫跟自己说话的意思，心里发闷，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嘴，沉默着一口吃掉了石穿空刚塞过来的橘子。 　　信阁所处的位置在合欢宗的西北方，那里有一座积雪终年不化的雪山，信阁就建在那座山的山脚。 　　飞船连着飞了一天一夜，祝为昭前几天实在是太累了，这会儿躺在靠椅上，很快就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很长，等他再次醒来时，飞船外已经开始飘雪。 　　祝为昭刚睡醒，眼睛还没睁开，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 　　“他知道你骗他的事了？” 　　“还不是都怪你！而且什么叫骗啊......” 　　“怎么就是怪我，你要是一开始不逗他，那事情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再说了，难不成你还能一直不告诉他吗？”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我只是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跟他说。” 　　祝为昭彻底清醒过来了。 　　“那现在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想好应该怎么办了吗？” 　　赵饮明不说话了。 　　祝为昭等了半天，还是没等到这人的回答，没忍住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只能看见那两个人凑在一起偷偷摸摸说话的背影。 　　突然，赵饮明动了一下，祝为昭急忙闭上眼睛，装出一副还在熟睡的样子。 　　“要不然，我想想办法跟他道歉吧。” 　　赵饮明的声音响起，很轻，祝为昭没太听清，只听见“道歉”两个字，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泄了一点，睫毛微颤，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为......”石穿空的手臂被赵饮明拍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祝师弟，你醒了？” 　　祝为昭坐起来，点了点头：“我们到了吗？” 　　“马上就到。”石穿空笑着回答，“这次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是我的问题，还要麻烦你跟我跑这一趟。” 　　“这有什么关系。”祝为昭表情真诚，“石师兄平时对我多有照顾，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饮明抿起嘴，又有点想吃橘子了。 　　飞船在一处空旷的雪地上停下，祝为昭跳下船，一下子踩进雪中。 　　“这里的雪好厚啊！”他蹲下身去，就地团了个雪球。 　　“这有什么。”石穿空也跟着跳下来，转头看了赵饮明一眼，接话，“等到了冬天的时候，你跟我们去扶光剑庄玩，有一座山上的雪能埋到你的腰间呢，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堆雪人！” 　　祝为昭听得心动，正要说话，就见天上飞来一排白鸟。 　　“石师兄小心！” 　　石穿空头都没来得及抬，就被成群结队的白鸟挨着啄了脑袋。 　　“没关系。”他擦了擦额头上缓缓流下的血，“别担心，我没事。” 　　祝为昭：“......” 　　真的没事吗？ 　　这里的鸟跟他们之前遇到的有些区别，体型更大，力量也更强。 　　被啄了脑袋石穿空这才想起正事，看准了方向就抱着脑袋朝山脚下的信阁跑去。 　　越接近信阁天上的白鸟就越多，洁白的羽毛和漫天的飘雪融为一体，他看不清，连躲都不好躲，等他好不容易跑到了信阁门口，却发现这里大门紧闭，就连门缝处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似的。 　　“有人吗？白鸟阁主？”石穿空一边挥舞手臂挡开身后的不断朝他发起攻击的鸟，一边大力拍门，看起来狼狈极了。 　　就这么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门里终于有人说话了。 　　“找我什么事？” 　　随着一阵冰面裂开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披白色羽毛披风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的皮肤很白，就连头发和睫毛都是白色的，下巴高昂，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只高傲的白鸟。 　　这位正是信阁的主人——白鸟阁主。 　　她扫了一圈门口的三人，最后目光落在了祝为昭身上。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白鸟阁主走到祝为昭面前，抬手勾起了他的下巴，“我喜欢你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块纯度极高的宝石。” 　　祝为昭抿了抿唇，主动开口：“阁主大人，我们今天来是想要跟您赔礼道歉的。” 　　白鸟阁主的视线总算从他身上收了回来，偏头看向头顶流血，还在不停被啄的石穿空一眼。 　　“看在你带来了如此合我心意的孩子的份上。”白鸟阁主拍拍手，原本一直攻击石穿空的信鸟们终于停下了动作，扇动翅膀朝着雪山飞去。 　　“就派你去打扫鸟舍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只白鸟落在了石穿空头顶：“好孩子，带他进去。” 　　白鸟飞起来，翅膀打得石穿空的脑袋生疼。 　　白鸟阁主收回视线，又扭头看向赵饮明：“你也去。” 　　赵饮明顿了一下，站在祝为昭身后没动。 　　“放心，我一向对漂亮的孩子偏爱有加。”白鸟阁主笑了一声，“更何况，这个孩子可不像你们，他可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于是赵饮明也被带走了。 　　祝为昭被白鸟阁主拉着手带进了信阁，这位前辈脾气看起来有些古怪，他也不敢多说，谁知刚一进去，就被滑了个大马趴。 　　他撑着手臂，这才发现这里的地面是由冰制成的。 　　透过冰面，他看到了冰层下一只飞舞的白鸟。 　　白鸟阁主笑起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了祝为昭身上：“你看我，都忘记告诉你最重要的事情了。” 　　她把祝为昭拉起来，脸上的表情很愉悦：“我这里的孩子们都很调皮，有的小家伙喜欢恶作剧，你在这里，一定要小心。” 第22章 　　白鸟阁主口中的调皮孩子大概是一种很保守的说法, 就在祝为昭跟着她又往前走了没几步后，原本安静的信阁内突然响起一声凄惨的大叫。 　　这声音像是离他们很远，隔着重重冰墙传来, 穿透力强得惊人。 　　祝为昭认出这是石穿空的声音, 表情变得有些迟疑：“这是......” 　　白鸟阁主顿了一下，冲着祝为昭笑了笑：“别担心, 孩子们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啊哈哈哈——！救命，救命啊哈哈哈——！” 　　又一道叫声响起, 听起来比刚才那道还要奇怪, 又是求救又是大笑的, 祝为昭茫然地和白鸟阁主对视一眼，说出自己的猜测：“鸟舍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白鸟阁主脸上的微笑维持不下去了, 她沉下脸, 像是很不高兴被这些噪音打扰到似的, 把祝为昭带到了一个空旷的广场, 然后道：“我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很快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吧。” 　　她走出去几步, 又回过头来补充道：“这里会很安静, 没什么惹人烦的东西, 你可以自己玩一会儿。” 　　随着白鸟阁主的离开，石穿空诡异的叫声也停止了, 信阁内又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祝为昭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慢慢滑着冰, 一边好奇地观察着四周。 　　在这里，几乎一切设施都是由冰雪制作而成的，他往前又滑了一小段距离，正好遇上几只结伴飞行的信鸟。 　　飞在最后的那只小鸟看起来还是只幼崽, 可能刚学会飞行没多久，技术不太熟练，歪歪扭扭地跟在几只大鸟的身后，结果路过祝为昭时，又被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吸引走了注意力，一边往前飞一边扭头朝着他看，飞着飞着就脱离了大部队，听见前方大鸟的叫声这才反应过来，又急急忙忙地拼命挥动着翅膀追上去。 　　祝为昭盯着这小家伙看了半天，直到这群信鸟彻底飞远，这才收回视线，实在是觉得可爱，没忍住笑了一声，下一秒，就有一只幼崽从天而降，直直落到了他的头顶上，祝为昭抬头，小鸟也正低头看他，歪着脑袋，发出“啾”的一声鸣叫。 　　祝为昭也不敢动，就这么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和小鸟对视了半天，等小家伙张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走，这才松了口气。 　　他摸了摸脑袋，从头上摘下一根毛绒绒的羽毛。 　　虽然信阁内的一切设施都是由冰雪制成的，但这里的温度却并不算低，祝为昭披着白鸟阁主给的披风在地上滑了半天，甚至都觉得自己有点出汗了。 　　他在原地站定，刚想解开披风透一口气，就想起刚才白鸟阁主那句意味深长的提醒，顿了一下，下意识低头去看脚下的冰面，正巧和一只巨大的白鸟对上了视线。 　　这只白鸟的体型确实惊人，看起来甚至和祝为昭差不多高，正倒着踩在冰层上，隔着厚厚的冰面，冲着祝为昭拍了拍翅膀。 　　祝为昭眨眨眼，试探性地迈出左脚，果然，冰层下，那只白鸟也学着他的动作往前走了一步。 　　考虑到巧合的因素，祝为昭想了想，然后突然往前跑了几步，结果想要减速的时候没停稳，瞬间在湿滑的冰面上滑出去一大截，左右摇晃了好几下也没维持住平衡，一下子向后倒去，整个人坐在了冰面上。 　　冰层的另一面，那只白鸟也向前滑了长长一截，但比起祝为昭来，它就显得平稳得多了，一对宽大的翅膀维持着平衡，连晃都没晃一下，最后稳稳停在了祝为昭坐着的冰层下方，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左右摇了摇，然后伸直腿坐下了。 　　祝为昭：“......” 　　冰层那头的白鸟似乎很高兴，刚坐下没多久就张开翅膀飞起来，仰头叫了几声，几秒后，又有几只大鸟飞了过来，齐齐倒着立在冰层对面，伸着脑袋看他。 　　祝为昭没站起来，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用手臂的力量撑着把自己推出去一大截。 　　冰层对面的白鸟歪歪脑袋，翅膀尖尖拍向冰面，在上面戳出两个清晰可见的小坑，然后一路滑出去，在冰面上划出了两道凹痕。 　　祝为昭：“？” 　　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趴在冰面上仔细观察了半天，冰层对面的白鸟们也趴了下来，脑袋围成一个圈跟他对视，然后兴奋地“咕咕啾啾”大叫起来。 　　“看来他们很喜欢你。”白鸟阁主的声音在祝为昭头顶响起。 　　祝为昭手脚并用地站起来，想到自己十秒前的姿势，闭着眼低下头，实在有些不愿面对。 　　白鸟阁主笑了一声，手臂伸直，很快就有一只巨大的白鸟飞来，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体型巨大的信鸟和白鸟阁主纤细的手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祝为昭看得直皱眉头，担心她的手臂会不会因此折断。 　　白鸟阁主表情不变，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身边大鸟的羽毛，指尖整个陷在里面，像是陷在了一团棉花里。 　　祝为昭努力移开视线，又很快往白鸟阁主陷进羽毛的手上看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渴望，嘴上却关心起朋友的情况来：“刚才的叫声是怎么回事呀？” 　　“没什么特别的。”白鸟阁主收回手，拍了拍蹲在肩膀上的巨鸟，“他跟孩子们一起玩得太开心了而已。” 　　祝为昭对她的说法持怀疑态度，但也知道那两人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稍稍放下心，不再多问了。 　　又有几只信鸟飞过来，其中一只嘴里叼着信封，稳稳地扔在了白鸟阁主的手中。 　　白鸟阁主看了一眼信封上的署名，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她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递给了祝为昭一把钥匙：“这是你今晚要住的地方，等会儿这些孩子会带你去的。” 　　她指了指周围站成一圈的白鸟，笑道：“这几个孩子都很乖，你不用害怕。” 　　说着，她就拿着信封快步离开了。 　　几只小鸟将祝为昭围在中间，似乎真的像白鸟阁主说的一样很乖。 　　祝为昭身上还披着白鸟阁主给他的羽毛披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面还沾染着主人的味道，几只白鸟对祝为昭表现得很亲近，有的落在他的肩头，有的落在他的头顶。 　　祝为昭笑了笑，就这么跟这群小家伙玩了大半天，一直到晚上，还是没见到石穿空和赵饮明的身影。 　　白鸟们听从主人的命令，时间一到就带着他出了信阁，又往前走了几十米，到了一间小木屋面前。 　　“谢谢，这就是我今晚要住的地方吗？”祝为昭试着用钥匙开门，刚一打开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 　　白鸟们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温度，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等祝为昭把门关上了，这才飞到窗沿上，用嘴巴去啄他的窗户。 　　祝为昭打开窗，他们也不飞进来，就这么站成一排盯着他看。 　　“回去吧。”祝为昭朝它们挥了挥手，“明天见。” 　　于是白鸟们就真的飞走了。 　　房间里家具齐全，祝为昭也没多研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了床，但一直到窗外重新亮起也没睡着。 　　他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听到窗外传来几声短促的敲击声，他还以为是昨天的那几只小鸟来找他玩，结果打开窗户，发现窗沿上蹲着的并不是白鸟，而是一个小小的雪人。 　　这雪人做得不怎么好看，连嘴巴也没有，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形状不规则的小石头做成了眼睛，头顶还放着一片黄色的叶子充当帽子。 　　祝为昭没忍住笑了一声，视线下移，看到了树枝手臂之间夹着的那个熟悉的信封。 　　这信封之前被祝为昭揉成了一团，这会儿被重新展开，还能看到上面曾经褶皱的痕迹。 　　祝为昭伸手把信封取下来，结果准备收手时一个不小心，就将小雪人从窗沿上撞得掉了下去，摔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他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探头朝左右看了看，看没人发现，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把信封拆开了。 　　信封不厚，里面一共装了三页纸，已经满满写上了字。 　　赵饮明的字很漂亮，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在第一页纸的最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大字——“道歉信”。 　　祝为昭倒是没想到赵饮明会这么正式，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看，突然，一个人从房顶上翻下来，站到了他的窗前。 　　“对不起，我错了。” 　　祝为昭吓了一跳，捏着信纸的手紧了紧，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有些冷。 　　赵饮明头顶的发丝间歪歪扭扭地插着一根羽毛，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伤口，不深，但好像才伤到不久，还在往外渗血，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我的气。”赵饮明看着祝为昭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点乞求的意味，他低下头，看了看地上已经看不出原型的小雪人，可怜巴巴道，“要是实在气不过的话，你就惩罚我吧，别不理我了。” 　　祝为昭这下反应过来了，盯着赵饮明看了一会儿，有点想笑，又抿着嘴唇把笑意憋了回去。 　　他将手中的道歉信折好放回信封里，又慢悠悠地把信封收进了怀中，想说什么，突然摸到了有趣的东西。 　　祝为昭眼睛弯了弯，伸直手臂，将从怀中拿出来的那根羽毛小心翼翼地插在了赵饮明头顶的发丝间，正好和原本的那根凑成了一对。 　　这下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声音里还带着笑意：“真的？” 第23章 　　石穿空再次见到赵饮明的时候, 他兄弟正顶着两根羽毛在鸟舍里招摇过市。 　　石穿空：“？” 　　“你知道就算你假扮成鸟也必须得在这打扫卫生吗？” 　　赵饮明没接话，指了指头上的羽毛，淡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石穿空眼神呆滞：“什么意思？” 　　“他原谅我了。”赵饮明微微扬起下巴, “这就是我们情谊的见证！” 　　石穿空“哦”了一声, 不为所动，捡起地上的一把大刷子扔到了赵饮明手里：“先去把那边的蛋壳刷干净了再说。” 　　大概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信鸟, 信阁的鸟舍里设有重重禁制，其中一条就是禁止使用法术, 所以一切打扫的工作都得他们亲力亲为。 　　石穿空昨天才刚一进来, 就被一大群白鸟扑倒在地, 跟外面那群家伙不同，鸟舍里的信鸟几乎没有啄他的, 只是对他仍旧算不上友善。 　　看见他在扫地就会飞到他头顶拼命抖落身上的羽毛, 看见他在清理垃圾就会站在他的身上跳踢踏舞。 　　石穿空勤勤恳恳干了一整天的活, 到了晚上一扭头。 　　笑死, 跟没干一样。 　　好在留在鸟舍里的大部分都是小鸟，就这么来回又折腾了一晚上，等小家伙们的精力彻底耗尽, 回到高处的鸟巢里睡觉后, 石穿空这才有机会将地上的羽毛扫在一堆。 　　现在, 就只剩下鸟舍中央那片空地上的巨型鸟巢中，那三个巨大的鸟蛋了。 　　说实话, 要不是昨天白鸟阁主突然来把他们俩骂了一顿, 石穿空都根本不知道蛋壳也需要刷。 　　赵饮明现在心情不错，嘴上哼着轻快的小调，跟石穿空一人扛着一把刷子朝着鸟巢走去。 　　蛋壳的表面算不上脏，看起来依旧是洁白的, 两人也不知道要刷到什么程度才算干净，只能控制着力度仔仔细细将每一寸蛋壳都刷了一遍。 　　两人干得很顺利，蛋壳表面被刷过的地方光可照人。 　　累了一天一夜的石穿空终于松了口气，“嘿嘿”笑了一声，微微弯腰把头凑到前面，对着反光的蛋壳去摘自己头顶沾上的羽毛，结果要起身时没站稳，控制不住地往前倒去，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鸟蛋上。 　　下一秒，原本光洁无瑕的蛋壳上多了一道细细的裂纹。 　　赵饮明：“......！” 　　石穿空：“！！！” 　　随着第一道裂纹的出现，越来越多细小的裂纹争先恐后地顺着原有的那道在蛋壳上浮现。 　　两个人都快吓死了，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捂仍在开裂的蛋壳，一边飞速运转大脑去想补救的办法。 　　但很可惜，这颗鸟蛋似乎并不准备给他们补救的机会，随着裂缝越来越大，蛋壳顶部彻底被破开，一颗粉色的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只幼鸟身上还只有一层稀疏的绒毛，混着淡粉色的黏液贴在身上，刚一出壳时眼睛都还睁不开，就已经张大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叫。 　　随着这声音响起，原本已经熟睡的小鸟们瞬间惊醒，也跟着叫起来。 　　无数小鸟从高处的鸟巢里飞出来，队列整齐地在天上盘旋，又抖落下满地的羽毛，远远看去简直像下了一场雪。 　　石穿空：“......” 　　“怎么回事？”鸟舍的大门被推开，白鸟阁主站在门口，身后是被七只健壮的巨鸟围起来的祝为昭，“你们俩又在闹什么？” 　　石穿空咽了口唾沫，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指指身边刚出壳的信鸟：“恭、恭喜啊，喜得贵......鸟。” 　　白鸟阁主：“？” 　　她环视一圈鸟舍里的情况，大概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有些惊讶，就连冰冷的表情都变得和缓了一些：“真是奇迹，我还以为这三个小家伙永远都不会破壳了呢，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赵饮明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一扭头，就对上了满头大汗的石穿空求助的目光，他沉吟片刻，微笑回应：“是真心的力量。” 　　石穿空差点笑出声，点点头，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对，没错，是真心的，力量。” 　　大概是这只新出壳的信鸟让白鸟阁主消了气，她没再计较这两人之前的所作所为，挥了挥手，原本围在祝为昭身边的几只巨鸟排着队走进鸟舍，用翅膀将这俩人抬了起来。 　　“哎哎哎！”巨鸟的翅膀尖戳得石穿空身上生疼，他一边扭着身子想要反抗，一边大声叫着试图跟白鸟阁主谈判，“我还没打扫完卫生呢，放我下去！” 　　白鸟阁主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一瞬间变得有些迟疑：“你还要继续？” 　　石穿空扫了一晚上的地，还以为这人又想出了什么新办法折磨他，这会儿看她口风松动，还怕她反悔，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对！我就喜欢打扫卫生，其他事全都等我干完活再说吧！” 　　白鸟阁主点点头，看向石穿空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好吧，那你干吧。” 　　于是赵饮明就被抬出去扔在了祝为昭旁边，鸟舍里只留下了石穿空一个人。 　　白鸟阁主：“好好干吧，等你干完出来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走？”石穿空瞪了瞪眼睛，“是说放我们离开的意思吗？” 　　白鸟阁主微笑点头：“对，等你干完出来以后，你们三个就赶紧离开吧，明天我有一位朋友要来找我，你最好在她来之前就能把这里打扫干净。” 　　石穿空：“......” 　　他没忍住呜咽出声：“好，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干的。” 　　得到了白鸟阁主的原谅，这次捣乱的小鸟少了很多，有了上次的经验，石穿空这次干得很快，当晚就擦着脑门上的汗走出了鸟舍。 　　他出来时，赵饮明正蹲在祝为昭身边看他堆雪人，身边还围着一群正常体型的白鸟。 　　“你看这个。”祝为昭指了指地上的雪团，“像不像早上抬你出来的那几只信鸟？” 　　赵饮明看了半天，硬是从这几团形状不规则的雪球上看出点憨态可掬的感觉来，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像，不过比它们可爱得多。” 　　祝为昭满意地点点头，把蹲在他脑袋顶上的那只白鸟幼崽抓下来，双手捧着放在了雪地里：“乖乖蹲好，看我堆个你的双胞胎出来。” 　　小鸟“啾啾”叫了两声，挺起毛绒绒的胸膛，仰着脑袋站在原地不动了。 　　祝为昭表情严肃，抓起一团雪就开始捏，低头捣鼓了半天，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把手中的新作放在雪地上：“好了！” 　　小鸟在雪地上跳了几下，抖落身上的雪花，扑闪着翅膀跳到它的“双胞胎”面前，疑惑地歪了歪头：“啾？” 　　祝为昭露出笑容：“不用谢。” 　　小鸟：“啾啾！” 　　小家伙似乎真的很高兴，围着地上的雪团绕着圈地蹦跳，结果没控制好平衡，整只鸟砸在了雪团上，往前滚了几圈，变成了一只雪鸟。 　　赵饮明“哎”了一声，一副惊叹万分的样子：“这么看真的是一模一样！” 　　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的石穿空：“？” 　　他舔了舔唇，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你们......团雪球呢？” 　　石穿空的打扫工作终于顺利结束，信鸟们也终于不再随时随地对他展开攻击。 　　在身后此起彼伏的鸟叫声中，一行三人重新回到了飞船上。 　　“真是累死我了！”石穿空一上船就找了张靠椅躺上去，“等会儿得去一品楼大吃一顿才行！” 　　听见“一品楼”三个字，祝为昭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对了祝师弟。”石穿空又掏出那本黑色封面的书看了起来，“等咱们吃完饭以后，你要直接回宗门吗？” 　　祝为昭点点头，他这一趟确实出来得有点久了，毕竟那天还跟小师弟说了很快就会回去，这下倒是他食言了。 　　就在祝为昭考虑着要在一品楼买点什么回去作为他食言的的补偿时，石穿空突然接到了一个传音申请。 　　“我们俩？我差不多晚上到吧......好啊，什么时候......今晚啊，你等等我问问。” 　　“祝师弟！”石穿空把传音申请推到一边，叫了祝为昭一声，“今天晚上有一个朋友想跟我们一起吃饭，可以吗？” 　　祝为昭眨了眨眼：“朋友？” 　　“对，是观山书院的陆照河。”石穿空解释了一句，“他是画院的，不知道你们之前见没见过。” 　　祝为昭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点点头，没什么负担地答应了下来：“好啊，我都可以。” 　　于是等三人到达一品楼时，陆照河已经坐下等了一阵了，看见他们进来，他站起身，对着祝为昭行了个礼。 　　“原来是祝师弟，久仰大名。” 　　陆照河身上的颜色繁多，但看着却并不显得杂乱，反倒是有一种和谐的美感，手里的折扇上，画着一幅小河淌水图，河边的石头上还趴着一只橘红的狐狸。 　　祝为昭还以为这人也是因为什么小秘境第四人认识自己的，回了个礼：“陆师兄。” 　　石穿空在飞船上时已经把那本黑色封面的书看完了，正处在对剧情的抓心挠肺之际，这会儿见到同是观山书院的好友，不禁急切地问道：“照河，妄乡老师的下一部作品什么时候能出啊？” 　　“下一部作品？”陆照河一边慢慢摇着扇子，一边摇了摇头，“那你可能需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状似无意地瞟了祝为昭一眼，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才继续说：“妄乡师兄不知道突然受了什么刺激，这段时间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买醉，就连之前的修仙大会都没去。” 　　“不过呢，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陆照河停下了摇扇子的动作，“唰”的一下将折扇合上，轻轻抵在嘴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双狐狸眼弯了弯，“妄乡师兄之前的稿费因为这段日子不加节制的喝酒，已经快要花完了，所以下个月碧霄洞府开启的时候，他应该也会出现。” 第24章 　　碧霄洞府, 修真界现存最古老的秘境之一，每五十年开启一次，只有金丹期和元婴期修者能够进入。 　　比起之前祝为昭去过的小秘境, 这座秘境显然就要危险得多了, 甚至直至今日，修仙界对于碧霄洞府的开发程度仍然不足三分之一。 　　祝为昭坐在飞船上, 托着下巴听师兄给他讲关于碧霄洞府的情报。 　　“七天时间一到，秘境就会自动关闭, 要是你没有及时离开, 就只能被困在其中, 等待五十年后的下一次开启了。”燕逢的表情很严肃，弯腰往祝为昭的腰间系上了一枚碧绿的玉佩, “这枚传送玉佩你一定要带好, 师父在上面施了法, 要是秘境快关闭时你还没有出来, 这枚玉佩就会自动碎裂带你离开的。” 　　传送玉佩也算是进入古老秘境的标配了。 　　每次碧霄洞府开启之际，各门派都会发给弟子们每人一块传送玉佩，遇上危及生命的危险时, 弟子们只需捏碎玉佩, 就能被瞬间传送出来。 　　祝为昭跟着师兄和师姐到达碧霄洞府门口时, 这里已经站满了等待秘境开启的修者。 　　“真是可惜，要是小师弟能顺利突破, 这次也能和我们一起来了。”祝为昭想起他们临走前师弟那沮丧的表情, 就忍不住想叹气。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能修炼至筑基期大圆满，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吧。”白无霜摇摇头，“要是这小子真突破到了金丹，那简直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了！” 　　金子朝的修炼速度确实很快, 半个月前，就已经修炼到了筑基期大圆满。 　　小孩得知碧霄洞府的消息后，每天连觉都不睡了，就想赶紧突破结丹，好有机会跟师兄一起进去，结果原本飞速提升的修为就这么卡住了，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修炼也没有任何进展，整整熬了半个月的时间，直到他们踩着最后的时间节点离开宗门，金子朝也没能成功突破。 　　“是啊。”燕逢也接话道，“小师弟已经足够有天赋了，我和无霜从筑基期突破至金丹期，可足足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呢。” 　　祝为昭叹了口气，也知道是自己太过心急了，他点点头，不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讨论，转而看向身边的其他人来。 　　碧霄洞府只对进入修者的修为有限制，其他一概不限，所以这里简直可以说是人山人海，祝为昭看了一圈，一个熟人也没看到，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燕兄！”一个背着古琴的男人叫了燕逢一声。 　　他身后的琴很大，看起来像是他的本命法器，微微倾斜着背在身后，从人群中艰难地挤出来，每往前走一步，都会有旁边的人被他的琴打到，好在他脾气好，一路上不管有没有撞到人，嘴上都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这才没有在进入秘境前就跟人打起来。 　　燕逢脸上的表情不变，冲他微微笑了笑：“冯兄，你们鸣空岛来得好早。” 　　“其实也没有很早。”那人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看着燕逢，脸色微红，“我们也是刚到不久，我想着你可能也到了，就想来找你，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祝为昭趁着师兄和这人说话，有些好奇地凑到师姐耳边问道：“这位是师兄的朋友吗？怎么不把本命法器收回去啊，这样不会很不方便吗？” 　　他这话说得声音算不上小，一下子被人听到，那位冯公子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他看了燕逢一眼，很快低下了头，对着祝为昭小声解释：“因为之前燕兄说过，我这样背着琴看起来很帅......” 　　祝为昭：“......” 　　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了，想想也是，就这人看向师兄时那个神情状态，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几人没机会说太久的话，很快就到了秘境开启的时间。 　　碧霄洞府不属于修仙界的任何一股势力，为了维持秩序，一向是修仙界的几大宗门联合镇压的。 　　祝为昭呼出一口气，跟师兄师姐一起抬步走了进去。 　　等视野再次清晰时，祝为昭这才发现原本秘境外密密麻麻的人已经不见了，他身边站着的就只剩下了师兄和师姐两个人。 　　三人现在正站在一条长长的隧道中，不过能看到再往前不远的地方，就是隧道的出口。 　　这里很潮湿，仔细听的话甚至还能听到隧道顶部的水滴一下一下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祝为昭走在师兄和师姐中间，听着这俩人谋划本次碧霄洞府的作战计划。 　　“你这次准备先去找谁，前些天一直和你联系的那个快活门的弟子吗？”白无霜避开地上的一摊积水，问道。 　　“没，最近不想跟快活门那群人接触太多，先晾晾他，我准备先去找天箓宗的那个。”燕逢笑了一声，“你呢？” 　　“我啊......”白无霜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没忍住笑出了声，“有个禅宗的弟子我最近挺感兴趣，准备去找他玩玩。” 　　祝为昭：“？” 　　他有些不确定地在脑子里想了一遍“禅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宗门，怎么想都没想到有什么合理的解释，一时瞳孔地震。 　　这是什么经典邪教妖女和禁欲圣僧剧情，好刺激...... 　　不对！ 　　祝为昭猛地摇了摇头，把一些肮脏的思想从脑子里摇了出去，嘴上劝道：“要不然我们先一起找找有什么天材地宝吧，反正时间还长，之后再找人也不迟。” 　　燕逢和白无霜对视一眼，纷纷无奈地笑了笑，看向祝为昭的视线像在看家里粘人的小孩。 　　“好吧。”燕逢应了一声，“我们先一起去找天材地宝，之后再去找别人。” 　　再往前几步就是隧道口，那里有一块大石头将入口处挡了一大半，祝为昭刚跨过脚下的小水坑，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了。 　　“傅持，识相点的就赶紧把宝贝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隧道门口，一群金丹期的修者正将一个青年半包围在中间，怎么看都像是在进行什么霸凌活动。 　　包围圈中为首的那人冲着青年大喊，语气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你不会想知道惹怒我的下场的，懂吗？” 　　被围在中间的那人没接话，看都没看对面的那些人一眼，转过身，变成了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姿势，一副胜券在握的自信模样。 　　祝为昭从隧道门口的石头后微微探出头，随着这人的转身，正好让祝为昭看到了他的脸。 　　这人身材高瘦，皮肤很白，这会儿冷着一张脸，眼皮微微垂着，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冷模样，稳稳站在原地，就连法器都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 　　祝为昭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能看到什么经典爽文里的打脸剧情，没想到下一秒就和这人对上了视线。 　　不过还好，两人的视线只对上了一秒。 　　因为这人在看到他后，立刻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急忙把头转向别处。 　　但另外一边就是包围他的那群人，这人定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纠结了半天，又把头转了回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祝为昭：“......？” 　　“一群鼠辈，围在这里以多欺少，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白无霜突然出声，手持弓箭款步走了出去，“既然这么喜欢抢人的财宝，不如也来让我抢抢你们的好了。” 　　她话音刚落，就猛地拉开弓箭，朝着包围圈中为首的那人射了过去。 　　那人长了一双三角眼，修为在包围圈中应该算是最高，金丹大圆满，距离突破元婴也只是临门一脚，只差最后的机缘。 　　这会儿，他很轻易地就挡下了白无霜射出的利箭，露出一个猥琐的表情：“怎么，想来英雄救美，哦不，是美女救狗熊？”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白无霜一眼：“小美人，不如跟了我，以后你想要什么，哥哥就给你什么。” 　　白无霜根本不生气，上前几步扯着青年的衣领就把他扔到了隧道门口的石头后，让他跟祝为昭待在一起。 　　三角眼的脸色沉了下来，似乎想要再说什么，就见白无霜迅速拉弓，一箭多发，瞬间将包围圈中的几个人腰间的传送玉佩刺碎，将他们送出了秘境。 　　男人冷笑一声，手腕翻转扔出一张符咒，白无霜反应迅速，立刻飞身躲开，在转身时再次射箭，又送出去几个三角眼的狗腿子。 　　这么来回攻防了几轮，包围圈中就只剩下了三角眼一个人。 　　“好，太好了。”三角眼癫狂地大笑起来，“刚刚确实是我太过轻敌，但你最好清楚，你我修为差距悬殊，若是我真的出手，你是不会赢的。” 　　白无霜懒得跟他废话，又是一箭射出。 　　三角眼飞快地扔出一道符，只是这次的符没再攻击白无霜，反倒是在他身前凝聚成一团不停波动的水，将白无霜射出的那支箭拨得歪了方向。 　　白无霜冷下脸，再次射箭，三角眼面前的水波再次拨歪了她的箭。 　　“没用的，你根本不可能射中我。”三角眼看白无霜再次拉弓，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只要我的符咒没被破解，你就永远也无法突破我面前的水波结界。” 　　在男人张狂的大笑中，白无霜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她嘴角微勾，再次拉弓，朝着三角眼射过去。 　　“还不放弃吗？早就说了，有我面前这层水波结界的干扰，你这辈子也别想把箭射到我的身上。” 　　利箭再次从三角眼耳边擦过，他一边拍手一边摇头，又要开口嘲讽，然后就听到“叮”的一声脆响，下一秒，已经射歪的利箭突然从他身后飞回来，精准地刺碎了他腰间的传送玉佩，然后深深扎进了他的皮肉。 　　临被传送出去前，三角眼不可置信地扭头，正好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男人。 　　燕逢收回挥剑的姿势，远远和白无霜对视了一眼。 　　“我什么时候说过刚才那箭是射给你的了？”白无霜笑了一声，“那是给我师兄练剑用的。” 第25章 　　“没事吧？”祝为昭戳了戳身旁缩成一团的青年, “那群人有把你怎么样吗？” 　　青年不说话，绷着脸摇了摇头，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石头看, 专注得像是上面有什么功法秘籍似的。 　　祝为昭眨眨眼, 以为这人是被吓得还没缓过神来，很贴心地收回视线, 再次探出头去观摩师姐暴打三角眼。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三角眼玉佩碎裂, 很快就被传送了出去。 　　临走前他表情凶恶, 看起来还有点想放狠话, 可惜连这句不痛不痒的“遗言”也没能留下，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师姐！”祝为昭欢呼一声, 从石头后跳出去, “太厉害啦！” 　　白无霜微微扬起下巴, 对师弟的夸奖很是受用。 　　燕逢也收了剑朝着两人走来：“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 　　白无霜摇摇头，还想说什么，然后突然想起刚才救下的那个青年来, 她转过身, 正对上那人绷着脸朝这边看的眼睛。 　　青年慌忙移开视线, 抿起嘴，拳头紧握, 一副引颈就戮的坚定表情, 闭着眼朝着他们走来。 　　祝为昭眼睁睁看着这人朝他们走来的路线从直线变得越来越歪，最后脚步一转，又朝着隧道走去了。 　　祝为昭：“？” 　　“傅公子。”还是燕逢开口叫了他一声，“在这边。” 　　青年身子微顿, 在原地停了半天才缓缓转过身，低着头同手同脚地朝他们走来。 　　“谢、谢谢谢谢各位刚才，出、出手相救。”这人停在了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绷着脸冲他们抱拳。 　　他全程没和对面的三人对上视线，刚说出第一个字，整张脸瞬间就变得通红，简直像是个熟透了的番茄。 　　白无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扭头问燕逢：“鸣空岛的人？” 　　燕逢笑着点了点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是鸣空岛的傅持师弟吧。” 　　“是、是是是我。”傅持声音颤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各位要是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们就、就就就此别过吧。” 　　他说着，再次抱拳行礼，都不等对面三人的回应，转身就想快步离开。 　　“哎，等等。”白无霜突然笑了一声，张口把傅持叫住了，“我们刚刚才帮了傅公子那么大的忙，难道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傅持没转身，背对着他们道：“那、那那你想我做什么？” 　　白无霜大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抬起胳膊有些别扭地搭在了比她高大半头的傅持的肩上：“傅公子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免得你再遇到什么危险，有我们在，也好互相帮衬一下。” 　　傅持缩着肩膀，表情越发紧绷了起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个电量耗尽的机器人。 　　白无霜像是被他这反应逗笑了，大发慈悲地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站在一边笑意盈盈地看他：“走吧，傅公子。” 　　活脱脱一副恶霸强抢良家少男的样子，简直比刚才的三角眼看起来还像坏人。 　　祝为昭看得眼皮直抽，拉了拉师兄的袖子和他对视。 　　燕逢看清师弟眼神中的疑惑情绪，笑了一声，开口解释道：“鸣空岛的弟子确实大多都比较......内向一些。” 　　他这话说得比较保守，祝为昭看着前面傅持走得同手同脚的样子，心里恍然。 　　原来是个百分百的纯血大社恐。 　　祝为昭啧啧摇头，看了看浑身僵硬、脸红得快要冒烟的傅持，又看看一脸坏笑、明显兴致昂扬的师姐，叹了口气，默默收回了看向两人的视线。 　　傅持现在确实已经有点魂游天外了，腰间挂着的传送玉佩被他捏在手中，心里天人交战，每往前走一步都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东西捏碎。 　　白无霜看出了他的想法，手肘很有技巧性地在傅持的手腕上一撞，傅持只感觉自己的整条胳膊瞬间发麻，掌心的玉佩就这么从手中滑落，垂在腰间来回摆了摆。 　　傅持抿着嘴，浑身僵硬，梗着脖子不敢扭头去看白无霜，好半天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不再去摸他的传送玉佩了。 　　比起祝为昭来，燕逢显然就对秘境中的宝贝了解得多了。 　　“师弟你看，那边那株，就是上品灵植铁心，这是炼制炼体丹的必备材料，能帮助修者淬炼体内灵脉，对以后的修炼大有助益。”燕逢指了指远处一株周身冒着红光的暗红色植物，对祝为昭道。 　　祝为昭点点头，正说要去把那东西采回来，就看师兄表情淡然地转过头，一副视上品灵植为粪土的样子。 　　不愧是师兄，他想。 　　谁知道下一秒师兄就疾步跑出去了老远。 　　“师弟快来！这里有几株下品的催情草，快来把这些全采回去！” 　　祝为昭：“......” 　　他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回头去采刚才那株上品灵植去了。 　　在小秘境时，上品清心草的采摘非常顺利，祝为昭这次连甜甜圈都没拿出来，弯下腰就伸手过去，差点被藏在灵植后的小蛇跳出来咬个正着。 　　祝为昭吓了一跳，急忙收回手，但指尖还是擦过了小蛇的牙齿，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不知道是不是祝为昭的错觉，他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有点头昏目眩了。 　　这不会是条毒蛇吧？！ 　　想到这里，他心头猛地一跳：“师兄！师姐！快来救我！” 　　燕逢刚把那几株下品催情草收好，听见声音立刻飞身前来，白无霜也瞬间转身，朝着师弟跑去。 　　眼看着身边的女修跑走，没人注意到自己，傅持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闭上眼睛，以一种英勇就义的表情朝着祝为昭小跑过去。 　　“怎么了师弟！” 　　白无霜先一步来到祝为昭身边，就见师弟举着光洁细白的手指伸到她的眼前。 　　“怎么办师姐，我好像马上就要死了！”祝为昭想起刚才那条小蛇的样子就觉得心惊。 　　暗红色皮肤，上面还有一道一道繁复的黑色花纹，怎么看都是一副毒性极强的样子。 　　白无霜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听见师弟这么说更急了，然后就被师兄从身后轻拍了一下脑袋。 　　“师弟手上这么大的伤口，你没看到？” 　　白无霜：“？” 　　哪儿有伤口？ 　　“刚才我想去摘这株灵植，谁知道后面突然跳出一条红底黑纹的小蛇，一下子就咬到了我的手指。”祝为昭的眉头紧紧皱着，“我现在头晕目眩，好像视线也开始有点模糊了，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不会的，师弟，你放心，师姐一定会想办法救活你的！”白无霜握住祝为昭的手，对着师弟郑重许诺。 　　燕逢也表情严肃：“我们需要先看看那到底是什么蛇，这样才好对症下药。” 　　祝为昭指了指不远处的灵植：“就在那个后面！” 　　白无霜提着弓就气势汹汹走了过去。 　　大概是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灵植后的小蛇突然朝着反方向逃跑了。 　　它的速度很快，几乎可以和元婴期的修士媲美，白无霜叫了师兄和师弟一声，抬步追了上去。 　　燕逢半抱着师弟，有意识地放缓了速度，也跟在白无霜身后追了出去。 　　白无霜到底只是金丹期修士，在进入一片草木葱荣的树林后，就不见了小蛇的踪影。 　　她沉着脸仔细搜寻，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 　　“上次不就已经教训过你了吗，还敢干这种伤人夺宝的勾当？”石穿空一脚踩在趴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声音里带着愤慨，“这次居然还欺负到我们扶光剑庄的弟子头上了！”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地上的男人被打得动不了，脸正面着地，说话时只能不受控制地将地上的泥沙吃进嘴里。 　　赵饮明正站在一边用手帕仔仔细细擦剑，闻言嗤笑一声，长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用冰凉的剑身拍了拍男人的脸：“你上次不也是这么说的？” 　　他脸上带笑，手臂伸直用剑尖挑开了男人的腰带，传送玉佩从腰带的断口处滚落，正好滚到了赵饮明的脚边。 　　他看也不看一眼，手腕微勾，挑起了男人腰间系着的那个储物袋，拿在手里看了一眼。 　　“仔细查查，看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赵饮明抬手将储物袋抛到不远处跌坐在地的两个少年面前。 　　地上坐着的两个少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吸着鼻子捡起储物袋，打开看了一眼：“赵师兄，没有少东西。” 　　赵饮明点点头，挥挥手让两个小孩离开，然后一脚踩碎了脚边的传送玉佩：“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次再看到你作恶，我可就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了。” 　　男人瞬间消失在原地，石穿空脚下一空，身子往前歪了歪，很快稳住，直起身子，扭头冲着赵饮明笑嘻嘻道：“也不知道刚才摘到的果子祝师弟喜不喜欢。” 　　赵饮明把剑收进剑鞘，闻言笑了一声：“应该会喜欢，我刚才尝过，是甜的。” 　　石穿空用法术将鞋尖沾到的一点点血渍洗去，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祝师弟到底被传送到哪里去了，咱们都已经找了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没找到......” 　　“赵师弟！”白无霜绕过面前的几棵树，一下子看到了赵饮明的身影，“你刚才在这边有没有看见一条红色的小蛇啊？” 　　“白师姐。”赵饮明没听清白无霜问了点什么，看见她后眼睛一亮，立刻飞身跑了过来，眼神在她身后扫了一圈，“为昭没和你在一起吗？” 　　“他和师兄不就跟在后面吗？”白无霜愣愣扭头，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白无霜：“......？” 　　我师兄和师弟呢？！ 第26章 　　燕逢手里紧紧抱着昏昏欲睡的师弟, 被人扛着在树林中飞驰。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远，一直到了一条小河旁，这人才慢慢把两人放了下来。 　　“不知我与师弟与公子有何恩怨, 公子要这样带走我们？”燕逢维持着脸上镇定的表情, 问道。 　　这人修为要比他高出一些，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尽可能地挡在师弟面前, 试图先用言语安抚住这人的情绪。 　　祝为昭被小蛇的牙齿划伤后, 本就精神不济, 刚才被一路颠簸地抗走，更是极大地消耗了他的精力, 这会儿终于从接连的惊吓中放松下来, 实在是控制不住下垂的眼皮, 一下子有了一种回到课堂的感觉, 眯着眼睛靠在师兄的肩膀上打盹。 　　“恩怨？”带走他们的那人说话了，声音有一点轻微的沙哑，“哼, 我们之间没有恩怨。” 　　燕逢紧紧盯着面前这人的背影, 有些不解：“那公子为何......” 　　又一声冷哼过后, 这人转过身，想要说什么, 却突然看见了祝为昭半睁半闭的眼睛：“已经睡着了？” 　　祝为昭被这突然变大的声音吓了一跳, 眼睛睁开，正对上这人凑到他眼前的脸。 　　这人脸色灰白，眼周是大片浓重的黑色，就连嘴唇的颜色都是漆黑的, 头发要比一般的修者来说短很多，额前还留着一片长至下巴的飘逸刘海。 　　祝为昭：“？” 　　他被这造型搞得稍微清醒了一些，呆愣愣地眨了眨眼，然后试探性地开口：“迩矢ロ噵，哆尐喥卬望天悾，眼涙ォ芣哙琉圷唻嗎？” 　　这人：“？” 　　燕逢：“？！” 　　他快急死了：“师弟，你现在情况怎么样，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是吗？” 　　祝为昭跟眼前的杀马特男对视了半天，最终缓缓闭上了双眼：“不知道啊，师兄，我好像真的出现幻觉了。” 　　正在这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闻人墨？好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你了。” 　　祝为昭实在是有点睁不开眼睛了，脑子里一片混沌，半天想不起来这声音是在哪听见过。 　　“季无生？”带走他们的那人说话了，从声音中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你又自己一个人行动。” 　　季无生笑了一声，抬步走过来：“要是和他们一起的话，师兄肯定又要催我炼丹了，所以还不如我自己......为昭？” 　　虽然这一路上确实有在心里偷偷想着这事，但是等到他真的遇到祝为昭了，季无生又忍不住高兴起来。 　　“你们认识？”闻人墨这下倒是有点惊讶了，看看季无生，又看看祝为昭，表情有些纠结。 　　季无生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发觉出祝为昭状态不对，他快步走上前，将祝为昭从燕逢肩膀上扶着坐了下来。 　　“他怎么了？” 　　“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闻人墨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一条红底黑纹的小蛇正咬在他的指尖，随着他的动作悬浮在半空中左右摇摆，“被这小东西咬了一口而已。” 　　季无生看清闻人墨手上的是什么东西后，倒是松了口气，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还好上次师父给我的解毒丹还没用完。” 　　随着解毒丹在口中化开，祝为昭的呼吸明显平稳了一些，在等待他苏醒的间隙，季无生这才扭头，看向仍被定在原地的燕逢。 　　“不知公子是？” 　　燕逢维持着僵硬的姿势，语气平和：“在下合欢宗弟子燕逢。” 　　“原来是师兄！”季无生瞬间站起来，给燕逢嘴里也塞了一颗解毒丹，“刚才多有怠慢，燕师兄别介意。” 　　燕逢摇摇头，发现身体能动了，立刻蹲下身去看师弟：“我师弟他......” 　　“燕师兄放心，为昭只是中了赤斑蛇的毒而已，这种蛇毒并不致命，只是会让人陷入昏睡。”季无生解释了一句，顿了一下，又指了指身后站着的人，“这位是七日宫弟子闻人墨。” 　　闻人墨“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大胆贼人，放开我师弟！” 　　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大喝，随后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对着闻人墨射去。 　　闻人墨闪身躲过，还没来得及找到射箭的人是谁，眼前就又闪过一道人影，下一秒，就被人踹上胸膛一脚踢了出去。 　　“为昭，你没事吧？”赵饮明看祝为昭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吓得心脏停了一拍，抖着手从芥子空间中拿出一大堆小瓷瓶，全是一些有价无市的上等好药，“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些都吃一遍能行吗？” 　　正巧，刚刚季无生喂的解毒丹彻底生效，祝为昭悠悠转醒，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被嘴里那惊人的苦味冲得狠狠皱起了脸：“什么东西，好苦！” 　　赵饮明顿了一下，一挥手将那些瓶瓶罐罐全都收了回去，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干干净净的果子来：“给你。” 　　祝为昭啃了几口果子，直到舌尖被果香味包裹，这才慢慢缓了过来，他抬起头，看到周围站着的一圈人，目露疑惑：“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赵饮明又挑出一个果子放在祝为昭手里，笑眯眯解释：“我在路上偶然遇到白师姐，她说你和燕师兄不见了，然后我们就一路找到了这里。” 　　祝为昭眨眨眼，还想再问什么，头顶突然覆盖了一片阴影。 　　“你想死吗？”沙哑的声音响起，明显压抑着怒气。 　　赵饮明抬起头，眼神顺着闻人墨胸膛的脚印往上看，就对上了这人那双漆黑的眼睛，他犹豫了一下，说出的话带着点迟疑：“我刚没打你的眼睛。” 　　闻人墨：“？” 　　他是真的气笑了，“哼”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合拢，指缝间瞬间出现了一把刀刃发黑的小刀来。 　　“闻人墨！”季无生抓住他的手臂，紧急叫了一声，“你先等等，刚才都是误会，大家现在说清楚就好了！” 　　赵饮明这会儿显然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打错人了，他抿起嘴，表情真诚：“抱歉，闻公子，刚刚是我太过心急了。” 　　闻人墨的脸色更黑了：“我姓闻人。” 　　赵饮明面色不改地点了点头：“嗯，闻人公子。” 　　闻人墨没再理他，转而看向站在他对面的白无霜来。 　　白无霜手里还提着她的弓，和这人对视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一句：“那到底是不是你掳走了我师兄和师弟？” 　　这下轮到闻人墨说不出话了，他“哼”了一声，承认得倒也干脆：“是我。” 　　季无生：“什么？！” 　　闻人墨看了季无生一眼，淡淡道：“我闻到他身上有赤纹蛇的味道，猜他是中了毒，就正好把他抓来试试我的新药。” 　　“药？”季无生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你一个毒修，你有什么药？” 　　闻人墨撇了撇嘴：“毒药不是药吗？而且以毒攻毒你懂不懂啊！” 　　这俩人在上面吵得激烈，赵饮明听了半天，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看来他没踹错！ 　　他低下头，又给了祝为昭一个甜甜的果子。 　　等季无生和闻人墨争论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碧霄洞府内的灵气远远要比外界充裕得多，比起外界，在这里修炼完全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大部分进入秘境的人，都会在晚上选择打坐修炼，这样即便再怎么倒霉，这些天在秘境内没有找到任何珍宝，那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 　　眼看着周围已经被几人布上了防护的结界，祝为昭吃完最后一个果子，犹豫了一下，也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跟着大家一起盘腿坐下，感受着灵力在体内飞速运转，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为昭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此时天还黑着，半梦半醒间，他睁开眼睛，正好看见闻人墨纵身跳进了他们旁边的那条小河里。 　　祝为昭：“？” 　　他一下子吓清醒了，心里猜测这会不会是什么特殊的修炼方式，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这人重新露出头来，正要起身去看，就见河水中，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钻出了水面。 　　河水只淹到了这人的腰际，月光下，他身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灰白色，只有双臂上密密麻麻的淡红色划痕，以及胸口那个鲜红的脚印，给他整个人添上了一点令人心惊的暖色。 　　他仰起头，将湿透的发丝全部捋到脑后，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双细长的眼睛，他的眼尾微微上翘，睫毛处还挂着几滴水珠。 　　祝为昭辨认了半天也没认出这人是谁，眼睛盯着平静的水面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不好意思哈，你刚才在水下还看见别人了吗？” 　　水里的人听见他的声音，扭头看向他，薄唇轻启，声音微哑：“这里面除了我还有别人？” 　　声线跟闻人墨一模一样。 　　祝为昭：“......帅哥你谁？” 　　这人没说话，似乎对他的反应很不满，冷着脸穿好衣服，没再理他，从储物袋中掏出几把小刷子，又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盒子。 　　也不知道他低着头捣鼓了点什么，拿着刷子就对着脸上熟练地来回刷了起来。 　　祝为昭：“？” 　　他没看明白，只能看见背对着他的男人身边纷飞的黑色粉末，好半天，这人终于停下了动作，将手中的工具收好，慢慢转过了头。 　　祝为昭和熟悉的闻人墨对上视线，有些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是法术吗？ 　　怎么一个挺精神的小伙就这么突然变成一个精神小伙了啊！ 第27章 　　赵饮明在天色刚亮起来时就睁开了眼睛, 体内的元婴跟着他的动作盘腿坐在识海半空，此时也慢慢睁开眼睛，有些兴奋地在他的识海中飞了一圈。 　　刚结束修炼的识海灵气充裕, 赵饮明看到自己的元婴在里面打滚, 忍不住笑了一声。 　　之前那种修炼时会不自觉睡着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去找祝为昭的身影, 结果正好看见昨天那个毒修正站在熟睡的祝为昭面前, 手里还捏着一条红底黑纹的小蛇。 　　“你要干什么？”赵饮明闪身挡在祝为昭面前, 面色不善地盯着对面的人看。 　　闻人墨歪了歪头，将额前的刘海抖开一点, 露出一只眼睛看他：“我什么也没干。” 　　“是吗？”赵饮明垂眼看着这人手中那条花纹艳丽的小蛇, 明显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 我只是想要观察观察而已。”闻人墨笑了笑，松开手，小蛇就迅速钻进了他的袖子中。 　　他像是心情很好一般, 挥手破开了昨天亲手布下的结界, 步子轻快地转身离开了。 　　大概是两人对话的声音吵醒了祝为昭,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赵饮明正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 　　刚睡醒, 他的声音显得有点黏黏糊糊的, 明显脑子还没开始转，带着点迷蒙的睡意。 　　赵饮明听见他的声音后顿了一下，好半天才缓缓转过身来，瞬间, 刚才被他的身子挡住的阳光直直朝着祝为昭照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你人真好。”祝为昭眯着眼睛挪了挪地方，再次把自己藏进了赵饮明身后的阴影中，“还特意帮我挡住阳光。” 　　赵饮明：“......嗯。”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解释的声音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其实也没那么好。” 　　随着阳光彻底破开厚厚的云层洒向大地，打坐修炼了一夜的其他几人也渐渐收拢灵气，精神抖擞地睁开了眼睛。 　　白无霜看燕逢正站在一边跟季无生交流采摘药草的心得，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傅持呢？” 　　赵饮明听见她说这话，也猛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对啊，石穿空呢？ 　　此时，树林中，某棵主干粗壮的树上，石穿空正靠坐在高处的树杈上闭着眼休息。 　　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吓得石穿空紧紧抓住了身旁的树枝。 　　“怎么回事？”他低下头，正看见一个人闭着眼睛往树上撞。 　　这人撞了一下还不停，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很快调整了方向，又闭上眼朝着另一棵树撞去。 　　石穿空：“？” 　　他跳下来，一把拉住了那人的胳膊：“不是，兄弟你在这干嘛呢？” 　　这人像是被吓了一跳，睫毛颤动得厉害，就是不睁眼：“我我我、我找人。” 　　“找人？”石穿空仰头在附近的树上都看了一眼，“找人你也得先观察啊，这一片的树上都没有，不行你上那边找找去呢？” 　　傅持低下头，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是，跟、跟丢了。” 　　石穿空：“......啊？” 　　他挠挠头，嘴巴突然紧紧抿了起来，一副触景生情的伤感模样，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太能共情你了，兄弟，我也是跟着人跟丢了！” 　　在这一刻，石穿空简直已经把眼前这人奉为了自己相见恨晚的亲知己，立刻仗义开口道：“你别急，我兄弟那人反正肯定不会出事，我先帮着你一起找！” 　　在面对单独的一个人时，傅持的状态显然就要比之前一对三时好很多了，起码眼睛是睁开了：“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 　　“别客气啊！”石穿空热情地搂上了这位新朋友的肩膀，“相逢即是缘，我是扶光剑庄的石穿空，兄弟你怎么称呼啊？” 　　傅持低着头，又有点同手同脚了：“鸣、鸣空岛，傅持。” 　　- 　　在秘境中的每一秒时间都很宝贵，几人没再耽搁，朝着灵气最浓郁的方向走去。 　　才往前走了没几步，燕逢的传音申请就响了起来，一连响了几个，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随后，白无霜的传音申请也响了起来。 　　这两人连着接到了数个传音申请，大概是对面的情况实在紧急，两人面色焦急地跟师弟打了声招呼，就先后离开了。 　　于是就只剩下了祝为昭、赵饮明和季无生三人。 　　“你们来之前有听说过关于此次碧霄洞府的消息吗？”季无生微笑着开口。 　　祝为昭脑子转得飞快，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有什么相关剧情：“什么消息？” 　　“是说此次碧霄洞府将有秘宝现世的消息吧。”赵饮明接话道，“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有意为之，秘境开没开启时，大家就明显有些急躁了。” 　　“秘宝？”祝为昭眨眨眼，倒不是对秘宝多感兴趣，反正要真是什么好东西，那这机缘最后肯定也得进赵饮明手里，他就是觉得想不通，“碧霄洞府不是五十年一开吗？这消息到底是从哪传出来的？” 　　“谁知道呢。”赵饮明嗤笑一声，“传言里，说是某位老前辈夜观天象算出来的。” 　　这没头没尾的话听着就不靠谱，祝为昭撇撇嘴，失去了兴趣，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不远处，一阵激烈的刀剑相撞声响起。 　　“前面好像有人在打架！”祝为昭看热闹的心再次蠢蠢欲动了，他看了看季无生，又扭头去看赵饮明，“咱们去看看吧！” 　　赵饮明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舔了舔嘴唇，很快移开视线：“行、行啊，走吧。” 　　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木，就到了一片草木稀疏的空地。 　　傅持正席地而坐，怀里抱着一把二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看。 　　在他前面，石穿空正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跟对面的一人缠斗。 　　对面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大刀，虽然挥刀的招式看起来笨拙，身形走位却要比石穿空灵活得多。 　　他一边用手中的大刀格挡住石穿空的长剑，一边不停尝试靠近对手，在终于近身的那一瞬间，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很快地贴在了石穿空的身上，瞬间把人炸得往旁边歪倒下去。 　　“我靠！你一个符修的本命法器怎么是刀啊！”石穿空一手撑地，没让自己倒下去，很快就转身提剑，再次朝着那人刺去。 　　那符修听见石穿空的骂声，很得意地笑了笑：“刀怎么了？我还有更厉害的呢，你要是现在就投降，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石穿空冷哼一声，正要说话，余光看见傅持准备拉琴的动作，嘴角微勾，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道音波就猛地朝着他袭来。 　　石穿空吓了一跳，急忙侧身躲过，气得大叫：“傅持你干嘛呢！” 　　傅持绷着脸，手上动作不停：“不、不好意思。” 　　他只是想无差别地攻击在他面前吵闹的每一个人而已。 　　有了傅持的加入，对面那符修很快就落入了下风，他啐了一声，抬手挡住石穿空的剑后，再一次被音波打到。 　　“你们给我等着！” 　　他从怀中再次摸出一张符咒，随着符咒燃起，下一秒，石穿空的剑砍空，这人消失在了原地。 　　“石头！”赵饮明叫了一声，扬眉笑道，“打得不错嘛。” 　　石穿空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呸”了一声，很快又笑起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刚认的兄弟，鸣空岛的......” 　　“傅持？”祝为昭叫出了因为突然出现太多人，而快把自己埋进地里的那人的名字，“没想到你居然和石师兄认识了，好巧。” 　　傅持听见祝为昭的声音，像是松了口气，站起来低着头对着他行了个礼：“你没事就好，那我就先走了。” 　　石穿空：“？” 　　他一把拦住转身就要跑的新朋友，脑子转了一下，也明白过味来了：“你要找的人就是祝师弟？” 　　傅持“嗯”了一声。 　　石穿空更觉得巧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既然都是朋友，那咱们继续一块走吧！” 　　傅持：“不......” 　　石穿空的笑声将他的拒绝声牢牢压住，傅持周身站着四个人，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手又摸向了腰间的传送玉佩，想要给自己一个痛快。 　　“哎，对了。”石穿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赵饮明，“你说之前传言里的秘宝到底是什么啊？” 　　赵饮明一边往前走，一边给祝为昭擦着手里刚摘下来的果子：“管他呢，尽力去抢就是了。”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看到一座一人半高的小山包，在这小山包前，正围着数十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争论着什么。 　　“按照规矩，这上古乐谱的消息是我先得知的，自然应该归我！”一个少女扬声喊道。 　　“知道了又如何，要是没有我的帮助，你们也找不到这里，所以这上古乐谱应该归我。”一个男人道。 　　“你们音修要这乐谱有什么用？还不如趁早退出争斗，把这东西留给我们乐修，我可是听说西边有一颗护嗓的神药即将现世，你们还不赶紧去抢那个！” 　　“我呸！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要我看，真正的规矩应该是谁抢到就归谁才是！”又有人说话了。 　　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一时之间，场面变得异常嘈杂起来。 　　突然，原本安静的小山包震动了起来。 　　随着土块崩裂的声音响起，小山包顶部裂开一条缝隙，刺眼的白光从缝隙中露出，下一秒，小山包爆开，一卷竹简悬在半空，慢悠悠地朝着地上落下来。 　　祝为昭只感觉自己身边有什么东西闪过，再一抬头，就发现一路上都死气沉沉的傅持正挤在人堆里，一边拉着二胡一边用肩膀去撞身边同样往里挤的人。 　　各种乐器声和歌声交织着响起，听起来杂乱中又带着一点和谐，祝为昭站在赵饮明撑起的结界里，悠然地看着一道道音波四处乱飞，时不时就有人被打得退出了人群。 　　傅持的眼睛紧紧盯着半空中的卷轴，眼看着上古乐谱即将就要落入别人手中，他挣扎着从人群中跳起，扑到了那人身上，一把抓住卷轴，然后瞬间收进了芥子空间中。 　　人群安静了一秒，下一秒，齐齐朝着傅持围了过来。 　　傅持人还挂在那陌生青年的身上，在收起乐谱后，好像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浑身僵硬地落地，面对不停朝他逼近的人群，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好、好多、人......” 　　然后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第28章 　　傅持醒来时, 另外几个人正凑成一堆，盯着祝为昭的手指看。 　　“真的没感觉吗？”赵饮明眉头紧皱，“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吗？” 　　季无生也摇摇头, 脸上满是不赞同的神色：“他这次确实做得有些太过分了, 怎么能趁着人睡着偷偷给人用药呢。” 　　“就是啊，也太坏了这人！”石穿空说得义愤填膺, 手里捏着刚从季无生手里接过来的小瓷瓶，一边说, 一边给祝为昭手上涂药。 　　“你在往哪里涂, 那边又没被咬伤。”赵饮明盯着石穿空的动作, 脸色有些冷。 　　“啊？”石穿空激愤的表情顿了一下，试探性地换了个位置, “那这边吗？” 　　赵饮明：“？” 　　“他都伤成这样了, 你还在这开玩笑？”赵饮明踢了石穿空一脚, “快涂！” 　　石穿空：“......” 　　他眯起眼睛, 干脆把祝为昭的整根手指都涂了一遍。 　　赵饮明看得眼睛直抽：“你......” 　　“别骂。”石穿空抬手，止住了赵饮明嘴里的话，“刚才是不是已经说好是我来涂了？我怕有什么别的问题, 多涂点怎么了！” 　　傅持的眼睛刚睁开, 就听见耳边嘈杂的人声, 他愣了愣，又安详地把眼睛闭上了。 　　赵饮明是在一炷香之前发现祝为昭指尖那两个小红点的, 小小的两颗, 像是若隐若现的朱色小痣，让他不自觉移开了视线。 　　余光中，祝为昭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赵饮明像是想到了什么, 乱飘的眼神一顿，猛地抓住了祝为昭的手。 　　“你、你干嘛？！”祝为昭吓了一跳，恍惚间记起来这人不是自己的船，又放松了下来。 　　“你......”赵饮明欲言又止，指腹轻触祝为昭的指尖，“你这里之前就有痣吗？” 　　“什么痣？”祝为昭想抽回手自己看一眼，结果抽了半天也没抽出来。 　　还是季无生走过来，拂开赵饮明的手，低头看了一眼：“这是赤纹蛇的咬痕。” 　　要说起赤纹蛇，那嫌疑犯的范围就缩小很多了。 　　赵饮明咬咬牙，沉声道：“果然不应该那么轻易就放过他！” 　　祝为昭有些茫然地眨眨眼，其实他现在状态还算不错，跟之前那次简直是天差地别。 　　刚冒出来的那点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蛇毒影响的睡意，这会儿已经彻底消散，他想起闻人墨，心里倒是没有一点怒意，满脑子都是那张酷炫的脸。 　　“我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真的被咬了吗？”祝为昭把手指放在眼前看了又看，指尖上的药膏冰冰凉凉，带着点青草的香味，隐约间还带着点甜甜的果香，“这是什么药呀？” 　　赵饮明立刻接话：“不能吃。” 　　祝为昭：“？” 　　什么意思？我看起来像什么很馋的人嘛！ 　　季无生笑了一声，用小勺子给他挖了一勺：“这药膏都是用一些无毒的药草制成的，确实能吃。” 　　祝为昭：“......那我尝一下。” 　　没有别的意思啊，就只是单纯的有点好奇而已啦！ 　　绿色的药膏吃到嘴里，那股清凉的味道就更明显了，微微发苦，苦中又带着点回甘。 　　祝为昭眉头皱起又展开，小小的一口药膏被他吃得回味悠长，像是看了一部荡气回肠的巨著。 　　他吐出舌尖，上面还沾着一点没完全化开的绿色，说出的话含混不清：“看，我的舌头变成绿色的啦！” 　　赵饮明移开视线轻笑一声，正好瞥见躺在地上的傅持越攥越紧的双手，迟疑了一下：“他是不是醒了？” 　　祝为昭瞬间收回舌尖扭头：“傅持？” 　　躺在地上的人不回应，只有越闭越紧的眼睛暴露出他毫不宁静的心情。 　　祝为昭眨眨眼，回过头冲季无生勾了勾手：“你有没有那种强身健体的，但是味道跟解毒丹一样的药？” 　　季无生和他对视几秒，转头看了躺在原地装死的傅持一眼，突然笑了一下：“强身健体的没有，不过什么功效都没有，但味道跟解毒丹一样的，我这边倒是有不少。” 　　祝为昭：“......那先来两颗试试。” 　　季无生不愧是医修，给出的东西确实是药到病除，祝为昭都没来得及把第二颗药再塞进傅持嘴里呢，这人就已经醒来了。 　　“什么东西？！”傅持惊坐而起，“就算给我下毒，上古乐谱我也是不会给你们的！” 　　祝为昭：“......”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放心，没人要抢你的宝贝，既然醒了就快走吧，咱们再这么耽搁下去，可就连秘宝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傅持：“......” 　　不是，谁说要跟你们一块走了？ 　　石穿空搂住傅持的肩膀，把这位新认的身体有点不好的兄弟从地上拉起来：“哈哈，祝师弟说得对啊，我和饮明来之前，还说要再往没人去过的秘境深处探一探呢，可不能在这里再耽误工夫了！” 　　傅持：“......” 　　他再次在心里无声呐喊。 　　我根本没说想去啊！ 　　石穿空一边笑着，一边还要跟他搭话：“你说呢兄弟，里面会不会有更加珍贵的宝物，就你刚才那个乐谱，说不定里面能有几百卷呢！” 　　傅持脸上仍旧维持着那副高冷的表情，脚下跟着石穿空前进的速度不断往前挪着，好半天才小声“嗯”了一声，像是纠结了半天似的：“那我也去吧......” 　　再往前走上一段距离，几人就离开了森林，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平原之上。 　　说是平原也不算准确，这里碧草连天，细风吹得草尖微晃，远看有一种毛茸茸的既视感。 　　突然，赵饮明提着剑朝着一处飞身刺去。 　　“又是你？”闻人墨惊险地躲开，气急败坏道，“我身上的血可比你的剑还要值钱！” 　　日羽剑在手里转了一圈，赵饮明懒得跟他争辩，剑尖直指闻人墨的额头，削掉了他的一截头发。 　　“我的刘海！！！”闻人墨要气疯了，“你知道这个发型是我花了多久设计出来的......” 　　“你偷偷给为昭试了药？” 　　一句话，让闻人墨闭上了嘴。 　　他手里还捧着刚才被削掉的发丝，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赵饮明冷哼一声，剑尖又往前了一寸：“那么明显的伤口，你不会觉得你做得很隐蔽吧？” 　　闻人墨：“？” 　　他不是看了半天，特意等到什么也看不出来才离开的吗？ 　　闻人墨有点慌乱，还以为是自己的药出了问题，探头去看站在赵饮明身后的祝为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祝为昭看了一眼他额前那边缘像刀削一般锋利的刘海，实在是有点想笑。 　　哦，不对，就是刀削出来的。 　　祝为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闻人墨：“？” 　　他表情茫然地和季无生对视：“真不是我把他毒傻的。” 　　季无生叹了口气，面对这位多年的好友，语气里透着无奈：“你这次确实有些太过分了。” 　　闻人墨偏过头，被削掉一半的刘海只能挡住他的半个眼睛：“我已经自己实验过多次了，很有把握才这样做的。” 　　季无生也抿起嘴，不再说话了。 　　闻人墨沉默半天，没等到季无生说话，终于还是没忍住，恶声恶气开口：“我知道了！” 　　季无生笑起来，体贴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我们要往秘境深处去，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闻人墨还记恨着赵饮明毁他发型的事，摇摇头正要拒绝，平原上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来，在这风中，他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这味道初时还不显，随着几人愣神的功夫越来越浓，季无生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去看看。” 　　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就连傅持都闭着眼睛，任由石穿空拉着自己往前跑。 　　这血腥味闻起来离他们实在太近，几人不知道那边的情况，生怕打草惊蛇，也不敢使用法器飞行，只能加快步子往前跑着。 　　越往前走血腥味就越明显，原本碧绿的草地渐渐被染上血色，祝为昭被这味道冲得头晕，突然听到一声怒喝：“还想跑！” 　　是师姐的声音！ 　　祝为昭瞬间清醒过来，生怕白无霜出事，急得差点把自己绊倒，得亏赵饮明拉了他一把，这才没有一头栽进沾血的草地里。 　　等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这才看清了前面的情况。 　　一个浑身染血的人站在草地中央，身上飘着淡淡的黑色雾气，在他旁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失去意识的修者。 　　“你，跟我比起来，还差得太远了。”血人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了似的，声音哑得厉害，说话时的语调也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白无霜胳膊上有两道长长的血痕，不知道是她自己受伤了，还是不小心蹭上了别人的血。 　　“少说大话了。”她冷笑一声，拉开弓就朝着血人射去。 　　随着利箭射出声音响起的，还有一阵熟悉的鼓声。 　　祝为昭“咦”了一声，这才发现禅宗那位修闭口禅的空寻师兄也在这里。 　　血人躲也不躲，就那么站在那里，让白无霜的箭扎进自己的身体。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扎进心脏的利箭被这血人一把拔出，随后，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团黑雾，渐渐消散在空中。 　　原本在他手中的利箭随着黑雾的消散，瞬间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白无霜冷哼一声，气极反笑：“呵呵，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唔唔唔！” 　　祝为昭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捂住了白无霜的嘴。 　　师姐！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就别说这种反派台词了！ 第29章 　　白无霜刚才打架打得激烈, 直到被捂住了嘴，终于发现师弟也来到了这里。 　　她用清洁术将自己洗净，仔仔细细打量了祝为昭一番, 看他身上没什么伤, 这才抬手去拉师弟的胳膊：“怎么样，为昭, 这段时间有什么收获吗？” 　　祝为昭看师姐状态不错，这才放心下来, 抿起嘴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说自己什么秘宝也没遇到, 支吾了半天，然后小声反问：“师姐呢？” 　　“我这收获可不小。”白无霜笑嘻嘻的, “两株上品催情草, 来, 分你一株, 还有一块破空岩、三个天箓宗弟子......” 　　“哦，对了。”她一拍手，“还正好遇到了昨天跟你们说起的那个和尚！” 　　祝为昭：“......？” 　　“空寻师兄, 你怎么会和我师姐在一块？” 　　和尚脑袋顶上的反光实在是亮, 祝为昭的眼神本就不自觉地想飘向他, 这会儿这人被白无霜以这种方式提起，他就更是忍不住了, 转过头, 正对上空寻的眼睛。 　　空寻微微一笑，看向远处高远的天空，明明没有说话，身上却莫名透出一股禅意。 　　祝为昭眨眨眼, 就听见有人在旁边翻译了。 　　“和尚的意思是，他对我一见钟情。” 　　祝为昭：“？” 　　他看看师姐，又看看表情淡然得跟没听见似的空寻，反应了半天，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空宁师弟呢？” 　　没有他在，谁来给大家解读这和尚的微表情啊！ 　　空寻听见师弟的名字，一下子收回了远眺的视线，然后慢慢低下头，露出一个悲悯的表情。 　　祝为昭心里咯噔一跳，看看和尚，又看看师姐，凑到师姐耳边小声问道：“空宁师弟是出事了，还是被传送出去了啊？” 　　“空宁？”白无霜想了半天，“哦，你说那个圆脑袋小和尚啊。” 　　她指了指祝为昭的身后：“那不就是，来了。” 　　祝为昭回过头，小和尚正抱着铃铛笑眯眯地往这边跑，边跑边叫：“师兄！” 　　空寻抬眼看过去，空宁立刻放慢了步子，表情也变得肃穆了一些，慢悠悠朝着这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连连点头：“师兄教训的是。” 　　祝为昭：“......” 　　这下对味了。 　　原本地上倒着的几个修者大概实在是伤势太重，在血人消失后不久，就陆陆续续被传送了出去，此时那片地方只剩下一层半干不干的血浆。 　　“对了师姐，刚刚那是什么人啊？”祝为昭想起那人的样子就觉得不寒而栗，“看起来也不像是这次进来的修者啊，难不成是之前碧霄洞府开启时，没来得及离开的人？” 　　白无霜点点头，又摇摇头：“确实不是这次进来的人，但是不是以前没来得及出去的，就不好说了。” 　　“魔族。”空宁说。 　　祝为昭顿了一下，转头去看他。 　　空宁顶着他的视线停了半天，最后忍不住抿起嘴，小声道：“别看我了祝师兄，我师兄他没说别的了。” 　　祝为昭看了空寻一眼，对着他脸上意味深长的表情，实在是有点无法相信空宁的话。 　　“真的！”空宁急切地解释，“魔族绝迹已久，就算是我们禅宗的藏经阁中，也没有太多关于他们的记载。” 　　这话倒是不假，就算有，那也肯定在高阁之上，以他们目前的资质，是无法获得前往藏经阁顶层的资格的。 　　“不过按照空寻师兄之前的说法。”祝为昭想了一会儿，“既然魔族诞生于魔气之中，魔气又和灵气相伴相生......” 　　赵饮明刚才听了半天，这会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么以碧霄洞府中灵气的浓郁程度，有魔族在这里诞生，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几人的猜测，既然那魔族已经逃跑，那么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此次在秘境中的机遇。 　　“阿弥陀佛。”空宁几乎同时和师兄合掌，对着满地的血迹行了个礼，口中默念佛经。 　　“就让大佛颂歌来洗清这里的罪孽吧。”空宁拿出他的金刚铃，与此同时，空寻也唤出了他的法鼓。 　　随着“当”的一声响，铃声悠长，空宁拿着金刚铃杵连敲了三声，紧接着空寻的鼓声就跟上了。 　　傅持原本站在人群之外十几米远的地方，听到这声音，心跳陡然加快，一副被震撼到的表情。 　　随着鼓声和铃声的继续，他的心跳又渐渐平静了下来，似有所感地往前走，想要离这节奏更近一些。 　　“傅持，你怎么......” 　　石穿空看到兄弟从身边经过，叫了他一声，但傅持就像是没听到似的，直愣愣往前走，然后在走到距离空寻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拿出了他的本命法器。 　　明明以往从来没有合奏过，但二胡的声音很丝滑地就融进了鼓声和铃声创造的节奏中，不但没有破坏其中的禅意，反倒更显得震撼人心了。 　　一曲毕，傅持睁开眼睛，明显感觉自己的修为上升了一大截。 　　“多谢法师让我开悟。”这还是傅持第一次主动跟陌生人说话。 　　空寻微笑着摇头，带着师弟合掌冲他行了个礼。 　　“一切缘法，皆由心生，傅师兄不必客气。” 　　祝为昭也听得心神震荡，感觉灵气在体内灵脉中飞速运转，他浑身发热，脸色通红，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面法鼓。 　　鼓面微微有些凹陷，一看就是持鼓人经常敲击的缘故。 　　祝为昭抬起头，对上空寻那双慈悲的眼睛。 　　“祝师兄，我们来化缘。”空宁说。 　　祝为昭：“......” 　　就这么硬化啊？ 　　祝为昭一块灵石也没有，急得摸遍浑身上下，终于找出一株蔫巴巴的下品催情草来，还是昨天大师兄给他的。 　　他眨眨眼，表情真诚地把这株催情草放在和尚的鼓面上，故作深沉地念出了那句他最熟悉的佛家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阿弥陀佛。” 　　空寻盯着自己法器上那株气质就透着不详的植物看了半天，眼皮微微跳了几下，僵在了原地。 　　赵饮明在祝为昭身后憋笑了半天，这会儿终于看不下去了，勾住祝为昭的衣领把人拉到了后面，伸手把法鼓上那株催情草拿了起来。 　　空寻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冲赵饮明行了个礼。 　　“别担心，上次不是都说好了吗？”赵饮明扬声叫了一声兄弟的名字，“今天的缘分全都由石公子买单！” 　　站在后面看热闹的石穿空：“......？” 　　啊？我吗？ 　　- 　　秘宝即将现世的消息越传越广，一行人离开了那片草地，短短一个上午的功夫，就已经遇上了七八波人。 　　越往秘境深处走，他们能遇到的修者就越少，也不知道是他们选对了还是选错了道路，远处时不时就能传来野兽的嚎叫以及修者们的哀嚎声，但他们什么也没有遇到。 　　“不应当啊......”祝为昭偷偷看了赵饮明一眼，嘴里忍不住嘟囔，“怎么这一路上跟小学生春游似的，龙傲天的机缘都到哪里去了？” 　　“说什么呢？”赵饮明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了他一眼，“又饿了？” 　　祝为昭手里还捏着一块赵饮明刚刚给他的美味肉脯，闻言冲他呲了呲牙：“不造谣不传谣！” 　　再往前走，原本茂盛的草地就渐渐稀疏了起来。 　　祝为昭听到水流击打岩石的声音，有些兴奋地往前跑了几步：“看，有瀑布！” 　　远处，几个外衣破烂的人正围着两个人，看样子是刚被人抢完，现在想找人弥补损失。 　　“师兄，别喝了，人都要打过来了！”陆照河手中的折扇敲得邦邦响，急得在身边人周围来回踱步。 　　那人靠树坐着，一条腿曲起，让他拿着酒壶的手正好能搭在他的膝盖上，手臂处宽大的袖子随着他这动作向上翻了几翻，露出一截手腕。 　　“其实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对面抢劫的嘴里还假模假样地解释着，手上动作却不停，又朝两人射来一道利箭。 　　陆照河眼疾手快地将箭矢拍开：“我双拳可难敌十手啊师兄！” 　　“急什么？”坐在地上的人终于站了起来，空闲的右手在腰间一摸，手中就多了一支笔杆略长的毛笔。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的缘故，他的脸色微红，眼中带着点迷蒙之感，站起来时晃悠了两下，口中问道：“照河，昨日给你看的那几首诗如何？” 　　陆照河看他起身，脸上的表情顿时轻松下来，往后退了一步，“唰”的一下将折扇展开，慢悠悠地摇起一阵微风：“妄乡师兄的实力，我从不怀疑。” 　　栾妄乡笑了一声，举起毛笔就对着天空写了起来。 　　他写字的动作大开大合，速度很快，完全称得上是笔走龙蛇，一团团灵气随着他的笔迹，在空中形成一个个风姿飘逸的大字。 　　每一次落笔，他都会习惯性地在右下角点下一点，随着他这一点结束，空中的字就猛地朝着对面人飞去，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栾妄乡写得兴起，沾染墨迹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 　　“风起！”他嘴里念着，终于落下最后一个顿点，“去！” 　　空中的大字朝着对面几人飞去，速度飞快，带起一阵狂风，瞬间将几人的传送玉佩吹得粉碎。 　　“不愧是师兄。”陆照河收起折扇拍手，“我还以为你已经喝醉了呢。” 　　“酒不醉人。” 　　栾妄乡大笑了一声，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高高将手中的毛笔抛起，又稳稳地接住。 　　“看，有瀑布！” 　　遥遥的，一个人影从山坡上探出头来。 　　刚刚他挥出的那一阵风在空中绕了一圈，变成温和的微风，朝着山坡吹去，吹得山坡上那人发丝纷飞，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手中的酒壶掉在地上，栾妄乡有些痴痴地盯着山坡上的那人看，声音很轻：“人自醉。” 第30章 　　“师兄, 你去哪！” 　　栾妄乡手里还捏着毛笔，飞身朝着远处的山坡跑去，笔尖随着他前进的路线, 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波浪线, 又渐渐消散在了风中。 　　陆照河颇为头疼地追上去，他的修为不如栾妄乡高, 速度自然也就不如他快，等他来到山坡之上时, 已经不见了师兄的影子。 　　“赵饮明！”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照河挑挑眉,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笑了一声, 好半天, 他才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摇摇头, 抬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了。 　　“赵饮明！刚刚明明听见林子里有哭声, 你为什么不去看？”祝为昭走在赵饮明身边，扭头盯着他看。 　　“为什么要去看？”赵饮明步子放得很慢，目不斜视地朝着瀑布走, “那么明显的陷阱, 我七岁时就已经不会上当了。” 　　“就是啊！”跟在两人身后的石穿空开口接话, “祝师弟，这都已经是八百年前的把戏了, 也不知道这碧霄洞府里的那群家伙是怎么想的, 居然还拿出来骗人！” 　　季无生笑了笑，接话道：“应该是太久没接触过外界的老人了吧。” 　　闻人墨冷哼一声，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两个和尚一眼：“多亏有我们拦着，不然那俩秃驴肯定就去了。” 　　空寻全当没听见, 目不斜视地走自己的路，倒是年级尚小的空宁有点委屈，想说什么，被师兄看了一眼，又闭上了嘴。 　　祝为昭听几人这么轮番说了一通，抿了抿嘴，还不死心：“那说不定会有其他修者上当被抓住了呢，咱们去救一下也算是做好事了呀！” 　　毕竟这种事，一般可都是爽文的经典剧情之一，指不定就能遇上什么不同寻常的罕见机缘，要是放在有些文里，说不定还能多出一个贴心可人的红颜知己。 　　赵饮明看他还想说话，叹了口气，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肉脯：“要是真的连这点东西也看不破，还不如直接打碎传送玉佩出去好了，反正救了也是白救。” 　　白无霜也跟着用一种很担忧的眼光看着师弟：“为昭，你以后出门可真得小心点了，要是被这种低级骗术骗去了，说不定从此以后就会被缠上了！” 　　她越说越觉得危险，最后一拍手，表情严肃：“不行，等回去以后，我要找师父和师兄给你好好补一补课！” 　　祝为昭：“......” 　　我也没信啊！我真的只是想蹭点龙傲天的机缘而已！ 　　但这话他没法解释，只能鼓起嘴，恶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肉脯，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赵饮明笑了一声，他能明显感觉到身后季无生盯着他的视线，但他全当没看见，看祝为昭吃完了，又给他嘴里放了一块：“别不高兴了，看，你心心念念的瀑布已经到了。” 　　实际上，这里并不是一处气势恢宏的大型瀑布，但已经足够让祝为昭兴奋了。 　　溅起的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祝为昭往前蹦了两步，在从天而降的流水拍打石头的响声中，隐约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 　　“兄弟，你能不能换个地方修炼啊，我等会儿要在这里和人见面，真的挺重要的，你要不先去找找这周围有没有什么好宝贝呢？” 　　“师父说了，苦难就是法宝，我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适合炼体的瀑布了，公子你还是换个约定地点吧，今天我是不会从这水下离开的。” 　　栾妄乡：“......” 　　要是能约上我还用得着在这跟你废话吗！ 　　他撇撇嘴，弯腰合掌，带起满满一捧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河水让他脸上的温度下降了一点，很好地缓解了他有些过于紧张的情绪。 　　身边的人盘腿坐在瀑布下，背挺得笔直，在流水的冲击下一动也不动，眼看着说服不成，栾妄乡呼出一口气，摇摇头想要将脸上的水滴甩下去，余光中，他突然看见一群人正站在岸边，齐齐往这边看。 　　人群中，一个穿着浅绿外衣的青年站在最中间，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看，一边看还一边跟旁边一个男的说话：“这两个都是昆山剑派的师兄吗？这就是之前融槐师姐说过的，他们平时苦修时要做的功课？” 　　“不知道，不过正好，你可以问问。”旁边那男的抬起下巴，“他这不是已经发现咱们了吗？” 　　于是青年就弯起眼睛，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栾妄乡早已在脑子里想过了千万遍，他们的第一次交谈，应该如何展开，他轻吸了一口气，在巨大的水声中，居然还能听到心脏震动的声音。 　　青年抿起嘴，像是有些羞涩似的。 　　栾妄乡突然想起两年前的惊鸿一瞥，那时他没看真切，只觉得停滞了一个多月的思路突然畅通了。 　　今日再见，更是觉得青年灵动可爱，那种心脏震颤，大脑几乎一片空白的感觉，恍惚间让他以为身在梦中。 　　青年开口，声音和他在心中预想过的不同，比起清冽的泉水，更像是一团跳动的火焰。 　　他说：“这位师兄，你的衣服好像有点掉色啦！” 　　栾妄乡：“？” 　　他愣愣低头，发现自己衣摆上沾染的墨迹已经被水晕开，正大摇大摆地漂在水面。 　　栾妄乡闭上眼，人生第一次，他有了一种窘迫的感觉。 　　好半天，他这才压下那股羞恼的情绪，睁开眼，看着青年的眼睛，神情很认真：“很高兴终于能够和你见面，我的......文曲星。” 　　祝为昭脸上的笑容一顿，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哦！原来你们已经遇上了啊。” 　　一道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祝为昭扭头，和轻摇着扇子的陆照河对上了视线。 　　“既然这样，那就不用我再过多介绍了吧。”陆照河的表情颇有些耐人寻味，他轻笑一声，看向仍旧站在水中的人，“妄乡师兄。” 　　祝为昭：“......” 　　祝为昭：“！！！” 　　“妄乡”这个名字，在场的众人实际上都不算陌生，只是比其他广为流传的作品，很少有人能真正见到他本人。 　　石穿空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快，上前几步跳进水中，一把拉住了栾妄乡垂在身侧的手：“妄乡老师，真的是您吗！您的下一部作品打算什么时候出版啊？” 　　栾妄乡表情茫然：“现在还没......” 　　“还没做好出版的准备？” 　　栾妄乡呼出一口气，从石穿空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还没写。” 　　石穿空：“......” 　　他悲伤过度，失魂落魄地跑到旁边消解情绪去了。 　　祝为昭的视线从石穿空身上收回，有些心虚地对上了栾妄乡的眼睛：“你......” 　　栾妄乡笑了笑：“你看过《大梦》吗？” 　　祝为昭愣了一下，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之后写出来的作品。”栾妄乡的眼睛很亮，“我们从前通信时没告诉过你，但现在，我想让你看看。” 　　祝为昭移开视线，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我会看的。” 　　“妄乡师兄！”突然，一道声音在远处响起。 　　一个高高胖胖的修者远远地看见栾妄乡，立刻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他声音浑厚，哪怕只是正常说话都声如洪钟，更别说是故意扬起声音叫人了。 　　栾妄乡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回去，就被这突然砸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瞟了那修者一眼，很快收回视线，身子微微侧了一些。 　　“妄乡师兄，我们玉音谷真的很有诚意的，你就答应我们吧。”那高胖修者大步朝着这 　　边跑来，“无论你开多高的价，我们也愿意出！” 　　“不行，我早就已经说过了，我是不可能答应的！”栾妄乡沉下脸，严词拒绝，“创作者的情绪是最珍贵的东西，是不能被出卖的，我跟你们这些人真是说不通！” 　　高胖修者急得直挠头：“我懂啊，妄乡师兄，我们音修演唱的时候情绪也很重要，从这点上来看，我们应该是知己啊！” 　　“知己？”栾妄乡本来还没怎么生气，闻言，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嗤笑一声，显然是对于高胖修者的话感到非常不满，“我的知己另有其人，公子请回吧，我是不会把歌词卖给你的。” 　　高胖修者看他语气实在是坚定，长长叹了口气，临走前一步三回头，看着还想再争取一下：“那......妄乡师兄，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随时联系我啊，我是玉音谷弟子麻雀，一定要记得，千万别找错人了啊！” 　　栾妄乡扭过头不看他，对着祝为昭笑道：“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吗？” 　　石穿空这会儿已经调理好回来了，听见栾妄乡这么说，立刻就想答应下来，但他还记得问一下其他人的想法。 　　祝为昭自然是没法说不愿意的，其他人也没什么所谓。 　　赵饮明看了看栾妄乡，又看看安静站在一边的季无生，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饮明，你觉得怎么样？”石穿空看赵饮明一直没说话，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问了一句。 　　赵饮明垂下眼睫，表情很冷地笑了一声：“好啊，我没意见。” 第31章 　　比起之前热闹的氛围, 这次路上安静了一些，只有石穿空在持之以恒地跟栾妄乡搭话。 　　祝为昭闷头朝前走着，生怕这家伙脑子一抽想起他来, 叫着他一起说话, 于是尽可能地加快脚步，想要远离石穿空的视线范围。 　　隐隐约约间, 一道哭声在他耳边响起。 　　祝为昭听了半天，看周围人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们没有听到哭声吗？” 　　白无霜立刻警觉：“师弟, 你不会还想着刚才那精怪的小把戏吧？” 　　“不是啊, 真的有人在哭！”祝为昭瞪大眼睛，挨着去看其他人脸上的表情, “你们都没听到吗？” 　　没有。 　　这下就连祝为昭自己也有点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有些恍惚地收回视线, 拍拍耳朵, 眼神扫过旁边的树林。 　　重重树影间，他突然看见一道瘦弱的身影，祝为昭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我就说有人在哭吧！” 　　粗壮的树干后, 一个女子正半趴在地上, 衣摆只盖到她的小腿处, 露出来的一只脚腕不知因何，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她眉头轻蹙, 泪水盈满了眼眶, 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只是脚下的扭伤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她朱唇微张，忍不住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祝为昭：“......” 　　这么看的话好像是有点假了哈。 　　一个身上没有丝毫灵力的凡人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啊！ 　　之前那些上当的人真的觉得这正常吗？！ 　　祝为昭越看越觉得离谱, 偏偏那精怪这时突然抬起头，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脸色微红，一副羞恼的模样：“你看什么！” 　　那语气那神态，活像是一个任性的娇小姐，给祝为昭吓得一个激灵，连连摆手以示清白：“我没看我没看。” 　　那精怪娇哼一声，视线在几人之中扫了一圈，最终把目光停在了赵饮明身上。 　　“公子~帮帮我吧~”几个字被她说得千娇百媚，“我爹是晖山第一首富，若是你能送我回家，到时他必定会重金感谢你的！” 　　赵饮明原本觉得索然无味，听到这里到时，突然来了点兴致：“哦？” 　　晖山，扶光剑庄如今的地产之一，确实是一块好地方，本届刚刚结束的修仙大会，就是在那里举办的。 　　那精怪看他这样，还以为有戏，更是露出一副娇羞的样子低下了头，语气里充满了暗示的意味：“柳儿从不说假话，等柳儿回到家，真金白银，奇珍异宝，公子想要什么都可以，即便是柳儿，公子也可以......” 　　她这句话没说完，捂着嘴轻笑了一声，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祝为昭：“......” 　　这人怎么有一种看的话本子太多，人设都学杂了的感觉？ 　　赵饮明眼中的兴味又收了回去，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祝为昭一眼，硬邦邦开口：“没空。” 　　那精怪：“？” 　　不是吧，这都拿不下你？ 　　由植物修炼而成的精怪们，大多数不怎么爱看书，主要是因为有一个木头脑袋，看再多也都看不懂，所以给自己起名时，也通常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的。 　　本体是苹果树的，就给自己起名叫苹儿；本体是杜鹃花的，就给自己取名叫小鹃；本体是麦子的，就给自己起名叫麦麦。 　　这个柳儿，从名字上看，大概率是一个柳树精。 　　赵饮明不留情面地把人拒绝了以后，就不再往那边看了，开始思考起该怎么甩开身后这群莫名其妙的人，让他本次的秘境之行变得正常一点。 　　沉默间，陆照河摇着扇子走了出来：“柳儿姑娘，你先别急，这地上都是灰，很容易弄脏衣服的，要不你还是先起来再说吧。” 　　柳树精：“......” 　　我要是能站起来，还用得着在这跟你们说这么多吗！ 　　陆照河看柳树精半天不说话，笑眯眯开口：“怎么了柳儿姑娘？” 　　他停了一下，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难不成，是站不起来了吗？” 　　柳树精：“......” 　　不然呢，难道是因为我在这藏了把椅子吗？ 　　其实柳树精这次确实不算完全是在骗人，她上午还完好无损的时候，已经骗人失败过一次了。 　　当时遇见的那小子下手狠得要命，都不等她说话，直接砍断了她的一截树根，她拼死逃跑，依附在了面前的这棵大树上，这才终于保住半条性命。 　　祝为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被她变幻莫测的表情逗笑，回头看了师姐一眼。 　　“想去就去吧。”白无霜叹了口气，拉开弓弦，箭尖直指柳树精的脑袋，“师姐在这儿帮你看着。” 　　于是祝为昭就走了过去，半蹲在柳树精身边，笑着问道：“真站不起来了？” 　　柳树精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她看着祝为昭，心想自己刚才真是选错了人，正想去拉祝为昭的手，就见这人突然掏出一根烂麻绳来。 　　“男女授受不亲。”祝为昭晃了晃手上的套索，他家甜甜圈也配合地在末端打了个结，“姑娘，我还是用这个拉你起来吧。” 　　柳树精瞪着这根烂麻绳看了半天，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拉着这东西艰难地站了起来。 　　只是她身子还没站直，立刻就露出一副吃痛的表情，斜着朝祝为昭倒去。 　　祝为昭下意识就张开手臂想去接她，结果还没碰到柳树精的衣服，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银光，下一秒，柳树精就已经蹿至了离他十米开外的地方，眼里还带着点不可置信的意味。 　　她的长发被长剑削掉半截，落在地上变成了根根柳条：“你们怎么这么野蛮啊！不喜欢就不喜欢，我走还不行吗！” 　　她气得哇哇大叫，狠狠瞪了这群人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柳树精表情呆滞，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她撇了撇嘴，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祝为昭一眼。 　　早知道这群人的取向是这样的，她就变成个男人了！ 　　赵饮明收了剑，站在祝为昭面前盯着柳树精看：“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我哪有什么目的啊......”柳树精视线飘忽，“公子，我爹真是晖山首富！” 　　赵饮明闻言笑了一声，长剑再次刺出：“不好意思，现在晖山归我爹管了。” 　　柳树精被眼前的剑尖吓得身上显露出几块树皮，急得结结巴巴大喊：“我只是想抓几个修者回去吃掉金丹而已，从不伤人性命的！大人明察啊，我真的是一只好妖精啊！” 　　祝为昭：“？” 　　请问这么宽泛的善恶判定标准到底是谁制定的？ 　　柳树精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看自己刚才的求饶话术不管用，立刻换了一套：“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不骗人了！” 　　祝为昭看她哭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小声给她提醒：“你应该说以后都不吃修士的金丹了。” 　　柳树精吸了吸鼻子，看着还有点委屈：“可是我想吃......” 　　她一想到以后可能都吃不到了，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金丹实在是太好吃了呜呜呜，我真的还想再吃呜呜呜......” 　　祝为昭：“......” 　　这家伙太馋了，已经彻底没救了。 　　赵饮明眉头皱着，盯着柳树精看了半天，这下倒是把剑收起来了。 　　“你不准备惩罚她了？”祝为昭看他一眼，“要这么放过她吗？” 　　赵饮明“嗯”了一声：“反正秘境开启的时间只有七天。” 　　“什么意思？” 　　赵饮明嘴角微勾：“以她的本事，最起码在这几十年之内，都吃不到金丹了。” 　　柳树精听见这话，只觉得简直比直接杀了她还难受，但她也不敢说，只能扁着嘴站在一边，小声嘟囔着自言自语。 　　“不对啊，小猴以前明明不是这么告诉我的啊......”柳树精百思不得其解，“我还听她的话自学了那么久，不应该这么快就被看穿的啊......” 　　祝为昭听见她的话，问了一嘴：“你还认识猴子精啊，什么猴，金丝猴吗？” 　　柳树精看他一眼，一脸莫名：“什么猴子精猩猩精的？” 　　祝为昭眨眨眼：“那你说小猴......” 　　“猴面包树。” 　　祝为昭：“？” 　　柳树精跑了，在确认自己暂时还死不了之后，她立刻逃离了这群脑子有问题的怪人。 　　此时天色微暗，秘境中又陷入了沉寂。 　　不知道是不是祝为昭的错觉，每当夜幕降临时，碧霄洞府内的灵气就会变得比白天更加充裕。 　　他的精神还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闻人墨给他用的药的影响，祝为昭不仅不困，简直亢奋得想绕着秘境跑上两圈。 　　今晚的结界范围比昨晚还要更大，祝为昭盘腿坐下，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体内灵力在灵脉中飞速运转着，直到速度达到某一个顶点，突然，祝为昭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上午听到的那首大佛颂歌。 　　震动的情绪再次纠缠他的心脏，祝为昭睁开眼，体内飞速运转的灵力猛地放缓速度，下一秒，饱胀的灵力溢出，他的周身霎时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色雾气。 　　“不愧是碧霄洞府！”祝为昭神清气爽，修为已经上升到了金丹中期。 　　他展了展腰，突然感觉衣领动了动。 　　祝为昭低头，一个白色的小团子从他的领口钻了出来，豆豆眼眯着，被包裹在金色的雾气中，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啊，是你！”祝为昭认出这小家伙，“金城那个笨蛋年糕团子！” 第32章 　　祝为昭跟白团子玩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色微微亮起，他这才抬起头，去看云层中透出的金色阳光。 　　等他再低头时, 小团子已经不见了。 　　这次祝为昭早有预期, 所以也丝毫不觉得疑惑，他没去探究那小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充沛的灵气，有些兴奋地想找人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 结果一扭头, 就发现赵饮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赵饮明！”祝为昭尾音上扬, “我的修为突破至金丹中期啦！” 　　赵饮明正面色阴沉地坐在原地，眉头微皱。 　　之前在金城时出现的症状再次出现, 他昨晚打坐时又不自觉睡了过去, 这让他不自觉开始忧心起来。 　　“赵饮明？” 　　直到肩膀被人戳了一下, 赵饮明这才回过神来, 他扭头，祝为昭正蹲在自己身边，歪着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怎么坐在这里发愣, 想什么呢？” 　　“没什么。”赵饮明摇了摇头, 强行压下心底的情绪, 嘴角微勾露出一个笑容来，“怎么了？” 　　祝为昭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看他表情正常, 应该真的没什么问题，这才重新兴奋起来：“我昨晚突破啦！” 　　赵饮明听他这么说，心情倒是真的好起来了：“好厉害，怎么突然突破了？” 　　祝为昭其实自己也没怎么搞明白, 但还是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我悟性高，自然就突破快。” 　　赵饮明笑了一声，拿了一大袋肉脯出来：“给，这是恭喜你突破的贺礼。” 　　“怎么还有这么多？”祝为昭舔了舔嘴唇，让赵饮明自己拿了一块吃，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这一大袋肉脯全都接了下来，“我还以为上次买的已经吃完了。” 　　“是吃完了。”赵饮明笑了一声，“这是来之前托人新买的，全都给你。” 　　祝为昭这下是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看着赵饮明，感动万分：“你真是个好人！” 　　赵饮明：“......” 　　怎么明明是夸奖的话，他听着却不怎么高兴呢...... 　　很快，其他几个打坐的人也陆陆续续结束了修炼。 　　“各位师兄。”空宁走过来，“刚刚接到了同门师兄的求助消息，我与师兄就先行告辞了。” 　　“求助消息？”石穿空这人还挺热心，“需要帮忙吗？” 　　“只是一些小事，用不着劳烦各位。”空宁又冲着石穿空行了个礼，“多谢石师兄。” 　　“那行吧，路上小心哈。” 　　石穿空摆摆手，于是禅宗的俩师兄弟就缓步离开了。 　　别说，这俩人一走，也不知道是不是祝为昭的错觉，他突然就觉得周围的光线暗了点。 　　“那我们也......”祝为昭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突然发现不对，“我师姐呢？！” 　　说师姐，师姐的传音申请就发了过来。 　　“师弟，你们已经准备走了吗？” 　　祝为昭听见师姐的声音，一下子安心下来：“是呀师姐，你去哪了？” 　　“昨晚临时有事，我就先走了，看你还在认真修炼，就没叫你。”白无霜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总之你别担心，你们今天就继续按计划走就行。” 　　她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很兴奋：“师姐昨天已经帮你好好看了，现在这几个人都可以，你要是都喜欢，那就......” 　　“师姐！”祝为昭快吓死了，急忙大叫一声止住了白无霜未说完的话，做贼心虚地往赵饮明那边看了一眼，正对上他疑惑的视线，吓得他立刻移开了眼神。 　　白无霜“啧”了一声，顺着师弟的意思停下话头：“脸皮怎么还这么薄，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她轻笑道：“那你......哎呀！闪开点，没看见我正跟我师弟传音呢吗？” 　　祝为昭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白无霜是在跟别人说话。 　　“少碰我，昨晚把我骗来的事还没找你算账，你给我等着！”白无霜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却暂时没什么真正生气的意思。 　　似乎是把旁边那人赶开了，她轻哼一声，又接着跟师弟说起话来：“总之师弟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不用担心我和大师兄......” 　　“哦！对了。”白无霜想起了什么，“我记着你之前不是还说过喜欢昆山剑派的融槐吗？我刚刚好像看见她了，等会儿师姐就帮你去看看！” 　　不等祝为昭回复，传音申请就这么断开了。 　　祝为昭：“......” 　　他一时不知道该担心师姐还是融槐师姐了。 　　“怎么了？”赵饮明看他面前白色的灵气团终于消散，忍不住问道，“刚刚看我做什么？” 　　祝为昭有些心虚地笑了两声，强行狡辩，试图给赵饮明洗脑：“我没看。” 　　赵饮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笑了一声：“好吧，那就没看。” 　　几人选定的路线是沿着河道走，据陆照河所说，河道的走向与他们想要前往的方向基本一致，他们想要去往秘境深处，只需要顺游而下，就不会迷路。 　　栾妄乡昨天被石穿空拉着聊了一天，这会儿好不容易把这人忽悠去找傅持说话，终于得空来找祝为昭了。 　　“我昨夜修炼时，想到了一个新的故事。”栾妄乡看着祝为昭的侧脸，脸色微微红了起来，“等我创作完成以后，可以请你当我的第一个读者吗？” 　　“我......” 　　祝为昭才刚起了个头，就被从后面跑过来的石穿空打断了。 　　“什么读者，新书试读？”石穿空凑过来，眼神中充满了渴望，“找我啊妄乡师兄！我可是你的忠实读者！” 　　栾妄乡扭头朝后看了一眼，正对上赵饮明的一张笑脸。 　　“新书是什么内容啊，妄乡师兄，我都等得急死了！” 　　栾妄乡收回和赵饮明对视的视线，嗤笑一声，语气很淡：“情书，你要看吗？” 　　石穿空：“......？” 　　他一下子哽住，看看栾妄乡，又看看祝为昭，这才终于品出了点什么，默默退了回去：“不好意思，打扰了。” 　　祝为昭：“......” 　　救命！！！ 　　走在赵饮明身边的陆照河用扇子挡住勾起的嘴角，看着前面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的祝为昭，眼睛微眯，又扭头看了好友一眼。 　　“看什么？”赵饮明声音很冷。 　　“没什么。”陆照河无辜地眨眨眼，“我就是想看看，某人现如今还避不避嫌。” 　　赵饮明顿了一下，没接话，面无表情的样子跟没听见似的，惹得陆照河又笑了一声。 　　石穿空的尴尬情绪只维持了一会儿，又开始拉着周围人说话，傅持不堪其扰，把他留给走在最后的季无生和闻人墨，闷头跑到前面去了。 　　“还要走多久？”赵饮明实在是有点难以忍受，问了一句。 　　“等等，让我先看看。”陆照河从储物袋中拿了一本小册子出来。 　　于是一行人就暂时停了下来。 　　陆照河仔细研究了半天，然后抬起头，开口道：“差不多就在前面了，我们已经走到了历次碧霄洞府开启时，前辈们走过的最靠近深处的位置。” 　　石穿空对他手里的册子好奇地要命，止不住想要往前凑，又被陆照河无情地推开了脸。 　　“我就看一眼！”石穿空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连这种消息你们观山书院都有？” 　　“这是自然。”陆照河微微扬起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我们观山书院查不到的东西。” 　　这话倒是不假，不过想要获取真正的消息，也需要具备一些辨别真假的能力。 　　毕竟观山书院弟子们的修炼速度，与作品的销量和传播度绑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栾妄乡的天赋，为了作品的能更加吸引人，那可谓是能人辈出，编出什么东西来的人都有。 　　“好了，别愣着了，快走吧。”陆照河看众人还不动，忍不住催促道，“这次我们书院派出记录的弟子是我，咱们动作快点，说不定就能多往里走一些，让我多画点东西带回去。” 　　“我说怎么院长特意嘱咐让我跟你一起走呢。”栾妄乡嘴上虽然是在和陆照河说话，但眼神还止不住地往祝为昭的身上飘，他摸了摸腰间已经被喝空的酒壶，轻笑一声，“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比起他们今早出发的位置，这里的河水显然就要湍急得多，就连河道也变得比之前窄了一半。 　　几人沿着河水又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原本明亮的天色好像突然暗了一些。 　　祝为昭抬头，原本在他们头顶照耀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被云层遮住了大半。 　　“怎么回事，搞得这么吓人......”他忍不住笑起来，随着他话音落下，前方突然升起一片浓雾。 　　“别杀我，别杀我——！” 　　惨叫声从前面传来，浓雾中，一个少女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她像是害怕极了，几乎可以说是手脚并用，肩膀处断掉了一只袖子，露出里面皮肤上覆盖的那一层斑驳的树皮。 　　祝为昭动作比脑子快，一把将甜甜圈扔出，套住那人的身子就将人拉到了面前。 　　“柳树精？” 　　柳树精快被吓死了，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扑过来想拉他的胳膊，但昨天的心理阴影还没完全消除，在极大的惊恐中，她的动作顿了一下，改成了躲在祝为昭身后的姿势：“救救我，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祝为昭能明显感觉到柳树精的身体在发抖，这让他的精神也不由得紧绷了起来，他呼出一口气，抬头朝着浓雾看去。 　　灰白色的雾气中，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 　　“小心些。”赵饮明把手放在剑柄上，微微侧身挡在了祝为昭身前。 　　那人影像是在往外跑，速度很快，祝为昭越看那身形越觉得熟悉，还没等他想出来，那人影好像也看见了他，身子微微顿了一下。 　　“昭昭！” 　　那黑影彻底跑出浓雾，祝为昭这才认出，这人居然是段长星。 　　“怎么回事？”祝为昭眉头微皱，没等他细问，就见一个更大的黑影出现在了段长星身后的浓雾中。 　　那黑影像是一只大手，向前移动的速度很慢，但因为太过巨大，压迫感极强，祝为昭看得心惊，生怕段长星被它抓住。 　　“快跑啊，昭昭！”段长星口中喘着粗气，有血顺着他的脑门往下流，但他浑然不觉，丝毫不敢放慢脚步，“这家伙的实力太强了，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它的，快跑啊昭昭！” 第33章 　　浓雾中的那只手像是被段长星的喊声激怒了, 速度猛地加快了一些，祝为昭眼睛都睁大了，手腕一抖, 将段长星套了过来。 　　“怎么回事？” 　　“来不及解释了。”段长星口中喘着气, 神情却有些兴奋，他一把拉住了祝为昭的手腕, 抬步就往前跑，“先逃再说！” 　　如果没有法器的帮助, 对于大部分修者来说, 飞行都是一件异常耗费灵力的事, 也就只有学过御剑诀的剑修，才能够随心所欲地上天。 　　祝为昭被段长星拉着, 脚下不自觉就跟着他动了起来。 　　段长星跑得飞快, 祝为昭突破后的修为要比他高上一些, 但想要完全跟上他的步子, 仍旧是有些费力。 　　其他人均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也跟着朝前跑去。 　　在场的剑修太少, 赵饮明和石穿空也就没有拿出剑的意思, 只运转起体内灵力跟着大家一起跑着。 　　祝为昭逃跑间忍不住回头, 此时那手已经穿破浓雾，显出了棕黑色的皮肤。 　　隐约间, 他还能看见那手上时不时往下掉落的黑色物体, 不知道是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祝为昭紧皱着眉，一言难尽地把脑袋转了回来。 　　你这怪物不讲卫生啊！ 　　就这么往前飞奔了整整半个时辰的时间，那大手终于不再继续往前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胳膊的长度到了极限，那手在空中停顿了半天，然后慢慢收了回去。 　　祝为昭快累死了，已经没力气控制自己的身体，腿还机械地动着，直接撞上了段长星的脊背，段长星没站稳，两人一下子叠着趴倒在了地上。 　　“昭昭你没事吧？”段长星磕到了下巴，整个人就跟没感觉似的，费力地转头想去看祝为昭，然后就看见他被人扶着两条胳膊提了起来。 　　祝为昭的浑身上下都是酸的，一动也不想动，哪怕被人扶起来，也跟个面条人似的，一被放开肯定又会重新摔在地上。 　　“没、没事。”祝为昭声音发虚，看段长星额头上的那块伤口还没好，又磕伤了下巴，连忙关切问道，“你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啊？” 　　段长星倒是还挺有精神，撑着地跳起来，咧开嘴傻笑：“没有，我一切都好！” 　　祝为昭这才放下心，他缓了一会儿，感觉力气回来了点儿，拍拍赵饮明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开。 　　“真的可以？”赵饮明显然还对他刚才那软绵绵的样子心有余悸。 　　“当然了！”祝为昭四肢还是软的，嘴倒是很硬，“你少看不起人！” 　　于是赵饮明提着他站好，将信将疑地放开了手。 　　祝为昭站在原地摇晃了几下，确实是没摔，很得意地看了赵饮明一眼，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来。 　　“对了，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段长星撇了撇嘴，“我本来一个人正走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一阵大雾包裹住了，我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下子就被那大手拍得飞出去十几米远！” 　　段长星语气夸张，手舞足蹈地形容自己当时的惨状，说到重要的地方时，还趴下给祝为昭情景演绎了一下：“就这样！我当时就这样直接被打得趴在地上了！” 　　这姿势怎么看怎么眼熟，祝为昭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跟刚才他把段长星撞倒的姿势一模一样。 　　季无生叹了口气，医修属性大爆发，从芥子空间中拿出药箱，把趴在地上的段长星翻了个面，开始给他上药。 　　“那柳树精呢？”祝为昭想起这家伙来，“是看到长星被打飞，然后吓跑了吗？” 　　柳树精此时正蹲在人群的边缘，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刚才跑的时候季无生顺手带上了她，这才让她能够跟上队伍，不至于被那大手抓到。 　　也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到了柳树精心底的恐惧，她浑身发抖，说话时甚至能听到她牙齿磕在一起的声音：“我错了，别杀我，放过我吧......” 　　柳树精目光呆滞地盯着前面的一处，像是被吓傻了似的。 　　栾妄乡站在她旁边不远的地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季无生收好药箱站了起来，于是主动开口：“季公子，这位好像......也需要你看看。” 　　季无生看了柳树精一眼，摇摇头：“我只能医病，不能医心，她这是惊吓过度，想要完全康复，还需要时间来化解。” 　　段长星从地上坐起来，朝这边看了一眼，正对上柳树精的视线，他顿了一下，咧开嘴，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柳树精又抖起来。 　　段长星眨眨眼，收回视线，忍不住想要摸一下涂上药后变得冰冰凉凉的伤口，结果被季无生“啪”的一下把手打开了。 　　“遵医嘱，不该碰的地方别碰。”季无生温和地笑着，语气里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强硬。 　　段长星看了一眼刚被拍开的手背，已经红了一片，要是这人用上的力气再大一点，估计立马就能肿起来。 　　他沉默两秒，乖乖点了点头：“嗯嗯，我肯定不碰！” 　　秘境深处是肯定要去的，但是他们现在还需要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规避掉和那只大手的正面作战。 　　祝为昭叹了口气，往嘴里塞了一块肉脯给自己补充体力，余光看见赵饮明看他，他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给这人嘴里也塞了一块：“不用谢。” 　　赵饮明：“......嗯。” 　　陆照河又开始研究起他的小册子来，这次他思考的时间要比之前长了一些，好半天才终于做好决定，指向了对面的河岸：“这次往那边走。” 　　- 　　白无霜和融槐正背对背站着，一人穿着青色长衫，一人身着赤色短衣，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只是如果再加上两人四周不断朝着她们爬去的巨大甲虫，这场景就显得诡异起来了。 　　“死虫子，到底还有完没完了，看我今天不杀光你们！”白无霜显然已经杀红了眼，被周围源源不断出现的甲虫搞得耐心全无，拉弓的速度飞快，几乎一秒就能射出去三箭。 　　融槐的脸色也很冷，挥剑的幅度很大，每一道剑气都凌厉无比，能瞬间杀死面前一排的甲虫。 　　在白无霜的骂声以及融槐的挥剑声中，还夹杂着一道莫名其妙似有似无的歌声。 　　“没吃饭啊你！”白无霜这次不骂虫子了，改骂唱歌的那人，“唱大点声！” 　　一声呜咽过后，歌声确实更大了。 　　地上乱爬的甲虫们听到这声音，速度明显要比刚才慢了一些，就连再生的速度都缓了许多。 　　白无霜飞快清理掉面前的甲虫，大喝一声：“就是现在！” 　　随着她声音落下，原本背对背站着的两人几乎是同时飞身跳起。 　　融槐踩上本命剑，一把拉住了白无霜，把她也拽到了自己的剑上。 　　白无霜射箭的动作仍旧不停，一只又一只甲虫死在她的箭下，直到融槐操控着剑身来到高处，白无霜突然扭身，早已拉开的利箭瞬间射出。 　　射在空中的利箭突然停在了半空，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了下来，下一秒，地上的甲虫消失，一块黑色的石头在空中显形。 　　这块石头上布满孔洞，其中最大的那个被白无霜的利箭刺穿，又在空中停了几秒的时间，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融槐带着白无霜落地，收起剑，盯着她表情认真：“谢谢。” 　　“这有什么。”白无霜笑了一声，指了指地上的黑色石头，问她，“这东西你想要吗？” 　　融槐摇摇头，白无霜就一脚把那石头踢飞，正好落到了躲在阴影下的一个男生手中。 　　“我、我不要！”男生皱着脸，像是被砸懵了，捧着石头一动不敢动，好半天才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开口，“这里面都是虫子，我不想要......” 　　白无霜瞪他一眼，男生再次呜咽一声，委委屈屈地拿出一张手帕，把这块石头严严实实包了起来。 　　“怕虫子才要给你。”白无霜哼笑一声，“刚刚怕得连歌都唱不出来了，我看你迟早有一天得死在虫子手里！” 　　男生收起石头，低着头不说话了。 　　“师姐！” 　　听见师弟的声音，白无霜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笑意，她回过头，就看见师弟带着一大群人跑过来了。 　　“可以啊。”白无霜撞撞师弟的肩膀，“还是把师姐的话听进去了。” 　　祝为昭一听就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绷着脸不接话，问道：“你的事情解决好了吗？” 　　“早好了。”白无霜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多说，心思还全在祝为昭身后的那群人身上，冲着师弟不停地挤眉弄眼。 　　祝为昭：“......” 　　他闭上眼，假装看不见白无霜的表情。 　　巨大的响声突然在远处响起，祝为昭吓了一跳，立刻扭头朝那边看去，只能看见漫天的尘土。 　　“干嘛啊，天崩地裂了？” 　　祝为昭看得惊奇，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身旁的白无霜突然开口。 　　“不好，大师兄就在那边。” 第34章 　　巨大的响声再次传来, 漫天的尘土在空中形成了一阵龙卷风，遮天蔽日，随着响声的落下, 那土龙卷在空中旋转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接下来往哪边走？”赵饮明看了陆照河一眼。 　　话虽然这么问, 但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都别愣着了，快走吧。”陆照河朝着远处漫天的尘土看了一眼, 虽然没回答，但话中的意思众人都已经明了。 　　陆照河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眼睛微弯, 眼中的笑意却很淡：“我可不想等到天黑了, 再遇见那怪手。” 　　他说着，还瞥了脸上因为药膏的缘故泛着荧光绿的段长星一眼。 　　段长星注意到他的视线, 茫然与他对视：“怎么了？” 　　“没事。”陆照河哼笑一声, “一边玩儿去吧青苹果。” 　　段长星：“？” 　　远处的天空已经被尘土染得昏黄, 祝为昭看看天, 又看看用扇子遮脸的陆照河，思索了半天，把他的大斗笠翻出来戴上了。 　　“走吧！” 　　其他人：“......？” 　　只有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他这造型的栾妄乡惊艳大赞：“逸趣横生！” 　　祝为昭“嘿嘿”一笑, 应下了这声夸奖。 　　不愧是知识渊博的大作家, 审美水平确实远超常人！ 　　那漫天的尘土大概已经在空中飘了很远, 看似离他们很近，但一行人走了半天, 仍旧是只能听见声音, 却遇不到一个人。 　　随着几人的不断前行，草木变得越来越稀疏，再往前走，就又要到了浓雾的边缘。 　　“大师兄？”祝为昭随口喊了一声, 根本没抱有任何希望，“你在这边吗？” 　　这一声喊完他自己都想笑，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了师兄的回应：“师弟！” 　　祝为昭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和蹲在树杈上的师兄对上了视线。 　　“师兄你怎么......”祝为昭话还没说完，就见燕逢脸色一变，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祝为昭回头，熟悉的手形黑影出现在了浓雾之中。 　　悠远的钟声响起，让祝为昭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一些，钟声一下下敲响，原本浓重的雾气慢慢变得稀薄了很多。 　　随着浓雾彻底散开，那大手主人的全貌终于露了出来。 　　祝为昭眯起眼睛仔细辨认，表情一下子变得呆滞起来。 　　那手的背后居然......是另一只手！ 　　祝为昭：“......” 　　啊？ 　　如果从人体美学的角度来看，这两只手长得很标准，就连手臂上的肌肉也带着一种精心雕琢的模型感。 　　只是从手指到小臂，都莫名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棕黑色，直到大臂的位置，又渐渐变成了一种很亮眼的金色。 　　再往上就没有了，像是被人从肩膀处齐齐砍断了似的。 　　“这是......”祝为昭嘴巴微张，“谁不小心把手落这儿了？” 　　失去浓雾的遮挡，这双手臂突然就变得狂躁起来，地面被它拍得裂开一条缝，它不断抓起地上的石头又扔出去，在它手中看起来小巧的石块砸向四周，瞬间砸出一个又一个巨坑。 　　突然，三个身上发光的人出现在了大手的附近，看那样子，似乎是作为藏身之所的石块被这双怪手拿走扔飞了。 　　这三人露面后，怪手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目标，张开手掌就想把这三人抓起来。 　　但显然，这三个人并不准备坐以待毙，几乎就在大手张开手掌的一瞬间，三人就默契地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身而去，怪手无法同时将三个人抓住，只能在其中选了一个最显眼的，然后一掌将他拍飞了出去。 　　那人怀里抱着一口大钟，随着怪手这一拍，那钟倒是没碎，反而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祝为昭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还没等他堵住耳朵，身边就突然掉下一个人来。 　　“师兄！” 　　燕逢从树杈上掉下来时迅速变换了个动作，此时蹲在地上的姿势倒还算是体面，只是没等他站起来，天上又有一个人砸了下来，跟他一块下来的，还有一口大钟。 　　“师兄！！” 　　祝为昭头上的斗笠被这从天而降的人撞掉，压在身下彻底报废。 　　人形深坑中，燕逢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我......没......事......” 　　燕逢的手垂下去了。 　　“师兄！！！” 　　大钟以及钟的主人被从燕逢身上搬下来了，祝为昭来不及缅怀他的斗笠，立刻把师兄从坑里刨了出来，眼泪都快留下来了。 　　他颤抖着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去探燕逢的鼻息。 　　“放心，没死。”燕逢咳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边的大手还在和剩下的两个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这就让这边的一行人有时间去看被打飞的这个。 　　这人倒在地上，即便失去意识，手臂还紧紧环着大钟，就连扒在上面的手指的位置都没变一下。 　　果不其然，是个光头。 　　祝为昭释然地笑了，他就说只有禅宗的人才会发光吧！ 　　“那边那两个......”陆照河突然说话了，他盯着远处跟大手缠斗的两人看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好像是之前跟咱们一块的禅宗弟子。” 　　融槐根本没听他们说什么，已经踩着剑飞过去了。 　　“融槐师姐！”祝为昭叫了她一声，融槐头也没回地冲他挥了挥手，还没等他再说话呢，白无霜也“嗖”的一下跟着过去了。 　　祝为昭：“......” 　　这个架咱们就是一定要打吗？ 　　融槐的速度很快，此时已经一剑砍到了那双手的手指上，明明是威力巨大的一剑，但她的攻击却丝毫没有起作用，反倒是把那手激怒了，直直朝着她拍去。 　　融槐重新踩上了剑，动作灵活地躲掉了这次攻击，但想要再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就不太容易了。 　　“算了，冲了！”祝为昭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还没等往前跑，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赵饮明单脚踩在悬浮在空中的日羽剑上，冲着他挑了挑眉：“跟我一起？” 　　祝为昭立刻从善如流地上车......剑了。 　　眼看着周围就只剩下了自己，季无生耸了耸肩，把那抱钟的和尚扶起来，打算先给这人治疗一下，结果一转身，差点撞在抱着二胡盘腿坐在地上的乐修身上。 　　“傅持？”季无生吓了一跳，原本想说原来你还跟着我们啊，但想了想这人的性格，到嘴的话一变，“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去？” 　　傅持低着头，连日来与一群人待在一起的紧张与压抑，这会儿已经缓解了大半，就连面对一活一晕整整两个大活人，他也能说出一长句话不打磕绊了！ 　　“我在这边演奏曲子给大家帮忙。” 　　季无生“哦”了一声：“这么远，他们能听见吗？” 　　这么一被质疑，傅持又不行了，他的脸瞬间红起来，开始从储物袋里翻找着什么。 　　“我我我我我、我有法、法宝。” 　　于是季无生就这么看着傅持拿出了一个敞口的喇叭来，很认真地摆在身前，再次抱好二胡，寻找开始的时机。 　　季无生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只好回过身去开始专心给和尚疗伤，还时不时地往远处看一眼，确认一下那边的情况。 　　而另一边的进展，其实并不算顺利。 　　融槐一击未成，又尝试着打了几次，仍是没有对这双手造成任何影响，每一击都像是砍在硬度极高的金属上。 　　即便是后来有其他人的加入，也仅仅只是在这怪物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微不可见的划痕。 　　赵饮明的剑极快，短短几秒的功夫，就已经朝着这双手连着砍了数十刀，一时间只能听到天上“乒乒乓乓”响个不停，但要说给那手造成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倒是没有的。 　　“赵公子——没用的——”空宁扯着嗓子喊道，“这是它的法相，我们是没法伤到它的，只有打破法相，逼出它的真身，我们才有机会获胜！” 　　“法相？”赵饮明眉头皱起，这词听着就跟禅宗有关，“那要如何逼出它的真身？” 　　空宁手下飞快敲着金刚铃，努力去追敲着法鼓走位灵活的空寻：“师兄，你等等我，我要听不见你说话了！” 　　祝为昭：“......？” 　　他不是本来也没法说话吗？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师弟的喊声，空寻的速度没减，但确实改变了走位，小和尚追了半天，终于来到了师兄身边，两人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并排躲了一阵，空宁突然就懂了。 　　“赵公子！打它左手的虎口处！” 　　那手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右手，将左手虎口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祝为昭抛出甜甜圈，正好套中它右手的无名指，将它拉得微微抬起了一点。 　　赵饮明高举日羽剑，剑尖凝聚的灵力浓度高得吓人，在左手虎口露出的那一瞬间，立刻挥剑朝着那里刺去。 　　挥舞的大手突然停住不动了，赵饮明翻身落地，看着怪物手臂上棕黑色的皮肤裂开无数条缝隙，渐渐从手臂上脱落下来。 　　随着棕黑色的外壳完全脱落，一下就显露出了里面古铜色的皮肤，以及手臂上根根爆出的青筋。 　　赵饮明口中喘着气，支着剑站得很直，仰头去看天上露出真身的那双大手。 　　那双手的两臂中间有金光浮现，赵饮明隐约能从中看出一颗光洁的脑袋。 　　赵饮明嗤笑一声，手中挽了个剑花，再次提剑飞身上去：“装神弄鬼的秃驴，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站在他不远处听了个清清楚楚的祝为昭：“？” 　　不是，兄弟你人设彻底崩了啊！！！ 第35章 　　露出了真身的手怪, 力量明显要比刚才强上许多，就连周身的那股气流似乎都变得更加凛冽了起来。 　　祝为昭站在离这家伙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恍惚间有种被人扇了一巴掌的错觉。 　　他抬手摸了摸脸, 分不清这到底是被这气流冲的, 还是被龙傲天的温和人设骗的。 　　会不会是作者写着写着突然崩人设了啊...... 　　祝为昭不停地想在脑子里给这件事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或者其实之前都是我想错了，我进的其实根本就不是那本书, 也不是什么早早下线的万人迷炮灰，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修仙界路人甲而已...... 　　“昭昭？”段长星眨巴着眼睛凑过来, “你在想什么呀, 怎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祝为昭绷着脸, 忍不住嗓子里的呜咽：“没事呜。” 　　比起刚才那样漫无目的地攻击，露出真身后, 这手怪的攻击突然就变得有计划了起来。 　　刚刚赵饮明打破了它的法相, 它就像是有些畏惧了似的, 一直躲着不和赵饮明正面作战。 　　融槐和石穿空一左一右夹击着它, 面前还有白无霜不停地朝它射箭，这手怪气得大幅度挥舞双臂，想要把这群惹它恼怒的家伙全都拍飞。 　　手臂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手怪眼见难以抵挡, 突然就停止了所有的攻击。 　　白无霜手里的箭射地没停, 看手怪动作慢下来，也不管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拉弓的速度更快了, 数十支箭接连飞出，扎进这手怪的指甲缝中，疼得它忍不住曲起手指，又很快坚强地把手指伸直了。 　　“不好！”空宁看到他的动作, 突然大叫一声，“大家小心！” 　　手怪双手合十，做出了一个禅宗的经典动作。 　　赵饮明能看到空中那张若有若无的金色的脸，它缓缓闭上眼睛，虔诚地朝着前方一拜，下一秒，大雾弥漫，将众人牢牢裹在了里面。 　　这次的雾气比之前的要更浓，只有当手怪已经到了离人很近的地方，这才能勉强看到一点影子。 　　眼睛在这时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祝为昭呼出一口气，索性把眼睛闭上，放出神识去看周围的情况。 　　对于修者来说，在面对未知的敌人时，放出神识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一旦不察，被实力高强的敌人突然攻击，轻则记忆错乱，被人骗财骗心，重则昏迷一辈子，和死也就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了。 　　谁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在这种时候放出神识，但不得不说，面对这样的情况，这似乎是险象环生中的最优解。 　　祝为昭小心翼翼地用神识感知着周围的情况，透过神识，他能看到浓雾中数个金色的人影，而手怪正悄无声息地朝着一人的背后摸去。 　　“陆照河！小心身后！” 　　那人影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抓着折扇飞身跳起，让手怪抓了个空。 　　手怪被坏了好事，瞬间被激怒，转头朝着祝为昭抓来。 　　祝为昭嘴里小声骂着，躲避手怪攻击的动作有些狼狈，但好在他能看到手怪的位置，靠着预判这怪物的行动轨迹这才勉强没被抓到。 　　然后突然，他的神识和另一个神识相遇了。 　　这感觉太过奇妙，祝为昭浑身一麻，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下一秒，赵饮明就踩着剑，从手怪的影子下把他捞走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赵饮明没看他，回头去观察手怪的位置，“这种时候也敢将神识放出来。” 　　大概是忌惮赵饮明的情绪压过了对祝为昭气愤的情绪，手怪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过来抓他们，转而去找别人去了。 　　赵饮明轻巧落地，把祝为昭放在地上，眉头微皱：“赶快把神识收回来，你不要命了吗。” 　　“你不是也放了吗......”祝为昭低着头，语气中带着点心虚的意味。 　　不知为何，他此时有点不敢去看赵饮明雾气中那双明亮的眼睛。 　　“我那是有抵御攻击的法宝......”赵饮明“啧”了一声，往祝为昭手中塞了个东西，“算了，你拿好，我走了。” 　　也不等人回复，他又踩着剑飞走了。 　　祝为昭手里握着赵饮明塞给他的东西，他看不清，只知道这东西方方正正，拿上之后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 　　“这是金刚罗汉。”空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祝为昭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这师兄弟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边。 　　在禅宗珍藏的佛经中，曾有过这样的记载。 　　佛祖的亲传弟子金刚罗汉，天生佛心，刀枪不入，却因邪魔入体而变得残暴不仁、嗜杀成性。 　　天道降下惩罚，从右手虎口处开始，以七七四十九根长钉刺入金刚罗汉的身体，直到最后一根长钉钉入他的左手虎口处，金刚罗汉金身方破。 　　“那现在呢？”祝为昭问，“金身已破，它还是佛吗？” 　　空宁摇了摇头：“金刚罗汉天生佛心，但佛祖在他眉心落下一点，收回了他的佛心。” 　　祝为昭愣了半天，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眉心？” 　　空宁点点头，语气坚定地大喊：“它的弱点，就是眉心！” 　　祝为昭：“？” 　　可这玩意只有两只手，根本没头啊！ 　　赵饮明也听到了小和尚的声音，恍惚间明白了什么：“栾妄乡，吹散雾气！” 　　栾妄乡瞬间提笔，召出一阵狂风。 　　可这风绕着这片地方吹了一圈，除了把祝为昭的头发全都吹到脸上，什么也没能吹走。 　　“没用！”栾妄乡骂了一声，“这雾有问题，我的风吹不散这东西。” 　　赵饮明仍旧朝着手怪飞速前进，其他几人配合着一边躲避手怪的攻击，一边将手怪打得节节败退。 　　悠长的钟声从远方响起，伴着二胡激昂的旋律，明明并不相配，却莫名融合在了一起。 　　随着钟声的敲响，浓雾再次有了消散的迹象。 　　栾妄乡呼出一口气，在二胡声中，又一次拿起了毛笔。 　　“风起！”他甩开手臂，划下了最后一笔，“去！” 　　强劲的大风从他的笔尖卷上空中飘逸的字体，呼啸着朝手怪飞去。 　　浓雾瞬间被他这风吹得散开，露出漂浮在半空的金色雾气，以及雾气间那颗似有似无的光洁脑袋。 　　赵饮明脚下猛蹬，提剑朝着手怪飞去，他的速度很快，身子舒展，和手中高举的剑几乎形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就好像他自己也变成了剑的一部分。 　　他灵活地绕过拼命想要阻挡的怪手，直直朝着空中的金色雾气飞去，瞬间穿过那颗半透明的金色脑袋。 　　随着眉心的雾气被搅散，手怪立刻僵在了原地。 　　从指尖开始，手怪渐渐消散，变成了一阵黑金色的雾气，被栾妄乡还没完全散开的狂风绞碎，很快就消失在了空中。 　　赵饮明翻身落地，收剑的动作利落，有些得意地吹了吹散落到额前的碎发，转身朝着祝为昭看。 　　可惜迎接他的不是祝为昭崇拜的表情，而是一种异样的、带着点审视意味的眼神。 　　赵饮明：“？” 　　祝为昭本来想跟赵饮明问个清楚，但话到嘴边，脑子里又想起刚才的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再好好观察一下。 　　“看我做什么？”赵饮明抬步朝着他走过去，语气带着点试探。 　　祝为昭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收回视线，慢吞吞道：“没什么。” 　　手怪消散后，天上掉下一个黑金色的小雕像，双手合十的形态与刚刚的怪手一模一样，仔细看的话，似乎还能看到左手虎口处，那一道刺眼的伤痕。 　　虽然这次能够战胜手怪，是大家通力合作的结果，但任谁都能看出来，赵饮明的功劳在里面是最大的。 　　空宁捧着那雕像走过来，站到了祝为昭和赵饮明的中间：“赵公子，这个给你。” 　　赵饮明道了声谢，接过雕像，等空宁走远了，又把雕像往祝为昭手里塞：“给你。” 　　“不用。”祝为昭拒绝得很干脆，“还有刚刚这个，也都还给你。” 　　赵饮明不接，双手背在身后跟祝为昭对视。 　　祝为昭眼睛都瞪累了，终于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那我只要一个，另一个你自己拿回去。” 　　赵饮明思索半天，勉强点头同意，把他一开始给祝为昭的那块方形宝石拿走了：“以后别随随便便就把神识放出来了，很危险。” 　　祝为昭“哦”了一声，赵饮明没接话，于是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沉默了下来。 　　祝为昭垂眼去看手上的小雕像，赵饮明低着头，正好能看见他头发上有些歪歪扭扭的绑带，他喉结微动，刚想抬手给这人整理一下，就有一个人跑到了他们身边。 　　“昭昭！你没事吧！”段长星围着祝为昭转了一圈，手腕因为刚才连着画了太多符还有些抖。 　　他把右手藏在身后，表情夸张地咧开嘴傻笑：“我刚才找了你半天，还好你没事，担心死我了！” 　　祝为昭对上段长星还微微泛着荧光绿的脸，没忍住笑了一声：“我没事，你呢，有又伤到了哪里吗？” 　　“我也没事。”段长星“嘿嘿”笑了两声，“之前只是我没反应过来才会受伤的，要是按我真正的实力，我才不会被那家伙伤到！” 　　祝为昭笑着附和了两声，哄得段长星眉开眼笑，还想拉着他继续说什么，结果就被旁边的人打断了。 　　“再笑下去，刚长好的伤口就又要崩开了。”赵饮明哼笑一声，“我看你还是再找季无生上一次药吧，青苹果。” 第36章 　　段长星反应了半天, 这才终于明白过来“青苹果”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瞪大眼睛，憋红了一张脸, 涨红的脸颊透过脸上绿色的药膏, 显出一种深沉的颜色。 　　让祝为昭第一次形象地明白了“黑脸”的含义。 　　“你、你才是......”段长星上下打量了赵饮明一阵，速度飞快, 翻得眼皮酸痛，憋了好一会儿, 最后盯着他腰间那条柳黄色的腰带吐出一句, “大鸭梨！” 　　赵饮明沉默下来, 好半天才“啧”了一声，露出一个索然无味的表情。 　　祝为昭：“......” 　　这个龙傲天真的坏掉了吧！！！ 　　几人说话间, 之前在远处当后勤的三人慢悠悠走了过来。 　　抱钟和尚手中的那口大钟已经被他收了起来, 这会儿双手合十, 光洁的脑袋顶上五颜六色的堪比调色盘, 全是季无生根据他的伤势给他对症涂的药膏。 　　这人长了一张笑脸，耳垂很大，皮肤又白, 随着他的走动, 身上的肉微微颤动着, 远远看去像一个蒸得蓬松的白馒头。 　　“空空师兄，你没事吧？”空宁跟着空寻走到白馒头身边, 三人互相行了个礼。 　　“让二位师弟担心了。”白馒头笑眯眯地转身, 冲着其他人合掌鞠躬，“也多谢各位出手相救，在下禅宗弟子空空。” 　　祝为昭：“啊？” 　　什么叠字名字，别说, 听着还怪可爱的...... 　　空空似乎猜到了祝为昭在想什么，扭头冲着他笑了笑：“祝公子喜欢就好。” 　　祝为昭：“......” 　　冒犯了，大师。 　　在空空身后，季无生手中正端着一锅黑乎乎的汤水。 　　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露出一个很满意的表情：“已经打完了？那就一起来喝点儿补汤吧。” 　　“什么？”段长星第一个反抗，“我不要！” 　　实话说，这补汤的味道闻起来实在算不上好，段长星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又苦又辣，冲得他脑袋发昏，这会儿季无生端着锅走近，这味道就更加明显了。 　　“为什么不喝？”季无生表情温和地劝说，“这里面都是上好的药草，喝了以后不仅能快速恢复体内消耗的灵力，还有强化灵脉的效果。” 　　段长星听他这么说，就有点被说动了，但闻着这味道，还是很迟疑：“可是这东西闻起来也太难喝了......” 　　“只是闻起来有些夸张罢了。”季无生把锅放在地上，从储物袋里翻出几个小碗来，给段长星满满盛上了一碗，“你看，只有这么一小碗，屏息凝神，一口就能喝完，不会尝出太多味道的。” 　　面对着季无生鼓励的表情，段长星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他点点头，在季无生的声声劝说中，一仰头，将一碗药汤都灌进了嘴里。 　　“呕唔！” 　　刺激的味道在刚入口的一瞬间就冲破了段长星的防御，直达他的大脑，段长星控制不住地想要吐出来，谁知道一把被季无生捂住了嘴。 　　“唔唔唔！唔——！” 　　段长星两只手抓着季无生的手臂奋力挣扎，用尽全力却只拽掉了季无生的袖子，正好露出他因为发力而看起来更加明显的手臂肌肉。 　　“段公子，这可都是好东西，你还是尽快咽下去吧。”季无生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手上却更加用力地捂紧了段长星的嘴巴。 　　段长星被这药汤的味道冲得泪流不止，抱着一种必死的决心，终于将口中的药汤全都咽了下去。 　　季无生满意了，撸起袖子，鼓着肌肉开始给其他人盛汤。 　　他这药汤的效果确实是立竿见影，段长星以一种破碎的姿态躺在地上，情感上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但理智上，原本快要枯竭的灵力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恢复着，怎么看都是一副活力四射的样子，就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强劲了一些。 　　这变化自然逃不过众人的眼睛，大家原本还对季无生这药汤有所排斥，现在倒是都愿意试一下了。 　　祝为昭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往后缩，直到几乎所有人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碗药汤，周围就剩下他还空着手。 　　眼见着季无生端着碗朝他走来，祝为昭这才慌乱出击：“你、你怎么不给傅持和空空喝？” 　　“刚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给他们喝过了。”季无生看祝为昭的表情还很抗拒，安慰他，“真的没那么难喝的，他们俩当时喝完，什么话也没说。” 　　祝为昭扭头朝他身后的两人看了一眼，一个不是哑巴胜似哑巴，一个笑脸迎人活佛在世。 　　就这俩人，谁能对着别人说出一个“不”字！ 　　季无生想了想，拿出一包蜜饯来：“你看，我还给你准备了这个，等你喝完，全都给你吃。” 　　“那你自己怎么不喝？”祝为昭接过季无生手中的蜜饯，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点怀疑。 　　季无生表情真诚：“我刚才和傅持他们一起喝过了。” 　　“好吧。”祝为昭把蜜饯塞进嘴里，说话变得有些含含糊糊的，“要不还是给赵饮明喝吧，他刚才消耗最大，最应该好好补补！” 　　刚喝完强忍着没吐出来的赵饮明：“？” 　　“也是。”季无生听他这么说，真的把手里那碗药汤塞进了赵饮明的手中，“不过不用担心，这边还有。” 　　他说着，又给祝为昭盛了一碗新的。 　　祝为昭：“......” 　　不知道是在刚才的打斗中有所领悟，还是连喝了两碗药汤的缘故，赵饮明只觉得灵力在体内运转地飞快，下一秒，就原地突破到了元婴中期。 　　赵饮明如今年岁才刚过二十，哪怕是纵观修仙界的历史，这种修炼速度也绝对称得上是罕见的天才。 　　同一境界内的突破是不会引来雷劫的，赵饮明的表情平静，对于自己突破了这事，还不如刚才喝药汤表现得激动。 　　祝为昭暗自点了点头，总算觉得这剧情有点原文的影子了。 　　怪手消失后，通往秘境深处的路就变得畅通了起来。 　　浓雾彻底消散，阳光就直直洒落了下来，此时正值下午，太阳不似上午那般明亮，但却变得很柔和。 　　祝为昭吸了口气，恍惚间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起来。 　　“对了，为昭。”季无生突然叫了他一声，“这个你还要吗？” 　　祝为昭回过头，看到了季无生手中那两半斗笠。 　　他嘴唇微动，颤抖着手去摸垂在斗笠边沿处的白纱：“跟着我，你们受苦了......” 　　季无生：“？” 　　还是燕逢走过来，从季无生手中把斗笠拿起来看了两眼，然后回过身去轻拍师弟的脑袋：“没事，等回去以后我给你修。” 　　“谢谢师兄！”祝为昭立刻收起了戏瘾，恍惚间想起，之前师父房间屋顶裂开的那个口子，好像也是师兄修好的。 　　嘿嘿，师兄厉害！ 　　- 　　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被手怪完全破坏成了一片光秃秃的荒原，即便是要找地方休息，一般修者们也不会选择这样毫无遮挡的位置。 　　此时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原本有些疲惫的精神在喝完季无生的药汤后，瞬间又跟着灵力一起恢复了过来。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突然看到远处站着的三个人影。 　　那三人之间的气息并不融洽，赵饮明抬手放出一层结界，示意大家先停下来看看情况。 　　“我真是受够了，一路上哭丧着一张脸，你以为你是谁啊？” 　　“还什么鸣空岛的大师兄，我看是大废物才对吧！” 　　两个男人正围在另一个人身边大声嘲讽着。 　　“你不是音修吗？你的乐器呢，怎么不拿出来给大家伙长长眼啊？” 　　“自己没本事保护别人，就要把柳儿姑娘赶走，居然还敢编出什么精怪的谎话来，我简直想象不出，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懦夫！” 　　那音修冷着脸，即便面对两人持续输出的侮辱，也完全没有还嘴的意思，等对面人骂累了，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这才露出，祝为昭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一把唢呐。 　　对面那两人有眼不识乐器之王，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鸣空岛还真是不行了，这样的废物也能送进碧霄洞府了。” 　　“太好笑了，你当自己还是三岁小孩吗，给我们表演一个滴滴答答吹喇叭？” 　　太扁平的低智炮灰形象，祝为昭不用多想，都能猜到这俩人接下来的结局是什么。 　　那音修仍旧不理会这两人在说什么，只是表情肃穆地将唢呐放在唇边，下一秒，高亢的乐器声响彻天地。 　　这音修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潭死水，吹出的旋律却很活泼，一道道音波飞速地朝着对面两人攻去，那两人无处躲藏，耳膜瞬间被震得碎裂，从耳孔处流出血来。 　　石穿空面露欣赏，扭头去看缩在后面的傅持：“兄弟，你们鸣空岛的弟子还真是够劲儿哈！” 　　他也早就看那两个人不顺眼了，这会儿一边说着，一边挥着剑踏出了结界，想要去助这位师兄一臂之力。 　　谁知道刚走出去还没两步，他的耳孔也开始流血了。 　　石穿空有些茫然地愣了两秒，转身回到了结界里。 　　“我靠兄弟这也有点太够劲儿了......”石穿空话才说了一半，立刻表情惊悚地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哎！我怎么听不见我自己说话的声音了？！” 　　祝为昭：“......” 　　看来这种艺术对于活人来说，还是有些为时过早。 第37章 　　口出恶言的两个炮灰已经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那音修看了两人一眼，原本吹奏的曲子一停，转而换了一首更欢快的。 　　比起刚才那首, 这首曲子祝为昭就熟悉得多了, 毕竟上个月才刚在他们宗门山下的那场白事上听了一夜。 　　祝为昭：“......要不说这是鸣空岛的大师兄呢。” 　　真是实力强劲，名副其实啊！ 　　那音修一曲奏毕, 微微往这边看了一眼，他发现了在这边站着的一群人, 却丝毫没有过来跟他们寒暄的意思, 很快就收回视线, 朝着他们的反方向快步离开了。 　　“嗯？你师兄没看到你吗？”石穿空拍了拍傅持的肩膀。 　　他刚吃了一颗季无生给的丹药，听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只有耳孔处还沾着点儿微干的血渍。 　　“看、看到了。”傅持低着头小声回答。 　　“那都不来跟你打声招呼？”石穿空有些惊讶, 然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一边摇头, 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的声音：“真不愧是门派的大师兄啊，就这清冷的气质，就这冷漠的性格, 啧啧啧啧啧......” 　　祝为昭看看那音修渐渐远去的背影, 又看看低着头表情痛苦的傅持, 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真的是因为性格原因，而不是鸣空岛一脉相承的自闭吗...... 　　在场的一众人都不是什么黑白不分之辈, 没人管倒在地上的两人, 纷纷默契地绕开他们，继续往前走了一阵，很快就到了一处怪石林立的戈壁。 　　说是戈壁，其实这里更像是一片石林, 大大小小的石块交错挺立，很像某种抽象的艺术作品。 　　“柳树精！”祝为昭眼尖地看见了躲在不远处一块大石头后，正偷偷摸摸想要逃跑的家伙，“你刚才又打算骗人！” 　　柳树精身子一僵，拔腿就想跑，然后就被祝为昭熟练地套了过来。 　　“我也不想骗人啊，我也不想的啊，我就是太馋了，我都已经几十年没吃过金丹了！”柳树精哇哇大哭，“你们能懂吗？这可是几十年，几十年啊！！！” 　　祝为昭被她吵得头疼，又跟季无生要了一颗没有任何效果但口味超绝的丹药，精准地扔进了柳树精大张的嘴巴里。 　　“呜哇呜哇——唔！”柳树精下意识闭上嘴，丹药在口中转了一圈，她还什么味也没尝出来，就先急切地把这东西咽进了肚子里。 　　随着丹药外面那层薄膜彻底融化，苦味顺着她的食道一路往上，势如破竹，瞬间攻占了柳树精的口腔。 　　柳树精：“！！！” 　　有毒！快救救我！这药有毒！ 　　眼看着柳树精表情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祝为昭皱了皱眉，万分怀疑：“真的有那么夸张吗？” 　　他请出了上次这丹药的受害人傅持：“你来给大家说说。” 　　傅持紧紧抿着嘴，沉默半天，然后指了指祝为昭身后的柳树精，示意他往后看。 　　祝为昭扭头，发现这家伙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 　　“哎？”祝为昭瞪大眼睛，“怎么突然这样了？” 　　“哦，不好意思。”季无生一拍脑袋，“我刚刚想起来，炼丹时为了消除药效，我在里面加入了给植物灭活的药剂。” 　　祝为昭：“......柳树精！” 　　现在开始吃激素的话还能救活吗？ 　　好在柳树精到底是修炼了多年的精怪，只是在地上滚了一会儿后，她就已经将毒素全部排了出来。 　　“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柳树精奄奄一息道，“我以后再也不吃金丹了......” 　　她甚至已经开始对所有球形东西都产生心理阴影了，再也没办法好好品尝美味金丹了呜呜呜！ 　　祝为昭这下是真的有点儿愧疚了，连声跟柳树精道歉。 　　柳树精沧桑地摇摇头：“没关系，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咱们也不用再见了。” 　　这人说完，就步子飞快地逃了，像是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似的。 　　祝为昭伸手拦了一下，没拦住，长长叹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周围原本安静立着的石块突然动了起来。 　　数十块大大小小的石头围绕着他们旋转起来，不停地变换着方向和位置，看得人眼晕。 　　“不好，是石阵。”燕逢第一个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立刻做出格挡的姿势，“大家小心，这阵法开启的时间越久，攻击就越强，务必要尽快找出阵眼破阵。” 　　祝为昭听见师兄的话，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点点头，开始认真观察这些石头运动的轨迹。 　　石阵之外，刚刚跑走的柳树精又慢慢从一块石头后探出了头来，看众人全都被困在阵法中，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还是太想吃金丹了，不然从明天再开始有心理阴影吧...... 　　她怀着愧疚的心情吸溜了一下口水，就这么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坐下来，准备等着阵法结束后，在人饼里去找金丹吃。 　　被困在石阵的几人中，最熟悉阵法的居然就是半桶水的燕逢，他急得额头冒汗，指挥着众人挨个试着打碎石块。 　　“那个！那个石块最大，打碎那个试试！” 　　白无霜连拉弓弦，将那块石头扎成了筛子，石阵没有丝毫变化。 　　“那边！那块石头旋转的速度最快，肯定就是阵眼！” 　　赵饮明剑气凛然，将那块石头切成了两半，石阵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那再试试这个！被那么多块石头围在中间，肯定是为了保护阵眼！” 　　段长星扔出一张符咒贴在石头上，下一秒，符咒爆炸，连带着那块石头也跟着被炸开，石阵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燕逢：“......” 　　我早就说了我不懂阵法吧！ 　　一连经历了三次失败，周围石块的旋转速度变得更快了，不知道是不是祝为昭的错觉，他总觉得包围他们的石圈好像也缩小了一点。 　　脚下有什么东西在颤动，祝为昭恍然意识到什么，敏捷地往旁边跳开，下一秒，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就有一块巨石破土而出，就这么在外面停留了一会儿，又消失在了原地。 　　“不好，时间太久了，石阵要开始攻击我们了。”燕逢骂了一声，更加急切地指挥起来。 　　“这块！这块！还有那块！” 　　随着一块块石头被打碎，石阵中开始攻击他们的石块越来越多，众人没办法，只能一边听从燕逢的指挥找着阵眼，一边躲避脚下来自石块的反击。 　　终于，在石阵外围最后一块石头也被人打碎后，世界变得安静了下来。 　　祝为昭不能确定到底是他们把阵眼打碎了，还是只是因为单纯没石头绕着他们转了。 　　要说一开始是石头包围了他们，打到后面，完全就是他们包围石头了。 　　要是他自己是阵眼估计也想放弃，祝为昭想，手底下一个兵......不是，一块石头也没有，这也太丢人了！ 　　突破石阵没有花费他们太多的时间，等他们出来时，正好看见坐在一边的柳树精。 　　“居然还活着？”柳树精大惊，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祝为昭：“什么意思？” 　　柳树精反应过来了，含含糊糊乱七八糟解释了一大通，一句话也没说明白，又跑了。 　　此时天色渐晚，空气中的灵气再次变得浓郁起来。 　　众人支起防御结界，纷纷坐下开始打坐修炼。 　　祝为昭看了大家一眼，把从斗笠上拆下来的白纱平平整整地铺在地上，仰面躺下了。 　　碧霄洞府的夜晚是很安静的，大概是大家都忙着修炼的缘故，祝为昭双手垫在后脑勺下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 　　今晚天上没有星星，月亮倒是很亮，小小一牙挂在天上，把深蓝色的夜空衬得又高又远。 　　他正陶醉着呢，熟悉的小家伙再次出现了，祝为昭有些惊喜地抓住他，爱不释手地捧在手里把玩，看小家伙晕晕乎乎的样子实在可爱，没忍住朝上一扔，玩起接抛游戏来。 　　赵饮明再次在夜晚的修炼中睡着，他睁开眼，天还黑着，月光亮得刺眼。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正飞速往下坠着。 　　“日羽！”他叫了一声，习惯性地想唤出本命法器接住自己，结果不仅剑没出来，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赵饮明：“？” 　　今天跑出防御结界的人也不是我啊...... 　　“嗯？怎么不动了？” 　　赵饮明只感觉自己落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还小幅度地上下弹了两下。 　　怎么回事？ 　　赵饮明皱起眉。 　　难不成是陷入什么精怪创造的幻境里了？ 　　“怎么突然生气了呀。” 　　额头处被什么东西戳了两下，力气不小，把他戳得往后仰倒下去。 　　“哎呀，真不好意思。” 　　熟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赵饮明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 　　下一秒，祝为昭的脸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是的，身前。 　　他感觉自己现在好像只有祝为昭的半张脸大！ 　　赵饮明有些茫然地愣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看，脑子一片混沌。 　　祝为昭的脸离他很近，近得他甚至能数清这人浓密纤长的睫毛，其中有一根不知是怎么回事，斜斜地跟旁边的那根纠缠在一起，显得分外亲密。 　　“别生气啦~” 　　祝为昭抓着他捏了捏，赵饮明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一直躺在这人的手心里。 　　“你看你，眼睛又要变成三角形啦。” 　　祝为昭突然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戳到他软糯Q弹的身子。 　　赵饮明心跳漏了一拍，差点没忍住叫起来。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妖怪啊！！！ 第38章 　　从第二天早上开始, 祝为昭走在路上，总有一种有人在盯着他的感觉，但每当他扭头寻找时, 这感觉又会瞬间消失不见。 　　祝为昭生怕是又有什么奇怪的妖怪跟上他们了, 特意放慢了点儿步子，跟赵饮明站到了一排。 　　他等了半天, 没听见这人说话，猛地扭头去看他：“赵饮明？” 　　“怎么？”赵饮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顿了一下才应了一声。 　　“你还是赵饮明吗？”祝为昭往旁边跨了一小步, 离这人远了一点, “你怎么都不说话？” 　　赵饮明反应了一会儿，这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人在说什么, 一时之间觉得有点好笑：“你想听我说什么？” 　　祝为昭支吾了半天答不上来, 然后就听赵饮明轻笑了一声, 抬起手, 用指节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放心，不是妖怪变的。” 　　“哦......”祝为昭摸了摸脑袋上被敲过的地方，倒是不疼, 只是有点麻麻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 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赵饮明呼吸的声音, 祝为昭耳朵有点发痒，眼睛飞快眨了几下, 回过头揉了揉耳朵, 不再看他了。 　　随着两人之间沉默的蔓延，赵饮明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散了，他微微拧起眉，想了一早上也仍旧是不解。 　　他确实不是妖怪, 但...... 　　赵饮明又偷偷看了祝为昭一眼。 　　昨晚那些事，难道真的都是他的幻觉？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阵，石穿空正抱怨着怎么还没走出这片地方，就听到走在最后的栾妄乡突然问了一句：“这里我们刚刚是不是已经来过了？” 　　“嗯？”祝为昭环视四周，在这片前后十几公里都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的景色中，露出一个疑惑中带着信任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吗？” 　　此时他们还处在大片的戈壁之中，大大小小的碎石裸露在地面上，周围就连一棵方便他们辨认方向的树都没有。 　　祝为昭想了半天，给出了自己现在能想出的最合理的猜测：“难不成是你已经记住了这些碎石的摆放位置，而这里的碎石，跟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出现了相同的排列方式？” 　　“怎么可能记住这么多碎石的排列方式啊，正常人是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吧。”栾妄乡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张开手掌，感受着指缝中穿过的微风，表情坚定道，“是风告诉我的，现在这里的风，和我们半个时辰之前遇到的那阵风，有着一样的情绪。” 　　“啊？”祝为昭眼睛都瞪大了。 　　这才是正常人更不可能做到的事吧！ 　　他根本没听懂这人在说什么，只能犹豫着点点头：“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没关系，先不用着急，我现在还需要再验证一下这个猜想。”栾妄乡说着，往地上扔了一个已经用空的墨水盒，“继续往前走吧，等半个时辰之后，看我们会不会再遇上它。” 　　这办法虽然算不上精妙，但在这种情况下，也确实是比较快速能得出结论的方法了。 　　果不其然，这次一行人前进的时间甚至还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再次看到了前方那个歪倒在地上的空墨水盒。 　　栾妄乡往前跑了几步，将墨水盒捡了起来，爱惜地在衣摆上擦了擦，又仔仔细细收了回去。 　　毕竟单买墨水的价格，可比连带着墨水盒买便宜多了，他的钱每一文都很有用，还要留着买酒喝呢！ 　　“怎么回事？”石穿空有些夸张地叫了一声，“难不成我们之前走了那么长时间，其实一直是在原地打转？” 　　段长星拿出罗盘，还没等驱动呢，上面的指针就已经快速旋转了起来，越转越快，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这次让你们独处还管用吗？”祝为昭想起上次在小秘境时，这罗盘的性格，犹豫了一下，让段长星跑得远了一点，“怎么样？现在好了吗？” 　　段长星摇摇头，怕祝为昭看不见，把指针旋转不止的罗盘夹在胳膊下面，一边感受着半边身子的震动，一边用双手比出一个喇叭的姿势放在嘴边，一字一顿地大喊：“不行啊！它还是一直在转！” 　　祝为昭叹了口气，他不确定这是他们又遇上了什么奇怪的阵法，还是有妖怪来捣乱，或者说，会不会是碧霄洞府自己不想让他们再往秘境深处走了？ 　　一想到最后这个可能，祝为昭自己都要打个冷战。 　　神秘的秘境深处，还从未有人完全探索过的碧霄洞府，祝为昭一想到这些，内心就不自觉地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仿佛很亲切似的。 　　“你说，碧霄洞府也会和之前的小秘境一样有灵吗？”他问。 　　赵饮明听见他说的话，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应该会有的，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而已。” 　　祝为昭低下头，有些失落似的，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又突然把头仰了起来，脸上带着一副激动又有些得意的表情：“我之前一直都没告诉大家，其实我这几天每天晚上都能遇上一个长得很像小年糕似的家伙，白白软软的，小小一个捏起来手感特别好，而且还一副笨笨的样子，你说，这会不会就是碧霄洞府生出的灵？” 　　赵饮明：“......不是吧。” 　　首先，不好意思啊哈哈，你说的这个好像是我啦。 　　其次，下次可以少骂两句吗？ 　　被否定了猜想，祝为昭也不气馁，一边跟着大家继续做着突破绕圈的尝试，一边脑子飞速转着，试图从零星的线索中找出一点可用的东西来。 　　一行人在这周围探查了半天，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起码已经基本上排除了人为法术影响的可能。 　　几人脑子好使点儿的人仔细讨论了一会儿，最终得出结论，一致认为他们现在面对的，大概率是一种已经失传的上古法阵。 　　“别老看着我啊！”燕逢注意到几道偷偷摸摸朝他这边瞟的视线，“我之前不就说了吗？我根本就不懂阵法啊！” 　　好在这阵法也算不上是十全十美，从目前的效果看，只是控制了他们身体的活动范围，而没有影响他们法术的传递。 　　燕逢都没有经过太多思考，一挥手，数条传音申请发出去，瞬间就摇来了几个对阵法颇有研究的熟人。 　　“诸位，我与师弟师妹不慎被困入了奇怪的阵法之中，遍寻不得解法，想到诸位在阵法一道天赋卓然，只好来打搅各位了。” 　　“燕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以我们的关系，哪还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你就是喊我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这是感情迟钝还执着跟燕逢称兄道弟的。 　　“哦，无霜师妹也在啊，咱们也是好久没见了，等出去之后，一起去一品楼聚一聚？”这是同时认识燕逢和白无霜的。 　　“师弟？是上次那个祝师弟吗？燕兄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居然到现在才来联系我，祝师弟别怕，我这就来救你了！”这是想见祝为昭的。 　　“小逢！你没事吧？你们在哪儿啊，别急，我刚得了几道对修为大有助益的上古菜谱，现在就来找你......哎，别挂啊！”这是燕逢一不小心手滑打错，发到一品楼的。 　　...... 　　“怎么样了师兄，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吗？”祝为昭看燕逢终于挥散了身边的一圈传音申请，有些急切地问道。 　　“确实是有一些眉目了。”燕逢的表情温和，其他人很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结果来。 　　“那结果到底如何？”石穿空急得团团转，“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出去啊？” 　　提到这个，燕逢的表情微微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点儿迟疑：“据我的一位主攻阵法的朋友所说，我们现在遇到的，很有可能是上古时期万法门研究出的一种经典阵法，名为‘周而复始’，这种阵法对于修者的修为要求并不高，但需要布阵者对空间有着极佳的感知能力，这才能成功将两处空间连接，让身处其中的人仿若生活在周而复始的世界之中。” 　　他说着，长长叹了口气：“只是随着万法门仙人们的陨落，这些珍贵的阵法也同他们一并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没救了？”石穿空天都要塌了，表情绝望又茫然。 　　“并非如此，石公子别急。”燕逢急忙安抚，“我的那位朋友曾机缘巧合之下，在一本残缺的古籍中看到过关于周而复始阵的记载，想要破阵，说来也简单，说来也不简单，只需要找到阵法的边缘，将两处时空重叠的地方生生斩断，方能成功破阵。” 　　这就是燕逢叹气的原因了，若是他们身处林地或是山脉，这阵法的边界都算不上难找，但到了这荒凉的戈壁，这件事的难度就变得大了很多。 　　毕竟他们既不能确认阵法范围的大小，也无法准确得知自己目前在阵法中所处的位置，想要在这之间找出相差无几的异常之处，何其艰难。 　　更何况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刚才他们在这里转了那么久，若不是栾妄乡的提醒，估计一行人还傻傻地继续往前走着。 　　祝为昭思考了半天，扭头去问栾妄乡：“咱们刚才走来的这一路上，你有闻到哪里的风的味道，和其他地方有着明显的不同吗？” 　　“不同？”栾妄乡想了想，“实际上每一处地方的风都各不相同，但若是当做异常来看的话......是有一处这样的风，它的情绪骤升骤降，经过那里时，我仿佛能感受到它的彷徨。” 　　祝为昭：“......” 　　他惊叹着栾妄乡的感知能力，笑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带我们一起去吧，大艺术家。” 第39章 　　栾妄乡一路感受着风的气息, 带着他们慢悠悠地继续朝着他们一直走的方向走去。 　　直到临近他所说的那个地方，他前进的速度就一下子变得更慢了，几乎每往前一步, 他都需要重新感受一下那里的微风, 闭着眼倾听这些和风的情绪。 　　祝为昭就这么看着栾妄乡在最后的那点儿地方，来回向前向后测试了几十次, 这才终于选定好了最终的位置。 　　他五指并拢，手掌伸直, 把自己的手看成是一把剑, 上下比划了一下：“就在这里, 顺着这条线砍下去。” 　　栾妄乡话毕，就往后退了一步, 给赵饮明让出了一个位子来：“一定要注意好方向, 这条线很窄, 但凡偏差稍微大一点点, 就一定会失败。” 　　赵饮明点点头，将原本单手握剑的姿势改成了双手，他身子微微前倾, 两脚分开至肩宽, 以一种很精准的微调, 将剑尖直指刚才栾妄乡比划过的地方。 　　“好！准备——”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话音还没落, 就融进了赵饮明出剑时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里。 　　“谁刚才说话了？”赵饮明利落收剑, 扭过头看了一眼。 　　祝为昭摇摇头，在原地转着看了一圈，没感觉到现在比起刚才来，有什么新的变化：“这就好了？” 　　回答他的人是栾妄乡, 他“嗯”了一声：“风告诉我，我们成功了。” 　　果然，这次他们继续沿着刚才的方向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地上的碎石渐渐变得少了很多，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想要长出斑驳的小草来。 　　“总算离开那个鬼地方了！”石穿空欢呼一声，“光秃秃的没劲死了，要我说，到处都应该变得绿意盎然才好呢！” 　　他说着，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扁了几撮刚刚冒头的小草。 　　祝为昭：“......” 　　就这么下去，这地方下辈子也变不成绿意盎然了。 　　- 　　之前在秘境前就传得人尽皆知的秘宝，在这次秘境之行的后半程，似乎渐渐销声匿迹了。 　　直到最后一天的上午，才又不知道从哪里轰然传来消息，说秘宝即将于今日现世。 　　没人知道这消息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但一经传出，就瞬间席卷了整个碧霄洞府。 　　祝为昭这边，也显然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 　　能在碧霄洞府中待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大家最后的需求不同，有想采药的、有想打猎的、还有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的，于是一行人暂且分成了两拨，一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另一波，则准备去到那传言中秘宝即将现世的地方看看。 　　经过几天的探索，一行人已经往碧霄洞府的深处走了一段不近的距离，但传言中的秘宝现世处，居然还要更深一些，就在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山处。 　　比起一般的石山来，这座石山长得很奇怪，颜色黝黑，带着点晶体的反光感，几乎隔上一小段距离，就长着一条异常粗糙且突出的竖状石头。 　　准备参观秘宝的几个人正站在离石山脚下不远的地方，看着山脚处洞口外那挤得密密麻麻的人影，等了半天，愣是连山洞有多大也没看清。 　　“还有一个时辰碧霄洞府可就要关闭了。”陆照河“唰”的一下甩开折扇，“他们这时候围在这里，是真觉得自己会成为最后的那个幸运儿？” 　　“谁知道呢。”白无霜这几天倒是跟他挺聊得来，闻言接话道，“要是这上古秘宝真能这么好就得到，那不成烂叶大白菜了吗？” 　　还有一个时辰诶...... 　　祝为昭偷偷瞥了赵饮明一眼，刚好被抓了个正着。 　　“看我做什么？”赵饮明觉得好笑。 　　祝为昭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这说不定也是龙傲天的一个机缘，于是几乎算是明示地问他：“据说那秘宝法力通天，你不想去试着抢抢吗？” 　　他顿了一下，又表情真诚地补充道：“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拿到那个秘宝的！” 　　赵饮明被他这话捧得有点儿飘飘然，心情很不错地挑了挑眉，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那我都已经这么厉害了，肯定就更不需要去抢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秘宝了呀。” 　　祝为昭有点急：“你怎么这么想！这说不定就是你的机缘，让你以后的修炼能事半功倍的那种！” 　　“命里有时终须有，我们这次已经拿到这么多宝贝了，就先见好就收吧。”赵饮明顺手在一旁的树上挑了个没什么作用，但是味道不错的果子下来。 　　他细细擦干净了果皮表面沾上的那层薄薄的灰尘，然后塞进了祝为昭的手里：“更何况，这次秘宝的消息，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很不对劲，从来都是只有哪家得到了这种秘密，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发现的，像这样恨不得宣扬得人尽皆知的，我倒还是第一次见。” 　　正如赵饮明所说，这一趟秘境之行，一行人都称得上是收获颇丰。 　　祝为昭白天到处跟着人寻宝采药，晚上就准时和小年糕见面，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心了。 　　只不过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感觉从某一天晚上开始，性情大变，原本还很喜欢在他手心里跳来跳去的，这一变，就突然沉稳了下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家伙看起来好像也变得呆了不少。 　　“还想着那秘宝呢？”赵饮明的手在祝为昭眼前晃了晃，“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果子是你的。” 　　这人笑了一声，用下巴点了点祝为昭手中那颗颜色鲜艳的果子：“快吃吧。” 　　他说完，又给自己摘下来一个，随便擦了两下就咬上一口：“是你喜欢的甜甜的味道。” 　　赵饮明这段“见好就收”的话，说得自然是很有道理的，但他毕竟是爽文男主，像这种声势浩大的机缘，祝为昭总觉得里面会有什么能让这人在修仙界开始扬名的东西。 　　是的，剧情发现到现在这个地步，祝为昭觉得他们合欢宗肯定是不会被男主一锅端了，但赵饮明在修仙界扬名的开端也没了啊！ 　　祝为昭心里装着事，果子也吃得心不在焉，咬一口就停一阵，然后才去吃下一口。 　　赵饮明看这人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发愣，笑眯眯地学着他的样子开始慢悠悠地啃，只是他自己的果子一开始就已经吃掉了大半，还没学几次呢，他自己的那个就被彻底吃完了，惹得他小声地“啧”了一声。 　　“走吧，时间也快到了，既然对秘宝没兴趣，那我们就先出去吧。”陆照河招呼了一声，手腕翻转，他的传送玉佩就出现在了他的手心里，“我还要回去再好好整理一下这次收集的资料，就不等你们一起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他说着，手指用力，瞬间捏碎了传送玉佩，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那我们现在也走吧？”赵饮明招呼了一声。 　　祝为昭点点头，捏住了自己的传送玉佩，隐约间好像在石山侧壁的一块突起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咦？那是柳树精吗？” 　　赵饮明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什么也没看到。 　　“啊！忽然想起我有东西忘记拿了！”就在几人准备出去时，段长星突然叫了一声。 　　他用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表情看起来很懊恼似的：“昭昭，你们先出去吧，我过去拿一下，很快就会出来找你的。” 　　祝为昭眉头微皱：“什么东西呀，你注意着点儿时间，实在找不到就算了，碧霄洞府马上就要关闭了，小心真的没出去，就要被困在这里五十年了！” 　　段长星连连应声，一边争分夺秒地往回跑，一边高举起手来回晃了晃，很快就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中。 　　“真的没关系吗？”祝为昭还有点担心，“万一真没赶上时间呢？” 　　赵饮明耸了耸肩，本来想说那他就是实力不够，刚好待在这里再修炼几十年，但看到祝为昭认真担忧的表情，还是叹了口气，解释道：“放心，传送玉佩已经经过了多次的改良，现在会在秘境关闭前自动启动法阵，肯定能将他顺利带出来的。” 　　祝为昭这下安心了，点点头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出去吧。” 　　玉佩碎裂，祝为昭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到周身的光芒散去，他这才慢慢睁开眼。 　　还是之前他们等待进入碧霄洞府的那片空地，只不过比起上次密密麻麻的人，现在这里的人倒是少了一大半。 　　祝为昭展了展腰，看着自己周围空荡荡的一圈，这几天已经习惯了吵闹的他，反而还有些不习惯了，正准备去找其他人碰面，突然就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人有些不耐地猛踢了几次脚下的土地，一双三角眼正眯着朝四周搜寻着什么。 　　赫然就是他和师兄师姐进入碧霄洞府的第一天，遇见的那个组团欺负傅持的家伙。 　　这人当时被白无霜一箭射碎了传送玉佩，没想到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居然还执着地等在门口。 　　明显就是来者不善啊！ 　　这人身边的小弟太多，祝为昭有些心虚地收回视线，不想让这三角眼发现自己，从而惹上什么麻烦，结果下一秒，乱飘的眼神就和三角眼对上了。 　　“我早说了，你们给我等着！”三角眼冷哼一声，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朝他这边走来。 　　祝为昭：“......” 　　跟我一块出来的那群人呢？ 　　让我们也来打人数战好吗！ 第40章 　　三角眼的修为差一点就到了金丹期大圆满, 祝为昭跟他差了两级，本身对上他就有些吃力，再加上这人后面跟着的那群平均修为快要到金丹中期的小弟...... 　　识时务者为俊杰, 祝为昭转过身, 摆出一副认真看风景的样子。 　　“少宗主，他无视你, 这绝对是看不起你啊！”一个小弟冲着三角眼说。 　　“就是啊少宗主，他这明显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实在是太嚣张了！”另一个小弟附和道。 　　祝为昭：“......？” 　　你们这群人别太荒谬了吧！ 　　三角眼果然越听越生气, 冷笑着来到祝为昭身边, 抬手就想给这家伙一个教训。 　　祝为昭适时地偏过头，像是刚刚才看到他似的, 露出一个有些诧异的表情：“这位公子, 怎么了, 是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帮忙吗？” 　　他说着, 弯起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三角眼抬手的动作瞬间顿住，表情都变得有点茫然了起来：“你不是那天那个小子？” 　　祝为昭眨眨眼，眼神从茫然转变成恍然：“原来公子是认错人了啊, 不过这也不怪你, 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很多人都会把我认错的。” 　　三角眼原本还有些茫然的表情在听到他说话后，瞬间变成了一种质疑：“大众脸？” 　　祝为昭：“......” 　　糟了, 好像演得太过了。 　　他的眼神有些心虚地往旁边飘了一瞬, 就这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一下子被三角眼发现了不对。 　　“什么意思，你在骗我？” 　　祝为昭：“......” 　　我靠，这人之前的智商有这么高吗？ 　　三角眼越想越觉得不对, 表情渐渐变得凶恶了起来：“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小白脸，尤其是你这种明知道自己长相出众还要说自己不好看的小白脸！” 　　祝为昭：“......我根本没说自己不好看啊！我只是说我是大众脸而已，帅哥的脸都是相似的你没听说过吗！！！” 　　三角眼才不听他狡辩，再次举起手，指尖夹着一张符咒，抬手就要往祝为昭身上贴去。 　　那坚定的神态，跟刚才他气势汹汹走过来时很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种过程全错但答案正确的天才。 　　祝为昭飞身跳开，险险躲开这一张符，还没等他回头去看三角眼的方向，就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窜了过去，下一秒，三角眼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少宗主！”小弟们此起彼伏的叫声响起。 　　祝为昭回过头，正好看见赵饮明收回脚，优雅地理了理微微凌乱的衣摆。 　　再看三角眼，已经飞出去十几米远了。 　　“为昭，怎么样，他没伤到你吧？”赵饮明抬步走过来，眉头微皱，表情严肃地上下打量着他。 　　“没事。”祝为昭摇摇头，“他还没来得及。” 　　赵饮明顿了一下，然后才又笑着说：“我传送出来的那地方离你太远了，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这里。” 　　两人说话间，三角眼已经被小弟们扶着站了起来。 　　“居然敢踢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三角眼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发出断断续续的冷笑，“敢惹我，我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就是！在我们门内，惹怒少宗主的人可没一个有好下场，你们等着瞧！”小弟们纷纷接话。 　　赵饮明听见那边嚣张又吵闹的声音，这才终于回过头，看见了被众人围在中心的三角眼。 　　他挑了挑眉，语气漫不经心：“少宗主？什么宗，三角蛇宗？你是毒修？” 　　三角蛇，一种在树林中很常见的蛇类，头部呈三角状，含有微毒，不过即便不慎被咬也不用担心，只要多喝点水，就能把这毒素代谢掉。 　　祝为昭听得想笑，除了毒性轻微得几乎没有之外，这三角蛇还有一个很知名的特点——脑子不好。 　　三角眼没听明白赵饮明话中的意思，还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毒修不毒修的，那种低等的东西怎么跟我们符修比，天符宗，修仙界第一符修宗门，你们懂不懂！” 　　祝为昭：“？” 　　他有点儿不确定了，凑到赵饮明耳边小声问：“修仙界第一的符修宗门，不是段长星他们的天箓宗吗，这天符宗是？” 　　赵饮明摇摇头，也没听过这宗门的名字，只是道：“他们这宗门名听着也像是仿照天箓宗起的。” 　　三角眼看两人不说话了，还以为他们是害怕，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就听到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刚好像听到有人说，毒修是低等的东西，是吗？” 　　三角眼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恼羞成怒地回过头，想要连这毒修一起教训，然后就被吓了更大的一跳。 　　闻人墨的刘海遮住半个眼睛，脸色苍白，衬得眼周和嘴唇的黑色就更加显眼，他声音很轻，露出来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人看：“是你说的吗？” 　　三角眼：“......鬼、鬼啊！！！” 　　他挣扎着转身想要逃跑，谁知道才刚走了没两步，就被从天而降的段长星一下子砸倒在地。 　　段长星的表情有些慌乱，急忙从三角眼的身上跳下来，抬手去推三角眼的胳膊：“哎！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传送玉佩就给我传送到你头顶了，你没事吧？” 　　他抬起手，露出手上不慎沾染的血渍，这血渍微微反光，看起来还是刚刚流出没多久的。 　　段长星的表情更慌张了：“兄弟醒醒啊！你不会真被我砸死了吧！！！” 　　三角眼的小弟们也跟着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去扶三角眼，好在这人除了磕在地上的胳膊肘处破开了一层皮，其他地方倒是完好无损。 　　段长星松了口气，看着三角眼被一群人簇拥着拖走了，这才终于放松下来。 　　“长星，你怎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祝为昭走过来，闻到了段长星身上那一丝很淡的血腥味。 　　段长星苦着脸用手帕擦手：“可能是我差点错过出来的时间了，传送玉佩卡着碧霄洞府关闭的时间紧急把我送出来的，吓死我了！” 　　祝为昭看他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两声：“还好带着传送玉佩，不过怎么样，那个能让你冒险踩着时间截点去找的东西拿到了吗？” 　　段长星听他这么问，抿起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找到啦。”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一株小花来，这花颜色是有些明亮的紫色，花蕊中间有一颗半透明的白色小球。 　　“这是紫灯草，我在咱们去石山的路上看到了一株，当时就想着这种草很适合你。”段长星把这花递给祝为昭，然后双手拢在紫色的花朵旁，留出了一条缝来，示意祝为昭往里看。 　　祝为昭有些好奇地低头，透过段长星双手之间的缝隙，看到里面在黑暗中发着淡紫色光芒的花苞。 　　“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紫灯草在黑暗中可以发出很温和却又很明亮的光芒，特别漂亮，昭昭，我觉得这种花和你很像。” 　　祝为昭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段长星专注的目光。 　　这小孩脸色微红，眼睛却很明亮。 　　“谢谢星星。”祝为昭弯了弯眼睛，“也和你很像。” 　　段长星的脸更红了，他松开拢在花朵旁边的双手，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一道令人讨厌的声音响起。 　　“段公子真是有心了。”赵饮明看了一眼祝为昭手里的紫灯草，“为昭的名字里有‘昭’字，我的名字里也有‘明’字，不知道段公子觉得这花，适不适合我呢？” 　　段长星鼓起嘴，瞪着他不说话。 　　赵饮明勾了勾嘴唇，继续问：“紫灯草向来是两株并生，段公子给了昭昭一株，那么另一株，不会真的是要给赵某的吧？” 　　段长星：“？” 　　他简直被这人的厚脸皮程度惊到，来回摇头表示自己的抗拒：“才不给！” 　　段长星悄悄看了祝为昭一眼，又抿着嘴笑起来：“另一株在我自己这里，我要和昭昭一人一株！” 　　赵饮明嗤笑一声，点点头不说话了。 　　很快，其他人也渐渐找了过来。 　　“原来你们都已经遇到了啊。”季无生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如何，见到秘宝了吗？” 　　“没有。”祝为昭已经将紫灯草好好收了起来，闻言回答道，“那山下围满了人，但一点秘宝现世的动静也没有，我简直要怀疑那些消息的真实性了。” 　　栾妄乡笑了笑：“这倒也正常，毕竟人性就是如此，若是真有什么好东西，又怎会愿意与他人分享。” 　　外界的时间和秘境内并不完全相同，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天要黑了。”祝为昭笑笑，眼睛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正好看见栾妄乡露出一个有些纠结的表情，“我要去找师兄和师姐一起回宗门了，咱们下次再见吧。” 　　“为昭......” 　　果然，他走出去好一段路后，就听见身后栾妄乡在叫他的名字。 　　祝为昭闭了闭眼，安慰自己，没关系，该来的总会来的！ 　　毕竟刚才在看见栾妄乡表情的那十几秒内，他已经争分夺秒想出好几种应对的话术了，这次绝对不会再像季无生那次一样傻傻愣在原地！ 　　栾妄乡呼出一口气，大步走到祝为昭身边，犹豫半天，轻声问他：“如果我告诉你，我们以后可以一起戴斗笠，你还要跟我分开吗？” 　　祝为昭：“......” 　　准备好的话术瞬间失去作用，他面无表情，语气铿锵有力：“分！” 第41章 　　栾妄乡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祝为昭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本来还有点儿于心不忍，然后就看到这人悲伤地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顶周围裹着长长白纱的斗笠, 端端正正戴头上了。 　　祝为昭：“？” 　　他收回视线, 木着脸去找师兄和师姐去了。 　　“燕兄，你没事吧, 有没有受伤？我刚刚听说，你在秘境里居然遇到了上古法阵！” 　　“无霜, 我给你传音了那么多次, 你怎么都不来找我......” 　　“燕师兄, 你在秘境里走的是什么方向呀，我找了好几天, 没想到一次也没有遇到你。” 　　“白师姐, 你那天是临时有事离开了吗, 怎么我一回头, 你就突然不见了呀？” 　　祝为昭找到两人时，这两人正分别被包围在人群之中，回答着一些让他听了想流眼泪的问题。 　　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 祝为昭已经懒得去计算这到底是第几次场景重现了, 只是仍旧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没发现赵饮明的影子，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不对啊, 祝为昭突然反应过来了, 按照我现在和龙傲天相处的融洽程度，再怎么想也肯定不会被灭门了吧！ 　　他这么想着，看向白无霜和燕逢的眼神就变得越来越慈爱了起来。 　　为什么现在大家还可以在这里谈笑风生，是因为有人在默默地负重前行啊！ 　　祝为昭微笑着, 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酸甜可口，是刚才临走前赵饮明特意给他的。 　　“师弟？”燕逢最先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祝为昭，“我还正要和无霜去找你呢，你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们一声呀，在这里等很久了吗？” 　　祝为昭看师兄拨开人群走出来，笑了一声：“其实也没多久，师兄，我也是刚到。” 　　燕逢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身后有些吵闹的几人打断了。 　　“哎！祝师弟，好久不见啊！” 　　“早就听说了祝师弟的名声，这次终于是见到真人了，果然和大家说得一样啊！” 　　“就是啊，正好今天遇上了，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祝师弟！” 　　这群人之中的几个，祝为昭还有点印象，上次在修仙大会时遇到过，都是燕逢的朋友。 　　他也分不清这里面到底有几个跟师兄有暧昧关系，反正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笑意盈盈地跟他以师兄弟相称，让人根本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你们别在这里策反我师弟。”燕逢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温和，语气却很生动，“刚才都说过今天没时间，不是已经说好了改天再约吗？” 　　“哎呀，燕兄别这么绝情嘛，万一咱们小师弟也想去，那就不能怪我们了吧。” 　　燕逢似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祝为昭一眼：“怎么样，师弟想去吗？” 　　“不去。”祝为昭摇摇头，坚决站在大师兄这边，“还是下次再约吧各位师兄，等我师兄有空了再说。” 　　“好吧。”这些人邀约不成，倒也不觉得被下了面子，只是有些惋惜地长叹一口气，“那我们下次再聚，到时祝师弟可一定要赏脸，让燕兄带着你一起来啊。” 　　等打发走了这群人，祝为昭这才松了口气，他和燕逢对视一眼，双双笑起来。 　　“走吧，看看无霜那边好了没有。” 　　两人扭头，这才发现白无霜就站在他们旁边等着。 　　也不知道这人跟之前围着她的那群人都说了点儿什么，此时那群人已经彻底散开了，三三两两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副想往这边看，又怕她生气的样子。 　　“都打发走了？”白无霜说得不客气，“我早就说了，你要是能表现得更加决绝一点，肯定不至于每次都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了！” 　　燕逢好脾气地笑了笑：“毕竟我们的道不一样，师妹你的那套方法，对于我来说，可能就不那么合适了。” 　　白无霜撇撇嘴，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倒是站在一边的祝为昭，听见这话有些好奇起来。 　　这么来看的话，他之前好像确实没怎么想过，他们合欢宗的修炼方式是什么样的，就连接连的几次突破都是迷迷糊糊，完全不知道到底抓住了什么样的契机。 　　“对了为昭。”燕逢突然叫了他一句，“刚刚我和师父传音，得知小师弟在我们进入秘境后，也成功突破至金丹，前几日已经前往了金城，算算时间，已经要到小师弟从金城离开的日子了，师父让我们顺路去接上他一起回去。” 　　“真的吗？小师弟已经是金丹期修者了！”祝为昭有些惊喜。 　　白无霜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不由得睁大眼睛，语气里带着点感慨：“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啊，也不知道师父到底是从哪儿找回来的小孩。” 　　金城对于三人来说都不算陌生，这次也称得上是熟门熟路，并且还完全不用担心会有进不去的风险。 　　“你们说，师弟的法器会是什么呀？”路上，祝为昭有点儿好奇，忍不住就开始猜测起来。 　　白无霜摇摇头，莫名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表情：“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是什么攻击性不强的东西。” 　　燕逢似乎也想到了金子朝趁祝为昭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在宗门内的做派，一时之间有些想笑：“确实，说来也好笑，第一次在为昭房间见到小师弟的时候，我倒是完全想不到他的道会是这样的。” 　　“小师弟的道？”祝为昭又听到感兴趣的关键词，没忍住问了一句。 　　燕逢没听出有什么不对，想到金子朝入道那天，祝为昭确实不在门内，还当他是好奇，于是耐心解释：“你也知道，我们媚修以情入道，而小师弟的道，就是发泄。” 　　祝为昭被这话惊得愣了半天，“我们媚修”四个大字在脑子里循环播放。 　　什么，原来我们是媚修吗？！ 　　他眨眨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 　　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更文艺体面的说法呢！ 　　“怎么了？”燕逢看他表情不对，关心了一句。 　　“没什么。”祝为昭摇摇头，脑子里又把燕逢刚才那话过了一遍，“我只是没想到，师弟这么害羞腼腆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是这样的道。” 　　在度过最开始的那股震惊之后，祝为昭渐渐冷静了下来，其实仔细想想，这答案也算得上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燕逢和白无霜现在显然比他震惊多了：“害羞腼腆？！”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有点想笑。 　　“我们之前还说，你到底给小师弟灌了什么迷魂汤。”燕逢的声音里都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现在来看，你应该也喝了小师弟的迷魂汤才对。” 　　白无霜笑得就放肆多了，她的手搭上祝为昭的肩膀，边笑边摇头：“你可千万别被这小子给骗了，什么害羞腼腆都是假的，这小子完全是个魔头啊，不然你以为他的道为什么会是发泄？” 　　祝为昭其实也看到过小师弟跟大师兄打架的情景，但每每想起，脑子里就又会出现一个眼睛亮晶晶的小人，看见他时，就跟个小狗似的摇着尾巴跑过来，扑在他身边“师兄师兄”叫个不停，把那点儿违和感全都给叫跑了，只觉得小朋友可爱。 　　正想着，一道传音申请突然绕着他转了一圈，祝为昭抬手点开，脑子里刚刚出现过的声音，这次真实地响了起来。 　　“师兄......” 　　传音申请中，金子朝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这小孩正在那边干什么，含含糊糊的有些听不清。 　　“师弟，本命法器炼制的如何了？”祝为昭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没来得及恭喜师弟顺利突破结丹，我和师兄师姐正要去金城找你，到时候咱们出来了，师兄就带你去一品楼吃饭庆祝，怎么样？” 　　“师兄呜呜呜......” 　　这次传音申请中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祝为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传音申请那头的师弟居然在哭。 　　“怎么了小金！”祝为昭的语气变得焦急起来，“是本命法器炼制得不顺利吗？还是有谁欺负你了？” 　　“不是，都不是......”金子朝哭得更大声了，“我本来拿到了本命法器想要出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金子朝吸吸鼻子，听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师兄，我好害怕，这里好黑，我不会再也找不到你了吧，师兄......” 　　“突然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祝为昭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小金，你的金城令牌还在吗？” 　　金子朝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师兄，我的令牌不见了！” 　　“看来是不小心遗失令牌，被金城内的法阵传送到别的地方去了。”祝为昭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经过，眉头皱得更紧了。 　　“金城内的法阵传送位置随机，把人送去哪里都有可能。”燕逢叹了口气，“小师弟，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大致的线索。” 　　“线索？”金子朝听见燕逢的声音，瞬间止住了哭腔，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平静了起来，“让我再找找。” 　　距离金子朝传送到这里，其实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这地方很黑，空间狭小，金子朝稍微舒展身体就会碰到周围的并不光滑的“墙面”，一不小心就会把皮肤划伤，只能蜷缩着身子蹲坐在那里。 　　他尝试了各种办法也无法离开这片狭小的空间，慌乱间，只想得到给师兄发送传音申请。 　　“怎么样小金，有线索了吗？” 　　祝为昭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好地缓解了金子朝已经变得有些焦躁的情绪，他呼出一口气，正要说话，突然听到隐隐约约的人声在耳边闷闷响起，像是透过“墙壁”传进来似的。 　　“清水镇！”金子朝立刻出声，“师兄，我听到有人在说清水镇！” 第42章 　　清水镇, 跟其他大型城镇相比，就只是一座并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落的小镇。 　　这里很偏僻, 坐落于群山之间, 在离小镇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流速平缓的河流, 在镇上生活的百姓们，每天早上都会到这里来打水, 以供一家人一整天的生活。 　　“应该就是这里了。”燕逢站在山顶, 看着脚下房屋排布整齐的小镇。 　　说是小镇, 其实也住着几十户居民，他们自己种田, 自己织布, 几乎完全不需要与外界有太多的交流, 规律地生活在这座小镇。 　　而现在, 一群人正聚集在一起，围着什么东西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 　　清水镇的居民们都是没有丝毫灵力的普通人，师门三人隐匿了气息偷偷靠近, 倒也没人能发现不对。 　　“真的要这样吗？这可是杀人啊！” 　　“什么杀人, 这是河神大人的旨意！” 　　“就是啊, 更何况，这人凭空出现在我们给河神的新娘准备的轿子中, 谁知道他是不是什么狡猾的妖怪, 想借此机会一步成神。” 　　“可是......” 　　“好了王婶，别再啰啰嗦嗦的了，你难道想让河神大人发怒吗？” 　　被称作“王婶”的人不说话了，她搓了搓手, 嗫嚅道：“可是，这好像是个男孩啊......” 　　其他人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又再次七嘴八舌地反驳了起来。 　　“男孩怎么了，谁说河神大人就不能是女河神？” 　　“就是啊，而且就算真是男河神，万一河神大人喜欢的就是男孩呢？你不送你怎么知道。” 　　祝为昭：“......” 　　好一段落后又开放的对话。 　　他听得精神恍惚，实在忍不住想笑，本来才刚学会隐匿气息的技巧没多久，还完全没有熟练掌握，这么被他一笑，立刻就破功了。 　　“哎呀我去！我这后面啥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围在一起的居民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向他们时表情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有人盯着他们瞧了半天，“不会跟刚才那妖怪是一伙儿的吧？” 　　“什么妖怪啊！”刚才说话的那人被踹了一脚，差点儿跌倒在地，“这明明就是神仙啊！” 　　师门三人离开碧霄洞府时本就已经不早了，路上又来来回回耽搁了那么长时间，此时已经到了深夜。 　　镇子虽然并不发达，但家家户户也都点着灯，甚至路上也隔一段就有照明的东西，再加上今晚月色不错，倒是也能让人清楚地视物。 　　祝为昭穿着一件浅色外衫，更衬得他皮肤白嫩，一双眼睛看人时像有着能把人吸进去的魔力。 　　“仙、仙子！”有不少人痴痴地盯着祝为昭看，明显是一副已经陷进去的样子。 　　祝为昭笑了笑，眼睛朝着村民们身后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巨大的蚌壳，开口处紧紧封闭着，也不知道这蚌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我和师兄师姐路过此地，刚刚正好听到各位说什么河神，有些感兴趣，就想过来跟大家一起聊聊。”祝为昭露出一个亲和的微笑。 　　“仙子！你问我吧，我都告诉你！” 　　“我知道得更多，还是问我吧仙子！” 　　有几个年轻人争先恐后地举起手，都想让这天仙似的人多看自己一眼。 　　“闭嘴！”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抬脚就将几人踹开了，“滚回去跪祠堂！” 　　那几个年轻人听了这话，立刻变得安分了下来，即便表情还有些不服气，但忍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大爷倒不像那群小屁孩一样沉不住气，他看看祝为昭，又看看他身后站着的同样光彩照人的一男一女。 　　说实话，就这种气度，肯定不会是普通人了。 　　就连他年轻时去到有名的大城镇时，见到的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们，也都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气度，让人心生敬畏，却又忍不住想要接近。 　　“你们也知道河神？”大爷试探着问道。 　　“当然。”祝为昭面不改色，“不仅知道，我们其实还很熟悉呢！”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原本安静倒在地上的巨大蚌壳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师兄！”一道很闷的声音从蚌壳中传出来，“我在这里！” 　　祝为昭愣了一下，立刻认出这是师弟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里面是人？”他皱着眉问。 　　“不是人，仙子，这里面的，是妖怪。”有人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的问题，像是怕他听不懂似的，还贴心地给他解释，“这妖怪想要借此机会嫁给河神大人一步成神，我们又正好需要一个祭品来讨河神大人的欢心，自然就是一拍即合，互利共赢了。” 　　祝为昭眼睛都要睁大了，他看着这些表情真诚的镇民，觉得荒谬至极：“打开让我看看。” 　　“哎！”祝为昭抬步就想往前走，可是还没走两步就被镇民们层层围住了，“这是要给河神大人的祭品，仪式在明天早上六点就要举行了，你要是现在打开，让祭品逃走了怎么办？” 　　白无霜冷笑一声，根本不听他们说什么，拿出长弓在身前扫了大半圈，就立刻给三人拨出了一条路来，就连刚刚凑近祝为昭说话的人，也一并被扫到了一边。 　　“走吧。”白无霜微微仰起头，抬步走在最前面，“跟他们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快点找到小师弟，然后咱们就赶紧回去吧，来之前师父可是说好要带我们去一品楼吃饭的，她好不容易大方一回，我可不想错过这种好机会。” 　　祝为昭和燕逢跟在她身后，完全没有一个镇民敢过来拦他们，这就让他们的这一小段路程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蚌壳开口处封得很严，燕逢拿出本命法器，嘴里一边说着让小师弟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剑尖插进蚌壳开口处的缝隙中。 　　他也不敢一次进入太多，生怕不小心划伤小师弟，那就简直太说不过去了。 　　好在这蚌壳再怎么坚硬，到底也只是凡间之物，燕逢开蚌的过程简直要比三人走过来的那段路还要顺利。 　　跟祝为昭想象中的不同，蚌壳里面很干燥，空空荡荡的样子很像一些海边的商贩会卖的那些晒干过后的贝壳。 　　金子朝就这么蜷缩着身子，可怜巴巴地躺在贝壳中央。 　　感觉到周围的束缚都彻底不见了之后，他抬起头，第一个看见的不是蹲在他身边的燕逢，而是站在不远处人群中的祝为昭：“师兄......” 　　这声音听起来又有点儿哽咽了。 　　祝为昭急忙把他半抱着扶起来，低头小声地跟他说话，关心他此时的情况。 　　“我早就说了！他们和妖怪是一伙的！” 　　“就是，要是明早的仪式里没有新娘，惹得河神大人大发雷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祝为昭被这群人气得脸红，扭过头，视线从每个人的身上扫过，心底止不住地发寒：“那要是没有这所谓的妖怪出现，你们又要把谁献祭给你们的河神呢？” 　　“王婶！”有人这么说。 　　祝为昭扭头看了一眼王婶，他刚刚没注意看，这会儿倒是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人。 　　王婶的年纪比刚才那位教训小辈的大爷看起来也小不了几岁，脸上的皱纹不算很多，但皮肤已经变得松垮起来，眼角处还有一小块小鱼样子的紫红色胎记。 　　也不是祝为昭本人有什么年龄歧视，但是书上不是都说，河神的新娘都得是漂亮的童男童女吗？ 　　王婶看见祝为昭的表情，也知道他是误会了，有些娇羞地笑了两声：“仙子你想什么呢，不是我要给河神大人当新娘，是我专门给河神大人做了新娘纸扎！” 　　“纸扎？”祝为昭这下倒是放心一点了，“不是真人？” 　　“当然了！”王婶点点头，“那不就成杀人了吗！” 　　祝为昭：“......” 　　好清晰的自我认知。 　　他的心情轻松了一些，正要收回视线，突然看到一团小小的黑影正朝着这边飞来。 　　它速度很快，祝为昭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小心”，那黑影就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燕逢手里本来就拿着剑，听见祝为昭的提醒立刻把剑拿得紧了一些，下意识往前刺了一下，下一秒，那团黑影就直直撞在了燕逢的剑尖上，瞬间消失不见了。 　　燕逢顿了一下，犹豫了半天才终于说出话来：“这、这是什么东西，不会要我们赔吧？” 　　“哎师兄！”白无霜笑眯眯地拍了拍燕逢的肩膀，“不是要我们赔，是要你赔。” 　　燕逢：“......” 　　今天的宗门情果然也很稳固。 　　“为昭？”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祝为昭回过头，发现赵饮明不知为何站在了人群之外，表情带着点藏不住的惊喜。 　　“哎！祝师弟，好巧啊，你们怎么在这里？”石穿空从赵饮明身后探出头，“刚刚我和饮明还说起你呢！” 　　祝为昭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睛，面露怀疑：“说我什么？” 　　赵饮明没想到他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没忍住笑了一声：“说等我们这边的事结束之后，就准备去找你玩，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 　　“对啊！”祝为昭这下也反应过来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扶光剑庄的灵泉内生出了魔物，我和石头一路追着它的踪迹，刚好到了这里。” 　　祝为昭“啊”了一声：“你们说的那个魔物，不会是低低矮矮，长得像是个难看皮球的家伙吧？” 　　赵饮明：“......正是。” 　　“那你们来晚了。”祝为昭笑了两声，指了指站在一边的燕逢，“那家伙脑子不好，刚才撞在我师兄的剑上，已经彻底消散了。” 第43章 　　扶光剑庄的灵泉, 在整个修仙界都很有名。 　　那里灵气充沛，甚至比起上古秘境来也不遑多让，若是按照空宁之前所说, 在这种灵气纯粹又浓郁的地方, 是更加容易催生出魔物的。 　　“不过它们是不是视力不太好啊？”祝为昭想起那团东西刚才毫不犹豫撞上师兄长剑的样子，“而且实力好像也不太高......” 　　跟他们之前在秘境中见到的那个血人完全不同。 　　“大概就像修者一样, 魔族也会分成很多个等级，之前在碧霄洞府中遇到的那个等级高, 而刚才那个, 可能就是最低等的那部分了。”燕逢想了想, 猜测道。 　　“哎，不是, 怎么就这么聊起来了？”听几人说了半天话的镇民突然反应过来, “你们这群胆大包天的妖怪！” 　　说这话的人语气很虚, 像是想要大声怒骂, 但又忌惮这些妖怪的力量，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地往后退。 　　赵饮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挑了挑眉, 对那人说话时语气很不错：“哦？妖怪？怎么会这么觉得？” 　　“难道不是吗？”那人冷笑一声, 又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河神已经够让我们头疼的了，我告诉你们, 我们镇上什么都没有, 要是想要我们的祭祀的话，就直接把我们的命拿去吧！” 　　这人话音刚落，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后脑勺。 　　“二狗，你要死你就去死, 可别拉上我啊！”王婶瞪他一眼，简直觉得匪夷所思，“真有意思，第一次见有人逞英雄许别人性命的......” 　　王婶又瞪他一眼，转头看向祝为昭，表情立刻又变得和善了起来：“仙子，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可相信你们不是妖怪！” 　　她搓了搓手，接着道：“只是，祭祀河神的传统在我们镇上由来已久，往年都很顺利的，只有今年频频出事，所以我们才......” 　　王婶的眼睛不自觉瞟向了金子朝，吞吞吐吐地：“才会鬼迷心窍，出此下策啊。” 　　她这一番话说得真诚，先前又明说了他们以前都是做纸扎人的，从没害过人，就更不会引得人不快了。 　　祝为昭看着不知为何一直对他们释放善意的王婶，表情也不由得缓和了一点儿：“不知道具体方不方便说，刚才说的频频出事是指什么？” 　　王婶长叹了一口气，先是一拍手，表情夸张地喊了一声：“作孽哟！” 　　随后才开始了她的讲述。 　　“这事要真算起来，大概得从半个月前说起。”王婶掰着手指数日子，“那天离我们镇子每年固定的祭河神日还有三天，原本一切祭品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谁知道那天晚上二狗去例行检查时，发现我们做好的纸扎人突然不见了！” 　　二狗点点头，抱臂附和王婶的话：“是啊，那天正好天气很冷，我站在屋子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风一吹，吓得尿都快要出来了！” 　　王婶颇为嫌弃地又瞪了二狗一眼，继续说：“之后我是不眠不休地连着赶工了三天，这才终于赶在祭祀开始之前，把新娘给河神放好，可谁知道祭祀当天，给河神新娘抬轿子的两个人居然全都一头栽到了河里，哪怕是被人及时发现救了回来，仍旧是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要我看，就是河神大人把他们俩的魂魄收走了，以前送的纸扎人哪有活人有意思啊，我看这就是在暗示我们，今年该送点真东西了！”二狗插话道。 　　祝为昭被他这突然跳转的思维搞得愣了半天，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你们就把我师弟抓去当新娘了？” 　　“哎！什么叫抓啊！”二狗不服，“我们之前就说了，是他自己凭空出现的，跟我们可没有一点关系啊！” 　　金子朝皱起脸，似乎也在恍惚间想起点什么，没有立刻反驳他的话。 　　其他几人听了半天，倒也听懂了大半，这河神是真是假还有待确认，但这河里有东西是肯定的。 　　“仗着自己的一点法力就鱼肉乡里，还算什么河神，我看是水鬼还差不多！”石穿空义愤填膺地“呸”了一声，“你们也都别吵了，明早给那家伙祭祀的时候，我们几个就都跟着一起去得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小鬼在作乱！” 　　祝为昭也正有此意，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 　　燕逢有些无奈：“做事怎么还是这么莽撞。” 　　他叹了一口气，对上师弟渴望的眼神，根本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只能点点头：“好，那我们一起去。” 　　天色微微泛起一点白光，很快就到了祭祀河神的时间，一行人跟着镇民们抬着纸扎人往河边走，一路上很安静，除了脚步声，其他什么声音也没有。 　　金子朝牢牢抓着师兄的手，倒是看不出一点对于之前自己陷入危机的恐惧，反倒是时不时就警惕地看赵饮明一眼。 　　也不知道赵饮明是不是故意的，几乎每次两人都能对上视线，看着赵饮明的表情，金子朝几乎瞬间就能想起上次这人从宗门里带师兄离开的画面，忍不住撇了撇嘴。 　　河水的流速依旧平缓，随着老镇长的一声令下，纸扎人就被人朝着河流的方向高高抛了起来，与此同时伴随着纸扎人飞起的还有一句话：“河神大人，来接媳妇儿了！” 　　这句话带着浓重的口音，祝为昭勉强听懂，实在是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好笑。 　　只是还没等他真的笑出来，突然，水面上飞出一团小小的影子，直直朝着落在半空的纸扎人飞去。 　　“啊？”祝为昭眨眨眼。 　　不会吧，还真来接媳妇儿了？ 　　这团影子跳得很高，脑袋直直顶上纸扎人的身子，既没有把纸扎人弄破，又将人高高顶到了天上。 　　顶起纸扎人后，黑影就落回了水里，像是很兴奋地在水里转了几圈，然后在纸扎人重新开始往下落时，它再次跳出水面，又把纸扎人高高顶了起来。 　　一群人就这么看着这家伙来来回回顶了十几次，然后才像是终于玩腻了似的，从水中露出半个脑袋，跟着纸扎人来回摇晃着，看着纸扎人飘飘悠悠地落在了水面上。 　　祝为昭：“？” 　　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半天看不清这家伙的正脸，于是大喊了一声：“河神大人是你吗？” 　　水面里的小脑袋扭过头，也不知道是真听懂了他的话在回应，还是单纯被他吓得。 　　总之祝为昭这下看清了，这个疑似河神的家伙，居然是一只小水獭。 　　祝为昭：“！” 　　赚到了啊，原来刚才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动物表演啊！ 　　实在是太过精彩，以前去动物园的习惯觉醒，搞得他都有点想给这小家伙搞几条鱼喂一下了。 　　村民们此时也看清了河中这小家伙的样子，表情有些茫然：“这、这就是河神？” 　　“不好说。”祝为昭很理智地回答，表情严肃“大家先往后退几步，让我去会会它！” 　　祝为昭掏出甜甜圈，直直朝着小水獭甩去。 　　第一次，甜甜圈的出击没有套到任何东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祝为昭看着小水獭仰躺在水面上，动作缓慢又灵活地躲开了甜甜圈的每一次出击，突然就变得有些兴致盎然起来。 　　只是没等他再次扔出甜甜圈跟小家伙交锋，小水獭突然叼着纸扎人，慢悠悠地主动游到了岸边。 　　“别往河里乱扔垃圾，保护环境你们懂不懂啊？” 　　这小家伙嘴里叼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更显得可爱。 　　“天哪！会说话！我就说是妖怪吧，这只长毛河马居然会说话！”镇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水獭也不知道是无语还是别的什么，叼着纸扎人就把这东西扔了回来。 　　祝为昭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活的水獭，哪怕是妖怪也忍不住伸出了手，看小水獭毫不抗拒，好奇地爬到了他的手上，然后乖巧地缩成了小小一团，这才笑眯眯地把小家伙抱住了。 　　“宝宝，你还这么小，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呢？”祝为昭捏着小家伙的爪子问道。 　　小水獭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讲述起自己的生平来。 　　这水獭在幼年时，不幸被一条鱼卡住嗓子，窒息而死，结果正巧遇上有出窍期的修者在附近突破，雷劫一道道劈下，有一道正巧连带着劈上了它的身体，以及它还没来得及离去的魂魄。 　　随着这一道雷击，小水獭的灵魂又重新回到了它的身体里。 　　它也说不清它到底算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有时候它会偷偷去听镇上人类的说书，等重新回到河里时就忍不住会想，也许阎王爷已经把他从生死簿上除名了吧，不然怎么会还没有长舌头鬼来把他抓走啊。 　　就这么过去了几十年，小水獭的灵魂一天又一天地长大，身体却还是和刚死去时一样...... 　　祝为昭撸毛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他眨眨眼，和小水獭圆溜溜的黑眼睛对视：“你是说，我现在抱着的，看起来还是个可爱小宝宝，其实已经是个不知道几十岁的老头了？” 　　“哎呀，别这么说嘛！”小水獭顶着一张懵懂的脸，开口发出的人声却浑厚得像个大爷，“我以后还不知道会活多久，以很久很久以后的年纪来看，说我现在是个小宝宝也根本没错啊！” 　　祝为昭沉默着，端起怀里的水獭就放在了一边的石头上。 　　“抱歉。”他拍了拍手，像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没有冒犯的意思哈。” 　　水獭：“......” 　　更冒犯了啊你这小子！ 第44章 　　虽然这水獭确实算不上正常, 但也很显然，这家伙连纸扎人都不让往河里扔，那更是不可能让人往河里扔大活人了。 　　“河神？”果然, 水獭仰面躺着, 两只短短的手放在肚皮上，表情安详地漂浮在水面上, “没见过啊，我都搬来这边好几个月了, 没听说还有别的邻居啊？” 　　祝为昭清了清嗓子：“那你自己也......” 　　“当然没有了！”水獭急得扑腾了两下, “我可不是那种坏家伙！” 　　它这么说, 祝为昭倒是真相信，但他的信任在此时显然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刚才被叫做二狗的男人听到它这么说, 强忍着内心对于妖怪的恐惧, 双腿不停打颤, 嘴上却急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吗？那我现在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老叔你怎么解释！” 　　水獭“啊”了一声, 半天没听明白这人大喊大叫地在说什么，但他向来是很友好的，曾经在人类那偷偷学来的安慰话术在脑子里翻来覆去过了几遍, 结果发现好像没一句适配的, 憋得眼睛都瞪圆了, 最后憋出一句：“那实在不行，我给你当老叔？” 　　二狗：“？” 　　他气得面色通红, 几乎已经忘记了对妖怪的恐惧, 大步朝着岸边走去，然后被一块并不显眼的小土包绊了一下，一头栽进了河里。 　　祝为昭：“......” 　　好熟悉的场景，总觉得在哪听过。 　　二狗的头直直摔进水面, 正好磕到了水中一块被冲得滚圆的鹅卵石上，没磕破皮，但却让他晕晕乎乎，手脚并用地挣扎了半天，却一直没有成功把头从水里拿出来。 　　眼见着二狗挣扎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被这突然的一幕搞得有些怔愣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从水里救了出来。 　　“二狗，你没事吧？”王婶使劲儿扇着二狗的脸，一副竭尽全力想要唤醒他的样子。 　　二狗脸颊红肿，但真的很快就恢复了意识，只是因为呛水，嗓子还有些沙哑：“我就知道......河神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婶嘴上念叨着“怎么还在说胡话”，又给了他几巴掌。 　　二狗被打得脑子发蒙，终于把嘴闭上了。 　　水獭盯着二狗刚才呛水的地方若有所思，好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前几天好像是看到过有两个人趴在这里，跟他刚刚一样。” 　　它用短短的手指指向二狗刚才倒下的地方：“我还以为他们走累了，趴在那喝水。” 　　祝为昭：“......” 　　那也是够渴的了。 　　“不过这么说起来，我当时好像确实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它思索着，翻找着本就容量不大的脑子里储存的那些人类词汇，“黑黑的，很像人，但又好像不是人，像是......被烤焦了在冒烟！” 　　这形容听得祝为昭心里一紧，他扭头和赵饮明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听赵饮明开口。 　　“扶光剑庄的灵泉内，目前只出现过一只魔物，就是之前被燕师兄杀死的那只。” 　　“怎么会这么早？”祝为昭张开手掌，低头去看凝聚在掌心的一团灵气，“难道真到了灵气复苏时代了？” 　　原著中是有关于这点的描述的，只有寥寥几句的概括，之后更是没有进一步的解释，祝为昭原本还以为，这只是作者为了圆上龙傲天那逆天修炼速度的逻辑设定，没想到这东西造成的影响，目前看来好像远远不止于此。 　　他们来到河边时，太阳才刚刚升起，到现在也不过才是辰时。 　　祝为昭呼出一口气，突然感觉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偷偷观察他们，他猛地朝那边看去，正对上两个跟水獭描述的大差不差的人形黑影。 　　说是黑影，是因为这两个家伙虽然长得像人，但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虑，身上仍然裹着一层黑雾。 　　“是更高等级的魔族吗？”祝为昭想起燕逢的猜测，“这两个会不会更有脑子一点？” 　　“试试就知道了。”赵饮明长剑出鞘，脚尖轻点，几乎下一秒就到了黑影面前，抬手就劈散了一个。 　　还剩下原地的那个黑影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看也没往旁边已经飘散的同伴身上看一眼。 　　“啊？”祝为昭眨眨眼，“你别说，好像这个是更聪明一点。” 　　这另一个黑影跑得很快，瞬间就消失在了空气中，一点痕迹也没留下，赵饮明简直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已经自己消散了。 　　“别急。”祝为昭耸耸肩，“肯定很快就能再找到的。” 　　这一找，就一直找到了下午。 　　祭祀河神的活动本来就不需要所有镇民参与，大多数时候，只要一家能出一个人作代表就可以，这次遇上怪事，来参加的镇民就更少了。 　　到了现在，这些镇民也都回到了镇上，河边就只剩下了合欢宗的四人，以及扶光剑庄的两人。 　　祝为昭找的累了，就坐在了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撑着下巴向前看，正好能看见橘黄色的阳光洒在赵饮明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团火焰。 　　日羽剑被他斜斜拿在手中，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感觉来。 　　“在想什么？”赵饮明察觉到他的目光，身子微侧，回过头对着他笑了一声。 　　“我在想......”祝为昭顿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我在想，活着真好啊！” 　　“怎么突然想这种事？”赵饮明走过来，看他表情还有些呆，装作没看到金子朝气得快要咬人的目光，抬手在祝为昭脑袋上轻敲了一下。 　　“哎呀！”祝为昭皱着鼻子拍开他的手，“我可是在想很重要的事，关乎你人生的大事！” 　　赵饮明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嘴上却说：“人生大事？不是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我对祝公子可是......” 　　祝为昭没听清他说了点什么，比赵饮明晚几秒开口，声音却要比他大得多：“你还有没有上进心！还想不想当修仙界新一代的魁首了！” 　　他顿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声音小了点：“你刚才说什么？” 　　赵饮明脸上的情绪几经变化，最后停在了一种无语中带着点疑惑的状态：“我什么时候说要当什么......魁首了？” 　　祝为昭愣了一下，他记得书里明明说过，这是龙傲天从小就立下的宏伟志愿啊？ 　　赵饮明乐了一声，把剑支在地上：“怎么，你想当这东西？” 　　“我吗？”祝为昭下意识回答，“也、也行。” 　　赵饮明挑了挑眉，刚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抬起剑直直朝着祝为昭的方向刺去。 　　祝为昭吓了一跳，瞬间闭上了眼睛，但身子却一动也没动，好半天才敢重新睁开，偏头去看，这才发现赵饮明的剑离自己还有一段很安全的距离。 　　“吓到了？”赵饮明看着剑尖的黑雾消散，冲着他笑了一声，“怎么不躲开？” 　　祝为昭逞强：“因为我根本没被吓到！” 　　“好吧。”赵饮明点点头，“不愧是魁首，真厉害！” 　　祝为昭：“......” 　　什么人啊！ 　　说话间，一团传音申请在两人中间聚起，祝为昭伸手去戳，半天没戳动，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发给赵饮明的。 　　“陆照河，什么事？”赵饮明的声音里还带着点笑意，也不知道对面说了点儿什么，他笑骂了一声，才接着道，“我知道了，会去的。” 　　传音申请被他挥散，赵饮明扭头看向祝为昭，慢慢开口：“你不是对魔族的事挺感兴趣的吗？刚刚传来消息，云城内突然出现大量魔物，现在观山书院的人正到处找人帮忙过去清缴，跟我一起去吧，怎么样？” 　　祝为昭犹豫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 　　- 　　两个作乱的魔物通通死在了赵饮明的剑下，一行人离开时，受到了全镇人的欢送。 　　“仙子，太感谢你们了，要是没有各位的帮助，我们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王婶拉着祝为昭的手，嘴上说的是感谢所有人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祝为昭，看得专心致志，目不转睛。 　　“其实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不用这么客气。”祝为昭每次跟王婶说话，都要被这人夸张的语气和表情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金子朝站在师兄身边，表情很臭，看王婶松开手想擦眼泪，立刻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师兄的手臂：“我们什么时候走呀师兄？” 　　“哎呦，看我这脑子！”王婶拍了一下手，有些懊恼的样子，“耽误仙子的事了，仙子可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金子朝不松手，祝为昭只能一边拉着师弟，一边嘴上跟人客套，好不容易说完，这才终于离开了这座小镇。 　　“王奶奶，所以真的没有河神吗？” 　　一行人越走越远，镇上的小孩拉着王婶的手，盯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好奇地问。 　　“谁知道呢。”王婶笑了一下，眼角处紫红色的鱼形胎记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温声对着小孩道：“不过每年该给河神的东西，我们还是要给的。” 　　王婶说着，看了站在远处表情茫然的二狗一眼，压低了声音对着小孩道：“明年跟你二狗叔说说，让他把家里的那头猪杀了献给河神，我早就想说了，指不定比起什么纸糊的童男童女，人河神更爱吃肉呢！” 　　二狗打了个喷嚏，边揉鼻子边想，等老叔醒了，得问问他到底见没见过河神。 第45章 　　云城并非唯一一个突然出现魔物的地方, 燕逢和白无霜中途接到朋友的传音，决定先赶往别处帮忙，于是到达云城时, 就只剩下了四个人。 　　“师兄, 你饿了吗？上次听你说金城的肉脯很好吃，我本来想给你买一些的, 可惜还没来得及，就弄丢令牌被传送了出去, 还要麻烦你去救我......”金子朝紧紧抱着师兄的手臂, 语气里满是失落。 　　祝为昭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了几句, 突然想起正事来：“对了师弟，还没来记得问你的本命法器是什么呢。” 　　金子朝刚刚才被师兄的安慰哄好, 这会儿情绪又有点低沉了：“我本来是想要和师兄一样的法器, 可是我太笨了, 炼不出师兄那么厉害的法器......” 　　他说着, 掌心出现一根卷得整整齐齐的长鞭来。 　　鞭子有他的半个小臂粗，通体是暗红色，尾部的把手处还有一根突出的尖刺, 看起来既漂亮, 杀伤力还强。 　　祝为昭沉默半天, 很难说出安慰的话，但师弟的伤心实在是太过真挚, 他没忍住, 小声呜咽一声，最终只能干巴巴地拍了拍师弟的肩膀，收回了看向师弟长鞭羡慕的目光。 　　“师兄......” 　　金子朝就这么缠着祝为昭说了一路的话，卖乖的样子看得赵饮明直撇嘴。 　　哪怕一句话也没跟祝为昭说上, 赵饮明也不算生气，顶多是觉得有点烦闷。 　　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还是个小不点儿，在清水镇经历了那样的事，被吓到黏着师兄也是很正常的。 　　直到进城前，这小孩趁着祝为昭没注意，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赵饮明：“......？” 　　他简直气笑了，不可置信地拉着石穿空问他看见了没有。 　　“什么啊，会不会是看错了？”石穿空看着对师兄笑弯了眼睛的金子朝，语气很是感慨，“小金师弟挺好的啊，一路上跟祝师弟说话的那个样子，乖得我的心都要化了。” 　　赵饮明：“......没事去妙仁堂治治眼睛吧。” 　　石穿空：“？” 　　怎么又突然骂我！ 　　跟妙仁堂很像，观山书院的本部就坐落于闹市之中，而云城，这座东南地区最大的繁华之地，几乎八成的地产，都归观山书院所有。 　　“终于来了。”陆照河正站在一家书报摊前，慢悠悠地翻看着上面的书籍，感觉到老朋友的来临，立刻停下动作回过身，笑道，“都等了你们好久了。” 　　他的眼神扫到祝为昭身边的小孩，挑了挑眉：“这位是？” 　　“我师弟金子朝。”祝为昭拉着师弟，给两人做介绍，“师弟，这位是观山书院的陆照河师兄。” 　　金子朝冷着一张脸，盯着陆照河看了半天，这才终于在师兄的注视下，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哦，陆师兄。” 　　陆照河笑了两声，语调拉长：“没想到祝公子的师弟，也这么有趣。” 　　几人寒暄了几句，就被陆照河带着往书院里面走。 　　“不是说有魔物吗？怎么没看到？”赵饮明问了一句。 　　“总不能等着援兵都到了再打吧？”陆照河晃着手里的折扇，“之前的魔物我们连着打了几天，已经基本上被消灭了，下一波应该会在今晚出现，到时候就需要大家的帮助了。” 　　赵饮明顿了一下：“有那么多？” 　　陆照河点点头：“原因长老们还在查，不过听说除了我们，其他地方也出现了这种情况？” 　　“是有。”赵饮明“嗯”了一声，“不过要说起严重程度，那还是你们云城严重一些。” 　　陆照河长叹一口气：“赶紧把这事解决了吧，多一天都是在耽误我修炼。” 　　祝为昭拉着师弟的手走在稍后的位置，两人第一次到这里，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一路上几乎到处都是书店、画店和印刷厂，祝为昭走了这么好半天，基本上没见过什么经营其他项目的店铺。 　　“走过路过别错过，走过路过别错过！文院魁首妄乡师兄的经典之作《大梦》，第一百零九次再版印刷，火热大卖中，此次更有画院天才弟子照河师弟的插图作品穿插其中！” 　　“画院院长呕心沥血之作《色彩的秘密》正式出版，后赠院长经典风景画选集一本！” 　　“文院院长经典月刊选录合集火热筹备中，现征集各位同门意见，对选录内容的建议均可投至《观山日报》信息集中处！” 　　吵闹得根本不像是个宗门，反倒像是人间集市。 　　“祝师弟有感兴趣的吗？有喜欢的作品也可以带回去几本，就当这次来云城帮忙，师兄给你的伴手礼。”陆照河看出了祝为昭表情中的兴味，很热情地对着他道。 　　“你是看为昭以前没看过你的作品，想趁机提升一点修为吧？”赵饮明哼笑一声，戳穿了陆照河的想法。 　　陆照河也不反驳，顺势道：“既能送师弟伴手礼，又能提升修为，一举两得，双赢的事，我何乐而不为呢？” 　　观山书院的弟子，修为提升的方式除了吸收灵气之外，还与他们作品的传播度有关。 　　就像剑修弟子还需要练剑、乐修弟子还需要练习乐器一样，观山书院弟子们的作品，都与他们的修为绑定在一起，作品传播度越广、知名度越高，他们的修炼速度就越快。 　　有栾妄乡、陆照河这样靠实力打开市场的，自然也有实力不足，技巧来凑的，所以往往，一个好的点子，足以让原本关系亲密的好兄弟反目成仇。 　　“张香蕉仙人，这个点子明明是我先想到的，你怎么好意思写到你的文章里！” 　　“谁先发出来就是谁的，更何况，陈青梅汁人间美味，你不会真以为这么大众的点子是你私有的吧？” 　　陆照河看见祝为昭疑惑的目光，笑了一声解释道：“进入观山书院的弟子，大多是需要抛弃本名，从此以笔名进行修炼的，将本名用做笔名的，反倒是少数，不过这样也有好处，一些思维巧妙的弟子，为自己起出一些精彩的笔名，完全可以在还没有任何作品的情况下，就为他们打开一定的市场。” 　　“啊？”祝为昭听得目瞪口呆，又看了那边几乎要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一眼，犹豫着问道，“不用去劝一下吗？” 　　“没关系。”陆照河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这是常有的事，习惯就好了。” 　　祝为昭：“......” 　　听不懂，但大为震撼。 　　“让让！都让让！”突然有个弟子一边大喊着，一边抱着一沓纸往前跑，“这是院长这个月的月刊内容，急着印刷，麻烦大家都让让！” 　　祝为昭想起陆照河刚才的解释，开始有点好奇院长们的作品了。 　　“我们画院院长倒是很少才会出版书籍，他的肖像画和风景画算是有史以来修仙界第一人。”陆照河的语气中充满了对院长的敬佩，“每年六月六日的下午六点，是我们院长固定开稿的日子，只收前五十名的稿单，不过想找他约稿的人实在太多，每次刚一开稿，瞬间就会满员，没抢到的人就只能等明年的机会了。” 　　赵饮明听到这里，开口补充了一句：“我们扶光剑庄就有一位长老，曾经蹲点抢了五十多次都没抢到，听说最后是砸了大价钱，这才终于如愿以偿，跟某一年的第五十名买到了他的稿位。” 　　“那文院院长呢？”祝为昭听得精神恍惚，猜测道，“也是这种需要蹲点抢名额，找院长定制文章吗？” 　　“那倒不是，你刚不是都听到了吗，文院院长每个月都会出版月刊到整个修仙界的。”陆照河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表情，“你没听过吗？《修仙界八卦大全》，这就是我们文院院长的作品啊。” 　　祝为昭：“......？” 　　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修仙界吗？ 　　巨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消化，恍惚之际，他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他呆愣愣地循声看去，正好看见栾妄乡的身影。 　　栾妄乡头顶还顶着那顶斗笠，遮在眼前的长白纱被他挽起来，固定在了两侧，他怀里抱着一个空酒坛，正在跟对面一个高胖的修者说话。 　　“你上次说，不管我开出多高的价格，你们玉音谷都愿意出？” 　　那高胖修者本来已经放弃购买栾妄乡歌词的版权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急忙点头，又忍不住好奇：“妄乡师兄，你上次不是说，创作者的情绪是不能被出卖的吗？怎么又突然想通了？” 　　栾妄乡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空酒坛，淡声道：“我深思熟虑了很久，最后还是被你的真诚和执着打动了。” 　　真诚和执着？ 　　高胖修者有些摸不着头脑，真诚他们玉音谷是绝对有的，但要说起执着嘛......自从上次在碧霄洞府被妄乡师兄狠狠拒绝之后，他就一直没敢再来打扰这位大作家。 　　但他可不会蠢到说出这话，还以为是其他宗门的音修在这期间也来纠缠过妄乡师兄，但妄乡师兄认错了人，这才让他成功捡漏。 　　于是高胖修者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能传唱妄乡师兄的作品，也是我们的荣幸。” 　　栾妄乡表情痛苦，他脑子里想着自己那几首情感细腻的苦情歌词，耳朵里是这高胖修者中气十足的浑厚声音，一下子有些崩溃：“不，不行！你唱不出我歌词中的感情，算了吧，我、我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别啊妄乡师兄！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这高胖修者急了，“我们玉音谷很重视这件事的，这歌词买回去肯定轮不到我鸵鸟来唱啊，是让我师姐，百灵来唱的！” 第46章 　　“妄乡师兄！”陆照河主动打了个招呼, 他认出栾妄乡对面的人，正是他们之前在碧霄洞府时见过的那个音修，也对着他笑了一下, “师兄现在在忙吗？” 　　栾妄乡扭头看他, 正好和他身后的祝为昭对上了一秒的视线，他顿了一下, 像是被烫到似的立刻移开目光，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我们就先不打扰师兄了。”陆照河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展开折扇遮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等师兄忙完了, 可以来找我们一起。” 　　一行人渐渐远去，栾妄乡失神地盯着祝为昭的背影, 久久回不过神来。 　　“妄乡师兄, 妄乡师兄？”高胖修者叫了好几声, 这才终于拉回了这位大作家的注意力, “妄乡师兄要是还有话要对刚才的那几位师弟说，咱们之后再谈合作的事也可以，正好今天下午, 我们玉音谷的百灵师姐也会带队来云城帮忙, 到时候由你们俩亲自讨论, 效果说不定会更好。” 　　栾妄乡摇摇头，有些苦闷地笑了一声：“算了, 我没有什么话要跟他......他们说, 我们还是现在就先谈一谈关于你们谱曲的初步想法吧。” 　　高胖修者挠了挠头，虽然看出妄乡师兄仍旧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 　　随着夜幕降临, 城内的店铺陆陆续续关门休息，云城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 　　“照河说今晚出现的魔物数量，应该会是之前的几倍，你千万要小心。”赵饮明眉头微皱，认认真真嘱咐祝为昭。 　　他也不是不相信祝为昭的实力，但是跟其他人相比，这人的法器确实不具备什么明显的杀伤力，所以很难像其他人一样游刃有余。 　　祝为昭也有点紧张，甜甜圈缠在手上，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上次在碧霄洞府得到的那个罗汉手的雕像呢？”赵饮明问，“虽然咱们还没来得及研究这东西到底应该怎么用，但要是真遇上了紧急情况，你记得拿出来试试。” 　　祝为昭“嗯”了一声，笑着拍了拍赵饮明的肩膀：“放心，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到时候不用顾及我，一定要帮陆师兄多杀几个魔物。” 　　赵饮明也跟着笑：“当然，如果任由这群家伙在凡间肆虐，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作为修仙界有名的繁华之地，哪怕是到了夜晚，云城依旧是灯火通明，这就让那些善于藏匿于黑暗中的魔物更加无处遁形了。 　　两人才刚说没了几句话，街道上，就有浑身漆黑的魔物冒了出来。 　　“师弟，小心些，跟在我身边别跑远。”哪怕金子朝如今已经是金丹期的修者，但祝为昭每次看见他时，仍然难免会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小孩可怜巴巴的样子。 　　金子朝倒也听话，乖乖应了一声，跟在师兄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走。 　　祝为昭从金子朝那得到灵感，捏着甜甜圈的就朝着面前的魔物抽去，真的将这群家伙抽散了。 　　“有用！”祝为昭有些兴奋地叫了一声，回过头想让师弟看，却发现金子朝已经不见了。 　　“师弟？师弟！”身边突然没了金子朝的身影，祝为昭快吓死了，回头就想原路返回寻找，但身边到处是魔物，让他根本没法前进一步。 　　跟之前在碧霄洞府遇到的血人完全不同，这群家伙甚至还没有他们在清水镇遇到的那两只人形的魔族厉害，主要是脑子很笨，哪怕已经看到同伴被祝为昭一绳子抽散了，仍旧前赴后继地朝着他冲过来。 　　祝为昭被烦得没办法，根本没机会好好找师弟，于是将金刚罗汉双手的雕像拿了出来。 　　“阿弥陀佛，赐予我力量吧！”祝为昭高高举起雕像，虔诚地喊出召唤的咒语。 　　无事发生。 　　他撇了撇嘴，又抽散了几只趁机跑到他身前的魔物。 　　城内的魔物实在是太多，甚至已经到了一种密密麻麻的程度，祝为昭一边清理着面前挡路的魔物，一边有些艰难地前进，直到手中的雕像被撞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下一秒，两只泛着金光的大手出现，将祝为昭整个包围在了里面。 　　这种感觉很神奇，祝为昭隐约间觉得一股电流顺着他的指尖传到了他的小臂，他下意识握了一下拳，围在他身边的两只巨手也随着他的动作握了一下拳。 　　祝为昭：“！” 　　他冷笑一声，高高举起右手狠狠拍下，身子右边的巨手也高高举起，一掌就拍散了面前的一大片魔物。 　　虽然早就想到这法宝的威力不会小，但他也确实没想到会这么好用。 　　祝为昭呼出一口气，飞快清理着前路的魔物，继续寻找师弟的身影。 　　远处，金子朝手中捏着长鞭，利落地一甩，瞬间将周身的一圈魔物全都抽散了。 　　他似乎很兴奋，挥鞭的速度越来越快，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张扬起来。 　　长长的鞭子每被他甩出去一下，就发出一声巨响，金子朝眼睛发亮，直到周身原本密密麻麻的魔物渐渐变得稀疏起来，这才终于停下动作，手腕很有技巧性地转了几下，长鞭就自动在他手中卷成了一团。 　　祝为昭一路回到他们最开始出发的地方，仍旧没见师弟的身影，他眉头微微皱起，左右看了看，换了个方向继续寻找师弟。 　　在全城激烈的打斗中，莫名的，突然有一阵歌声响起。 　　唱歌这人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即便只是简单的几句歌词，也能听出这动人旋律下饱含的歌者浓烈的情感。 　　祝为昭欣赏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 　　到底是谁心这么大，会在战场上莫名其妙开始唱歌啊？ 　　这是什么鼓舞士气的新手段吗？ 　　不愧是观山书院，艺术氛围就是浓厚。 　　他这猜测实在是离谱，才刚在脑子里浮现出来，就见一个高胖修者灵活地从他身边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开口唱起歌来。 　　跟刚才那道歌声不同，这人唱得一身正气，听着像什么劝人激励奋发的正能量歌曲。 　　随着他开口，面前几个魔物瞬间被震得往后退出去十几米，然后齐齐消散了。 　　祝为昭惊叹一声，想起了一个之前没怎么见过的修仙门类——音修。 　　虽然魔物数量众多，简直像是可以源源不断再生似的杀不尽，但经过大家一晚上的努力，等到黎明时分，城内也已经基本看不到什么魔物了。 　　这一晚上被消灭的魔物实在太多，聚集在一起的黑雾笼罩在云城的天空之上，直到太阳升起，也还没有完全消散。 　　祝为昭终于赶在太阳升起之前找到了师弟，这小孩也不知道是怎么跑的，已经快要跑到城市的另一头，但好在没受伤，这让他长长松了口气。 　　“累死我了。”石穿空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本命剑上，嘴里大口喘着粗气，忍不住骂道，“这群鬼东西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虽然实力弱得像是熟透的西瓜，但也实在太多了，人就算连着杀一晚上西瓜也是会累的好吧！” 　　陆照河被他这话逗笑，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放心石头，想吃西瓜，我们观山书院管够。” 　　石穿空被说穿了心思，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笑嘻嘻地把胳膊搭在了陆照河的肩膀上：“还是兄弟懂我！” 　　金子朝站在师兄身边，一副被吓坏的样子，任由师兄认真帮他将他的长鞭卷起来。 　　“小金，我都说了让你跟在我身边，怎么一不注意你就不见了，担心死我了！” 　　“对不起师兄。”金子朝低着头，“当时魔物太多了，我实在看不清师兄在哪......” 　　“算了，没关系，也怪我，这次没考虑好。”祝为昭将整理好的长鞭还给师弟，顺势拉住了师弟的一只手，“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来拉住师兄的手，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不知道是不是来了合欢宗之后的这段时间，营养相比起以前好了一些，金子朝不再是之前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虽然个子还是只到祝为昭的胸口处，但脸圆了一些，看起来很乖。 　　祝为昭越看越觉得可爱，抬手轻轻捏了捏师弟脸上的肉，没忍住笑了一声。 　　“师兄怎么捏我！”金子朝嘟了嘟嘴，语气里亲近的意味却很明显，乖得祝为昭又捏了一下。 　　金子朝弯着眼睛笑起来，正要再说什么，就听一道讨厌的声音响起了。 　　“金师弟，刚才那几鞭好厉害啊，一鞭下去瞬间就灭掉数十个魔物，看得赵某好生佩服。” 　　金子朝磨了磨牙，扭头看向微笑着站在不远处的赵饮明。 　　这人还不收敛，看师兄弟俩一块朝他看过来了，立刻朝两人走去，一边走还要一边继续说：“还真是英雄出少年，以金师弟如今的实力，以后赵某可不能再把金师弟当做需要被保护的小孩看待了。” 　　金子朝瞪着他的表情更冷了。 　　赵饮明跟没看见似的，没再理他，反倒是开始对祝为昭说话：“你觉得呢，为昭？” 　　祝为昭刚才倒是没见到金子朝跟魔物战斗的样子，不过听赵饮明这么说，师弟也没反驳，一下子有些惊讶起来。 　　他盯着师弟的后脑勺看了半天，突然想到以前在某本心理学书籍上看到过的，对青春期儿童心理的描述，其中一条就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长大成人，可以独挡一面，厌烦家长过多的管控和教育。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想着师弟的修为，慢慢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考虑得有些太不全面了。” 　　金子朝：“......” 　　师兄！！！ 第47章 　　说是之后不能再把师弟当小孩看待, 但坐在观山书院的食堂中时，祝为昭还是时不时就朝着师弟看一眼，看小孩乖乖吃饭这才安心下来。 　　“你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真好。” 　　观山书院的餐桌是四四方方的木桌, 祝为昭和师弟并排坐在一边, 陆照河就坐在两人对面。 　　祝为昭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还没说话, 原本一直沉默吃饭的金子朝倒是突然抬起了头。 　　“你真这么觉得？”金子朝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明显吗？” 　　陆照河：“......” 　　他看了闷声不语的赵饮明一眼, 勾起唇道：“当然, 很明显。” 　　金子朝高兴了, 自两人见面以来第一次冲着陆照河笑了笑，然后扭头看了一眼祝为昭, 心满意足地继续低头吃饭了。 　　观山书院就连食堂中也没有什么饭菜的味道, 满到处都是油墨书香, 时不时还有文院的弟子在门口大声念诗, 祝为昭吃着饭，恍惚间总有一种回到学校，上课时候偷偷吃东西的感觉。 　　“怎么, 饭菜不合胃口吗？”陆照河看了他一眼, 问道。 　　祝为昭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没啊, 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你用手挡在嘴前做什么？” 　　祝为昭：“......我就随便挡挡。” 　　总不能说，是我突发奇想练习上课偷吃吧。 　　这顿饭吃得倒也算快, 几人朝餐厅外走着, 石穿空嚷着要吃西瓜，陆照河被他吵得没办法，恨不得把折扇拍在这家伙的嘴上。 　　“啊！是你！”一个穿着藕粉色长裙的女孩看到祝为昭，露出了一个很惊喜的表情, “你是那个控制两只大手的人，我昨晚唱歌的时候看到你了！” 　　她一说唱歌，祝为昭也想起来了，毕竟昨晚他就听到了两个人唱歌，其中一个还是此时正站在这女孩身后的那个高胖修者。 　　“真的好厉害啊，那是你的法器吗？你是佛修？”女孩盯着祝为昭看了半天，“不过你怎么有头发？” 　　没等祝为昭解释，这人就自说自话地拍了拍手：“啊，我知道了！你是带发修行，对吧？” 　　祝为昭：“不是，我......” 　　“那我又知道了！你这其实是为了隐藏佛修身份而带的假发，对吧？” 　　祝为昭：“不是，其实我......” 　　“好，这次我真的知道了！你弃佛还俗，因为你遇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爱人，对吧？”女孩的表情里带着期待，想要从祝为昭这儿听到肯定的答案，“我看狗盆师姐的书里就是这么写的！” 　　祝为昭：“......我不是佛修。” 　　什么狗盆师姐，狗血师姐还差不多！ 　　女孩的情绪一下子淡了下去，她“哦”了一声，不再看他，转头继续跟身边观山书院的弟子说话：“狗盆师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真的很喜欢她，她的每一部作品我都有珍藏的！” 　　女孩跟着那位弟子越走越远，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白衣女子这才上前来，露出一个有些抱歉的表情：“乌鸦她性子活泼，打扰到各位，实在抱歉。” 　　“乌鸦？”祝为昭眨眨眼，“好好的小姑娘，怎么会叫乌鸦呢？” 　　“我们玉音谷的弟子向来以鸟为名，公子若是感兴趣，今日可以和鸵鸟师弟探讨这件事。”白衣女子指了指身后的高胖修士，“鸵鸟师弟为人随和，你们应该会相处得很愉快。” 　　这人说完，很快就离开了，只剩下高胖修者站在原地，笑着解释了一句：“百灵师姐一直拿乌鸦师妹当小孩看待，经常担心师妹会被歹人所骗，所以总要自己亲自跟着她才放心，各位见谅。” 　　明明这人说的事跟自己没关系，但祝为昭就是觉得他在点自己，脸都要憋红了，听见赵饮明在旁边轻笑一声，这才回过神来，狠狠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然后才回道：“没关系，可以理解，人之常情罢了。” 　　等鸵鸟也离开后，祝为昭这才松了口气，他冲赵饮明呲了呲牙，然后就听门外响起一阵歌声。 　　这声音很熟悉，几人走出门，正好能看到穿着藕粉色长裙的女孩闭着眼唱歌。 　　“看来昨晚的歌声真是乌鸦师妹的。”祝为昭感慨道，“真是动听。” 　　陆照河点点头，开口：“听说玉音谷弟子们的名字，是由本人的实力决定的。” 　　“由实力决定？”祝为昭有些惊叹，“那‘乌鸦’都唱得这么好了，‘百灵’得是多厉害的角色啊。”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鸵鸟正拉着栾妄乡攀谈。 　　“妄乡师兄觉得乌鸦师妹的歌声如何？”鸵鸟主动挑起话题。 　　“动人，但似乎缺乏力量。”栾妄乡淡淡道。 　　鸵鸟也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特意捧他，闻言立刻夸赞道：“不愧是妄乡师兄，只是这么短短几句，就听出了乌鸦师妹苦恼已久的问题！” 　　两方人刚刚才签了契约，栾妄乡卖出三首歌词，这会儿听到乌鸦唱歌，这才从醉意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似乎还没听过百灵唱歌。 　　“放心吧，妄乡师兄。”鸵鸟看出他在想什么，拍着胸脯保证，“就像我们刚刚说的那样，每一个听到百灵师姐演唱的人，都会不自觉地为你的歌词流泪的。” 　　栾妄乡仰头喝了半坛酒，脸色很红，然后突然笑了两声，情绪很高涨：“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正巧，乌鸦的演唱也已经到了尾声，她眼睛都没睁开，嘴上已经开始了：“狗盆师姐，这是我特意为你的《清冷佛子狠狠爱》创作的曲子，我知道我的实力很差，不像别的音修那么厉害，但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作品，希望你能喜......” 　　她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一边的百灵，声音立刻顿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姐。” 　　百灵笑了笑，夸道：“进步很大，师妹，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很厉害的。” 　　乌鸦点点头，“嘿嘿”笑了两声：“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变得像师姐一样厉害啦！” 　　百灵也笑起来：“我相信师妹一定可以的。” 　　祝为昭在不远处看得感慨，仍然忍不住在想刚才那个问题：“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这个运气能听到百灵师姐唱歌，我现在真的很期待。” 　　赵饮明点点头：“不过如果是按照实力起名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百灵就开始给师妹教授唱歌的技巧了。 　　“你看，这里，这里的情绪是打开的，很凶狠，你要像是射箭一样把你的情绪包裹在你的声音里，然后砸出去。”她说着，张开口唱了一段。 　　大概是唱吧。 　　如果祝为昭没猜错的话。 　　因为他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人在干什么，还以为讲着讲着突然给人来了一段鼠来宝，半天才明白过来她是在唱歌。 　　祝为昭：“......？” 　　是我自己产生了刻板印象的原因吗，这算不算是一种诈骗？ 　　奇怪音调和节奏的“歌曲”绕着祝为昭转圈，恍惚间他好像能看到歌词一句句从他眼前飘过，但又实在看不清具体写了些什么，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向后倒去，撞在了也已经灵魂出走的石穿空身上，两人一块儿躺地上了。 　　百灵听见声音，顿了一下，扭头去看四周，已经躺了一圈的人。 　　她立刻闭上嘴，露出一个有些抱歉的表情：“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忘记了场合。” 　　站在她旁边的狗盆老师眼睛都直了，握着百灵的双手来回摇晃：“感谢，感谢师姐精彩的演唱，感谢，感谢......” 　　百灵摇摇头，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先别开口，百灵师姐。”狗盆老师语气真诚，看着百灵的眼睛却是呆滞的，“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缓解这次的冲击。” 　　百灵犹豫着点了点头，看了师妹一眼，一言不发地叹着气离开了。 　　直到师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乌鸦这才收回视线，她看了看周围一圈倒下的人，表情变得有些失落起来。 　　“不愧是百灵师姐。”她自言自语道，“真不愧是百灵师姐。” 　　祝为昭算是这群人中清醒得比较早的一个，他摇了摇头，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正好看见乌鸦正坐在不远处的花坛旁边，一手撑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想问问他们玉音谷的命名标准到底是什么，结果走近后，听到乌鸦正学着百灵刚才那奇怪的调子唱歌。 　　“乌鸦？”祝为昭叫了她一声，紧急打断她，“你在这做什么？” 　　乌鸦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他的长相很值得人信任，于是解释道：“我在学师姐刚教我的情绪技巧，可是我太笨了，还是学不会。” 　　祝为昭的艺术造诣没那么高，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不情绪的，只能欣赏得来好听不好听，这会儿听乌鸦这么说，半天想不出来应该怎么接话。 　　“真羡慕百灵师姐啊，就连我师父都说，她那副嗓子，天生就是当音修的料。”乌鸦叹了口气，手指不停地戳着花坛里白色的小花，“要是我什么时候能像百灵师姐一样厉害就好了。” 　　祝为昭想要安慰，又实在说不出口，憋了半天，说出了一句在这种场景下看起来很客套，但其实很真诚的话：“其实我觉得你唱得挺好的......” 　　果然，乌鸦也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情绪仍旧有些低落：“谢谢你安慰我。” 　　祝为昭：“......不用谢。” 　　但我真的没在安慰你。 第48章 　　食堂门口这处的意外波及不到别处, 祝为昭看乌鸦又开始学百灵唱歌，实在是忍不住，转身逃跑了。 　　但是该说不说, 乌鸦确实是很有唱歌天赋的, 百灵那诡异到没边的调被她学了个七八成，只是威力比起师姐来, 还是差了一大截。 　　临离开这片地方之前，祝为昭又回到了朋友们身边。 　　他可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 贴心地帮每个人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袖子, 然后给他们盖在了肚子上, 这才终于放心离开。 　　怕师弟年纪小抵抗力差，他还特意给师弟的两只袖子都盖在了肚子上, 这下就绝对不会出问题了！ 　　陆照河没有说谎, 他们观山书院的西瓜确实管够, 书院角落的一片空地上, 堆满了滚圆的西瓜，据说是文院的某位弟子为了卖书，想出了什么买书抽人赠送智慧瓜的办法。 　　不过由于该作品实在是冗长又无趣, 一地的西瓜迟迟赠不出去, 只好叫上同门们一起来吃, 还灵机一动做起什么西瓜冰、西瓜汁来。 　　祝为昭看得有趣，绕着西瓜们来回转了几圈, 刚拿了一杯西瓜汁坐在旁边开始喝, 就见朋友们走过来了。 　　“我说怎么起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呢，原来祝师弟已经先到这边来了啊。”石穿空远远的就跟祝为昭打了声招呼，本来还想过来跟他说话，但看到旁边已经切得整整齐齐的西瓜, 一下子走不动道了，挑了两牙看起来很不错的，让赵饮明顺便带给祝为昭，拉着陆照河和金子朝就往其他地方走。 　　“你放开我！我要找我师兄去！”金子朝皱着鼻子瞪他，使劲挣扎着想要挣脱石穿空的控制。 　　“你这小孩，怎么都这么大了还这么黏着你师兄？”石穿空没空搭理他，眼睛还盯着周围丰富的西瓜制品看个不停，“你师兄就坐在那边喝果汁，又不会丢了，你不如好好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让他尝尝的，等会儿直接给他带过去多好。” 　　金子朝又扭头看了祝为昭一眼，犹犹豫豫地点头答应了。 　　祝为昭喝完了一杯果汁，还不过瘾，反倒是越喝越觉得渴了，正巧赵饮明走过来，递给他一块西瓜，他接过，立刻就咬了一大口。 　　“这个好甜啊！”他眼睛亮了亮，示意赵饮明也赶紧尝一口。 　　赵饮明顺着他的意思咬了一口，也点了点头，有些惊喜地看了手中的西瓜一眼，又吃了一口。 　　祝为昭“嘿嘿”笑了一声，舔舔嘴唇，突然开始畅想起来：“要是能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就好了，肯定特别过瘾。” 　　赵饮明看他一眼，几口吃完西瓜，随手将皮扔进垃圾桶里：“等着。” 　　他轻轻拍了拍祝为昭的头顶，转身走向了西瓜地。 　　祝为昭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赵饮明的意思，一下子高兴起来，坐在原地捧着西瓜乖乖等待起来。 　　“哎！陆照河，看见我的狗盆了吗？” 　　一只体型不小的长毛白狗突然横冲直撞地跑进院子，黑溜溜的眼珠转了一圈，嘴巴张开，吐出粉红的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祝为昭吓了一跳，手里剩下的半块西瓜没拿稳，他手忙脚乱地救了半天也没救到，西瓜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狗叫。 　　嗯？狗叫？ 　　祝为昭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影，下一秒，就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到了他的腿边，祝为昭低头，掉在地上的西瓜已经被这白色的家伙连皮带瓤吃得干干净净，它像是还没吃够，扬起头来和祝为昭对视，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祝为昭：“......！” 　　他乡遇故狗，是耶耶诶！！！ 　　祝为昭被这笑容迷惑，正要弯下腰去摸耶耶的后背，突然被人叫住了。 　　“住手！！！” 　　祝为昭抬头，狗盆师姐手里拿着一个有些裂缝的瓷白色浅口碗，正一边疯狂摇头，一边朝着他冲过来。 　　“小心点，别随便摸它！这是个坏小孩！” 　　祝为昭的手顿在半空，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耶耶就一口咬上了他半张的手掌。 　　这一口倒是没怎么用力，锋利的牙齿轻轻地在他的皮肤上来回磨着，只能感觉到一点微弱的痛意。 　　赵饮明抱着半个西瓜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为昭？！”他几步跑到祝为昭身边，一只手捏住耶耶的下巴，用了一股巧劲儿将狗嘴分开，祝为昭的手就这么轻易拿了出来。 　　“有伤到吗？” 　　耶耶还在懵着，蹲坐在原地傻了半天，这才稍微反应过来，冲着赵饮明叫个不停。 　　赵饮明一手按着狗头防止它乱动，眼睛紧紧盯着祝为昭的手看。 　　“好像没有。”祝为昭只觉得刚才被含住的那只手麻麻的，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只是手背上湿了一片。 　　他沉默一会儿，伸直手到了赵饮明面前：“洗手。” 　　赵饮明操纵着凝聚的水球给祝为昭清洗手掌时，狗盆师姐也已经横穿广场跑到了他们面前。 　　“真是不好意思啊二位，我养的这小狐狸很调皮，别看外表长得可爱，其实性格特别差，时不时就咬人一口，好多同门都跟我告过状了。” 　　祝为昭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你刚说，小狐狸？” 　　“对啊，很可爱吧？”狗盆师姐摸了摸耶耶的脑袋。 　　祝为昭更疑惑了：“为什么是狐狸，这不是一只狗吗？小狐狸是你给它起的名字？” 　　“什么我给它起的名字，你好好看看，这小家伙怎么会是狗呢？”狗盆师姐表情震惊，“你看这没有杂色的白毛，你看这尖尖的耳朵，你再看这张脸！” 　　她越说越激动：“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是狐狸啊！” 　　不然怎么勾得我天天忍不住给它买新碗吃饭！ 　　耶耶像是也在赞同她的话，摇头晃脑地汪汪叫了几声。 　　祝为昭指了指小家伙的嘴巴，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变异了而已。”狗盆师姐说得有理有据，“谁说狐狸就不能汪汪叫了？” 　　所以你宁愿相信这家伙是变异会狗叫的狐狸，也不愿意相信它其实就是一条狗是吗？ 　　祝为昭表情震撼地盯着她看了半天，然后突然想到违和的地方：“既然你说它是狐狸，那你的笔名为什么要叫狗盆？” 　　狗盆师姐很平静地“哦”了一声：“太喜欢它了，对它的爱称而已。” 　　祝为昭：“......” 　　更不能理解了。 　　手上的口水已经彻底清洗干净了，赵饮明打了个响指，水球均匀地洒在了一旁的花坛中，他用勺子挖了一勺西瓜递到了祝为昭嘴边。 　　祝为昭下意识咬了一口，然后意识到不对，扭头看了赵饮明一眼，表情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把这口西瓜咽下去了。 　　赵饮明忍不住想笑，又给他挖了一块：“再来一口？” 　　刚刚是意外，这会儿祝为昭已经反应过来了，自然是不好意思让人喂自己吃东西。 　　“不用了。”他抿起嘴，不让自己尝到一点西瓜的甜味，“我、我等会自己吃就行了。” 　　赵饮明也不勉强，应了一声，把这半个西瓜放在了祝为昭怀中，这才又拿了一牙西瓜，坐在旁边跟他一起吃起来。 　　关于魔族的事，观山书院的长老们调查了几天，这才终于有了一点眉目。 　　说实话，能让对各种八卦消息无孔不入的观山书院都探查几天，确实证明这件事的问题很大。 　　陆照河被画院的院长叫走，很快，狗盆师姐也被叫走了，祝为昭被狗盆师姐托付了照顾耶耶的任务，很敬业地跑去拿了一牙西瓜，举在耶耶面前，变成了两人一狗一起吃西瓜。 　　金子朝看到一个摆摊卖西瓜糖画的画院弟子，新奇得不行，排着队等着给师兄也买一个。 　　石穿空手里已经拿了够多的东西，也就没等他，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先一步去找朋友们去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碰见栾妄乡也来到了这边。 　　“妄乡老师！”石穿空的粉丝心态还没有完全消除，见到栾妄乡就有些兴奋，“你也来吃西瓜？” 　　“不是。”栾妄乡摇摇头，眼神没从抱着半个西瓜正吃得开心的祝为昭身上离开过半秒，“我来找人。” 　　石穿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点了点头，冲着栾妄乡眨了眨眼，还贴心地过去把赵饮明叫走了。 　　“说吧，到底什么事？”赵饮明盯着栾妄乡靠近祝为昭的背影，眉头微皱。 　　“还能有什么事，你是不是傻啊，看不出来我是故意把你叫出来的？”石穿空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 　　赵饮明“啧”了一声：“怎么了，吃饱了撑的啊你？实在没事干你要不绕着观山书院跑两圈呢？”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你没看见妄乡老师过去了吗！” 　　赵饮明的声音里透着冷淡：“看见了，所以呢？” 　　石穿空看兄弟还是不懂，终于是忍不住了，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前后左右看了半天，这才凑到赵饮明耳边，很小声地道：“之前在碧霄洞府的时候，有一次妄乡老师给祝师弟递情书，被我不小心遇上了！” 　　他说到这，又叹了口气，一副很担忧的样子：“之前你不是还骗过祝师弟吗？虽然现在都已经说开了，你们之间关系也很好，但万一让妄乡老师知道了，那不就......” 　　赵饮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石穿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回去了。 第49章 　　“我这几天, 又有了新的灵感。”栾妄乡这次来找祝为昭时，并没有戴着那顶大斗笠，他语气带笑, 眼神也很亮, 像是单纯来找朋友分享喜讯。 　　祝为昭原本有些紧绷的身子立刻放松下来，真心实意地夸道：“妄乡老师的实力, 我从不怀疑。” 　　他笑了两声：“来之前石头还在念叨，说你的新作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面世, 这下他可要高兴坏了。” 　　“只有石兄期待吗？”栾妄乡开玩笑似的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 “祝兄就不期待了？” 　　祝为昭哈哈大笑了两声, 连声说道：“期待，我当然期待了！” 　　“好吧。”栾妄乡收起那副故意做出的不满表情, 也看着他笑起来, “那到时候我可要好好考考祝兄了, 看你是不是真的看了我的新作品。” 　　祝为昭满口答应, 还说要把栾妄乡之前的作品全都看一遍。 　　“好啊。”栾妄乡咧开嘴笑起来，“那我就静候祝兄的读后感了。” 　　“师兄！” 　　两人正聊着，就见金子朝手里举着一个花朵形状的粉红色糖画, 小跑着朝着祝为昭过来了。 　　栾妄乡停了一下, 低头看这小孩扑到祝为昭怀里, 献宝似的把手中的糖画递到祝为昭眼前，很腼腆地笑了笑：“师兄, 这朵花送给你。” 　　这糖画也不知道是出自画院的哪位弟子之手, 线条并不复杂，但却栩栩如生，西瓜汁和糖浆均匀地混合在一起，将糖浆原本金黄的颜色变成了粉红, 吃起来不但一点也不甜腻，反倒是有一种水果的清甜。 　　金子朝看了栾妄乡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在暗暗打量着他。 　　栾妄乡不由得挑了挑眉，笑着说：“金师弟小小年纪就已经是金丹修士了，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祝为昭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露出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对呀，我们小金就是很有天赋的！” 　　金子朝冷淡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他笑着看了师兄一眼，然后笑眯眯地又离祝为昭近了一些。 　　“哦，这不是妄乡师兄吗，你没和照河他们一起去跟院长开会吗？”赵饮明朝着几人走来，远远的就叫了栾妄乡一声。 　　栾妄乡扭头看他一眼，开玩笑一般道：“大概是院长怕我去了又跟他要酒喝，所以这次就没叫我。” 　　他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在说笑，栾妄乡原本就喜爱喝酒，最近这段时间更是沉迷于醉意中无法自拔，要不是钱都花光了，实在没钱买酒喝，不然估计今天几人也很难见到他。 　　但他此时的状态实在太好，祝为昭完全想象不出这人醉酒的样子，还以为这是大作家的幽默，跟着笑了两声。 　　这会儿跟师兄待在一起，金子朝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低头，和乖乖蹲坐在祝为昭腿边的耶耶对上了视线。 　　“汪！”耶耶很热情地跟金子朝打了个招呼。 　　金子朝眨眨眼，犹豫着慢慢抬起手，冲着它挥了挥。 　　等三人聊完，金子朝已经和耶耶并排蹲在了一起。 　　祝为昭看到这个画面就想笑，金子朝本来看起来就瘦弱，蹲着时，视觉上看更是比毛绒绒的耶耶还要小上一圈，脸上的表情也是乖乖的，在祝为昭看过来时立刻冲他笑了笑。 　　好像一只小金毛啊。 　　祝为昭一边想，一边顺手挠了挠金子朝的下巴。 　　栾妄乡跟几人没待多久，还是被院长叫走了，临走前，他长叹一口气，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他已经把他的好酒全都收起来了？” 　　前来找人的弟子笑了一声，没接话。 　　石穿空和赵饮明在观山书院认识的人不算少，这会儿被朋友叫走，祝为昭以要遛狗为理由，带着师弟和耶耶跑去街上的书店逛。 　　说要看栾妄乡的作品并不是在说笑，祝为昭打算先去书店了解了解情况。 　　栾妄乡的作品并不难买，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简单，作为观山书院首屈一指的弟子，不光是在外面，就连书院内部都有很多他的忠实读者。 　　祝为昭随便挑了一家书店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一本封面色彩异常瑰丽的书。 　　“师弟，现在你眼前的这本，就是妄乡师兄的经典之作《大梦》，有兴趣了解一下吗，这版可是还有照河师弟亲笔绘制的插图，绝对的物超所值啊！” 　　来都来了，祝为昭自然是打算支持朋友的，更何况在云城内，各种书画典籍的价格都很低，是外面的三分之一还不到。 　　除了《大梦》，他还在店主的推荐下，另外挑了这两人的几部作品买下了，在店主恍然大悟一般问出他是不是这两人的书迷时，他领着师弟和狗胡乱点着头离开了。 　　栾妄乡的作品和他本人很像，这是祝为昭翻开《大梦》第一页时脑子里出现的想法。 　　他的文字大开大合，又不失风趣幽默，带着一股洒脱又快活的味道，祝为昭才看了几行就有些入迷，已经完全理解了石穿空每次略显夸张的催更情绪。 　　“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呀？”金子朝站在祝为昭身边，皱着眉去瞪路上那些偷看祝为昭的人，心情实在是有些烦闷。 　　祝为昭听到师弟的声音，这才从书中的世界中脱离出来，他笑着指了指乖乖站在一旁的耶耶：“不如就让这小家伙带我们转吧。” 　　作为本地狗，耶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两个人类委以重任，正一边吐着舌头一边抬头看天上的飞鸟，然后就被祝为昭轻轻拍了拍脑袋：“我们接下来去哪？” 　　耶耶歪着头，露出可爱的笑容，显然没听明白他刚才说了点什么。 　　金子朝“啧”了一声，蹲下去捧着狗头跟他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有了这人的翻译，耶耶好像终于理解了，它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朝着观山书院外跑去。 　　师兄弟两人跟着跑了半天，最后在一家熟食店门口追上了这家伙。 　　其实严格来说也算不上是追上，毕竟是这家伙自己停下来，不停摇尾巴想要店家给他块肉吃。 　　祝为昭：“......” 　　不是才刚吃过吗，怎么又饿了！ 　　- 　　夜幕再次降临，有了昨天对付魔族的经验，这次祝为昭提前就把罗汉手拿了出来，叮嘱了金子朝好几遍让他跟紧自己，生怕像昨天一样把师弟弄丢。 　　但众人已经准备好了半天，街道上却迟迟没有出现魔物的影子。 　　“不来了？”有人问道，“难不成昨天是他们最后的回光返照？” 　　“对啊！不是说院长已经查到线索了吗？今天还叫了狗盆师姐他们一起去商讨，会不会是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大家的猜测越来越乐观，就连祝为昭也慢慢松懈了下来，他展了展腰，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就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出现在了街道上。 　　“大家做好准备，来了！” 　　祝为昭的眼睛紧紧盯着那群黑色的影子看，然后突然发现，有一个男人正走在那群影子的最前面，步履轻快，和身后的那群魔物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这男人的皮肤很白，眼睛却几乎全是黑色的，只有眼球转动时，才能勉强看到一点边缘处的白色。 　　“我早说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男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尾音上扬。 　　祝为昭盯着他看了半天：“你谁？” 　　男人笑了两声，表情阴冷地看了他半天，然后转过头去看身后一动也不敢动的魔物们。 　　他也不说话，眼神就这么在身后的魔物们身上来回扫了几圈，然后随手就抓过来一个，撕吧撕吧塞进了嘴里。 　　这动作他做得很熟练，被撕成几瓣的魔物身上涌出大量黑色的魔气，这些魔气萦绕在男人周围，他眯起眼，很享受似的将魔气全都吸进了口中。 　　“诶？怎么还开始自相残杀了？”石穿空看得疑惑，提出一个猜想，“难不成这人是咱们之前派去魔族的卧底？” 　　赵饮明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以后有时间的话，这里也可以稍微用一下。” 　　石穿空瞪他一眼，很不服气：“那你说，这家伙突然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吗？总不可能是突然饿了，然后就地吃饭吧！” 　　赵饮明听了他这话，意外的没有反驳，反倒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还夸了他一句：“不错啊，看来这里也不是完全没用过啊。” 　　石穿空：“？” 　　栾妄乡此时也明白了过来，他想起师父带回来的消息，呼出一口气，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魔族提升修为最快的方式也许就是......同类互食。” 　　祝为昭愣了一下，几乎立刻就懂了他这话中的意思。 　　这让他不禁想起一款很经典的大鱼吃小鱼游戏，随着不停地进食，原本的小虾米逐渐变得越来越大，最终成为这一方海洋的霸主，所有鱼都成了它的食物。 　　直到另一个霸主出现，来挑战它的威严。 　　周身冒着黑气的男人对他们的猜测完全不感兴趣，继续自顾自地吃着，吃完了就有后面的魔物自动站出来给他加餐。 　　一连吃掉了将近一大半的魔族，男人这才终于满意了，他嘴角微勾，突然用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那个拿弓箭的女人，不是说要杀了我吗？” 　　祝为昭盯着他看了半天，听到他这么问，突然发现这人的身形，渐渐和他记忆中的一个怪家伙重合在了一起：“哦！你是碧霄洞府里那个奇怪的血人！” 第50章 　　“血人？”那男人笑了几声, “我可不喜欢人类的鲜血。” 　　空气中的最后一丝魔气也被他吸进了口中，男人抬起头，几乎没人能看清他的动作, 下一秒, 男人就已经瞬间移到了他们面前，一把掐住了祝为昭的脖子。 　　“尤其是你。”男人眯了眯眼睛, “你身上的气息，我觉得很讨厌。” 　　脖颈处的压迫感让祝为昭不得不仰着头, 脚尖艰难地点起, 试图触碰到地面。 　　他挣扎了几下, 没挣扎开，也就不再浪费力气, 一边悄悄唤出了甜甜圈拿在手中, 一边有些艰难地开口：“讨厌你还凑这么近, 有病啊你！” 　　男人丝毫不把他的小动作放在眼里, 倒是被他这态度搞得有些想笑，只是嘴巴还没来得及勾起，就突然松开手, 整个人飞快地退回了原地。 　　在他刚刚站的地方, 一把长剑猛地刺过来, 动作之快、力道之猛，完全没有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 　　赵饮明对于男人能躲开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沉着脸, 收起长剑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站在祝为昭身前，挡住了男人还在往这边看的视线。 　　“我早就说过了，你们不是我的对手。”男人笑了一声, 表情瞬间变得冰冷起来，“不过这样也好，这座城，就当做是欢迎我回到人间的祭品吧！” 　　话音还未落，男人就猛地朝前冲来，他身后剩下的那半魔物们也瞬间朝着四面八方攻去，转眼间就和城内的修者们缠斗在了一起。 　　祝为昭不知道他们魔族的修为等级是怎么划分的，但男人的实力，明显比他们在场所有人中修为最高的赵饮明还要强上不少。 　　赵饮明此时看起来也算不上是落了下风，但比起他的全力以赴，那魔族男人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甚至表现出了一种在耍人玩的高傲姿态。 　　“我最讨厌的就是人类的这点。”男人打出一掌，带着一股浓郁的黑色雾气打中赵饮明的肩膀。 　　赵饮明在半空中极力控制着身体，落地时微微有些踉跄，但也算不上狼狈，只是肩膀处刚被打中的地方瞬间就渗出一片血色。 　　他面色不改，再次提剑朝着男人攻去。 　　“还真是跟从前一样。”男人嗤笑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闪身躲过了赵饮明的攻击，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架势朝着祝为昭攻过来。 　　祝为昭：“啊？这么突然？” 　　黑气笼罩着男人的身体，随着他的逼近，也将祝为昭裹进了里面。 　　在这一刻，对死亡的恐惧几乎瞬间就紧紧攥住了祝为昭的心脏，他一动也没法动，瞳孔倒映着男人越来越近的身影。 　　似乎有人在大叫着什么，但祝为昭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响彻着尖锐的嗡鸣，他能感觉到浑身的气血翻涌，金丹在体内震颤，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一道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今天就玩到这里吧。”男人闲庭信步一般的动作突然变得迅猛起来，几乎瞬间就出现在了祝为昭眼前，“真可惜，如果你是我的同类就好了。” 　　男人的手几乎要触上祝为昭的胸膛，下一秒，一道天雷劈下，瞬间将他劈成了一团黑雾，连带着他周身的那股魔气一起，很快消散在了空中。 　　滚滚雷声还没有停止，祝为昭·身上散出金色的灵气，他骤然放松下来，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然后被人一把接在了怀中。 　　“为昭？”赵饮明的肩膀处还在往外渗血，他声音微颤，眼睛紧紧盯着祝为昭看，“你还好吗？” 　　祝为昭还有些缓不过神来，体内的灵力乱窜，撞得他浑身酸痛，就连胳膊也抬不起来。 　　“我......”他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又一道雷劈下来，将距离两人仅仅一步之遥的地面劈得焦黑。 　　赵饮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看头顶乌云中时不时闪烁的白光，又低头去看祝为昭，良久，他这才终于再次开口：“你结婴了。” 　　祝为昭：“啊？” 　　赵饮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迅速扶着他坐起来，从芥子空间中拿出一块石头塞进他手里，嘴上飞快嘱咐着：“让罗汉手护在你周围，然后立刻开始打坐调息。” 　　祝为昭被这消息砸得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就跟着赵饮明的指示做了起来，直到已经将体内灵力梳理了一半，他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结婴了？ 　　灵脉前方的路况实在拥堵，灵力过山车被他开成了旅行观光车，慢悠悠地一点一点前进。 　　那我刚出生的宝宝呢，怎么都不来迎接我？ 　　祝为昭心里着急去看自己的元婴，原本还好好梳理灵力的动作立刻变得急躁起来，下一秒，一道巨大的雷声在他的识海中响起，震得他的整个识海颤了几颤。 　　祝为昭：“......好吧。” 　　这下他终于老实了，继续仔仔细细开始梳理起灵力来。 　　识海之外，众人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祝师弟不是刚才还是金丹中期吗？怎么突然就结婴了？”石穿空掰着指头数了一遍又一遍，“金丹后期、金丹大圆满、元婴......他这是连着跳了三级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一向被称作是天才的几人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赵饮明突然笑了一声：“真不愧是祝为昭。” 　　被众人议论了半天的祝为昭已经快要累死了，他之前从来没有发现，梳理灵力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 　　他一刻也不敢停，生怕一停就又有天雷劈下来，毕竟他刚刚可是亲眼看到了，那么厉害的魔族，一个人就打得他们一群人都难以招架，结果一道雷就给他劈得连渣都不剩了。 　　祝为昭可不认为自己有反抗天雷的能力，不过他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旁边有赵饮明这个天道亲儿子在，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把他怎么样吧，他现在的定位在书里多少也得算是个......男八了吧！ 　　肯定跟以前炮灰的命运天差地别了好吧！ 　　祝为昭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继续梳理着灵力，也不知道梳理了多久，终于，他见到了他刚出生的宝宝。 　　小家伙小小一团缩在一起，看起来圆嘟嘟的，好像在背对着他睡觉，祝为昭脑子里闪过无数本修仙文中，主角元婴的样子，无一不是狂拽酷炫，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人主角。 　　祝为昭盯着自己的元婴看了半天，恍恍惚惚间脑子里还在想，这么圆滚滚的一团真的是我的元婴吗，下一秒，睡得迷迷糊糊的元婴就翻了个身，舒展身体和祝为昭面对面了。 　　除了多出一双眼睛，这家伙的正面和背面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祝为昭：“......？” 　　怎么可能啊！谁家元婴长成这个年糕样啊？！ 　　不对。 　　祝为昭猛地反应过来。 　　如果真有人的元婴会长成这样，那他之前见过的那只小年糕又是什么情况？ 　　到底是谁每天晚上让元婴出来放风啊，这玩意是能放养的东西吗，又不是在养牛！ 　　祝为昭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哈哈，根本不用猜，每次遇见小年糕时都在他身边的元婴期修者，只有一个。 　　祝为昭：“......” 　　所以赵饮明你每天晚上看似是在修炼，其实是在偷偷养牛......不是，偷偷遛元婴玩是吧？ 　　祝为昭最后戳了戳自家元婴睡得软绵绵的身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概元婴期的雷劫确实比较温和，罗汉手替他抵挡了大部分攻击，再加上赵饮明刚刚塞在他手里的那块石头，祝为昭几乎没有受伤，只有头发稍微乱了一些。 　　但也确实不好说是之前躲避那魔族男人攻击时被风吹乱的，还是被他刚刚的突破雷劫劈乱的。 　　隔着半透明的罗汉手，祝为昭眼神复杂地盯着赵饮明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地将这法宝收了起来。 　　“师兄！”金子朝动作最快，借着身高优势一下子扑到了祝为昭身边，眼眶红红的，“你没事吧！” 　　其他几人倒是算不上太过担心，毕竟大家都知道，每一次大境界突破，都算是一次对修者身体的淬炼，就算在突破前真的有什么严重的问题，成功突破后，也基本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赵饮明看祝为昭摸着师弟的脑袋，很温柔地跟师弟说话，更是放心了大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刚才祝为昭看他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 　　一团传音申请绕着栾妄乡飘了一圈，栾妄乡点开，几秒后，表情微变。 　　传音申请很快消散，立刻有观山书院的弟子开口问道：“怎么了师兄，是魔族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长老们确实查到了一些线索。”栾妄乡抿起唇，看了赵饮明一眼。 　　陆照河倒是面色如常地拍了拍赵饮明的肩膀，声音很轻：“放心。” 　　赵饮明听得莫名其妙，被这氛围搞得忍不住皱起眉来。 　　“几乎所有魔物身上的气息，都来自于两个地方，一个是碧霄洞府，另一个就是......”栾妄乡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炼虚塔。” 　　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赵饮明看去。 　　毕竟修仙界人人都知道，上古法宝炼虚塔，是扶光剑庄的私产，就位于扶光剑庄的地界之内。 　　赵饮明愣了一下，难得露出一个有些茫然的表情，他眨了眨眼睛，看到祝为昭略带担忧的目光，扯了扯嘴角对着他笑了笑，然后视线一转，和石穿空对上了。 　　赵饮明：“......” 　　他们看我也就罢了，你跟着在这看什么看！ 第51章 　　被赵饮明踢了一脚, 石穿空此时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开口：“不可能，我师父不是那种人！” 　　他表情焦急地辩解：“他只是脾气暴躁外加妻管严, 偶尔会把犯错的弟子罚得半个月没脸见人, 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故意把魔物放出来的事呢？” 　　赵饮明：“......？” 　　我替我爹谢谢你啊。 　　石穿空急得要命，看没人说话, 还想继续开口，一下子被赵饮明捂住了嘴。 　　“好了可以了。”赵饮明紧紧捂着兄弟的嘴, 表情冷漠, “再说就烦了。” 　　石穿空不明所以, 瞪着眼睛去拍赵饮明的手，还倔强地透过这人的指缝说话：“你怎么、都不帮你爹、解释啊, 你这、不孝子！” 　　赵饮明：“......” 　　栾妄乡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 然后才呼出一口气, 缓缓开口：“当然, 我们都知道赵庄主不是那种人，不过这就更加说明，炼虚塔一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摇了摇头：“长老们这几天已经在和赵庄主讨论了, 现在他们也正在召集各方大能一起商讨这件事, 我们暂时可以不用太过担心。” 　　赵饮明原本凝重的表情也渐渐放松了一点儿, 他抿起嘴，恍然间想起他和石穿空前些日子之所以会到清水镇去, 正是为了去追踪灵泉中生出的魔物, 而灵泉所在的位置，就在离炼虚塔不远的地方。 　　祝为昭拉着师弟的手，脑子里还在想刚刚那个被天雷劈死的魔族。 　　实际上在认出这家伙就是碧霄洞府中的那个血人时，他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 　　碧霄洞府常年关闭, 为了防止里面有妖兽趁机跑出来为祸百姓，在秘境开启期间，出口处一直都有大能设下的结界，只有与传送玉佩紧密相连的弟子能够安全出来，而那魔族明明就是秘境内的生物，又是如何出现在外界的呢？ 　　祝为昭想不通，正要问出来，然后就听栾妄乡再次开口：“至于另外一处的问题，昨天长老们发现，碧霄洞府外的结界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破开了。” 　　“谁能破开碧霄洞府外的结界？！”这件事对众人的冲击显然更大，“那可是化神期修者设下的结界！” 　　栾妄乡摇摇头，他毕竟没有亲自参与讨论，从长老们那里得到的信息有限。 　　“这些事就让长老们去考虑吧，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欣赏艺术。”陆照河的眼神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石穿空身上，“兄弟的新作品，你是不是得支持支持？” 　　石穿空被陆照河搭上肩膀，愣愣点头：“什么新作品？” 　　“新版印刷的《大梦》，你这几天没听说吗？” 　　“听说了，但是《大梦》我有啊，我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经常重温呢，不过这不是妄乡老师的作品吗？”石穿空没明白，“你的新作品是什么？” 　　陆照河用扇子敲他的脑袋，手臂箍在石穿空的脖子上把他带走了：“新版里面有我的插图，你到底关不关心兄弟啊？” 　　两人越走越远，直到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的书店中，站在原地的几人这才回过神来。 　　赵饮明压下对炼虚塔的担心，转头看向祝为昭。 　　之前那魔族甩开他靠近祝为昭的画面，还不停在他脑子里闪现，他到底还是没完全放下心来，开口问道：“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祝为昭摇摇头，欲言又止，最终没忍住，问得很委婉：“你平时跟元婴相处得怎么样啊？” 　　这问题实在是有些奇怪，赵饮明顿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然后才说道：“挺好的，怎么了，你们刚刚相处的不顺利？” 　　“那倒没有。”祝为昭没看出什么破绽，脑子里又想起自家年糕团子，叹了口气道，“其实没怎么相处，那家伙一直在睡觉。” 　　赵饮明被他这说法逗得笑了一声，安慰道：“毕竟你才刚刚结婴，元婴还处在虚弱期，睡觉大概也算是一种自我调节的方式。” 　　祝为昭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越看团成一团睡觉的元婴越喜欢，“嘿嘿”笑了两声：“简直像一块小糖糕。” 　　赵饮明没听清，犹豫了一下问：“想吃糖糕了？” 　　“我不......”祝为昭本来还想解释，谁知道嘴巴里已经开始分泌口水了，他把否认的话咽下去，郑重地点了点头，“吃！” 　　之后的几天，众人过得倒还都算是轻松。 　　自从之前在碧霄洞府见到的那个魔族被天雷劈死后，出来作乱的魔族数量明显变得越来越少，直到一周后，基本上已经没有新的魔族出来作乱了。 　　“师兄？”祝为昭正坐在云城的一品楼里跟燕逢传音，“你那边也都已经顺利解决了？” 　　金子朝坐在师兄身边，看祝为昭说完了这句话，眼疾手快地给师兄嘴里塞了一小块酥糖。 　　赵饮明坐在两人对面，原本想要去夹酥糖的手顿了一下，转而夹了旁边的一块蜂蜜糕回来。 　　这东西做法简单，吃起来也有趣，入口时会黏在人的嘴巴里，好一会儿才能完全化开，所以还有个黏人糕的名字。 　　燕逢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祝为昭一下子笑起来：“好啊，那我和师弟在云城等着，你和师姐汇合以后一起来找我们。” 　　等这团传音消散，赵饮明嘴里的那块蜂蜜糕这才化开，他喝了一口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要回去了？” 　　祝为昭点点头：“毕竟现在也没什么事，回去休息休息。” 　　赵饮明“嗯”了一声：“也是，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惜，祝为昭回宗门休息的计划再次被打乱，经过众多大能连着几天几夜的商讨，扶光剑庄的赵庄主最终作出决定，邀请各门派有实力的修者进入炼虚塔进行试炼。 　　炼虚塔，上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的法宝，一共只有十层，里面却关押着无数邪魔妖物，据说最顶层，还封印着上万年前就已经被关在这里的魔族最强领主。 　　“等一下。”祝为昭听了半天，打断了石穿空浮夸的介绍，“可是我听说炼虚塔是你们扶光剑庄给弟子们准备的试炼场啊，这么危险的地方，就这么把弟子们放进去，真的没问题吗？” 　　赵饮明沉默了一下，解释道：“炼虚塔中邪魔数量众多，且大多实力高强，每上升一层，里面关押的邪魔实力都会大幅提升，想要去往下一层的条件也会变得更加苛刻。” 　　他想了想：“实际上至今为止，能够登上第五层的弟子，也仅仅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祝为昭这下明白了，正要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就听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原来如此！”陆照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手里拿着笔飞快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看来之前我们观山书院对炼虚塔的信息掌握的有误，之后得重新更正一下内容才行......” 　　赵饮明：“......” 　　他欲言又止，默默把头扭开了。 　　观山书院离扶光剑庄的距离算不上近，等云城的几人接到消息来到扶光剑庄时，已经有很多人先行一步进去了。 　　“这就是炼虚塔啊。”眼前的塔很高，祝为昭仰着头，默默在心里数着层数，但从第五层开始，塔身就被包围在了灰白色的雾气中，再往上就很难看清了。 　　高耸的黑塔静默地立在山头，透出一股肃穆之感。 　　“炼虚塔内向来危机四伏，这段日子又出了魔族的事，更是危险难测。”赵庄主站在塔前，再一次对着年轻人们重复此次进入塔内的注意事项，“我知道各位都是各个门派中的佼佼者，只是此行确有未知的危险，诸位一定要拿好传送玉佩，切记，就算能力实在出众，各位小友也一定要止步在第五层，一定不能再往上走。” 　　他呼出一口气，眼神停在一人身上：“尤其是你，赵饮明，给我老实点。” 　　赵饮明：“......哦。” 　　- 　　扶光剑庄内，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修站在原地，正左右看着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她表情懵懂，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生出无限的保护欲，让人忍不住就想去帮帮她。 　　“不知是哪位师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一个热心的年轻弟子上前，语气很轻地问道。 　　女修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找你们赵庄主。” 　　“找我们庄主？”年轻弟子愣了一下，“这......想必师妹也听说了最近的乱象，我们庄主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处理炼虚塔的事，实在是没时间......” 　　女修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不想再听这人的啰嗦，绕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破口大骂起来：“赵其光，你给我滚出来！” 　　刚才主动想要提供帮助的年轻弟子眼睛都瞪大了，回头看她的表情惊愕，吓得往后倒退了十几米，生怕庄主生气波及到自己。 　　女修嘴上不停，还在骂着：“赵其光，你这狗东西，谁准你把我徒弟送进炼虚塔的？” 　　周围扶光剑庄的弟子们不明所以，都被这突然的骂声搞得愣在原地，半天没人敢上去问，只能战战兢兢地站在远处围观。 　　“何人在我扶光剑庄吵闹？”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扶光剑庄现任庄主赵其光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掩藏不住的疲惫。 　　他脸色很沉，像是下一秒就要开口骂人，然后看到站在路中间那个撑伞的人，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惊恐起来：“苗青望？！你、你来干什么？” 第52章 　　“青青, 你怎么来啦！”一道有些兴奋的女声响起。 　　赵庄主来不及阻拦，下一秒，苗青望就熟练地张开双臂, 接住了扑到怀里的人。 　　“夫人！”赵庄主急得叫了一声, 声音里带着点儿委屈，“她刚刚还在骂我！” 　　“骂你两句怎么啦？”女人回过头, 露出一张和赵饮明有着八分相似的脸，只是比起儿子, 她的脸部线条更加柔和, 眼睛也圆圆的, 瞪人时完全没什么威慑力。 　　赵庄主撇了撇嘴，仍旧以一种很警惕的眼神盯着苗青望看, 上前几步把夫人拉到了身后, 沉着声音道：“怎么, 躲了那么久, 现在不怕被发现了？” 　　苗青望懒得理他，又重复了一遍：“少废话，赶紧把我徒弟从你那破塔里送出来, 要是出了一点差错, 你就等着完蛋吧。” 　　赵庄主愣了一下：“外力是无法把进入炼虚塔的人拖出来的......哎, 哪个是你徒弟？” 　　苗青望冷笑一声：“祝为昭，他进去多久了？” 　　这名字对赵庄主来说不可谓不熟悉, 他表情空白了一秒, 瞬间反应过来：“他就是你一直在等的那个孩子？” 　　苗青望冷着一张脸，没回答他这话，抬眼看向远处漆黑的高塔：“可千万别被发现了啊，为昭。” 　　- 　　等祝为昭再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已经身处在一处荒凉的戈壁。 　　原本跟他一起进来的几人已经通通不见了，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人。 　　祝为昭手里捏着甜甜圈，闪身躲过一道黑影的攻击，然后瞬间甩出手中的套索将那黑影套住，绳圈收紧，将那黑影绞成了一团雾气。 　　他呼出一口气，再次观察起这里的情况来。 　　刚才在炼虚塔外时完全看不出来，进来后祝为昭才终于感受到了上古法宝的厉害之处。 　　这里很大，像是没有边际似的，祝为昭踩在地面的碎石上，石头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不是说这里关押着成千上万的邪魔妖物吗？”祝为昭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一边往前走一边自言自语，“可是现在看起来，完全是地广人稀的状况啊......” 　　他踩着石子，带着咯吱声一路走上了一座海拔并不算高的小山，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有石子沿着山坡滚下去，他走了半天，一个人也没看见，有些焦躁地跺了跺脚，然后就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起来。 　　“什么东西？！”祝为昭惊叫出声，双手展开维持身子的平衡，然后就感觉自己的海拔渐渐变得高了起来。 　　祝为昭：“？” 　　石子不停滚落的声音算不上大，但却莫名有些吵，祝为昭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等脚下的地面终于不动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然后他突然发现，他现在好像正站在一个石头巨人的脑袋上。 　　这家伙明显也是炼虚塔中关押的邪魔之一，也不知道实力怎么样。 　　祝为昭正准备找机会从石头人头顶上跳下去，结果石头人的动作幅度突然大了起来，他急忙蹲下身子，用甜甜圈套住这家伙头顶上突出的一块石头，这才没有失足从高处掉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站起来想要活动活动身体，石头人抖了抖肩膀，然后一拳砸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了一条一人宽的裂缝。 　　祝为昭想要往下跳的动作瞬间顿住了，他停了半天，然后慢慢在石头人的脑袋顶上坐了下来。 　　没有怕死的意思哈，只是在等更好的机会而已。 　　石头人一拳打完，就又站直了，然后沿着地面刚刚被砸出的裂缝动作缓慢地朝前走着。 　　祝为昭坐在石头人头顶，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隐约间，在前方的一块石头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昭......！” 　　祝为昭紧急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将段长星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嘴里。 　　他摇了摇头，指了指身下的石头人，又做了个拿拳头砸地的动作。 　　段长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张符来，仔仔细细包在手上，随后没有一丝犹豫地一拳朝着地面打去，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祝为昭：“......？” 　　石头人听见响声，循着声音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段长星，跟这个大家伙比起来，段长星的身形就显得非常渺小了。 　　“然后呢，昭昭？” 　　段长星的声音顺着风传进祝为昭的耳朵里，祝为昭在石头人朝着段长星打去前，先一步翻身，从这家伙的脑袋顶上跳了下去。 　　落地的位置有些不太好，祝为昭崴了脚，好在只有一瞬间的疼痛，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来不及去关注自己的脚踝，甩出甜甜圈就圈住了段长星的腰，将这人猛地拉了过来。 　　“然后。”祝为昭呼出一口气，趁着石头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拉着段长星就朝着反方向跑去，“快逃！” 　　石头人的力量强大，速度却并不快，两人跑了半天，很快就将石头人彻底甩在了身后。 　　祝为昭松了一口气，没看清脚下的路，被地上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朝着前面倒去。 　　段长星手忙脚乱地想去拉他，谁知道自己也没站稳，手里还抓着祝为昭的衣摆，就这么跟着他一起倒了下去。 　　祝为昭把手撑在身前，谁知从手掌处传来的不是小石子刺痛的压迫，反倒是有一种酥酥麻麻的痒意。 　　“为昭？” 　　熟悉的声音在脑袋顶上响起，祝为昭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就已经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苦味。 　　“你们两个也进来了？”季无生眼睛带笑，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正好，这是我刚刚熬好的补汤，本来还说要带给你们的，正好你们来了，就赶快趁热喝了吧。” 　　祝为昭：“......” 　　他重新低下头，把脑袋埋进手臂中，妄图逃离这场噩梦。 　　“快起来，地上多脏啊。”季无生一把将祝为昭提了起来，还顺便用脚尖碰了碰仍然趴在原地的段长星，“你也是，快起来喝药了。” 　　论起力量来，两人没一个是季无生的对手，等喝完这人的补药，两人已是面如菜色，祝为昭缓了半天，这才终于缓过神来。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季无生表情自然地给自己灌下去一碗药汤，闻言答道：“应该是我问你们才对吧，我正在这里熬药，你们两个突然就出现了，吓我一跳。” 　　祝为昭眉头微皱，这才注意到身边的景象已经不再是戈壁，而是变成了一片草色微黄的原野。 　　“这里是炼虚塔的第几层？” 　　“第二层啊。”季无生尝了一口锅里的药汤，想了想，又往里面扔了一株颜色鲜艳的花朵，“我在这里转了好半天，一直没找到前往下一层的出口，所以准备先煮一锅安神汤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要不要也......” 　　“谢谢，我现在很冷静。”祝为昭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季无生有点想笑，但也没再勉强他们，自己一个人把那一小锅安神汤喝完了。 　　祝为昭就这么坐在他旁边等了半天，然后突然意识到不对：“自从你进来之后，有遇到过什么邪魔妖物吗？” 　　季无生扭头和他对视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祝为昭心里那种不妙的预感更强了。 　　明明按照赵饮明所说，在炼虚塔内，不说每一步都能遇到邪魔妖物吧，那也肯定不可能会像他们现在这样，三个人加在一起，一共也就遇上了两个妖邪。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祝为昭抬头去看天上亮得刺眼的太阳，“总不可能前几层的妖物全都跑出去了吧？！” 第53章 　　季无生的药汤已经停止了“咕嘟咕嘟”的翻滚, 祝为昭不说话，三人之间就莫名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这股沉默不只在他们中间产生，似乎也蔓延到了周围的空气中, 祝为昭垂眸去看脚下微微摇摆的草叶, 耳朵里却连一点儿风声也听不见。 　　“太安静了。”祝为昭轻声道，“简直像是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 　　而他们, 就是这个无声世界的外来入侵者。 　　气氛实在是沉闷，季无生为了活跃气氛, 随口开了个玩笑：“那这样的话, 这一层的妖邪想要偷袭的时候, 岂不是很难被我们发现了？” 　　祝为昭：“！！！” 　　原本还算放松的身子瞬间变得紧绷了起来。 　　季无生：“......” 　　虽然活跃气氛的目的看起来好像没有达成，但他的这话, 确实给了几人一点儿警醒。 　　祝为昭不确定这一层是不是真的一个妖邪也没有了, 但为了安全起见, 他还是捏紧了手中的甜甜圈, 让段长星用罗盘测定方向，随后立即朝着那边走去。 　　几乎明眼人都看得出，炼虚塔确实是出问题了, 但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又是否和外界那些肆虐的魔族有关, 还需要进一步的线索。 　　罗盘上的指针一刻不停地在晃动，几乎每往前走几步就会立即变换方向, 段长星的眼睛盯着罗盘上的指针看, 视线一刻也不敢从上面离开。 　　莫名的，祝为昭突然打了个寒战，他猛地抬头，就看到一个巨大的半透明黑影朝着段长星冲了过来。 　　“长星！”祝为昭叫了一声, 甩出甜甜圈套在段长星身上，拉着还在低头认真研究方向的人往后退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及时地躲过了黑影的攻击。 　　谁知这黑影的变通能力强得离谱，几乎就在甜甜圈拉着段长星后退躲避的那一刹那，黑影瞬间转变了攻击对象，加快速度猛地扑过来，一下子撞在了祝为昭身上，巨大的冲击把他整个人撞得飞起，直直朝着身后飞去。 　　“昭昭！” 　　在段长星撕心裂肺的喊声中，祝为昭猛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这一下可摔得不轻，祝为昭躺在地上半天动不了，头昏脑涨了好半天，也没见那俩人过来扶他。 　　他担心两人还在跟黑影缠斗，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身边的场景已经大变样。 　　黑影不见了，段长星和季无生不见了，就连草木枯黄的原野也不见了，周围很暗，祝为昭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正位于一处剑冢之中。 　　形态各异的剑密密麻麻插得到处都是，只留下一条并不宽敞的小路可以供人通行。 　　祝为昭撑着手坐起来，胸口处刚才被那黑影撞上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咳嗽了两声，刚站起来，就有一把断剑飞到了他的面前。 　　祝为昭盯着这把断剑看了半天，几乎已经缓缓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它，然后就被甜甜圈套住了脑袋。 　　他猛地回神，收回手露出一个有些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啊，家里已经有法器了。” 　　祝为昭一边说着，一边绕过断剑大步朝前走去：“别跟着我了，没用的，我跟我家甜甜圈好着呢！” 　　那把断剑仍旧不死心，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时不时就围着他转一圈，以显示自己的的存在感。 　　祝为昭头疼得要命，到了后面，他简直已经跑起来了，也不知道沿着这条路跑了多久，这才终于成功甩开了身后的断剑。 　　“总算甩掉了，这下可以从我脑袋上下来了吧？”一开始还只是松松套住他脑袋的甜甜圈，就这么跑了一会儿的功夫，绳子已经缠到他的腰了。 　　祝为昭甩甩头，隐约看到前方的人影，他扒开绳子的缝隙仔细看去。 　　“融槐师姐？”看见熟人，祝为昭瞬间变得有些兴奋起来，“好巧啊，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融槐听见声音，回过身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冲他点了点头。 　　祝为昭将甜甜圈收好，这才抬步朝着融槐走去。 　　融槐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但却难得主动开口说话了：“我的剑，不见了。” 　　“不见了？”祝为昭的眼睛瞪圆了一点儿，“你是说你的本命剑，不见了？” 　　融槐点点头，声音很小地“嗯”了一声：“我能感觉到，它就在这些剑里面，但我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出来。” 　　本命法器跟持有者之间存在着很强的关联，正常情况下，哪怕本命法器并不在持有者的识海内，甚至两者之间离得很远，但只要持有者召唤，本命法器也会瞬间回到持有者的手中。 　　而现在融槐说，她的本命剑不见了。 　　祝为昭扭头看向周围密密麻麻的剑，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甜甜圈：“刚才发生了什么？” 　　融槐停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慢慢开口：“断剑，跟着我，我说我有本命剑。” 　　好熟悉的剧情，祝为昭眨眨眼睛，等着融槐继续说下去。 　　“它还跟，我不忍心，摸了一下，然后我的本命剑，就不见了。”融槐的语气中难得流露出一丝迷茫。 　　能把这么曲折的故事说得这么无聊，多少也算是一种天赋。 　　祝为昭反应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融槐已经把事情讲完了，他舔了舔嘴唇，说实话，其实他能理解融槐。 　　毕竟是剑修，哪怕是有时像个木头人一样的融槐师姐，路上遇见疑似和主人走失的可怜断剑，也难免会升起恻隐之心。 　　就像是家里养了小猫小狗的人，在路上遇到流浪受伤的小猫小狗，也更加容易感同身受地心疼起来。 　　不过单从这件事上来看，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祝为昭呼出一口气，和融槐对视一眼：“走吧，我刚才来的时候还碰到那家伙了。” 　　两人沿着祝为昭刚才跑过来的方向往回走，刚好遇上断剑正缠着白无霜的场景。 　　“师姐小心！”祝为昭看她的弓还好好地背在身上，刚稍微放下心，结果下一秒，就看白无霜毫不犹豫地把那把断剑抓住了。 　　“嗯？”白无霜听见声音，抓着断剑抬起头，很高兴地跟师弟打了个招呼，“你刚说什么？” 　　“你的本命法器......没事？” 　　白无霜没听懂：“当然没事了，这东西能有什么事？” 　　祝为昭看了看挥舞断剑玩得不亦乐乎的白无霜，又看看身后沉默不语的融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看来这是一场针对剑修设置的陷阱啊融槐师姐！ 第54章 　　感觉到有其他人靠近, 断剑立刻在白无霜手中挣扎起来。 　　白无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狠狠将断剑摔在地上，然后一脚踩了上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白无霜这惊人的气势吓到了, 断剑躺在地上, 原本就脆弱的断口处又崩掉了一小块，断剑剑身微颤, 发出声声嗡鸣。 　　祝为昭：“......” 　　“到底怎么了啊，跟我的本命法器有关？”白无霜摸了摸背后的长弓。 　　“不是。”祝为昭摇了摇头, “只是融槐师姐之前碰到断剑后, 她的本命剑就不见了。” 　　白无霜眉头微皱, 脚踝来回扭了几下，下意识又踩着断剑碾了碾。 　　断剑彻底不动了。 　　白无霜想起刚刚见到师弟时他的表现, 脑子一转, 就把前因后果大概想明白了, 她冷笑一声, 另一只脚也踩在断剑上了：“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挺有本事？” 　　断剑仍旧不动，把装死进行到底。 　　白无霜也不再理他, 反倒是冲着融槐招了招手。 　　融槐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点点头, 抬步走过来时，白无霜就微微后退, 让出了一点位置, 融槐靠近她，一脚踩上断剑，冷着脸道：“剑，还我。” 　　祝为昭看得想笑, 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养成了这样的默契，正想跟着过去审问断剑，突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 　　他猛地扭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师姐，你们刚刚有看到......”祝为昭回过头，眼前突然被蒙上一层白雾。 　　灰白色的雾气裹着祝为昭的身子，过浓的白雾让他生出一点呼吸不畅的感觉，祝为昭低头，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手指。 　　“师姐，你们还在吗？” 　　没有人回答。 　　祝为昭呼出一口气，猜测自己现在应该已经位于炼虚塔的第四层。 　　他还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情况，自从进了这地方以来，他的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一直到现在也没搞清楚状况。 　　说好的试炼场里为何没有妖邪，想要进入下一层的触发条件到底是什么，已经第四层了，他还一概没有搞清楚。 　　再者说，赵庄主在修仙界广发邀请，想要抓住机会进来试炼一番的人绝对不在少数，然而到现在为止，他在炼虚塔里遇到的人，也不过只有寥寥数个而已。 　　祝为昭想起之前在云城时赵饮明说过的话，如果这么久以来，能登上第五层的弟子也是屈指可数，那他这一路上来，会不会有些太顺利了一点儿，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也能通关吗？ 　　“昭昭！” 　　正当他陷入思考时，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下一秒，就被人扯进了怀里。 　　“长星？”祝为昭认出眼前的人，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除了把人拉进怀里的那一下，段长星的拥抱算得上是克己守礼，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身子还有些颤抖。 　　祝为昭察觉到他的情绪，慢慢安静下来，抬手拍了拍段长星的后背，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这人在想些什么，于是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 　　“会很痛吗？” 　　“一点点。”祝为昭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玩笑的意味，话里说着一点点，语气听起来却像是完全没有似的。 　　段长星吸了吸鼻子，搭在祝为昭身上的手没松开，脑袋却已经离开了他的肩膀。 　　浓雾中，祝为昭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想象到这人此时可怜巴巴的表情，忍不住有点想笑。 　　“昭昭，我们什么时候能和好啊......” 　　祝为昭笑不出来了，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明白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笑容僵在脸上，祝为昭愣了一下，因为段长星这保守的用词，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和好”到底指的是什么意思。 　　“长星，其实我......”祝为昭想了半天，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我最近正准备开始修无情道。” 　　“啊？” 　　根本用不着看，祝为昭也能想出段长星现在是一副怎样呆愣的表情。 　　他又有点想笑了，但仍旧装出一副表情严肃的样子点了点头：“所以很抱歉，长星，我们可能没法和好了。” 　　“那、那......”段长星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扁了扁嘴，看起来仍旧不肯放弃，声音里都透着委屈，“那我、那我过几天再问问你。” 　　祝为昭：“......” 　　算了，先把这次混过去再说。 　　视野受限的时候，人是很难完全冷静下来的，祝为昭能感觉到段长星就站在自己身边，但眼睛却根本看不到他。 　　这时候，他突然就意识到了异常的地方。 　　如果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都没法看到人影的话，那刚刚段长星究竟是怎么看见自己的？ 　　祝为昭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已经陷入什么陷阱之中，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几步，想要拉开与这身份存疑的家伙之间的距离，谁知一下子撞上了这人的肩膀。 　　“昭昭？”段长星轻轻扶住了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没事。”祝为昭绷着一张脸重新站好，脸色微红。 　　“别急，昭昭，等我用罗盘测定一下方向，刚刚我就是靠着它找到你的。”段长星摊开手，召唤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原本听见这个解释，祝为昭心中的怀疑已经减轻了一些，在凑近看到罗盘后，更是已经信了八分。 　　毕竟想要冒充人容易，但想要做出跟真品一模一样的本命法器，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指针在罗盘上飞速旋转，祝为昭直起身后，还能听到指针旋转时搅动的风声。 　　然后突然，这风声停下了。 　　浓雾中，段长星摸索着握住了祝为昭的手腕：“昭昭，这边，跟我走。” 　　祝为昭自己看不清路，只好把信任全部交给段长星，小心翼翼地任由他拉着自己向前走。 　　段长星罗盘测定的结果确实很准确，两人就这么走了一会儿，浓厚的白雾突然变得薄了一些。 　　隐隐约约间，祝为昭看到不远处地面上一块发着红光的石头。 　　在这个场景中，这块石头无异于是一种非常明显的线索。 　　红光闪烁，似乎有人在里面呼唤他的名字，祝为昭着魔似的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块石头。 　　“昭昭！” 　　段长星的喊声让祝为昭清醒了一瞬，只是伸手的动作没停，他扭过头，隐约间看到段长星身上好像也闪着红光。 　　在手指触碰到石头的那一刻，祝为昭突然被烫了一下，他本能地甩开石头站起来，指尖还残留着刺痛的感觉。 　　形状不规则的石块在地上滚了几圈，表层还覆着一层艳红色的裂痕，像是在里面包着一团火焰。 　　很快祝为昭就发现，那里面大概真的有一团火焰了。 　　灰白的雾气被半透明的热气取代，祝为昭往前走了几步，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烈焰翻滚的声音。 　　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脚下焦黑的地面裂出一条条又宽又长的缝隙，透过缝隙，他能看到地面下喷涌的岩浆。 　　祝为昭不敢在一块地面上停留太久，脚下的地面不停发出令人恐惧的响声，看起来像是随时就会彻底裂开，将人扔进翻滚的火焰之中。 　　他尽量挑选着裂缝不多的地方走，试图在路上遇到同样进入炼虚塔的修者，看看那人对这地方的了解会不会更多一些。 　　好在幸运女神确实眷顾了他，祝为昭伸长了脖子，一眼就看到了远处正举着剑和眼前烈焰对峙的赵饮明。 　　不愧是男主啊，祝为昭心想，跟自己比起来，这人的出场方式简直帅多了。 　　“赵饮明！”他喊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止不住的喜悦与兴奋。 　　在看到这人的那一刻，祝为昭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这下稳了！ 　　赵饮明听见他的声音，瞬间一剑劈开了烈焰，他飞快扭头，毫不犹豫地朝着祝为昭跑来。 　　“我就知道能找到你！”赵饮明跑得太快，到祝为昭面前时几乎要刹不住车，差点跟他撞在一起。 　　祝为昭笑了两声，自从进入炼虚塔以来就悬在心头的石头，一下子放下了一点。 　　“你之前进过炼虚塔吗？”祝为昭问他，“这里跟你以前来的时候一样吗？” 　　赵饮明摇摇头：“从第一层到第五层，没有一层是一样的。” 　　祝为昭沉默了一下：“是说这次没有妖邪还是说......” 　　“环境也不一样。”赵饮明指了指十几米之外一条独木桥似的小路，“反正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没见过这种东西的。” 　　眼前的这条小路很窄，只能勉强通过一人，路的两边，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烈焰在深渊中翻滚，时不时有一团燃得特别高的顺着石壁爬上来，在快要到达地面时又瞬间停下，四散着重新落下去。 　　这条小路并不算长，祝为昭能看到小路连接的另一边，有一座黑漆漆的山洞，在他看过去的那一刻，山洞里突然传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时机太过凑巧，简直像是在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似的。 　　“过去看看？”祝为昭每次和赵饮明待在一块的时候，对男主的信任感都会让他的胆子一下子变大不少，他看了一眼赵饮明手里的剑，语气坚定道，“我觉得那边肯定有问题！” 　　赵饮明看他一眼，点点头表示认同，然后拉着他走到了小路边：“走吧。”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在这里没法御剑，飞在空中的东西会立刻被火焰吞噬。” 　　赵饮明说着，剑尖挑起一块石头扔出去，瞬间，一团烈焰直冲天空，将石块牢牢包裹起来，然后卷着它落入深渊之中。 　　祝为昭舔了舔嘴唇，额头已经开始有点冒汗了，他不知道是被这烈焰带来的热气烘的，还是紧张的。 　　“别怕。”赵饮明站在他旁边，想了想，主动接过祝为昭手中的甜甜圈，然后套在了自己身上。 　　他抓着祝为昭的手腕，动作很轻地摊开了这人的手掌，然后慢慢将套索的另一头绕在了祝为昭的手上：“相信我，我会带你过去。” 　　祝为昭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对岸那个漆黑一片的山洞。 　　惨叫声还在继续，祝为昭收回视线，终于踏上了这条孤零零连接深渊两岸的狭窄小路。 　　祝为昭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遇上火焰升腾就要停下来等一会儿，等彻底安全了这才继续往前走，硬是在这条只有几百米长的小路上花费了不短的时间。 　　等两人走到山洞门口时，刚才那阵凄厉的惨叫却突然停了。 　　赵饮明手中握着剑，和祝为昭对视一眼，没有犹豫，抬步朝着山洞里走去。 　　“小心点儿。”祝为昭一手抓着赵饮明后腰处的衣服，嘴上不停，“这里好黑啊，你能看清路吗？” 　　赵饮明应了他一声，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下一秒，两人就从山洞里被传送了出去。 　　跟之前遇到的断壁残垣的荒凉景象不同，这里鸟语花香，远远的，还能看到一处繁华的城镇。 　　“进入幻境了？”祝为昭还记得刚才的深渊，站在原地不敢动，生怕走错一步就落入陷阱。 　　赵饮明握着日羽剑，剑尖朝着前方一扫，就有一道凌厉的剑气飞出去，将前方的路砍出一条凹痕。 　　“大概不是幻境。”赵饮明回过身，眉头微皱，“这是炼虚塔的第六层。” 第55章 　　“第六层？！”祝为昭惊了一下, “赵庄主不是说过，我们最多只可到达第五层，千万不能到第六层去吗？” 　　赵饮明看了他一眼, 拿出传送玉佩捏在手中：“那现在要出去吗？” 　　祝为昭犹豫了一下, 点点头：“要不然咱们还是先出去告诉赵庄主这里面的情况吧，然后再从长计议。” 　　赵饮明完全尊重他的想法, 听他这么说，手指瞬间收紧, 玉佩就在手中碎成了几瓣。 　　结果无事发生。 　　祝为昭等了半天, 似乎想到什么, 心里一紧，抬手就把手中的玉佩扔在了地上。 　　玉佩落在石头上摔得粉碎, 可他们仍旧待在原地。 　　“怎么回事？”祝为昭一下子紧张起来, “传送玉佩失灵了？” 　　赵饮明思索一会儿, 将手中的日羽剑握得更紧了一些：“炼虚塔的高层都设有结界, 会干扰传送法术，以防有妖邪趁机出去为祸人间。” 　　祝为昭人麻了。 　　现在是不会为祸人间了，咱们主动进来给人祸了。 　　赵饮明被他的表情逗笑, 抬手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别不高兴了, 不是只有用传送玉佩才能从炼虚塔出去的, 就像前几层一样，只要找到了正确的方法, 我们一样可以顺利出去。” 　　祝为昭撇了撇嘴, 情绪不是很高地“嗯”了一声。 　　赵饮明弯着眼睛，莫名有点想去戳祝为昭看起来软绵绵的嘴唇，眼睛在那处顿了片刻，这才终于收回, 扭头看向前方繁华的城镇：“先去那里看看吧。” 　　- 　　“滚开！没看见我正抱着要送给大人的绸缎吗？”一个头上长着狗耳朵的男人恶声恶气道。 　　“是那位大人要成亲，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有搭上那位的本事了！”身后长尾巴的女人冷哼一声，尾巴一甩，就抽到了男人的脸上。 　　男人气极，将口中上好的绸缎扔在一边，两人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 　　祝为昭站在城门口，被这过于热闹又生活化的场景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小木球滚到他的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时，就见一个木纹皮肤的小女孩站在他的面前，眼睛紧紧盯着他手中的小球看。 　　这是什么，木偶精吗？ 　　祝为昭恍惚着，摊开手掌把木球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看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球，然后很羞涩地抿起嘴笑了一下。 　　祝为昭也勾了勾嘴角，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给了小女孩什么信号，总之她突然就扑上来，一把抱住了祝为昭的腰，只一下就迅速分开，皮肤却已经变成了跟他衣服一样的浅绿色。 　　小女孩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欢笑着抱着球转身跑走了，露出身后一条卷曲的长尾巴。 　　祝为昭：“......” 　　哦，原来是变色龙啊。 　　跟下面的几层不同，城镇内很热闹，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一点非人类的特征，神态语言一眼就是这里的原住民，一副在这里安居乐业的样子。 　　就这么短短一条街道上的人，就已经比祝为昭在前五层里遇到的人加起来还要多上几倍了。 　　谁都没能想到，炼虚塔的第六层会是这样正常的场景，正常得都有点异常了。 　　祝为昭转头和赵饮明对视，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好像确实看到过这种说法，上古时期一些作恶的大妖被关进塔中，于是当时炼虚塔的持有者声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将一些无辜小妖也顺势关了进来。”赵饮明陷入沉思，“只是关于炼虚塔的传说实在太多，这种说法一向被看做的是无稽之谈。” 　　祝为昭抿起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刚才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越打越激烈，这会儿已然在街道中转了一大圈，正好转过来，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身上，把他撞得一个趔趄，鼻子砸上了赵饮明的肩膀。 　　瞬间的痛意逼出了他的眼泪，祝为昭揉着鼻子重新站好，空着的那只手朝着赵饮明的肩膀拍打两下，愤愤问道：“你以前怎么不知道多吃一点？” 　　这样肉多一点儿，还能让他少痛一点儿。 　　赵饮明听得想笑，看见他湿润的眼眶又有些不忍，拉下祝为昭的手盯着他的鼻子仔细看了看，见他还在瞪自己，嘴上忍不住笑道：“还好，鼻子没歪。” 　　于是又让人打了一下。 　　祝为昭打完就不再理他了，再转头时，刚才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已经结束了战斗，男人狼狈地趴在地上，嘴里还不停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女人用尾巴卷了一块石头塞进男人嘴里，终于堵住了这人喋喋不休的嘴。 　　她这时才注意到这两个陌生人，也不准备为刚刚撞到人的事情道歉，就这么抱臂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道：“你们也是从外面来到这里的？” 　　“也？”祝为昭愣了一下，“还有谁在这？” 　　“最近来了很多。”女人冲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那不就是一个。” 　　祝为昭扭头，入眼的是一座小亭子。 　　这小亭子跟外面那些结构精巧的亭子不同，简陋的程度跟他们合欢宗的屋子有的一拼，如果他的房间没有了墙和家具，大概就长这样。 　　祝为昭朝着亭子走了几步，就听一道人声传来。 　　“你想呀，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能不是喜欢你吗？你要是真的也有这种意思，你就大胆一点，先跟他表白，你们肯定立马就成了！” 　　祝为昭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看起来年纪还尚小的少年正坐在亭子里，一脸认真地跟蹲在身边的几个长耳朵小妖族说话，传授着跟他长相完全不符的情感经验。 　　这人说着说着，还要起身演绎一番，祝为昭眼尖地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传送玉佩，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大步朝着他走过去。 　　几个小妖抖抖耳朵，先一步发现了他的动作，齐齐扭过头来盯着他，眼神警惕。 　　祝为昭前进的脚步顿住，一时之间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只能干巴巴地站着。 　　那少年也朝他看过来，微微挑了挑眉：“是你。” 　　少年长了一张娃娃脸，眼尾处却是上挑的，给这张脸上平白增添了一丝惑人之感。 　　但祝为昭实在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听着少年熟稔的语气，他面上不显，实际上脑子已经快转冒烟了。 　　少年倒像是对他很有兴趣似的，一蹦一跳地走过来，绕着圈围着他看。 　　他个子只到祝为昭的肩膀，这么抬着头看人时显得眼睛很亮。 　　“祝为昭，没错吧？”少年开口，声音清亮，还带着点儿笑意，“我是快活门的苗纵，跟燕师兄是旧识。” 第56章 　　快活门？ 　　这个名字之前好像确实有听师兄提起过, 祝为昭眉头微皱，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人一番。 　　这小孩看着也没比师弟大几岁吧？师兄你这也太...... 　　苗纵脸上的笑意不变：“跟燕师兄暧昧的人不是我。” 　　祝为昭被人看穿心思，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可以有那个意思。”苗纵又往前走了一步, 踮着脚尖凑近祝为昭的脸, 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后退，“不过不是跟燕师兄, 跟你怎么样？” 　　祝为昭瞪圆了眼睛，用上点儿力气挣脱苗纵的控制：“你你你！你小小年纪, 怎么这么......” 　　“你不是合欢宗弟子吗, 应该更能明白我们快活门的修炼方式吧？”苗纵歪了歪头, 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完全是一副觉得祝为昭更加奇怪的神情, “我们媚修以情入道, 这不都是我们的必修课吗？” 　　“啊？”祝为昭抿起唇, 瞳孔地震, 又盯着苗纵看了一会儿，语气里带着试探，“那你到现在为止已经暧昧过很多人了？” 　　苗纵先是露出一个有些愤懑的表情, 随后很快就转变成了坦然：“你是第一个, 怎么了！” 　　祝为昭：“......” 　　不, 我是第零个。 　　苗纵看他的眼神带着不满，还想再说什么, 身后等了半天的几个小妖就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 　　“哥哥, 到我了，我也有问题想问！” 　　“我还是有点没懂，哥哥你再帮我分析分析，她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哥哥, 那你觉得我们俩还有和好的机会吗？” 　　祝为昭被挤到一边，看苗纵被缠着已经无暇再跟自己说话，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赵饮明刚刚多跟长尾巴的女人说了几句，这会儿跟着过来找祝为昭，眼睛在他面前几个吵吵闹闹的家伙身上扫了一圈，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找应该是找到了。”祝为昭的语气里带着犹疑，“只不过......” 　　赵饮明顺着他的视线，又看向了被几个小妖围在中间的人，这次他倒是看得认真了一些，微微挑了挑眉：“是快活门的人？” 　　苗纵不回答他，反倒是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意味深长地对着祝为昭道：“怪不得不答应我呢......”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有什么别的含义。 　　赵饮明的眼神一转，看向站在身边装哑巴的人：“答应他什么？” 　　祝为昭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什么也没答应！” 　　苗纵哼笑一声，也不打算解释，冲着身边的小妖们做了个手势，转身就带着一群小妖精们重新朝着亭子走去。 　　隐约间还能听见什么“三句话，让他深深爱上你”之类莫名其妙的话顺着风传过来。 　　赵饮明：“？” 　　真的假的，什么东西这么神？ 　　祝为昭显然也听见了这些东西，不由得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拉着赵饮明的袖子往远处走了走：“你刚刚还问到了什么别的线索吗？” 　　赵饮明的注意力被拉回来，摇摇头又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凑到祝为昭耳边小声道：“这些妖族都谨慎得很，问起关于塔内异常的情况，都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说不知道，不过嘛......” 　　他顿了一下，似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只好继续说：“几乎所有人都提到，前几天有消息在城内传开，说是最顶层的大人物准备要成亲了。” 　　“最顶层的大人物？”祝为昭重复了一遍，突然想起之前石穿空说过的话。 　　据说炼虚塔的最顶层，关着上万年前魔族的最强领主。 　　他沉默片刻，和赵饮明对视，眼神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期待：“你们扶光剑庄关于炼虚塔的传言保真吗？” 　　赵饮明听祝为昭问出这话，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长长呼出一口气：“八九不离十。” 　　祝为昭：“......”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赵饮明安慰他，“第十层可不是那么好去的，我们只要能找到出去的通道，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人表情镇定，丝毫看不出什么伪装的成分，祝为昭也被他这态度搞得冷静下来，点点头，表情真诚：“好，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反正跟着男主总不会出问题！ 　　赵饮明被他这话搞得愣了一下，眼神落在他身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很轻地“嗯”了一声。 　　祝为昭现在满脑子都是要找通道出去的事，跟赵饮明在城里转了一阵，身边的妖族们突然朝着一处齐齐跑了过去。 　　一群长相各异的妖怪围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祝为昭生怕错过什么消息，拉着赵饮明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凑，刚探出个头，就听一道女声响起。 　　“好，就你们俩了！” 　　祝为昭愣愣地循声望去，正对上一双坚定的眼睛。 　　包围圈中的女人高高壮壮，挥手遣散了其他人，冲没来得及离开的两人勾了勾手指：“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女人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恭喜，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大人成亲当天服侍的奴仆了。” 　　祝为昭：“？” 　　谁？ 　　可高壮的女人不再看他，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入选的人还只有三个，看来得抓紧时间了......” 　　祝为昭终于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被赵饮明捂住了嘴。 　　“小心行事，这人的修为最起码在出窍中期。” 　　整整比赵饮明高出一整个大境界，就算是放在修仙界有名有姓的大门派中，也称得上是上层人物了。 　　即便赵饮明再怎么天才，再有什么主角光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也顶多是和她打个平手，甚至大概率还会处于下风。 　　祝为昭点点头，抓着赵饮明的手移开，觉得口干，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然后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猴大人。”苗纵看了两人一眼，很快收回视线，跟女人打了个招呼，虽然嘴上叫着“大人”，却完全看不出什么恭敬之意。 　　女人也并不在意，指了指身后的两人，示意苗纵去和他们站在一起：“这几天你们先好好准备吧，等过些日子，我就带你们上去见大人。” 　　她说着，冲着三人投来警告的眼神：“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大人的监管之下，若是惹怒了他，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第57章 　　猴大人说完, 也不管三人是什么反应，一下子就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祝为昭：“？” 　　这是什么大变活人的表演。 　　苗纵倒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他表情不变, 转头去看祝为昭, 然后问他：“真的不打算当第一个吗？” 　　祝为昭：“......婉拒了哈。” 　　苗纵耸了耸肩，看看他, 又看看站在一旁面上带笑的赵饮明，露出一个颇感无趣的表情, 转身离开了。 　　赵饮明低下头, 若有所思, 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那副光风霁月的样子：“走吧，如果还是发现不了什么线索的话, 我们就出城去看看吧。” 　　祝为昭点点头, 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赵饮明没跟上来。 　　“赵饮明？”他回头, 表情疑惑地叫了一声。 　　“来了。”赵饮明抬步走到他身边, “刚刚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之后告诉你。” 　　“不能现在说吗？”祝为昭冲着他皱了皱鼻子，“吊人胃口！” 　　赵饮明笑了一声, 手掌张开轻覆在他的脸上, 慢慢把他的脸扭正了：“我故意的。” 　　手心传来一道力度, 是气急败坏的祝为昭用脑袋撞了他一下。 　　赵饮明一边笑一边放开手，掌心还残留着一点温热, 他手指微微合拢, 又哄了一句：“真的，之后就告诉你。” 　　远处，一群小妖正叽叽喳喳地围着一个人说话，祝为昭还以为是苗纵, 脚步一转，立刻就想远离这个让人头疼的奇怪家伙。 　　“昭昭！”熟悉的声音响起，祝为昭回头，看见段长星一把推开围在身前的小妖们，正跌跌撞撞地朝着他跑来。 　　段长星身上有一股很大的血腥味，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左肩到胸前的位置却已经被血染成了黑紫色。 　　他跑过来的速度并不快，中间几次差点摔倒，祝为昭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接住他，他却在快要碰到祝为昭时，突然停住了步子。 　　“长星？”祝为昭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这人脸色通红，就连眼睛里都布满了红血丝，看见他时还要咧开嘴笑：“我身上太脏了，会弄花你的衣服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祝为昭眉头都要皱起来了，怕碰到段长星的伤口，只能轻轻拉住他没被染色的那边胳膊，“先找个地方看看你的伤口。” 　　这座城里几乎根本不会有外人进来，也就更不会有什么旅店。 　　祝为昭想了半天，带着段长星到了之前苗纵和小妖们待着的那个亭子里坐下，可他根本无从下手，只能焦急地扭头去看赵饮明，问他有没有什么治伤的办法。 　　赵饮明的表情也很严肃：“先把衣服解开让我看看伤口的情况。” 　　金丹期的修者是很难被普通的法器和术法伤成这样的，更何况这人的伤口一直血流不止，赵饮明担心他这伤会和自己上次一样，使用普通的治愈法术根本没用。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不多余，沾满鲜血的衣服被小心翼翼地解开，露出段长星左肩上那个深可见骨的豁口，治愈法术被伤口上萦绕的黑色薄雾尽数吸收，那黑雾竟是又变得浓了一些。 　　“别担心，昭昭。”段长星想安慰一句，说话的声音却很虚弱。 　　修者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几乎不会再得凡人那些感冒发烧之类的疾病，但此时段长星却明显出现了高烧症状，脸色涨红，嘴唇却是白的。 　　“我这里只有一些止血的药粉，不知道效果如何。”赵饮明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打开瓶塞，毫不犹豫地就把瓶中的褐色药粉尽数倒在了段长星的伤口处。 　　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让段长星的额头冒出大滴汗珠，他瞪着赵饮明，像是想说话，但在祝为昭担忧的目光下，只能紧紧咬住牙关，生怕有一丝声音泄露出来。 　　止血药粉的效果确实很不错，在尖锐的疼痛过后，渐渐泛起一阵凉意，让他紧绷的身子稍微放松了一些。 　　段长星竭力控制着呼吸，恍惚间，似乎能听到血肉愈合的声音，但很快他又发现这只是自己的幻觉，虽然血止住了，但伤口仍旧是狰狞的。 　　“长星，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段长星抿着嘴笑了笑：“好多了，谢谢昭昭。” 　　他顿了一下，又不情不愿地扭头看向赵饮明：“也谢谢赵公子的药。” 　　赵饮明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没再跟他多说，拉着祝为昭走到一边，小声跟他说话。 　　“我刚刚用灵力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虽然看起来严重，但其实并不伤及要害。”赵饮明脸色微沉，似是有些不解，“他身上最严重的，实际上是他的内伤。” 　　“内伤？” 　　赵饮明点点头：“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灵脉明显出了问题，之前在碧霄洞府时，明明还是很正常的。” 　　祝为昭愣了一下，回头去看段长星。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疲惫的缘故，这会儿段长星已经靠在立柱上睡着了。 　　赵饮明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坐在赵饮明正对面的位置，还冲着祝为昭招了招手，示意他来坐在自己旁边：“先让他休息一下吧，以金丹期修者的体质，他身上的伤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只是灵脉里的......” 　　他摇摇头：“出去以后得让他到妙仁堂走一趟了。” 　　祝为昭点点头，看赵饮明在亭子周围设下结界，也就顺势跟他一起打坐修炼起来。 　　每次打坐时，祝为昭总是不能专心，灵力才在灵脉中运转了两个周期，他就已经忍不住想要睁开眼睛。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距离他们到这一层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天色却仍旧是亮堂堂的。 　　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既不过分耀眼，也不显得微弱，似乎就连光照的角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祝为昭还在疑惑，余光中突然看到段长星动了一下，他立刻扭头，发现这人没有丝毫想要醒来的意思，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也不知道在梦中看到了什么。 　　“长星？”祝为昭走过去，轻轻摇了摇段长星的身子，把他从睡梦中晃得醒了过来。 　　段长星睁开眼，眼神茫然，眼角还有些湿润，他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 　　“梦到什么了？”祝为昭藏起眼底的担忧，笑着问道，“怎么看你一副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段长星顿了一下，抬眼悄悄去看他，对上祝为昭的眼神后，又不好意思似的飞快收回了视线。 　　他眼睛微弯，露出一个傻笑，说话时声音很小：“梦到你说喜欢我。” 　　祝为昭：“......啊？” 第58章 　　赵饮明冷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祝为昭回过头，这才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打坐，正抱臂斜靠在身后的立柱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苍白着一张脸跟祝为昭卖乖的段长星看。 　　在祝为昭回头后, 这人的眼神就又转到了他的身上，在和他对上视线后, 赵饮明微微挑了挑眉，慢悠悠开口：“我是不是起来的不是时候？” 　　“不, 你来得正是时候。” 　　嘴比脑子快, 祝为昭说完, 自己都心虚得想打一下嘴巴，他抬眼, 对上赵饮明似笑非笑的神情, 又猛地把头低下, 完全是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赵饮明哼笑一声, 心情变得好了一点，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祝为昭面前, 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吧, 确实正是时候。” 　　祝为昭：“......” 　　窘迫到了极致, 祝为昭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然后突然感觉自己的修为好像提升了一点。 　　咦？ 　　他抬起头, 表情茫然：“我现在, 元婴中期了？” 　　赵饮明也愣住了，他刚刚抬起的手还放在祝为昭的脑袋上，这会儿僵硬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你......” 　　才只说了一个字，他的话就停在了嘴里。 　　他也突破了。 　　两人茫然地对视一眼, 然后齐齐扭头，去看虚弱地坐在原处的段长星。 　　“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感觉？” 　　段长星：“？” 　　刚刚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次突破的契机到底是什么，但这种感觉着实很不错，原本有些疲惫的身体瞬间变得精神百倍，祝为昭在原地跳了两下，总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变得轻盈了很多。 　　段长星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状态看起来意外的还不错。 　　他尚且不知道传送玉佩失灵的事，但他的传送玉佩在之前跟人打斗时，已经不知道遗落在了何处，此时也就直接跟着两人一起寻找返回外界的线索。 　　“你们就是被猴大人选中，要去侍奉那位大人的外来人吧？”一个长着长长兔耳朵的老婆婆站在路边，朝着几人说了一句。 　　她的眼睛泛着微微的红色，声音听起来远比她的脸看上去要苍老得多。 　　祝为昭看了她一眼，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个长尾巴的妖怪说的话，于是打听道：“婆婆，除了我们几个以外，城里还有多少外来人啊？” 　　“这可不少呢！”老婆婆掰着手指数了半天，看着像是没数清，“总之在你们之前，我还见过很多外来人，你们这几天可以自己在城里找找。” 　　祝为昭点点头，道了声谢，继续往前走。 　　“真有那么多人来到这里吗？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除了苗纵，咱们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赵饮明摇了摇头：“如果实在找不到人，我们可以先去城外转一圈，等之后再进来看看。” 　　三人又绕着城镇转了一圈，仍旧一个人也没遇见，这次甚至连苗纵也不见了。 　　“到底是我们运气不好，还是真的没有啊？”祝为昭叹了口气，三人慢慢朝着城门走去，然后很突然的，他打了个冷颤。 　　祝为昭似有所感地回头，只见街道上的所有妖怪都莫名停在了原地，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 　　这些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祝为昭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被赵饮明抬手扶了一下后背。 　　“你们要去哪啊？”人群中，兔耳朵婆婆颇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明明声音轻柔，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天快黑了，还是别出去了，留在婆婆家里休息一下吧。” 　　祝为昭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明媚的太阳。 　　跟刚刚几乎没有任何不同，就连阳光洒下的角度都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正正好好处在一个温暖却又不刺眼的程度。 　　“留下吧，留下吧......” 　　周围的妖怪们齐齐出声，每说一句，就朝着三人前进一步。 　　祝为昭被这诡异的场景搞得不寒而栗，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昭昭别怕，我保护你！”段长星白着一张脸挡在祝为昭身前，脸上是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祝为昭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拉到了后面：“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先保护好自己。” 　　妖怪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赵饮明不想耽误时间，一手一个抓住面前的两人，猛地转身朝着城门跑去。 　　城门处无人把守，赵饮明速度飞快，就在他带着两人即将接近大门的一刹那，原本敞开的城门突然关闭了。 　　沉重的木栅栏从上方砸下，几乎就要将三人压在地上，赵饮明飞身跳起，小腿擦过木栅栏下已经有些钝的尖角，发出一道闷响。 　　他面色不变，迅速收腿，一脚踢在木栅栏上，将其踢出几道裂纹，借着这股反作用力，他带着两人一路朝上飞去，踩在了城门顶部略微有些宽度的石砖上。 　　“留下来，留下来......” 　　妖怪们围在墙下，齐齐抬头，用空洞的眼睛去看站在城门顶部的三人，嘴上仍旧没有感情地喊着相同的话。 　　祝为昭略微松了口气，心有余悸：“这群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的跟突然得了失心疯似的？” 　　赵饮明摇了摇头，面色很沉。 　　突然，一道有些凄厉的猫叫声响起，几乎就在下一秒，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猫就顺着墙面窜了上来，尖利的爪子直直朝着三人抓来。 　　祝为昭下意识地甩出甜甜圈，套索套住粗壮的猫爪，在爪子即将碰到三人的瞬间，及时制住了它不停向前的动作。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 　　祝为昭剧烈跳动的心跳还没来得及平复，猫爪前尖利的指甲突然变长，直直朝着他的眼睛刺去。 　　“我靠，好一只不讲武德阴险狡诈的坏猫！”祝为昭反应迅速，猛地把头往后仰，可惜仍旧没躲过这一爪，鼻尖处被尖利的指甲划到，瞬间冒出鲜红的血珠，他尖叫一声，有些崩溃，“干不干净啊你，我要打狂犬疫苗！” 　　赵饮明没听懂他说了点什么，但看见祝为昭受伤的鼻尖，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不等黑猫再次出爪，赵饮明迅速调整了一下段长星的位置，把他夹在胳膊下，侧身朝着再次抬起的猫爪踢去。 　　黑猫被这一下踢得摔下城门，身子在空中翻转一圈，轻巧落地。 　　赵饮明明显还有些不高兴，眼看着另一边又有大猫窜上来，祝为昭急忙把手往后伸，一下下轻拍他的肩膀：“快走快走！” 　　“知道了。”赵饮明呼出一口气，暂时压下郁结的情绪，带着两人飞身跳下城门，朝着远处跑去。 　　一直到跑进了他们来到这一层时遇见的那片巨大花丛，赵饮明这才终于停下了步子，将两人放了下来。 　　祝为昭回头去看远处的城镇，还能清晰地看见城门之上，蹲坐着数只体型巨大的动物，正直勾勾地朝着他们这边看。 　　“也是无痛逛上动物园了。”祝为昭笑了一声，鼻尖将滴未滴的血珠瞬间落下，滴在了他的嘴上，将他原本就红润的嘴唇染得更加鲜红，“哦不对，有痛。” 　　赵饮明眉头还皱着，从芥子空间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上药。” 　　这瓶子跟之前给段长星的那个瓶子长得一模一样，祝为昭还记得段长星当时痛苦的样子，立刻摇了摇头：“只是小伤而已，别浪费这么好的药了，我准备自愈。” 　　赵饮明盯着他的鼻尖看，眼神中满是不赞同的意味，还要开口再说什么，就听旁边一道声音响起。 　　“昭昭......” 　　段长星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更加虚弱，祝为昭急忙扭头，就见他双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长星？”祝为昭走到他旁边蹲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严重了这么多？” 　　段长星咳了几声，咧开嘴冲他笑：“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刚才过来时不小心碰到了伤口，我缓缓就好了。” 　　赵饮明看他一眼，把手中没给出去的白色瓷瓶扔到了他的手中：“那你自己治一下。” 　　段长星的脸色又白了一分：“不、不了吧，我留着下次再用。” 　　等段长星又缓了一会儿，三人这才继续朝着花丛深处走去。 　　绕过前面大片挡路的灌木，祝为昭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傅持？”他远远喊了一声，还有点担心这位性格内心的朋友会假装不认识他们，谁知道这人只是僵硬着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慢慢把头转了回去。 　　祝为昭笑了两声，几步跑到他身边，这才发现他正在看人打架。 　　手拿大刀的符修剧烈喘息着，他不过金丹中期的修为，被对面那元婴修者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今日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闻人墨指间夹着几把小刀，正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在刀刃上涂着什么。 　　“别急。”他看也不看对面拿刀的符修一眼，语气漫不经心，“享受你生命中最后的时刻吧，我的毒药可是见血封喉的。” 　　祝为昭听得肃然起敬，结果站在原地等了半天，闻人墨还是没有动手。 　　？ 　　“他在等什么？”祝为昭戳了戳旁边傅持，“对面那人已经被巨大的等级差距压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了吧？” 　　傅持被戳得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用后脑勺对着他，刚开口发出一个音节，不远处闻人墨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下子盖住了他全部的声音，他的脸色瞬间红了起来。 　　“毒修，你懂不懂什么是毒修啊！” 第59章 　　祝为昭不懂。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闻人墨刚刚释放出的元婴威压渐渐弱了下去。 　　对面拿着大刀的符修缓过劲儿来，原本脸上大义凛然的表情慢慢变了，变成了一种贼眉鼠眼的样子, 给人一种马上就要去偷东西的错觉。 　　祝为昭：“？” 　　符修转了转眼珠, 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往旁边移了两步，刚蹲下身想要把自己藏进花丛中, 下一秒，闻人墨指尖轻弹, 扔出一把小刀, 瞬间扎进了这人的腿中。 　　可这符修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似的, 好半天终于趴进了花丛中，正想悄悄爬走时, 突然发现他的腿动不了了。 　　他在惊愕中回头, 一眼就看到了直直插在小腿肚上的那把小刀。 　　有血顺着刀口流出, 符修粗喘着气去摸自己的腿, 却好像是在摸一块石头。 　　“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别乱动了吗？”闻人墨终于在刀刃上涂好了毒药，他甩甩眼前的刘海，一步一步朝着符修走来, “本来你们可以一起死的, 现在好了, 你的腿要比你先走一步了。” 　　那符修浑身颤抖，看着眼前这打扮得像鬼一样的人渐渐逼近, 终于忍不住哭嚎了起来：“别杀我, 求求你别杀我！” 　　闻人墨眉头皱起，语气中透着明显的不满意：“刚才不是你自己说要杀要剐随我的便吗？我还以为你是个多么敢作敢当的硬骨头。” 　　他“啧”了一声：“不过现在才想起求饶，已经太晚了，你闻到了吗, 刀刃上，我新制的毒药正散发着美妙的味道，它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和你的鲜血见面了。” 　　符修脸色惨白，嘴里不住嘟囔着什么“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之类的话。 　　闻人墨听得烦了，小刀在指尖转了一圈，正要朝着符修刺去，这人突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几人，立刻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似的叫起来。 　　“段长星！快救救我，段师弟！” 　　祝为昭“咦”了一声，没想到这里还有他们的事，扭头看了段长星一眼。 　　段长星也明显愣住了，他苍白着一张脸，有些茫然地抬头，辨认了半天，这才像是终于认出那符修似的，语气中带着点犹疑：“张师兄？” 　　那符修立刻点头，他看出段长星和面前这怪人似乎有些交情，张口就想让他替自己求情：“我不小心惹到这......这位师弟，你快帮我跟他说说，就让他立刻放过我吧。” 　　“不小心？”闻人墨嗤笑一声，说话很不客气，“如果偷走我的赤纹蛇把他虐杀致死可以称作不小心的话，那我现在做的，也不过是粗心大意失手伤人罢了。” 　　“段师弟！” 　　符修还在叫着，嘴里不住催促着段长星，结果被闻人墨利声打断了。 　　“你当他是谁，随便说两句话就能保住你的性命？”闻人墨又看了段长星一眼，“更何况，到现在为止，他可还一句话也没说过呢，依我看，你和你师弟的感情也不怎么样啊。” 　　符修牙齿打颤，眼睛死死盯着站在后面的段长星：“段长星！我们可是同门师兄弟，要是让宗主知道你见死不救的话，你也......” 　　“师兄。”段长星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后山关禁闭吗？” 　　符修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段长星看他一眼，控制不住地咳了两声，然后才慢吞吞接着道：“所以其实，我根本不应该在这里看见你呀。” 　　闻人墨比那符修先一步明白段长星话中的意思，他像是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在符修再开口前，手腕一抖，将指尖的小刀弹出，直直插进了这人的喉咙处。 　　那符修只来得及瞪大眼睛，下一秒就停止了呼吸，整个人朝后仰倒下去。 　　闻人墨的手法太过迅速，祝为昭都说不清那符修的死因到底是脖子上的那把小刀，还是刀刃上涂抹的秘制毒药。 　　但这都不是他现在关注的问题。 　　祝为昭僵直着身子，把眼神缓缓转向段长星，他之前一直觉得这人是人畜无害的小狗，怎么突然就...... 　　“昭昭，我也是有脾气的。”段长星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先一步开口截住了他的话头，声音里还带着点儿委屈的意味，“你知道张师兄为什么会被长老们扔去后山关禁闭吗？” 　　祝为昭摇头，等着他说答案。 　　“他曾经在我们天箓宗惯例点到即止的比试中，砍断了一个弟子的左臂。”段长星垂下眼睫，“你猜那个弟子是谁呢？” 　　祝为昭吸了一口气：“不会是你......” 　　“不是我。”段长星露出一个和往常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只是很快，他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变成了一个有些怅然的表情，“后来那个人死了，而张师兄得到的，只不过是狡辩后从轻发落，以儆效尤的三年禁闭而已。”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复杂，祝为昭说不上来段长星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他只能沉默着，抬手拍了拍这人没受伤的右肩，像是在给他安慰。 　　段长星摇摇头，很快调整好表情，转头去看祝为昭：“所以别讨厌我，昭昭，我会这样都是有原因的，你别讨厌我。” 　　祝为昭对上他难得蒙上一层阴霾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别担心，长星，你没什么错，我不会讨厌你的。” 　　听到这句话，段长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得到了什么巨大的承诺似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昭昭！”他紧紧拉住祝为昭的手，激动得像是想要拥抱他，“我也喜欢你！” 　　祝为昭：“......啊？” 　　赵饮明眼疾手快地举着日羽剑插进两人之间，他手腕一抖，就把段长星打地向后退了一步：“你的伤还没好，不可做这种剧烈运动。” 　　他这一下打得很有水平，没碰到段长星还未恢复的伤口，却又结结实实让他疼了一阵。 　　“谁说我没好，我已经好了！”段长星不满地喊叫。 　　赵饮明的眼睛在祝为昭鼻尖扫了一眼：“没说你，我说他的伤还没好。” 第60章 　　鼻尖的那道伤口处, 原本不断往外渗的血珠已经凝住了，形成了一道暗红的痕迹。 　　祝为昭垂眼去看自己的鼻尖，只能看到一点似虚似实的红色：“其实我也......” 　　他想说自己也好了, 一抬头对上赵饮明的视线, 不自觉就闭上了嘴，把未说出口的那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段长星这时也想起祝为昭鼻尖的伤口, 探头过来看他，期期艾艾地问：“昭昭, 你、你痛不痛啊？” 　　祝为昭笑了一下, 刚想摇头说没事, 就听走过来的闻人墨嗤笑了一声。 　　“哟，这么大的伤口, 哪位大能给你伤的啊？” 　　祝为昭：“......” 　　闻人墨看他脸红了, 嘴角微勾, 因为失去赤纹蛇而烦躁不堪的心情变得好了一点, 小刀在指尖转了一圈后，被他稳稳地用两指捏住：“怎么，需要我给你开点药吗？” 　　“不用！”祝为昭吓死了, 毫不犹豫地开口拒绝。 　　笑话, 刚才那符修甚至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躺着, 他现在就算是已经命悬一线了，也很难相信这人开出的药吧。 　　闻人墨也不强迫他, 耸了耸肩, 转头看向从刚才到现在就一句话没说的傅持：“前两天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又哑巴了？” 　　祝为昭倒是猜到了一点原因，他看着傅持已经憋红了大半天的脸，实在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傅持看了他一眼, 脸更红了。 　　闻人墨等了半天没听到傅持的回答，也就没有再问，小刀隐没于他的指间，他抬头，看向远处繁华的城镇。 　　“别！”祝为昭抬手挡住他的视线，“不想找事就别去那。” 　　闻人墨：“？” 　　城镇暂时是不打算进去了，闻人墨听几人说了出城时的遭遇，也没了进去的欲望，准备现在外面转几圈看看情况。 　　之前有在碧霄洞府一起行动的经历，这次即便是傅持，也没表现出太严重的抗拒，很快就下定决心，跟着几人朝着城镇相反的方向走去。 　　闻人墨一路上眼睛都在来回扫视周围的环境，一边看还一边跟祝为昭说话：“我新研制的毒药现在遇到了一些困难。” 　　祝为昭看他一眼，不知道他突然说这是什么意思，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遇到了什么困难？” 　　“缺了一味能让人昏睡的药引。”闻人墨似是又想起之前那个偷了他蛇的符修，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我发现，赤纹蛇好像很喜欢你。” 　　刚才铺垫了半天的话终于来到了重点：“再帮我找一条如何？” 　　“然后再让你像上次那样放蛇咬我一口？”祝为昭可还记着这事，他拉过赵饮明，让目击证人也参与进这场讨论，“要不是那天早上被饮明看见，我看你准备在我身上试的就不止那么点东西了吧？” 　　他故意夸大说辞，谁知道闻人墨沉默了一下，居然没否认，而是狡辩道：“反正我已经说了，肯定不会真的让你出事的。” 　　祝为昭：“？” 　　不是，原来当时真有这个打算啊？ 　　他被气笑了，简直觉得匪夷所思：“我说你们七日宫的人......” 　　“你知道我们七日宫名字的由来吗？”闻人墨打断他的话，突然问了一句。 　　祝为昭“啊”了一声：“不知道。” 　　闻人墨摇摇头，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来，摊开手掌，示意祝为昭低头看。 　　“此药名为七日散，是我们宫主平生所研制的毒药中，最让她得意的一款。”闻人墨打开瓶盖闻了闻，露出一个很陶醉的表情，只一下又紧紧将盖子盖上了，像是怕味道会散失似的，“一旦中了此毒，就算是化神期的修者，都会在七日内灵脉俱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在第七天晚上七窍流血而死。” 　　祝为昭沉默一下，退得离他远了点。 　　闻人墨毫不在意他的表现，颇为珍惜地把药收了回去：“所以我现在想要一条新的赤纹蛇。” 　　祝为昭：“？” 　　原来刚才是一段威胁吗？ 　　他简直被闻人墨这强盗作风搞得无话可说，好半天才瞪圆了眼睛：“要蛇没有，要命一条。” 　　闻人墨：“？”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之时，突然有一道女声在身后响起。 　　“不是让你们好好待在城里等我吗？” 　　祝为昭回头，就看到猴大人正冷着脸站在不远处。 　　“怎么，想逃跑？” 　　“怎么会，我们就是在城里待太久了，想要出来透透气。”祝为昭仍旧秉持着尽量不和她起冲突的原则，转移话题道，“怎么样，其他人选有眉目了吗？” 　　猴大人带着怀疑的表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这才悻悻开口：“还没。” 　　她说着，目光一转，看到了祝为昭身边的另外几人：“这些人......” 　　祝为昭立刻开口：“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几个是我专门找来想要给您过目的，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荣幸跟我们一起去服侍那位大人。” 　　猴大人原本质疑的目光变成了赞赏，她往前走了几步，挨个打量起这三人来。 　　“把头抬起来，让我好好看看......嗯，不错，只是看着性子弱了点，不知道受不受得了大人的威压。” 　　“这个......很好！嘴唇和眼周的颜色都很合适，留下，你留下。” 　　猴大人显然对闻人墨非常满意，绕着他看了半天，这才朝着下一个人走去。 　　“你是什么人？”猴大人皱着眉盯着段长星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弯腰，贴近他嗅了嗅，“你的身上怎么会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段长星有些茫然地眨眨眼，拉住祝为昭的衣角往他身后躲了躲：“你你你、你突然凑过来做什么！” 　　他绷着脸，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我告诉你，我心里只有昭昭一个人！” 　　猴大人：“？” 　　她站直身子，眼珠微微转动，视线从段长星身上移到了祝为昭身上，像是疑惑，又像是无语。 　　祝为昭：“......” 　　不是，看我做什么啊！ 第61章 　　猴大人又盯着段长星看了一会儿, 这才终于收起了那副狐疑的表情，只是眼神中还带着一点思索。 　　她摆摆手，最红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那你们都跟我去侍奉大人吧, 今天下午, 我就带你们去大人的婚房。” 　　“要是敢逃跑，我饶不了你们！”猴大人说完, 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祝为昭松了口气，扭头对上另外三人疑惑的眼神, 三言两语给他们解释了一遍。 　　“所以你们是真准备去给那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端茶送水, 还是只是应付刚才那家伙的托词？”闻人墨问。 　　“那家伙口中的大人在更高的层数。”祝为昭看着几人, “所以我在想，离开炼虚塔的线索, 会不会也在那里。” 　　段长星听了半天, 这会儿终于听懂一句：“你想出去？” 　　他眨眨眼：“那直接捏碎传送玉佩就可以了呀。” 　　祝为昭怜爱地看着这个傻孩子, 问：“你知道我们现在正在哪一层吗？” 　　段长星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仰着头回忆半天：“第四层？” 　　祝为昭摇摇头，将段长星挂在腰间的传送玉佩拿在手中：“第六层。” 　　说完，他“咔嚓”一下捏碎了玉佩, 下一秒, 长明的天突然黑了下来。 　　“怎么回事, 怎么天黑了？”祝为昭打了个响指，手指燃起一团火焰。 　　这是他这两天刚跟赵饮明学的术法, 跳动的火焰没有温度, 只有一点点照明的作用，但又不如真的照明术法那样照得又广又亮。 　　总的来说，除了打响指的那一下看起来很酷之外，基本上就没什么别的作用了。 　　借着这一点点微弱的火光, 祝为昭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刚才赵饮明站着的地方甚至已经变成了一面石壁。 　　他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身后的一个小水坑之中，在寂静的黑暗中发出几声轻响。 　　祝为昭皱着眉，谨慎地不再出声，举着手上的火焰转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到了一处隧道之中。 　　隧道里很暗，前后都是黑洞洞的小路，祝为昭不确定该往哪边走合适，不自觉就怀念起段长星的罗盘来。 　　突然，一阵吵闹声顺着一边传来，祝为昭循着声音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转过弯，就看到一点光亮，他顺着那点微弱的亮光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隧道的出口。 　　出口外的空地上空，悬着一颗小小的珠子，这珠子散发着微弱的白光，不算多么明亮，亮度甚至还不如夜晚被云遮住一半的月亮，但也勉强照清了下方的这片地方。 　　时不时就有黑色的人影印在洞口处的石壁上，甚至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不是人的影子来回穿梭，浓重的酒味透过空气传来，混杂着一些颇显怪异的饭菜味道钻进隧道，直冲祝为昭的鼻腔。 　　保险起见，祝为昭把手上的那一小团用来照明的火焰收了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朝着洞口走去，躲在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后偷偷摸摸朝外看。 　　洞外的人不算多，但熟悉的黑雾却几乎笼罩了整个洞口，头顶处的白光本就微弱，现在更是被黑雾切得零零碎碎，模糊不清了。 　　一圈一圈的人影将靠外一圈的空地坐得满满当当，空地的最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周围正坐着四五个巨人一般的高大人影，身量几乎是常人的两倍，周身围绕的黑雾也要比旁边的其他人要浓郁得多。 　　魔族。 　　祝为昭几乎是第一眼就断定了这群家伙的身份。 　　据他判断，这里面的每一个人，甚至是只能坐在最外圈的家伙，实力都在之前碧霄洞府遇见的那血人之上。 　　“怎么来得这么晚？”圆桌上，一个没有头发的男人转了转他漆黑的眼珠，突然冲着黑暗开口。 　　祝为昭缩在洞口的石头后，探出半个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的情况。 　　随着光头男人话音落下，黑暗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来：“出门晚了，不过如果你看到我带来了什么，就一定不会觉得我晚了。” 　　一个面无血色的瘦高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裂开嘴，回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出来吧。” 　　“第一次见到各位大人，如有怠慢，还请见谅。” 　　熟悉的声音传进祝为昭的耳朵，他瞪大眼睛，紧张得心跳都变得快了一点。 　　“在下栾妄乡。” 　　身穿浅蓝色长衫的青年缓步走出来，面不改色地冲着这桌奇形怪状的家伙抱了抱拳。 　　“人族？”光头男人果然兴奋起来，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周身浓郁的黑雾抖了抖。 　　他弯下腰，故意往前凑了凑，几乎要和这人族鼻尖碰着鼻尖，没想到这人族居然不闪不避，他讨了个没趣，却又觉得有意思起来。 　　“这家伙倒是胆大，比千年前那群废物有趣得多！” 　　“是吗？快来让我也看看！” 　　“先让我看，栾妄乡，是叫这个名字吗？” 　　“你们小心点，这可是我先发现的，要是一不小心弄死了，我可跟你们没完！” 　　跟他们相比，这人族的修为就显得太低太低了，他们对这小家伙升不起丝毫警惕，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对着一个毫无危险性的新奇玩具。 　　“哎，你们别那么粗俗啊，都要把这小人类吓坏了。”一个长卷发的女人站起来，一手一个扔开了挡在这胆大人族面前的魔族男人，然后弯下腰去，慢慢抬手去摸着人族的脸。 　　“还是我喜欢的触感。”她的手掌几乎和这人族的脸一样大，她一边摸，一边哈哈大笑着，手上没轻没重，瞬间就在这人族脸上划出几道血痕。 　　“你才是最吓人的那个吧？” 　　“就是啊，怎么，前几天不是还在为大人要成亲而伤心吗，这就又开始喜欢这弱小的人族了？” 　　女人全当没听见，手下的力度倒是放得轻了一点儿，只是仍旧将这人族的皮肤捏出了一道红痕。 　　真是脆弱啊，她忍不住想，只要我手下轻轻一用力，就能把这小家伙的脖子拧断。 　　女人裂开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别跟着那群没脑子的男人混了，跟着我吧，怎么样？” 　　她这话带着玩笑的意味，那人族还没来得及表态，周围的魔族男人们就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大笑。 　　和那边一片欢腾的吵闹声不同，祝为昭久久地沉默了下来。 　　因为这“栾妄乡”，分明顶着一张燕逢的脸。 　　祝为昭：“......” 　　师兄你浓眉大眼的，怎么在外面冒充别人啊你！ 第62章 　　燕逢被迫抬着头, 眼睛在这女魔族脸上扫了一圈，很快垂下眼眸，用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绪。 　　几个身材高大的魔族从上往下看, 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觉得这人族看起来像是更加脆弱了一般。 　　女魔族不自觉就松开了手，她看着这人类脸上鲜红的痕迹, 皱着眉轻“啧”了一声：“还真是娇弱。” 　　燕逢低着头，抬手在脸上出血的伤痕处擦了擦, 再抬头时, 原本细细一条的血痕就被他擦成了一大片, 染得半张脸都红了起来。 　　“你这下手也太狠了，这可是我准备献给大人的成亲贺礼, 你别给我玩死了！” 　　最开始将燕逢带过来的苍白魔族骂了几句, 抬手推开女魔族, 整个人挡在这人族面前：“起开, 离他远点！” 　　女魔族自知理亏，耸耸肩重新坐了回去，拿起面前的酒碗就往口中灌了一大口烈酒。 　　其他几个魔族的新鲜感过去, 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重新开始喝起酒来。 　　女魔族也就老实了这么一小会儿, 很快，她的目光就又转到了燕逢身上。 　　她本是随便看看, 没想到一下子对上了这人族的视线。 　　这小人族像是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似的, 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又羞窘的表情，眼睛快速眨了几下，瞬间收回视线，把头低了下去。 　　女魔族这下终于开始觉得有趣起来了, 她又盯着这人族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悠悠收回了视线，抬脚就踹在了对面正仰头喝酒的苍白魔族身上：“这人族我要了，你再去给大人找新的贺礼吧。” 　　苍白魔族：“？” 　　“你犯的哪门子病？”他冷笑一声，“想要这家伙？好啊，只要你能给我找到一个新的人族来给大人当贺礼，这个我就送你了。” 　　想也知道，他这是在故意为难魔，这破塔里千年来也见不到一个人族，也就是前阵子那位大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宣布说要成亲，然后就将这塔上下的通道全都打通了，这才来了这么一个小家伙。 　　女魔族的脾气明显比苍白魔族要暴躁得多，听了他这话，酒都不喝了，一抬手就把盛酒的碗扔在了苍白魔族身上：“我今天还就一定要把他带走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酒碗砸在苍白魔族身上，里面剩下的小半碗酒顺着他的胳膊流下，给他沾上了一身的酒气。 　　苍白魔族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将手里的酒碗往旁边一摔，弹起的碎片扎在一个离他们不远的魔族身上，瞬间削掉了他的半根手指。 　　从那手指的断口处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股股黑气，这魔族被吓得从地上跳起来，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也不敢生气，默默往远处站了一点儿，慌张地看着中间已经几乎要打起来的两位大人。 　　“两位大人别生气，千万不要为了我伤了和气。”燕逢突然开口，他抬着头去看面前这群巨人，表情是一种有些浮夸的担忧。 　　他说这话时声音并不大，在这嘈杂的宴会场就更显得微弱，但已经吵上头了的两个魔族却突然像是冷静下来了似的，竟然真的收手重新坐了下来。 　　“好啊，既然这人族都已经这么说了，那就让他来选，看他到底是选择跟你走，还是跟着我去见那位大人。”苍白魔族率先开口。 　　女魔族看了燕逢一眼，想到他刚才那样子，也抬了抬下巴表示同意，她咧开嘴，探下身凑近燕逢：“那你说，你是要跟我，还是要跟他？” 　　燕逢瞬间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紧紧盯着，他低下头，声音微颤：“能得到各位大人的注意，是我的荣幸，我也很感激，只是若是真的要我选择......” 　　他抬头，眼神和女魔族的对上，眼中情绪百般流转，最终慢慢沉寂下来，声音很轻：“大人在黑暗中救下我，实在是于我有恩，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所以......” 　　这人族的尾音带着弯，似是遗憾，也似是叹息，再加上他刚才抬头的那一眼，简直像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子在她心上挠了一下。 　　魔族并没有什么是非善恶的道德观，大多是随心而行，人族这套礼仪道德，早在千年前就被女魔头大肆嘲笑了一通，这会儿倒是莫名觉出一些乐趣来了。 　　她没生气，反倒是笑了一声，重新直起身子坐好，冲着苍白魔族道：“好啊，既然这小人族都已经这么说了，那就等你把他献给大人后，我再去向大人把这小家伙讨来好了。” 　　苍白魔族听到这人族的选择后，心情也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 　　他本来也就是看着有趣，顺手将这人族带了过来，这会儿既然一切都合着他的心意，就更是不在意了，于是摆了摆手道：“随你。” 　　祝为昭躲在石头后看了半天，眼睛都看直了，还没等他吸收完师兄刚才那套行云流水的表演，突然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 　　他扭过头，和身后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魔族对上了视线。 　　祝为昭：“......” 　　这独眼魔族咧开嘴，露出口中尖利的牙齿，然后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以一种祝为昭无法反抗的力气拖着他跑了出去：“大人，大人！看我在山洞里发现了什么东西！” 　　一众魔族听到声音，扭过来探着头看，祝为昭被拖得步子踉跄，时不时撞上几个故意凑过来的魔族，就这么被一路拖到了最中间，然后被推到了几个巨人魔族的面前。 　　“哦？又一个人族！”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女魔族，她语气中带着惊喜的意味，指着祝为昭对着苍白魔族道：“现在可以把那小人族给我了？” 　　苍白魔族没想到居然真的能有自己送上门来的人族，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毕竟以这人族的实力，若是没有遇上他们，在这黑暗中也活不了多久。 　　他饶有兴味地走到祝为昭身边，弹开独眼魔族，抓着这人族把他举到了眼前。 　　“也是个品相不错的，用这个给大人当贺礼，倒是也不错。” 　　他松开手，祝为昭就从半空中掉了下去，好在并不算高，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就安稳落地了。 　　苍白魔族更满意了，挥挥手让周围的手下看着他们，就坐回去继续喝酒了。 　　“大师兄！”祝为昭跑到燕逢身边，抓着他的衣摆，原本紧绷的情绪就放松了一点儿。 　　燕逢不看他，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几个巨人魔族的动向，手下却一把握住了师弟的手腕，安抚似的拍了拍：“放心，师兄不会让你出事的。” 第63章 　　那边喝酒的几个魔族听不清他们说话, 只看到两个人族凑在一起，纷纷笑出声，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 　　这表情祝为昭有些熟悉, 以前他有两个家里养宠物的朋友, 每次带着宠物一起出来玩时，看见两个小家伙见面后凑在一起, 他们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自大又自负，这是魔族的通病。”燕逢脸上的笑意不变, “尤其是这种等级不低的魔族。” 　　祝为昭看了师兄一眼, 若有所思：“所以对付他们的策略就是要假装柔弱？” 　　“那是最低等级的策略, 师弟，从本质上来说, 魔族是没有任何同理心的, 只要他们想, 哪怕是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兔子, 也会惨死在他们手里。”燕逢扭过头看着师弟，嘴唇微勾，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所以想要活下来, 最重要的事情就是, 挑起他们的兴趣。” 　　“兴趣？”祝为昭似懂非懂。 　　“没错，兴趣。”燕逢放开师弟的手, 一边从怀中掏出一瓶滋补的丹药, 一边继续说道，“人族于他们而言是一种罕见的玩具，所以在没有完全惹怒他们的情况下，他们都会很乐于跟我们玩一玩。” 　　“不过师弟, 你体内的灵气怎么好像有些奇怪？”燕逢倒出几颗丹药塞进祝为昭的嘴里，“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祝为昭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细细感受了一□□内灵力，这才发现灵力好像真的在慢慢流失，他顿时有些慌乱：“我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啊，师兄，这可怎么办？” 　　“别急。”燕逢想了想，安抚道，“应该是这一层的灵气太少的缘故，你如今已是元婴，自然也就需要更多的灵气供养。” 　　祝为昭听他这么说，稍微安心了一点儿，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嘭”的一声巨响，他扭头去看，这才发现是光头魔族把酒碗大力地放在了桌子上。 　　“你们见过那位大人的新娘吗？”光头魔族喝上头了，胳膊撑在桌子上，扭头去问身边的几人。 　　“没见过，以前都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个人，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似的。” 　　“毕竟是那位大人，当初混沌时期的十几位魔主，如今可就只剩下这一位了。”苍白魔族说着，抬眼看了坐在对面的女魔族一眼，“怎么，大人的新娘到底是谁，连你也不知道？” 　　女魔族的表情明显变得难看了起来，好半天，她这才冷笑一声道：“对那位大人而言，我等都是些难以入眼的小角色，我又从何得知这些消息？” 　　其他几个魔族听了她这话，都不由得“嗤嗤”笑了起来：“关于那位大人的消息，平时你不是打听得最清楚吗？” 　　女魔族把手中的酒碗往地上一摔，眼睛从左到右将对面的几个魔族扫视了一圈，于是对面的几个魔族就不笑了。 　　“这些话你们敢在我面前说，敢在那位大人面前说吗？” 　　“你也少拿大人来压我们。”一个魔族冷哼道，“事是你做的，大人要是真生气了，第一个被杀的就是你！” 　　女魔族一下子站了起来。 　　眼看着又有一场争斗即将爆发，苍白魔族“啧”了一声：“都安静点，要打滚远点打，别在这打扰别人喝酒！” 　　女魔族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仍旧是冷的，人倒是重新坐下了，把头扭到一边不再看刚才说话那魔族一眼。 　　她这一扭头，视线所看的位置就正好对上了两个小人族所在的地方，她脸上怒气冲冲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开口叫道：“栾妄乡。” 　　祝为昭还愣了一下，看到师兄笑意盈盈地回视那女魔族，这才反应过来师兄现在还在冒充别人。 　　女魔族叫了一声之后，什么也没说，又转回去继续喝酒了，就跟逗人玩似的。 　　祝为昭又等了一会儿，看女魔族没有再扭过来的意向，这才问道：“师兄，你为什么要顶着栾妄乡的名字啊？” 　　“在被那魔族抓来之前，我遇到过栾妄乡。”燕逢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没忍住笑了一声，“他现在过的，可能和我们所有人想象中都不太一样。” 　　随着那边的几个魔族越喝越多，周围的其他小魔族也慢慢放开了，一个个或是趴或是躺在地上，抱着酒碗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 　　“咱们现在逃跑吧师兄。”祝为昭拉着燕逢的袖子，“他们现在都已经醉倒了，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燕逢犹豫了一下：“我还有些事情没搞清，师弟你先走吧，往西边去，栾妄乡就在那边。” 　　祝为昭呼出一口气，和师兄对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点亮火焰朝着黑暗跑去了。 　　也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黑暗中，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妄想着逃跑，怎么，你这是故意在挑衅吗？” 　　祝为昭停下步子，看着面前猴大人的脸忽明忽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呼出一口气，尽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没想逃跑，大人。” 　　猴大人冷笑一声：“那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会又要说什么，是在替我寻找侍奉大人的人选吧？” 　　“当然不是。”祝为昭立刻否认，一个借口骗不了人两次，这件事他还是知道的，“我只是......被几个魔族抓来了这里，我可是一直想要跑回去找你啊猴大人！” 　　他说得情真意切，脑子里却在不停猜测这个猴大人和那几个巨人魔族之间的关系。 　　他们口中都提到了住在炼虚塔最顶层的那位大人，按照几个魔族所说，顶层那位是混沌时期存活下来的魔主，自然也是魔族，但这位猴大人...... 　　祝为昭看不出这人的真身，但也能看出她是精怪，而不是什么魔族。 　　只是不知道，这不知身份的猴大人，和那几个巨人魔族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 　　“被几个魔族抓来了这里？”也不知道那几个魔族平时的风评是什么样的，总之猴大人立刻就相信了这个借口，还冷笑着骂了一句，“又是他们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说谁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黑暗中，又一道女声响起，祝为昭的身子瞬间僵住了，铺天盖地的威压压得他一动不能动，拼尽全力才能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女魔族看都不看祝为昭一眼，一步一步朝前走来，居高临下地睨着猴大人：“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小猴子。” 　　“我早就说过了，我才不是什么小猴子！”猴大人原本还绷着的脸被她这一句话搞破防，瞪着眼大叫起来，“我是猴面包树！” 第64章 　　猴面包树？ 　　祝为昭猛地看向猴大人, 还不太敢确定这人的身份。 　　“是吗？那又如何？”女魔族哼笑一声，“不过是个小小的树妖，我就是真把你变成猴子, 你又能如何？” 　　女魔族自然是没有能力真的改变生物种类的, 只是她的实力高出猴大人太多，说这话也不过是在羞辱她罢了。 　　趁着两人对峙, 祝为昭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黑暗中本就视物困难，他又很小心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倒真是让他很顺利地往后退了一大截。 　　他刚要松口气, 就感觉自己的身子突然飞了起来。 　　“这是要去哪啊？”女魔族将他抓在手心, “走的时候怎么也不知道跟人说一声？” 　　她力气很大，祝为昭玩具似的被她拎在手里, 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晃了几下。 　　“给我老实点, 你要是真跑了, 我那小人族不就又得被要回去当做送给大人的贺礼了。”她用空着的那只手弹了弹祝为昭的脑袋, 然后随手就把他扔在了一边的地上，“别让我生气。” 　　祝为昭脑门上被弹得破了一大片，血顺着他的脑门流下来, 给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血雾。 　　“等我收拾完这小猴子再把你带回去, 你可千万别死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 女魔族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小心，她脚下用力一踏, 祝为昭就被震得在地上弹了弹, 晃得他脑袋更晕了。 　　女魔族忌惮着猴大人平时给魔主办事的身份，所以哪怕捏死这家伙不费吹灰之力，她也不敢真的下死手，不过下手的力度也就顶多是到给她留一口气能给魔主办事的程度。 　　而猴大人显然也有着丰富的和这几个魔族对抗的经验, 对女魔族的出招套路很熟悉，哪怕实力远低于她，拼尽全力时也能基本上躲掉她的大部分攻击，让自己不至于输得太惨。 　　祝为昭心里骂个不停，被抓了这么一次，他的脾气也上来了，勉力爬起来的动作算不上小心，但那边打在一起的两个家伙居然都没拦他，祝为昭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往黑暗中跑走了。 　　模糊的视线没有丝毫影响他前进的脚步，主要这地方本来也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祝为昭一边跑一边苦中作乐地想，以前没机会去看极昼极夜，在这儿倒是全体验了。 　　他就这么跑了不知道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点模糊的微弱金光，他猛地顿住脚步，努力调整呼吸，站在原地谨慎地不再往前一步。 　　“为昭？” 　　金光中走出一道人影，祝为昭的身影瞬间僵住，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季无生，是你吗？” 　　听见他这么问，季无生倒是愣了一下，然后大步跑过来，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你的眼睛怎么了？” 　　“好像有血流进眼睛了，看人模模糊糊的。”祝为昭笑了一声，“不过没关系，估计冲洗一下就好了。” 　　季无生的声音有些迟疑：“好像不是血，为昭，你的眼睛现在变得......好像一只猫啊。” 　　祝为昭：“什么意思？” 　　季无生呼出一口气，放在他胳膊上的手往下移，隔着衣袖握住了他的手腕：“别怕，我们先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跟我来。” 　　祝为昭倒是没有太害怕，他思索了半天，脑子里现在只有一句话：怎么那只挠破他鼻尖的黑猫身上还有传染病啊？ 　　能把人都传染成猫是吗 　　季无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沉默还以为他是情绪低落，带着他朝着散发金光的地方走时，一边走一边小声安抚他：“别担心，这里很安全，栾妄乡这段时间都在这里。” 　　“栾妄乡？”祝为昭反应了一下，“我师兄说之前遇到了他。” 　　“是遇到了。”季无生笑了笑，“不过我是在燕师兄走了之后才遇到栾妄乡的，当时远远看到他时我差点以为出现了幻觉。” 　　他越说祝为昭就越好奇，一直到金光更亮了，祝为昭这才听到有几道嘈杂的说话声传来。 　　“大人，今天能继续给我们讲人族和妖族相爱的故事吗？” 　　“大人，你冷不冷啊，奴家这里有条毛绒绒的尾巴，可以用来给大人取暖。” 　　“大人，你这故事里的人族，也像你一样英俊吗？” 　　祝为昭：“？” 　　季无生回头，小声给他解释：“好像是之前有些来炼虚塔历练的弟子将包裹不慎丢在了这里，里面正好有几本妄乡的作品，被这些妖族们捡到传阅了个遍，现在塔里的妖族几乎都成了他的粉丝。” 　　祝为昭：“......？” 　　“不是说要找人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栾妄乡听到季无生的声音抬头，看清他拉着谁后瞬间站了起来，“为昭！你、你也在这里......” 　　他说着，就注意到了这两人有些别扭的动作，栾妄乡顿了一下，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怎么了？受伤了吗？” 　　季无生点了点头，拉着祝为昭让他坐在椅子上：“别急，我先看看到底是什么回事。” 　　这群妖族倒是比之前遇到的那群魔族会生活得多，椅子上还铺着一层软垫。 　　祝为昭微微抬起头，透过眼前的血雾去看凑在面前的季无生，还有心情跟他说笑：“要是我现在突然咬你一口，会不会你也变成猫眼睛啊？” 　　季无生面色凝重，仔仔细细把他的眼睛看了个遍，最终视线落在了他鼻尖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上：“这是被什么东西伤到的？” 　　祝为昭下意识就想抬手去摸鼻尖，结果被季无生一把拉住了手腕，这人力气大得惊人，祝为昭抽了一下，没抽动，索性任由他拉着自己：“是被下面那层的猫妖抓破的。” 　　“那就没错了。”季无生点了点头，表情变得轻松了一点，“这是某种毒素所致，我不如闻人墨对毒药那么了解，但好在，现在这毒还未完全侵入你的经脉，我这里尚有一药可解。” 　　“太好了！”祝为昭欢呼一声，“多亏有你在！” 　　季无生“嗯”了一声：“希望你等会儿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什么......” 　　祝为昭话都没说完，嘴里就被季无生塞进一个巨大的黑色药丸。 　　药丸滚到祝为昭的舌根处，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在他口腔中漫开。 　　“唔唔！唔！” 　　季无生一只手紧紧捂着祝为昭的嘴巴，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制住了祝为昭在空中挥舞的双臂：“吞下去，为昭，这是来之前我师父特意给我的解毒丹，只要吃下这颗药，你的毒就一定能解开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祝为昭这才终于吞下了那颗药丸。 　　季无生松开手，动作娴熟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蜜饯：“这下觉得没问题了，不出半炷香的功夫，你的眼睛应该就会恢复了。” 　　栾妄乡刚才一直站在旁边，看了半天没敢过来，这会儿一边观察季无生，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祝为昭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来放到他的鼻下探他的鼻息。 　　“没死。”祝为昭靠在椅子上，眼睛还闭着，声音沙哑，“但也快了。” 　　季无生看他一眼，实在是有点想笑：“有那么夸张吗？” 　　祝为昭斜着眼睛看他，发现眼前的血雾确实变得淡了一些，刚想说什么，嘴巴一张，解毒丹的味道又在嘴里蔓延开来，他眼睛一闭，又在椅子上死了一会儿。 　　等他彻底缓过来时，栾妄乡已经打发走了周围叽叽喳喳的妖怪，于是在场的就只剩了他们三人。 　　祝为昭跟两人交流了一下情况，突然想起刚刚进来时栾妄乡说的话：“你们刚才说找人，是在找什么人？” 　　“一个是想找到你，还有一个，前几天我们发现，跟我们一起进入炼虚塔的很多修者已经被人残忍杀害了，并且从伤口来看，大概率同是此次进来的修者所为。” 　　祝为昭心里一惊：“能看出是被什么武器所伤吗？” 　　季无生摇摇头：“伤人者很警惕，会在一个人身上留下多种伤口，让人难以锁定他的身份。” 　　这就更显得可疑了。 　　祝为昭和两人对视一眼，想了想开口：“我也一起去找吧。” 　　他现在修为不低，另外两人倒也信任他，只给他留下一句威胁一般的嘱咐：“不想再吃药的话就注意安全。” 　　祝为昭：“......知道了。” 　　可惜嘱咐没什么用，祝为昭才刚走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遇上了不知道怎么摆脱了女魔族一路找过来的猴大人。 　　“还想逃跑！”猴大人大喝一声，背后突然伸出几根长长的藤蔓来。 　　祝为昭都惊了：“你们猴面包树哪来的藤蔓啊你！” 　　猴大人冷着脸，数根藤蔓从四面八方朝着祝为昭袭来，祝为昭拼命闪躲，时不时放把小火给藤蔓做做造型，表面上看着还犹有余力，实际上额头已经有冷汗冒了出来。 　　他的灵力快要用尽了。 　　来到这一层后就出现的问题现在彻底爆发出来，随着灵力越来越少，祝为昭的躲闪也变得越来越吃力，终于，在又一次被藤蔓绊倒在地后，祝为昭被藤蔓卷了起来。 　　这些藤蔓卷着祝为昭高高举起，像是没有长度限制似的越举越高。 　　“大人，你听我解释啊！” 　　祝为昭还想再给自己争取一下，谁知猴大人根本不理他，将藤蔓缠得更紧了一点，像是想要给他一些教训似的，勒得祝为昭呼吸不畅，憋得脸色通红。 　　“滚开！”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下一秒，藤蔓被尽数切断，猴大人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祝为昭从半空中极速落下，扔出甜甜圈想要停下，却没有可以套住支撑的地方。 　　下坠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慌乱间，祝为昭用掉了体内的最后一丝灵力，让身子在半空中明显停顿了一下。 　　这一下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很快，随着最后一丝灵力的消散，他再次朝着地面坠去。 　　“祝为昭！” 　　耳边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下一秒，祝为昭就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之中。 　　这个怀抱并不柔软，两人身体相触时，撞得他浑身生疼，但悬了一路的心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你身上太硬了。”祝为昭眼前蒙上一层水雾，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 　　他的手抓着赵饮明的衣袖，似真似假地跟他抱怨：“撞得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赵饮明一时没接话。 　　他还沉浸在刚刚那股铺天盖地的惊惧之中，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地收紧，像是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下来。 　　“干嘛啊你！趁机报复我？”祝为昭拍了他一下，眨眨眼睛将眼眶中的眼泪挤出去，这才终于看清了赵饮明脸上的表情，“怎么了？” 　　心跳得太快了，赵饮明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在震颤。 　　他深吸一口气，眼睛一转就对上了祝为昭疑惑的视线。 　　“饮明？” 　　赵饮明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脑子这才重新转动起来，他根本没听清祝为昭刚才都说了点儿什么，只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于是垂下眼，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不是傻子，刚才看着祝为昭从空中落下时，心跳失控的几秒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赵饮明踩着日羽剑，沉默地抱着祝为昭落到地上，完全没注意到自从他“嗯”了一声后，祝为昭也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之中。 　　祝为昭：“？” 　　什么意思，不会真的在报复我吧？！ 第65章 　　祝为昭和赵饮明就这么在原地僵持了半天, 两人谁也没看谁，脑子里思绪万千，最终还是祝为昭先反应了过来。 　　“你先把我放开。”他拍了拍赵饮明的手, “松。” 　　赵饮明如梦初醒, 像是被烫到似的立刻松开手，没有防备的祝为昭就这么直直掉了下去。 　　祝为昭：“？” 　　赵饮明吓了一跳, 赶紧伸手捞他，动作有些急, 于是祝为昭就又撞上了他硬邦邦的身体。 　　祝为昭“......” 　　他推开赵饮明自己站了起来, 盯着他的眼神严肃又认真：“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改还不行吗！” 　　赵饮明这会儿脑子终于清醒了，他显然也回想起了自己刚才那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行为, 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嘴唇：“没有不满意。” 　　祝为昭凑近看他：“那你就是故意的？” 　　赵饮明的呼吸顿了一下, 突然变得很轻：“抱歉, 我刚才只是有些......有些累了。” 　　“累了？”祝为昭愣了一下, 听见他这么说，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像是有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在祝为昭消失的这段时间里, 赵饮明简直快把第六层翻了个底朝天, 一路边打边找人, 灵力急速用尽又急速补充，几次循环后, 竟是让他半只脚踏入了出窍期, 距离正式突破，就只差一个雷劫了。 　　所以他现在不仅不困，反倒可以说是精神抖索，就连体内的元婴看起来都长大了一些, 已经算是初具人形了。 　　祝为昭又打了个哈欠，跟赵饮明简单说了一下找人的事：“那咱们俩先一起在这边找找吧，等会儿我带你去见季无生和栾妄乡。” 　　赵饮明“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跟他打探：“你来到这层之后就一直跟他们俩待在一起吗？” 　　“那倒不是。”祝为昭来了兴致，给他仔仔细细讲了一遍那群魔族的事，然后有些担忧地道，“那群家伙喜怒无常，也不知道我师兄能不能自如应对。” 　　赵饮明倒是比他对燕逢放心多了，闻言安慰道：“燕师兄的本事，我还是相信的。” 　　祝为昭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担忧。 　　有了赵饮明一起，祝为昭的找人范围就大得多了，他点起照明的火焰，口中还问着：“你之前在路上有没有遇到过被杀害的修者？” 　　赵饮明正要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你还记得我们见到段长星时，他身上的那些伤吗？” 　　他呼出一口气：“在找你的时候，我们路过了段长星被重伤的地方，那里横七竖八躺着数个修者，血色将草地染得鲜红。” 　　“你的意思是，那些修者都是被那个疯子杀害的？” 　　“我不确定，但若是按照你刚说的，那他们大概率就是。”赵饮明垂下眼，“只是据段长星所说，攻击他们的那家伙身上裹着黑色的长袍，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也就无法确定他的身份。” 　　祝为昭冷哼一声：“倒也算他谨慎。” 　　赵饮明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家伙的身份范围倒也不算太广，那些被杀害的人里，甚至有元婴初期的修者，若是连他也毫无反抗之力的话，那杀人者的修为，最低也应该到元婴大圆满了。” 　　而据他所知，此次他父亲并没有解开进入炼虚塔的等级限制，所以进入塔中的人，最高也只是出窍初期而已，等他们出去后，只要将此次进入塔内的人排查个遍，这杀人者的身份也就很容易就能得出了。 　　两人又细细找了一大圈，等他们返回时，季无生和栾妄乡都已经回来了。 　　栾妄乡的书迷妖怪们把两人带进发着金光的小房子里。 　　跟漆黑一片的外界比起来，这里简直像是一处异世，到处都是光亮的。 　　祝为昭简直想不通那群魔族到底是为什么会放任这群实力不高的小妖怪们安稳生活在这里。 　　“为昭，怎么样，没遇上什么危险吧？”季无生笑着问道，随后就看见了跟在祝为昭身后的赵饮明，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很快又恢复正常，“饮明，你也来了啊。” 　　赵饮明“嗯”了一声，显然没什么想跟他寒暄的意思：“路上遇到了，就一起来了。” 　　祝为昭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将刚刚跟赵饮明讨论的事跟两人说了一遍。 　　“元婴大圆满？”季无生表情严肃，“那范围确实可以划得很小了。” 　　栾妄乡点点头：“只是若是真的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其实也处于危险之中。” 　　在场的四人里，除了赵饮明，修为最高的就是元婴后期的栾妄乡，仍旧被元婴大圆满压上一头，更别说那人若是出窍期，那就更是没什么还手之力了。 　　祝为昭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自觉靠得离赵饮明更近了一点：“你可一定得保护好我们啊。” 　　尤其是他，灵力枯竭时的修者，除了身体抗揍一点儿，能被打得久一些，其他的可就跟凡人没什么两样。 　　赵饮明心跳快了一瞬，露出一个微笑：“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季无生盯着赵饮明看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他转过头，和身边的栾妄乡对上视线，两人眼神相触，皆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那就麻烦你了，饮明。”季无生扭过头笑道。 　　“是啊。”栾妄乡也笑说，“还好为昭将你带过来了。” 　　赵饮明抬眼去看这两人，微微勾起嘴唇：“不用谢。”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另一边，燕逢正坐在巨人魔族吃饭时用的椅子上，双脚悬空，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扭打在一起的两个魔族看。 　　“给你，给你行了吧！”苍白魔族骂了几句，从地上站起来，脚步踉跄了几下，周身黑雾浓稠，“真是疯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人族，也值得你这么拼命！” 　　女魔族略显狼狈地坐在地上，口中毫不示弱：“已经说好归我的东西，我就是现在立刻把他捏死，也绝对不会让他落到别人手中！” 　　苍白魔族脸色发冷，不再看她，轻嗤一声转身离开了。 　　“从今往后你就安心跟着我吧。”女魔族大笑几声，“他丢了的人，就让他自己去找，少来打我的主意。” 　　燕逢表情平静，笑了笑，开口时声音温和：“大人好厉害，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这么厉害。” 　　女魔族愣了一下，身上还带着伤，是刚才和苍白魔族打架时受的，她发了狠，那家伙也没讨到好，这会儿伤口处冒出的股股黑气更是遮得几乎要看不清她的脸。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燕逢看她一眼，“我们有缘再见吧，大人。” 　　他话音还未落，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女魔族脸上的表情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好半天，才转变成了暴怒的情绪。 　　“可恨的人族，居然敢耍我？”她拳头紧握，一把抓起身边的小魔族，然后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 　　头都已经被女魔族嚼碎了，这小魔族的四肢还在拼命挣扎，女魔族冷着脸，一口一口将小魔族吃进嘴里，直到彻底咬断了小魔族的腰，他这才终于变成一团黑气，顺着女魔族的鼻腔融进了她的身体。 　　女魔族脸上的表情渐渐平静了一些，身上浓郁的黑气不断向外蔓延，她笑了一声，笑声让身后垂头站着的小魔族忍不住抖了一下。 　　“给我找！”女魔族的声音中透着寒气，“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栾妄乡找出来！” 第66章 　　祝为昭再出门时, 突然发现外面的气氛明显变得紧张了起来。 　　他拦住一个双腿发抖的小妖怪，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那群魔族的大人物疯了！”小妖怪知道这人是偶像的朋友，完全没设防, 压着声音小声跟他解释着, “也不知道是谁惹怒了那位喜怒无常的大人，他们现在好像正在到处找人呢！” 　　祝为昭听到他这么说, 心里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这预感很快就成了真。 　　一个瘦瘦巴巴的小个子魔族绕过来, 它手里拿着一柄三齿叉, 一下子伸到了小妖怪面前：“喂, 你们俩！” 　　祝为昭生怕这家伙认出自己，僵着身子半天没敢回头。 　　小妖怪倒是扭过去了, 搓着手表情紧张, 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骂声被听到了, 苦着脸认错：“大人, 我其实不是......” 　　“我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栾妄乡的人？”那小个子魔族恶声恶气道。 　　“栾妄乡？”小妖怪愣了一下，正想说这不是我们大大吗, 然后就被身后的祝为昭一把捂住了嘴巴。 　　“没见过。”祝为昭眼睛微弯, 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没见过。” 　　那小个子魔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觉得眼熟, 看得祝为昭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这才终于收回了视线，只是语气仍旧很急躁：“看见了立刻报给我们，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眼见着小个子魔族脚步急促地跑远了，小妖怪这才终于扒开了祝为昭捂在自己嘴边的手：“为什么不让我说？” 　　祝为昭看他一眼, 觉得妖族的脑子确实是难用一点，于是耐心给他解释：“你刚说了魔族在找人，又来找我们问栾妄乡的事，那肯定是在找他啊！更何况你也了解魔族那位大人物的性子，要是告诉他们栾妄乡就在这里，那不光他要被抓走，我们可都脱不了干系。” 　　小妖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守好这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当然。”祝为昭顿了一下，对这群家伙的脑子实在是不太放心，赶紧让小妖怪去通知其他所有住在这里的妖怪们，“总之要守好一个原则，那就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栾妄乡是谁，更没有见过他！” 　　小妖怪点点头，目光坚定得像是被交付了什么重大任务，急急忙忙就去找四散的朋友们传消息去了。 　　祝为昭这头松了口气，赶紧回到小房子里把这事说了一遍。 　　季无生听完想了想：“那我们这段时间为了避风头，就暂时还是别出门了。” 　　赵饮明点点头：“是该小心一点，万一那群魔族没找到人，又发现了我们，会想要把我们抓去的可能性很大。” 　　只有栾妄乡表情茫然：“......我就这么成为魔族的通缉犯了？” 　　祝为昭有点不好意思，连声跟他道歉：“实在气不过的话，等见到师兄后你可以质问他。” 　　他说着，就有些想叹气了。 　　虽然魔族不知道师兄的真名，但祝为昭也确实想不到师兄能把事情搞得这么大，原本心中就有些担忧，这会儿更是忧虑了。 　　赵饮明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想了想，还是安慰道：“既然现在魔族还在到处找人，那就证明燕师兄暂时没事。” 　　他耐心安抚着：“如果实在担心的话，这段时间我也可以出去寻找燕师兄，以防被见过你的魔族认出来，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好了。” 　　“还是算了吧。”祝为昭摇摇头，“外面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看看后续的情况再做打算吧。” 　　赵饮明再三跟他确认，看他真的不是在客气，这才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不过要是你之后还是很担心的话，我就出门去找。” 　　祝为昭“嗯”了一声，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心中的担忧暂时压下去，坐在了铺着软垫的长条石椅上。 　　看另外三人已经开始趁这个机会打坐修炼了，祝为昭也盘起了腿，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识海中仍旧是空空荡荡的，连一点灵力的影子也见不到。 　　就这么闭着眼睛坐了一会儿，长时间积攒的疲惫突然涌了上来，祝为昭只是走神了一瞬，就被拉进了睡梦之中。 　　梦里，他的元婴正在识海中打滚，滚了一会儿就累了，软塌塌地躺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抽动起来。 　　小家伙时不时扑腾一下，像是一条不小心跳出水面的游鱼。 　　祝为昭这么想着，再抬眼看去，原本白白软软的小团子真的变成了一条咸鱼，圆溜溜的眼睛中还带着点生无可恋的意味。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祝为昭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戳了戳咸鱼。 　　咸鱼又扑腾了几下，然后慢慢浮了起来，甩着尾巴绕着他游动一圈，随后突然朝着一个方向游去了。 　　“哎！你去哪？” 　　祝为昭抬步跟上去，恍惚间，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条鱼，他蹬了蹬双腿，双臂推开，做了一个划水的动作，然后就真的在半空中游了起来。 　　他就这么跟着咸鱼往前游了半天，最终游进了一处有些狭窄的山洞。 　　在这里就没法像刚才外面一样随心所欲地游动了，祝为昭没控制好方向，不小心撞了脑袋，痛得叫了一声，然后一下子清醒过来，可眼前的景象，却已经变得全然陌生了起来。 　　这里既不像第六层那样明亮，也不像第七层那样漆黑，到处都亮着红色白色的灯光，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祝为昭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生怕踩到什么机关，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 　　“新娘子在这里，新娘子在这里！” 　　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祝为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的一群人架着抬了起来。 　　“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要把大人的新娘子弄丢了呢！” 　　“就是啊，找了半天，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 　　“哎呀，你们俩别废话了，赶紧带着新娘子回到房间里坐好吧，要是等会儿被发现了，有我们好受的！” 　　几个看不清是魔是妖的家伙口中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抬着祝为昭进了一个稍显亮堂的房间。 　　祝为昭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就被这群家伙扔在了床上。 　　“坐好，别让大人发现你刚才跑出去了！” 　　有人急切地嘱咐着，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新娘子的面容，生怕会让大人不高兴，把新娘子放下后就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还直接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祝为昭：“......？” 　　他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有点哭笑不得。 　　什么意思，这是把我认成即将要跟那位魔主成亲的新娘子了？ 第67章 　　他所待的房间很大, 虽然灯亮着，但却并没有什么喜庆的氛围，屋内的设施看起来也很简陋。 　　祝为昭撑着手臂坐直, 揉了揉摔得有些痛的手肘, 眉头微皱。 　　虽然从他这段时间观察到的情况来看，魔族的生活习惯确实十分不拘小节, 可那位其他人口中至高无上的魔主，再怎么想, 也不可能真住在暗无天日的石窟之中吧？ 　　可这里说是他新娘子的房间, 看起来却十分冷清, 偌大的屋子里，除了他身下这铺了薄薄一层软垫的大石块被当做床使用, 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体内没有丝毫灵力, 祝为昭也就变得异常小心起来。 　　他站起身, 绕着身后的石床转了一圈, 把床上铺着的那层软垫一下子掀开，什么也没有找到。 　　祝为昭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考虑半天, 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口走去。 　　房间的大门紧闭着, 但却没有锁, 祝为昭推开门，发出“咯吱”一声响, 吓得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等了好半天, 外面仍旧没什么动静，他这才呼出一口气，谨慎地透过门缝往外看。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跟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不同, 走廊中用来照亮的是红光。 　　这光线实在是太过诡异，从门缝中透进来的光染红了祝为昭的脸，他犹豫着，突然发现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小鱼。 　　这小鱼跟他刚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祝为昭甚至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了。 　　小鱼摆动尾巴，像是在和他对视，然后慢悠悠地转了半圈，背对着他朝前游去。 　　祝为昭一把推开大门，眼看着小鱼越游越远，他站在门口迟疑半天，最终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小鱼似乎是感觉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越游越快，尾巴来回摇摆的速度快得惊人，原本短短的尾巴就这么在它不停的摇摆中渐渐变长，像是丝绸一般在空中飘荡。 　　祝为昭追赶的脚步渐渐变得有些吃力了，可小鱼还在加速，他大口喘息着，眼看着距离小鱼的距离越来越远，他急得大叫了一声：“别游了！” 　　无事发生。 　　小鱼前进的速度丝毫不减，祝为昭又叫了几句，突然想起什么，再次开口：“祝为昭！” 　　他话音落下，小鱼终于停住了不停摇摆的尾巴。 　　“回来，祝为昭，回到我这里来。”祝为昭伸出手，对着远处的小鱼说道。 　　小鱼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个透白色的气泡，气泡越飞越高，它抖抖身子，猛地冲上去一口将气泡吃进嘴里，然后摆着尾巴朝着祝为昭游来。 　　它的速度很快，祝为昭不闪不避，仍旧保持着双手伸出的动作，眼睁睁看着小鱼撞过来，躺在了他的手心中。 　　小鱼在落到他掌心的那一刹那，就变回了原本年糕团子的样子，祝为昭低头，和这家伙圆溜溜的黑眼睛对视半天，然后突然笑了一声：“外面好玩吗？” 　　年糕团子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懂他说了些什么，在他掌心中跳了跳，然后直直撞到了他的胸口，消失不见了。 　　祝为昭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灵气朝着自己涌来，灵力在灵脉中飞速运转，他被这股力道撞得没站稳，踉跄了几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这才有空去看识海中的元婴。 　　跟之前不同，这次小家伙舒舒服服地躺在空中，软绵绵的身子舒服得一晃一晃，完全变成了一块甜津津的小软糕。 　　“糖糕。”祝为昭叫了一声，元婴团子好像知道他是在叫自己，慢悠悠地扭动身子朝他看了一眼，圆溜溜的眼睛弯了弯，然后转回去继续休息了。 　　祝为昭原本紧绷的情绪在灵力恢复后，已经明显缓和了很多，他的意识重新回到现实，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修为好像又提升了。 　　他有些兴奋地挥了挥拳，沿着走廊又往前走了一阵，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人像是受了伤，胳膊搭在旁边人的身上，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似的。 　　“大师兄！”祝为昭认出这个背影，立刻叫了一声，大步朝着他跑去。 　　跑得近了他这才发现，扶着燕逢的人居然是空寻，和尚的脑门也青了一片，他本来头顶的皮肤就白，又没有头发可以遮挡，就显得这淤青极为明显。 　　“空寻师兄。”祝为昭跟他打了个招呼，看他扶着燕逢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主动伸手想要把人接过来。 　　空寻冲他点了点头，没拒绝，但也没让燕逢完全靠在祝为昭身上，而是跟他一人一半将燕逢支撑了起来。 　　“为昭，怎么样，你没受伤吧？”燕逢自己都伤得说一句话得喘三喘了，还有心情关心师弟，“后来被那群魔族抓到了吗？” 　　祝为昭摇摇头，眉头微皱：“我没事，倒是你，师兄，怎么伤成这样了，这都是那群魔族做的吗？” 　　“确实是我有些太过自信了。”燕逢笑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苦闷的情绪，“本来以为肯定能安然逃跑呢，没想到还是被找到了，多亏遇上了空寻搭救，这才能艰难逃生。” 　　空寻闻言，微微一笑，一句话不说尽显高人风范。 　　祝为昭这才想起这位师兄在修闭口禅。 　　他想了想，道：“我这里还有一些治伤的药，给你们在伤口上敷一下吧。” 　　“没用的，师弟，就别浪费那些药了。”燕逢咳了一声，解释道，“我们这是被魔气所伤，那女魔族的实力已经快要接近合体期，我们两个根本无法抵挡她的攻击，现在魔气已经入体，单凭普通的疗伤药，是不会有作用的。” 　　“那总能起到一点止疼的效果吧？” 　　燕逢胸口的伤还在往外冒血，祝为昭实在不忍心看师兄这样，翻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伤药，中间还夹杂着几根已经蔫吧的药草：“这些全用上也不行吗？” 　　燕逢感动于师弟的心意，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许有效果，我们试一试吧。” 　　没等祝为昭高兴呢，燕逢又伸出手，在几根药草中夹出了一根捏在手中：“不过这个还是不要了吧，现在用催情草的话，感觉有点太勉强了。” 　　空寻：“？” 　　祝为昭：“......” 　　对上空寻震惊的目光，祝为昭焦急地摆手想要自证清白。 　　不是啊，我真的没有那种意思啊！！！ 第68章 　　燕逢看着师弟慌乱的表情, 止不住的想笑，胸腔的震动牵扯到了他胸前的伤口，原本就已经被染红的衣服又渗出一片血迹。 　　祝为昭“呀”了一声, 捂住师兄的嘴不让他笑了, 谁知道燕逢看他这样，更是忍不住想笑了, 这次笑得甚至咳嗽起来，祝为昭心里担心, 翻找半天找出一个透白色的小瓷瓶来, 然后从里面倒出一颗巨大的黑色药丸塞进了师兄口中。 　　这还是在碧霄洞府时季无生给他的, 奇苦无比又没有丝毫功效，当时他用这东西叫醒了装睡的傅持, 这会儿又用来堵上了师兄的嘴。 　　燕逢：“......” 　　他笑不出来了, 强忍着才没让整张脸皱在一起。 　　“现在坐好, 我要给你们上药了！”祝为昭推着两人靠墙坐下, 让师兄解衣露出伤口，自己则是先给空寻上药。 　　空寻脑袋上蹭掉了一小块皮，这会儿血已经基本止住了, 只是被蹭破的那块皮还没有完全掉下来, 留有一点和其他皮肤连在一起, 皱皱巴巴的耷拉在他的头顶。 　　祝为昭看一眼就好像自己也感受到了痛意，紧紧皱着眉, 嘴上不住地吸气, 涂药的手来回调整了半天角度，也没敢真的下手。 　　最后还是燕逢看不过眼了，按着他的手就放在了空寻的脑袋上：“做这种事，动作一定要快些, 师弟。” 　　药膏刚碰到伤口时，空寻控制不住地皱了皱眉，强忍着痛意合十双手，闭目念经，不过很快，药膏中冰冰凉凉的感觉就抚平了他伤口处的灼痛，空寻很轻地舒了口气，身子放松了一点。 　　燕逢的伤口就要比空寻的看起来严重得多了，亏他还能笑着跟人说话，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祝为昭嘴唇紧紧抿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挖出一大坨药膏就糊在了师兄的伤口处，还仔仔细细地照顾到了周围所有细小的伤口。 　　“师弟，这么多药涂在这里，我看已经够我再用十年了。”燕逢嘴上还在跟师弟开玩笑，实际上额头已经痛得开始冒冷汗了。 　　“那也不错，那就证明师兄之后十年都不会再受伤了。”祝为昭话音还没落，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嘈杂声音再次响起。 　　“找到了！他在这里！” 　　祝为昭认出为首的是之前抓着自己扔进房间的那群家伙之一，整个人的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 　　那边跑过来的几个小妖怪欢呼着，可惜没等近祝为昭的身，就被一直安静交握悬浮在天空的罗汉手抓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们！”小妖怪们惊慌失措地大叫，“这是什么东西？快放我下来！” 　　祝为昭全当没听见，垂眼继续给师兄上药，嘴上喋喋不休道：“现在还痛吗？有没有好一点的感觉？” 　　燕逢点点头，嘴唇还是白的：“好多了，谢谢师弟。” 　　祝为昭稍微放心下来，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就被那群小妖怪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打断了。 　　“新娘子！新娘子快救救我们！”小妖怪喊了半天也没人理，终于想起祝为昭来了，这人是大人的新娘子，他们还以为和自己是一伙的，于是连声跟他求救起来。 　　祝为昭还没说话，燕逢倒是长长“哦”了一声，他看看被攥在空中不住挣扎的几个小妖怪，又看看低着头不再言语的师弟，微微挑了挑眉：“还是师弟厉害，魔主都能拿下。” 　　毕竟现在人人都知道，住在最顶层的那位大人即将结婚，而能在这时候被叫做新娘子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祝为昭撇了撇嘴，心说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呢，还没等他解释，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响声，下一秒，空中金色的罗汉手消失，几只小妖怪直直掉了下来。 　　几个家伙重重摔在地上，疼得来回滚动，好半天才终于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又朝着祝为昭走了过来：“新娘子，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祝为昭没理他们，低头去看手中的罗汉手雕塑，发现上面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道半指宽的裂纹，裂缝的周围，还残留着一点很淡的黑雾。 　　祝为昭的身子立刻变得紧绷起来，谨慎地朝着四周来回看，怀疑附近有厉害的魔族在盯着他们。 　　“喂，新娘子，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一个小妖怪往前跳了几步，仰头去看祝为昭，“你是觉得房间里太闷了吗？” 　　“跟他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直接绑回去就好了！”几妖中看起来年纪稍长一点的家伙打断小妖怪的话，恶狠狠地说道，“要是对他仁慈，等到大人怪罪下来，我可不会替你们求情！” 　　小妖怪听到他说这话，表情就有点犹豫了，他想了半天，最终点了点头，往前一扑，又想像之前那样把祝为昭举起来，结果祝为昭直接伸直胳膊压住了他的脑袋，让他无法再往前一步。 　　“干嘛，还以为我跟刚才一样呢？” 　　几个小妖怪的修为并不高，以祝为昭现在元婴后期的实力，对付他们可以说是轻轻松松。 　　躲在后面的那个年长妖怪眼睛瞪大了，看情况不妙转身就想跑，结果下一秒就感觉自己的腰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腰间缠着一条麻绳，而绳子的另一头，就在刚刚那人手中。 　　祝为昭的手腕轻轻一抖，就将这妖怪拉到了面前：“怎么，想跑啊？” 　　那妖怪：“......” 　　年长的妖怪被打晕扔在了新娘子房间的石板床上，另外几个看起来有点缺心眼的小妖怪，则被祝为昭用甜甜圈紧紧捆在了一起。 　　哪怕被绑了，小妖怪们也不老实，一边偷偷盯着燕逢看，一边把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哎，这个是不是之前下层的那位大人在找的栾妄乡啊？” 　　“一身青衣，胸口还受了伤，好像是呢！” 　　“我们要不要传消息给他们呀？他们好像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呢。” 　　“或者我们可以自己把他抓到，带下去给下层的那位大人看一下......” 　　燕逢的伤口已经涂好了药，这会儿正慢条斯理地在穿衣服。 　　听到他们说的话，他动作顿都没顿一下，表情很温和地笑了笑：“我不是栾妄乡，不过我确实见过他。” 　　“你见过他？”小妖怪眨眨眼。 　　“对呀，你听过《大梦》吗，那就是他的作品。”燕逢耐心解释着，“你们之后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找他的那些人，他们肯定会很感谢你们的。” 　　与此同时，正藏在石头后等着巡逻的魔族离开的栾妄乡，突然感觉自己的修为好像上涨了一点。 　　怎么，又有新读者了？ 　　他挑了挑眉，摸摸腰间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 　　不知道为昭现在到了第几层，之前听他说那群魔族也喜欢饮酒，等找到他之后，就和他一起去魔族的地盘畅饮一番吧...... 第69章 　　眼前的危机暂时已经解除, 祝为昭却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毕竟开裂的罗汉手雕像还在他手中，那个实力高强的对手不知现在是否还藏在暗处。 　　那人可是连面都没露，就瞬间摧毁了他们目前最强的防御法器, 要真动起手来, 他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够给人打一下的，更别说现在三个人里还有两个是伤员。 　　祝为昭呼出一口气, 暂且按下心底的不安，扭过头对着另外两人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就算暗中的那个强敌并不打算对他们出手, 他们仍旧得赶快离开这里, 最好能走得远一点, 到一个这些小妖怪们难以找到的地方，也免得他们之后再生事端。 　　祝为昭和空寻将重伤的燕逢扶了起来, 分别在两边拉着他, 前进的速度并不慢, 就这么一路七扭八拐地走出去老远, 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将捆着小妖怪的甜甜圈收了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走得太远的缘故，走廊中的灯越来越暗, 空寻拿出法鼓, 双手合着将额头抵在鼓面上, 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嘴里默念了句什么，再睁眼时, 法鼓内部突然散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 　　祝为昭惊奇地盯着他的鼓看了一会儿：“你这是鼓还是灯笼啊？” 　　空寻微笑着摇头, 冲他微微弯身行了个礼。 　　祝为昭开始有点想念空宁了。 　　燕逢倒是笑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一顶熟悉的斗笠来：“给，师弟, 之前答应要给你修好的。” 　　“师兄！”祝为昭自己都快忘记这件事了，这会儿被师兄提起，眼睛一下子亮了，接过斗笠仔仔细细看了半天，这才分外珍惜地把这东西好好收了起来。 　　燕逢笑眯眯地看着师弟将斗笠收好，然后看向面前被法鼓的灯光照亮的道路：“走吧。” 　　祝为昭点点头，让空寻在一边照亮，扶着燕逢继续往前走去。 　　三人这次的速度变得慢了一些，不过仍旧不停，直到被一道声音拦了下来。 　　“终于找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空寻将法鼓转了个角度，光照的位置就往前移了一点，正好落在前方的人影身上。 　　猴大人的脸被光照亮，显得面色苍白，像是恐怖电影中的诡异角色。 　　“不知阁下是何人？”燕逢看这人身上没有魔族的气息，扬声开口问道，随后微微往侧前方走了一步，挡住了师弟的半个身子。 　　“我？”猴大人冷笑一声，“我可是天下最可怜的人了，被人欺骗，还要被人打骂，你说是吗？”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燕逢身后的祝为昭，燕逢愣了一下，回头看了师弟一眼，眼神中带着不赞同的意味：“师弟，你在这炼虚塔中究竟谈了多少人？” 　　祝为昭：“我不是，师兄，你误会了，她不是这个意思！” 　　燕逢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就算都感兴趣，也不能这样啊，这里封锁了这么多年，他们说不定早就彼此熟识，要是同时被发现了，还不是要你吃亏！” 　　他说着，扭过头看了猴大人一眼，看她没什么反应，又转过来对着师弟道：“不过没事，要是真的东窗事发了，只要之前的话没说死，你就说都是朋友就行了。” 　　祝为昭：“......” 　　这就是你平时压箱底的办法吗？ 　　猴大人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到燕逢说的话，看都没看他一眼，突然发难，直直朝着祝为昭冲来。 　　祝为昭吓了一跳，急忙把燕逢推开，喊了一声让空寻帮忙照顾师兄，整个人就猛地转身朝着身后跑去。 　　“站住！”猴大人紧紧追在祝为昭身后。 　　她身上之前被赵饮明打出的伤还没好，这让她的行动变得有些迟缓了起来，以至于哪怕她的修为现在远在祝为昭之上，一时之间也难以立刻追上他。 　　祝为昭头都没敢回，嘴上倒是不停：“就真的那么缺人吗，少我一个那位大人的婚礼就办不成？” 　　猴大人“呸”了一声，没回他这话。 　　要说之前确实是真的在为大人挑选婚礼上侍奉的仆人，现在就完全是私人恩怨了，这个滑溜得像泥鳅似的家伙，还有之前砍断她藤蔓的家伙，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祝为昭直直跑了半天，又跑回了那条有灯的走廊上，他犹豫了一下，一抬眼，正好看到刚才那群小妖怪们已经追来了。 　　“他在这！他在这！”小妖怪们跳着指他。 　　祝为昭不闪不避，脚下不停直直跑到他们面前：“猴大人在找你们，就在后面。” 　　小妖怪们确实认识猴大人，听他这么说，“咦”了一声朝他身后看去，果然看到猴大人正朝着这边跑来。 　　“猴大人，猴大人！”小妖怪们信了祝为昭的话，一堆凑上去拦在了猴大人面前，“找我们有什么事呀？” 　　猴大人气极，挥手将几个小家伙拨到了一边：“滚开，一群蠢东西，别挡路！” 　　她被耽误了这么一下，祝为昭就已经趁机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得开了一些。 　　他止不住想笑，正要惊叹于自己的聪明才智，就见原本被扔在房间里的那个年长妖怪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祝为昭一时不察，被他洒了一脸粉末，身子瞬间变得软了一些。 　　这妖怪抓住他，哼笑一声，又将他拖到了新娘子的房间里。 　　他将这人族扔到床上后就立刻回身出去，这次他学聪明了，将房间的大门紧紧锁上，让这人族不再有机会逃跑。 　　祝为昭骂了一句，从床上坐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红色的纱帘。 　　这里和之前新娘子的房间完全不同，红色几乎覆盖了整个空间，就连祝为昭身下的这张床，都是和石板床完全不同的柔软触感。 　　我这是......到那魔主准备好的婚房里了？ 　　那妖怪的药粉大概只有即时效果，祝为昭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已经渐渐恢复了大半，立即从床上爬了下来。 　　红纱几乎围满了这片空间，一片片薄薄的纱帘密密麻麻地挂在一起，像是一圈红色的墙壁。 　　“还想跑？”猴大人这次追得很快，她落在纱帘中，正快速朝他这边跑来。 　　祝为昭动作不停，立刻朝着反方向跑去，一边拨开眼前层层的红纱，一边慌忙地往前奔逃。 　　这魔主确实算得上是大手笔，红纱层层叠叠挂的到处都是，祝为昭看不清路，也难以区分方向，为了扰乱猴大人的视线，只能左拐一下右绕一下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哪些路。 　　好在他的方向感大概确实还不错，祝为昭跑了半天，终于能看到其他颜色了。 　　红纱后不再是红纱，而是一片漆黑的道路。 　　祝为昭前进的脚步顿了一下，本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换个反向，就听身后猴大人已经追了上来。 　　“已经无路可逃了，你最好束手就擒，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无路可逃？”祝为昭“哈”了一声，“你懂不懂什么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啊？我条条大路通自由！” 　　他骂了几句，再次抬步朝前跑去，眼前的红色越来越淡，直到他掀开最后一层红纱，露出漆黑一片的夜空来。 　　祝为昭怕猴大人追上来，脚步不停，又往前跑了几步，然后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掉了下去。 　　失重的感觉席卷了他，耳边呼啸的风声大得让他几乎要听不清自己剧烈的心跳。 　　祝为昭：“......” 　　我说的自由不是自由落体的自由啊！！！ 第70章 　　失重感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 祝为昭都没来得及拿出甜甜圈，很快，他就摔在了一处还算是柔软的地方。 　　这地方虽然柔软, 但这么摔下来到底还是痛的, 祝为昭嘴里“嘶嘶”吸着气，然后就撞上了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 　　“终于来了。”头顶传来一道轻蔑的哼声, 下一秒，祝为昭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了。 　　这人的动作并不温柔, 甚至说得上是粗暴, 就这么掐着祝为昭的脖子把他的脸抬起来, 说话时语调轻佻：“我已经是一路推着你前进了，居然还这么慢, 看来......也不过如此。” 　　祝为昭睁开眼, 入眼的是一张异常俊美的脸, 除了明显异于常人的纯黑色眼珠, 这人看起来几乎与正常人族一模一样，周身连一丝黑气也没有。 　　祝为昭的身子瞬间变得紧绷起来，他不自觉地想要往后缩却因为被人抓着而无法动弹, 他屏住呼吸, 眼睛紧紧盯着这人, 谨慎的没有开口。 　　“你和那些人族一样无趣。”这人说着，松开了掐着祝为昭脖子的手, 直起身子收回了看向他的视线, 仰头喝光了手中的酒。 　　祝为昭将甜甜圈捏在手中，等了一会儿见这人没有别的动作，这才悄悄观察起自己所处的环境来。 　　跟炼虚塔中的其他地方相比，这里可以说得上是相当豪华了, 说是富丽堂皇也不为过，每一处都透着一股与这地方格格不入的奢华来，简直像是将塔中的所有好东西都集中到了这里。 　　祝为昭心念一转，瞬间就意识到了面前这人是谁，他微微抬头看了这人一眼，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威压。 　　换句话说，这家伙的修为已经高到了一种，以现在的他甚至完全没法想象的地步。 　　在意识到这点后，祝为昭连呼吸都放得缓了一些。 　　魔主的身形高大，倒不像是之前遇到的那几个巨人魔族那样，是一种还处于正常人族范畴的高大，这会儿他斜靠在巨大的石制王座上，将身下厚厚的软垫压得陷下去一块，祝为昭就坐在他座椅下方那块长毛地毯上。 　　“说说吧，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魔主用手支着头，垂眼去看祝为昭，“或者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祝为昭：“......” 　　他犹豫了一下，本来想说我根本就没打算找你啊，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他眨了眨眼睛，最后试探性说道：“我想出去。” 　　魔主：“？” 　　原本气定神闲的魔主像是被他说的这话惊到了似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祝为昭甚至觉得自己能从他那漆黑的眼珠里看出震惊的情绪。 　　“你想出去？”魔主很快收起表情，声音平静中带着点儿疑惑，“那你之前进来做什么？” 　　祝为昭：“......” 　　那我进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会出不去啊！ 　　他在心里崩溃大叫，非常怀疑是这家伙搞的鬼，这么想着，他突然想起了刚刚魔主掐着他的脖子时说的话：“你刚说一路推着我前进是什么意思？” 　　魔主顿了一下，突然挥手，猛地将祝为昭甩飞出去一段距离，让他重重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回答我，我最讨厌的，就是人族那套油嘴滑舌的做派。” 　　祝为昭呲牙咧嘴地暗骂几句，身上疼得像是快要散架，还没等他爬起来，这阴晴不定的魔主就摊开手掌，将他直直吸了回去，又掐住了他的脖子：“别耍小聪明，告诉我，你们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祝为昭的一切挣扎都像是在做无用功，他拍着魔主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艰难地将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你......你先松开......” 　　魔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倒是真的张开手掌，放开了他。 　　他看着祝为昭在失去支撑后脱力倒下去，狼狈地趴在地上，表情变都没变一下：“我的耐心很有限，你最好抓紧时间。” 　　祝为昭剧烈咳嗽了几声，这才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我们在外面发现了原本应该属于炼虚塔里的魔族，是你把它们放出去的吗？” 　　“放出去？”魔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很高明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了几声，“我要是真有这个本事，我早就自己出去了，还用得着放些废物出去吗？” 　　这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可信度，祝为昭抿了抿唇，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魔主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咧开嘴：“你怎么不想想，也许这是上天的旨意，是天道想要我们魔族现世，好拯救那些被你们修士压迫的生灵呢？” 　　“我呸！” 　　祝为昭的脖子又被掐住了。 　　魔主这次脸上的表情倒不像是生气，而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看起来倒是比刚才要有趣得多。” 　　祝为昭：“......” 　　他怀疑这魔主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但他不好说。 　　魔主这次手上用的力气不大，祝为昭没觉得多难受，停了一会儿，仔细观察了一下魔主脸上的表情，再次开口道：“现在我能问问题了吗？” 　　魔主的心情现在确实不错，松开手往后一靠，微微抬了抬下巴，做出一个代表肯定的姿态。 　　“还是刚才的问题，你刚说一直推着我前进是什么意思？” 　　“当然就是字面的意思。”魔主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意味，“不然你以为，单凭你的实力，真的能毫发无损地来到我这里吗？” 　　祝为昭愣了一下，脑子里飞速闪过什么东西，他没抓住，一下子变得有些焦躁起来：“为什么是我？” 　　对啊，为什么是他呢？ 　　他既不是实力最强的，也不是最弱的，何况不管怎么想，该享受这种待遇的人都应该是赵饮明吧！ 　　“问题时间已经结束了。”魔主咧开嘴笑，“如果你真的能找到出去的办法，那我就回答你这个问题。” 　　“找到了也不会告诉你。”祝为昭面无表情道，“我是绝对不会放你出去的。” 　　面对他这样的态度，魔主居然没有生气，他看着眼前显得异常弱小的祝为昭，表情毫不焦急，声音中饱含势在必得的意味：“放心，到时候也许不是我问你，而是你求着想要告诉我了。” 　　他说着，动作突然一顿，然后微微抬头，嘴角挂起一丝冷酷的笑意：“你听，第一个要送死的家伙已经来了。” 第71章 　　石穿空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着衣领扔到地上时, 口中还在虚张声势地大骂着什么。 　　魔主手一抬，石穿空就再次被提到了空中，他的手捂在脖子上, 脸色涨成了紫红色, 双脚还在疯狂地来回踢腾挣扎，看样子像被人掐着脖子抓起来似的。 　　“石师兄！”祝为昭认出这人, 急得叫了一声。 　　魔主扭头看他一眼：“你认识？” 　　祝为昭没立刻回答，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思考自己究竟是应该说认识好还是不认识好。 　　魔主哼笑一声, 倒是松手把石穿空重新扔到了地上：“我可以现在先不杀他, 至于他的命能留到几时，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祝为昭抿起嘴, 瞪着魔主的表情凶狠。 　　“别这么看我。”魔主往后一靠, 搭在扶手上的右手轻轻勾了勾食指, 祝为昭就感觉自己被人打了一棍, 整张脸被这力度打得偏到了一边，“我可不想跟你玩什么瞪眼游戏，现在, 你该去做你应该做的事了。” 　　魔主手指一弹, 祝为昭就瞬间被弹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眼疾手快地抽出甜甜圈甩了出去。 　　套索缠在走廊的吊灯上, 祝为昭挂在上面来回荡了荡, 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魔主口中他应该做的事，自然就是寻找离开炼虚塔的方法。 　　祝为昭以及此次进来这里的所有修者，肯定是要出去的，但是这塔中囚禁了成千上万年的魔族和妖怪, 那是绝对不能放的。 　　之前不知如何跑出去的那些实力并不算强的魔族，已经搞得修仙界众人苦不堪言了，要是让这个魔主出去了，那修仙界还不如趁早改名叫修魔界。 　　祝为昭心中烦闷，长长呼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进来多长时间了，外面那些长老庄主的，难道就没一个觉得担心，想进来看看情况吗？！ 　　- 　　“至多半个月，传送玉佩就会自动碎裂，将所有进去的修者传送出来，你不用担心，现在不过才过去了五天而已。” 　　扶光剑庄尊贵的赵庄主正屈辱地站在一旁，看着青衣女修半躺着靠在自己房间的靠椅上，旁边，他的夫人正紧紧靠在这混蛋女修的肩上，看也不看他一眼，专心给青衣女修投喂水果吃。 　　“半个月？时间太长了。”青衣女修抽空吃了一口甜瓜，细细嚼完咽下去，这才接着道，“最多七天，你现在就去想办法，两天后我就要见到我徒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 　　赵庄主忍无可忍：“苗青望！你不要欺人太甚，小心我真的给其他人传消息，说你现在就在我这里！” 　　“传消息？”苗青望冷笑一声，“你可以试试，看是他们来得快，还是我的法术快。” 　　赵庄主：“......” 　　说实话，如果对上苗青望，他并不确定自己能够取胜，他们相识上百年，他还从未见过有什么能让苗青望使出全力的场景，所以他其实一直在偷偷怀疑，这人说不定已经摸到了大乘期的门槛。 　　赵庄主没办法，只能继续好言劝道：“你那么担心做什么，我又不会害你徒弟，我们扶光剑庄此次也有很多年轻修者进入炼虚塔，我总不可能连他们一起害了吧？” 　　“你知道什么，他......”苗青望原本还算是气定神闲的表情突然顿住了，她猛地坐直身子，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赵其光，我怎么感受不到我徒弟的传送玉佩了！” 　　“怎么可能，我们扶光剑庄......”赵庄主的话也停住了，他皱着眉，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会，传送玉佩，怎么所有人的传送玉佩都失去感应了？！” 　　苗青望冷笑一声，站起来就想给赵庄主一脚，被身后站起来阻拦的庄主夫人拉了一下，这才稍微冷静下来，只是仍旧面色不虞：“现在就把你们这破塔的禁制给我解开，我要亲自去把我徒弟带出来！” 　　“不如我们先和长老们讨论一下......”赵庄主心里也担心，但到底还保持着理智，他不明白苗青望着急的原因，自然是想找一个更加稳妥的解决办法。 　　“还讨论个屁！”苗青望骂了几句，推开赵庄主就要往炼虚塔走去，“那家伙已经发现为昭了，没时间了！” 　　- 　　魔主的宫殿很大，长长的走廊中到处都是门，但这么半天，却一个在魔主身边侍奉的魔族也没遇到。 　　祝为昭根本不知道到底应该从哪里开始找线索，只能沿着走廊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想要发现一些异常的地方。 　　走廊上的门虽多，但大部分都紧锁着，祝为昭试着开了几个，不仅没打开，反倒是被门上的禁制攻击了几次，平白给身上多添了几个伤口。 　　祝为昭这下更加谨慎起来，于是在看到那个长得明显和其他门不一样的门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开门，而是快跑。 　　笑话， 之前那些平平无奇的小门都设有那么多禁制，这个门的大小不仅是其他门的两倍，而且门框上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是陷阱好吧！ 　　更何况，他其实有点怀疑这个门里面说不定是那魔主的卧室...... 　　祝为昭往旁边跨了一步，离这扇门远了点，绕过它继续往前走。 　　只是还没往前走出多远，一扇跟刚才一模一样的门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祝为昭回过头，完全看不到刚才那门的影子。 　　啧啧，更像诱人开门的陷阱了。 　　祝为昭这次离这门更远了一点，谁知刚走出去不到十米的距离，熟悉的大门就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不用看，身后，刚才的那扇门已经消失了。 　　祝为昭呼出一口气，犹豫半天，最终下定决心，将甜甜圈严严实实地缠在自己手上，然后隔着绳索去摸门栓。 　　没有受到攻击。 　　祝为昭缓慢地将门栓拉开，然后轻轻把大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门里很黑，祝为昭透过缝隙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只好压下心底的不安，一把将门推开了。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走廊的灯光照进去，里面也瞬间变得亮堂起来。 　　这里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房间，里面除了几朵极其高大的黑色花朵以外，什么也没有。 　　明明没有风，这些花朵却来回摇摆着，花瓣一张一合，像是在呼吸似的。 　　祝为昭想走，突然有一股力量在身后推了他一把，随着他的身体完全进入房间，大门关上了。 　　他能听见有人在外面将门栓重新插上的声音，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一道明显的吞咽声，祝为昭的后背紧紧贴在门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几朵花看，生怕这几个家伙会突然活过来，然后用那巨大的黑色花瓣将他一口吃掉。 　　随着待在房间的时间越来越长，祝为昭的脑袋渐渐变得有些昏沉起来，他怕自己睡过去，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臂，妄图用痛觉来唤醒自己的意识。 　　可惜这个办法似乎毫无作用，就在他抖着手掏出季无生的药丸想要含一颗在嘴里时，他已经彻底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黑色的药丸顺着他的手滚下去，一路往前直到撞上了黑色巨花的花茎，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被碰到的那株花原本挺直的花茎微弯，花苞垂下贴住地面，等它再直起身时，地上的那颗黑色药丸已经不见了。 　　祝为昭终于再次睁开了眼，恍惚间，他发现自己好像身在空中，他谨慎地朝着四周看了看，那几朵花仍旧维持着他昏睡前的样子，除了一朵不知道是不是累了，整朵花都弯了下去，可能是在休息。 　　他收回视线，一低头，看见了正倒在地上的自己的身体。 　　祝为昭：“？” 　　不是，我就说这是陷阱吧，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呢，怎么一下子给人整死了？ 　　他有些惊慌地飘下去，还以为自己现在是灵魂状态，想要重新回到身体里，谁知落在自己身上时，突然被弹了两下。 　　祝为昭沉默一下，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费劲儿地低头去看自己，果然白白软软，和记忆中的小糖糕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看来他现在是在用自己的元婴在行动。 　　祝为昭上次是知道了，不能随便放出自己的神识，但是能不能就这么顶着元婴的身子出去，他好像还确实没听谁说起过。 　　不过再怎么样，这里可是魔主的宫殿，旁边还有几株不知底细的黑色大花，若是把他的身体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留在这里，就算没危险，也很难让人放心下来吧！ 　　这么想着，祝为昭又心疼起他的罗汉手来。 　　见了魔主后，当时跟小妖怪们对峙时那罗汉手到底是谁搞坏的，就不言而喻了，更别说这家伙自己也承认了，确实是他一路引导着祝为昭来到这里的。 　　祝为昭蹲坐在自己的脑袋上，一边思考一边顺着自己挺翘的鼻梁滑滑梯，中间路过自己柔软的嘴唇时被绊了一下，整个团咕噜噜顺着他的下巴滚落，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胸腔中传出的心跳声缓慢又平稳，祝为昭趴着听了一会儿，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似乎离他很远，又像是离他很近，祝为昭直起身子，谨慎地看了黑花们一眼，看它们没什么反应，这才犹豫着，透过门缝往外看去。 　　外面的走廊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刚刚和魔主说话的地方。 　　石穿空还倒在大厅中间，魔主看都不看他一眼，撑着脑袋跟站在自己宝座前的人族说话。 　　祝为昭盯着那人族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眼熟，然后突然意识到，这人居然是段长星。 　　也不知道段长星说了句什么，原本还面无表情的魔主突然冷笑了一声，他手指一勾，段长星就被打得跪坐在了地上，双手撑在身前，拼命地伸直，妄图以此来抵抗空气中铺天盖地的威压。 　　魔主微微挑了挑眉，加了一根手指往下压，段长星的双臂开始剧烈抖动起来，随后袖子爆开，手臂上的皮肤裂出一条条极细的破口，不停有血珠从这些伤口处渗出。 　　段长星紧紧咬着牙，似乎是有话想说，只是刚张开口，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魔主看他一眼，终于加上了第三根手指，彻底将段长星狠狠砸在了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抬起脚踩在段长星的胳膊上，随后眉头微皱，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把鞋底在段长星的衣服上蹭了蹭，擦去上面沾上的血迹，又把脚收了回去。 　　隐约间，祝为昭似乎觉得魔主朝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他身子一僵，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魔主垂着眼，表情晦暗不明，对着段长星说：“就凭你，也配跟我谈条件？” 第72章 　　段长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魔主像是失去了兴趣，手一挥，就将段长星扔出去, 一下子砸到了石穿空身上。 　　两个人族似乎都已经失去了意识, 魔主微微抬头，眼睛再次朝着祝为昭看来。 　　祝为昭后背一凉, 这才意识到刚才不是自己的错觉，魔主确实看了自己一眼。 　　他身子僵了僵, 下意识往门后躲去, 慌忙间差点摔到, 赶紧扶住自己的鼻梁，将脸蛋压得凹下去一点, 让年糕团身子稳稳卡在了里面。 　　等他再往门外看时, 魔主已经不见了, 外面又恢复成了之前走廊的样子。 　　祝为昭的表情有些难看, 他不知道这魔主是真有操纵时空的能力，还是只能在炼虚塔内为所欲为。 　　但不管怎么说，这对于他们来说, 都是极为不利的, 好像他们所有人都成了魔主手中的玩物, 只要他想，随时能把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祝为昭再次控制着身子飞起来, 既然他是进入这间屋子后变成这样的, 那恢复的办法就一定也藏在这里。 　　他不敢离那些花太近，只能绕着这几株花找线索，他生怕这些花会趁着他不注意在背后攻击他，所以一边绕一边仅仅盯着这些花, 直到走到某一个点时，他突然看到这些花周身正散发的黑金色雾气。 　　明明是很明显的雾气，但只要他换成任何一个其他角度，都一点异样也看不到。 　　随着花瓣的一张一合，这些黑金色的雾气仍在不停地往外扩散着，甚至蔓延到了整个房间。 　　祝为昭十分怀疑自己就是因为进来后吸入了这些奇怪的雾气，这才陷入昏睡的。 　　想到这点，他瞬间变得更加认真了一些，待在原地仔细观察了半天，这才发现并不是每一朵花都能散发雾气，所有黑金色雾气的源头就只有最中间那株体型最小的黑花而已。 　　祝为昭仔细思索着能够安全接近那朵花的办法，然后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 　　门栓被人从外面打开，祝为昭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人叫了自己一声：“为昭？！” 　　赵饮明一把捞起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的青年，声音有些颤抖。 　　“让我看看！”季无生从赵饮明身后走出来，蹲下身仔细检查着祝为昭的身体，“身上有几处伤痕，不过并不严重......灵脉没问题，生气也很浓......” 　　季无生生怕自己的检查结果不对，来来回回检查了几次，越检查脸上的疑惑就越明显：“明明哪里都没出问题，怎么会这样一直昏迷不醒呢？” 　　赵饮明抿起嘴，本来想质问他到底会不会治疗，结果一抬眼，就和不远处的年糕团子对上了视线。 　　祝为昭：“......” 　　就这么突然和赵饮明互换了身份，祝为昭还着实有些不习惯。 　　这次他是圆头圆脑的年糕团子，赵饮明反倒变成了可以随心戳戳捏捏他的那一个。 　　祝为昭有些心虚地移开豆豆眼，祈祷赵饮明不要认出自己，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但可爱的过路小精灵就好。 　　没办法，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丢脸了！！！ 　　要是赵饮明那几次跑出来的元婴也像他一样有意识的话...... 　　祝为昭紧急住脑了，他连声在心里安慰自己绝对不可能，毕竟跟他玩了那么多次，赵饮明可是一点异样都没表现出来，要是那时的记忆真能保存，那这人也未免太能装了一些。 　　赵饮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眨了眨眼，适时地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这是哪里来的小家伙？” 　　祝为昭绕开黑色大花朝着赵饮明飞来，心底里满是庆幸。 　　还好，现在看来应该完全没被发现！ 　　赵饮明盯着慢悠悠飘来的小团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将豆豆眼的小团子捧在了手心：“是谁那么粗心，将你噗落在这里了吗？” 　　祝为昭：“......” 　　赵饮明夹杂在话中的笑声彻底掐灭了他的幻想，祝为昭将眼睛变成三角形，怒视着赵饮明。 　　赵饮明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叹息道：“为昭，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了？” 　　祝为昭脸上挂不住，气得跳到赵饮明头上一顿乱滚，把赵饮明的头发蹭得一团乱，赵饮明怕他掉下来，也不敢随便动，只能把手放在头顶护在两边，生怕这人滚动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 　　“别生气嘛，我没有想笑你的意思。”赵饮明连声解释，“只是你明明没事却莫名昏迷，又恰巧有元婴出现在附近，再笨的人恐怕也能想到这之间的关联吧。” 　　这话明明是在解释，跟之前祝为昭遇到赵饮明元婴时的情况也完全不一样，但他就是有一种被骂到的感觉，又跳跃着在赵饮明脑袋上弹了几下。 　　季无生还从未遇到过元婴离体的情况，这么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大概也明白了过来。 　　他看了在赵饮明头顶作乱的祝为昭一眼，眼中的笑意淡下去一些，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为昭，你没事就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祝为昭被他的声音拉回了注意，这才想起正事。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房间门没有关上的缘故，那些黑金色的雾气顺着敞开的房门飘出去，让空气中的雾气变得淡薄了一些，赵、季二人在这里待了这么半天，仍旧什么状况也没有出现。 　　祝为昭这会儿说不出话，只能面朝屋内的几株黑色巨花，示意两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你是说，你会变成这样，都和这些花有关？”季无生盯着那几株花，一向对药草颇有研究的他竟是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什么植物。 　　祝为昭又跳了几下，看季无生想要走过去，立刻从赵饮明的头顶飞到了季无生的肩膀上，在他的脸颊边上撞了撞。 　　“谢谢为昭，我会小心的。”季无生一面护着祝为昭，一面小心翼翼地往前探，“我想研究一下这些花到底是什么东西，若你真是因为它们才会变成这样，那它们也一定是让你恢复的关键。” 　　赵饮明看祝为昭一副颇为赞同的样子在季无生的肩膀上蹦跳，撇着嘴不说话，跟在季无生后面半步往前走，手已经放在了日羽剑上，方便出现问题及时出手。 　　季无生前进的步伐称得上是小心翼翼，安全起见，他还专门拿出了一瓶没用的苦药，每走一步就往前扔一颗探路，见没危险才敢继续往前走。 　　随着一瓶药用完，季无生已经稳稳站到了那些花的旁边。 第73章 　　离得近了, 原本一丝也看不到的黑金色雾气竟是渐渐显出一点颜色来。 　　季无生嗅了嗅这些雾气，似乎想到些什么，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 　　“失魂症。”季无生的表情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沉重,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 之前在合欢宗山下的村庄里，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听季无生这么说, 祝为昭也想起来了，他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黑色花朵, 如果这花就是当时让那小女孩失魂的引子, 那魔族现世的时间, 可远要比他们想的还要早得多。 　　季无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抿了抿唇：“不过好在, 我们现在知道了你昏睡的原因, 也就可以将你重新唤醒了。” 　　他说着, 离几株黑花远了一些, 刚转过身想要往回走，就见赵饮明猛地拔出日羽剑，快速朝着前方砍来。 　　凌厉的剑气削掉了季无生的一缕头发, 他僵了一下, 本想回头看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被赵饮明猛地拉着朝后退去。 　　一直到两人一团重新回到房间门口，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祝为昭松了口气, 顺着赵饮明的视线转过身看去, 这才发现几株黑色花朵已经全部被赵饮明拦腰斩断了，只剩下最中间那株最小的还挺立着，这会儿花茎拐了十几个弯，波浪似的来回摇摆着, 头顶的花朵不停地开合。 　　这花朵开到最大时，祝为昭才看见了它的全貌，被花瓣层层包裹的不是花蕊，而是一圈圈尖细的牙齿，很像祝为昭以前在科普节目中看到的某些长相诡异的深海鱼，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牙齿上沾染的淡淡血迹。 　　“原来是食肉生物。”赵饮明挑了挑眉，略带警惕地盯着这黑花看。 　　黑花到底只是灵智低下的植物，见三人跑远了，晃动的幅度慢慢变得小了一些，就连刚才被赵饮明拦腰砍断的几株大花也随着中间小花的摇摆重新长了起来。 　　等黑花彻底安静下来时，除了那株不知道为什么还垂着头睡觉的大花，一切都和祝为昭刚刚打开门时看到的一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看来这家伙没有脑子，只会凭借本能狩猎，至于那能让人失魂的气味，就是它狩猎的手段了。”季无生嘴上这么说着，表情却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知道如果用它入药的话，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不过，入药的事暂且放在一边，眼下最急的，还是得尽快把祝为昭唤醒。 　　“还好你当时给我的上品清心草还剩下一大半。”季无生掏出一个小锅，开始就地熬药，“我等会儿可以多熬一些药，一碗喂给你喝下去，剩下的在等待药效发挥的时候，你还可以用现在元婴的样子进去泡一泡。” 　　祝为昭十分感动，跳到季无生肩膀上狠狠撞了他一下，用行动拒绝了这个提议。 　　季无生倒也不觉得可惜，转而对着赵饮明说道：“那剩下的就由我和赵公子喝了吧，虽然现在还没事，但保不齐我们两个也受到了那花的影响，还是喝碗药预防一下吧。” 　　这下祝为昭不反对了，很是赞同地眨了眨眼睛，觉得季无生考虑得十分周到。 　　毕竟他这次可以说是很幸运，遇到了找来的赵饮明和季无生，能够顺利得到解药，但要是这两个人倒下了，他可没有医修的本事。 　　赵饮明抿了抿唇，其实平日里他倒也没那么抗拒吃药，主要他天赋高，也就只有小时候会时不时将自己弄伤，自从突破到金丹期后，他就已经很少受伤了，药也自然就吃得少。 　　但即便他完全能够毫无障碍地直接吞下丹药，也能面不改色地喝下药汤，他也实在要说，季无生熬出来的药，实在是太难喝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药效和口味都是一等一的天才作品。 　　季无生不去看赵饮明脸上纠结的表情，手上动作飞快，就这么熬煮了一会儿，一股难以描述的苦味就已经飘了出来。 　　祝为昭现在倒是轻松，软绵绵地躺在自己的胸膛上，手中还抱着一颗香甜可口的蜜饯。 　　反正他现在是元婴形态，根本感受不出那药汤的味道，只等季无生给他把那碗药灌下去，他就立刻把蜜饯塞进口中，这样就绝对万无一失了。 　　他幻想得美好，但千算万算，没算到季无生的药见效那么快，都没等他把蜜饯塞进自己嘴里，甚至季无生的药才刚给他灌到一半，他就已经重新从自己的身体中清醒了过来。 　　“唔唔！”尖锐的苦味直冲大脑，祝为昭控制不止地奋力挣扎，但季无生也不知道攒了多少经验，以一种很有技巧性的力量将他稳稳压制住了。 　　等季无生放开手时，祝为昭仍旧闭着眼躺在地上，整个人安详得看上去像是已经走了一会了。 　　赵饮明：“？” 　　季无生脸上挂着笑容，顺手往祝为昭口中塞了颗蜜饯，看赵饮明把祝为昭重新捞起来，也没阻止，只是不由分说地给他递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这是你的，赵公子，趁热喝吧。” 　　赵饮明：“我......” 　　他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见季无生仰头，几秒就将另一碗汤药喝了个干净。 　　“需要我帮忙吗，赵公子？” 　　赵饮明赶紧接过药碗摇摇头：“......不了吧。” 　　蜜饯的味道渐渐填满了祝为昭的口腔，他总算是活过来了一点，被赵饮明扶着站起来时，脑子还有点迷糊。 　　“既然药已经喝完了，那季某现在有一个不情之请。”季无生嘴上说着客气的话，眼睛却紧紧盯着赵饮明。 　　赵饮明看他一眼，没接话。 　　季无生脸上的表情不变：“虽然现在为昭已经醒了，但这毕竟是在炼虚塔内，这花被魔族养了不短的时间，我怕之后还会有什么后遗症出现，若是能拿到这花好好研究一下......” 　　赵饮明提剑冲上去了。 　　什么也没听清的祝为昭：“......？”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魔主宫殿内，一直懒洋洋坐在王座上的魔主已经站了起来。 　　“看来传言非虚，你果然没死。”苗青望和魔主相对而立，表情冷峻，声音中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跟对面身形高大的男人相比，她看起来就显得要娇小得多了，但气势却丝毫不弱。 　　油纸伞在她手中慢悠悠地旋转，衣摆无风自动，更是给她平添了一分气势，竟隐隐有压过魔主的意思。 　　“这话应该由我对你说，我倒是很惊讶，你竟然还活着，或者说......”魔主的声音特意拖得很长，“当初活下来的人，居然是你。” 第74章 　　赵饮明砍下那黑色花朵时, 祝为昭嘴里还含着季无生新给他的糖丸。 　　据季无生所说，这东西是他前段时间特意研制出来的，什么药效也没有, 就是味道很好, 并且渗透力强，能够瞬间冲散所有的苦涩, 只留下绵密的甜味。 　　祝为昭也不知道为什么季无生总是研究这些没有药效的药，不过这糖丸的味道确实很不错, 不像真正的糖果那样吃多了甜腻, 反倒是越吃越能品出里面的一点淡淡的草药香味。 　　“给你。”赵饮明走过来, 把那黑色花朵扔在季无生怀里，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这最中间的花被砍断花茎, 围在它旁边的那些大花也一下子枯萎了下来, 像是最开始那株奇怪的花一样, 头朝下趴在地上, 完全是一副失去生机的样子。 　　“你们来的路上，遇到魔主了吗？”祝为昭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赵饮明一愣, 摇了摇头：“没有, 我们也是刚刚才到这里。” 　　实际上在祝为昭不见之后, 三人都猜测他是已经到了下一层，于是默契地分开, 分头寻找起来, 也是在不久前到了这里之后，赵饮明才和季无生重新遇到，这才决定同行。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当他得知这里已经是最顶层时, 赵饮明心中还是难免有些震动。 　　毕竟他们进来之前，原本只是以为炼虚塔的封印出现了什么问题，这才导致会有魔族跑出去，可进来以后，越往上走，他们就越能清楚地感受到，出问题的根本不是什么封印，整座塔都已经出问题了。 　　“这里真的还存在上古时期的魔族？”季无生听到祝为昭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了一些，“若这家伙想要出手攻击，别说现在只有我们三个在一起了，就算是这次所有进入塔中的修者联合起来，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祝为昭点点头，他是见过魔主的，可对于那家伙的实力，他仍旧完全不清楚。 　　他们的实力相差太大了，像是完全处在两个维度。 　　“石穿空和段长星现在都在他手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祝为昭呼出一口气，“不过他们应该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魔主想从塔中出去，就不会轻易动手。” 　　他说着，扭头去看幽深的走廊。 　　走廊两边原本密密麻麻的房间已经消失了，祝为昭收回视线，看向身后的两人：“他能操控时空，一定要小心些。” 　　- 　　魔主的宫殿中，苗青望仍旧和魔主相对而立。 　　青色的灵力和黑色的雾气在空中形成两团巨大的气流，不断碰撞，发出“砰砰”的巨响。 　　宫殿的大门已经被这两股强大的力量震碎，周围的墙壁也几乎瞬间就变成了粉末，但作为塔内支撑的地面，却连一丝划痕也没有留下。 　　对峙的两人表情平静，在一次激烈的碰撞后，双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同时收起释放在空中的力量，结束了这次试探。 　　魔主往前走了两步，身形变得高大了一截，他低头，黑洞洞的眼睛盯着苗青望看：“我已经好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形态了，真是怀念啊。” 　　苗青望仰头看他，头顶的伞面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让魔主一时之间难以看清她眼中的情绪。 　　“魔族想要卷土重来，我们并非毫无防备。”苗青望猛地合上伞，看似力道很轻地将伞尖朝着地面砸去，却瞬间将地面戳出了一个洞，将油纸伞紧紧卡在了洞里。 　　随着苗青望这一砸，刚刚还稳固的地面突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无数条缝隙顺着油纸伞插入的小洞向外扩散，其中有一条最宽的几乎瞬间就扩散到了魔主的脚下。 　　魔主反应迅速，猛地朝着地面踏了一下，借力朝着另一边跳去。 　　那些裂缝就像是有意识似的，随着他躲闪的动作来回变换方向。 　　“这就是你全部的把戏了吗？”魔主露出一副厌倦的表情，又一次猛踏地面，然后直直朝着苗青望攻来。 　　苗青望迅速收回油纸伞，将伞一横挡住了魔主的攻势，接着就想后撤躲避，谁知魔主一手将油纸伞紧紧握住了，苗青望用力抽了几次都没把伞抽回来。 　　眼见着魔主空闲的那只手再次朝着她的面门打来，苗青望立刻放手躲避，整个人朝后飞了几十米。 　　地面晃动得越来越剧烈，魔主握着油纸伞的那只手翻转，手心张开，手上与伞面接触的地方已经被灼伤，冒出滚滚白烟，可他就像没感觉似的，再次将伞握紧，随着“咔哒”一声响，那伞竟是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失去了法器，我看你还怎么抵抗。”魔主将手一甩，就将手中的两半油纸伞扔到了地上，下一秒，整个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苗青望面前。 　　本命法器与修者共生，苗青望元气大伤，一时躲闪不及，被魔主掐住脖子举了起来。 　　被控制在空中，苗青望也不挣扎，表情虽有些痛苦，眼睛却直直盯着魔主。 　　“真可惜啊，老朋友，这么快就要和你说再见了。”魔主咧开嘴，“不过你应该谢谢我，毕竟要不是我，你也没法这么快就去和朗月上仙团聚。” 　　苗青望像是被他话中的名字刺激到，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魔主被她这反应逗笑，露出一个很愉悦的表情，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苗青望突然停止了挣扎，缓缓地冲他勾起了唇角。 　　魔主心头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手上几乎瞬间用上力气，将手中人族细嫩的脖颈捏碎了。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身后飞过来，没等他扭头，一把油纸伞就已经直直穿过了他的脑袋。 　　魔主的身形小了下去，脑袋上的大洞不住地往外喷涌魔气，他体力不支，原本被捏在手中的苗青望就这么掉到了地上，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替身？”魔主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倒是我小看了你，看来这么些年，你也并非毫无长进。” 　　苗青望软塌塌地倒在地上，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嘲讽似的。 　　随着魔气流失得越来越多，魔主控制不止地跪倒在地，他泄愤似的朝着地上的人族打了一拳，将苗青望的替身打得彻底消散。 　　“可惜你猜错了，想要毁灭世界的人不是我。”魔主抬手，抓了一把空气中浓郁的魔气，看着黑雾穿透他的指缝，眼前的景色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突然大笑起来，“苗青望，看来这次，是你们人族要输了。” 第75章 　　地面突然的剧烈晃动, 震得祝为昭一下子砸在了旁边走廊的墙上，他眼睛睁大，没等他站稳, 就听到身后刚刚被他靠上的墙面开裂的声音。 　　祝为昭：“？” 　　我刚才撞得有那么重吗？ 　　赵饮明拉了他一把, 看他站直后也没松开手，掌心虚虚环握着他的手腕：“撞疼了吗？” 　　祝为昭摇摇头, 正要说什么，突然有一颗小石子不知道从哪里崩过来, 砸到他的小腿, 疼得他吸了口气。 　　赵饮明迅速抬手, 在三人周围撑起了一层半透明的保护罩。 　　就这么几个呼吸之间，刚刚裂开的墙壁已经彻底倒塌了, 与之相连的墙面也接二连三地碎裂, 大大小小的石块砸在地上, 发出“嗵嗵”的响声。 　　“怎么回事？”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在祝为昭面前的保护罩上, 又瞬间被弹开，摔在地上碎成几块。 　　他皱起眉，表情有些沉：“又是那魔主在搞鬼？” 　　赵饮明低头, 看着脚下裂出缝隙的地面, 表情有些奇怪, 良久才摇了摇头：“这里现在变成这样，大概率和他有关, 但应该也不完全是他的问题。” 　　“什么意思？” 　　赵饮明看了看提问的季无生, 又扭头去看几乎已经贴着自己站的祝为昭，慢慢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然后虚环在他身后：“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祝为昭立刻举手：“好消息！” 　　“那恭喜, 我们应该马上就能从塔里出去了。” 　　对他们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季无生压抑着激动的情绪，继续问道：“那坏消息呢？” 　　赵饮明又露出了他脸上惯常挂着的笑容：“坏消息就是，炼虚塔马上就要塌了。” 　　祝为昭：“......啊？！” 　　果然，赵饮明话音刚落，脚下的裂缝就瞬间变宽，他往上跳了一下，再落下时就落到了日羽剑上。 　　他踩上日羽剑，一手搂住祝为昭的腰，将人牢牢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抓住了季无生的手臂，手上一用力，就将他提到了自己的剑上。 　　“抓牢，我们现在要飞出去了。” 　　保护罩在日羽剑周围形成一个密闭的球体，将不断砸来的石块挡在外面，祝为昭头有点晕，手里紧紧拉着赵饮明的衣角，感觉脚下的剑几乎是垂直着在往上飞，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随着下落的石块越来越少，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黑，祝为昭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像是利刃划破了麻布，下一秒，天亮了。 　　日羽剑的角度渐渐变平，耳边是轻柔的风，祝为昭呼出一口气，睁开眼，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从炼虚塔中飞了出来，这会儿正踩在赵饮明的剑上浮在半空。 　　眼前高大的黑塔剧烈震动着，明明内里已经是一片废墟，外表却还维持着完好的样子。 　　“啊——！救命啊——！”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下一秒，又一个剑修踩着剑飞了出来。 　　石穿空表情痛苦地揪着段长星的领子，睁开眼看见赵饮明，这才赶紧飞过来，一边往这边飞还一边大骂手中提着的人：“别喊了，我的耳朵都要被你喊聋了！” 　　这两人均是灰头土脸，身上的伤口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多，倒是都表现得挺精神。 　　“昭昭！”段长星也不敢挣扎，生怕石穿空把他扔下去，只伸着手想去够祝为昭，结果赵饮明像是故意似的往后退了一点，又跟他们拉开了一点距离。 　　“融槐，白师姐。”他冲石穿空挑了挑眉就算做是打招呼，然后看也不看段长星一眼，反倒是对着两人身后招呼了一声。 　　段长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见又一把剑带着两个人飞过来了。 　　白无霜踩在融槐的剑上，一手搂着融槐的腰，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冲着师弟打招呼，闲适的态度像是她自己才是那剑的主人似的。 　　“怎么样师弟，我听大师兄说，你在塔里连魔主都已经处上了？” 　　这两人表面看上去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仔细看的话，仍旧能看到脸上的一点疲色。 　　祝为昭也没想到和师姐见面的第一句话就会被问这样的问题，急得都快结巴了：“不不不是！师姐，你别听大师兄乱说！” 　　白无霜哈哈笑了两声，顺着师弟的意思道：“行，那等之后回家了，你再好好给我们讲讲你到底是怎么搭上那个魔主的。” 　　祝为昭：“......” 　　身边从塔中飞出来的修者越来越多，除了踩着剑的，还有乘坐飞行法器的、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法宝让自己浮在空中的，应有尽有。 　　“师兄！” 　　隐约间，祝为昭听到师弟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望去，金子朝正被闻人墨提在手里，手脚并用地疯狂挣扎着。 　　闻人墨的头发有些凌乱，他撇着嘴，漆黑的嘴唇微张，发出咬牙切齿的一句：“不知感恩的小孩，小心我立刻松手把你扔下去！” 　　金子朝却表现得丝毫不害怕，扭头跟他对骂：“你扔吧！刚好我要到我师兄身边去！” 　　闻人墨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看着正要松手，祝为昭赶紧叫了他一声：“手下留情啊闻人师兄！” 　　这还是祝为昭第一次喊得这么客气，闻人墨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又把金子朝抓得牢了一点，嘴上仍不客气：“你们师兄弟倒是一样麻烦。” 　　随着冲出来的修者越来越多，黑塔的外表也维持不住了，一块块开裂掉在地上，落在地上砸出一阵灰尘，很快就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 　　赵庄主站在废墟前，看着眼前的景色，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夫人，咱们扶光剑庄传承了上万年的法宝，就这么在我手里没了？”他像是不敢置信，扭头去看妻子，“万年以来无人能攻破的法宝，就这么没了？” 　　赵夫人也觉得震惊，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安慰丈夫，废墟里又传出一阵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中钻出来似的。 　　赵庄主迅速拉着夫人后撤，几乎是刚刚离开，两人原本站着的地方就已经插上了一根黑色的长刺。 　　“这就是重见天日的感觉吗？”沙哑的女声从废墟中响起，下一秒，一处石堆炸开，一个两人高的女魔族从中站了起来。 　　她这边还没动，又有几处石堆炸开，身形高大的魔族接二连三地站起来，身上还冒着浓郁的黑气。 　　“交出栾妄乡。”女魔族往前走了一步，一脚踏碎了面前的石块，“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第76章 　　“栾妄乡？她找妄乡师兄做什么？” 　　“这些是魔族吗？我在里面的时候一个也没遇到。” 　　“妄乡师兄呢, 怎么没看到他？” 　　天上传来年轻修者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祝为昭的视线也随着这些声音环视了一圈，果然没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怎么回事？”祝为昭皱起眉,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几个身材高大的魔族还在原地站着, 最前方的那个女魔族下巴微抬，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上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弱小人族, 扫了一圈也没看到想找的人，于是表情更加冷了：“栾妄乡, 赶紧给我滚出来！” 　　话音落下, 她像是发怒了, 身上瞬间爆出一片黑雾，这些黑雾不断地往上飘, 很快就将飞在天空中的修者们包裹在了里面。 　　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浓, 祝为昭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情况, 只感觉这黑雾中似乎有无数双手, 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扯着自己往下拽。 　　“哎！谁摸我！” 　　祝为昭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有修者开口了, 与这人的这声音同时响起的, 还有几声惊呼, 听起来像是被拽得从天上掉下去了似的。 　　赵饮明的剑来回晃动了几下，吓得祝为昭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 　　“放心。”赵饮明顺势握住他的手, “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他说完, 就感觉身后也缓缓伸出了两只手，牢牢抓住了他的双肩。 　　“赵公子，也不会让我掉下去的吧？” 　　季无生手劲儿很大，疼得赵饮明没忍住蹙起了眉, 他耸了耸肩膀，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你不乱动的话就不会。” 　　炼虚塔旁边，扶光剑庄的长老们全都来了，站在赵庄主身后，紧紧盯着眼前的几个魔族看。 　　修仙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实力这么强的魔族了，即便是已经活了上千年的长老，也仅仅只是在门内最古老的典籍中听说过。 　　魔族的力量全都来自于魔气，修炼方式也与其他依靠灵气修炼的种族完全不同，而实力越强的魔族，看起来就越像是普通的人族。 　　可同时，这群家伙也很好认，即便显出人形，身上的非人感也很明显，比如他们藏不住也根本不去藏的漆黑眼珠。 　　赵庄主紧紧拉着夫人的手，等了半天也没见苗青望出来，他没忍住皱了皱眉，眼神在眼前的这群家伙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微微呼出一口气。 　　还好，那个传说中的魔主似乎并不在这里。 　　话虽如此，赵庄主也并没有丝毫放松警惕，即便魔主不在，眼前的这群魔族他们也很难对付。 　　这群黑漆漆的大家伙不知道已经在塔中生活了多少年，即便是扶光剑庄中最年长的长老，估计也不如他们活得久，若不是炼虚塔能压制塔内的魔气，估计他们现在连站在这里跟这群魔族对抗的资格也没有。 　　遮天蔽日的黑雾似乎是叫这几个魔族很满意，女魔族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响起。 　　“风起！” 　　下一秒，狂风大作，将空气中浓郁的黑雾吹得散开了一点。 　　“妄乡师兄！”有修为高的修者眯着眼睛，认出了女魔族身后的人，没忍住叫了一声。 　　女魔族瞬间回过头去，盯着身后那个陌生人族看，表情明显有些奇怪。 　　“是你吹开了我的魔气？” 　　栾妄乡没接话，女魔族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弱小的人族她从来不放在眼中，现在她最想要的，就是把那个该死的、欺骗她的人族狠狠捏碎！ 　　栾妄乡看她回过头，这才缓缓开口：“怎么，不是在找我吗？” 　　女魔族再次看向这个人族，歪了歪头，眼中明显带着一点疑惑：“栾妄乡？” 　　“是我。”栾妄乡往前走了一步，露出身后密密麻麻的妖族，“不过你可能需要好好想想了，你想找的人，真的是栾妄乡吗？” 　　女魔族脸上的疑惑更甚，明显已经有点难以理解他这话了：“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 　　他顿了一下，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女魔族皱起眉，然后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回过身，朝着虚空抓了一把。 　　她后脑勺上插着一柄长剑，剑身大部分还露在外面，只差一点剑尖就能直接穿透她的脑袋。 　　可惜还差一点。 　　手中的人影渐渐显形，女魔族看清这人族的脸，嘴角就慢慢咧开了：“终于抓到你了，栾妄乡。” 　　燕逢被狠狠扔在地上，女魔族正要抬脚去踩，就感觉双脚好像被什么锁住了一般，让她一动也不能动。 　　“这里是扶光剑庄。”赵庄主双手捏诀，额头全是汗水，明明已经开始浑身颤抖了，声音却还维持着平稳的样子，“你以为，我会让你们在这里为所欲为吗？” 　　女魔族哼笑一声，并不把他们的抵抗放在眼中，更何况，这里也并非只有她一个魔族。 　　随着她这一声笑，原本站在身后等着看戏的几个魔族也大笑着走了出来。 　　赵庄主捏诀的手势变换，突然大喝一声：“列阵！” 　　下一秒，身后的长老们和原本浮在天上扶光剑庄弟子们也同时做起了跟他一样的捏诀动作。 　　“杀死魔族的办法很简单，只要能把它们砍成两半，或者直接刺穿它们的脑袋。”赵庄主又喊了一声，“趁现在！” 　　于是原本还有些发愣的修者们一下子反应过来，齐齐朝着几个魔族攻去。 　　无数招式撞在一起，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白光，冲在前面的修者被炸得朝着四面八方飞去，随着白光暗下去，众人这才看向废墟。 　　那里已经没了魔族的身影。 　　“死了？”有修者颤抖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声音中带着惊喜的意味。 　　“没死。”站在他身边的修者浑身是血，脸色很沉。 　　他刚才看得分明，他们的招式并没有落在那群可怕的魔族身上，在攻击落下的前一秒，原本被限制了行动的魔族突然消失了。 　　随着他们一并消失的，还有空气中那些遮天蔽日的黑雾。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这片废墟之上，彻底将空气中残留的一点黑雾消灭了。 　　赵饮明呼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天上又聚起一阵乌云来。 　　“怎么回事，那群家伙又回来了？”祝为昭累得直喘气，坐在地上表情有些发愁。 　　赵饮明收起剑，仰头盯着天上的滚滚乌云看了一会儿。 　　“他们没回来。”他突然笑了笑，“是我，我要突破了。” 第77章 　　这场雷劫持续的时间很长, 原本在塔中的时候，赵饮明就已经一只脚踩在了出窍期的边缘，这会儿出来后几乎没费什么力, 就彻底踏上了这一层的阶梯。 　　一道道雷击劈下, 扬起一片尘土，祝为昭几乎要看不清坐在最中间的赵饮明的身影。 　　若是放在之前, 他是不会担心的，毕竟这人是爽文男主, 谁见过把男主写死的爽文呢？ 　　但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 　　一连串的剧情发展跟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祝为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只振翅的蝴蝶, 但显而易见，一切都已经和他原本以为的不一样了。 　　“饮明又要突破了？”身旁传来石穿空的声音, 他语气中带着惊讶, 但又觉得理所应当, “这得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出窍期修者了吧！” 　　“可能是, 不过也可能是近万年来最年轻的出窍期修者。”燕逢的手搭在师弟的肩膀上，以此来支撑虚弱的身体，“传说中万年以前的朗月上仙, 是十五岁出窍。” 　　“十五岁？”祝为昭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着实有些惊讶, 忍不住感慨，“好厉害！” 　　毕竟从现在修仙界的状况来看, 十五岁能突破至金丹都算是天赋出众了, 而修仙者修炼，向来是越往上走就越困难的。 　　燕逢点点头，偏头看着师弟笑了笑，然后眼珠微微朝下转了一点儿, 就看到了站在祝为昭另一边，双手紧紧抱着他胳膊的金子朝。 　　之前他们被炸飞在地上，才刚站起来，这小孩就穿过人群跑过来了，眼睛里还闪着泪光，跟没看见自己似的，一头扎进了祝为昭怀里，叫师兄的声音里全是委屈，给燕逢气得想笑。 　　刚刚没仔细看，这会儿他才发现金子朝已经到了金丹期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能结婴。 　　“师兄也厉害！”金子朝听见祝为昭的话，突然开口，抱着师兄的胳膊仰头笑，看祝为昭终于又把注意力转向自己，这才把师兄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一点。 　　祝为昭刚刚就已经把师弟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见他没受伤这才放心下来，这会儿听见师弟说话，又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小金也厉害，这么快就要结婴了。” 　　金子朝“嘿嘿”笑了两声，正要说话，就听一道讨人厌的声音响起：“昭昭，你怎么不说我也厉害......” 　　段长星眼巴巴地盯着祝为昭看，他脸上带着好几道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但皮肤上还留着几块暗红色的血迹，这会儿干在脸上，衬得他更加可怜。 　　祝为昭这时又想起他在那个长着黑色花朵的房间里时，透过门缝看到的场面。 　　段长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他的迟疑，又往前走了一步，拉扯到了腿上的伤口，让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歪了歪，可就在祝为昭的手扶住他的前一秒，他又踉跄着站直了。 　　祝为昭的手顿在半空，最终还是扶上了段长星的肩膀：“怎么样，伤口很疼吗？” 　　段长星嘴唇发白，摇摇头，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你还没说我厉害呢昭昭。” 　　祝为昭眨眨眼，正要开口，突然感觉胸口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金子朝抱住师兄的腰，脑袋正好蹭在师兄的胸膛上：“师兄......” 　　他声音里带着委屈，在祝为昭没看到的角度扭头瞪了段长星一眼，嘴上却声音软软地在和师兄说话：“我在塔里的时候一直找不到你，好害怕......” 　　祝为昭口中的话没说出来，下意识就抬起胳膊搂住了师弟，用手在他背后轻轻拍着安抚他，一边哄着小孩，还要一边注意着段长星的情况。 　　“无生，你快看看他。”祝为昭叫了季无生一声，然后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长星的灵脉好像出了点问题，之前还说出来后要去你们妙仁堂看看呢，正好现在你在这里......” 　　“灵脉出了问题？”季无生的尾音上扬，带着点兴奋的意味，“快让我看看！” 　　季无生不是第一次见灵脉出现问题的人，但是之前他见过的，大多数例子都是灵脉俱断变为凡人，可是照他刚才的观察，段长星使用灵力时，可跟他之前没什么两样，甚至修为比起上次见他时还涨了一大截，也不知道在塔中遇到了什么样的机遇。 　　段长星往后退了一步，他还记着上次季无生逼他喝药时的情景，对这人印象很差，更何况...... 　　他看了一眼季无生无意识之间微微侧向祝为昭的身子，低着头，眼中的神色沉了沉。 　　“长星，你别紧张，先让无生给你看看，说不定没问题呢。”祝为昭还以为他是害怕，开口安慰了几句。 　　段长星抬头，已经又换上了最常露出的那张笑脸：“好吧，昭昭，那你能不能拉住我的手呀，我真的有点怕......”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季无生扯到了面前，他不顾段长星惊慌的表情，指尖聚起一点淡绿色的灵力，一下子点在了段长星的眉心。 　　随着这股灵力钻进段长星的身体，他的身子突然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 　　“你别紧张，这是医修检查灵脉的必要过程，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不会对你的灵脉造成任何伤害的......” 　　季无生的话还没说完，段长星的身体就已经剧烈颤抖了起来，他额头冒出一层薄汗，身上的衣服也变得微微发潮，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似的。 　　“昭昭......”段长星伸出手，想要去拉祝为昭，却被季无生紧紧抓着，一步也不能往前。 　　“怎么会呢，这灵力都是医修用最精纯的灵气炼制而成的，即便是灵脉俱断，也不会感到痛苦的啊......”季无生想不通，拉着段长星不敢放手，仔细控制着那点灵力想要把它原路引出来。 　　可他越动，段长星的表情就越痛苦，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祝为昭也有点急，他又想扶住段长星，又不敢轻易碰他，只能把手停在半空，看看段长星，又看看季无生，眉头跟着段长星紧紧皱在一起，像是痛苦的人是自己似的。 　　雷声渐止，赵饮明缓缓睁开眼睛，他早已习惯雷劫后周围的尘土飞扬，动作利落地站起身来，抖落了身上覆着的那层厚厚的黑灰色尘土。 　　赵饮明随手施了个清洁术，又恢复了平日里光风霁月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对于灵气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了。 　　出窍期的修者对于天地的感知更加鲜明，他闭上眼，似乎都能看到另一座山头发生的事。 　　充沛的灵力在体内流淌，赵饮明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良久，这才呼出一口气，闭上眼想要寻找祝为昭的身影。 　　随着他的灵力散出，扶光剑庄在他脑海中渐渐显了出来，仅仅只是一瞬，他就将这里整个探查了一遍，可到处都没有看到祝为昭的身影。 　　怎么回事？ 　　赵饮明睁开眼，眉头微皱。 　　难不成是我这次突破花费的时间太长，他已经回到合欢宗去了？ 　　赵饮明有些失落地收回灵力，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影。 　　金子朝双手紧紧抱着祝为昭的腰；段长星一边被季无生拖着，一边伸直了胳膊去够祝为昭的手；燕逢的手搭在祝为昭的肩膀上，几乎整个人都靠了过去。 　　而祝为昭，正皱着眉满头大汗地跟段长星说话。 　　赵饮明：“......？” 第78章 　　眼前的景象太过匪夷所思, 赵饮明一时之间都要反应不过来自己应该说什么，好半天，他这才回过神来, 没有第一时间到几人面前, 而是先去找了父母和长老们，跟他们报告了塔中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 这次进入塔中的修者里，有人在里面残害其他修者？”赵庄主并不怀疑儿子的话, 但着实觉得心惊。 　　赵饮明点点头, 补充道：“不过这个人的修为, 最少也已经在元婴大圆满，甚至更高。” 　　赵庄主这下就有些迟疑了, 他抿了抿唇, 目光在还留在现场的修者们身上扫了一圈：“可是......在你们进去之时, 入塔的禁制还没解开, 一直到最后炼虚塔坍塌，所有人出来为止，修为符合条件的, 就只有一个人。” 　　“谁？”赵饮明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线索, 一时之间难免有些兴奋, “这种人面兽心的败类，我们绝不能轻饶他！” 　　赵庄主欲言又止, 好半天才开口, 吐出一个字来：“你。” 　　赵饮明：“？” 　　赵庄主点点头，安抚了儿子几句：“应该是还有什么地方你们没注意到，你先别急，我和长老们会继续调查这件事的, 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 　　赵庄主拍拍赵饮明的肩膀，看他转身离开，这才冲着站在一边的栾妄乡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妖族的事你已经处理好了？” 　　栾妄乡点点头：“只是塔中妖族应该不少，但在我这边的，并不算多。” 　　“我明白，我会立刻通知各个宗门小心行事的。”赵庄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头疼。 　　炼虚塔坍塌后，里面的禁制也随之解开，赵庄主原本还担心会造成人间大乱，谁知道原本里面的魔族，除了跟他们交手的那几个，其他的竟然一个也没出现，连一点魔气也没留下，像是完全消失了似的。 　　赵庄主不确定这件事里面有没有蹊跷，但对于现在已经手忙脚乱的他们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赵饮明重新转身，面对着仍旧行为怪异的祝为昭几人，谨慎地迈出步子，缓步走到了他们旁边。 　　还没来得及说话，石穿空就最先发现赵饮明过来了，他拉着兄弟看了一圈：“真的出窍期了？” 　　赵饮明笑着点点头。 　　石穿空立刻拍着手笑起来，他的修为这次也提升了一大截，只是比起赵饮明来，似乎就算不上什么进步了，但他也丝毫不觉得难过，拉着兄弟问了问进入出窍期的感受，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身后段长星大叫了一声。 　　两人齐齐扭头，段长星已经跪倒在了地上，连带着把季无生也拉得差点摔倒。 　　“这是在做什么？”赵饮明眉头微皱。 　　石穿空叹了口气，跟他解释现在的情况：“刚刚祝师弟让季无生帮忙检查段长星的灵脉，谁知道才刚开始，他就一副痛得受不了的样子，现在检查暂停，季无生正控制着要把探查用的那股灵力引出来。” 　　段长星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这会儿终于有机会拉住了祝为昭的手腕，他眼眶已经红了一圈，说话断断续续的，还扯着嘴角笑：“昭昭，其实我离开塔之前，还做了一个梦。” 　　祝为昭顿了一下，他不确定段长星此时实在说笑还是真的。 　　毕竟炼虚塔中危机四伏，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人轻易睡觉的，顶多是打坐修炼，还要时刻警戒着周围的情况，若是在离开塔之前，那就只能是被魔主打得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了。 　　段长星的身子又痛得弯下去一点，嘴上还不停：“真的，你在梦里说喜欢我，我没骗你......” 　　他又闷哼一声，这次彻底说不出话了，就连拉着祝为昭手腕的手也松了一点，整个人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季无生刚刚送进灵力的时候很快，没想到取出来时会这么费劲，这会儿只剩最后一点距离，他不敢放松，压着段长星不让他动，等终于成功取出灵力时，两人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祝为昭也松了口气，抬头看见赵饮明，立刻笑了一声：“饮明，你突破成功了？” 　　赵饮明笑着点点头：“你们这边怎么样，听石头说长星的治疗似乎不太顺利。” 　　祝为昭点点头，扭头去看已经侧躺在地上的段长星，似乎有些发愁：“是有点。” 　　赵饮明还想再说什么，燕逢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赵师弟，我刚恰巧看到你和赵庄主的交谈，怎么样，炼虚塔坍塌，对你们扶光剑庄影响大吗？” 　　“是有些影响，不过肯定能处理好。”赵饮明顺便跟他们提了一下塔中那个杀人修者的事，“也不知道那家伙从塔里出来了没有，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这件事燕逢倒是第一次听说，点了点头，皱起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祝为昭已经重新弯下腰去跟季无生和段长星说话了。 　　赵饮明的视线重新落到祝为昭身上，眉眼间带着一点探究的意味。 　　刚刚他的灵力没有探查到祝为昭，这很不寻常。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祝为昭扭头看他，对着他笑了笑。 　　赵饮明也瞬间勾起嘴角回应他，看祝为昭再次转头跟其他人说着什么，他这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垂着眼，默默释放出一点灵力。 　　这次灵力覆盖的范围并不广，赵饮明闭着眼睛，能够清楚地看到燕逢正在和金子朝说话，季无生正伸手想要把段长星拉起来，而祝为昭...... 　　他在的那处仍旧不见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模模糊糊的灵气。 　　这些灵气在赵饮明眼中，和弥漫在空气中的其他灵气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唯有一点，就是这处的灵力，要比其他所有地方都浓郁得多，也正因为如此，才在他的探查下显出一点若隐若现的形状出来。 　　“怎么了？” 　　胳膊被人戳了几下，赵饮明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边的祝为昭。 　　“无生说要带长星去妙仁堂，找他师父看看，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赵饮明抓住祝为昭还在他胳膊上乱戳的手，暂且压下了心底的疑惑，笑着问他：“你想去吗？” 　　祝为昭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反问自己，原本他只是看这人走神过来传话，现在被这么一问，好像两个人的行程已经被绑定在了一起似的。 　　他心中泛起一点怪异的感觉，用了点力气把手从赵饮明手中抽了出来，再看赵饮明时，眼中已经带上了一点打量的意味。 　　赵饮明倒是表情不变，笑着问他：“怎么，没想好吗？” 　　祝为昭慢吞吞地摇了摇头，微不可查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想好了。” 　　赵饮明点点头，倒是没追问他的答案，只是收回看向他的目光，把视线投向了刚站起来的段长星身上。 　　“我应该会跟着去，毕竟长星的灵脉问题也算是我们一起发现的，我总归是放心不下的。” 　　赵饮明说得合情合理有情有义，祝为昭听完半天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刚提起的心暂且放下了一点，点了点头：“那好巧，到时候大家可以一起去。” 　　赵饮明嘴角勾起一点，语气中带着一点惊喜的意味：“是好巧，我还以为你要和燕师兄他们回宗门去呢。” 　　“师兄他们是要回去，不过......”祝为昭说着，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表情，“师父刚刚传音给我，让我先别回去。” 第79章 　　妙仁堂所在的位置, 是修仙界面积最大的几个城镇之一，这也几乎是位于整个修仙界最南端的城镇。 　　说是城镇，让祝为昭来看, 这里其实更像是一处花园。 　　人们生活在郁郁葱葱的绿色之中, 所有植物都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哪怕是没有丝毫灵力的凡人, 也在用心照料着长在自家门口的植物。 　　在修仙界中，妙仁堂可以说是与凡人联结最为紧密的宗门了, 当然, 也不止是妙仁堂, 几乎修仙界中所有以修医为主的宗门都有这种倾向。 　　医修向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比起修者来, 凡人就显得要脆弱得多, 有的医修遇不到给其他修者治病的机会, 就会选择去给凡人治病, 这么一来二去，医术也能提升不少。 　　季无生带着祝为昭三人绕过地上种植着各种草药的土地，再往前走了一段, 就看到两座相对而立, 但又完全不同的院子。 　　一处倒是很平常, 白墙灰瓦，围墙看不到尽头, 从外面就能看到被围起来的院子里那些五颜六色的植物。 　　而在这院子的对面, 则是完全不同的黑色，漆黑的围墙比起对面的白墙来要高出一大截，将这处地方严严实实围了起来，站在外面的人只能隐约看到院子里一座五层高的黑色高楼。 　　“那里就是妙仁堂。”季无生指向白墙黑瓦的院子, “我们妙仁堂的面积虽然比不上扶光剑庄，但里面种植着很多草药，有的在自然生长的过程中会含有剧毒，你们等会儿一定要跟紧我，千万不要在药草中迷路了。” 　　“让让！快让让！” 　　季无生嘱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嘈杂声响起。 　　祝为昭抬头，只见一个皮肤泛着黑紫的年轻人正被两个造型奇异的杀马特从妙仁堂对面的黑色大门里抬出来，周围的人们也见怪不怪，甚至还有几个站在妙仁堂门口的医修一看就和那两个杀马特认识，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这次的弟子选拔又不顺利？” 　　跑在后面的那个杀马特一边抬着人往妙仁堂的大门里进，还一边有时间回头去跟这人说话：“可不是嘛！这都是这个月的第五个了，我们这次一共也就招进来七个人，要是剩下那俩再失败，我们又白忙活了！” 　　这人聊了一句，也不再多说，抬着人熟门熟路地进了妙仁堂的大门，走到进门后左转的第一间屋子里，动作并不小心地就把人扔到了床上：“这人已经撑到第四轮试炼了，毒性不小，你们最好动作快点，只够给你们留一炷香的时间判断他中了哪种毒啊，到时候没诊出来，我可就要把我们的用药告诉你们了！” 　　“知道了知道了，已经去叫师兄师姐了！” 　　妙仁堂的弟子们凑在一起，堵在房间门口往里看，等看到一个女修嘴里叼着包子急急忙忙赶过来，这才齐齐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女修几口将包子咽下去，跑进房间看了一眼，然后急切地催促着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人：“快快快，拿血瓶来，这人脸色都快成黑的了，赶紧让我先取一瓶血，然后就得立刻开始治疗了！” 　　祝为昭站在妙仁堂的大门外，因为离左边的那间屋子近，这里已经被年轻的医修们占满了，他凑不到前面，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屋子里说话的声音。 　　“这是在做什么？”祝为昭扭头去看季无生，努力组织口中的话语，“刚才那两个人的打扮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 　　季无生闻言笑了一声，抬手给他指了指妙仁堂对面那座与他们建筑风格完全相反的院子：“那里就是七日宫，刚才那两个人都是这里的弟子，要是等会儿有机会，说不定咱们还能碰上闻人墨从里面出来。” 　　祝为昭惊了一下，着实没想到修仙界最有名的医修门派和毒修门派，居然是邻居关系，并且看起来，关系似乎非常不错。 　　季无生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再耽误时间，一边带着三人往妙仁堂的院子里走，一边继续给他们解释：“我们两个门派之间的关系确实不错，他们那边新入门的弟子在修炼时时常会毒到自己，然后就会被抬过来给我们医治，所以严格来说，我们是互帮互助的关系。” 　　祝为昭听得有趣，正要再问什么，一棵通体血红的树突然闯进他的视线，随后，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修从树后走了出来。 　　“师父！” 　　季无生也看到了那人，立刻叫了一声，那女修扭过头来看他们，祝为昭这才认出来，这位就是修仙界中以解毒闻名的赤芍真人。 　　赤芍真人看起来已经不算年轻了，眼角有几条细纹，这会儿看到多日不见的徒弟，显然心情不错。 　　季无生带着三人跟师父问了好，接着就拉着段长星到师父面前，把他的情况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在你探查灵脉的时候表现得很痛苦？”赤芍真人皱着眉，显然也不能理解这种情况，但她没再多说，扭头看了段长星一眼，露出一个微笑，“你别紧张，也许是无生学艺不精，先跟我到这边的屋子里来吧，我来给你检查一下。” 　　段长星这一路上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祝为昭身旁，闻言露出一个有些抗拒的表情：“真的还要再查一次吗真人？” 　　“放心，这次绝对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的。”赤芍真人安抚了他几句，然后给季无生使了个眼色，和徒弟一人一边架着段长星，把人拉进了一个房间里，很快又关上了门。 　　“也不知道长星的情况到底怎么样。”祝为昭叹了口气，实在是有些担心。 　　赵饮明看他愁眉苦脸，想了想，笑着问道：“刚刚赤芍真人拉着长星进房间的时候，你看到她手臂上的肌肉了吗？” 　　他比划了一下：“看起来比季无生还要更厉害一些。” 　　祝为昭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赵饮明这下又笑着继续说：“所以你别太担心，赤芍真人很厉害，长星肯定会没事的。” 　　祝为昭点点头，终于放松了一点。 　　屋内，段长星已经被师徒两人摁着躺在了房间中央的一张床上，他也不是没想过挣扎，但这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力气一个赛一个的大，明明根本没用灵力，自己却丝毫没法挣脱。 　　但赤芍真人确实没骗人，她的检查速度很快，段长星根本没有任何感觉，检查就已经结束了。 　　“师父，他怎么样，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段长星仰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手指蜷缩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赤芍真人看。 　　赤芍真人欲言又止，扭头看了段长星一眼，表情有些奇怪：“他的灵脉确实出了问题，灵气淤堵，但又无法疏通，只是造成这淤堵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还并未探查清楚。” 　　段长星的目光从赤芍真人身上收回来，蜷缩的手指也放开了一点，好半天，他这才重新抿起唇，一副有些焦急的样子：“这可怎么办呀，真人，我还有救吗？” 　　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得赤芍真人眉头微皱，良久，她这才像是不忍似的移开目光，叹了口气对着季无生道：“先取一些疏通灵脉的草药吧，无生，你跟我到药房来。” 　　师徒俩走出房间，随着房门关上，两人讨论药材的声音也被关在了门外，房中骤然安静下来。 　　段长星收起了那副焦急的表情，脸色平静，仍旧维持着平躺的姿势，嗅着鼻尖那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大概是和药材们待的时间久了，赤芍真人身上有着一股很明显的草药味道，这味道说不上难闻，只是多种药味混杂在一起，着实让他不喜欢。 　　季无生身上也有着一样的味道，比赤芍真人淡一些，但同样让他不喜，尤其是偶尔，他在祝为昭身上闻到这股淡淡的药味时，不悦的情绪就被加倍放大了。 　　门外，赤芍真人带着季无生一离开房间，就立刻闭上了嘴。 　　季无生说了半天自己对药材的考量，见师父不说话，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怎么了师父？” 　　正巧祝为昭和赵饮明看到二人从房间里出来，这会儿也跑了过来：“真人，长星的灵脉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赤芍真人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好半天，这才扭过头来，眼睛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缓缓开口。 　　“他的灵脉确实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顿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来，“堵住他灵脉的东西，是魔气。” 第80章 　　刚刚才从炼虚塔中出来, 几人对魔气并不陌生，但他们从没想过，这东西会出现在同伴身上。 　　“魔气？”祝为昭尾音上扬, “真人, 会不会是您搞错了呀，长星是人类, 身体里怎么可能会有魔气呢？” 　　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修仙界人人都知道, 灵气与魔气相伴而生, 在成型后却又无法相容, 曾经不是没有走火入魔的修士想要拿魔气修炼，但结果无一例外, 皆是爆体而亡。 　　赤芍真人也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的灵脉中确实混有魔气, 但这魔气究竟是如何出现的, 我还不能完全确定，只是有一点。” 　　她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体内的魔气会压制他原本的修为, 现在他真正的实力, 比起表面上显露出来的, 必然会高上一大截，若是之后能将这些魔气引出体外, 体内长期被压抑的灵力暴涨, 他说不定能够一举突破，达到出窍期修为。” 　　祝为昭也没法说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了，毕竟魔气只要一日在体内，段长星就一日处在危险当中, 但若是没有这些魔气，按照段长星以往的修炼速度来看，他是无法这么快就达到出窍期的。 　　赤芍真人看这几人表情严肃，想了想，又开口安抚道：“你们也不必太过焦急，堵在灵脉中的魔气现在还并不算多，不过魔气到底不是寻常东西，我对这东西了解不多，若是想要快些将其引出来，你们或许可以去找一些妖族问问。” 　　祝为昭想起跟着栾妄乡从炼虚塔中出来的那群家伙，魔族消失在了废墟之中，他们倒还活着，只是这群家伙在塔中时就几乎完全受制于那群魔族，真的能提供给他们有用的线索吗？ 　　他正想着，就听赤芍真人再次开口了。 　　“你们可以去找信阁的阁主。”她说，“也许那人能给你们一些帮助。” 　　祝为昭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赤芍真人说的是谁，他顿了一下，脑子里一下子就出现了白鸟阁主的样子，怪不得他当时与那人相处时就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原来是妖族。 　　赵饮明闻言也露出一个有些难言的表情，显然也对白鸟阁主记忆犹新。 　　祝为昭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偏头看他一眼，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没关系，咱们这次去找她，肯定不会再让你们去打扫鸟舍了。” 　　赵饮明冲他笑了笑，心中的担忧却并没有随着祝为昭的安抚而散开，毕竟他担忧的并不是什么打扫鸟舍之类的小事，而是...... 　　因他和石穿空不小心撞破蛋壳而出生的小鸟，现在应该已经长大了吧？ 　　赤芍真人身后的木门发出轻响，是段长星推门出来了。 　　“真人不是要去给我取药吗？”他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几步跑到了祝为昭身边，说是在跟赤芍真人说话，胳膊却蹭在祝为昭身上，“是不用吃药了吗？” 　　赤芍真人看他一眼，摇了摇头：“我们方才又讨论了一阵，段公子在我这里确实不用吃药了，寻常药物难以解决你的问题，我学艺不精，不过他人或许可以帮忙。” 　　段长星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很快又笑着问道：“谁呀？” 　　“信阁的白鸟阁主。” 　　四人别过赤芍真人，齐齐往外走，准备等季无生买完他储物袋中缺的那几味药材后，就一起乘坐赵饮明的飞舟前往信阁，谁知才刚出门，就看到了对面从七日宫中走出来的闻人墨。 　　“我们刚还在说，说不定可以碰到你，没想到真的这么巧。”季无生跟他也算是从小的交情，以前闻人墨被毒得口吐白沫的时候，可都是他来解毒的，这会儿低下头，看到这人手中拿着的那块陌生的黑色药材，实在忍不住亮起了眼睛。 　　闻人墨看他这样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一边把手中的那一小块药材含在口中，一边从怀中又摸出一块更完整的给他：“从炼虚塔中发现的，我自己已经留了几块，这块就给你吧。” 　　这东西看着就是剧毒，季无生没直接用手接，而是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小罐子来，看着药材落进罐中，发出一声轻响，这才宝贝似的把盖子盖上。 　　闻人墨几口将那毒药嚼碎了吞进肚子里，眼睛在祝为昭身上扫了一圈：“你们准备干嘛去？” 　　季无生简单跟他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都没提段长星身上魔气的事，闻人墨就立刻摆出一副感兴趣的表情，眼神在段长星身上上下打量了半天，给人看得直往祝为昭身后躲，这才收回视线慢慢道：“我跟你们一起。” 　　“不要了吧昭昭。”段长星一副委屈的表情缩在祝为昭身后，“你看没看到他刚才的表情，他要是跟我们一起，肯定会欺负我的！” 　　闻人墨哼笑一声，晃了晃头将挡在眼前的刘海甩到一边：“要是不让我去，现在我就毒死你。” 　　段长星：“......” 　　他不说话了，还要再往祝为昭身后缩，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扯住了。 　　“我看你们俩还是分开一些吧。”赵饮明拉着段长星的胳膊，把他扯得往旁边走了两步，离闻人墨远了点，自然也就离祝为昭远了不少。 　　赵饮明面色如常，反倒是露出一副一切都是为他好的表情，拉着他胳膊的手还没松，把他紧紧固定在自己旁边，低头对着祝为昭小声说道：“长星的灵脉问题棘手，不过我想，医毒本就算一家，闻人墨与我们同去倒是有些益处，你觉得如何？” 　　他说话时凑得极近，祝为昭只觉得靠近他的那边耳朵发痒，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可以啊，要是能解决问题，再来多少人都行。” 　　赵饮明听得想笑，忍住了想要帮他揉耳朵的冲动，弯了弯眼睛：“别再多了，再多我的飞舟就要坐不下了。” 　　妙仁堂距离信阁可比合欢宗要远得多，哪怕是乘坐飞舟，也得花费大约两日的时间才能到地方。 　　这倒是方便了祝为昭，虽然修者只需要打坐修炼便可消除疲惫，但祝为昭向来还是觉得自己是需要睡觉的。 　　几人刚一上船，祝为昭就给自己找了个宽敞的地方躺下，但他这边是想休息了，其他人倒还精神着。 　　闻人墨扯着段长星要给他看看，季无生看祝为昭睡觉，也没有过来打扰，时不时低声跟闻人墨讨论着什么。 　　祝为昭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躺了好一会儿，困意是一点也没来，他正要睁眼，突然察觉到好像有人坐在了自己旁边。 　　他心下一动，呼吸放轻了一些。 第81章 　　祝为昭知道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毕竟这飞舟中一共也就五个人，三个灵气堵塞研究小组的，一个想睡睡不着的, 最后剩下的那个, 傻子也能猜出来是谁。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心态，总之他就是一动也没动, 等着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经常装睡的人都知道，长时间的闭目养神容易, 一旦意识到自己现在在装睡, 就会开始想睁眼偷看了。 　　祝为昭现在就处在这样一个阶段, 他越忍越觉得心急，到后来简直都到了一种度秒如年的程度, 自己都分不清到底过了多久。 　　可旁边的人自从坐过来之后, 就再没了动静, 现在更是连季无生那三人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祝为昭恍惚间都有点开始怀疑自己旁边究竟有没有人在。 　　他又忍了一会儿，实在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了一点, 透过挡在眼前的睫毛去看外面的景象。 　　首先模模糊糊看见的, 是赵饮明端坐喝茶的侧影, 这人的背总是挺得很直，这会儿垂眸喝茶时, 也是一派光风霁月的样子, 茶杯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时没发出一点声音。 　　察觉到赵饮明要扭过来看他了，祝为昭赶紧闭上了眼睛，眼珠移开的那一瞬，看到了笼罩在两人周围的那层半透明的灵力。 　　哦, 原来是来给我布了个隔音结界啊。 　　祝为昭忍不住想要嘴角上扬，被他咬着舌尖忍了下来，重新开始装睡。 　　赵饮明掐着时机扭头看他，实在是没忍住笑，好在这人这会儿双眼紧闭，看不到他的表情，否则非得怒目瞪他不可。 　　祝为昭的装睡技巧实在是太差了，自从他坐过来以后，睫毛就颤个不停，偏偏自己还完全没发现，像是完全信任自己的伪装水平。 　　赵饮明越看他颤动的睫毛就越想笑，拳头抵在嘴唇前压制自己的笑意，好半天才终于平复下来，只是眼睛仍旧盯着祝为昭的睫毛看。 　　这人的睫毛又长又翘，颤动时像是眼睛上落了一只受惊的蝴蝶，赵饮明被这只蝴蝶蛊惑，探出食指，在蝴蝶的翅膀上方停下，让震颤的翅膀刷过自己的指腹，生出一点微妙的痒意来。 　　蝴蝶的主人显然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一下子僵住，眼睛也闭得紧了一些，赵饮明正要惋惜自己因一时冲动而惊扰了蝴蝶，下一秒，蝶翅更加剧烈得震颤了起来。 　　赵饮明这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祝为昭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你早就知道我没睡着！” 　　他语气肯定，瞪圆眼睛看赵饮明，把赵饮明看得更忍不住笑，伸出手去想要拨他的睫毛，结果被祝为昭一巴掌把手打开了。 　　赵饮明也不生气，慢悠悠地收回手，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你伪装得很好，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真的？”祝为昭有些狐疑。 　　赵饮明表情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再次笑出了声。 　　祝为昭：“......” 　　他恼羞成怒，朝着远离赵饮明的方向滚了几圈，正好面朝着舱室壁，就这么缩在那里不动了。 　　赵饮明看得好笑，也不再去招惹他，一抬手，就将隔音结界给他移了过去，自己则留在原地，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不远处，季无生收回了看向结界的视线，一扭头，就发现段长星也在盯着那边看。 　　赵饮明的修为在几人之中最高，在他支起隔音结界后，他们三人就不再能听到结界里的动静了。 　　祝为昭的身形被赵饮明的小茶几挡了一半，他只能看到赵饮明低下头，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也不知道跟祝为昭说了点什么，把人惹得躲到了墙角里。 　　季无生呼出一口气，只能希望为昭是被气的，而不是害羞之类的情绪。 　　似是察觉到了季无生的注视，段长星也收回视线，侧过头和他对视：“怎么了？” 　　“没事。”季无生很淡地笑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没事。” 　　等赵饮明终于结束打坐睁开眼，祝为昭已经从墙角里起来了，还不等他扭头寻找，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悲痛的惨叫。 　　“怎么又是我输！！！” 　　他回过头，就见段长星脸上贴着数不清的纸条，惨兮兮地伸手去抱祝为昭的胳膊，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要祝为昭再好好教教他之类的话。 　　而坐在他对面的闻人墨正探头朝着季无生那边看，一边看一边嘴里还不住地骂着：“这牌你拿着有什么用，你早打出来我不是早赢了？怎么你专门拆牌给人家碰啊你？你到底学没学会这东西到底怎么玩？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脑子这么笨呢？” 　　赵饮明：“？” 　　他听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群人在干什么，几步走过去，发现在场的四个人里，除了祝为昭以外，剩下三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地被贴上了纸条。 　　“你们这是？” 　　“为昭教给我们的新游戏，听说是叫麻将。”季无生扭头回答道。 　　他脸上的纸条算是最少的，只有两条，也不知道是谁给他贴的，两只眼睛下面一边一条，有一种对称的喜感。 　　赵饮明又去看祝为昭，可这人大概还没消气，很刻意地扭开头不和他对视，赵饮明又有点想笑了。 　　就这么保持着有些诡异的氛围，很快，几人就达到了信阁门口。 　　另外三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踩在厚厚的积雪中有些兴奋，又因为传言中脾气极差的白鸟阁主而感到一阵紧张。 　　“你们别紧张，我和赵饮明之前来过这里一次，这里很安全的。”祝为昭安慰道，“白鸟阁主和信鸟们都很好相处的，小家伙们都很乖。” 　　他话音刚落，信阁的门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白鸟阁主，而是一只体型巨大的信鸟。 　　闻人墨沉默一下，声音中质疑的情绪很明显：“小家伙？” 　　祝为昭：“......” 　　他眨了眨眼睛：“有大有小吧，但是很乖是真......”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见那只巨鸟走着走着，突然像是被谁推了一下，它脚下一滑，咕噜咕噜朝前滚过来，正好滚到了几人面前，撞在祝为昭的腿上，把他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 　　闻人墨再次开口了，简直像是在嘲讽似的：“很乖？” 　　翅膀扑棱的声音响起，一只中等体型的白鸟飞过来，落在了倒在地上那只鸟的肚皮上。 　　它刚刚才把挡在面前的傻大个推开，这会儿看见祝为昭，立刻兴奋地飞过来，使劲儿往他的胸膛上蹭。 　　祝为昭抬手在白鸟的脑袋上摸了几下，扬着下巴去看闻人墨：“我就说很好相处吧！” 　　闻人墨：“......” 第82章 　　信鸟们在祝为昭看来大多长得一样, 祝为昭也认不出来这到底是当初的哪一只了，但料想应该是之前缠着他玩的几只小鸟之一，现在过去这么长时间, 倒是长大了不少。 　　还躺在地上的巨鸟也不动, 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看肚皮上的小鸟站得不稳, 还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它离祝为昭更近了一些。 　　祝为昭搂着小鸟，低头看了地上一动不动的家伙一眼, 倒是觉得有些惊讶了。 　　毕竟上次见到这群大家伙时的场景他还记忆犹新, 比起那些雪团似的小家伙来, 这群体型巨大的信鸟脾气可算不上好，甚至大多喜欢捉弄人, 翅尖的羽毛更是锋利得能轻易把坚硬的冰面划出一道深坑。 　　段长星被这家伙此时所表现出来的乖巧所蒙骗, 蹲下去想摸摸它身上柔软的短羽, 差点被暴起的信鸟啄伤脑袋。 　　“昭昭, 你小心点！”段长星被吓得跳出三米之外，看到祝为昭这边还搂着白鸟就忍不住露出担心的神色。 　　刚刚还憨态可掬的白胖小鸟此时在他眼中已经成了欺骗人心的恶魔，简直恨不得要把祝为昭赶紧拉到自己身边来才放心。 　　“没事的, 长星, 我跟它们之前认识。”祝为昭手臂上用上点劲儿, 一下子把白鸟抱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躺在地上的大鸟感觉到身上空了, 这才抖着羽毛站起来, 张嘴冲祝为昭叫了两声。 　　虽然嘴上跟段长星说之前认识，但实际上在面对这种体型的大鸟时，祝为昭是没什么把握的，毕竟上次见面他和这群家伙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相处过程也不能说是不愉快吧，只是全程被逗着玩而已。 　　小白鸟在祝为昭怀里待了一会儿，很快就变得不安分起来，祝为昭顺势松开手，这家伙就扑棱着翅膀飞起来，飞快地朝着信阁的大门飞去，也是在这时祝为昭才发现，白鸟阁主已经缓步走了出来。 　　“真高兴我们能够再次见面。”白鸟阁主抬起一只胳膊，飞回去的信鸟就稳稳地停在了上面，她说着，带着笑意的目光从祝为昭身上移开，似是不经意间扫过另外几人，“怎么，难道这次又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要来给我的孩子们赔罪了吗？” 　　其他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唯有从刚刚开始就保持沉默，想要尽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赵饮明流下一滴冷汗。 　　白鸟阁主也不解释，就这么看着他们，表情中带着戏谑的意味。 　　季无生的眼神顺着白鸟阁主的视线看向赵饮明，微微挑了挑眉，一副很是疑惑的样子，开口问问题时语气中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犹豫：“赵公子，你知道白鸟阁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赵饮明终于还是装不下去了，他没有回答季无生的问题，而是清了清嗓子，抬起头和白鸟阁主对视：“前辈，没人要赔罪，这次前来，我们是有很重要的事想要请您帮忙。” 　　白鸟阁主嗤笑一声，倒也没拒绝，又看了祝为昭一眼，表情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她摸了摸肩上信鸟的羽毛，转身朝着信阁里面走去：“进来吧。” 　　这大概就是愿意帮忙的意思了，一行人没敢耽搁，赶紧跟着朝信阁的大门走去。 　　“看来这人的性情跟传言中一样。”闻人墨没有刻意放低声音，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跟季无生说话。 　　季无生倒是好脾气地笑笑，撞了撞闻人墨的胳膊示意他别说太多。 　　“我知道，在人家的地盘上要忍着嘛。”闻人墨小声嘟囔，“不过我又没说她的坏话......” 　　他的话被一声惊呼打断，走在前面的祝为昭才刚进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带着走在他旁边的赵饮明也被拉得歪倒在地。 　　“昭昭！”段长星一边大声叫祝为昭的名字，一边往前跑了几步想要去扶人，结果自己也没站稳，还因为跑步的惯性摔得比祝为昭还远。 　　这就让走在最后的两个人步子变得迟疑了起来。 　　“哎呀真不好意思，忘记叮嘱你们了，在信阁行走时一定要万分小心，毕竟我们的地面都是由万年不化的坚冰......”白鸟阁主的身影原本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这会儿像是掐准时机似的再次突然出现。 　　结果抱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门外两个依旧站得直挺挺的人，惊诧间不小心暴露了心声：“咦，怎么还有两个站着的？” 　　闻人墨：“？” 　　他的疑惑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的时间，突然感觉身后被人推了一把，直把他推进了信阁的大门，跪坐在冰面上往前滑了好长一段距离。 　　季无生显然也没逃掉，但他的身体素质要比闻人墨好得太多，挣扎着控制身体，最终只摔在了祝为昭身后，而不像闻人墨一样狼狈得滑出去老远。 　　愉悦的鸟叫声在身后响起，一只巨鸟从几人头顶飞过，最终在白鸟阁主身边落下，还回头冲着一行人叫了几声，明明是一张鸟脸，几人硬是同时从这家伙脸上看出了嘲讽的意味。 　　“哎呀，各位别生气，我的这些孩子平日里调皮惯了，你们可千万被放在心上。”嘴上虽然这么说着，白鸟阁主的表情倒不见丝毫愧疚，她拍了拍身边的巨鸟，这家伙就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都别坐着了，跟我来吧。”她又看了几人一眼，再次转身离开了。 　　几人这次有了防备，终于算了顺利地走进信阁，来到了白鸟阁主面前。 　　“说吧，要找我帮什么忙？”白鸟阁主翘着脚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怀中那只信鸟。 　　季无生算是几人中对段长星的情况最为了解的，这会儿隐去魔气的信息将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灵脉被堵住了？”白鸟阁主语气懒洋洋的，“我又不是医修，这事你们该去找妙仁堂的那群老家伙。” 　　季无生冲着白鸟阁主拱了拱手：“不瞒您说，晚辈就是妙仁堂弟子，此次正是我师父赤芍真人建议我们来找您的。” 　　白鸟阁主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看了看季无生，又看向站在最后脸上仍带着茫然神色的段长星。 　　“好吧，那我来看看。”她冲着段长星招了招手，让人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手中弹出一缕白色的灵力，一下子钻进了段长星的胸膛之中。 　　“前辈，我很怕痛的，您这个不会很难受吧？”段长星脸上还笑着，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将袖口抓着皱皱巴巴，“您能看出来我这到底是什么问题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鸟阁主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了下来，她抬眼，看着段长星时几乎冷笑出声：“你不知道你自己的灵脉出了什么问题吗？” 第83章 　　白鸟阁主这话一出口, 在场几人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季无生和闻人墨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带着并不明显的惊讶，显然一副早有猜测的样子。 　　赵饮明没有“天下毒医是一家”的那两人那么了解段长星灵脉的情况, 闻言只是微微一愣, 很快又收敛了表情。 　　只有祝为昭露出了和段长星几乎一模一样的惊讶与茫然。 　　“什么意思呀，前辈, 我怎么没听明白您在说什么？”段长星挠了挠头，期期艾艾地说, “我、我确实不知道呀, 要是知道的话, 也不会来这里了呀。” 　　白鸟阁主全当没听见他的话，整个人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 就有几只体型巨大的信鸟飞过来, 一下子把段长星压倒在地。 　　“你现在练的, 是什么功法？”白鸟阁主看着他, 虽然是在提问，但从表情上来看，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在乎。 　　段长星咬了咬嘴唇, 似乎有些为难：“前辈, 这是我们天箓宗的秘法, 我不能这么轻易就告诉您的。” 　　“好啊，你可以不告诉我。”白鸟阁主哼笑一声, “但我现在就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 堵住你灵脉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股魔气。” 　　她的眼神在段长星身上转了一圈：“你们应当都听说过，曾经那些想要借助魔气修炼的修士，他们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如果你仍旧执迷不悟，那么等待你的就只有一个结果——” 　　白鸟阁主的话没说完，就这么顿住了，祝为昭听得心急，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受苦的是他自己似的。 　　“——最终你会在你的灵脉中，养出一个不惧灵力的魔族怪物。”白鸟阁主说完最后一句话就闭上了嘴，像是不愿再和他们多说似的。 　　祝为昭上前一步拉住段长星的胳膊，语气焦急地叫了他一声：“长星！” 　　段长星的表情仍旧是茫然的，转头去看祝为昭时，急得眼眶都红了：“我不知道呀，昭昭......” 　　他抿着嘴，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昭昭......” 　　祝为昭又扭头去看白鸟阁主：“前辈，那您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把那些魔气排出去吗？” 　　“现在他体内的魔气还未成型，想要排出去倒也不算难。”白鸟阁主懒得去看段长星，也根本不想去看其他几人一眼，只盯着祝为昭冲着他笑，“只要他能停止修炼邪术，那点聚集起来的魔气就根本抵不过灵力的冲击，但若是他仍旧......” 　　白鸟阁主笑了一声，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 　　从白鸟阁主这里得到的信息几乎让所有人心惊，原本只是担心段长星体内的魔气无法排出，没想到居然引出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这股魔气究竟是如何进入段长星体内的？ 　　此时天色已暗，一行人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选择先在信阁附近住上一晚，准备明早再做打算。 　　祝为昭之前在飞舟上睡的时间不短，此时精神百倍，完全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他脑子里还想着白鸟阁主的话，躺在床上心烦地翻来覆去，半天也安静不下来。 　　一个小雪团就是这时落到祝为昭脸上的，他被冰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仰着头看房顶，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又把目光转向别处。 　　很巧的是，祝为昭这次住的，和上次来信阁时是一个房间，那时他羞愤到了极点，恨不得抓着赵饮明打他一顿，又忌惮着他的身份，怕自己重新变回炮灰。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想起那天那个摔得粉碎的小雪人来，他都还没仔细看那小家伙的样子，就失手将它撞掉了，现在只能隐约间记得那小东西长得很标准，也不知道赵饮明是如何把雪球搓得那么圆的，完全跟他以前在图画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祝为昭有些心痒，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自己堆一个小雪人时，又有一小团雪从天而降，这次位置没选对，冰凉的雪球钻进了他的后领，瞬间就在他的脖颈处化成了一滩雪水，冰得他吸了口气。 　　一阵凉风吹进来，祝为昭这才发现房间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个小缝，他眨眨眼，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赵饮明在窗外跟他玩闹，他“哼”了一声，像是嫌弃那人幼稚，但还是立刻下了床，几步跑到窗边，然后将窗户推开了半扇。 　　“赵......长星？”祝为昭口中的话转了个弯，整个人愣了一下，看见蹲在雪地里缩成一团的段长星，眼睛都瞪得大了一点，“你在这里做什么？” 　　信阁所在的山脚处虽然雪厚，但顶多也只到人的小腿处，也不知道段长星到底是怎么找到的地方，这会儿蹲在那里，几乎半个身子都被埋在了雪中。 　　他浑身沾着雪花，睫毛上的水汽已经结成了一层薄薄的白冰，抬头去看祝为昭时，露出一副不知所措又可怜巴巴的样子：“昭昭......” 　　祝为昭吓了一跳，急忙将窗子彻底推开，身子都探出去大半：“你怎么蹲在这里，快起来，长星，别一直待在那里，当心着凉。” 　　这种担心对于修者来说，委实是有些多余了，但段长星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踉跄着跑到祝为昭的窗外，控制不住地撞在了他的窗框上。 　　“昭昭，怎么办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段长星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委屈极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别急，长星，肯定会有办法的。”祝为昭嘴上习惯性地安慰着，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还在炼虚塔时，透过门缝看到的场景，于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在塔中时，你最后见到魔主了吗？” 　　段长星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抿了抿唇，随后才慢慢地点头：“见到了，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们有说什么吗？” 　　段长星摇摇头，像是有些低落：“没有，几乎是刚一见面，我就被他提着扔了出去，根本没有和他说话的机会。” 　　“不过不光是我。”他接着补充道，“我进去的时候，石穿空也在那里，后来我失去意识，等他把我摇醒时，炼虚塔已经快要坍塌了，也是多亏了石师兄当时在我身边，我这才能乘着他的剑飞出来。” 　　段长星越说语气越委屈，到了最后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昭昭，我差点就会死在那座塔里了，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吸着鼻子，用手指勾住了祝为昭垂下的袖口，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我失去意识的时候，那个魔主对我做了什么？毕竟我对上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要是他真的有什么算计，在我的灵脉中留下一点魔气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段长星的猜测并非毫无道理，祝为昭点点头，也有些赞同他的想法：“明早我们再和季无生他们讨论一下吧，你别太担心，今晚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他好说歹说，这才终于将段长星哄走了，那人住的地方就在他隔壁，祝为昭探着身子看他进了门，这才终于安心下来。 　　“这还真是一件怪事。”祝为昭呼出一口气，喃喃自语。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窗台上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被段长星这么一闹，他这会儿也没了什么堆雪人的兴致，刺骨的寒风顺着大敞的窗户吹在他的脸上，虽然不怎么会生病，但祝为昭仍旧不想吹这冷风，正要把窗户关上时，就感觉头上又落下一小团雪。 　　“哎呀！”被闹得烦了，祝为昭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地叫了一声，摇摇头晃掉了脑袋顶上的小雪团，等他再想关窗时，就看到了窗台上一个长得万分标准的小雪人。 　　祝为昭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他双手捧起小雪人，生怕一用力就把这小东西捏变形：“赵饮明！我就知道是你！” 　　他记着刚才被雪球砸的仇，但脸上的笑又止不住，所以本该气势汹汹的质问里混进了大半的笑意，一下子失了原本的气势。 　　赵饮明从他的房顶上跳下来，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时先是下意识弯起眼睛，随后像是想到什么，硬生生把脸上的表情憋了回去：“刚刚段长星来找你了？” 　　“没有。”祝为昭捧着小雪人来回看，一副舍不得移开目光的样子，“长星不是来找我的，只是我打开窗户时恰好看到了他，于是就和他聊了两句。” 　　赵饮明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听到了祝为昭一开始开窗时脱口而出的那个音节，自然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这对于祝为昭来说的真话，对于段长星来说，很大可能就是故意为之了。 　　毕竟就算再怎么有心事要排解，正常人也不会守在人家的房间外装可怜。 　　赵饮明知道，就算他今晚没来，段长星也必然会使出一些别的手段，让祝为昭打开窗户看到他，但还是会生出一些给他人做嫁衣的不爽。 　　“你来找我做什么？”房间里温度不低，祝为昭的手掌又热，小雪人在他手中化掉了一层，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小东西重新放在窗台上，抬头去看赵饮明，“之前还一直用雪球砸我，要是没什么正经事的话，我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赵饮明听得直想笑，但很快就正色下来：“你还记得在炼虚塔中时，有一次我说想到有意思的事，之后再告诉你吗？” 　　祝为昭思考了一下，倒还真的从记忆中把这事找了出来：“那你现在要告诉我了？” 　　“对，那时我还不太确定，但后来从塔中出来后，我才终于想明白。”赵饮明道，“那位魔主在塔中突然要成亲，你不觉得很不合常理吗？” 　　“还好吧。”祝为昭眨眨眼，“他老黄瓜刷绿漆，就算是魔族，突然有了喜欢的对象也是情有可原吧......” 　　赵饮明笑了一声，曲起食指敲了敲他的脑袋：“那你有见到那个所谓的新娘吗？” 　　这倒真没有。 　　赵饮明看他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从我们进入炼虚塔的第一层开始，就处处透着古怪，直到后来那位猴大人找上我们，要我们成为侍奉魔主的侍从时，我这才有了一些头绪。” 　　“魔主成亲的对象不是塔中原本就存在的生物，而是我们这些刚好进入塔中的修者之一。”他呼出一口气，“那么，一定有人在我们进入炼虚塔之前，就在给他通风报信......” 　　祝为昭从听见他说什么魔主的成亲对象是进入塔中的修者之一时，整个人就已经完全听不到这人后面的话了。 　　毕竟赵饮明不清楚后面的情况，他可是清楚的，那群脑子不够数的小妖三番五次想要把他绑回婚房，一口一个叫着什么新娘子之类的话，他当时还以为是那群家伙认错了人，现在想想，这完全就不合常理啊！ 　　再加上跟魔主见面时，那家伙对他的态度好像也颇为微妙，这就更反常了。 　　祝为昭越想越觉得离谱。 　　难不成我的美名已经透过高墙传进炼虚塔，让魔主也不禁对我芳心暗许了？ 　　不可能啊，虽然那家伙看着是挺有病的，但也不会这么肤浅吧...... 　　赵饮明看祝为昭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怎么，有想法了？” 　　祝为昭猛地回神，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不和他对视：“你刚刚说什么？” 　　赵饮明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又跟他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觉得那个能够给炼虚塔中传递消息的人，会不会也跟我们一起进入了塔里，如果他真的进去了，会不会就是我们想要找的那个，在塔中残害其他修者的人呢？” 　　“很有可能！”祝为昭甩开脑中越来越离谱的思绪，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不过他这边是严肃了，赵饮明那边倒是又懒散下来。 　　“别这么紧张嘛，这事我已经传音给我父亲说过了，他会联系各大宗门调查的。”赵饮明又在他脑门上轻敲了一下，一直把人敲得伸手打他，这才终于笑着收手。 　　“不过我今晚来找你，主要不是为了说这件事。”他的手指在小雪人身上一点，就有一股灵力钻了进去，“这次的你可千万要保管好，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呢。” 第84章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色亮起, 祝为昭也没睡着。 　　小雪人就放在他床头，被赵饮明用灵力保护的小东西仍旧是冰冰凉凉的，但却完全不会化, 哪怕是挨着枕头在温暖的房间里站了一晚上的岗, 也没有丝毫变小的迹象。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祝为昭又躺了一会, 突然翻身趴在床上，伸手把小雪人从床头拿了过来。 　　他把小雪人放在枕头上, 手指在小家伙身上来回点着, 将小雪人戳得东倒西歪晃个不停。 　　“为昭, 你醒了吗？” 　　扣门声响起，声音很轻, 比这声音更轻的是赵饮明在外面叫他的声音。 　　祝为昭身子一僵, 差点又失手把小雪人从床上推下去, 虽然这小东西已经不会就这么轻易摔碎了, 但祝为昭还是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小雪人重新在床头放好，这才拉起被子盖在头上, 闭上眼睛摆出一副已经熟睡的样子。 　　“还没醒吗？”赵饮明站在门口, 能听到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但很快，这声音就重新归于平静。 　　他还以为是自己刚刚的敲门声将祝为昭吵醒了, 立刻又将声音放得更低了一些。 　　祝为昭隔着被子, 能听到屋外几个人小声说话的声音，他没有故意去探听，外面的几人又因为怕吵到他而刻意压着声音，所以他只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响动, 内容却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也不知道几人是怎么商量的，过了一会儿，祝为昭的房门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 　　“为昭？”赵饮明一边小声叫着祝为昭的名字，一边放轻脚步走进来，“你还在睡吗？” 　　祝为昭没搭话，缩在被子里晃了一下算是回答他。 　　赵饮明笑了一声，眼神在他床头的小雪人身上转了一圈，很快又看向床上的被子鼓包：“起来吧，我们该走了。” 　　他走到了祝为昭的床边，弯着腰去戳鼓起的被子，也不知道是戳到了哪，惹得这人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一下子把他踹得笑出了声：“之前不是在飞舟上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吗，怎么还能睡着？” 　　这话祝为昭可就不爱听了，他一把将盖在脑袋上的被子掀开，露出憋红的脸和几缕随着被子带起的风来回飘荡的头发：“怎么了，我是睡美人行不行！” 　　赵饮明顿了一下，眼睛随着祝为昭脑袋上翘起来的那几缕长发来回转了转，抬手帮他把这些不听话的家伙压下去，这才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祝为昭刚刚说的那话。 　　这话他倒是能听懂，但是看祝为昭的表情，这里面明显还有着什么他猜不出来的故事，怕自己理解得不到位，于是他又问了一句：“什么是睡美人？” 　　“睡美人就是每天要睡很久很久的美人。”祝为昭说得理直气壮，“想要把睡美人叫醒，条件可是很苛刻的！” 　　“洗耳恭听。”赵饮明故意做出一副认真的表情，但眼神中透出的一点笑意，显然是对祝为昭的话持保留态度。 　　祝为昭皱皱鼻子，眼睛一转，立刻说道：“要叫醒睡美人，首先要提前一晚上沐浴焚香，然后带着世间难得的美食来到睡美人的床边，恭恭敬敬地给睡美人奉上，并且这时候嘴里还要重复说睡美人大人，这是我献给您的美食，请您醒来吧......” 　　他越说越离谱，赵饮明刚开始还做着洗耳恭听的样子，后来完全装不下去了，简直想上手去把祝为昭这张说个不停的嘴巴捂住。 　　“这都是你从哪听来的？”赵饮明笑了两声，“你们合欢宗的志怪典籍吗？” 　　“什么志怪典籍呀，这可是经典童话......”祝为昭小声嘟囔了两句，抬眼看见赵饮明的表情，撇撇嘴，给他简单把这个故事讲了一遍。 　　“......王子看到躺在床上的睡美人，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低下头去亲......亲手将美食捧到了她的面前！”祝为昭差点说漏嘴，紧急改口，把故事转到了他刚刚编出来的版本，“然后接下来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了，你听明白了吗？” 　　赵饮明憋着笑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祝为昭看。 　　这人讲故事时的神色很生动，明明一看就是在编故事骗他，偏偏自己还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透出点笨拙的可爱。 　　祝为昭被盯得脸红，草草将故事结尾，然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差点撞在赵饮明的下巴上。 　　“怎么了？” 　　祝为昭仰头看他一眼，语气凶狠：“看什么看，睡美人现在要起床了！” 　　“不要美食了吗睡美人大人？”赵饮明跟在他身后转悠，“我还没恭恭敬敬地给您奉上呢。” 　　祝为昭被他念叨得耳朵通红，也不知道是羞得还是烦得，收拾完后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赶在赵饮明出来之前把房门关上了。 　　“昭昭，你醒啦？”一晚上过去，段长星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这会儿脸上挂着笑，完全看不出昨晚红着眼睛委屈巴巴的样子。 　　祝为昭点了点头，怕刺激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想了想，然后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再去和白鸟阁主打一声招呼，我们就先离开吧。”季无生一边回答他的话，一边看向他刚刚关上的房门。 　　赵饮明进去叫人是他们都知道的，这会儿祝为昭出来了，赵饮明却被关在了里面，怎么想都有问题。 　　季无生只朝着房间的大门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像是刚才只是不经意间瞟过去似的。 　　祝为昭点点头：“那之后我们可以去天箓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看看，既然前辈昨天提到功法的问题，我们说不定也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说不定是长星的修炼出了问题，所以导致魔气入体。” 　　段长星也不反驳他，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团雪球，一边团还一边跟祝为昭说话：“昭昭，你想要小雪人吗，我现在就给你做一个最漂亮的！” 　　祝为昭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自己的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敲响了。 　　“为昭，我可以出来了吗？” 　　祝为昭懒得理他，谁知道赵饮明敲个不停，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的名字，他忍不住了，走过去一把将门推开，还顺手在他身上砸了一团雪：“门又没锁，你直接出来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万一睡美人大人生气，惩罚我怎么办？” 　　祝为昭这下是真的不准备理他了。 　　他转身快步朝前走，还不忘招呼其他几人：“不是说要去跟白鸟阁主打招呼吗，快走吧。” 　　段长星手里刚团出来一个雪球，这会儿还没来及修形，看起来有点坑坑洼洼的。 　　赵饮明没看其他人，往前跑了几步追上祝为昭，摊开手掌，露出手中捧着的小家伙来：“你忘记带我们的小雪人了。” 　　祝为昭瞪他一眼，一把将小雪人抢到手中：“什么我们的，这是我的！” 　　段长星愣了一下，手上不自觉地用了点力，将原本就并不结实的雪球捏得裂开一点。 　　他松开手，雪球砸在地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瞬间碎成几块。 　　“长星，你别紧张，咱们今天只是和白鸟阁主告别，她肯定不会像昨天那样了。”祝为昭想起什么，扭头安抚了段长星一句。 　　段长星“嗯”了一声，咧开嘴冲着他笑：“我知道的，昭昭。” 　　几人这次进入信阁就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信鸟们也不拦他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我知道，我本来就很喜欢你徒弟的，上次你给我来信时机都有些晚了，那时候他们三个正要离开，我要是当时真的欺负了他，你的那信还哪来得及啊。” 　　白鸟阁主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坐在椅子上，似乎并不惊讶几人的到来，抬眼朝着他们看了一眼，没理他们，也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她脸上带着极为罕见的温和笑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面前的透白的传音申请上戳着，声音很轻：“你最近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多天都不见你出来玩？” 　　“没有，我哪有本事监视你，是信鸟们告诉我的，他们最近带着新长大的孩子们到处飞，回来就会告诉我这些天一直没有见到你。” 　　“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你前阵子是不是还去了扶光剑庄，赵其光那家伙这次说你什么了？” 　　几个人都不是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这会儿看白鸟阁主半天结束不了传音，正准备退出去等着，谁知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咦？”赵饮明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她刚才是不是叫了我爹的名字？” 　　祝为昭根本不清楚赵庄主到底叫什么，只知道他姓赵，这会儿听见赵饮明这么问，也有点疑惑：“好像是，还提到了扶光剑庄呢。” 　　几人一边往外退着，一边还能听到白鸟阁主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 　　这人似乎根本没打算隐瞒什么，刚刚看到他们也全当没看见，不知道是不是祝为昭的错觉，他总觉得自从他们退出来之后，白鸟阁主传音的声音好像变得大了一点。 　　“之前还有人说信阁的阁主从来不用传音法术，现在看来，传言也并不可信。”季无生笑着说道。 　　祝为昭倒是没听说过这些传言，正想问什么，突然也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青望，你知道的。”白鸟阁主的声音清晰地传进祝为昭的耳朵中，“我很想你。” 　　祝为昭：“？” 　　不对劲。 　　白鸟阁主说完最后一句话，不等对面人回应，就主动将传音申请打散了。 　　她缓步走出来，看到了蹲在外面表情各异的人，扬声问道：“找我做什么？” 　　赵饮明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前辈，您认识我父亲？” 　　白鸟阁主看他一眼，眉头微皱：“不熟。” 　　虽然嘴上说着不熟，但她这表情可完全不像是不熟，反倒像是颇为不喜似的，她也不管赵饮明是什么反应，扭头看向缩在一边装死的祝为昭：“你呢，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祝为昭当然有想问的，他想问的东西还不少，但他抬头看到白鸟阁主期待的眼神，实在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本着少给自己找事的原则，他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容来：“没有。” 　　白鸟阁主对于他的没眼力见十分不满意，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祝为昭就赶在她前面急急忙忙开口了：“那前辈我们现在就要离开了，关于长星的这个情况，您这边要是之后有什么别的想法，可以直接寄信给我们！” 　　他说着，不等白鸟阁主回话，就先行一步转身走远了。 　　其他几人见他这样，只好也匆匆忙忙跟白鸟阁主打了声招呼就追上去，一直到走出信阁老远，祝为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你突然逃跑做什么？”闻人墨实在是想不明白。 　　“你不懂。”祝为昭表情沧桑地看他一眼，“我这是本能反应。” 　　几人坐上赵饮明的飞舟离开，一直到傍晚时分，所有人几乎同时听到舱室壁响了一声。 　　祝为昭探出头去，这才发现他们旁边不知何时并排飞着一艘更大的船。 　　他就是在这种状况下再次见到师父的。 　　苗青望的突然出现，让他们的所有计划都被打乱了，几人顺着苗青望的意思，已经齐齐移到了她那艘大船上。 　　祝为昭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师父了，这会儿看苗青望的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皱起了眉，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师父，身体不舒服吗？” 　　苗青望笑着摇摇头，惯常撑开在身后当做装饰的油纸伞被她拿在手中，难得的没有打开，就这么直直地撑在地上：“我没什么大事，倒是你们，之前说要做的事解决好了吗？” 　　祝为昭摇了摇头，有些苦闷地跟师父把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说完他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白鸟阁主应该都已经把这些事全都告诉过您了吧。” 　　“是说过了。”苗青望搓了搓他的脸，“不过我不爱听她说，就喜欢听我的乖徒说。” 　　祝为昭抿着嘴笑起来，因为刚才换船的缘故，这会儿飞舟还行驶的很慢，他们站在甲板上，表情轻松：“师父，我们现在要去哪啊？” 　　苗青望不看他，转头去看远处火红一片的云朵，薄薄的云层将太阳严严实实挡在身后，但谁都知道太阳就在那里。 　　她笑起来，指向远处橘红的夕阳：“我们要去修仙界人迹罕至的最西边——无垠荒漠。” 第85章 　　祝为昭推开门进入船舱, 这才发现里面的人不少。 　　除了他们合欢宗的三人，其他的也大都是相熟的朋友，再不济也能多多少少叫出名来。 　　“师兄！”金子朝原本背对着燕逢在和陆照河说话, 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立刻扭头看过来，眼睛一下子亮了, “我好想你呀。” 　　祝为昭有些茫然，但心里更多的是高兴, 他转头去看师父, 手指对着舱室的内部转了一圈：“师父, 这些是......”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那群老家伙听说我要带着徒弟们去无垠荒漠, 非要把门中弟子塞给我, 让我带着一起去历练历练而已。” 　　苗青望的伞仍旧支在地上, 随着飞船越升越高, 行驶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进到了舱室之中，只剩下苗青望还一个人在甲板上站着。 　　“师父, 你不进来吗？”祝为昭叫了她一声。 　　苗青望笑着摇摇头, 冲他挥了挥手：“现在先不, 我要在外面看看风景，你们好好在里面玩吧。” 　　祝为昭点点头, 看师弟冲自己招手, 走过去坐到了他的旁边。 　　“祝师弟，好久不见。”陆照河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扇子一合, 用扇头在空中点了点，指向了祝为昭的右手，“原来祝师弟也是堆雪人的好手。” 　　祝为昭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赵饮明给他的雪人还被他拿在手中。 　　陆照河眼睛眯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继续道：“我记得小时候，饮明也很有堆雪人的天赋，在一堆的歪瓜裂枣中，就数他的雪人最漂亮。” 　　祝为昭抿了抿唇，轻轻推开师弟凑过来想要看雪人的毛脑袋，将小雪人好好收了起来：“是吗？那陆师兄的雪人也是歪瓜裂枣的吗？” 　　陆照河像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回，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你可得问石穿空了，他的雪人总是最丑的，你要是想看，下次我可以把我那时画的画带来送给你。” 　　正跟赵饮明说话的石穿空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毫不在意赵饮明退开一点的脚步，继续说道：“你真行，兄弟，居然还敢到信阁去，你忘了那个白鸟阁主上次对我们是什么态度了吗？还有那个裂开的鸟蛋，我之前不是都告诉过你吗，书上说了，这群鸟可是会把见到的第一个人当做妈妈的，要是缠上你了可怎么办？” 　　“我一开始是有些担心，不过我们只去了两天，没有在那里停留太久，只是找白鸟阁主问些东西而已，我根本没机会遇上那只信......” 　　赵饮明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啾啾”的叫声。 　　他愣了一下，猛地撩起身后长长的衣摆，就见一只绒毛细密的小白鸟正挂在他的衣服上，还随着衣服的摆动轨迹来回荡了荡。 　　“这是什么时候上来的？”赵饮明有些震惊，以他现在的修为，正常来说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但他竟是真的连这幼鸟是什么时候挂在他身上的都不知道。 　　小鸟的叫声停了下来，仰头和赵饮明对视。 　　它的翅膀还没有完全发育好，小小的一对上下动得很快，就这么晃晃悠悠地飞到半空，然后径直把自己朝着面前的人脸上砸过去。 　　赵饮明没动，眼睁睁看着小鸟擦过自己的耳朵，一下子扑到了石穿空的脸上。 　　石穿空：“唔唔唔？” 　　哎，不是？ 　　赵饮明这下子放松下来，他转过头去看兄弟被小鸟抱住脑袋，丝毫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只是笑道：“是该小心一点，毕竟你才是帮它破壳的鸟妈妈。” 　　石穿空：“......” 　　恩将仇报的小人！ 　　赵饮明知道小鸟没有恶意，以它现在的力量，也不可能对石穿空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于是贴心地退场，把空间留给了这对异族父子，熟门熟路地从后面的柜子中拿出几个汁水饱满的艳红色果子来。 　　要问他为什么对这地方这么熟，其实赵饮明也想知道，为什么祝为昭的师父来接人，用的是他爹最宝贝的那艘大型飞舟，就这几个果子还是上次他亲手放进去的，这会儿倒是方便了他拿出来讨好人。 　　祝为昭从赵饮明手里接过果子时，正被师兄和师姐拉到一边去说话。 　　上次从塔中出来时的见面有些匆忙，这次倒是时间充裕。 　　赵饮明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插不上话，就又退到旁边，正巧站在了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栾妄乡身边。 　　两人并不算熟，也就之前在塔里时因为祝为昭而相处了一段时间，在那人消失后，他们几个也很快就分道扬镳了。 　　“听说我爹把处理妖族的事全都交给你来做了是吗？”赵饮明眼睛还盯着祝为昭看，但却是在和栾妄乡说话。 　　栾妄乡也不看他，冷淡地“嗯”了一声。 　　赵饮明好长一段时间没再说话，直到看祝为昭那边的交谈已经快要结束了，这才动了动身子，给栾妄乡手中塞了一个还没来得及清洗的果子：“别有那么大的压力，实在不行，就去找现在还在修仙界的大妖们帮忙吧。” 　　栾妄乡愣了一下，等他再反应过来时，赵饮明已经重新走到了祝为昭身边，他没忍住嗤笑一声，完全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来开解自己，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好笑。 　　“行吧。”他咬了一口果子，“看在你挺有善心的份上，那就不把你写成傻子了。” 　　极西之地的荒漠面积广阔，祝为昭率先跳出去，满目都是壮阔的黄沙。 　　“我知道你们最近在做什么。”苗青望叫了他一声，扶着徒弟的胳膊走下飞舟，“这段时间困扰你们的事，我倒是模模糊糊有了猜测，只不过还需要做一个验证。” 　　她说着，回头看了燕逢一眼，给了他一个暗示的眼神，燕逢不动声色地回看回来，又像是什么也没看到，很快移开了视线。 　　很快，段长星也下来了，燕逢走到段长星身边，开口跟他搭话：“段师弟，听说你最近的修炼到了瓶颈期，不如跟我说说，我来帮你看看是什么问题。” 　　段长星摇了摇头，咧着嘴笑：“谢谢燕师兄，但是我现在想先自己找一找原因，等之后实在没办法，我一定找你帮忙。” 　　燕逢也不勉强他，点了点头，就看白无霜也走了过来，站到了段长星的另一侧：“小子，你总是盯着我师弟看什么？” 　　段长星被她这突然挑起的话题惊到，不小心被口水呛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脸色咳得通红：“白师姐，你你你、你看出来了？” 　　白无霜：“？” 　　这谁看不出来？ 第86章 　　燕逢看向段长星, 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倒是段长星又颇为心虚地看了祝为昭一眼, 然后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白师姐。”段长星难得表现得有点扭捏, “你别告诉昭昭行不行？” 　　“怎么了，你敢看不敢承认啊？”白无霜斜着眼看他。 　　段长星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是因为昭昭现在还没有和我和好，我怕他觉得我烦。” 　　白无霜顿了一下, 一下子搞明白段长星是谁了, 她面上不显, “嗯”了一声扭头去看大师兄，正对上师兄一言难尽的表情。 　　“怎么回事？这家伙是之前跟为昭通信的人之一？”白无霜绷着脸跟大师兄传音。 　　“你才看出来？”燕逢垂着眼, 也同样传音给她。 　　白无霜无话可说, 她之前只看出来段长星绝对对师弟抱着不单纯的感情, 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前缘：“那我们可得把这家伙看牢了, 要是事情真的如师父所想......” 　　“不能让他接近师弟。”燕逢很轻地点了点头，结束了这次传音。 　　毕竟都是各个门派的精英，修炼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已经有修炼狂魔开始就地打坐了。 　　祝为昭到底不如这些人熟练, 这会儿站在师父身边，被有些刺眼的阳光照得眯起了眼睛。 　　“这里是魔族永远不会来的地方, 你知道为什么吗？”苗青望蹲下去, 抓了一把被晒得滚烫的细沙，紧握的沙子不停顺着她的指缝流出，她也不挡，等感觉到手心原本满满一把的黄沙只剩下薄薄一层, 这才终于张开手掌，手腕微抖，手心中仅剩的那点沙子就重新落到地上，融进了茫茫的沙海之中。 　　“为什么？”祝为昭挪了挪步子，让自己的影子正好投在蹲着的苗青望身上，给她挡住了大片的阳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师父现在的情绪有些沉，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 　　“因为天道。”苗青望感觉到了身后投下的阴影，笑了一声，仰头去看面色沉静的徒弟，“天道是不会允许魔族真正强大起来的，人族才是天道的宠儿，而这里，就是整个修仙界最接近天道的地方。” 　　祝为昭觉得自己还并没有完全理解师父在说什么，只能愣愣地点头，看师父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来。 　　“天道啊，天道......”苗青望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过她很快就收起了茫然的表情，拍拍手重新站了起来。 　　“走吧。”她笑了笑，“我们该去寻找天道了。” 　　祝为昭这下是真的震惊了，他暗自猜想了一百种师父带他们来无垠荒漠的原因，却从来没想过，他们是要来寻找天道。 　　这可是天道啊，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跟什么天地规则似的，活在每个修者的心中。 　　祝为昭是不太懂他们从小就活在这个世界观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在他听来，苗青望刚才那句话就跟“我们该去寻找前天晚上去吃饭的路上吹过我耳边的一缕风了”没两样。 　　但他很快就把自己调理好了。 　　这可是修仙界，就连路边的小草都有可能会说话，只是找个天道而已，肯定也是很合理的好不好！ 　　可惜他的努力调理在和赵饮明交谈后，又彻底崩掉了。 　　“寻找天道？”赵饮明神色不解，“可是修仙界无处是天道，无处不是天道，我们要如何去找？” 　　祝为昭：“......？” 　　他彻底搞不明白了。 　　苗青望可不管这群小孩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带着一群人，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漫漫黄沙中前行，一句话也不说。 　　无垠荒漠中除了黄沙之外，什么也没有，祝为昭登上一座小沙丘，抬眼望去，沙漠无边无际，倒真是应了“无垠”二字。 　　此次被各个门派派来的修者都很聪明，哪怕苗青望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们知道门里长老们的态度，也丝毫不敢轻视。 　　所以这会儿即便觉得莫名其妙，也没人立刻提出异议，顶多只是拉着旁边相熟的修者窃窃私语，小声讨论。 　　就这么在空无一物的沙漠中走了大半天，直到太阳彻底落下山去以后，空气中的温度就渐渐变得凉了下来。 　　“大家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苗青望随手指了一块地方，“无垠荒漠中并不安全，到了夜晚，也许会出现流沙。” 　　祝为昭是闻言，立刻停下了步子，一副听师父的话的样子，挨着他走的小师弟还什么都没说，他先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开始休息了。 　　“师兄？”金子朝吓了一跳，弯腰去拉他，还被他拽了一把，一下子倒在了他的旁边。 　　“没听师父说要休息吗？”祝为昭眼睛都不睁，“这沙子软绵绵的，还带着白天太阳的温度，躺起来很舒服的。” 　　金子朝眨眨眼，听话地贴着师兄躺下了：“师兄好厉害！连这种事都知道！” 　　祝为昭对师弟的表现很满意，勾着唇点了点头，微微松了口气。 　　他倒是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现有些奇怪，但他确实有些无法忍耐了。 　　自从进入无垠荒漠以来，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变得很累，刚开始还没有太过在意，可随着身体上的疲惫越来越明显，他连路都不想走了，看着赵饮明的背影，甚至生出了要不找个人背着自己的念头。 　　不过他到底还是要面子，这个念头才刚出现，就立刻被他自己否决了。 　　体内的灵力飞速在灵脉中运转，空气中好像有着什么吃人灵力的怪物，不停地将他的灵力往外抽，又很快给他补上。 　　祝为昭不确实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其他人好像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跟他熟悉的几个人看他躺下了，也跟着停下来，于是剩下的人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三三两两地找地方坐下了。 　　没有太阳的照射，身下的沙子很快就变得冰凉，祝为昭浑身酸痛，但灵力的快速消耗和补充却让他的神经时时刻刻紧绷着，没有丝毫放松的机会。 　　“你怎么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糊中，祝为昭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 　　他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赵饮明正蹲在他旁边，俯身皱着眉看他：“身体不舒服？” 　　“我不知道。”祝为昭想摇头，却发现自己连这个动作都做得吃力，于是他微微张口想要说话，可发出的声音轻不可闻。 　　但赵饮明听到了，他先是摸了摸祝为昭的脑门，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又扭头，借着月光在周围修炼的人中搜索，想把季无生找出来。 　　“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想先，睡一觉......”祝为昭的话都不等说完，整个人的呼吸就已经平缓了下去。 　　“为昭？！”赵饮明快吓死了，也顾不得会不会把睡在一边的金子朝吵醒，扶着祝为昭的胳膊使劲摇晃他。 　　他这一晃，人没醒，反倒是把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从祝为昭的身体里晃了出来。 　　这小家伙也像是刚刚才被摇醒，一出来就仰面倒在了祝为昭的胸膛上，差点翻不过来，还是赵饮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这才让小家伙清醒过来。 　　“为昭？”赵饮明想起之前遇到过的情况，犹豫着叫了一声，然后就见这元婴团子整个团僵在原地，好半天，又慢慢趴下了，把脸埋在了祝为昭的胸膛上。 　　赵饮明：“......” 　　这下确认无疑了，这就是祝为昭本人。 第87章 　　“别趴着了, 为昭，抬起头来看我。”赵饮明的声音很轻，似乎想要将这雪白的小团子捧起来, 却遭到了激烈的反抗, 他顿了一下，然后慢慢贴着祝为昭躺下了。 　　他的胸口散出白光, 随着光芒暗下去，一个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人出现了。 　　随着修者修为的提升, 原本的元婴小团子会渐渐长大, 逐渐变得跟修者本人越来越像, 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 　　此时, 赵饮明的元婴小人从他身上跳起, 然后轻轻落到了祝为昭小团子的身边。 　　“为昭, 看看我。”元婴不会说话, 但互相之间却能理解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祝为昭爬起来，看看赵饮明，又看看自己, 更觉得丢脸了, 不过一开始的羞恼倒是没了。 　　元婴小人蹲下去, 就只比小团子高出半个脑袋，他伸出短短的手, 安抚似的在小团子身上拍了拍, 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祝为昭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察觉到异常了，他仔仔细细给赵饮明讲了一遍今天来到无垠荒漠后的感受，很是担心：“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我的灵脉里也出现魔气了？” 　　“这应该不是。”赵饮明的元婴小人感受着手下小团子中磅礴的灵气, “为昭，你的修为好像提升了一些。” 　　这只是他保守的说法，实际上，赵饮明甚至觉得祝为昭灵脉中的灵气比自己这个出窍期的都要更多，像是一片浩瀚的海，让他无法探到最底。 　　祝为昭强忍着被触碰时有些异样的情绪，准备等会儿醒来后找师父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本体现在的状态仍旧是不太好的，这种状态也影响到了元婴，祝为昭换了个姿势趴下，整个团子软塌塌地扁下去，像是一张厚厚的小饼。 　　赵饮明坐在他身边，伸直了手放在小饼身上轻轻拍着：“不会有事的，为昭，不会有事的。” 　　祝为昭很轻的“嗯”了一声，他实在是太累了，要是赵饮明的本体这样安慰他，也许反倒会更让他感到羞耻，但却不是，这是赵饮明的元婴，曾经跟他建立过良好友谊的小家伙。 　　他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夸赵饮明贴心，总之他现在心中没有丝毫太过负面的情绪，而是觉得很安心，只是他仍旧有些困惑，于是问道：“之前还是小年糕的时候，是你吗？” 　　他问得前言不搭后语，但赵饮明莫名就听懂了，他回答道：“一开始不是。” 　　祝为昭也懂了，他不好意思再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是的，想起当时和小家伙的互动，恨不得再次把脸埋进自己的胸膛里。 　　此时已经是深夜，除了他们俩以外，其他人大多在打坐修炼，只有极少一部分人选择了休息。 　　身下的沙子变得更加冰凉，祝为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正想问问赵饮明冷不冷，就见远处，一道熟悉的人影站了起来。 　　“段长星？”祝为昭想爬起来看得更清一点儿，却被赵饮明按了回去。 　　“别动。”赵饮明紧紧盯着那道身影，“别让他发现我们的情况。” 　　段长星背对着他们站起来后，先是半天没动，祝为昭等得着急，都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开始梦游了，就见段长星手腕翻转，一把小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长相憨厚的修者正盘着腿打坐。 　　这人出自一个小门派，如今也不过只是金丹大圆满，这次和师父去玉音谷拜见谷主，正巧遇到他们要给苗青望的这次旅途送人，他师父算是谷主关系远得不能再远的师弟，卖着老脸替他求了个情，让他也跟着一起来了。 　　来了之后他才发现，这次来的人里根本没有小宗门的修者，那群天之骄子早就认识，他也不好意思凑上去跟人攀谈，就只能一个人待在角落里或是修炼，或是偷偷观察其他人，想要从这些大宗门的修者身上学到一些厉害的技巧。 　　今晚的修炼很顺利，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这些大宗门修者待了几天的缘故，原本卡了很久的修为突然有了些波动，他越是专心打坐就越是兴奋，简直恨不得立刻突破然后告诉师父这个好消息，可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一柄短剑突然插进他的肩膀，他痛得清醒过来，原本已经隐隐有突破迹象的修炼被中途打断，一下子逆流回去，冲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痛。 　　“怎么回事？”他痛苦又茫然地睁眼，只能看到一个黑影从他面前飞走，瞬间跟另一个人打了起来。 　　这两人看起来打得难舍难分，但很快优势就完全偏向了一边，随着一个人影从空中被狠狠砸到地上，其他人也被这动静吵醒了。 　　在漫天飞扬的黄沙中，石穿空“呸”了两声，一眼就认出了不远处站着的人是谁。 　　“发生什么事了饮明？”他跑过去，见赵饮明盯着一个沙坑看，也跟着看了两眼，什么也没发现，“你刚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赵饮明脸色发沉，好半天，才终于确定原本应该落在沙坑中的人确实消失了：“段长星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个杀人修者。” 　　他呼出一口气，声音中透着寒意：“他刚刚动手时被我们发现，现在已经逃跑了。” 　　石穿空：“？！” 　　很快，这个消息就在人群里传遍了，为了避免段长星趁机独自回去继续伪装作恶，各宗门的弟子还把这个消息也传了回去。 　　修仙界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若不是天之骄子，很难会让人记住自己的名字，也多亏段长星之前在修仙大会获得了进入小秘境的机会，不然估计就算跟大家说了，也没什么人能够认出他来。 　　祝为昭的元婴也回到了体内，随着天色亮起，昨天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渐渐消失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现在距离出窍期只有一步之遥，而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机遇。 　　昨晚那个修者伤得本就不算严重，这会儿已经被医修们治得好了大半，正在跟赵饮明道谢。 　　经过半个晚上的调整，祝为昭终于算是消化了段长星叛变这件事，但仍旧觉得很别扭。 　　“可这还是很奇怪啊，你们不觉得吗？他怎么敢在这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突然动手，明明他之前一直伪装得很不错。” 　　“我们当然没办法猜到那些坏人的想法。”季无生道，“为昭，既然他确实做错了事，那其他的事都没有意义了，我们不用去管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只需要知道他做了就够了。” 　　栾妄乡也皱着眉：“确实如此，虽然他昨晚的行为确实很不符合逻辑，但事已至此，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他抓住，然后咱们就可以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就连燕逢也犹豫着开口：“其实师父之前就跟我们说过，她怀疑段长星这个人有些问题。” 　　祝为昭没话说了，有些郁闷地点点头，跟着大家继续往前走着。 　　越往无垠荒漠的深处走，天气就越热，祝为昭已经戴上了之前大师兄给他修好的斗笠，长长的纱帘垂下，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除了他以外，其他人本来就跟段长星的关系算不上亲近，除了愤怒以外，根本生不出其他任何情绪，在将他畏罪潜逃的消息传回宗门后，就连愤怒也渐渐消失了。 　　一众人零零散散地跟在苗青望身后走，时不时抬头看天，想看看她说的天道到底在哪里。 　　赵饮明看着祝为昭的背影，实在是有些想笑，脑子里不由自主就出现了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照河走在他不远处，显然也想到了当时的场景，用扇头戳了戳石穿空的胳膊，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石头，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有些人当时嘴上说得好听，自己倒是一点也不避嫌。” 　　赵饮明看他一眼，懒得搭理他，将日羽剑连带着剑鞘从腰带上取下来拿在手中，他眼中带着笑，跟在祝为昭身后悄悄用剑柄去挑他背后的白纱。 　　也不知道祝为昭是真没发现还是故意不理，除了脚下的步子变得快了一些，愣是一声不吭地继续朝前走着。 　　赵饮明轻啧了一声，随着祝为昭的步调一起加快了速度，手上的剑也开始不老实，就这么一路上挑，然后在祝为昭的腰上轻轻戳了一下。 　　祝为昭的身子僵了一下，忍无可忍，手伸后来一把握住了剑柄，然后用力往前一拽，就把日羽剑连带着剑鞘一起没收了。 　　赵饮明的本命剑被人拿走也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往前跑了两步站到了祝为昭身边，歪着脑袋看他：“怎么不理我？” 　　祝为昭这会儿也想不来段长星的事了，脸都要憋红了，脚下走得更快，但他一加速，赵饮明那边也跟着加速，两人跟比赛似的，到了最后简直快要跑起来，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大部队的最前面。 　　“师兄！”金子朝本来被燕逢硬拉着走在自己身边，这会儿看见祝为昭，又不安分地想要去找他了，简直恨不得扭头去咬燕逢一口，想让他赶紧把自己放开。 　　祝为昭听见声音回头看他，就这么一个不注意，急速行走的身子就偏了一点，一下子和赵饮明撞在一起，瞬间失去平衡要往前面倒去。 　　赵饮明反应迅速地伸直手臂去搂他，刚把人拉住抱在怀里，突然就感到脚下的沙子突然开始微微震颤起来，他愣了一下，回头冲着其他人大喊了一声，随后就想踩着日羽剑带着祝为昭飞到空中。 　　但沙漠显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细软的沙子几乎就在一瞬间变得扭曲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停地开始旋转下陷，在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人牢牢困在了旋涡之中。 　　苗青望脚尖微点，飞身想去拉离她最近的那个修者，但她的动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那人的大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旋涡之中，只剩下一颗脑袋还留在外面慌乱地大叫。 　　苗青望眉头紧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搞鬼，心情有些不爽。 　　她张开手掌，手心中聚起的灵力浓郁得让人心惊，然后突然，从漩涡中泄露出的一点灵气让她顿了一下。 　　原本聚在手心中的灵力被她挥散了，苗青望重新落到沙漠上，顺从地让自己的身子沉入旋涡之中，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88章 　　黄沙几乎要掩埋到颈部, 祝为昭下意识想要伸长脖子，让自己的脸离沙子远一些，但很显然, 在他们此时的情况下, 他这么做只是徒劳。 　　赵饮明的手臂还半搂着祝为昭的腰，眼见着身子已经被卷进了黄沙大半, 情急间，将祝为昭的脑袋紧紧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别动。”感受到祝为昭的挣扎, 赵饮明没张嘴, 传音到了他的脑海中, “小心把沙子吃进你的嘴里。” 　　于是祝为昭就不动了，原本慌乱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贴着赵饮明, 不确定自己到底算是站在沙地上还是被夹在沙粒中, 只能感觉到赵饮明稳稳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冰凉的沙粒隔着衣服贴在他的身上, 跟赵饮明手臂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突然的，他突然想起了在小秘境中时的场景。 　　他第一次踩在日羽剑上, 由赵饮明带着他朝着悬崖上飞。那时他的后背紧贴在赵饮明的胸膛,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近得像是今天这样，又好像不一样。 　　似曾相识的眩晕感充斥他的脑海, 是一种跟那次晕剑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这漩涡转晕了。 　　祝为昭有些想笑，他想，如果现在赵饮明问他在笑什么，他一定要一本正经地说, 是玩转转杯玩的。 　　但他到底是没机会说出这句话的，随着黄沙完全将众人掩埋，祝为昭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等他再睁眼时，面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一个像是山洞的地方。 　　说是山洞，但却到处长着比人还要高的植物，祝为昭能认出几种常见的，只是在外面小小一株、不过人手掌大的植物，在这里却一下子放大了上百倍。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腰还被赵饮明搂着，这人大概早就睁开了眼睛，就这么侧身躺着，看到他醒来了也没动，只是在他看过来时，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为昭，你没事吧？” 　　祝为昭摇了摇头，绷着脸去推腰间搭着的赵饮明的手。 　　这人也不知道已经搂了多久了，这会儿却突然表现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红着脸慢吞吞地把手收了回去，嘴里还要期期艾艾地说话：“不、不好意思，昭昭，我没有想要占你便宜的意思。” 　　平心而论，这人的表情和语气全都拿捏得很到位，祝为昭抿着嘴盯着这人看了一会儿，硬是从这影帝级别的表演中品出了一丝装模作样的意思来。 　　“赵饮明！”他气得小声叫了一声，然后皱着鼻子站起来，想要抖落身上的沙子时，却发现浑身清爽干净，就连雪白的衣领处都没有沾染一点灰尘。 　　赵饮明笑眯眯地跟着他站起来，左手虚虚搭在日羽剑上，大拇指在本命剑的剑柄上来回摩挲。 　　他确实比祝为昭醒来得要早很多，并且在刚一醒来时，他就已经用灵力将这地方探查了一遍。 　　从目前来看，这山洞中暂时没有危险，虽然里面的道路四通八达，一般人极有可能在这里迷路，但对于已经进入出窍期的赵饮明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你醒来的时候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吗？”祝为昭开始观察四周。 　　“这里确实只有我们俩。”赵饮明点了点头，说得倒也算是实话，“旋涡将大家全都冲散了，要不是被卷进来时我们两个......嗯，否则我们也肯定会分开的。” 　　本来挺正常的一段话，被赵饮明这么吞吞吐吐地一省略重要内容，倒像是两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祝为昭瞪他一眼，正好看到赵饮明眼中突然闪过的一丝不耐，他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就见赵饮明身后的洞口处，陆照河一边拍打衣摆想要把灰尘拍掉，一边走了过来。 　　这人身上有着他们画院人的通病，平日里对每日的服装有着极其严格的标准，就连腰间的配饰、头顶的发带，都是经过精心搭配的，各种颜色混搭在一起，不仅没有丝毫杂乱之感，反倒更显得出众。 　　但现在，原本缤纷的色彩全都变成了沙土的颜色，陆照河一贯带着坏笑脸都沉了下来，一边小声骂着，一边有些费力地清理着衣摆上的灰尘。 　　察觉到前方有人，他立刻警惕地抬起头，认出这两人是谁后，这才松了口气，脸色也变得和缓了一些：“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干净？” 　　祝为昭愣了一下，显然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扭头去看赵饮明。 　　“没什么，简单清理了一下而已。”赵饮明耸了耸肩，弹出一道灵力，小小的一点灵力却带着惊人的威压，瞬间飞到陆照河身上，将他身上的灰尘清理得干干净净。 　　陆照河：“......你干嘛？” 　　赵饮明眨眨眼，盯着陆照河头顶被自己故意搞得炸毛的头发，表情无辜：“帮你清理啊，我之前已经试过了，要用最起码元婴大圆满的灵力使出清洁法术，才能将那些沙子彻底清理干净。” 　　这倒不是假话，陆照河才升至元婴后期没多久，刚刚自己也尝试了多次，却仍旧对身上的最后一层灰尘没办法，那时他就已经能猜到，大概是那些沙子以及这个山洞有问题。 　　只是，话虽然不是假话，但不过是一个清洁法术而已，就连修仙界的刚练习法术没多久的小童都能控制自如，真的需要用上那么强大的威压吗？ 　　陆照河对此持怀疑态度。 　　他这么想着，眼神在赵饮明和祝为昭身上转了一圈，在和好兄弟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赵饮明盯着他，见这人脸上又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没忍住撇了撇嘴，赶在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之前说话了：“你过来的时候遇到其他人了吗？” 　　——虽然是一句明知故问的废话。 　　陆照河勾唇笑起来，看在衣服被清洁干净的份上，把刚才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给面子地配合道：“没看到。” 　　“看来大家真的被旋涡冲散了。”祝为昭叹了口气，但却并不算太过担心。 　　毕竟这次跟他们一起来的，都是各个宗门的精英，要是谁能幸运地遇到他师父，那更是完全不用担心了，只用躺平就行。 　　既然已经遇上了，出于对安全的考虑，三人最终还是选择结伴而行。 　　除了刚才陆照河过来时的那条路，现在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三个山洞。 　　一个隐隐能听到水声，似乎就连里面的空气都很潮湿，洞口突出的石块上时不时会有水汽凝聚成水滴，顺着石头尖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个里面漆黑一片，但洞口却是三个山洞中最大的一个，祝为昭捡了一块小石头扔进去，石子咕噜噜往前滚了一小段距离，然后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一声脆响后，滚动的声音就消失了。 　　最后一个倒是看起来最正常，洞口不大也不小，洞内没有那些奇怪的水汽，也并不非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知道从哪里透进来一点光照着，虽然微弱，但却能勉强让人模模糊糊视物。 　　“这应该没什么异议了吧。”祝为昭眨眨眼，“我们就走这边。” 　　他伸手指向最后一个山洞，结果扭头时却发现另外两人分别选了其他山洞。 　　三个人，三个选项，他们连一条统一的意见都没有。 　　祝为昭：“？” 　　他不懂，另外两条路明明看起来就很不祥啊，这是什么以毒攻毒的秘法吗？ 　　选择漆黑洞穴的赵饮明倒是说得有理有据：“有时候看起来越安全的地方，就越是暗藏致命的危险，而水汽多的地方，更容易把衣服弄脏。” 　　陆照河：“好，那咱们走你这边。” 　　祝为昭：“......” 　　本着对赵饮明的信任以及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最终，还是由赵饮明点着亮光，三人一起进了那个漆黑的山洞。 　　虽然洞口看起来宽敞，但进去后，山洞里却并不算宽，祝为昭和赵饮明并肩而行，陆照河和两人微微错开一点，走在两人的斜后方，也不说话，笑眯眯地听着前面的两人对话。 　　“虽然我选的那边有可能是暗藏危险的陷阱，但你这边人家根本都不用藏，就是把危险堂而皇之地放在你的眼前，你都不一定看得见......” 　　“哎！”祝为昭骂得太过入迷，没看清脚下的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微微晃了晃，连一点摔倒的意思都没有，手却被人紧紧抓住了。 　　“没事吧？”赵饮明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手指似是不经意地在祝为昭手心挠了两下，带来一点轻微的痒意。 　　祝为昭的身子抖了一下，眨巴着眼睛和赵饮明对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陆照河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赵饮明的目的太过明显，几乎是昭然若揭，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想干什么，偏偏这人自己演得还挺起劲，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语气还是神态，让人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只能让看透他这场表演的人堵着一口气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只想去看他这表演对象的反应。 　　祝为昭显然也并不是一个傻子。 　　要说以前他还完全没敢往这方面想，但随着和赵饮明越来越熟悉，一开始对这人的畏惧已经完全消失了，甚至在和他相处时，经常会有些过度放松的迹象。 　　祝为昭自己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赵饮明突然变得有些奇怪，那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似藏非藏，像是不想让他发现，却又故意显出一点在他面前，让他忍不住去猜测这人的意思，却又犹豫着觉得是自己思维发散了太多。 　　原本被赵饮明放在下方的光亮突然变了位置，让祝为昭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赵饮明的脸，以及他眼中热烈的情绪。 　　“你......” 　　祝为昭才刚说出一个字，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声。 　　“谁在那里？！”祝为昭猛地回头，眼睛死死盯着身后黑漆漆的道路，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声音吓得，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 　　赵饮明牵着他的手紧了一点，感受到祝为昭紧绷的情绪，在他的手上轻轻捏了几下，随后一道灵力射出，直直朝着黑暗刺去。 　　也不知道鬼鬼祟祟跟在他们后面的人到底有没有被击中，总之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消失不见了。 　　祝为昭等了一会儿，见响动彻底消失，刚要稍稍松一口气，突然感觉面前空气的流速变得大了一些。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声暴喝猛然炸在他的耳边。 　　“果然也是魔族余孽，速速给我受死吧！” 第89章 　　这人冲过来的突然, 又浑身包裹着纯黑色的衣服，完全与这山洞中的黑暗融为了一体，等人快要接近祝为昭面前时, 他这才看清这人手中被他们这边的光亮照到而反射出来的白光。 　　“为昭！”赵饮明到底修为最高, 反应比他们要快得多，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一把利器, 紧急间在攻击和防御之间选择了相对保守却绝对安全的选项，一把将祝为昭拉到了身后, 同时向前一步猛地高抬腿, 一脚踢了过去。 　　被他踢到的那人实力不敌, 但在被踢飞之前，仍旧奋力向下砍了一刀, 刀尖插进赵饮明小腿肌肉, 随着那人被踢得快速向后飞去, 刀刃瞬间在赵饮明的小腿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赵饮明！”祝为昭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刚刚被踢飞的那家伙撞在墙上, 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但人却是一声没吭，等陆照河转身, 试探着走过去探查时, 这才发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有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赵饮明点起的灯不知为何暗了一些，让此时的场景变得更加朦胧了起来。 　　“亮一些, 往这里照,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祝为昭蹲下去，整个人被半笼在黑暗之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触摸赵饮明受伤的腿, 但双手在空气中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在哪。 　　“不是什么大伤口，放心。”赵饮明的声音中带着调笑的意味，模模糊糊间看到了祝为昭脸上的表情，表现出一副十足的流氓姿态，“怎么，心疼了？” 　　祝为昭没接话，但也没有否认。 　　于是赵饮明的笑声渐渐变得小了一点，最后慢慢沉默了下来。 　　“别装死，快点让我看看！”很快，祝为昭就打破了这份令人尴尬的沉默，红着脸色厉内荏地催促了几声。 　　赵饮明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一副傻愣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好半天才终于恢复正常，只是这次再说话时，就要比刚才表现得正经了许多：“真的没什么事，只是一点很小的伤口而已，我都没感觉到疼。” 　　“是吗？”陆照河尾音上扬，他已经探查完那边石壁的情况，慢慢走了回来，这会儿听见赵饮明的话，他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此时莫名的氛围，“那空气里这股浓重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异样，但赵饮明跟这人认识了这么多年，一下就能猜到他是在报刚才自己故意对他施加威压的仇，顺带着关心一下受伤的兄弟，并且还带着点煽风点火的意思。 　　他有点想笑，一句话三种心思，这种事也就陆照河做得出了。 　　祝为昭被陆照河这话提醒了，立刻质问道：“对啊，小伤会流这么多血吗？” 　　“也不一定全是我的呀，说不定是那人被我一脚踢得吐血呢。”赵饮明嘴还硬着，“再者说了，你们难道忘了我如今的修为了吗？要是一把小刀就能给我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害，那我这出窍期......”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被祝为昭和陆照河合力抬了起来。 　　明明以修者的力量，想要抬起一个成年男人来，简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这两人就是要一人抬头一人抬脚，以一种很别扭且不雅的方式把赵饮明抬了起来。 　　“哎哎哎，你们俩干嘛！”赵饮明也不敢乱动，还要靠自己的腰部力量来使身体保持悬空，避免因为腰腹塌下去而让衣服的后摆垂在地上。 　　另外两人不搭理他，于是赵饮明就这么被一路抬到了山洞之外，重新回到了他们刚刚选择道路的位置。 　　比起山洞中，这里倒是很亮，周围长着不少月光草，照明的效果很是显著。 　　“为昭，我......” 　　祝为昭不听赵饮明说话，顾忌着他腿上的伤口，放下他双腿的动作很轻，生怕把他磕到，造成新一轮的伤害。 　　陆照河就没他那么温柔了，明明离地面还有一小段距离，他直接把手松开了，赵饮明摔在地上，倒是不怎么疼，但整个人一下子被气笑了，冲着他笑骂了几句。 　　几乎不用特意去找，祝为昭就看到了赵饮明腿上的伤口，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大半条裤子，甚至祝为昭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刚才抓着他双腿的时候，也不小心蹭上了一些血渍，这会儿干在皮肤上，不停地朝下掉小血渣。 　　“怎么会这么严重？”饶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的祝为昭，看到这场景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赵饮明倒是猜到了伤口看起来这么夸张的原因。 　　之前在炼虚塔时，他们曾有过从妖族的城镇逃跑的经历，那时他不小心被那里的木栅栏砸到小腿，当时就感觉被砸到的地方在出血。 　　虽然面上不显，但那伤口一直没好，隐痛伴随着他，直到他突破至出窍期后，才终于恢复，原本还以为是痊愈了，没想到还是他放松得太早了。 　　刚才被那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划伤的位置，正好就在之前被砸到的地方，新伤牵连着旧伤一起发作，甚至因为刚才那袭击者手腕抖动的原因，有一块肉被翻了出来，赵饮明不用看都能想象到那伤口此时狰狞的样子。 　　“别看了，为昭。”赵饮明伸手去拉祝为昭的手腕，“我能感觉到血已经要止住了，只要不给这地方造成二次伤害，等我们找到季无生要些外敷的草药，就能彻底痊愈的。” 　　这人抗拒的态度太过明显，祝为昭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顺着赵饮明的意思双手扶着他的胳膊，让他站了起来。 　　“别皱着眉了。”赵饮明声音中透着一点无奈，微微俯下身，视线正好能和祝为昭持平，“我刚刚选的不好，咱们这次就去你选择的那条路，怎么样？” 　　祝为昭的眉头被他揉平，呼出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一些，但语气仍旧有些不满，小声嘀咕着：“现在这么逞强，等会儿腿疼的时候你可别喊着要人背你......” 　　赵饮明听得哈哈大笑：“要真有这事，我肯定舍不得累到你，到时候我就找陆照河背我！” 　　站在旁边已经沉默半天，尽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陆照河：“？” 　　赵饮明赶在陆照河骂人之前，率先朝着最后那个山洞走去了。 　　这次山洞中道路的长度，要比他们想得短得多，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就遇到了一个拐角，只要再走几步拐过去，就已经可以看到出口了。 　　原本安静的隧道在这出口出现在三人面前时，突然传来一阵有些嘈杂的声音。 　　几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这下就彻底站在了山洞的出口边界。 　　出口外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建着几间简陋的房屋，一个人影突然从祝为昭面前闪过，他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陆陆续续走过去人。 　　这些人年龄不一，穿着样式奇怪的衣服，明明离他们不过半米的距离，却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们似的，目不斜视地贴着山洞口走过去，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这感觉，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他们之间，将这座山洞严严实实地封闭了起来，让这些人无法感知到这条道路的存在。 　　祝为昭有些茫然地盯着面前这座似乎完全称不上城镇的聚居地看了一会儿，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陆照河开口说话了。 　　“刚才那个人身上的挂饰，我曾在一本上古古籍中看到过。”他的神色有些不解，“可是这东西很快就已经被淘汰掉了，甚至修仙界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这东西存在过的证据，我原本还以为是谁随便编造出来的，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上古古籍？”祝为昭愣了一下，“你这意思......总不可能是说，这些人是上古时期的人吧？” 　　他有这样的疑问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这群人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的迹象，看上去完完全全就像是一群普通凡人一般，若是按照凡人的平均年龄推算，从上古时代到现在，都已经够这群人不知道轮回多少万次了。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在怀疑，这些人会不会是上古时期一些隐世家族的后代，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这里，不与外界相通，所以还用着万年之前的饰品。”陆照河说出自己的猜测，但仍旧觉得有什么他还没考虑到的地方。 　　祝为昭想了半天，什么头绪也没有，很快就放弃了：“不如我出去拦住一个人问问吧，看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正要抬步出去，却突然被人拦住了。 　　“怎么了？”祝为昭低头看了一眼被赵饮明牵住的手腕，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别的想法我倒是没有。”赵饮明脸上的笑容很淡，“但在出去之前，你们仔细听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祝为昭和陆照河安静下来，屏息凝神等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听到。 　　“你是说什么......” 　　祝为昭口中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一阵清风吹进了山洞，这风像是对他很依恋似的，缠着他转了几圈，在转到他的耳边时，祝为昭终于听见声音了。 　　那声音很乱，像是无数个人在奋力地大声呼喊，他分辨了半天才听出他们在说什么。 　　“魔族余孽！杀光魔族余孽！” 　　他们这样喊着。 第90章 　　缠在身边的那缕清风渐渐吹远, 但耳边的声音似乎更加清晰了。 　　祝为昭皱起眉头，微微抬起手，感受着指尖缠绕的微风：“是栾妄乡在给我们传消息。” 　　“杀光他们！这群怪物, 杀光魔族余孽！” 　　更大的叫喊声响起, 三人互相对视，表情严肃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也听到了远处的声音, 几个原本还在以正常速度走路的年轻人突然跑了起来，祝为昭站在洞口, 能看到几人的背影越来越小, 然后突然, 其中一个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扭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哪怕奔跑的动作激烈, 脸上仍旧是平静的, 祝为昭对上这人的眼神, 心头一跳，整个人僵了一下，然后就见那人突然咧开嘴角, 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没等三人反应过来, 那人就又扭过头去, 跟上同伴快速跑远了。 　　“你们刚才看见了吗？”好半天，祝为昭才缓缓开口, 声音干涩。 　　“看到了。”陆照河接话, “那人......” 　　“有变态啊！”祝为昭的声音跟陆照河同时响起，然后顿了一下，“你要说什么？” 　　陆照河：“......你听错了，我没说话。” 　　话虽如此, 但眼下，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跟着那些人跑走的方向追过去。 　　为了谨慎起见，赵饮明先从地上捡起一小块石头扔了出去。 　　在穿过洞口的那层无形的屏障时，小石块微不可查地在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后就直直飞出去落在地上，因着惯性往前滚了几圈，很快停下不动了。 　　赵饮明捕捉到这一瞬的灵力波动，垂眸思索片刻，率先抬脚走了出去。 　　几乎是刚一走出山洞，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不适应感，这种不适应感并不是来自人为的法术或是攻击，而是因为这个地方，没有灵气。 　　赵饮明的眉头没忍住皱起来，因为腿上的伤口需要灵力的持续养护，外界又没有灵气可以及时补充进来，在这时候，这点灵力的流失就显得尤为明显了。 　　“怎么了？”祝为昭跟着他跳出来，伸手就去扶赵饮明的小臂，“腿又疼了？” 　　话一说完他就感觉到不对了，祝为昭张开手在空气中抓了两下：“怎么感觉这里......软绵绵的？” 　　“是啊。”陆照河“唰”的一下合上折扇，“我的扇面都要变软了。” 　　平时察觉不到，但突然来到这种没有丝毫灵气的环境中，三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祝为昭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心理因素，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之前我们不是也去过一些没有灵气的地方吗？那时候可没有这种感觉。” 　　赵饮明想了想：“也许那时候并不是真的一丝灵气也没有吧。” 　　祝为昭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远处已经安静了一会儿的叫喊声再次响起，比起之前的声音，这次那些人的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兴奋情绪。 　　“快走吧！”祝为昭的心头没由来地一跳，“先找到那些人再说。” 　　他们要找的地方并不算隐蔽，甚至不用他们费心寻找方向，只要沿着刚才那些人离开的那条路一直跑过去，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三人就来到了路的尽头。 　　这是一片房屋围成的空地，祝为昭在比他人还高的灌木后隐藏着身子，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十几个穿着复古样式服装的人站成了一个大圈，在圈中央那棵冲天的大树上，正绑着几个熟悉的人影。 　　“各位，我们刚才都已经说过了，我们不是魔族，是跟你们一样的人类。”季无生被粗麻绳紧紧绑在树干上，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某一处，脸上的表情倒是很镇定。 　　“杀光魔族余孽！杀光魔族余孽！” 　　“别浪费力气了。”被绑在他身边的栾妄乡有些费力地碰了碰季无生的胳膊，“这群家伙明显已经神志不清了，来来回回就只会喊这么几句话，根本是听不进去我们说话的。” 　　“这倒是不见得。”季无生的视线在面前这群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回到了那个最后出现的年轻人身上，“但凡有一个人的意识还清醒着，我们就不算是在白费工夫。” 　　栾妄乡顿了一下，从他这话中的态度里听出了点儿什么，也收起了有些低沉的情绪，朝着周围的人群看去。 　　“杀光魔族余孽！杀光他们！” 　　在一众义愤填膺、情绪激昂的叫喊声中，一个缩在人群后面的年轻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也跟着其他人大声叫喊着，表情时而随着喊声兴奋，时而又好像觉得无聊，眼神时不时从他们这边移开，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朝后看，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这人扭头的幅度不大，没法完全看清身后的景象，栾妄乡可就不一样了，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房屋，正猜测着那里面会不会还有什么人没有出现，结果眼神一转，就看到了屋前的那棵巨大的植物后，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栾妄乡一扫低沉的情绪，眼睛微微弯了弯，但也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现出来，只是突然扬声，把那个仍在偷偷往后侧身的年轻人叫住了：“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们说话。” 　　年轻人的身子微顿，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把身子扭正，嘴上喊得更起劲了：“杀光魔族余孽！杀光魔族余孽！” 　　随着他这两声喊完，原本只动口不动手的人群突然动了，他们手中不知何时拿起了尖利的武器，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逐渐朝着被绑在树上的两人逼近。 　　自从被抓到后用绳子捆绑起来，两人就发现自己无法调动身上的灵力，就连手中的法器也已经失去了本该有的威力，变成了凡间最常见的日用品。 　　栾妄乡绷着脸，嘴上不停，还在试图与那个年轻人对话：“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意思，你们恨魔族，我们也恨魔族，这样来看，我们应该是朋友才对！” 　　年轻人不说话，其他人也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依旧挥舞着手上的利器朝着两人走近。 　　手中的法器虽然失去了灵力，但好在基本的功能还在，季无生从刚刚开始就一句话也没说，紧紧捏着手上的银针，小心控制的角度在捆绑他们的绳子上来回戳着，终于赶在被那群人近身之前戳断了绳子，他一刻也不敢停，手臂上的肌肉鼓起，拉着栾妄乡躲过了一道攻击。 　　“动作很利落嘛！”栾妄乡惊慌之中还不忘说上一句。 　　季无生看了一眼这人握在手中的毛笔，哼笑一声，语气温和：“我要是你，早就已经投笔从戎了。” 第91章 　　奋力的一击被轻易躲开, 挥下利刃的那人顿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歪了歪脑袋, 盯着手上的利刃看了一会儿, 缓缓将眉头皱了起来。 　　明明还没有碰到人，这利刃上却莫名已经沾上了一层淡红的血迹。 　　“赵饮明。”远处, 躲在灌木后的祝为昭遥遥看到这东西，不自觉地抿起嘴巴, “之前砍伤你的凶器, 是那个吗？” 　　赵饮明显然也在跟他看同一个地方, 闻言沉声答道：“我不确定，可能需要更近距离的观察才能看出些东西来。” 　　“现在在这里纠结什么是凶器可没什么意义。”陆照河耸了耸肩,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比起这些事来, 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把那两个人救出来吧。” 　　人群的包围圈中, 季无生已经拉着栾妄乡躲避了好一阵子。 　　虽然两人都是修者，甚至论起修为来，栾妄乡还要比季无生高出一些, 但在这种无法使用灵力的情况下, 真要比起身体素质来, 整日舞文弄墨的观山文院大弟子，显然就比不上整天徒步出门采药, 还要随时提防医闹的季无生了。 　　可惜, 尽管两人的动作都很灵活，但在这种对方人数明显占优势的情况下，两人的身上还是或多或少地添了一些伤口。 　　栾妄乡暂时是指望不上了，毕竟想要突破包围圈, 总不能让他用毛笔去给人挠痒。 　　季无生呼出一口气，表情专注，脚下不断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在对手近身时迅速出手，利落果断地将银针刺入敌人身上的穴位，被他刺中的人或是停顿或是跪倒，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虽然每次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到底可以为他们争取到一些逃跑的时间。 　　虽说是为了逃跑，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定了同一个方向，眼见着离那个躲在人群之后的年轻人越来越近，季无生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指尖一弹，银针瞬间就刺入了年轻人的皮肤。 　　可惜这次出手只是让那人停顿了片刻，季无生面色冷静，又一根银针夹在指尖蓄势待发，就在他施力的前一瞬，那年轻人突然说话了。 　　“别扎了！”那人呲牙咧嘴地抬手拦下季无生的动作，随着他这一声落下，已经追过来要抓住季无生肩膀的人也慢慢停了下来，“现在的年轻人，下手也太狠了！” 　　季无生：“......” 　　他察觉到这人的话并非是在对自己一个人说，似有所感地往后扭头，发现身后原本跟着的数十个人，现在就只剩下靠近他的寥寥几个了，离得远的其他人全都已经倒在了地上，表情痛苦，但却连一声惨叫也没发出来。 　　就在他扭头的这短短几息之间，就连他附近的这几人也尽数倒下，很快就彻底昏迷过去。 　　“无生！”祝为昭弯着眼睛笑，就站在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冲他挥手。 　　季无生抿了抿唇，跨过倒在地上的人就朝着他走去，可结果还是慢了人一步。 　　“为昭。”栾妄乡拉住了祝为昭的胳膊，“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听懂我传出去的消息。” 　　赵饮明怀里抱着日羽剑，表情算不上友善，但也没有多加阻拦。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会儿不是适合叙旧的时候，祝为昭眼见着那年轻人要溜，立刻甩出缠在小臂上的甜甜圈，稳稳地把人套住了。 　　失去了灵力的甜甜圈这会儿跟普通的套索没什么两样，祝为昭有些费力地扯着绳子往回拉，也多亏是那人挣扎无果直接放弃了反抗，要不单凭他自己的力气，估计没法这么顺利地就把人拉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祝为昭赶在这人说话之前抢先问道。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们吧？”嘴上虽然是在反问，但那年轻人的姿态非常放松，“我们好好地生活在这里，明明是你们突然闯进来的。” 　　祝为昭能感觉到这人身上没什么恶意。 　　其实不光是恶意，这人从之前到现在，表现出来的所有情绪都像是假的，像是为了什么目的故意演出来似的，但他又对自己的演出毫不加掩饰，一副根本不在意别人是否能看出来的样子。 　　祝为昭还想再问什么，突然感觉手腕被人拉了一下，他扭过头，和赵饮明对视了一眼，暂且收回了已经到嘴边的疑问。 　　“你究竟是凡人，还是修者？”赵饮明上下打量着这年轻人，“你身上没有灵力，或者，你是什么妖族？” 　　“妖族？修者？”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我已经好久没听到过这些词了，上次听到这些话时，好像还是数百年前，那时候，他们可都还没疯呢。” 　　他的眼神在地上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只可惜等待的时间太长了，魔族还没剿灭，我看我们就先要被逼疯了。” 　　祝为昭被他这话中的信息惊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倒在地上的众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就说了，年轻人别太急躁。”这人拍了拍紧紧缠在腰间的套索，“先给我解开，正巧，我也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今天你们能来到我面前，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祝为昭犹豫着解开了套索，那人也没有丝毫想要逃跑的意图，就这么席地坐了下去。 　　“你们也都别站着了，都坐下，咱们慢慢聊。” 　　这人做出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样子，但另外几人显然都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不过疑问堆积在胸口，几人也没有多说，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 　　“几百年过去了，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还知不知道万法门？”这人嘴上这么问着，表情却带着点儿默认所有人都只知道的傲气，“我们，就是在数百年前的那场与魔族的大战中，被万法门的仙人们保护下来的门派。” 　　“万法门？”栾妄乡顿了一下，表情变了变，“你是说，你们是数百年前被万法门的仙人们保护下来的？” 　　那人点了点头，露出一点怀念的表情：“仙人们将我们救了下来，说总有一日，他们会让人来找我们的。” 　　“可是。”栾妄乡皱起眉，“万法门已经是万年之前，在上古时期就已经覆灭的宗门了。” 第92章 　　万法门, 即便是修仙界刚刚开始学法术的稚子，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万年之前，修仙界中灵气充裕, 与之相对的, 魔气的浓郁程度也是现如今的千百倍，修者与魔族势力相当, 争斗了数千年，直到某位魔主意外得到了一件足以毁天灭地的法宝, 原本势均力敌的争斗突然出现了偏向。 　　魔族刻在身体每一寸的残忍与冷血在本能的支配中不断膨胀, 黑色的雾气遮天蔽日, 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连修者都无法轻易与这些家伙抗衡。 　　而这时, 作为修仙界第一宗门的万法门挺身而出, 几乎是举全宗之力, 由几位真仙带领修仙界众人奋力反抗, 经过漫长的混战，最终将魔族尽数剿灭。 　　可惜魔族是没了，万法门的仙人们也与他们同归于尽, 彻底覆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魔主和真仙？”祝为昭听得发愣, 不自觉地就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修者从金丹入道, 化神期大道初成，一直到大乘期, 才算是真正站在了天地法则之上, 再往上，就是一步登仙，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了。”栾妄乡看过的古籍无数, 即便现存的卷轴中关于魔族的记载并不算多，他这会儿说起来也头头是道，甚至还能用修仙界的常识来进行类比，“魔族的修为若是到了仙人级别，就会有无数魔族自发地愿意追随他们，而这些统治一方魔族的家伙，就是魔主。” 　　“等一下。”已经怔愣了大半天的年轻人像是才反应过来，有些慌张地打断了栾妄乡的话，“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万法门已经覆灭上万年了？” 　　他明明是在问问题，眼神中却没有焦距，栾妄乡看出了他的情绪，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嘴，给了这人一段能够安静思考的时间。 　　在灵气充沛的上古时期，人才辈出，许多到现在都叫得上名的天才人物，都是在那时飞升成仙的，那是修仙界最辉煌的一段时期，也是修仙界最后辉煌的一段时期。 　　在那些实力超群的大魔族被尽数剿灭之后，就只剩下些不成气候的小魔族，也很快就死在了修者们手中，从此，魔族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人间难得变得安宁起来。 　　但与此同时，天地间的灵气开始逐渐衰微，修者们的修炼变得异常困难，魔气更是稀薄到无法再支撑任何一个大魔族的存在，于是曾经那些惊心动魄的历史好像都变成了传说故事，后世的修者们一边惊羡前辈的惊才艳艳，一边又很难将那些事当做真实的历史去看待，于是慢慢的，就连这些传说也不再是修者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了。 　　“那魔族呢？现在世间的魔族，都已经消失了吗？”年轻人终于整理好了思绪，他长舒一口气，但问出这个问题时，心脏仍是难免被提了起来。 　　“原本是消失了。”祝为昭这话说得算是保守，他仔细观察着这人的神情，又想起这人好像是他们宗门这群人中，唯一还清醒的那个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实话。 　　年轻人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眼睛眯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不杀死魔族余孽，我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朗月上仙！” 　　“朗月上仙？”这还是祝为昭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顿了一下，在口中小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从这年轻人的态度中，对这人的身份有了一点猜测。 　　赵饮明也听到了这个名字，神色微动。 　　他曾在家中的藏书阁中看到过这个名字，这位是万法门的最后一任掌门人，当初就是她以一己之力，将当初魔族最强的那位魔主封在了炼虚塔之中。 　　那年轻人似是回忆起了数万年前的情景，垂下眼，眼中的神色难辨。 　　在当初与魔族的混战时期，他不过刚过一百岁，修为的就已经到了合体期大圆满，平时出门在外都自称是半步大乘，但即便这样，在人才济济的上古时期，他的这点修为也仍旧算不上是顶级天才，而他所在的宗门，在修仙界就更是排不上名号了。 　　随着魔族的肆虐加剧，他们宗门所守护的那一方百姓流离失所，明明他们面对的就只是魔主身边几个不受重用的小喽啰，却能轻易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让他们原本有上百个人的宗门，转瞬间就只剩下数十个人了。 　　百姓的尸体就倒在他的脚边，那时的年轻人悲愤欲绝，却只能拼死抵抗，就在这时，朗月上仙出现了。 　　面色清冷的女子白衣出尘，只是抬起手，就将那几个在他们看来无法战胜的魔族打成了几片黑雾。 　　“你就带着门中弟子守在这里吧。”仙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落在他身边，表情郑重地交给他一个小木匣，“这里不会再有魔族出现了，你们只要好好守着这个匣子，等到彻底剿灭魔族的那天，就会有万法门的弟子来找你取回这个匣子的。” 　　仙人很快就离开了，离开时为他们设了一个防护的结界，于是从那天起，他们再没离开过这里一步。 　　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结界中的灵气渐渐变得稀薄起来，最后彻底消散，于是他们只能日复一日地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流逝，直到彻底变成一个不会衰老的凡人。 　　可他们还是没有等到朗月上仙的出现。 　　他们怀抱着微弱的希望，看着日子一天一天过着，也许是过了十年，也许是过了一百年，直到他们之中修为最低的那个人一觉醒来后开始胡言乱语，一切都变得混乱了起来。 　　越来越多人成了怀抱执念的疯子，唯有他，唯有他还清醒着。 　　年轻人闭上眼，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带我出去。” 　　“什么？”祝为昭有点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说，带我出去。”年轻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说这辈子我注定已经等不到万法门的弟子，那还不如跟你们出去，杀光魔族余孽，只有这样，我才有脸去见朗月上仙。” 　　赵饮明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你如今跟凡人无异，如何能对付魔族？” 　　年轻人咬了咬牙：“我自有我的办法。” 　　祝为昭“哦”了一声，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本来还指望着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年轻人：“......？” 第93章 　　祝为昭眨了眨眼睛, 表情透着一股无辜又真诚的味道，年轻人拧着眉，一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什么叫你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年轻人的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几圈, “你们是如何进来的也不知道吗？” 　　祝为昭迟疑着点了点头：“这就说来话长了, 不过对于你想知道的问题，这个回答没有任何参考意义。” 　　年轻人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终于收回了视线，长长叹了口气：“我叫贺青, 不知各位如何称呼？” 　　“原来是贺前辈。”陆照河冲他拱了拱手, 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在场的几人。 　　他这声前辈叫得倒也很合适, 毕竟不管是从年纪还是从贺青曾经的修为来说，别说是他们几个, 就是现如今各个门派的长老们来, 也都得叫一声前辈。 　　贺青倒是表现得很谦虚, 万年过去, 即便修为已经尽数消散，他的面容却还是维持着年轻时的样子，他沉默片刻, 语气中带着感慨：“当初那个差点死在魔族刀下的我肯定不会想到, 这辈子我还有能有机会见到修仙界万年之后的样子。”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眼见着身边曾经熟悉的亲友同门一个个变得疯癫，贺青时常会生出一种自己生活在梦中的感觉。 　　也许等他再睁开眼, 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没有发狂的魔族，也没有朗月上仙的托付，他需要烦恼的只有掌门对他修炼偷懒的责罚，以及迟迟无法突破到大乘期的困惑。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他被困在这层结界中，身边是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旧友，无法离开，也不能离开，只能百无聊赖地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祝为昭听得心里发闷，正要说些宽慰的话，就听贺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没事吧？”季无生保持着医修的本能，听见人咳嗽就忍不住想给人熬一碗草药出来。 　　贺青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虚弱：“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知为何，我今日醒来后觉得胸口发闷，总有一种呼吸不畅的感觉，看来刚才赵公子说得对，以我如今这幅凡人之躯，是无法与魔族余孽抗衡的。” 　　赵饮明看他一眼：“刚刚那话贺前辈不必在意，不过若是真有不适，还是让季无生给你看看吧。” 　　咳嗽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贺青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有生过病了，今天听到时间已经过去万年的消息，这才恍然间发觉，哪怕外表看上去再年轻，实际上他也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 　　他甚至开始害怕，这咳嗽会不会就是他身体衰败的预兆，会不会从某天开始，他也会变得和周围的同门一样，神志不清，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呢？ 　　在季无生开始给贺青诊断时，另外几人纷纷散开，默契地分头去查看周围的情况。 　　祝为昭四处看了一圈，没看到那把疑似是砍伤赵饮明小腿的凶器，正要去跟赵饮明探讨情况，却发现这人不仅没在好好找线索，反倒是盯着不远处的季无生和贺青看个不停。 　　贺青的头低垂着，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让季无生给他把脉，表情藏在阴影中，让人难以看清。 　　“怎么了？”祝为昭还以为有了什么异常的地方，凑过去做贼似的小声问道，“你是不是也怀疑那人不太对劲？” 　　“也？”赵饮明看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就见原本安静坐着的贺青突然动了，他空出来的那只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把小刀，刀尖上还沾着淡色的血迹，表情凶狠地朝着季无生刺去。 　　季无生跟他离得近，一时之间难以完全躲开，暗骂了一句，只能尽力避开要害，捏紧拳头朝着贺青打过去。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季无生皱了皱眉，这才发现贺青的手上缠了一圈灵力，正是有着圈灵力及时止住了贺青的动作，这才给了他彻底躲开的机会，他挑了挑眉，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赵饮明。 　　赵饮明确实是在场的人中唯一还能使用灵力的人，这古怪的地方不仅没有丝毫灵气，甚至还会压制修者体内的灵力，赵饮明刚刚这一次出手护住了季无生，却也让自己彻底使不出灵力了。 　　祝为昭盯着被季无生反手压倒在地的贺青，看着人嘴里还在反复嘟囔着什么“杀光魔族余孽”的话，皱了皱眉，扭头去看赵饮明：“你早就看出他有问题，居然还一直瞒着我！” 　　赵饮明看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我确实在之前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不过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这事还只是我的猜测，而这位贺前辈的表现，又完全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祝为昭盯着他看，表情明显是对于他的隐瞒有些不太高兴。 　　赵饮明和他对视了几秒，明明此时眼前的问题还没解决，却还是没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好吧，你还记得之前咱们远远看到的，那把疑似是刺伤我的小刀吗？” 　　祝为昭点点头，他刚才也在寻找那把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 　　“这上古秘境中除了这群人，再就没有旁人，我们在山洞中遇刺，而从山洞中出来，就正好是这座村子。”赵饮明看着他的表情，继续道，“朗月上仙的结界是防护结界，只能抵御外界的伤害，却无法困住结界中的人，可贺青却说，他们无法离开这里一步，这显然不对。” 　　赵饮明摇头晃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刚刚在贺青的身上，看到了一个脚印。” 　　之后的话不用他说，祝为昭也懂了，毕竟上次他亲眼在闻人墨身上看到了这个脚印。 　　两人说话间，另外几人也聚了过来。 　　“虽然贺青表面上看着清醒，不过我猜，他也已经在这万年的枯等与蹉跎中，变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栾妄乡一副有些伤感的神色，“只是现在我们就不好判断，他口中的那些话到底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 　　陆照河的眼神落在贺青身上看了半天，随后慢悠悠开口：“我倒是觉得，他口中的话八成是真，还有两成，大概是他神志不清间的幻想，只不过被他信以为真，也就那样给我们讲了出来。” 　　也不知道季无生在贺青身上扎了哪几个穴位，这人没有昏迷，身子却完全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无生从他身上搜出一个小木匣出来。 　　“看来，这就是朗月上仙交给他的任务了？” 第94章 　　这木匣子看起来被人保存得很好,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上万年的时间，依旧完好无损，连一点灰尘也没留下。 　　祝为昭叹了口气, 实在是有些不忍。 　　贺青刚刚闹了一阵, 这会儿被人制住，很快就表现出一副有些疲惫的神情来, 他仰面躺在地上，失神地看着头顶的天空。 　　上万年的时间里, 这片天空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 从来都是湛蓝的, 让他不由得就想起很多年前，那段头顶一片黑暗的日子。 　　“现在修仙界的天还蓝吗？”贺青突然开口。 　　祝为昭看他表情平和, 一时之间分不清他现在到底是清醒的, 还是混乱的, 于是没有立即回答他。 　　贺青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 他的呼吸均匀，喘气声却很大，好半天, 才突然笑了起来：“我确实喜欢蓝色的天空, 但其实有时候, 乌云密布的雨天也别有一番美丽。” 　　他笑了一阵，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季无生看他咳得面色通红, 抬手在他的喉间刺进一根银针，随着这根针的刺入，他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平静地以一种略显狼狈的姿势躺在地上，平静地闭上眼, 最后平静地流出泪来。 　　此时的贺青真的很安静，只有偶尔变速的呼吸声昭示着他内心并不平静的情绪。 　　他实在是太累了，漫长的枯等把他从一个志得意满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身心俱疲的老人。 　　这会儿，他踩在解脱与否的边界线上，一面是追随他的旧友，从此成为没有思想也没有痛苦的行尸走肉，一面是紧紧抓着所剩不多的清醒，继续去过那种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日子。 　　祝为昭站在离贺青几步之外的地方，被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巨大的情绪击中。 　　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绪，痛苦的、快乐的、怨恨的、感激的，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怪物抬手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贺青紧紧包裹在里面，还顺带着，把祝为昭也盖住了一半。 　　祝为昭心脏发闷，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站着站着，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变得酸胀起来。 　　“怎么了？”赵饮明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往前走了一步紧挨着他。 　　祝为昭顺势靠在了赵饮明的身上，有些茫然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臂。 　　赵饮明看得想笑，学着他的动作在这人的小臂上轻轻捏了两下：“这是在做什么？” 　　祝为昭瞪了他一眼，嘴上却乖乖回答：“没什么，就是莫名感觉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撑着我的灵脉不断扩张，简直快要把我撑破了。” 　　赵饮明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淡了一点，就连握着祝为昭小臂的手都松了劲，只敢松松地圈在他手臂的周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真的把祝为昭戳破了。 　　“季无生！”他有些慌乱地扭头叫人，“快来这边看看！” 　　季无生听见声音，立刻站起身来往这边走，结果还没走两步，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响起一道惊雷。 　　这雷声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季无生的步子就这么下意识地顿了一下，下一秒，一道巨大的闪电就朝着祝为昭劈了下来。 　　赵饮明和祝为昭紧紧贴着，这道雷在劈向祝为昭时，也顺带着把赵饮明也劈了进去。 　　随着这道天雷的劈下，空气里突然开始出现了一点稀薄的灵气。 　　栾妄乡是第一个感知到这点的人，干涸的识海中注入进一丝灵气，随后迅速转换成灵力，在他的灵脉中飞速运转起来。 　　陆照河“唰”的一下打开折扇，眯了眯眼睛，眼神在那边紧贴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祝为昭在经历过最开始的惊吓后，现在已经渐渐缓了过来，被雷劈了这么一下，他不仅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反倒是身上原本的那股酸胀感还缓解了一些。 　　赵饮明揉了揉被劈得钝痛的肩膀，看着季无生急急忙忙跑过来拉住了祝为昭的手腕，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一下。 　　“为昭，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季无生也已经恢复了一点灵力，这会儿勉力凝出一丝来，小心翼翼地探进了祝为昭的灵脉，还没等探出什么来，就彻底和自己的那丝灵力失去了联系。 　　季无生顿了一下，嘴唇微微抿起。 　　他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几乎就在他的灵力进去的那一瞬，就严严实实地被祝为昭的灵力包裹了起来，不等他反应过来，他的灵力就已经融进了祝为昭的灵力中，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将他人的灵力转化成自己的，季无生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能有这样的能力。 　　祝为昭注意到他表情有异，心下一惊：“怎、怎么了，我这情况很严重吗？” 　　“那倒也不是。”季无生想了想，“只是有些奇怪，为昭，你......” 　　不等他话说完，又一道雷劈下，这次的雷声更大，劈下来时不像刚刚那样把三人都劈在里面，赵饮明二人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推力，下一秒就从祝为昭身边飞出去，有些狼狈地落在了地上。 　　在两人被迫离开祝为昭的身边后，天雷的下落速度突然变得快了起来，几乎是上一道天雷还没完全消失，下一道天雷就已经劈了下来。 　　祝为昭站在天雷之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苦，反倒是原本身体上的那股酸胀感已经彻底消失了。 　　接连不断的天雷声势浩大，赵饮明刚刚站稳，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苗青望踏着轻快的步子跑来，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倒是没表现出担忧的情绪，“我们为昭这是要突破了啊！” 　　季无生刚刚落地时没站站稳，跌坐在地上时不慎将怀中的小木匣掉了出去，小木匣朝前滚了几圈，正巧落在天雷劈下的范围之中。 　　此时的天雷已经大到了一种极其夸张的地步，随着这最后一道天雷落下，“轰”的一声，小木匣瞬间被劈得粉碎，但里面装着的东西却仍旧是完好无损的。 　　“师父！”天雷终于停下，祝为昭重见天日时还有点恍惚，看见不远处的苗青望，有些兴奋地叫了一声。 　　可刚刚还关注着徒弟的苗青望此时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愣愣地盯着从木匣中显露出来的东西，眼中情绪翻涌。 　　她身体微僵，垂在身侧的手指很轻地颤了颤，一副想要上前去看，又在畏惧着什么的样子，好半天，才从嗓子中挤出一点声音来：“师姐......” 第95章 　　苗青望说话的声音很小, 祝为昭本就有点恍惚，完全没听清她说了点什么，这会儿晃晃脑袋, 往前走了一步：“师父？” 　　苗青望的反应仍旧有些迟钝, 嘴上应了一声，眼睛却依然牢牢盯着地上的东西看。 　　祝为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跟着她的视线低下头，只见一片灰烬之上, 正趴着一个木雕小人。 　　这小人大概只有他的半个手掌大, 也不知道是谁雕的, 有些地方光滑平整，有些地方却坑坑洼洼, 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这是？”木匣子已经被劈成了灰烬, 祝为昭看了半天, 确认自己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玩意完全没印象, 于是一下子生出一点好奇来。 　　苗青望蹲下身子，衣摆落在地上，沾上了一圈黑灰她也毫不在意, 愣愣地伸出手去, 将木雕小人从地上捡了起来, 两只手紧紧攥着，像是生怕这东西会突然消失似的。 　　贺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微微仰着头看向苗青望的方向, 眼中带着点不可置信的意味：“朗月上仙没有骗我，朗月上仙没有骗我......” 　　苗青望听见熟悉的名字，心头一颤，瞬间扭过头去, 紧紧盯着这个有些奇怪的人看：“你认识朗月上仙？” 　　贺青被她眼中的情绪吓到，身子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你真是万法门的人？” 　　苗青望也不说话了，两人长久地对视着，视线在半空中不知道交锋了几个回合，终于，苗青望再次开口了：“你就是当初那个连大乘期都没到，却骗走师姐的木雕小人当定情信物的骗......咳、人？” 　　贺青：“？” 　　谁？我吗？我和朗月上仙？ 　　苗青望见他不说话，心头压了上万年的委屈涌上来，看着贺青的眼神更加凌厉了。 　　贺青如今本就是没有灵力的凡人，哪怕身体仍旧维持着万年前的强健，在面对苗青望时，仍旧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慌忙抬手，紧张得语速都快了不少：“等等！误会！一定是误会！” 　　见苗青望的表情仍不见好，他继续解释：“这是朗月上仙当初交给我，要我之后转交给万法门的弟子的，要不是今日那木匣子意外打开，我根本连那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苗青望顿了一下，低头去看手中的木雕小人，也不知道信没信贺青的话，只是再次喃喃道：“师姐......” 　　贺青见她没再看自己，终于放松下来，这会儿呆坐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被抽干了身上的所有力气。 　　他看着苗青望低着头，堪称虔诚地将木雕小人抵在额头，像是在和这小木雕人对话。 　　贺青突然咧开嘴，表情说不上是在笑还是在哭：“我就知道，万法门没有灭门，我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会是无用功。” 　　苗青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只觉得四肢都开始发麻，她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落下一滴泪来，这滴眼泪落在木雕小人的眉心，泪水很快渗进去，留下一小片并不显眼的水痕。 　　随着这点水痕渐渐消失，木雕小人突然散发出一层绒绒的白光，这光芒渐渐扩散，似乎要将整片天空都包裹在里面，然后突然，光芒大盛，瞬间将天地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等感觉到眼前那股刺眼的白光渐渐消散了，祝为昭终于睁开眼，入眼的是有些熟悉的茫茫沙漠，太阳照在沙地上，反射出金色的亮光。 　　没有高耸入云的植物，没有处处诡异的村庄，也没有能够将人尽数卷入的沙漠漩涡，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似的，只有呆愣着坐在原地的贺青让祝为昭知道，之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苗青望绷着脸，眼眶还红着，她转头看了看身边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表情万分茫然的年轻人们，突然抬手一挥，数十道光束就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又出来了？”石穿空离他们不远，探着头找到他们的位置，嘟嘟囔囔地往这边走，“你们刚才有没有遇到比人还高的妖花？吓死我了，差点被那怪物吃进肚子里去！” 　　赵饮明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突然拉了栾妄乡一把，把这人推到了石穿空面前。 　　栾妄乡：“干什么？” 　　石穿空：“！妄乡老师！” 　　栾妄乡：“......别问，没写。” 　　贺青的半边身子陷在沙地中，对于身边突然多出的这些人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的情绪。 　　祝为昭拉着赵饮明跑过去，帮忙把这人挖了出来，看他神色淡淡，没忍住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听见他问这话，贺青才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我啊，我想看看，如今的修仙界是什么样的。” 　　祝为昭看他的笑容中没有丝毫勉强的意味，也忍不住跟着他笑了笑：“好啊，那到时候你还可以来找我们一起玩。” 　　众人说话间，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响起一道巨大的雷声，这声音很闷，既不像是自然天象，也不像是修者们突破时的天雷，闷得几乎有些不像雷声了。 　　“快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苗青望表情微变，随着她话音落下，身后的天空中渐渐显出一艘巨大飞船的影子，正是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艘。 　　苗青望率先跳到飞船上，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大家快点上船，等离开无垠荒漠后，就速速回到各自的宗门去吧。” 　　众人也被这突变的天气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本能地都感觉到了一丝不祥，很快就齐齐进入了船舱之中。 　　祝为昭上船时，还顺手把贺青也带上了，跟他商量好出去之后就找个地方把他放下，这才重新来到了师父的身边。 　　苗青望看所有人都安全上了船，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她捏着手中的木雕小人站在船头，感受着船身微微颤抖，知道他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她仰着头，看到天上越积越厚的乌云，目光微沉。 　　“师父，我们这次来不是要找天道吗？”祝为昭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的黑云，小声问道。 　　“已经找到了。”苗青望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紧绷的感觉，她抬手指向天空，飞船正好加速，让祝为昭的身子不自觉晃了一下。 　　正好有一道闪电劈下来，在飞船原本停留的地方炸开一个大坑。 　　“终于找到他了。”苗青望说，“他也终于找到我们了。” 第96章 　　合欢宗一行人终于又回到了宗门。 　　祝为昭站在山头, 感受着凛冽的西风，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些日子在外东奔西跑, 他简直都要忘了回家是什么滋味了。 　　之前在船上时不方便交谈, 这会儿祝为昭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他想了一路的问题：“师父, 您之前那话是什么意思，谁要找我们, 我们找到谁了？” 　　苗青望不说话, 只是抬手指天, 良久，她才扯了扯嘴角, 没再继续说, 反倒是换了一个话题：“为昭, 你如今已经是出窍期的修者了。” 　　祝为昭没懂她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点了点头。 　　“还不够。”苗青望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不光是你们, 包括我也是,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还远远不够。” 　　燕逢带着师弟师妹走过来，听到苗青望口中的话, 有些茫然道：“师父, 什么东西还不够？” 　　苗青望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突然转身，几步走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 　　合欢宗山头面积狭小，外面的小院子不够大家活动, 于是时常会出现互相串门的情况，可唯独宗主苗青望的房门从来没有打开过。 　　这人时常不在宗门中待，弟子们也不会进她的房间，即便偶有她留在宗门中小住的日子，几个弟子也从来没见她的房门打开过，时常是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瞬息之间，这人就突然出现了。 　　之前还从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这会儿苗青望突然以这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站在房门口，就让他们的脑中不禁冒出许多猜测来了。 　　“师父？”祝为昭叫了她一声。 　　苗青望不应，表情僵硬地一抬手，将紧闭的房门推开了。 　　几人不解她的意思，可站在房门口的苗青望却突然不动了。 　　屋内忽然传出几声响动，祝为昭的视线从师父身上移开，落到了空荡荡房屋门口。 　　下一秒，又一个苗青望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祝为昭：“？” 　　这是什么大变活人的戏法？ 　　燕逢原本站在祝为昭的身后半步，这会儿脚下微动，挡住了师弟的半个身子。 　　“师父？”他试探性开口，觉得有些惊奇。 　　从房中走出来的这个苗青望笑了笑，一下子露出了他们惯常看到的调笑表情：“怎么，不认识师父了？” 　　燕逢紧绷的身子微微放松，只是眉头还皱着：“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怎么一回事啊......”这人低下头，原本应该在门外那个苗青望身上的木雕小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手上，“这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的万法门开始说起了。” 　　万年之前，若是说起修仙界第一宗门，即便是凡人都不会给出第二个答案——万法门。 　　修炼虽难，可在那个灵气充沛的时代，倒也出了不少有名的真仙，其中最出名的一个，便是万法门大师姐，年纪轻轻便已经被确定为下任掌门的朗月上仙。 　　“魔族得到那件足以毁天灭地的法宝时，我正处在突破的关键期，一只脚踏入了真仙的行列，另一只脚却还在大乘期踩着。”苗青望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古以来，真仙的突破过程都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有的人努力成百上千年也迈不过这道坎，有的人却可以在一瞬就抓住天机，我师姐就是这样的人。” 　　也许是朗月上仙的成功看起来太过轻而易举，渐渐的，修仙界众人似乎不再将魔族放在眼里了。 　　他们忙着追求更高的修为，忙着研究朗月上仙突破的秘法，修者们的整体修为在那时确实有了一个很明显的提升，但与此同时，魔族肆虐人间的事也变得越来越频繁起来。 　　无辜的凡人苦不堪言，可沉浸在提升修为中的修仙界众人却无暇顾及他们，魔族的行动越来越放肆，直到某天，魔族之中最强的那位魔主声称自己得到了一件法宝，足以毁天灭地，于是不仅是人间，修仙界也成了魔族的乐园。 　　“可都到了这种时候，那群人仍旧执迷不悟，他们将我师姐架在高台之上，看似虔诚又谦虚地逼问她快速突破的秘法，口口声声说着只要他们突破，魔族就不足为惧。”苗青望冷笑一声，“哪有什么秘法，不过是他们无法得到天道的承认罢了。” 　　苗青望还记得魔族闯进万法门的那天，那时它们刚刚将当时的另一大宗门屠戮殆尽，直到惨剧发生，沉浸在执念之中的修仙界众人这才像是被重锤砸醒，开始想着要反抗起来。 　　可惜他们醒悟得太晚了。 　　魔主们的实力本就和真仙不相上下，更别说还有法宝相助，后来在小门派口中的那场朗月上仙带领修仙界众人与魔族的大战，不过是她师姐腹背受敌的拼死反抗罢了。 　　但朗月上仙到底是最得天道喜爱的人族，她拼着一辈子的修为，举全宗之力，终于还是将那些强大的魔主们尽数剿灭了，就连那位最强的魔主也被她封印在了炼虚塔之中。 　　可比起其他宗门，在这场混战中，万法门付出了最为惨痛的代价，包括朗月上仙在内的上千余人全部陨落，最后竟是只有那个闭关修炼的小师妹逃过一劫。 　　“大师姐以算入道，我远远不如她。”苗青望从房中走出来，手一挥，门口那个跟她一模一样的替身就瞬间消失在了空中，“万法门已经彻底消失在天地间，我出关后，只隐隐约约算到万年之后，修仙界仍旧会有一次因魔族而引发的大劫，而那个会引发劫难的家伙也在找我，于是我只能整日缩在屋子里，让替身代我出去，可谁知道这一躲，就是上万年。” 　　苗青望呼出一口气，大拇指不住地在木雕小人上摩擦，直到指尖被坑坑洼洼的表面摩得钝痛，这才终于从沉思中缓过来。 　　如今他们合欢宗所在的位置，就是当初苗青望闭关的地方，这里曾属于万法门，可因地形和位置的原因，鲜少有人会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当初那个一心闭关的小师妹活了下来。 　　合欢宗的几个弟子们这会儿已经听傻了，白无霜张了张口，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师父你、那你、你现在是真仙啊？” 　　苗青望没想到他们听了这些事后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个，有些惊讶，又像是在意料之内，没忍住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不过为昭。”她突然转过头来，“关于你......” 　　她这话只说了一半，很快又反悔，将话收了回去：“算了，时间紧迫，强敌就在眼前，我已经跟各大门派都递了消息，现在当务之急的，还是先提高你们的修为吧。” 第97章 　　苗青望提升修为的计划才刚刚执行了不到一日, 第二天就接到了从四面八方传回来的消息——魔族已经快要攻占人间了。 　　合欢宗的山头本就位置偏僻，地形更是奇特，一行人离开沙漠后跟众人分开, 乘着飞船直接到了山顶, 对于外界的事倒是真的一无所知。 　　如扶光剑庄这样远离尘世的门派还算是情况良好，妙仁堂之类就处在闹市之中的门派, 就要忙碌得多了。 　　季无生操纵着银针在魔族间穿梭，和闻人墨配合默契地挡在面对魔族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面前, 不肯退让一步。 　　好在世代与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凡人们几乎家家都有一套自己祖传的医药知识, 这会儿倒是不用他们操心医治的问题, 只需要守在前方，防止魔族突破就好。 　　“这群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闻人墨难得将眼前的刘海别了起来, 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了, “怎么杀了这么久, 像是杀不完似的？” 　　季无生叹了口气, 再次打散眼前的一个魔族，站在黑雾之中，有些难受地闭了闭眼：“自然是从魔气中凝聚而成的。” 　　黑雾慢慢散开, 他摊开手掌, 掌心出现一颗小小的灵力球：“你不觉得这段日子以来, 从灵气中获取灵力好像变得更加费劲了吗？” 　　产生这种想法的并不止他一个人，陆照河三指捏着折扇, 手臂大幅度来回挥着, 他鲜少会有这种可以称之为狼狈的时刻，这会儿即便是看着前方的魔族瞬间消散了一大片，表情也不见有丝毫好转。 　　“妄乡师兄，这群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刚刚突破至出窍期, 能勘破其中的问题吗？” 　　栾妄乡笔墨飞溅，闻言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灵气中纠缠的魔气太多了。” 　　他狠狠甩出一笔：“魔气变得越来越浓郁，对于魔族来说是好事，可对于我们来说，就有些麻烦了。” 　　魔气与灵气变化产生的影响范围极其广大，不光修仙界众人已经陆陆续续意识到了问题，就连无法使用灵力的凡人也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不对。 　　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事只是有些麻烦，对祝为昭来说，却是实打实的有些致命了。 　　此时，合欢宗一行人刚刚乘着飞船落地。 　　他们此行的第一站是清水镇，就是当初那个将金子朝掳走，要献祭给河神的镇子。 　　赵饮明和石穿空就在镇子外等着，看到一行人从飞船上下来，立即迎了上去。 　　清水镇中的魔族与其他地方比起来，算不上多，可这里多是没有灵力的凡人，即便是面对最低等的魔族，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也很难将所有人都保护起来。 　　但人间并非只有一个清水镇，为了保护凡人的安全，大多数门派都已经清点了人数，在留够人手保护宗门后，派出了大半修者出去，以免万年前的灾难重演。 　　“情况怎么样了？”燕逢看两人过来，主动开口问道。 　　“暂时没有新的魔族产生了。”赵饮明回答完，眼神一转，落在了祝为昭身上，“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祝为昭恹恹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这些天总觉得有一种浑身使不上力的感觉。” 　　苗青望听见他的话，顿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祝为昭这没精打采的样子实在是不常见，赵饮明担心他是生了病，凑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 　　“就是手软脚软而已。”祝为昭撇了撇嘴，话都有点懒得说，抬眼去看赵饮明，正对上这人专注的目光。 　　真不愧是男主啊，祝为昭心想。 　　赵饮明看他突然愣神，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臂，明明是在正经问问题，问出来的话却怎么听怎么奇怪：“多软？” 　　祝为昭：“......？” 　　他狐疑地看了赵饮明一眼，发现这人正气凛然，一副全心全意为他好的表情，只好收起心里的那点乱七八糟的心思，也换上了正经的表情：“软得一步也走不了。” 　　赵饮明和他对视两秒，突然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蹲了下去。 　　那头石穿空正跟燕逢讨论灵气变少的问题呢，半天没听见燕师兄说话，一抬头，发现合欢宗师徒几人突然齐齐盯着他身后看个不停。 　　石穿空不明所以地扭头，正好看见他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人背了起来。 　　石穿空：“？” 　　在石穿空万分震撼的情绪中，一行人进入了镇子当中。 　　大概是扶光剑庄的人来得及时，清水镇中并没有遭到魔族大规模的破坏，祝为昭还记着当初在这里遇见的那只水獭，也不知道这老小家伙现在有没有找到藏身之所。 　　“仙子！” 　　一道热情的声音响起，祝为昭顿了一下，循着声音看去，正好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怀里抱着水獭，有些兴奋地朝着他们挥手。 　　祝为昭原本懒洋洋地趴在赵饮明的背上，听见声音直起身子，看见来人时还愣了一下：“你是？” 　　这人也脸上的笑意不变：“仙子，你们上次来我们清水镇时我们见过的，我是王婶。” 　　祝为昭这下想起来了，只是表情还有些迟疑：“可是你这头发......” 　　上次见面时，王婶的头发还是乌黑的，这才过去了多久，她的头发竟然已经变得灰白。 　　“最近不太平，是比以前累了一些。”王婶不在意地笑笑，怀中的水獭揉了揉眼睛，像是有些困倦了似的。 　　祝为昭想跟水獭搭话，还没开口，就感觉赵饮明在他腿上轻轻拍了一下，他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势在跟人交谈，脸瞬间变得通红，也顾不上说话了，维持着有些尴尬的体面笑容，趁王婶不注意掐了赵饮明一下。 　　赵饮明表情不变，跟王婶客套了几句，很快就背着这人走开了，一直走出去几十米，祝为昭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没再纠结刚才丢人的事，而是觉得有些奇怪：“你刚才拍我干什么？” 　　赵饮明想了想，好半天才总结好语言：“那位王婶身上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力量，我和石头赶来时，正是她和水獭在苦苦支撑，若不是他们，这座清水镇恐怕已经遭受灭顶之灾。” 　　祝为昭愣了一下，世间机遇繁多，凡人也能得到非人的力量，只是他能察觉到王婶身上绝对没有修为，这样的话，她的白头就说得通了。 　　“虽然我们赶到后及时剿灭了这里的魔族，可那样的力量消耗到底是不合常理的。”赵饮明声音有些低沉，“水獭丧失了他的机遇，往后与普通水獭没有任何区别，而王婶恐怕也......” 　　他这话没说完，但祝为昭还是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巨大的悲愤萦绕在他的心头，体内的灵力也随着他情绪的波动快速运转起来。 　　“为昭？”赵饮明敏感地察觉到了祝为昭身体的不对劲，但他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没事了。”祝为昭拍了拍他的手，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我没事了。” 　　- 　　这场与魔族的混战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大半个月后，人间才终于算是安定了下来。 　　可魔族虽然看似已经全都消失了，但天气仍旧是阴沉沉的。 　　从这次魔族出现在人间开始算起，修仙界已经有足足半月没见过太阳了。 　　苗青望面色不虞，仰头盯着头顶的天空。 　　阴云之中，时不时能看到几道曲折的闪电，随后不久就是阵阵雷声。 　　这声音不大，但始终悬在所有人的头顶，简直，像是在示威似的。 　　苗青望收回视线，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冷笑了一声。 　　“天雷如此，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力有不逮呢。” 第98章 　　魔族的事看似已经告一段落, 但苗青望却比之前更加焦躁了，准备启程回宗门的前一天，她捏着木雕小人, 独自在客栈外的台阶上坐了一夜, 等第二天祝为昭几人再次见到她时，她的面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 　　“师父？”祝为昭皱起眉头, “你怎么了？” 　　苗青望摇摇头，眼神在徒弟们身上转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跟在祝为昭身边的赵饮明身上：“今天你跟我们一起走。” 　　赵饮明没同意也没拒绝, 因为根本由不得他选择, 几乎就在苗青望话音刚落，他就已经被这位前辈拉着登上了飞船。 　　船舱内的配置还是很熟悉, 赵饮明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 就很快收回了目光——上次从无垠荒漠回来后, 苗青望根本没把他爹的船还回去。 　　眼见着飞船即将起飞, 石穿空这才发现不对，抓着本命剑急急忙忙地从客栈里跑了出来：“饮明？祝师弟？苗前辈！” 　　苗青望站在船头，扭头看了他一眼, 似乎是觉得他出来的晚, 最终她只是抬起手, 冲他挥了一下：“回去让你师父通知其他人，上次跟他们说的那件事, 现在就立刻开始准备吧。” 　　飞船高高飞起, 这是祝为昭第二次在飞船启动时站在甲板上，上次他狼狈地跌坐在地，这次却稳稳站着，只能感受到猛烈的风吹过脸颊时, 带来的那种有些钝痛的冲击感。 　　“苗前辈，怎么不开防护结界？”赵饮明看祝为昭被吹得揉脸，向前一步帮他挡住部分狂风。 　　“从前我很喜欢坐在师姐的剑后，感受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苗青望突然说，表情是说不上来的伤感，“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每当风吹过我时，我都有一种强烈的，我在活着的感觉。” 　　赵饮明不解她话中的意思，看她仰头一副享受狂风的模样，有些迟疑地拉着祝为昭进了船舱，然后虚心请教：“你刚才听懂了吗？” 　　祝为昭叹了口气，简单跟他解释了一遍师父口中的师姐是谁。 　　赵饮明：“！！！” 　　他再开口时，语气里的尊敬已经完全掩盖不住了：“那苗前辈现在也已经是仙人了？” 　　他脑子里思绪飞转，本想问苗前辈的仙名是什么，但想起祝为昭刚才跟自己说过的话，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曾在古籍中看到过，每个仙人在成为真仙后，都会有一个仙名，这个名字或是德高望重又关系亲近的长辈所起，或是由其他修者和凡人口口相传而成，最终，这个名字会彻底代替仙人的本名，成为其行走世间的名号。 　　可苗青望，显然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机会。 　　于是赵饮明想了半天，最终只是问：“那苗前辈现在要带我们去哪里？” 　　祝为昭摇摇头，往后一倒就躺在了他身侧的床榻上：“睡醒就知道了。” 　　甚至没等到赵饮明回话，祝为昭就已经陷入了沉睡当中。 　　不知道是这些日子太累，还是太久没有休息，祝为昭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就连心跳也变得很快。 　　这样的感觉实在算不上美妙，明明他的意识已经抽离，但身体却持续地因为这种由于心脏快速跳动带来的慌张感而睡不安稳。 　　他翻来覆去地在床榻上调整睡姿，醒不来，又睡不着，恍惚间，祝为昭觉得自己好像飘在了空中。 　　他飘在广袤的草原上，飘在苍茫的大海上，飘在巍峨的群山间，他听见有人在说话，时而在天边，时而又他的耳朵旁，可始终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为昭？为昭！” 　　那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祝为昭迷迷糊糊间心想，哦，原来是在叫我的名字啊。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几张熟悉的脸，眉头紧皱着，他头昏脑涨间分辨不出这些人脸上的情绪，只能看到这些人在发现他醒来后，眉头就一下子松了一些。 　　“为昭，感觉怎么样？”燕逢摸了摸他的脑袋，摸到一层有些潮湿的薄汗，“哪里难受吗？” 　　祝为昭反应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人在问什么，动作很缓慢地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赵饮明之前被金子朝从最靠近祝为昭身边的位置挤开，现在看着这小孩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拉着师兄的手，扯了扯嘴角，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他不知道是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还是说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在祝为昭翻来覆去、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的时候，那层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朦胧的、忽明忽暗的金光。 　　赵饮明不自觉地再次想起，在他刚刚突破到出窍期时，发现的那件奇怪的事。 　　他闭上眼，控制着神识探出，他能看到燕师兄几人围在床边，腰微微弯着，而他面前的床铺上，原本祝为昭应该乖乖躺着的地方，却只有一团浅金色的灵气。 　　这团灵气比起他刚突破至出窍期那次看到的，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不再是似有似无的一团，而是更加凝实的、很漂亮的金色。 　　赵饮明猛地睁开眼，心脏跳得飞快，他慌乱地扭头，想要去找苗前辈问个清楚。 　　根本不用他找，苗青望就站在他的旁边，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弯起了嘴角。 　　祝为昭从床上坐起来时，脑袋还晕晕乎乎的，刚刚那场似是而非的梦境让他的身上变得有些黏腻，他有些不舒服地皱起眉，抬手扯了扯领口，想要把风灌进去一点。 　　赵饮明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 　　其他几个人已经被苗青望叫到了甲板上，也不知道是要说些什么事，现在船舱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祝为昭缓了好一会，又给自己吹了风，这会儿终于清醒过来了，他看着赵饮明蹲在自己面前，动作随意地抬手放出一点灵力，瞬间就让他整个人变得清爽了起来。 　　“还有哪里不舒服？”赵饮明捏了捏他的小臂，语气很轻地问道，“刚才是做噩梦了吗？” 　　“我也忘了。”祝为昭冲着他笑，“好像在梦里去了很多地方，但醒来以后，又什么也记不得了。” 　　赵饮明还想再说什么，原本平稳飞行的船身突然晃了一下，随即就听到金子朝在甲板上大喊。 　　“师兄！快出来吧，咱们到了！” 　　两人开门出去，眼前是熟悉的合欢宗，随着飞船慢慢降落，苗青望站在船头，忽然扭头朝着赵饮明笑了一下。 　　“欢迎再次来到这里。”她张开双臂，直挺挺地从船上跳了下去，“欢迎来到，万法门。” 第99章 　　“万法门？”赵饮明听着这个曾经只在传说中听到过的名字, 一时之间有些迟疑。 　　他看了看熟悉的合欢宗，嗯，跟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样, 看起来还是这么......朴实。 　　赵饮明有太多问题想问, 但现在明显有些不是时候，于是他抿着嘴, 贴在祝为昭身边几乎是跟他寸步不离。 　　祝为昭被他贴了一会儿，实在是没忍住, 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干嘛？” 　　赵饮明面不改色：“我怕生。” 　　祝为昭：“？” 　　什么东西？ 　　赵饮明不是第一次来合欢宗, 他还记得之前他来的那次, 被苗青望热情地带着在这片小小的山头上来回转了十几圈，就连这山上长的每一株杂草都被仔仔细细介绍了一遍。 　　当时他还觉得莫名其妙, 现在知道了苗青望的身份后, 就不由得开始思考, 前辈当时这么做, 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深意。 　　苗青望见两人跟过来，笑了笑，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赵饮明愣了一下, 觉得这一定是前辈对他的考验, 于是仔仔细细地环顾四周一圈, 然后小心考虑着措辞，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晚辈上次来时, 前辈带着我在这山上仔细探索了一遍, 今日再来，晚辈发现前辈屋子后的那株草不见了，不知这草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用处？” 　　苗青望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人在说什么：“哦, 你说上次啊，那是我不小心给替身下了太多次重复指令......咳咳，嗯，没错，你观察得很仔细，这确实非常重要。” 　　赵饮明：“......” 　　别装了前辈，你刚才已经说漏嘴了你知道吗！ 　　苗青望不去看赵饮明的表情，只是又指了指周围，冲着几人道：“这下看仔细了。” 　　她的话音落下，周围的景色突然旋转了起来。 　　祝为昭瞪大眼睛看着周围，身子没有晃动，脑子却有些晕。 　　他能感觉到，此时旋转不停的，并非他们脚下的山峰，而是周围原本看似晴朗平静的天空。 　　“师父？”祝为昭脚下微动，转头想去找苗青望问个清楚，却发现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小方桌之上，两指抵在额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随着苗青望手心翻转，周围的天空也转得越来越快，不知道是不是祝为昭的错觉，他只觉得头顶的天空越来越高，山顶的风也渐渐变得猛烈起来。 　　“开！”苗青望的手猛地指天，原本旋转不停的天空突然就停了下来。 　　这片天空渐渐缩小，在众人的凝视中，慢慢的，变成了一把青色的油纸伞，然后轻轻落到了苗青望伸直的手中。 　　这伞几人都不陌生，曾经他们每次见到师父的替身时，她手中都打着这样的一把伞。 　　“这是......” 　　“我的本命法器。”油纸伞被苗青望合着握在手中，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伞身，眼中情绪复杂，像是喜悦，又像是感慨。 　　良久，她这才重新撑起伞，以一种徒弟们最习惯的方式将伞柄搭在肩上，让漂亮的伞面撑在背后，成为她的一部分。 　　“我在屋子里待了多久，这把伞就撑在山外挡了多久。”她笑笑，语气像是在夸赞一位老朋友，“它挡住了无数次窥探的目光，让我得以安然在这里，卜算着唯一的破局之法。” 　　在苗青望说话的期间，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慢慢聚起乌云来，随着她话音落下，像是在故意跟她打配合似的，一道天雷劈下，正巧劈在了她的伞尖。 　　柔和的金光顺着她的伞护在她的周围，让这道天雷不仅没有伤到她分毫，反倒像是吹响了她行动的号角。 　　在第二道天雷劈下来前，苗青望猛地转身，指尖射出一道青白色的光，这光在空中和天雷相遇，竟是直接将天雷拦在了半空，让它无法再劈下来分毫。 　　两股强大的力量相互抗衡着，赵饮明眼疾手快地在几人身前撑出一道结界，但随着那边抗衡着的两股力量越来越强，他的结界也渐渐翁鸣起来。 　　苗青望身子微微颤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乌云终于消散，天雷随着乌云散开渐渐弱下去，苗青望力道不收，青白色的灵力彻底将天雷打散，在空中发出“轰”的一声巨响，赵饮明的结界也随之彻底破碎。 　　“师父，你没事吧？”祝为昭往前小跑了几步，仰头看着站在方桌上的苗青望，神色担忧。 　　“没事。”打散了天雷，苗青望的情绪明显变得比之前高涨得多，她轻巧地从方桌上跳下来，眼神在面前的年轻人们身上扫了一圈，“看明白了吗？” 　　几个年轻人一时之间还不能理解她的意思，苗青望却不再多说了，搭在肩头的油纸伞被她捏着转了一圈，像是她身后有一圈波动的春水。 　　“上万年前，万法门覆灭以后，为祸人间的魔主也被尽数剿灭，但就像人们不知道万法门还有一个我，魔族也有一个没被发现的魔主还留在世间。”苗青望衣摆翩飞，坐在了方桌旁的石凳上，“我们互相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也知道我们之间只有一个能活。” 　　祝为昭愣了一下：“是当初我们在炼虚塔遇到的那个魔主吗？” 　　“不是它，它当初被我师姐重创，又关在塔中上万年，早就已经不及当年了。”苗青望摇摇头。 　　祝为昭想起之前在塔中他们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形，微微抿起了嘴。 　　苗青望也不管他们是作何感想，伸出一根手指，抬手指天：“我们要对上的家伙，在这呢。” 　　祝为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仰头，猛地想起之前在无垠荒漠中苗青望说过的话。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天道。” 　　“天道......”祝为昭喃喃自语，“原来是天道。” 　　苗青望笑了一声，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她只是跟着徒弟抬头，声音很轻地道：“它想要让人族彻底消失，想要魔族成为世界的主宰......” 　　她冷笑一声：“以把人间变成魔窟的方式。” 第100章 　　苗青望的这一番话, 瞬间让众人觉得后脊发凉。 　　“苗前辈，你的意思是天道......” 　　“不，事情还远远没那么遭, 真正的天道并没有站在魔族那边, 只不过，现在暂时被那位......”苗青望打断了赵饮明未说完的话, 组织了一下语言，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称呼那个命大的魔主, 好半天她才冷笑一声, 声音里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魔神，暂时被那位魔神控制起来了而已。” 　　而已？ 　　祝为昭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苗青望看了看几人的表情, 笑了一声, 倒是没说什么别的, 只是眼神在这几个年轻人身上转了几圈，声音拖得很长：“你们觉得，魔族会选择哪里作为他们卷土重来, 却又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罪恶之地呢？”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太过难以回答了, 祝为昭本来想说自己去过的地方不多, 完全不知道魔族偏爱什么样的地方。 　　但他话还没说出口，突然就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魔族时的场景, 想起那些当时觉得微不足道的异样, 还有那莫名传得沸沸扬扬的秘宝传闻。 　　他呼出一口气，转头和赵饮明对视了一眼，那颗像是因为发现了什么隐秘的消息而跳得过快的心脏突然变得慢了下来。 　　明明只是一个没有根据的猜测，但祝为昭却莫名觉得自己找到了最正确的答案, 他抿了一下嘴唇，一字一顿道：“碧霄洞府。” 　　苗青望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她表情严肃地看了祝为昭一眼，没有问他选择这里的原因，只是挥手放了一只灵力做成的信鸟出去。 　　这只信鸟飞到高空，瞬间散成无数只小小的信鸟，扇动着翅膀朝着四面八方飞去了。 　　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当天傍晚，苗青望就带着几个年轻人乘着飞船赶到了碧霄洞府门口。 　　他们并不是第一个到的，在他们下船时，扶光剑庄的赵庄主已经带着人在这里等了一阵了。 　　“饮明！祝师弟！”石穿空站在庄主身后冲着他们招手，“我在这边！” 　　发现赵饮明看了自己一眼，石穿空晃着手，还要再叫，就看到兄弟突然偏头，小声冲着祝为昭说了一句什么，随后才走过来，回到了父母身边。 　　“苗青望已经告诉过你们现在的情况了吧？”赵庄主表情严肃。 　　赵饮明点点头，发现母亲在看自己，抬起手伸过去，任由母亲拉住了自己的手。 　　“这次我们这些老家伙没法陪你们进去，你们一定要万事小心。”赵庄主叹了口气，偏头和苗青望对上视线，没等打招呼，就见这人对着自己做了个鬼脸，气得他立刻移开了视线。 　　很快，其他收到消息的宗门也陆陆续续赶来了，这次来的算不上太多，除了修为高深的长老们，就是各个门派大半的精英，其他人弟子全都被留在了门里，时刻防止着魔族新一轮的进攻。 　　“就跟我之前传信告诉各位的一样，从现在的种种迹象看来，那位魔神还并没有完全掌握天道之力。”苗青望站在人群中央，在众人的注视中，声音清亮，“但我们不能等到五十年之后碧霄洞府再次开启再行动了！” 　　苗青望的视线在面前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继续道：“虽然比起它已经准备的上万年来说，五十年短得就像一瞬，但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五十年之后，事情还能如我们所希望的那样顺利。” 　　这并非是她的夸大其词，事实上，苗青望在近期遇到的几次天雷中，已经感觉到了越来越浓重的危机，现在进入碧霄洞府，已经是她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重大决定。 　　让年轻人们进入碧霄洞府与魔族对抗，固然是一步很险的棋，但若是真让它们在秘境中自己发展，那修仙界才是真的完蛋了。 　　只是，如今并非秘境的开启时间，若想要启动阵法，只有各个门派的长老们合力，才能勉强将在场的弟子们全部送进去。 　　众人不再耽误时间，很快，长老们就已经有规律地站在了各个方位，齐齐朝着碧霄洞府的阵法放出灵力。 　　“别紧张，孩子们，这并非是与魔神的最终决战。”苗青望是这次唯一一个与这群年轻人们进入碧霄洞府的长老级前辈，“我们只需要重创这些还未完全成气候的魔族，将那位魔神的计划彻底打乱，至于其他的，就等出来以后，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吧。” 　　眼前闪过大片白光，苗青望闭上眼，喃喃自语：“万年前的悲剧，我绝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 　　这已经是第二次进入碧霄洞府了，祝为昭有些紧张，等再听不到外面长老们的声音时，他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让紧张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祝为昭慢慢睁开眼，还没看清他们到达的是什么地方，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熏得眯起了眼睛。 　　这股味道很浓重，像是争先恐后地想要钻进祝为昭的每一寸皮肤，他没忍住，差点呕出来。 　　他是差点呕出来，但有的人是真的呕出来了。 　　这次是由修仙界的长老们强行打开了进入秘境的通道，所以进来后大家并没有被分到各处，而是齐齐聚在了这片地方。 　　这会儿石穿空一边呕吐，一边嘴上还想说话，但一张口，那股腥臭的味道就钻进他的口腔，让他控制不住地再次呕吐出来。 　　就这么反复几次，他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人倒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 　　“闭嘴。”在石穿空又一次忍不住想要说话的时候，赵饮明眼疾手快地用一团水球堵住了他的嘴，“传音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石穿空眼睛瞪大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漱了口站直身子，扭头对着赵饮明传音：“天才啊！” 　　赵饮明：“......” 　　等慢慢适应了里面的环境，进来后聚在一起的人群渐渐散开了一点，祝为昭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原本的茂盛的树木此时几乎已经彻底枯死了，地上不再是高低错落的野草，而是大片被染成暗红色的荒地。 　　他看了半天才终于认出来，这里是当初那个传闻中有秘宝现世的山洞外，只是他们走的时候这里还是草木葱荣，现在却不知为何，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这里面好像有东西......”有靠近山洞的修者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惊呼一声，步履慌张地退了出来。 　　“怎么回事？”他的朋友扶住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山洞的阴影中，密密麻麻地堆着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吵闹的声音震到，那东西颤了颤，堆在最顶层的部分塌下来，一路往前滚到了山洞口。 　　洞外的光将这东西照亮了一半，众人这才看清，这竟是一个已经不成人形的修者。 　　这修者的面容已经无法看清，只能隐约辨别出他怀中抱着的是一块布满孔洞的黑色石头。 　　祝为昭听到有人猜测这石头可能是这位修者随手拿起，用来反抗的武器，还以为是一块很大的石头，结果探头去看时，这才发现是一块巴掌大的小石头，宝贝似的被抱在怀中，一副生怕弄丢的样子。 　　赵饮明长叹一口气，面露不认，转头时正好看到白无霜表情难看地盯着那边。 　　他顺着白无霜的目光重新看过去，这次看得仔细了一些，看到一只已经死掉的小虫正趴在这修者的衣领上。 　　小虫的身体已经风干变脆，碎掉了几块，同这位修者一样，已经让人无法辨认出了。 第101章 　　这位死去的修者引起的关注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刚刚第一个发现他的那两个人又发现了其他东西。 　　“这里怎么有一根柳条？” 　　柳条？ 　　祝为昭跟着凑过去看，只见一根翠绿的柳条躺在地上, 在这样一片死气的环境中, 这样的绿色就显得有些过于异常了。 　　这根柳条就贴着山壁与地面的夹角躺着，离山洞口仅仅只有几寸的距离, 只是刚刚被石块挡着，没什么人注意, 这会儿石块被从里面滚出来的修者的身体碰倒, 一下子将其显露出来, 就显得尤为引人注目了。 　　祝为昭绕过挡在身前的几个人，走到了洞口的侧面去看, 这才发现这根柳条很长, 顺着山脚缠绕着, 一直延伸到后方的拐角处。 　　他想了想, 小心翼翼地跟着柳条往后探，一下子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整个人僵在原地。 　　只见拐角之后，一个女子倒在地上, 一半的身体焦黑, 露出里面木炭似的身体, 无数柳条从她的衣服中探出来，像是临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朝着四面八方毫无规律地炸开。 　　祝为昭看着这人有些眼熟的衣摆, 很快就认出了她的身份：“柳树精？！” 　　赵饮明原本就关注着祝为昭的行动，这会儿听到他的声音，几步跑过去，也看到了这幅场景。 　　他站在祝为昭的侧后方, 让这人的肩膀抵着自己的胸膛，就这么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皱起眉，几步走上前去，蹲下身，从柳树精身侧同样焦黑的地面中，翻出一张被烧得只剩一半的符箓出来。 　　“是符修做的？”祝为昭做出判断，脑子里飞快思索着，“会不会是之前的那个天符宗，或者天箓宗中的哪个弟子......” 　　“为昭。”赵饮明没回头看他，盯着手中的这半张符纸看了一会儿，“当初我们几乎是最后一波离开碧霄洞府的，而我们离开的时候，柳树精还活着。” 　　他什么也没说，但祝为昭已经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祝为昭还记得，那时他们受到柳树精的欺骗被困入阵法之中，后来在临离开秘境前，段长星突然说有事要做，于是晚他们一步才离开，之后这人出来时，眼睛亮晶晶地跑来，送了自己一株紫灯草。 　　“我也没想怀疑他。”赵饮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但你还记得，柳树精曾经跟我们提到过的她的朋友猴面包树吗？我们在炼虚塔中遇到的那位猴大人，就是猴面包树。” 　　祝为昭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同时还想到了，那位猴大人在见到段长星的第一面时就说过，她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妖族对于同伴的气息是很敏感的，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赵饮明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在炼虚塔中他们见到段长星时，这人为什么身受重伤；比如炼虚塔里那个至今还没有找到的，在他们的推测中会给魔主通风报信的杀人修者；比如白鸟阁主在见到段长星时，口中说的他修炼的邪术。 　　但他什么也没说，段长星曾经是祝为昭很喜欢的朋友之一，两人关系亲近，祝为昭对段长星的了解，肯定远比他更加深刻，他相信在亲眼见到了这么多事之后，祝为昭一定可以察觉到那些曾经被他忽视的异常之处。 　　祝为昭确实听明白了赵饮明的未尽之意，他只是不明白，明明段长星身边有朋友，自己也有天赋，身处修仙界有名的大宗门，前途是可以预见的光明。 　　他不明白段长星到底为什么要与魔族为伍，或者说，他到底想要从魔族身上得到什么呢？ 　　两人心事重重地重新回到了原处，修者们已经在苗青望的安排下组队去四周探查情况了，毕竟他们此次进入碧霄洞府的任务重大，若是这次没法重创魔族，那他们可能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祝为昭压下心头的情绪，看了看此时还留在原地的人，又有些高兴起来——全是熟人。 　　“走吧。”苗青望看两人回来了，也没有问他们去了哪里，只是冲着两人招了招手，“咱们再往深处探探。” 　　碧霄洞府的最深处，从来没有人进入过的地方，祝为昭莫名有一种预感，那里面应该能找到他们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这么想着，仰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高山，这是上次他们走到的最深的地方，再往里走，就是从未有修者踏足过的碧霄洞府的最内圈了。 　　可话虽这样说，一行人绕过这座高山后，看到的景象与外面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一片荒芜的景象。 　　“真是暴殄天物！” 　　对于植物们的遭遇，最愤怒的人就属医修和毒修了，就连从来没说过脏话的季无生也没忍住骂了几句，气得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随着一行人越进越深，原本就雾蒙蒙的天色慢慢变得越来越暗了起来，原本就小心翼翼的众人更加谨慎起来，每往前一步，都会仔细地观察四周，生怕遇到什么突发的危险。 　　突然，一个人影从前方一闪而过，这人躲得很快，看起来不仅没有丝毫攻击的意图，反倒像是不想让他们发现似的。 　　“段长星！”祝为昭一眼就认出了远处那人，扬声叫了他一句。 　　那边正闪身要躲的人听见他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像是被吓到了似的，躲藏的动作更快了。 　　但他再快也没有白无霜的弓箭快，箭矢闪着白光，趁着他刚才顿住的时机破风射出，直直朝着段长星刺去，眼见着躲避不及，段长星突然不动了，他站在原地，像是放弃了挣扎。 　　“段长星！”祝为昭又叫了他一声，心情很复杂，他分不清自己现在叫的这一声，是希望师姐能够成功射到目标，还是希望段长星能自己躲开。 　　两人相对站着，段长星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没有，祝为昭突然就想起他和段长星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人群中，少年扬起笑脸，像一朵永远也不会枯萎的向日葵。 　　两人的对视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下一秒，尖利的箭矢直直插入段长星的胸口，段长星在原地站着，身子微微晃了两下，很快就稳住了。 　　一团黑雾从他胸口的伤口处溢出，逐渐包裹住整支箭，像是将其吞噬了似的。 　　祝为昭愣了一下，眼睛瞬间睁大，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原本心中复杂的情绪被这股怒气冲散，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腔，带来一丝失望的酸胀：“你真的用魔气修炼了？！” 第102章 　　段长星张了张口, 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是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任由胸前黑色的雾气将自己笼罩了起来。 　　“段长星,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质问并没有收到回复, 祝为昭闭上嘴，撇开头不再说话了。 　　“这就是白鸟说的那个小孩吗？”苗青望显然之前就听白鸟阁主提到过段长星, 挑了挑眉，指尖弹出一道灵力, 瞬间就击中了已经几乎要将段长星整个包裹起来的黑雾。 　　那黑雾被击中后, 扩张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渐渐有了往回缩的趋势，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又重新回到了段长星的身体里。 　　“居然没有消散？”苗青望眉头皱起, 盯着脸色苍白的段长星看了一会儿, “看来白鸟的担心没错。” 　　她冷笑一声：“还真的养出了个不怕灵力的怪物。” 　　听见苗青望的话, 其他人显然也已经从刚才的场景中琢磨出了不对，这会儿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段长星没有丝毫犹豫, 抬手捂住胸口的伤, 转身就往反方向跑。 　　“追吗？”祝为昭听见石穿空问了一句, “不会是要把我们引入什么九死一生的陷阱里去吧？” 　　赵饮明偏头看了一眼祝为昭的表情，又回头看了看苗青望, 这才开口回道：“当然要追, 这是现在唯一的线索，就算真的是陷阱，我们也得主动往里跳。” 　　众人不再耽搁，趁着还能隐隐约约看见段长星的一点影子, 加速追了过去。 　　越往前追天色就越昏暗，一行人也不知道往前跑了有多久，原本安静的环境钟突然有了一点其他动静。 　　在场的都是耳目聪慧之辈，又时刻紧绷着心神，哪怕只是一点微弱得几乎要听不见的声响，也下意识齐齐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段长星已经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现在我们该往哪边走？”石穿空挠了挠头，跟陆照河并肩站着，用手肘去撞陆照河的侧腰，“上次不是说你们观山书院有碧霄洞府的地形图吗？赶紧拿出来看看，不然走错了路可就麻烦了。” 　　陆照河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拍开石穿空还想继续戳自己侧腰的胳膊，往旁边跨了一步，离这人远了一点，站到了栾妄乡身边：“先不说我们观山书院的地图根本没有记录到这么深的位置，就算有，咱们也没办法判断段长星到底往哪个方向跑了吧？” 　　石穿空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这不是心里着急吗！” 　　“石师弟先别急。”燕逢突然开口，手中的剑朝着刚才发出声响的位置一指，“既然现在大家都没有头绪，就让这家伙带着我们一起去找吧。” 　　苗青望笑了一声，一副很满意的表情，手一抬，就破开了那处的隐匿结界，露出里面一只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巨大黑猫出来。 　　“啊，是这家伙！”祝为昭认出了这个生物，悄悄跟师父告状，“之前在炼虚塔中的时候，就是这家伙狠狠给了我一爪，给我脸上留下那么大的伤口，还让我中毒差点瞎掉！” 　　苗青望闻言，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那边的黑猫像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被吓得瑟瑟发抖。 　　“过来。”苗青望撤掉了这魔物身上的束缚，冲着它招了招手。 　　这家伙倒还算是聪明，也不跑，就这么耷拉着脑袋走到了苗青望身边，仰着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脚下一转，转而去了祝为昭的身边，将身子趴地很低，讨好似的蹭了蹭他的腿。 　　祝为昭的嘴巴抿起，差点没忍住想要去摸这黑猫的脑袋，结果被苗青望一句话制止了动作。 　　“这是魔族引人放松警惕的手段，为昭，你看清楚，这不是什么小猫，只是一团罪恶的魔气罢了。” 　　她话音刚落，地上温顺的黑猫就突然消失了。 　　祝为昭低头，只见一团黑雾缠在自己腿边，他没忍住，一边嘴里骂着，一边朝着这黑雾猛踢了几脚，将这东西踢得散开一点，就只剩下了小小一团。 　　黑雾：“......？” 　　苗青望哼笑一声，收回视线看向刚才段长星跑走的方向：“带路吧。” 　　这地方本就昏暗，黑色的魔气在前面带路时，几乎要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祝为昭盯它盯得眼睛疼，灵机一动甩出甜甜圈，将这团黑气松松套了起来。 　　一行人就这么一路跟着这团魔气朝前走，中间拐了好几个弯，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一路上众人都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生怕这狡诈的家伙会偷偷搞鬼，但不知是不是有苗青望在后面威胁的缘故，这团魔气倒真的什么多余的事也没做。 　　祝为昭看着面前大大小小聚在一起的魔族，只觉得这个场景分外熟悉。 　　“让我们看看，是谁来了？”高大的女魔族狞笑着摔碎了手中的酒碗，伸直手臂朝着前方一抓，祝为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套索对面一股强大的拉力拽得往前踉跄了几步。 　　赵饮明眼疾手快地搂住了祝为昭的腰，让人整个摔在自己怀里，撞得他也差点倒在地上，这才终于摆脱了这股力量。 　　那女魔族收回手时，祝为昭套索上的那团魔气已经被她握在手中了，她咧开嘴，将这团魔气塞进口中嚼得粉碎，这才吞咽下去，哈哈大笑起来。 　　祝为昭能明显感觉到，女魔族的实力比之前在炼虚塔中时更高了，浓郁的魔气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被赵饮明拍着后背顺了顺气，这才从他怀里脱离出来。 　　苗青望没想跟这群家伙多说，毕竟他们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重创魔族，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目标，只叮嘱了一声要大家注意安全，就转着伞飞到了这群魔族的中间。 　　战事一触即发，众人早在之前几次魔族入侵修仙界时，就憋了一股气，这会儿按照约定给在其他地方寻找线索的修者们发了信号，随后就一边灵活地躲避魔族的攻击，一边加入了战局。 　　实力最强的几个魔族都被苗青望一个人牵制着，她不仅丝毫不落下风，反倒像是压着这群魔族打似的，一幅游刃有余的样子。 　　祝为昭将甜甜圈当鞭子用，转身时突然在魔族后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沉下脸，运转灵力轻巧地往前一跳，在段长星转身要逃时猛地向前一扑，一把就拉住了段长星的袖口。 　　段长星回头，看向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惊讶和慌张，反倒是赤红着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盯出一个洞来。 　　“别再执迷不悟了，段长星！”祝为昭抓着段长星袖口的手很用力，几乎要拽得段长星往后倒下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段长星听见他说这话，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反手握住了祝为昭的手腕：“还来得及吗？” 　　他空着的那只手突然抬起，手中攥着一根有些眼熟的柳条。 　　祝为昭看见这根柳条，脸色瞬间就变了：“是你做的吗？” 　　段长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甩着柳条轻轻拂过祝为昭的脸颊。 　　柳叶给祝为昭带来一点奇异的痒意，叶尖的戳弄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刺痛，祝为昭想反抗，但思绪好像突然变得有些缓慢起来，他没办法控制身体，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祝为昭脑袋昏昏沉沉，在最后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听到段长星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昭昭，我早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第103章 　　祝为昭醒来时, 视线还有些模糊，他呆愣愣地平躺在床上，直到眼前的雕花木床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 甚至连上面的一点点并不显眼的划痕都能看得真真切切, 他这才发觉不对。 　　这是什么地方？！ 　　祝为昭猛地坐起来。 　　不是还有三个就轮到他答辩了吗，不会真被紧张死了吧？ 　　还不等脑子再转, 就听身边传来一道有些兴奋的声音。 　　“昭昭！你醒啦！” 　　祝为昭回过头，蹲在他床边的是一个圆眼睛的少年, 这会儿一只手搭在他的床上, 另一只手撑着脑袋, 正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明明是一副亲切又可爱的长相，祝为昭的心头却猛地一跳, 他顿了一下, 没说话。 　　“昭昭？”那少年似乎有些疑惑, 但仍是表现出一副与他很亲近的样子, 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还在生我的气吗？怎么都不和我说话？” 　　“生气？”祝为昭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在少年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紧张。 　　圆眼睛的少年点了点头, 咧开嘴冲着他傻笑, 一副卖乖讨好的样子：“我真的不是故意吃掉你的蟹黄酥的, 我已经买了一包新的了，就放在外面的桌子上, 还有一盘白玉糕, 是我亲手做的，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昭昭——” 　　少年一边拖长了声音叫他，一边拉着他的手臂来回摇晃, 祝为昭受不了地应了几声，算是大概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按照他阅文无数的经验来看，他这肯定是穿越了啊！ 　　就是不知道，他这到底是穿到了什么地方。 　　祝为昭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一边慢悠悠地下床，一边飞速转着脑子想要跟少年套话。 　　——也不是他自夸，就以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种像是早有经验似的稳定情绪，就是答辩时候下面三个老师轮番问他十个问题，他也不带丝毫怯场的。 　　少年表现得确实和他表面上看起来一样单纯，祝为昭还没问几句，他就已经全交代了。 　　这大概是一本没什么名气的修真小说，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修仙界中以符修出名的天箓宗，眼前的少年名叫段长星，据他说，他们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情谊甚笃。 　　“师兄弟？”祝为昭脑子里过着段长星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对，“那你怎么不叫我师兄？” 　　段长星顿了一下，脸一下子红了，抬眼看了他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因为我们已经结为道侣了，昭昭......” 　　道侣？！ 　　祝为昭眼睛瞪大了，原来我还是个弯的！ 　　段长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看他没有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又凑过来拉他的手指。 　　祝为昭精神恍惚，一时之间甚至忘记收回手，往前走了几步才觉出别扭来，条件反射似的快速把手抽了回来。 　　段长星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很快又变成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昭昭，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祝为昭晃了晃脑袋，也被自己过于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但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因为自己是直男的缘故，跟男人牵小手这种腻腻歪歪的事，他反应大一点也实属正常。 　　不过此时顶着少年期盼又委屈的目光，他实在是狠不下心来说什么践踏真心的重话，但又怕被人当做妖怪抓起来，所以没法说出什么穿书的真相，这会儿就只能动作僵硬地移开视线，找了个刚醒来手抽筋的荒唐理由想要搪塞过去。 　　他能看出来，少年并没有相信他这荒谬的解释，但不知为何，少年没有戳穿他，而是很乖地点了点头，也不再提什么要和他牵手的话，只是乖乖地冲着他笑：“那我们现在去吃蟹黄酥吧，我一块也不吃，全都留给你！” 　　祝为昭只觉得更愧疚了，于是他良心不安地低下头，吸溜了一下口水，这才重新抬头，很矜持地“嗯”了一声。 　　时间过得很快，自从祝为昭穿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期间除了段长星之外，没再见过任何人，偌大的山头只有他们两个住在这里，这让他的心里不知为何泛出一点莫名其妙的空虚来。 　　“好大啊......” 　　正当他绕着院子喃喃自语时，段长星跑了过来。 　　“昭昭，你在说什么？” 　　祝为昭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我是说这山头这么大，就住我们两个人，会不会有点太浪费了？” 　　“怎么会。”段长星笑了笑，“等到再过一段时间，院子里遍地都是紫灯草，晚上的时候出来看，简直就像进入仙境一般。” 　　祝为昭笑了笑，没接话，脑子里倒是真的冒出了一株泛着淡淡紫光的小花，被人爱惜地捧在手中，然后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 　　段长星像是没发现他的走神，还在继续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祝为昭伴着这样的背景音看向四周。 　　大概是还没到季节的缘故，院子里没什么紫灯草的影子，倒是种着许多柳树，风一吹，无数柳枝就晃晃悠悠地飘起来，隐约间，他能闻到空气中一股奇异的香味，很淡，却又透着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曾经在哪里闻到过似的。 　　这么些天过去，祝为昭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不排斥段长星的亲密接触，虽然程度只停留在近距离贴着说话以及偶尔的拉手上，但也算是一个大进步。 　　这会儿段长星说完话，又突发奇想地扔出两张符咒，在地上点起了一摊篝火，说要给他做烤肉吃。 　　祝为昭欣然答应，心里却再次冒出一点违和的感觉——他怎么感觉他的师兄弟应该对烹饪并不擅长才对？ 　　这种违和感在近来出现的次数并不算少，比如在他发现自己能够毫无障碍地使用灵力的时候；比如段长星看到他不会画符后仍表现出一副自然态度的时候；再比如段长星每次来拉他的手时，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个人影的时候。 　　祝为昭咬了一口段长星烤好递来的烤串，平心而论，很不错的味道，不管是调味还是火候都掌握得刚刚好，像是自己练习过很多次似的。 　　他盯着段长星的笑脸，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祝为昭越来越觉得，也许他之前的猜测都是错误的，但要说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只好一边暗自观察，一边小心探索。 　　就这么调查着，又过了小半个月，正如之前段长星所说的那样，院子里的紫灯草长起来了。 第104章 　　满院子的紫灯草长在一起, 确实和他脑海中那小小的一株很不一样。 　　祝为昭这些天很喜欢在夜里出门，都不用点灯，就这么坐在花草中间, 感受着从下方照上来的明亮紫光, 总有一种自己即将飞升的感觉。 　　“昭昭！”段长星端着一盘糕点出来找他，看他这样就止不住笑, 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今天吃紫芋酥吧？这是我特意去一品楼买回来的, 上次我们一起去的时候你很喜欢吃, 而且颜色也和紫灯草很搭......” 　　“一品楼......”祝为昭咬了一口紫芋酥, 脑子里思索着这个熟悉的名字。 　　别的不说，段长星说他很喜欢吃这事, 他是信的, 毕竟这个地方确实听起来就让人流口水。 　　夜晚的院子里很安静, 连虫鸣声也没有, 只有风吹动柳条发出的一点声音，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等一整盘紫芋酥快要见底, 这才终于有人说话。 　　“真好啊, 昭昭。”段长星的一只腿曲起, 把头轻轻放在膝上，手指来回拨动地上的紫灯草, 声音低不可闻, “要是真的能这么幸福就好了。” 　　祝为昭脑子放空，根本没听见这人在说什么，这会儿下意识应了他一声，张嘴吃完了最后一块紫芋酥。 　　“明天你想跟我一起出去玩吗？”段长星突然问道。 　　“出去玩？”祝为昭顿了一下, 有些恍惚。 　　自从他来到这里以后，确实还没有离开过这座山头，每天的糕点都是段长星带回来给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就没有生出过要出去看看的心思，这会儿被突然问起，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拒绝，但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奇怪，皱着眉闭上了嘴。 　　段长星侧头看他，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或者就在山上玩，我们可以一起搭一个秋千，等冬天下雪了，还可以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他说得兴起，祝为昭也听得高兴，尤其是听到雪人时，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圆润可爱的小家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一笑让段长星变了脸色，他嘴唇颤抖了一下，突然站了起来：“夜色深了，昭昭，该休息了。” 　　祝为昭点点头，拉住他递过来的手站起来，脑子里还在想，怎么这修仙界跟他在电视上看过的都不一样，每天也不打坐修炼，就光睡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符修还是佛修。 　　他心不在焉地站起身，脚下没站稳，整个人晃了一下，隐约间，他似乎在远处紫灯草的花影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段长星注意到他的不对，面色沉了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昭昭？” 　　祝为昭眨了眨眼，摇摇头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没什么，是我看错了吧。” 　　段长星笑了一声，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抓着祝为昭的手腕，步子有些急地把人往屋子里领：“夜里湿寒，昭昭还是尽早休息吧。” 　　祝为昭跟在他身后半步，看不见段长星的表情，只能看到这人透着阴霾的后脑勺。 　　他不明所以，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段长星整只手绷得僵硬，握住他的力度却仍旧是轻柔的，祝为昭叹了口气，没挣扎，跟着他进门去了。 　　等祝为昭换了身衣服从屏风后出来，这才发现段长星居然还没走，他的床头更是多了一个漂亮的花瓶，里面乱七八糟地插着几根柳枝，也不知道是插花人太急还是别有设计，透出一点凌乱的美感来。 　　祝为昭挑了挑眉，看段长星低着头呆呆站在原地，正要凑过去问问怎么回事，这人就突然抬头了。 　　段长星的两只眼眶都是红的，抿着嘴，看过来的眼神中带着点控诉的意味，还有些祝为昭看不懂的情绪。 　　“昭昭......”他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又急忙闭上了嘴，把喉咙中的那点苦涩咽了下去，“你说过，你永远也不会讨厌我的。” 　　祝为昭被突然扑到怀里的人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放到这人趴在他肩膀的脑袋上：“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段长星沉默一阵，就在祝为昭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这才再次开口：“没事，我乱说的。” 　　祝为昭看不清他的表情，一时之间分不清楚这人的意思，到底是说他自己在胡言乱语，还是说自己可以讨厌他。 　　越想就越觉得段长星的语气奇怪，祝为昭皱起眉头，还要再问，肩膀上的人突然起来了。 　　“晚安，昭昭。”段长星的眼眶还是红的，表情却又恢复成了平时咧着嘴笑的样子。 　　这笑容平时看着阳光，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看着这连嘴角弧度都和往常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表情，祝为昭突然就有些难受起来。 　　“别笑了，星星。”祝为昭叹了口气，抬手盖住了段长星的眼睛，“快去休息吧。” 　　段长星的嘴角渐渐耷拉下来，很乖地“嗯”了一声，然后立刻又笑起来。 　　他说：“昭昭，明天见！” 　　等段长星走了，祝为昭这才终于有了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他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差点磕到床头，心有余悸地捂着脑袋往下蹭了蹭，这才盖好被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睡意很快袭来，朦胧中，祝为昭好像再次闻到了那股有些奇异的淡香，他来不及思索这到底是什么，就彻底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去了过久，祝为昭在睡梦中，突然觉得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皱着眉晃晃脑袋，把脸埋进被子中，想要躲过那扰人的水滴。 　　可是越躲那水滴就越猖狂，到最后祝为昭甚至恍惚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洗澡，不过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哎呀！”祝为昭有些生气地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站在自己床边的人影吓得息了声。 　　他一动也不敢动，等了半天，看黑影没动，心跳渐渐平复了一点，于是试探性开口：“长星？” 　　原本一直没动的人听到他这话，突然弯下腰来，凑到了祝为昭的面前。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很英俊，眉眼间却透着一股戾气。 　　祝为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眼神往下一瞥，看到了这人腰间别着的那把长剑。 　　明明应该觉得危险，但他的心中却并没有生出太多的恐惧来，祝为昭对自己这奇怪的情绪感到疑惑，抿了抿嘴，又把视线转到了这人的脸上：“你是什么人？” 　　这人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往前凑了一点，几乎要和他鼻尖碰着鼻尖：“段长星现在和你是什么关系？” 第105章 　　祝为昭没想到这人会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 顿了一下，不知为何也没往后退，就这么维持着跟他鼻尖相对的姿势, 淡淡开口：“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这人轻笑了一声, 突然往前凑了凑，鼻尖跟祝为昭的蹭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很快就结束。 　　他退开一点, 原本眉眼间的那股戾气瞬间消散, 整个人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那要怎么样才能跟我有关系呢？” 　　祝为昭看他一眼, 眨着眼，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疑惑表情：“我都不认识你, 再怎么样, 也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那就认识一下。”这人嘴角勾起, 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 “我叫赵饮明，是一个......堆雪人高手。” 　　祝为昭愣了一下，没听明白这人在说什么,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 就见赵饮明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雪人, 就这么双手捧着朝他递过来。 　　圆头圆脑的小雪人，几乎跟昨天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 　　祝为昭接过雪人, 手心瞬间冰凉一片, 他本来还在担心融化的雪水会不会滴在自己的床上，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实在是多余。 　　“好吧，我叫祝为昭。”祝为昭抱着那个不会融化的雪人说道，算是应了之前赵饮明说要认识一下的话。 　　“我知道。”赵饮明笑笑, 视线终于从他身上移开，落到了他床头放着的那瓶柳枝上。 　　“既然已经认识了，那你也应该送我一点礼物吧。”赵饮明说着，伸手将花瓶中的几条柳枝全都抽了出来，完全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 　　祝为昭顿了一下，觉得他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如果你喜欢的话，反正我们山上的柳树多的是。” 　　“是不少。”赵饮明站直了，脸又隐进了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那今晚我就先走了，明天见，为昭。” 　　祝为昭目送着这个怪人离开，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眼见着房门已经被关上，他重新躺了回去，将小雪人抱在怀中，在冰凉的温度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门外，赵饮明往前走了几步后就停住了，握着柳枝的那只手燃起一团火焰，瞬间将手中已经被粗暴地卷成一团的柳枝烧成了灰烬。 　　“之前倒是小看了那柳树精，居然是幻心柳得道。”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院中不断飘飞的柳条，又慢慢将视线转到了另一扇紧闭的房门上，声音低沉，“段长星......” 　　祝为昭第二天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他坐起来，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但却没有把怀中的小雪人丢开，下床后换好衣服，就又重新把小雪人抱在了怀里。 　　“长星？”祝为昭一边开门一边叫段长星的名字，没人回复，他就没再继续找。 　　这些天他已经差不多习惯了段长星每天上午的外出，也不知道这人是出去做什么，只不过每天下午回来时，都会带给他一些新奇的糕点，然后就一直跟他待在一块，直到晚上各自回房间才会分开。 　　祝为昭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昨天晚上赵饮明突然问出那么一个奇怪的问题，他都快要忘了，之前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段长星跟他说，他们两个人是道侣。 　　他有点想笑，回忆着这段时间两人的相处，怀疑段长星根本不知道道侣的含义。 　　紫灯草的花期并不长，祝为昭今天再出门时，这些小家伙已经没有昨天艳了，他绕过一片花丛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察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抬头这才反应过来，山头上原本绿意盎然长势喜人的柳树，不知何时已经全都变成了光秃秃的样子。 　　祝为昭：“？” 　　他脑子里闪过昨晚床边那人的脸，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凶手是谁，不等他想明白赵饮明为什么要这么做，突然听到段长星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长星？”祝为昭循着声音跑过去，正要说什么，就看到了站在段长星对面与他对峙的赵饮明，一下子顿住了，“你们......” 　　两人听到他的声音同时转头看他，赵饮明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勾唇跟他招了招手，反倒是段长星看起来有些慌张。 　　“昭昭，你、你怎么来了？” 　　祝为昭心头猛地一跳，莫名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来，他没回答段长星的话，眼神在对峙的两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了赵饮明身上。 　　“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饮明看着他，眼神很专注：“我来这里，是为了带你离开。” 　　“离开？”祝为昭突然闻到一股有些呛人的草木味，和他之前总是若有若无闻到的那股奇异的味道有些像，却又夹杂着一点刺鼻的烟味，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似的。 　　“昭昭！”段长星急切地叫了一声，转身就要往他这边跑，却被赵饮明猛地拉住了。 　　“滚开！”段长星几乎是跟赵饮明扭打在了一起，“都是你、都怪你！凭什么，凭什么是你！” 　　他脑子里全是之前在外面时，赵饮明把祝为昭搂在怀里的画面，又嫉又恨，气得眼睛通红，手中捏着的符箓一把接一把地往外扔，几乎是发狠了。 　　祝为昭脑袋发晕，看着段长星周身渐渐散出来的黑雾，脑子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他想走过去将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分开，但双脚就像是被人灌了铅，一动也不能动。 　　随着段长星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两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线，祝为昭闭上眼，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怎么还没醒啊？” 　　石穿空的声音响起，祝为昭有点想笑，觉得这个场景分外熟悉。 　　“嘘，小声些，他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接着响起的是赵饮明的声音，比起石穿空的来，明显离他的距离更近。 　　祝为昭的意识渐渐回拢，脑子里闪过在幻境中发生的那些事，正要睁眼，突然觉得自己的唇角被什么东西轻贴了一下。 　　很柔软，像是一片小小的羽毛在上面停了一下，又很快飘走，只留给他一丝微妙的痒意。 　　祝为昭的心脏猛地一跳，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脸颊开始发烫。 　　本想继续装睡的，但突然变得急促的呼吸瞬间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赵饮明的轻笑在头顶响起，祝为昭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 　　赵饮明原本因为担心而皱起的眉头在看到他睁眼的那一刻就松开了，两人对视几秒，在祝为昭声如擂鼓的心跳中，赵饮明突然弯起眼睛，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欢迎回来，睡美人大人。” 第106章 　　祝为昭被赵饮明拉起来,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没再提刚才的事，反倒是一言一语地说起幻境来。 　　石穿空刚才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正兴奋呢, 这两人一本正经的对话一下子就让他萎靡了下来。 　　“哎！”他戳了戳赵饮明的肩膀，同时收到了两个人的目光, 他就顺势在两人之间打量了起来，“你俩就没什么想说的？” 　　赵饮明不动声色地看了祝为昭一眼, 淡淡答道：“这不是正在说吗, 是你把我们打断了。” 　　石穿空白他一眼, 又看向祝为昭，谁知这人更是装傻, 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看得石穿空又好气又好笑, “呸”了一声走开了。 　　电灯石走后, 原本还面色如常聊天的两人都乐了一声，乐过之后对视一眼，突然齐齐移开视线, 这下终于闭上嘴, 不再说话了。 　　不过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毕竟此时的环境和氛围也并不怎么合适，石穿空才走开了没一会儿, 就跟着苗青望几人再次回来了。 　　“怎么样, 乖徒，头晕吗？”苗青望小跑几步过来，一把捧住了祝为昭的脸，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听祝为昭说没事，这才捏了捏徒弟的脸，放下心来。 　　在祝为昭陷入幻心柳的幻境时遇到的那些魔族，已经被众人尽数剿灭了，毕竟不是最强的那波兵力，大家虽然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但也还算是顺利。 　　季无生身上倒是没见到有什么伤口，只是一只袖子被扯烂了，这会儿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看那状态，手中像是正提着什么重物。 　　祝为昭顺着他绷直的手臂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提着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这是要......”他指了指被拖在地上的段长星，还有些发愣。 　　“别担心，为昭。”季无生冲他露出一个温润的微笑，“他没死。” 　　祝为昭迟疑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段长星确实没死，甚至他现在的意识还很清醒，他能听到这些人的对话，也能感觉到祝为昭的视线还停在他的身上，但他一动也不动，浑身痛得要命，像是要被什么东西撑爆了似的。 　　他突然想起以前听人说过的，那些用魔气进行修炼的人的下场，不由得有些想笑，可是现在，他似乎连勾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是太难看了，段长星尽力地想咧开嘴角，但身体却不听他的指挥，于是只能不停地猜测，究竟还要多久，他体内那团恶心的怪物才会彻底冲破他的身体，结束这荒唐的一切。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这次众人对寻找魔族踪迹的信心就更强了。 　　之前的那场打斗已经将这次进入秘境的所有人都叫了过来，这会儿战斗结束，大家也并没有分开太远，各个小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探索着，生怕落单后会被魔族打个措手不及。 　　祝为昭跟赵饮明往常都是并排走的，这次反倒是分开了，祝为昭更是跟师兄弟们走在最前面，连头都没回一次，看得石穿空啧啧称奇，然后被兄弟朝着屁股踢了一脚。 　　季无生听见旁边两人打闹的声音，前进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惹得旁边的闻人墨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突然叹气？”季无生反倒是笑了一下。 　　闻人墨甩甩刘海瞪他一眼，本想骂他两句，但憋了半天，最终只道：“为昭还欠我一条赤纹蛇，你去帮我要吧。” 　　他绷着脸，一副“哥们儿给你创造机会”的表情，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季无生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别想你那小蛇了，得到又失去，只能说明你们之间没有缘分，强求不来的。” 　　闻人墨一口气憋在心里，看看他，又看看前面不知被师姐说的什么给逗得笑弯眼睛的祝为昭，终于还是收回了视线，只是嘴上还在不服气地小声嘀咕：“你没缘分是你没缘分，我的赤纹蛇可是和我缘分不浅......” 　　随着一行人越进越深，原本漆黑的天色慢慢变得亮了起来，荒芜的土地也变得生机勃勃，黑色的花朵长在翠绿的草地中，随着空中传来的沙哑鸟叫来回摇曳，散出刺鼻的花香。 　　祝为昭被眼前这奇异的景色惊到，不等说话，苗青望就已经在众人周身撑起一道半透明的结界。 　　“大家屏息。”她扬声提醒，“这花有毒。” 　　“还真是不会享受。”远处突然凭空出现一团黑气，随着这魔气旋转着散开，一个有些熟悉的魔族出现在众人眼前。 　　“炼虚塔中的魔主！”祝为昭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让炼虚塔中的魔族与妖族全部消失的，可能也就只有那位魔神了。 　　魔主看他一眼，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我还以为是谁有这么好的眼力，原来是我的新娘啊。” 　　祝为昭：“......” 　　其他所有人：“？” 　　苗青望“呸”了一声，冷笑道：“真没想到，脑袋穿孔你都能继续苟活。” 　　魔主也冲着她笑：“我也没想到，我还以为你的真身已经腐化，只能靠替身在外面游荡了呢。” 　　这段让人完全听不懂的对话更是让大家：“？？” 　　战斗几乎是一触即发，在苗青望举着油纸伞要冲出去的前一秒，魔主突然抬手，周身再次卷起一圈魔气。 　　“我可不是来跟你打架的。”魔主抬手指了一下天，“珍惜你们最后活着的时间吧，也许很快，你们就真的能一家团聚了。” 　　魔主的身影在魔气中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很快，就连他周边残留的魔气也一并消失，四周又恢复成了那副诡异的阳光样子。 　　“他是来干嘛的，示威吗？”祝为昭不解。 　　苗青望盯着天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正要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段长星身上的黑气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异常浓郁，季无生拽着他衣领的手被这股黑气灼得生疼，脸色有些发白，想松手却发现已经无法松开。 　　苗青望察觉不对，一把拍掉了季无生的手，将人扯了过来。 　　季无生控制不住地剧烈喘息，冲前辈道了声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被灼得漆黑的皮肤，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调动着灵力给自己医治，但效果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那边的段长星已经站起来了，整个人的姿势有些扭曲，像是第一次尝试控制身体。 　　苗青望面色一变，声音沉沉：“他已经彻底被体内的魔族控制了，大家小心！” 第107章 　　众人瞬间警戒起来, 紧紧盯着段长星，猜测他下一步的动作会是什么。 　　祝为昭才刚刚将甜甜圈缠在手上，赵饮明就提着剑过来了, 这人动作很快, 都没什么人反应过来，就瞬间来到了他的身边, 也没扭头看他，就这样和他并肩站着。 　　段长星的头慢慢转了过来, 手臂伸直, 很慢地抬起, 指向两人所在的方向。 　　“你想杀了他吗？”段长星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语调有些怪异, 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话音落下,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无数黑气扭曲着从他的身体中冒出又缩回，他表情痛苦，几欲摔倒, 却又晃晃悠悠稳住了身形。 　　“他这是......”燕逢似乎看出了什么, 有些不确定, 扭头跟师父确认。 　　苗青望“嗯”了一声，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只是看向段长星的表情带着点不解的思索：“他在和他体内的魔族抗争。” 　　这也怪不得苗青望不解, 毕竟她怎么也想不通，若是段长星真有这样与魔族抗衡的心，当初又怎么会选择用魔气来修炼。 　　但显然，不知是不是太过虚弱的缘故, 段长星的反抗并没有持续太久，还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体内的魔族就再次掌管了他的身体。 　　这家伙显然对于段长星四肢的操控还很生疏，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往前走两步就得往后退一步，一众人一时之间都忘了攻击，就这么看着段长星姿态扭曲地往前走了一段。 　　终于，它放弃了，停在了离刚出发的位置不到三米距离的地方，不过这次抬手倒是比刚才顺畅得多。 　　“你，最后还有什么遗言吗？”它指着赵饮明，“只要杀了你，这具身体就完全归我掌控了。” 　　赵饮明冷笑一声，剑尖直指这家伙的脑袋：“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只敢躲在他人身体里连都不敢露的废物，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知道我们人族有一个词叫什么吗？” 　　那魔族不应声，只是以一种很怨恨的眼神看着他。 　　赵饮明手中挽了个剑花，下一秒就飞了出去：“痴人说梦。” 　　随着赵饮明的出手，众人也不再犹豫，祝为昭甩出甜甜圈，毫不费力地就将那行动不便的家伙套住了，嘴里还在纠正赵饮明的话：“是痴魔说梦！” 　　石穿空正好从他身边跑过，只听到他话的一半，都跑出去几米了，挥出一道灵力后又退了回来：“吃什么馍，你饿了？” 　　祝为昭：“......？” 　　不饿，被你气饱了。 　　虽然众人在此次动手时，看似抢占了先机，但跟这魔族相比，其他人多少还顾忌着段长星，攻击起来都带着点束手束脚的味道。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过后，众人也渐渐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确实如之前苗青望所说，段长星体内的这魔族对于灵力的抵抗力，明显要比其他魔族要高得多，再加上众人动手时本就有些拘束，更是对它造不成一点实质性的伤害，反倒是被他掌控的段长星的身体，因此受了不少伤。 　　“等等，先等等。”祝为昭扯了一把绳子，拉着段长星躲开了一道致命的攻击，“刚刚这一下是谁打的，不是说不杀他吗？” 　　众人停下动作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出来承认，还是赵饮明走过来碰了碰祝为昭的胳膊，指向秘境更深处的地方：“不是我们，刚才那道攻击来自那里。” 　　被高大的黑色花朵环绕的小路，看起来就透出一股不祥的气息，祝为昭心脏猛地一跳，莫名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在心头萦绕。 　　绳子对面的拉力突然消失，祝为昭愣了一下，迅速回头，原本被甜甜圈套住的段长星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套圈垂在地上。 　　“又不见了。”祝为昭抖了抖手腕，套圈立刻飞回他的手中，一圈一圈整齐地缠好，“是被刚才那个躲在暗处的家伙救走了吗？” 　　想起刚才那道攻击，祝为昭的眉头皱起：“他到底是想要段长星死，还是想他活？” 　　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众人只能继续往前走，穿过那条看起来异常诡异的小路，竟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祝为昭觉得奇怪，回头看了一眼。 　　原本长满奇怪植物的小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屋子，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这屋子门前，有一口很窄的井。 　　“这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停住了。 　　金子朝浑身颤抖，小跑着绕过了几个人来拉住了师兄的手。 　　祝为昭下意识反握回去，察觉到掌心的湿意这才反应过来，金子朝的手心里全是汗。 　　“子朝？”祝为昭扭头，看到师弟异常苍白的脸色，换了只手和师弟拉着，然后抬起手臂将人紧紧搂到了怀中，“别怕，师弟，别害怕，放松一些。” 　　他一边轻拍着金子朝的肩膀，一边轻声安抚着：“深呼吸，对，就这样，现在扭头看着我，金子朝，现在看我。” 　　金子朝脑子里一片混沌，有些麻木地顺着耳边的指令一步一步去做，在祝为昭的声音中，情绪竟然真的飞快地平复了下来，他回过神，呼吸从原本的停滞变得有些急促，像是要把刚才欠下的空气全都吸进身体里似的：“师兄......” 　　“是我，我在这里，我就在你身边。”祝为昭语气还很温柔，动作却丝毫不含糊地用袖子在师弟脸上擦了一把，把小孩擦得表情茫然，嘴巴微张一副呆愣愣的样子，这才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金子朝看见他笑，也跟着他咧开嘴，傻笑了两声后，原本紧绷的身体这才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小孩确实有些奇怪，祝为昭这会儿想想才发现，这一路上师弟似乎都很沉默，只是一直有其他事情吸引着他的注意，这才让他忽视了这些异常。 　　祝为昭仔细观察着金子朝，看了半天，终于稍微松了口气，只是开口时的语气仍旧很谨慎：“发生了什么事，子朝，你现在愿意告诉师兄吗？” 　　金子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只是点完头，表情又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没关系，子朝，不想说也没关系。”祝为昭搂着师弟的肩膀拍了拍，“那我们现在想点别的事，等出去以后师兄带你去玩怎么样？” 　　金子朝没说话，点点头，又摇摇头，脑袋在祝为昭胸膛前蹭来蹭去，惹得他直想笑。 　　“那里。”金子朝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间突然出现的奇怪房子，“师兄，我以前就住在那里。” 第108章 　　祝为昭被师弟这话惊了一下, 他眨眨眼，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叫住在那里？” 　　金子朝低着头，情绪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 只是把整张脸都埋进了祝为昭的怀里, 还抽空偷偷瞥了站在旁边的赵饮明一眼，犹豫了半天, 最终还是没有对着这人翻白眼。 　　“在被师父带回去之前，我就住在那里。”他收回视线, 语气平平, 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住了好多年。” 　　金子朝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从前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 他只记得自己出生在一个很小的山村, 穷乡僻壤, 只有一条险之又险的小路通联外界, 但走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过。 　　没人知道他们是不愿回，还是已经死在了这条路上。 　　在得到师兄给他起的名字之前, 他叫金子, 但其实, 这也并不是他原本的名字，他最初的名字, 只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贱名, 光是他们村子里就五六个小孩跟他同名。 　　后来家里入不敷出，爹娘生出了卖小孩的心思，左思右想，给他改了个名, 盼望着能靠着这么一个吉利的名字把他卖出好价钱。 　　可他们的算盘到底是落了空。 　　没等找到买家，就突然有一伙奇怪的家伙顺着那条小路找到了他们村子。 　　金子朝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浑身冒着黑气的家伙在村子里肆意屠杀，明明只有两三个人，但他们全村人加在一起都毫无还手之力，他吓得浑身发抖，什么也顾不上，倒在腥臭的尸体堆里装死，可还是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祝为昭搂着师弟的手紧了紧，虽然金子朝现在就在他怀里，但仍旧忍不住揪心。 　　金子朝呼出一口气，慢慢点了点头。 　　他被当时领头的那个家伙捡走了，也不知是为何，那家伙莫名对他生出点兴趣，动作粗暴地扯着他，用语调怪异的声音自称是他的父亲。 　　可这举动更像是一时兴起，金子朝被抓走时不过四岁，就这样被扔在这间屋子里，自生自灭了五年。 　　期间他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然后终于在某个晚上，用这五年来一点一点磨出来的尖石，将那个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父亲”杀死了。 　　说到这里，金子朝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头上适时地落下一道阴影，他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是苗青望撑着伞举到了他们上方。 　　他抿起唇，不禁再次想起那个夜晚。 　　那时他被临死前暴怒的魔族反伤，五脏六腑似乎都在往外冒血，但他一刻也不敢停留，就这么拖着重伤的身体没有方向地逃了很久，久到眼前发黑倒在地上，身上的伤也麻木到不再疼痛，眼前突然投下一道阴影。 　　是要来勾走我魂魄的仙人吗？ 　　他心想，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清仙人的面容，但眼前已经蒙上了一层不知是血还是泪的东西，让他的脑子越来越昏沉。 　　直到彻底陷入昏睡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道轻快的声音。 　　“真有意思，这种地方居然会有个小孩？”那人笑了一声，然后停顿了好久没再说话，好半天才再次开口，声音中多出一点感慨来，“原来如此，既然你我有缘，那就跟我走吧。” 　　“子朝......”祝为昭听得心疼，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揉师弟的脑袋。 　　在旁边听了半天的赵饮明沉思片刻，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这五十年一开、需要长老们合力才能把我们送进来的碧霄洞府，魔族可以随意进出，并且能轻而易举地把你也带进来？” 　　金子朝愣了一下，之前他没概念，现在听到这话，显然也察觉出了其中不妙的地方。 　　“这倒也算不上什么怪事。”苗青望开口，隐晦地指了指天，“只要它还在一天，魔族就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 　　这话再次让在场的众人沉默了。 　　无形的恐惧与压力在这沉默中蔓延开来，祝为昭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发现那间奇怪屋子的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 　　“你说得没错。”一道声音响起，体型巨大的魔族渐渐在空中显出身影，“你们所有人，都会成为我们魔族复兴的养料！” 　　几乎就在这个大家伙显出身形的一瞬间，四面八方就有无数魔族窜了出来，众人被魔族冲散，倒没有太过慌乱，纷纷召出本命法器跟魔族缠斗起来。 　　新一波的魔族比之前那次要厉害得多，祝为昭无暇去观察别人是怎么样的，只知道自己以一当几十有点太过勉强了。 　　他一路打一路退，借着地形一边攻击一边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终于找到一面厚厚的石壁。 　　追着他过来的魔族已经被他尽数剿灭，眼下没再有其他魔族跟来，勉强让他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昏沉的天空之上出现一道奇怪的轮廓，祝为昭口中喘着粗气，一边缩在山壁后方小心翼翼地躲避魔族的搜寻，一边皱着眉紧紧盯着天空看。 　　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即便是喘息时都牢牢捂住嘴，只是过快过重的心跳仍旧把他的紧张情绪暴露无疑。 　　等心跳稍稍平复下去一点，祝为昭这才放下手，他的后背紧紧贴着身后的山壁，手指下意识在缠在手掌上的绳索上狠狠摩挲了几下，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刺痛。 　　他呼出一口气，听着身后吵嚷的魔族动静渐渐变小，心中觉得不对，正要回过头去观察情况，天空中的那道轮廓突然变了。 　　云层之间，原本微弯的一条弧线一分为二，然后猛地，变成了一只睁开的眼睛。 　　这眼睛没有眼白，像是淘气的小孩将毛笔整个点在眼眶中央，晕出一片漆黑的颜色，看得祝为昭浑身发毛。 　　他僵在原地，总觉得自己跟这眼睛正对上了视线，还不等反应过来，后颈处就传来一片惊人的灼痛。 　　祝为昭扭头，正对上一张扭曲渗人的笑脸。 　　“我靠，鬼东西滚远点！”他吓了一跳，绳索一下子抽过去，将那凑近的魔族抽得散开一点，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本四散攻击的魔族密密麻麻在他身后排成了一排，一张张诡异的脸齐齐盯着他，盯得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在这一刻，祝为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发现天上那只瞪圆的眼睛不知何时弯了起来，像是在讥笑。 　　他沉下脸，只觉得周围安静得诡异。 　　也许那位魔神还并没有完全成功地取代外界的天道，但这碧霄洞府，已然完全是它的天下了。 第109章 　　越来越多魔族包围过来, 祝为昭身子有些僵硬，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一甩手中的甜甜圈, 将套索直直甩到了天上, 下一秒，套索就带着他高高飞了起来。 　　赵饮明立在日羽剑之上, 拽着套索往上一拉，祝为昭就直直飞上去, 稳稳落到了他的怀中。 　　“别乱动。”赵饮明按住祝为昭不安分乱看的脑袋, “苗前辈他们察觉不对后已经提前赶往别的地方, 我们现在去找他们。” 　　“哎呀，不是, 我没想乱动。”祝为昭拍掉赵饮明搭在他脑袋上的手, “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天上的那只眼睛？” 　　“眼睛？”赵饮明皱起眉, “你说什么眼睛？” 　　祝为昭看他这样子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心下的不安更加强烈了：“刚刚被包围之前，我在天上看到了魔神的眼睛，它就在这里, 它在看我！” 　　赵饮明听见他这话, 立刻回过头去看, 天上什么也没有，倒是他们刚刚离开的石壁还好好地立在那里, 简直像是还在眼前一般。 　　飞驰的长剑猛地停下了。 　　“怎么了？”祝为昭这次晕剑的症状格外明显, 这么猛地一停有点想吐，双手紧紧攥住了赵饮明的衣襟。 　　“有些不对。”赵饮明的声音很沉，“从刚刚到现在，我们飞了这么半天, 但其实根本没有离开原地。” 　　“什么？！”祝为昭探头，也看到了那处熟悉的石壁，以及石壁下密密麻麻笑着看向他们的魔族。 　　跟祝为昭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真是聪明，我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件事呢。”魔主的身影在空中显现，他咧开嘴，眼中带着兴味，“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祝为昭眼睁睁地看着魔主的身形越变越高，直至变成常人的两倍，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日羽剑微微震颤，赵饮明面色严肃，搂着祝为昭的手紧了一点。 　　祝为昭的胳膊被箍得有点疼，但强大的压迫感让两人都无暇顾及这点，还是魔主扫了一眼两人紧贴的手臂，抬起一根手指，想要将两人强行分开。 　　“你干嘛？！”祝为昭拉着赵饮明胳膊的力气更大了，生怕自己掉下日羽剑，从半空摔到地上去。 　　“我这可是为你们好。”魔主倒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看两人坚持，收回了施力的手指，“我对你们的关系没有丝毫兴趣，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没兴趣的。” 　　祝为昭紧紧盯着魔主看，越看越觉得这家伙对他们的态度很奇怪。 　　之前在炼虚塔中时，它似乎就没有痛下杀手的意思，前段时间在这里遇到它，这家伙跟苗青望的对话更是透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像是察觉到了祝为昭的心思，魔主哼笑一声，身影闪了一下，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赵饮明反应迅速地控制着日羽剑往后退，但即便疾驰时卷起的风将两人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他们和魔主之间的距离仍旧没有拉远哪怕一点。 　　“别白费力气了。”魔主张开手掌，轻而易举地就将两人控制在了原地，“你们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吗？魔族第一天才的能力。” 　　祝为昭知道它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控制时空，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魔主却表现出了十足的轻巧姿态。 　　“我们这批魔族早在万年前就该消亡了。”魔主凑近两人，声音很低，“如果没有那件秘宝，这世间又有谁能反抗天道的意志？” 　　祝为昭尽力掩藏着震惊的情绪，嘴角紧紧绷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魔主不答，漆黑的眼球转了转，突然咧开嘴角，脑袋微微扬起。 　　祝为昭不确定这家伙此时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自己身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如果魔族不能牢牢掌握在我的手中，那还不如就此消失。”魔主笑起来，“我总归是不会彻底死掉的，只要这世间还有魔气，我就能卷土重来。” 　　祝为昭从第一次见到魔主开始，这家伙不管做什么都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这还是第一次他从魔主的声音中听到不加掩藏的骇人疯狂。 　　魔主确实不在意魔族的死活，它甚至连自己的死活也毫不在意。 　　它生来就是这世间最强大的魔族，即便是统领一方的魔主，都只能追随在它的身后，时刻听它的调遣，也正是因此，在万年前那场混战中，它成了修仙界的第一剿灭对象。 　　要不是因此、要不是因此！ 　　魔主垂下眼，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 　　要不是因此，当初那个弱小得连它的面都见不上的小小魔族，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狂妄到做出一副施舍的姿态，连它也敢拿捏！ 　　魔主收起脸上的表情，整个人退开一点。 　　“如果我是你们，现在就不会浪费时间去做那些无用之事。”它抬手指向祝为昭身后，“妄图改天换日的家伙就在那里看着你，只要你能立刻杀了它，这世间一切因它而起灾祸都会消失。” 　　“是吗？”祝为昭冷笑一声，“那你呢，在这场争斗中，你想得到什么呢？” 　　魔主摇摇头，表情很是诚恳：“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它死。” 　　祝为昭像是被逗笑了，靠在赵饮明的身上笑得差点掉下去，笑了半天，直到将对面魔主的耐心彻底耗尽，这才终于停下来。 　　他回过头，看向天空中那圈若隐若现的眼睛轮廓，又转回来看向魔主，嘴巴微张：“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是没脑子的傻子？” 　　魔主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 　　苗青望站在山洞口，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天边厚重的云层。 　　“师父，为昭他们......”燕逢面色凝重，有些焦虑地在旁边来回踱步。 　　白无霜被他晃得心烦，一把揪住了他来回摆动的衣角，扯着他让人站到了一边。 　　“你别转了。”她撇了撇嘴，“师弟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自己把话重复了几遍，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苗青望不理身后的吵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一阵闷雷将她震醒，这才让她的眼中多了些复杂的神色。 　　“我们都想错了。”苗青望将木雕小人紧紧捏在手中，感受着那股被尖角挤压的疼痛，“我们中了那狗魔神请君入瓮的把戏，在这碧霄洞府中，它才是掌控一切的天道！” 第110章 　　雷声在身后响起, 把祝为昭吓了一跳，他怕被劈到，趁着对面魔主被气得头脑发昏的功夫, 偷偷摸摸扯着赵饮明的袖子让他避着一点。 　　“我觉得它可能要完了。”祝为昭猜测道。 　　对上赵饮明询问的眼神, 他又补充：“刚才那么大声跟我们密谋，这反心也太明显了, 那魔神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肯定不会留它坏事吧！” 　　赵饮明点点头认同他的话：“其实我刚才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快速在脸上比划了一下：“那家伙的这里, 有一道非常明显的裂缝。” 　　“裂缝？” 　　赵饮明“嗯”了一声：“像是从前受了什么重伤, 直到现在还没完全好。” 　　两人的交谈时间只有这么一小会儿, 很快，暴怒的魔主就追了上来。 　　两人都不是魔主的对手, 操纵着日羽剑左躲右闪, 勉力避开魔主的攻击,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魔主现在更像是猫抓老鼠似的逗他们，等它彻底失去耐心的时候，以这家伙操控时空的能力, 到时他们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轰隆！ 　　巨大的雷声响起, 祝为昭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刺得他眼睛生疼。 　　但这道雷明显不是冲着他们而来的，魔主惨叫一声, 身上开始往外冒黑气。 　　“你说它这是被劈焦了, 还是伤口有魔气渗出来了？”祝为昭跟赵饮明说悄悄话。 　　赵饮明听得直想笑，导致日羽剑的剑身也微微晃了几下，吓得祝为昭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又有点想吐了。 　　面对赵饮明质疑的眼神, 祝为昭振振有词：“我紧张的时候就会忘记我晕剑，现在想起来了，那肯定得有症状啊！” 　　“那你现在不紧张了？”赵饮明看了那边的魔主一眼，脸上在笑，实际上整个人都在警觉着，生怕会突然出现什么变故。 　　“还是紧张的。”祝为昭很诚实，想了想，又说，“那也有可能是被魔主现在的惨样笑吐了吧。” 　　赵饮明：“......？” 　　很快，又一道雷劈下来了，比起刚才那道，这道雷的威力明显弱了一大半，祝为昭和赵饮明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猜测。 　　毕竟从那魔神刚才的声势来看，它必不会是愿意对魔主手下留情之辈，那么这乘胜追击的第二道雷威力锐减，必然就是因为一些“不得不”的原因了。 　　不过，不管这原因到底是什么，对于他们来说，总归是好事，毕竟这代表着魔神即便是在这碧霄洞府中，也并不是能够为所欲为的。 　　魔主被连劈两道雷，整个魔也伤得不轻，身上冒出的黑气更加浓郁，几乎将它的整个身体都笼罩起来，只剩下一颗脑袋还在外面露着，远远看过去简直像是凭空悬浮在黑气之上似的。 　　只不过此时，这脑袋的情况看起来也并不太妙。 　　刚才赵饮明说的裂缝这会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突兀地在魔主的脸上占据着不小的位置，祝为昭透过这口子，甚至能看到里面扭曲缠绕的黑色雾气。 　　也是在这一刻，祝为昭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魔族到底是一群什么东西。 　　“你说它的脸会不会突然掉下来？”祝为昭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恨不得立刻把眼睛闭上。 　　没办法，实在是魔主现在的样子太过诡异，要是被哪个胆小的看见了，能被吓得整夜睡不着觉。 　　赵饮明都不等回他的话，祝为昭的话就灵验了。 　　魔主脸上的口子越裂越大，直至两边的脸皮完全没有了任何相连的地方，垂在下面的那半张脸皮就掉了下去。 　　魔族浑身上下所有地方都是由魔气构成的，这脸皮掉下去后也没浪费，变成一团浓郁的魔气，被下面围着的那群魔族争先恐后地抢着分食了。 　　“即便是在万年前，我也没有落到过今天这样的地步。”魔主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显然是气极了，铺天盖地的魔气朝着它涌来，就连下方的那些魔族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它的养料。 　　随着魔气越吸越多，组成魔主身体的那团魔气也变得越来越大。 　　祝为昭对上了魔主漆黑的眼睛，他现在已经看不出那摇摇欲坠的眼眶中的，到底是它漆黑的眼珠，还是那些扭曲缠绕的魔气。 　　这一小片空间已经完全处在魔主的掌控之下了，它变成了最原始的模样，周身的魔气浓郁得吓人，似乎就连光也能尽数吸进去。 　　但祝为昭却并没有大难临头的感觉，他能感觉到，魔主最仇恨的对象并不是他们，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魔神。 　　他想，要是在开战之前，先让他们内斗得两败俱伤，那也是好处多多，不过，就算事情的发展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顺利，在魔主主动与那魔神对上的情况下，他们也完全不会吃亏。 　　祝为昭脑子里思索的功夫，赵饮明也想到了这点，这会儿趁着魔主没注意他们，已经偷偷操纵着日羽剑离远了好一段距离。 　　哪怕他们所有人都在与魔族的多次战斗中，对魔气的防御力提高了一大截，但魔主的魔气显然还是不同的，更别说是现在几乎被逼到绝境的魔主。 　　赵饮明刚刚只是被散出的魔气拂过手臂，小臂上的皮肤就被灼得黑了一片，他一声没吭，立刻调动灵气撑起一层防御结界来。 　　他的修为不如魔主高，防护结界在魔气的冲击下能支撑的时间并不长，但耐不住他一层接一层地设，外面的那层结界破了，里面的就立刻补上去，倒也没让这些魔气再伤到他们，只是体内的灵力耗费了不少。 　　魔主已经朝着黑云间的那只眼睛冲过去了，它速度很快，祝为昭两人都完全没反应过来，魔主就已经冲进了那云层间的瞳孔之中。 　　祝为昭看得眼睛幻痛，连着眨了好几下才终于缓过来，都不等两人稍微放松，又一道巨大的雷声响起。 　　这次的雷只响不亮，祝为昭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连声催促着赵饮明赶紧离开。 　　赵饮明不用他催，在看到魔主冲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妙，这会儿几乎是调动了全身的灵力驱动日羽剑，拼命地朝着之前跟苗青望等人约定的地方赶。 　　巨大的雷声震到的不止他们俩，山洞中焦急等待的一行人也被这雷声震得更加心神不宁。 　　“师父，都这么长时间了，让我去找找吧。”燕逢突然开口，得到了一众人的响应。 　　苗青望皱着眉沉默半天，正要开口说她亲自去找，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师父！” 　　苗青望猛然抬头，看到了祝为昭明亮的双眼。 第111章 　　祝为昭从日羽剑上往下跳时有些急, 脚下没站稳，差点砸到师父身上，还是赵饮明眼疾手快地从后面勾住他的腰, 把他拉了回去, 这才避免了这场危机。 　　“为昭！” 　　白无霜刚叫了一声，金子朝就已经扑到师兄怀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祝为昭的错觉, 他隐约间好像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耐的“啧”声。 　　“为昭，怎么样, 你们没事吧？”苗青望上上下下打量着徒弟, 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没事, 师父，我们没受伤, 只不过确实是遇上了一些麻烦事, 所以才耽搁了一下。” 　　祝为昭一边在师弟脑袋上拍了几下, 一边将他们刚刚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听得众人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透着如出一辙的迷惑。 　　苗青望想了想，自己提炼出了重点：“你是说, 魔主和魔神打起来了？” 　　在背景音时强时弱的雷声中, 祝为昭郑重地点了点头：“是这样, 并且看起来它们俩好像......仇恨挺深的。” 　　苗青望有点不懂了。 　　毕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魔族占有绝对的优势, 比起他们来, 完全处在具有压倒性实力的一方。 　　因为修仙界之前判断失误，以为魔神还在外界与天道争斗，所以除了她以外，修仙界其他长老大能都还留在外面备战, 碧霄洞府中仅仅一个魔主就已经足够牵制她了，若是魔神真的在秘境之中，他们这群人几乎可以说是胜率渺茫。 　　但现在，魔主和魔神居然自己打起来了？ 　　苗青望不确定这到底是魔族用来麻痹他们的陷阱，还是什么别的，但不管怎么说，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他们翻盘的机会。 　　“让其他人立刻来这边集合。”苗青望转头对燕逢说了一句，“潜藏在各处的小魔族已经不重要了，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才是一场恶战。” 　　天上已经持续响了好半天的雷声渐渐停止了，苗青望口中的事还没吩咐完，突然顿住，猛地抬头去看愈加晴朗的天空，心情却和这天气完全相反。 　　“结束得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她呼出一口气，面色不虞，“看来我需要重新评估一下那家伙的实力了。” 　　燕逢的消息传得很快，在天气完全变得晴朗之前，分成几波在外探索的修者就齐齐聚在了一起。 　　经过了刚刚的电闪雷鸣之后，天地间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厚重的乌云散去，天空变得很干净，站在地面仰头看，只觉得宽广深远，好像之前云层间隐藏的那只漆黑的眼睛是祝为昭的幻觉。 　　“苗前辈，刚刚的那阵雷是？”有刚集合过来的修者问道，眉眼间带着藏不住的担忧。 　　苗青望简单跟大家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最后叹了口气：“如果我们现在所猜测的一切都是错误的，那也许今天就是......”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几道年轻的声音打断了。 　　“师父，我们会成功的。” 　　“对啊，苗前辈，咱们肯定都能活着出去。” 　　“就算真死了，那咱们也是英勇就义、死得其所！” 　　“闭嘴吧你，盼点儿好的！” 　　吵吵闹闹的笑声在山洞中响起，苗青望愣了一下，也被这群乐观的年轻人感染，跟着笑起来：“你们说得没错，魔族都是一群没有脑子的东西，我们一定不会输。” 　　在山洞中待着的这段时间里，苗青望一直在思考，她在想之前几次遇到魔主的情景，以及万年前的那场混战。 　　师姐留下的木雕小人硌得她的手生疼，在她万年来的每一次推算中，修仙界的结局都是九死一生。 　　那么，到底哪一条路才是他们的生路呢？ 　　热热闹闹的笑声还在继续，苗青望长舒一口气，用原地打坐的方式来进行思考，她的脑子飞速运转，识海中的灵力随之愈发磅礴，渐渐从周身溢出。 　　慢慢的，笑声停下来了，精纯的灵力引得周围的众人也似有所感地打坐起来。 　　“师父？”祝为昭叫了一声，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坐了一圈的人。 　　在场的所有修者中，不知为何，只有他没有受到苗青望灵力的影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不断溢出的灵力渐渐消散了，苗青望的眼睛猛地睁开：“秘宝！” 　　她的眼睛很亮，声音中透着点兴奋的情绪：“当初魔神找到的那个足以毁天灭地的秘宝，那个让他能够囚禁天道妄图取而代之的宝物，一定就藏在碧霄洞府之中，在一个它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只要我们能够找到这秘宝，那也许我们就能将魔神......咦？”她话才说到一半就突然变了调，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成了疑惑，“大家这是做什么，集体突击修炼吗？” 　　人群中唯一站着的祝为昭抿了抿唇：“嗯，我是大家的......守炼人。” 　　苗青望：“？” 　　说的什么玩意儿这是？ 　　很快，已经纷纷有所感悟的修者们陆陆续续清醒了过来，在得知苗青望的推论之后，当即表示要立刻开始寻找秘宝，于是才聚集在一起不久的众人再次分开。 　　也就在众人刚分开后不久，原本晴朗的天空再次聚起乌云。 　　魔神确实开始心急了，这次天上没再出现那只漆黑的眼睛，乌云却要比之前更加浓厚。 　　祝为昭一行人已经行至森林深处，这次的分组和之前几乎一模一样，唯一有区别的就是苗青望选择了单独行动。 　　一道道或轻或重的天雷从天空中劈下，像是要把所有费尽心思寻找秘宝的修者全都劈死，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众人没办法，只能撑起结界再做进一步的考虑。 　　祝为昭站在结界之中，仰头看了好久，听着身后几人商议着下一步要怎么做的声音，心中那点异样的感觉怎么也无法消解。 　　他的预感一向准确，此时脑子里想的，比起消解异样平心静气，更多的，还是想找到那股异样的源头。 　　“一个时辰之内，天雷落下的次数是1178次，其中几乎有一半都落在西南方向的某座山峰附近。” 　　赵饮明看着祝为昭的表情，垂着眼跟他报数。 　　祝为昭回头，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点点头，开口时声音很轻。 　　“是啊，看似随意，可它掌控着整个秘境，天雷落在哪里，还不都是它心念一动的事，现在这样欲盖弥彰，简直就像是，在掩藏什么秘密一般。” 第112章 　　天雷仍旧不间断地劈下, 但有了方向，一行人也就没在原地继续停留，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天雷落下的方向, 一边朝着那座山峰走去。 　　这段路走起来, 要比肉眼看上去远得多，因为时间紧迫, 众人前进时用上了灵力，所以速度并不慢, 可即便是这样, 在走了这么长时间之后, 他们距离那座山峰的距离看起来仍旧没有缩短。 　　“怎么回事，总不能是我们走了半天都在原地踏步吧？”石穿空哈哈一笑, 本是想讲个笑话活跃一下气氛, 没想到这气氛一下子被他活跃得更低沉了。 　　面对众人的目光, 石穿空的笑容僵在脸上：“怎、怎么了？” 　　“你的猜测似乎有些道理。”陆照河“唰”的一下收起折扇, “我们现在，大概是被那魔神困在原地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倒是没有太过气馁, 魔神越是阻止他们, 他们就越确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只是, 现在的情况实在有些麻烦，如果一直不能真正地往前, 那他们即便是猜得再怎么准确, 也是毫无用处的。 　　祝为昭沉思片刻，扭头去问赵饮明：“你的剑能出去吗？” 　　赵饮明和他对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以试试。” 　　长剑在赵饮明的控制下直直朝前飞去，中途偶有天雷劈在剑身上, 日羽剑也不避，速度丝毫不见变缓，就这么笔直地飞着。 　　祝为昭盯着看了几秒，随即召出甜甜圈，拉长绳子细细缠在每个人的手上，叮嘱大家拉好，然后扬手就将套索扔了出去。 　　日羽剑飞得很快，套索一时半会没追上去，惹得石穿空担忧地提醒：“这样能行吗？饮明的日羽就连师父都说是绝世好剑，寻常法器根本连它的边也碰不到。” 　　“放心。”祝为昭笑了一声，提醒大家抓紧，“我们甜甜圈天赋异禀，还经验丰富。” 　　话音没落，套索就已经追上了飞驰的日羽剑，剑柄被牢牢缠住，日羽剑也不躲，前进的速度反而更快了，带着后面的一串人从魔神的控制当中飞了出去。 　　这一路算不上顺利，日羽剑飞得是无所畏惧，被连串拉着坠在后面的一行人只能靠自己的眼疾手快来躲避天雷，常常上一个结界还没散开，下一道雷就劈下来了。 　　直到日羽剑插入山壁之中，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借着旁边的石壁轻巧落在了地上。 　　祝为昭起初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等一行人绕着山脚转了一圈寻找可能存在的入口时，他这才意识到，这座山和之前秘境外围的那座山长得一模一样。 　　那座传言中会有秘宝出世，引得无数修者趋之若鹜，最终却全都丧命于此的山。 　　其他人显然也已经发现了这件事，面色凝重地盯着面前漆黑的山洞口。 　　白无霜的脸色很冷，突然抬手拉弓，转瞬间就朝洞里连着射出了三箭。 　　无事发生。 　　接连几道天雷突然在众人身边落下，威力算不上强，在场的众人没人受伤，但仍旧被这几道雷逼得躲进了山洞之中。 　　“走吧。”赵饮明手心中亮起一团火，照亮了昏暗的山洞，他笑了笑，率先抬步，“既然已经进来了，我们就别再耽误时间了。” 　　山洞中的这条路开头很窄，最多只能供两人并排同行，等一行人走了一段后，就慢慢变宽了很多。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面到处都透着一股邪恶的气息？”石穿空探着头四处看，时不时小声发表评论，偶尔声音大了，还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当然邪恶了。”陆照河瞥他一眼，“你以为你进的是什么地方。” 　　石穿空“啧”了一声：“你们难道没有一种浑身发冷的感觉吗？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围在身边，呼呼地朝着咱们吹气......”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赵饮明一把捂住了嘴，本来他还想挣扎，结果被赵饮明一句话定在了原地：“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石穿空眼睛都瞪大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身后的石壁，然后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脑袋。 　　他低头，正和一个头骨对上了视线。 　　石穿空：“......！！！” 　　其他人也被这变故惊了一下，众人齐齐后退，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成千上百的枯骨堆叠在一起，将前方的路挡得严严实实，但也许是因为石穿空刚才那一撞的缘故，没过几秒，那堆枯骨就四散倒塌下来，露出后面一条狭窄的小路。 　　祝为昭绷着脸，能听到某个头骨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发出一声脆响，像是被撞裂了一条缝出来。 　　“别听。”赵饮明上前一步握住祝为昭的手腕，不看他，眼睛盯着面前的骨堆看，“相信我，跟着我走，我会带着你过去。” 　　祝为昭长长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没拒绝。 　　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骨，他确实被吓得不轻，但也不至于那么脆弱。 　　他垂眸，轻轻转了转被赵饮明握住的手腕，两人的紧贴的皮肤分开一瞬，他能感觉到赵饮明这一瞬的僵硬，但下一秒，他的手就往上抬了一点，钻进了赵饮明的手心中。 　　赵饮明瞳孔颤了颤，扭头看了他一眼，抿抿唇，什么都没说，只有通红的耳尖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 　　他很快收回视线，绷着脸再次道：“走吧，我们过去。” 　　哪怕再怎么小心，众人在经过那片枯骨时，也免不了会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骨头，脆响在山洞中时不时响起，祝为昭听得直皱眉，只能不停地加快步伐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一行人又走了一阵，再前面就已经没路了，借着手中微弱的火光，众人能看到这里像是一个圆形的大厅。 　　大厅的中央，一个方形的匣子被高高地摆在那里，匣子后的阴影中，似乎有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守卫。 　　“大家小心。”赵饮明开口提醒，声音很小，随着空气中的灵力波动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中，“那也许是魔神留在这里看守秘宝的护卫，如果可以，我们最好别惊醒它。” 　　祝为昭点点头，很赞同赵饮明的话，他呼出一口气，脑子里正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原本昏暗的空间突然亮了起来，让他们彻底看清了面前的情景。 　　匣子旁的守卫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强壮，反倒是很瘦弱，脸色苍白中透出一点黑色，五官有倒是都有，但看起来完全像是随便长的，勉强可以算是各在其位。 　　“这个家伙......”石穿空从后面探出脑袋，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个空间中显得尤为明显，“它之前眼睛就是睁开的吗？” 第113章 　　石穿空的话音才刚落下, 那守卫就突然动了起来。 　　它的动作很慢，就这么慢悠悠地转动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在将脸转到正对着一行人的方向后, 它就停下来了，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 很夸张地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这笑容实在是恐怖, 配合着这家伙混乱的五官, 更显得吓人, 祝为昭一晃神的功夫，那守卫突然从数十米之外的位置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离他几乎仅仅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小心！” 　　赵饮明拉着祝为昭猛地后退一步, 就在两人退开的一瞬间, 祝为昭原本站着的地方就多出了一个守卫。 　　新出现的这个守卫和原来的那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两人同时转身，就连混乱的五官都没有丝毫差别。 　　“怎么又来一个？”祝为昭实在是有些头大，原本一个守卫已经足够难缠了, 他实在没有信心同时对付两个这样的家伙。 　　守卫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 其中一个伸手在空中抓了一下, 另一个的身形立刻就变得透明了几分，随着前者咧开嘴, 后者突然就变成了一缕黑雾, 慢悠悠飘进了第一个守卫的口中。 　　一场恶战是不可避免了，但祝为昭还记得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眼下，他将目光投向了大厅中央的那个方形的匣子上, 要是说这山洞里面有什么东西看起来最有可能是他们要找的秘宝，那无疑就是这个东西了。 　　虽说这匣子出现在这里看起来异常突兀，但此时的情况容不得他思考太多，只要有一点可能，他们都必须要抓住，一点错都不能出。 　　在场的一行人也都算是交情不浅了，真遇上大事，脑子里想的东西差不多都能对上，这会儿其他人还在谨慎观察，心里盘算着最好的行动方案，旁边已经有人提着剑飞出去了。 　　“石头！”赵饮明最先反应过来，眼看着石穿空突然的出手将守卫打了个措手不及，立刻提剑跟上，替好友挡开对面的一道攻击。 　　其他人也不再犹豫，纷纷召出法器跟着冲了上去。 　　守卫的动作异常缓慢，但与这缓慢的动作完全不匹配的，是它极快的攻击速度，几乎是它上一秒的动作还在缓慢地朝左抬手，位于它左边的人都已经做出防御的姿势了，眨眼间它的动作就换了，瞬间将右边的人击倒在地。 　　没人能预判到它接下来的行动，只能时刻紧绷着心神，一边要找机会攻击，一边还要做好防御。 　　要同时做好这两件事并不容易，在修仙界以往的无数案例中，那些最为成功的战斗经验，都是以攻为守。 　　那些前辈们抛却了所有对疼痛的感知，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攻击上，这才成就了一次又一次的经典战役。 　　可这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即便不清楚魔族的修为划分，他们也能明显感觉到，守卫的实力高出他们太多，攻击力强得吓人，要是真的放弃防御，那基本上也就和直接放弃生命没什么两样了。 　　眼见着守卫被众人牵制到了角落中，祝为昭找准机会，小心翼翼地溜到了大厅中央的方匣子边上，本来只是想尝试着寻找打开匣子的方法，谁知道“咔哒”一声，匣子就这么轻易地被他打开了。 　　祝为昭愣了一下，没时间思考太多，急忙低头看去，什么也没有看到。 　　空的？ 　　他捧着匣子的手紧了紧，随即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惨叫，祝为昭立刻回过头去，刚才冲在前面的几个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蜷缩着躺在地上，浑身是伤，不断有血迹从几人的衣服上渗出，让空气中充满了血腥的气息。 　　季无生在刚才的那场战斗中并没有冲在最前面，比起其他人，受到的攻击并不算多，这会儿还能强撑着身体躲在一块突出的石头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口大锅来，开始熬药。 　　无数上品药草被扔进锅里，他也根本不去管这么补会不会太过了，毕竟补死总比被打死好，要是他们今天真的撑不过去了，最起码临死前还能尝尝这些珍贵的药草，不至于把他这么些年以来辛苦寻找的好东西全都浪费了。 　　守卫收回手，安静地在原地站着，没有丝毫想要上前补刀的意思。 　　它根本没有把这群弱小的人族放在眼里，对它而言，这群家伙只不过是它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若是不知死活地凑上来了，它就随手解决一下，但要是想要让它为他们费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你......”它突然转身，看向了抱着空匣子的祝为昭，“你倒是有些意思。” 　　守卫身上开始冒出熟悉的黑气，祝为昭和守卫空洞的眼睛对视着，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身子僵硬得一动也不能动。 　　“机会，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我的机会......”守卫嘴巴没动，声音却从它身上传了出来，只是沙哑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它在说什么。 　　它越说越兴奋，口中发着刺耳的笑声，嘴巴越咧越大，咧到耳后仍旧不停，渐渐的，那里已经看起来不像是一张嘴了，倒像是一条彻底裂开的巨大裂缝，好似被人一刀将脑袋一分成了两半。 　　这裂缝越来越宽，从里面冒出的浓稠黑气流淌出来，笼罩住守卫的整个身子，祝为昭看着那些黑气撑开守卫的面皮，直到皮肤被撑破，黑气突然喷涌而出，直接将这面皮翻了个面，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黏腻的轻响。 　　“来吧，让我吞噬你，成为我力量的一部分吧！”粘稠的黑气组成一个似人非人的影子，从中发出的声音更加不清晰了。 　　祝为昭心头一跳，终于彻底意识到他们中了魔神的陷阱，而在他们面前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的守卫，而是魔神的本体。 　　魔神仍旧慢吞吞地往前移动着，每往前一点，都会在地上拖出一片漆黑的痕迹。 　　非要说的话，这已经根本不像是气体了，本该铺天盖地的魔气在这片小小的空间中，被魔神不断压缩吸收，最终竟是凝成了这样惊人的实体。 　　石穿空刚被强行灌下两碗药汤，正是被苦得面目抽搐之时，坐起来都有些费劲，他半眯着眼睛，隐隐约约能看到魔神不急不缓朝前滑行的场面，当即大惊：“我靠，大鼻涕怪！” 　　祝为昭：“......呕！” 第114章 　　魔神缓慢前行的动作顿了一下, 随后移动的速度明显变得快了一点，黏腻的声音在山洞中响起，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中, 这种令人浑身发抖的声音就显得尤为明显。 　　然后突然, 这声音停了。 　　魔神周身已经浓稠得凝成实体的魔气开始朝着周围扩散，很快的, 一只又一只魔族从这些魔气中凝结出来，朝着本就疲惫的一行人发起猛烈的攻击。 　　魔族的数量实在是太多, 一行人打得精疲力竭, 好在正在此时, 又有人沿着小路来到了这片空间——是之前分组去找秘宝的修者们收到消息赶了过来。 　　大家进来之后也用不着去仔细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一看这群魔乱舞的景象, 当即拿着法器就加入了战场, 一时之间, 竟是和这些数量远胜于他们的魔族们打得有来有回。 　　祝为昭一边躲避周围魔族的攻击, 一边把套索充当鞭子使用，可空气中魔气的浓度实在太高，几乎是刚把眼前的魔族打散, 没过几秒就又凝结出一个新的魔族来。 　　但与之相对的, 魔气的浓度高了, 灵气的含量就少了，修者们体内的灵力在战斗中迅速消耗, 但补充的速度却远远跟不上, 微薄的灵气被魔气纠缠着，在这个山洞之中，显出了绝对的弱势地位。 　　众人没办法，只能一边打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 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就跑去季无生的防御结界边上领一碗补药喝。 　　季无生的药汤确实见效快，虽然没法立刻补满大家体内消耗的灵力，但也能支撑着人持续战斗下去。 　　只是这东西实在是难喝，有的人实在忍不住，喝一口吐一口，眼泪都快呕出来了，气得季无生一边手忙脚乱地熬药，一边大骂这些人浪费好东西。 　　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中，就连修为最高的赵饮明都不得不去喝了两碗补药，可祝为昭还一次都没有喝过。 　　他越打越觉得体内的灵力沸腾，不仅没有丝毫灵力短缺的感觉，反而感觉体内的灵力更加充沛了。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清理挡在身前小魔族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后面，祝为昭甚至开始有余力帮起别人来。 　　他打得不知疲倦，全身心沉浸在其中，然后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声音，这才从这种状态中暂时脱离出来。 　　“为昭！” 　　祝为昭猛地回头，身旁突然蹿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想要偷袭的高大魔族被这人一掌拍散，他自己也同时被这股强烈的冲击打得整个人朝后翻滚了几圈，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却没能再爬起来。 　　“段长星！” 　　祝为昭的眼睛睁大了。 　　段长星头上还在流血，用一种很温和的眼神看着他，像是想笑，但嘴巴刚张开，就有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 　　鲜红的血液将他原本苍白的嘴唇染成很漂亮的颜色，他的反应变得有些迟钝，愣了半天才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抿着嘴笑了一下：“昭昭，你现在讨厌我了吗？” 　　祝为昭鼻子发酸，心头像是堵住了一块大石头。 　　他很难形容他现在对段长星的感情，要说讨厌，那肯定还不至于，但确实也已经没办法像原来一样对待他了。 　　于是他没有回答段长星的问题，而是开口问道：“为什么？” 　　段长星知道祝为昭在问什么，他垂下眼，声音很低：“我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没头没尾的解释让祝为昭忍不住蹙眉，但段长星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再次问道：“讨厌我了吗，昭昭？” 　　他抬头，正好看到祝为昭微皱的眉头，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了一点，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焦急起来：“昭昭，你答应过我永远也不会讨厌我的！” 　　祝为昭愣了一下，瞬间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那时他们身处炼虚塔之中，段长星浑身是伤，没有回应恶毒师兄的求救，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可怜巴巴的，颤抖着声音请求他：“别讨厌我。” 　　祝为昭到底是心软了，他呼出一口气，让情绪平复下来，随后才轻声开口道：“不讨厌。” 　　段长星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像是从前那样咧开嘴笑，还想再说什么，身后的魔神却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成百上千的魔族回到魔神的身边，重新变回粘稠的魔气，这些魔气在空中凝成无数只大手，朝着四面八方的修者们抓去。 　　其他人还有躲闪的力气，段长星却是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力，他被魔神高高抓起，四肢无力地垂下，祝为昭急得叫了他一声，却见段长星慢慢抬起头，然后冲他弯起了眼睛。 　　“段长星？” 　　祝为昭猛地顿住，他不明白为什么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人还能笑出来。 　　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被魔神如此轻易地抓住，到底是他真的无法躲避，还是说，他其实有什么别的打算？ 　　祝为昭脑子里的想法百转千回，没等他细细理清，段长星就突然动了。 　　原本软塌塌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抬起，露出手中捏着的那张明黄色的符箓。 　　随着他的动作，符箓在他手中燃烧，火焰顺着灰烬落下的轨迹逐渐蔓延，但在碰到那大手时却瞬间熄灭。 　　段长星丝毫不觉得震惊，他紧紧盯着祝为昭，嘴巴微微动了几下，像是无声说了些什么，下一秒，一道金光凭空出现，一下子刺穿了他的胸膛，段长星控制不住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却哈哈大笑起来。 　　漆黑的魔气从他胸前的伤口钻出，在空中形成一团不规则的形状，渐渐的，段长星的笑声里混入了另一道声音，这声音有些熟悉，祝为昭仔细辨认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魔主的声音。 　　浓郁的魔气将抓住段长星的大手包裹起来，没过多久，段长星就被狠狠扔在了地上。 　　祝为昭紧急甩出甜甜圈，将段长星套住，没往自己身边拉，直接给人送到了季无生旁边。 　　季无生表情都没变一下，端起一碗药就掰开段长星的嘴往里灌，硬是给已经失去意识的段长星灌清醒了。 　　祝为昭没再往那边看，眼见着魔神的力量在魔主的侵蚀下，明显要比之前弱了一些，立刻就想抓住机会乘胜追击，只是还没等他开始行动，一道身影就从他身边飞了过去。 　　来人的速度很快，强大的威压涌进山洞，将修者们冲得纷纷跌坐在地。 　　祝为昭抬头，表情瞬间变得惊喜起来：“师父？！” 第115章 　　苗青望听见了徒弟的声音, 头也没回，仔细调整着手中油纸伞的角度，直直朝着魔神飞去。 　　一面巨大的魔气墙凭空升起, 挡住了苗青望的去路, 她瞬间停住，整个人朝后撤了一大步, 这才没有撞上这堆魔气，只是飞舞的发丝因为惯性的原因仍旧朝前飘着, 有一缕碰到魔气墙, 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灰烬。 　　“卑劣的把戏。”苗青望冷笑一声, 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原来是你。”魔神的声音穿过层层叠叠的粘稠魔气传出来，听起来也像成了令人恶心的一团, “原来那个躲藏了上万年的家伙, 就是你。” 　　苗青望听到它这话, 倒是来了点兴趣：“怎么, 你还记得我？” 　　“我当然还记得。”魔神的声音再次响起，比起之前那没有任何情绪的语调，这次倒像是有些激动了起来, “你们万法门的可恨人族, 我一个也不会忘记！” 　　魔神那团由魔气组成的身体开始膨胀, 几乎要碰到头顶的石壁，它抬手, 故技重施地再次扔出一团魔气, 想要用数不清的魔族来对付他们，但那团魔气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苗青望挥舞着油纸伞打散了。 　　“怎么，你就只会朝人扔臭泥巴这一个招数吗？”苗青望语带嘲讽, 魔神却仿佛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团又一团魔气扔出来，像是多得用不完。 　　这些魔气没法对苗青望造成伤害，可她挥舞着油纸伞打了半天，一直在对付魔神扔出的一团团魔气，连这家伙的身也近不了。 　　魔气在接触到伞面时瞬间爆炸开来，苗青望倒是没怎么样，旁边看得呆若木鸡的年轻修者们就遭了殃。 　　就这么来回打了半天，魔神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再次扔出的那团魔气，几乎是之前的数十倍。 　　苗青望的油纸伞被炸得破开一个口子，整个人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冲得朝后飞了好远，重重撞在石壁上，撞得整座山都晃动了两下，一个小木雕就这么从她的身上掉了出来。 　　小木雕掉在地上，正巧磕在一块尖利的碎石之上，然后朝前滚了两圈，中间裂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师姐！”苗青望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急忙去抓那个木雕，指腹在碰到缝隙时，突然被上面的木刺划出一道小小的口子。 　　苗青望整个人顿了一下，盯着手上的那道伤口沉默下来。 　　以她的修为，别说是一根小小的木刺，即便是有人拿着砍刀来对着她的手指砍，也无法伤她分毫。 　　脑子里闪过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测，苗青望呼出一口气，然后猛地咬住指尖，让那道小伤口变得更严重了一些。 　　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渗入那道缝隙之中，瞬间消失不见了，慢慢的，那滴渗入木雕的血朝着四周晕开，明明只有一小滴，却将整个木雕染成了红色。 　　猜测被印证，苗青望忍不住痛哭出声，眼泪落在木雕上，红色的木雕开始褪色，直到变成淡粉色后，木雕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淡粉色的影子。 　　“平时叫你勤奋修炼你不听，真遇上事了，还是得靠你师姐吧。”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手中提着剑的女人笑了几声，然后语气变得严肃了一点，“乖乖，看好了，师姐再教你最后一次。” 　　话毕，她的身影消失在空中，下一瞬就出现在了魔神面前，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瞬间移动的法术，还是因为她的速度快得能欺骗过人的眼睛。 　　双手举剑的女人狠狠往下一砍，魔神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黑色的魔气炸开一片，溅到这粉色的人影上，随着这粉色影子在空中消失，魔神庞大的身子已经明显缩小了一圈。 　　“这就是朗月上仙的实力吗......”有人被刚才这一幕惊到，忍不住喃喃自语，“只是一个虚影而已，居然就能重创魔神。” 　　只有苗青望呆呆地望着刚才影子出现的位置，苍白着一张脸，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找了上万年，也没有找到一丝师姐元神的踪迹。 　　可她明白得太晚了。 　　她有些颓然地想，从今往后，世上就真的再也没有朗月上仙了。 　　虽然魔神被朗月上仙所伤，但对于在场的众人来说仍旧棘手，苗青望将已经裂开的小木雕重新收好，很快平复情绪，开始指挥修者们展开进攻。 　　在之前的战斗中，修者们的灵力已经消耗了大半，但此时正值魔神最虚弱的时候，众人合力之下，竟是真的再次将魔神打得小了一圈。 　　“我们成功了？！”有人欢呼起来，“只要我们再来几次，说不定真的能把魔神......”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突然飞了起来。 　　“可恨的人族，果真和万年前一样讨厌。”魔神的声音中透出压不住的怒火，“阴魂不散的万法门，不知死活的人族，今天我就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彻底留在这个山洞之中！” 　　魔神周身的魔气彻底蔓延开来，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颗小小的黑色珠子，这颗珠子飘浮在空中，隐匿在漫天的魔气之下，一时之间，让人难以发现它的踪迹。 　　赵饮明挥剑劈开眼前的魔气，剑身被魔气缠上，留下一点黑色的痕迹，赵饮明来不及去处理这些魔气，只能不停地挥剑，这才能勉强让自己不会陷入魔气的包裹之中。 　　他体内的灵力在快速消耗着，这次的魔气没有源源不断地变成一个又一个魔族，只是以本身的姿态与众人缠斗着，但是比起魔族来，明显要更加难以对付。 　　铺天盖地的魔气无孔不入，赵饮明的剑越来越沉，每一次挥下都让他的手臂撕裂一般疼痛。 　　他看不到更远处的景象，只能听到不同方向传来的同伴们战斗的声音，但这些声音中，唯独没有他最想要听到的那个人。 　　赵饮明剧烈地喘息，朝着自己记忆中的方向艰难又缓慢地前进，直到体内的灵力彻底消耗殆尽，他机械挥剑的手也停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中，比他修为高的人没有几个，若是连他都成了这样，那想必其他人的状况要更加严峻。 　　突然，空气中浓稠的魔气淡了许多，他支着剑半跪在地上，眼神来回搜寻祝为昭的身影。 　　很快他就找到了。 　　祝为昭不知何时已经接近了魔神的位置，正伸着手，几乎就要碰到半空中那颗黑色的珠子，可突然，魔神的笑声响起了。 　　下一秒，这颗黑色的珠子钻进祝为昭的胸膛，祝为昭像是被重击，整个人高高飞起，又瞬间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为昭！” 　　此起彼伏的惊叫响起，但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一动不动，像是彻底失去了生息。 第116章 　　“为昭......”赵饮明脸色苍白, 在身上灵力已经完全消耗殆尽的现在，他几乎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原本已经变淡的魔气再次变得浓稠起来，他强撑着身子站起来, 拼命朝着祝为昭奔去, 黏稠的魔气纠缠在他身上，又被他狠狠甩开, 在他身上留下一处又一处烧灼的黑色伤痕。 　　在魔气的阻挡下，他难以清楚地辨别方向, 就连前进都显得异常艰难, 赵饮明摔了无数次, 身上的伤越来越多，然后终于走到了祝为昭的身边。 　　漂亮的青年紧闭着双眼, 本该柔润的唇色此时也变得惨白。 　　“为昭？”赵饮明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抬手, 刚要触碰祝为昭的脸颊，余光中突然看到一团熟悉的影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正藏在碎石后扭动身体的小团子。 　　“为昭！” 　　小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摔懵了, 根本没理他的叫喊, 就这么躺在原地左右滚动了半天, 然后突然停下了。 　　刺眼的金光从他身上爆发，穿透黏腻的魔气, 将这片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随着这光照到自己身上, 赵饮明干涸的灵脉突然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凭借本能近乎贪婪地吸收着这浓郁的灵气，几乎没要多久，就重新恢复了灵力充沛的状态。 　　光芒渐弱, 赵饮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再去看小团子，这才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飞到了空中。 　　他不再是团子的形态，已经长出了四肢，彻底变成了人形。 　　此时，这小人儿正蜷缩着身子，双臂紧紧抱着曲起的双腿，脑袋也埋在膝盖之上。 　　金光彻底消散，只剩下这小家伙身上还发着莹莹的光芒，然后他突然动了，蜷缩的四肢彻底伸展开来，他抬起头，眼中金光涌动，露出一张和祝为昭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 　　数千万年来，天道从来都遵循规律进行周期性运转，世间万物随着这规律此消彼长，维持着基本的平衡。 　　直到万年之前，在天道最为虚弱之时，魔族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妄图颠覆天道取而代之，成为世间的主宰。 　　就在此时，世间最精纯的灵气居然凝结出生命，变成了一团不知善恶的精灵。 　　这团灵气流转于世间，流连于世间的一草一木，慢慢的，他变得越来越强大。 　　魔神就是在那时候发现了他。 　　那时的魔神，还只不过是落水狗一般狼狈躲藏的最弱的魔主，它欺骗着这团天真的灵气，妄图将其据为己有，成为至高无上的那个存在。 　　天道发现了魔神的打算。 　　在争斗中，这团灵气不慎被一分为二，一团留在魔神手中，成了传言中足以颠覆天道的秘宝，一团则被天道送往其他世界，将此间的希望寄托于这小家伙身上，随即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自然诞生于天地间的生灵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逐渐体会到了各种复杂的感情，身上的灵气在不断的淬炼中愈加精纯，结果一场意外，还未完全成长好的精灵被召回了原本的世界。 　　随着他的回归，天道慢慢苏醒，魔神与天道的抗衡愈发吃力，不得已，将已经筹备了将近万年的计划提前。 　　...... 　　已经变成人形的小团子怀中抱着那颗黑色的珠子，铺天盖地的魔气瞬间聚集到一起，再次变成了守卫的模样。 　　“把东西给我。”魔神的声音中透着疯狂，一抬手，就有魔气冲着小家伙击去。 　　小家伙抱着珠子不仅不躲闪，反倒是猛地朝着它的方向冲去，他在空中灵活地走位，魔神打出的魔气根本碰不到他分毫。 　　他速度越来越快，直冲进魔神的胸膛，却在想要冲出去时，被魔气挡住了。 　　黏稠的魔气韧性极好，魔神哈哈大笑着，再次变成了一团魔气，将小家伙整个包裹在里面，任由他在里面冲撞，也不散开分毫。 　　渐渐的，魔气中冲撞的动静不见了。 　　“我就知道，我才应该是这个世间至高无上的主宰，无论是天道，还是人族，都只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魔神的声音从魔气中传出来，很闷，就在它想要将身体中的这团家伙吸收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道惊雷。 　　“不可能，这是我的世界，天道不可能进来！” 　　魔神的声音变得有些慌乱，回应它的是又一道惊雷，这雷直直劈到山峰之上，威力巨大，竟是直接将这座山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天雷劈在魔神身上，魔神体内的那团小家伙也同时做出了回应。 　　刺眼的金光从魔神体内炸开，穿透它的每一寸身体，比起被魔气包裹，倒更像是这金光将魔气困在了原地。 　　天空下起雨来，很小的雨，滴在人身上几乎让人没有感觉，伴随着滚滚的雷声，唤醒了这片大地。 　　雨水洒在魔神身上，粘稠的魔气渐渐散开，魔神的身体也慢慢化成了一滴滴黑色的水，随着雨滴的方向，朝着地面流淌下去，却又在接触到地面的前一秒变成气体，升腾到天空中，被雨水打得千疮百孔，然后风一吹，就彻底消散无踪了。 　　空中，原本已经变成人形的小家伙再次恢复成了小团子的样子，他怀中抱着一颗近乎透明的珠子，在空中晃悠了几下，然后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跌落在了地上。 　　小团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浑身颤抖着，坚强地爬起，带着那颗透明的珠子飞扑到祝为昭身上，瞬间就融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为昭？”赵饮明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神来，眼中含着希冀，他小声叫着祝为昭的名字，试图将人唤醒，可不管他怎么叫，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为昭，别这样......”赵饮明的心头涌出一股强烈的绝望，他胸口发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痛得他控制不住地弯腰，然后轻轻地，与祝为昭的额头相贴，“睡美人大人，求求你，醒过来吧。” 　　他哽咽着闭上眼，眼泪滴落，落在祝为昭的睫毛上，然后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去。 　　赵饮明紧握的拳头松开，轻轻抚上眼前人的脸颊，将他脸侧的泪水拭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心上人的唇上留下了一个吻。 　　这是一个很轻的吻，几乎双唇才刚刚相触就立刻分开，赵饮明颤抖着直起身子，竭力忍住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然后下一秒，就看到眼前人睁开了双眼。 　　祝为昭浑身痛得要命，像是被人连着拳打脚踢了三天三夜，只是想抬一下手，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怎么了为昭，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赵饮明呆愣一瞬，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整个人快急死了。 　　他的手指还停留在祝为昭的脸上，感受到指尖温热的湿意，下意识动了动手指，给祝为昭擦了擦眼泪，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猛地把手收回去了。 　　赵饮明抿了抿唇，语气有些低落：“抱歉，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吻你的，我就是没忍住......” 　　“赵饮明！”祝为昭听得脸颊发烫，急忙开口止住了这人的口出狂言，这一用力，身上的痛意再次如潮水般在他身上翻腾了一阵，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为昭，我......”赵饮明还想再说什么，却再次被祝为昭打断了。 　　“赵饮明。”祝为昭吸了吸鼻子，声音听起来可爱又可怜，“你别忘了还有美食没献给我呢。” 　　雷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云层散开，温和的阳光洒了下来。 　　赵饮明胸中的情绪终于喷涌而出，变成了一声哽咽。 　　他再次低头，和心上人嘴唇轻贴：“我有的一切，全都献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