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举人家的恶毒夫郎》作者:祝六六   简介:   叶厘穿到大夏,成了一个好吃懒做人人厌恶的夫郎。   江家家徒四壁,夫婿江纪在县城求学,家中只剩他和两个拖油瓶江麦江芽,他穿过去时,原身正要把江芽哄到县城卖掉而被里长抓了个正着。   叶厘:“……”   他呵呵摸了摸江芽的小脑袋:“我是打算带芽哥儿去县城买好吃的呢。”   这话自然无人相信,为避免被抓去跪祠堂,叶厘不得不走上靠吃食发家致富的路子。   月末,私塾休假,江纪心急火燎的赶回家,唯恐叶厘虐待他的两个弟弟,可没想到回家后看到的却是正在啃大骨头的江麦江芽。   江纪长眉紧皱,那个草包又要干什么?   但叶厘却是眼睛闪亮亮,哇,他这便宜夫君果然好帅。   晚上,江纪照旧进了江麦江芽的房间准备睡觉,叶厘举着煤油灯过去敲门:“相公,该回房了。”   江纪:“……”   明明刚成亲的时候是叶厘把他赶出房的,他倒要看看叶厘还要耍什么花招。   叶厘大呼冤枉,他哪有什么花招,便宜相公容颜正对他胃口,那当然要洞房啦。   江纪不情不愿,这个草包,竟觊觎他身子!   叶厘只得劝他:“你就当咱们是在行厌,做恨。”   “……”   不对劲。   草包很不对劲。   一夜过后,江纪嘴软了,心也跟着软了。   他开始暗中观察他这位夫郎,这一观察,三天后回私塾时,心底再也挥不去叶厘的身影。   后来,江纪考上了举人,叶厘成了举人夫郎。   不少人登门想给举人老爷送小妾,叶厘抱起了放置田产铺子地契的箱子,行厌行的久了,自然就动了心,狗男人敢收,那他就让狗男人净身出户然后招婿!   江纪赶紧把人搂在怀里哄,再顾不得面子里子:“厘厘,今生今世,只你一人。”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成长 轻松 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江纪 叶厘   一句话简介:日久生情   立意:爱要说出来    第1章   野枣坡村位于北阳县西北,距离县城只有三里地。   阳春三月,村中房前屋后的野枣树已是郁郁葱葱。   申时,大多村人都在田中忙碌。   但村西一户农家小院里却是升起了袅袅炊烟。   叶厘站在灶台前,见铁锅里的豆浆要沸腾了,忙将准备好的凉水倒入锅中。   一小盆凉水下去,豆浆瞬间止沸。   这时,灶房门口的江麦大声道:“里长爷爷,他根本不会做豆腐!他就是在拖延,不想去祠堂罚跪!”   江福正闻言,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麦小子别急,到底会不会,马上就见分晓了。”   “若他做不出豆腐,那就加罚,让他在祠堂跪上两日两夜。”   叶厘:“……”   但江麦却是激动的小手攥成拳,一双眼睛闪亮亮。   似乎已经看到叶厘去祠堂跪着的画面了。   哼,他笃定这个恶毒草包做不出豆腐!   江麦身旁的江芽恍若未闻,只吸了吸小鼻子,没什么肉的小脸蛋上显出几分馋相。   灶房里的豆浆味好香啊。   叶厘心中发苦。   他是早上穿越的,他穿越的这个原身在二十天前与江麦江芽的大哥江纪成了亲。   江纪在成婚第二日就回了县城私塾读书。   在这个家里,原身成了老大。   原身不但好吃懒做,还又蠢又毒。   将聘礼花完后,恰好又与江纪、亲爹吵了架,他恼怒之下,竟盯上了只有五岁的小叔子江芽,想要悄悄将江芽哄去县城卖掉换银子。   结果走到半路,被江福正这个里长以及江麦逮了个正着。   原身慌乱之下想跑,但昨夜下了雨,路滑,原身不慎跌入路边沟里,于是他就穿过来了。   当时江福正气势汹汹,要让他回村跪祠堂。   不得已,他只能说他是要带江芽去县城买好吃的。   这话江福正和江麦自然不信。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他就与江福正、江麦江芽进了县城。   可当时原身身上只有六文钱,经过深思熟虑,他买了两斤黄豆,打算做豆腐。   与其买几块糖吃掉,不如做些豆制品露一手,好用这门手艺扭转一下众人对原身的坏印象。   顺带做点豆制品的小生意。   江福正暂且信了他的话,待回村后,让他将黄豆泡下去。   黄豆泡了三个多时辰,之后他用江福正家的石磨将黄豆磨成豆浆,然后拎回家开煮。   他刚才往即将沸腾的豆浆里倒凉水,是因为他要做冷水豆浆。   用冷水豆浆做的豆腐,可以用来炸豆腐泡。   北阳县已有好几个豆腐店。   他只卖豆腐的话,不但累,也挣不了几个银钱。   因此他打算做豆腐泡。   但一般的豆腐没有加豆泡膨大剂,是炸不了豆腐泡的。   就算炸了,效果也不好,没加了膨大剂的蓬松、能吸汁水。   在这个没有乱七八糟添加剂的朝代,想炸豆腐泡,只能在豆浆上下功夫。   深吸一口气,他将锅中的豆浆舀到陶盆中,准备点卤。   他用的是盐卤,由食盐、清水与白醋制成。   原身贪吃,因此灶房里的调料还算齐全,食盐、白醋无需额外购买。   他一手端起盐卤往豆浆里倒,一手拿着勺子缓慢搅动着豆浆。   将卤水少量多次的加入豆浆中,等豆浆出现絮状的大块颗粒,就可以停止了。   接下来就是静止,等待絮状豆腐凝固成豆腐脑。   他转身,笑着对灶房门口的一大两小说道:“江伯,小麦、芽哥儿,你们过来瞧瞧。”   江福正、江麦闻言,立马进了灶房。   江芽又咽了下口水,这才迈开小短腿跟上江麦。   三人来到灶台前,看清楚陶盆里的东西,江福正颇为意外。   江麦则是惊的好似见了鬼。   怎么回事?   原本白白的豆浆,真的不一样了?   江芽瞪大眼睛,继续咽口水。   “一刻钟后,豆腐脑便能制成。将豆腐脑放入筐中压出水分,那便是豆腐。”   “豆腐脑可咸可甜,咸卤太麻烦,正好家里还有点蔗糖,待会儿可以往豆腐脑里撒些糖吃甜的。”   叶厘笑着道。   “好啊!”江芽立马点了点小脑袋,应的颇为痛快。   江麦:“……”   他恨铁不成钢的揉揉江芽的小脑袋。   他这弟弟,记吃不记打!   这恶毒草包自打来了江家,天天动手打他们兄弟,今个儿更是想把芽哥儿骗去县城卖了。   结果芽哥儿一见着吃的就什么都忘了。   但叶厘就很高兴了。   他笑着道:“芽哥儿真乖,待会儿给你放两勺蔗糖。”   江芽一听,大眼睛顿时闪亮亮。   可刚才江麦揉他小脑袋时用的力气有些大,让他想起了之前被“叶厘”扇脸、呼脑袋的画面。   他畏惧的看了一眼叶厘,小手抓着江麦的袖子,往江麦身后躲去。   叶厘不由在心中暗骂,原身这个渣渣,对这么小的娃也下得去手,活该死了。   他弯下腰,笑的和善:“芽哥儿,有里长爷爷在,你不用怕。我说多给你加两勺蔗糖,那就加两勺,不然让里长爷爷罚我去跪祠堂。”   江芽闻言,小脑袋看向江福正。   神色有些动摇。   江麦则是哼道:“你先把豆腐脑做出来再说!”   叶厘含笑看向他:“待会也给你加两勺蔗糖。”   “……我才不要!”   江麦又哼。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叶厘闻言,转身走到橱柜跟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陶罐。   他举着小陶罐对江麦晃了晃:“真不要啊?我从前的确不对,但这罐蔗糖没打过你骂过你,你该吃就吃嘛。”   江麦:“……”   他哥卖了一亩下等田置备的聘礼银子。   结果这恶毒草包全用来吃吃喝喝了。   江芽从江麦身后探出小脑袋,小声道:“我想要。”   “……等里长爷爷走了,他会打你的!”江麦无语。   “那也吃到嘴巴里了啊,他本来就天天打咱们。”江芽小声反驳。   江麦:“……”   可不是。   今天这草包还没来得及打他们兄弟。   左右逃不过一顿打。   想到此,他瞪向叶厘:“我也要两勺!”   “好,我现在就给你们俩舀出来。”   叶厘将陶罐放下,动手去拿粗陶碗。   兄弟俩的对话听得他心头沉重,忍不住又在心中骂了原身几句。   他往三个陶碗里各放了一个勺子、两勺蔗糖——江福正不仅是里长还是江家的族长。   可不能缺了江福正的蔗糖。   江福正瞧着叶厘的动作,有些意外。   纪小子家的,还真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上次他无意中看到叶厘举着棍子追打江麦,就特意过来劝解。   结果进了门,这纪小子家的连口水都没让他喝!   叶厘不知江福正心中所想,他将蔗糖罐子放回原处,又拿起平日用来盛馍馍的小柳筐,往里面垫了一层麻布。   之后他将柳筐放到一个大些的陶盆里。   今日仓促,他没有专业做豆腐的模具,只能拿柳筐凑数。   又等了片刻,陶盆里的豆腐颗粒完全凝固在一起。   豆腐脑成了。   用盐卤点出来的豆腐脑,表层坑坑洼洼的,卖相不太好,但里层和早餐店里卖的差不多,平整光滑。   叶厘拿着汤勺,将豆腐脑盛入早就摆放好的陶碗中。   “江伯,您先尝一尝。”叶厘将其中一碗递给了江福正。   “尊老”在“爱幼”前面,况且江福正还是里长,叶厘就先递给了江福正。   江福正接过陶碗,弯腰递给一直在咽口水的江芽:“芽哥儿,你吃。”   “里长爷爷吃。”   江芽艰难的将眼睛从陶碗上移开,小手背在身后。   叶厘忙又端起一碗递到江芽跟前:“来,芽哥儿,你吃。”   江芽这下子立马伸出小手捧住了比他小脸还大的碗。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叶厘:“谢谢厘哥。”   见叶厘已转身端起最后一碗要递给他二哥,他放了心,迫不及待的低下小脑袋,喝了口豆腐脑表层的水。   糖在碗底部,没有搅开,表层的水不甜。   但他依旧一脸满足,因为他马上就能吃到甜甜的豆腐脑啦。   他捧着碗来到案板前,将碗放上去,用勺子搅动碗底的蔗糖。   之后他舀了一大勺豆腐脑塞入口中。   甜滋滋的味道瞬间充盈整个嘴巴。   他眼睛放光,太好喝了!   江麦这时也吃到甜甜的豆腐脑了,他舔舔嘴巴,一边在心中感叹着好喝,一边纳闷的看向叶厘。   这个恶毒草包还真把豆腐脑做出来了……   江福正用勺子舀了一大勺豆腐脑送入口中,仔细品了品,的确与县城卖的一个味。   软嫩,滑腻。   还甜滋滋。   他也纳闷,锐利的视线上下打量了叶厘一眼:“纪小子家的,你怎么会做豆腐的?”   “江伯,这个……”   “等当家的从私塾回来,我先告诉他。”   叶厘清秀的脸上带着为难。   他还没想好怎么编呢。   原身只是一个乡下夫郎,可没机会学做豆腐。   所以他先推给他那个便宜相公吧。   便宜相公江纪在县城私塾读书,野枣坡村距离县城只有三里地,但便宜相公很少回家。   因为便宜相公在忙着“勤工俭学”。   在古代,读书极其费银子。   虽有旁人资助,但便宜相公自个儿也得想办法挣钱。   北阳县位于南船北马换乘之地,县城往北二十里,便是大夏朝的运河南通渠。   凡是走水路北上的,都要经过北阳县,因此县城外地的商贾、过客众多,连带着打零工的机会也多。   便宜相公不是给书铺抄书,就是给人扛大包,没空回来。   距便宜相公回来还有好几日,这期间他可以好好编理由。    第2章   不过,见江福正眼中的审视不减,叶厘忙补充道:“您放心,这法子不是我偷来的,不会由此与人起纷争。”   果然,此话一出,江福正的神色好了点。   “只要不是偷来的抢来的,那你只告诉纪小子就成了。”   “谢江伯理解。”   叶厘松了口气。   江福正见他这般,收了审视,语重心长的道:“你既有这门手艺,那今后就安心与纪小子过日子。”   “虽说做豆腐辛苦,但多少是个进项。”   “等纪小子考中秀才,你又有手艺傍身,那你家的日子可就苦尽甘来了。”   叶厘闻言,立马点头:“您说的是,我也有此打算呢。”   他之所以露这一手,目的之一就是想做生意。   甭管身处哪个时空,先搞钱就对了。   至于那便宜相公。   按照原身的记忆,便宜相公那张脸很合他胃口。   咳,他性取向其实是男来着。   如今他穿成一个夫郎,可以正大光明的搞基,这消掉他不少骤然穿越的怨念。   不过,既然能正大光明搞基,那他肯定要好好挑一挑的。   他未来的伴侣,不仅要脸出众,脾性也得与他合得来。   大夏对女子/夫郎还算宽容,明律规定若日子过不下去,可与男子和离。   但和离之后去哪儿?   搁他上辈子,很多女孩子结婚后就没有家了。   更何况是此地。   因此,对他而言,当务之急就是搞钱。   可不仅原身穷,江家也穷。   他想做豆制品生意,既没钱,也没豆子——江家虽有田地,但没种黄豆。   虽满腹愁绪,但他面上不显,他拿起平日盛汤用的大汤勺,开始往柳筐里舀豆腐脑。   两斤黄豆,大概能做十二斤豆腐脑,盛出去三碗,余下的也有个十斤。   将豆腐脑全盛入柳筐里,把柳筐装得满满当当,然后在柳筐表层铺个木板,再往木板上压一个盛满水的陶罐。   半个时辰后,老豆腐便能做好。   江福正一边喝豆腐脑,一边看他忙活,见他井井有条,似是从前做过,虽然心中纳闷,但并不打算询问。   江福正转而看向江麦、江芽。   江麦虽端着碗喝豆腐脑,但视线一直盯着叶厘,乌黑的眼珠子不时转动几下,不知在想什么。   江芽站在案板前,吃得不住摇晃小脑袋。   江福正不由在心中叹气。   一碗豆腐脑而已,竟美成这样。   想了想,他道:“纪小子家的,你既然要做生意,这样吧,我借你二十……不,十斤。”   “我借给你十斤豆子,你可借用我家的石磨磨豆浆。”   “只要你踏踏实实做豆腐,后续我绝对会再借给你豆子让你将这营生干下去。”   “但你不能再打麦小子、芽哥儿。”   这话来的突然,但让叶厘心中的愁绪一扫而空。   雪中送炭呐!   他立马一脸感激的开口:“您放心,我今后绝不会打他们了,我真改邪归正了。”   江福正肃着脸道:“你要再打,那就给我跪祠堂去。”   “……好。”   罢了。   日久见人心。   江福正三两口将碗里的豆腐脑吃完,把碗放下,他又道:“这样,你现在就随我回家,将十斤豆子拎回来。”   叶厘应下,转身对江麦、江芽道:“你们在家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江麦捧着碗,乌黑的眼珠子只看着他,没说话。   江芽脆生生的道:“好!”   叶厘不由笑了,留下一句“真乖”,之后跟着江福正出了灶房。   但江麦听到“真乖”,小脸不由皱起。   这个恶毒草包到底怎么了……   野枣坡村旁有几个连绵的大土坡,上面种满了枣树,村名也由此而来。   村子不大,一共二十二户人家,其中二十户都姓江。   江福正家在村中间。   身为里长,他住的不仅是青砖瓦房,连地面都铺着平整的土砖。   江福正用秤称了十斤豆子,然后领着叶厘去村中其他人家走了一遭,为叶厘的豆腐做广告。   等叶厘拎着豆子回家时,已是傍晚了。   到了家门口,只见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正蹲在水井旁剁猪草。   兄弟俩原本正在说话,江芽小脸上还带着笑。   但瞧见他回来,立马就收了笑。   而且剁猪草的动静也小了许多,由举着破刀咣咣剁改为慢吞吞的切猪草。   叶厘忍不住又在心中骂原身。   之前原身嫌兄弟俩剁猪草的动静大,狠狠揍了他们一顿。   之后当着原身的面,兄弟俩再不敢大声剁猪草。   他没和俩人说话,拎着豆子径直走向灶房。   将豆子放到案板桌下,视线一扫,见刚才所用的三个陶碗已被刷干净摞在案板上,他目光不由柔和了起来。   好懂事的娃。   他走向灶台,将压在豆腐上的陶罐搬开,掀开麻布,一块柳筐形状的豆腐出现在他眼前。   伸手按一按,还算瓷实,也有弹性。   他切下来一块,准备炸豆腐泡。   并非是他心急,而是磨豆腐这活儿太苦了。   他今日用江福正家的大石磨磨豆浆,只推了十几分钟的石磨,但累得他双臂现在还在疼。   因此,他现在就要炸豆腐泡。   若是这道吃食做不成功,那他还是尽早改行吧。   先把豆腐切成两指宽两指厚的小方块,然后他打开橱柜,从里面取出一个陶罐。   里面的猪油只剩下一个底儿,勉强能用来炸豆泡。   准备工作做好,他来到灶房门口。   见江麦、江芽各拎着一大背篓剁好的猪草朝后院走,他就道:“小麦、芽哥儿,你们俩谁过来帮我烧火?”   原身给两个小家伙留下的印象太糟糕,他这会儿说的天花乱坠两人也不会信他。   因此,他打算多与兄弟俩处处。   一次实际行动胜过百句甜言蜜语。   江麦顿住脚步,心中诧异不已。   里长爷爷不在,这草包竟还这么和善?   眼珠子转了转,他道:“我来。”   “那你喂了猪过来,我要炸豆腐。”   “我现在去拔几根蒜苗,炸完豆腐再做个蒜苗炒豆腐。”   叶厘笑眯眯的道。   炸豆腐?   江芽忍不住咽口水。   想吃。   江麦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江麦抓住他的小手往后院走。   炸豆腐又怎么样?   还能让他们俩吃吗?   里长爷爷又不在!   这个恶毒草包今个儿还没打他们俩,说不定炸完豆腐就开打了。   到了后院,江麦将背篓中的青草倒在猪圈里。   家里目前只喂了两头小猪,但这些青草不够小猪吃,他和江芽回了前院。   叮嘱江芽将余下的青草背到后院,顺带把鸡喂了,他快步进了灶房。   见叶厘站在案板前切蒜苗,他没说话,在灶膛前坐下,抓起了火镰、火石。   他问:“现在生火吗?”   “对,现在生火。小火,别填太多柴。”   叶厘切着蒜苗,头也不抬的说道。   江麦闻言,小脸上又闪过诧异。   还是这么和气?   叶厘不知江麦心中所想,他切完蒜苗,捧着猪油陶罐来到锅旁。   见铁锅已经微微冒烟,就将陶罐里的猪油全部倒入锅中。   炸豆腐泡,一开始油温不能太高。   他拿根筷子插入油锅里,见筷子与猪油的接口处有气泡鼓起,他便将切好的豆腐块下入锅中。   这个时候要赶紧搅拌,好让豆腐块受热均匀。   等豆腐块都飘了起来,要用大火让油温升的高一些,好让豆腐泡定型。   他道:“小麦,火大一点儿。”   江麦闻言,往灶膛里加了根干柴。   等干柴烧起来,油温上去,油炸豆腐泡的香味开始在灶房弥漫开来。   豆腐泡也顺利鼓了起来。   但这还不够。   没有膨大剂,想要蜂窝多些、膨的大些,那必须再炸一会儿。   炸个十分钟左右,那才算炸好。   这样炸出来的豆腐泡,够蓬松,不回缩,成品跟超市里卖的差不多。   江麦一边悄悄吸鼻子闻香味,一边纳闷。   炸豆腐根本不需要炸这么久的。   草包果然是草包,豆腐都不会炸。   但这话他可不敢明着说,只能在心中想一想。   在江麦的腹诽中,豆腐泡终于炸好了。   叶厘让江麦熄了火,他用笊篱将圆鼓鼓的豆腐泡捞入小陶盆里,又从盐罐子里舀了一勺盐撒了上去。   扒拉均匀,好让盐分散开,然后他夹起一个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刚出锅的豆腐泡蓬松暄软,里面的蜂窝一个连着一个,与他记忆中的豆腐泡一模一样。   至于味道,除了淡淡的咸,还有些韧。   而且豆香味比在超市里买的豆腐泡浓多了。   成功复刻!   暂时不用改行了。   他将这个豆腐泡吃完,拿起筷子,从陶盆里各串了五个豆腐泡。   他把两串豆腐泡葫芦递给江麦:“你和芽哥儿尝尝看。”   江麦难以置信的盯着两串豆腐泡,炸了那么久,豆腐不但没被炸得又黑又干,反而鼓鼓的?   而且!   这恶毒草包竟然愿意给他和芽哥儿吃?   “愣着做什么?喊芽哥儿过来一起吃,吃完了帮我烧火,我再炸一些出来。”   叶厘当做没看到小家伙此刻的震惊,只将豆泡串往江麦怀中塞。   江麦有些无措的接了过去。   看叶厘又切了块豆腐,他眨了眨眼,抓着豆泡串往外走。   管他呢,反正没毒,先吃了再说。   刚出了灶房,就见江芽抓着喂鸡用的木瓢从后院出来,他对江芽招手:“快来,豆腐炸好了。”   江芽已经看到他手里抓的东西,忙将木瓢放下跑了过来。   来到他跟前,江芽歪歪小脑袋,有些迷糊:“这是豆腐吗?”   鼓鼓的,跟糖葫芦似的!   看上去好好吃啊。   “对,这是豆腐,你快吃。”江麦将其中一串递给他。   江芽接过豆泡串,咬中最顶端的那个。   嚼了几下,他眼睛又亮了。   看着鼓鼓的,但里面竟是软的!   好吃!   他看向江麦。   江麦虽也在吃着,但脑袋却是看向灶房门口。   他忍不住道:“二哥,快吃呀,好好吃。”   江麦应了一声,把脑袋转了回来,的确,这个炸豆腐比他预想中的好吃。   瞧见江芽满脸笑,他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又咬了一个豆腐泡,他将手中还剩下三个的豆腐泡串递给江芽:“你吃吧,我还得给厘哥烧火。”   “那你再吃两个!”江芽不肯接。   这么好吃的东西,二哥肯定也馋。   江麦闻言,又咬了一个,剩下的两个却是不肯吃了:“我得烧火,去晚了,厘哥该生气了。”   厘哥生气。   这四个字颇有杀伤力。   江芽不敢再推拒,忙伸出小手将豆泡串接了过去。   看江麦转身进了灶房,他想了想,抓着两个豆泡串往他和江麦的屋子里跑去。    第3章   江麦重新在灶膛前坐下。   叶厘将兄弟俩对话听入耳中,但他没说什么,他抓着切好的豆腐块来到锅前,准备继续炸豆腐泡。   他要再炸一些样品,好展示给江福正看。   家里的猪油不多了,炸完这些豆腐泡,下次就无油可用了。   而原身手里只剩下八文钱!   他想用豆腐泡向江福正借些猪油。   磨豆腐可太苦了,他想尽快卖豆腐泡。   豆腐泡的吃法多样,除了火锅麻辣烫,还能炖能炒。   很快,他又炸了一斤多的豆腐泡出来。   他将锅中的大部分油盛入陶罐,只余下一小勺的量,好用来炒蒜苗豆腐。   蒜苗的香味极其霸道,只简单翻炒几下,整个灶房便被香味盈满。   而且,叶厘本身的厨艺也不差。   上辈子时,他家是搞农家乐的,他自小就给他爸妈打下手。   大学毕业后,他原本想留在城市找工作——他性取向男,回村了不好找对象。   结果一场车祸爸妈没了,他便回村继承家业。   他的厨艺搁上辈子时都能稳住家中生意,更别说是这里了。   不过,回想起上辈子的事,他抿了抿唇,心口有些堵。   正难受着,视线余光扫到灶房门口冒出一颗小脑袋,他抬眼看过去,正好对上江芽有些受惊的大眼睛。   江芽吃了豆腐泡,想将筷子送回灶房。   但他不敢直接进去,只敢扒着门框往灶房里探头探脑。   叶厘毫无征兆的扭头,吓得他忙把小脑袋缩了回去。   “……”   叶厘深吸一口气,继续翻锅中的蒜苗豆腐。   罢了。   反正爸妈不在了。   一切重新开始。   “小麦,这里用不上你了,你出去和芽哥儿玩吧,晚饭好了之后我喊你们。”他对江麦说道。   这话听得江麦挺惊讶,但他坐着没动:“我烧火吧。”   “行,你烧火做晚饭,我出去和芽哥儿玩。”叶厘道。   “!”   江麦蹭的一下站起来:“我去和芽哥儿玩。”   叶厘笑了:“那你们别跑远,晚饭很快就好。”   “……好。”   江麦挠挠头,一脸不解的走了。   草包到底憋着什么坏……   叶厘没去管江麦的疑惑,他将炒好的蒜苗豆腐盛到碗里,又往铁锅里倒水,准备做晚饭。   江家家贫,日常主食以玉米面为主。   中午时他蒸了一锅玉米面饼子,现在放锅里馏一下就成。   再来个玉米糁糊糊,晚饭就好了。   江麦出了灶房,往左一看,只见江芽抓着根筷子,正贴着灶房的墙根站着。   江芽瞧见他,伸出小手对他招了招:“哥。”   他走过去,指指江芽手里的那根筷子:“另外一根呢?”   “那根上面的豆腐块我没吃完,给你留着呢。”江芽笑着扯住他袖子:“哥,咱们回屋,你吃了它。”   江麦揉揉他的小脑袋,与他一道回了屋。   还剩下两个豆腐泡,兄弟俩一人一个。   江芽坐在炕上,一小口一小口吃的仔细。   小脸上全是满足。   江麦则是将整个丢到嘴巴里,大口嚼着。   “哥,你慢点吃,吃完就没有了。”江芽忍不住道。   江麦咀嚼的动作一顿。   想起了今日他们这位“哥夫”的怪异。   刚才这人可是说等晚饭好了会喊他和芽哥儿。   如果真的喊他们吃晚饭,或许有机会再吃到这个奇怪的炸豆腐块。   这时,江芽晃着挨不着地的小短腿,又笑着开口:“哥,今天吃了好多好东西,我都不怕挨打了。”   江麦:“……”   不错,今天他和芽哥儿还没挨打。   放弃幻想!   在江麦的疑惑和忐忑里,叶厘真的喊他们俩吃晚饭了。   等两人忐忑的进了灶房,只见昏黄的油灯下,饭菜已在饭桌上摆好。   “吃吧,炒豆腐都凉了。”叶厘招呼他们坐下吃饭。   这个温和的态度,令兄弟俩都一头雾水。   但本着吃了总不会亏的想法,他们俩坐下,拿起玉米饼子吃了起来。   “吃炒豆腐,还有豆腐泡。”叶厘道。   兄弟俩闻言,对视一眼,拿起筷子,一边觑着叶厘的脸色,一边吃起了炒豆腐和咸豆腐泡。   叶厘也大口吃了起来。   忙活到现在,他早饿了。   江麦、江芽虽在半晌时喝了碗豆腐脑,但豆腐脑并不挡饿,兄弟俩与叶厘合力,竟将六个成人巴掌大的玉米面饼子、一大盘蒜苗炒豆腐吃完了。   豆腐泡也吃了不少。   叶厘最后又喝了碗玉米糁糊糊溜缝。   但兄弟俩肚子圆圆,一口都喝不下了。   “锅里有温水,你俩去打些温水,洗洗睡吧。”   叶厘捧着碗一边喝一边道。   刚才把玉米糁糊糊盛出锅后,他又烧了点热水。   但这话听得江麦一愣。   不让他刷锅刷碗,反而催他和芽哥儿睡觉?   而且,竟真的没有揍他和芽哥儿的意思……   这真是太好了。   他和芽哥儿得赶紧跑,省得草包改了主意。   应了一声,他麻溜牵着江芽起身,赶紧去洗漱。   叶厘坐在桌旁,仍不紧不慢的喝玉米糁。   等他喝完,江麦已经领着江芽回屋了。   院子里静的厉害。   他起身,借着油灯昏暗的光,将灶房收拾干净。   把从江福正家拎回来的十斤黄豆泡下去,他才打水洗漱。   原身挺讲究,猪毛牙刷、牙粉、洗脸的澡豆一应俱全。   他刷了牙,洗了手脚,然后回屋。   其实江家住的也是青砖瓦房。   二十年前,江家富过的。   当年,南边两省大旱,庄稼歉收,一些流民渐渐发展成了流寇,向周边没有受灾的地区涌去。   其中一股顺着南通渠北上,占据了二十里外的八仙镇。   八仙镇是南通渠的起点,地理位置重要。   北阳县县令召集本地熟识八仙镇地形的人,想潜入八仙镇,烧了流寇的粮草。   野枣坡村的村民里,只有江父、江福正报了名,一共二十位勇士入镇,最后只活下来三人。   幸运的是,江父、江福正便是其中之二。   江福正甚至还砍了几个流寇。   剿匪之后,县令大人论功行赏,江父得了五十两银子,江福正成了里长。   拿到银子后,江父不仅盖了三间青砖瓦房娶了江母。   等他那便宜相公长到七岁,还将便宜相公送去私塾读书。   原本一家子的日子富足、和美,但五年前夏,江母生江芽时难产,不幸去世。   那年秋,江父在八仙镇扛大包时,他的工友叶大吉——也就是原身的爹不慎落水。   为了救叶大吉,江父没了。   江家只剩下十三岁的便宜相公、两岁的江麦、三个月的江芽。   好在江父的弟弟江大河仁善,把江麦、江芽接到家中抚养。   而叶家不富裕,无力支付谢银,叶大吉就与江大河商议,想为原身和便宜相公定亲。   这样叶家今后可尽全力帮扶三兄弟。   当时只有十三岁的便宜相公已过县试,模样也俊,十二岁的原身想当秀才夫郎甚至是举人夫郎,就欢欢喜喜的应下这门亲事。   定亲后,叶家每年都会给便宜相公出一半的束脩费用,也就是三两银子。   甭管农忙农闲,时常过来帮忙干农活。   但这么一来,叶家日子愈发不好过。   原本被娇宠长大的原身不得不频繁下地干活,还被拘着学针线,于是原身就后悔了,连带着厌恶起了便宜相公以及江麦、江芽这两个拖油瓶。   两年前,便宜相公过了府试。   有秀才/举人夫郎这个大萝卜吊着,二十天前,原身最终选择成亲。   但原身将这几年攒的气撒在了江麦、江芽身上,趁着江纪不在家,日日都要寻各种借口打兄弟俩。   三日前,便宜相公回家,撞见了原身呼江芽脑袋,就与原身大吵一架。   两人不欢而散。   作日,叶大吉过来帮江家干活,劝说原身改一改性子,好好过日子。   原身本就存着气,又厌烦叶大吉唠叨,一怒之下,今早就想把江芽卖了。   结果出了意外,叶厘穿来了。   到了这会儿,叶厘也懒得评价原身什么了,反正接下来的日子是他在过。   正屋三间瓦房,东屋原本是江父江母的房间,但原身嫌东屋不吉利,且江麦、江芽大了,去年冬从江大河家搬了回来。   因此,原身让江麦、江芽去住东屋。   西屋是他与便宜相公的新房。   房间不算小,但因年份已久,一进去就明显感受到老房子独有的阴凉。   左手靠墙立着新打的对开双门衣柜和五斗柜。   对面是火炕。   窗下摆着一张崭新的高腿杨木方桌。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了。   他将油灯放到方桌上,脱鞋上炕。   东想西想,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沉沉睡去。   鸡叫第一遍时,他醒了。   入目的是一室黑暗,以及身下硬邦邦的炕。   他愣了片刻才回神。   听着外面的鸡鸣,他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依他的经验,这会儿应是凌晨三点左右。   还早。   再醒来时,天已亮。   院子里传来江麦、江芽与江福正的说话声。   叶厘:“……”   古代人要不要起这么早……   他昨个儿才说要改邪归正!   他麻溜的穿衣起床。   出了堂屋,正想尬笑着与江福正打招呼。   谁知江福正抢先开了口:“纪小子家的,我听小麦说,你昨个儿炸了豆腐?”   “……额,对,那个叫豆腐泡。”   叶厘眨了眨,朝站在灶房门口的三人走去:“小麦,快把豆腐泡拿出来给里长爷爷尝尝。”   江麦闻声进了灶房。   江芽往江福正身后躲了躲,然后才探出小脑袋小心翼翼的开口:“厘哥,二哥做好早饭了。”   “真能干!”   叶厘笑眯眯的夸赞,并对江福正道:“江伯,您吃了没?没吃就和我们一起吃点吧。”   “我吃过了,我是来监督你做豆腐的。”   江福正直言来意。   他昨个儿可是和乡亲们打了招呼。   村人肯定会卖他面子,过来买豆腐。   但这个叶厘能不能准时做豆腐,那就不一定了。   因此吃了早饭,他便过来了。   果然,这纪小子家的还没起床。   但江麦、江芽说的那个糖葫芦豆腐,让他起了兴趣。   豆腐还能炸得又韧又软?   很快,江麦端了一碗豆腐泡出来。   豆腐泡放了一夜,没有刚炸出来时那么圆、鼓,但明显比普通的炸豆腐不一样。   村人过年时也会炸些豆腐用来做凉拌豆腐丝,但村人炸出来的豆腐放置一夜后都硬硬的,很紧实。   哪跟眼前这些豆腐块似的。   要不是提前知道这是炸豆腐块,只看外形,江福正还真无法把眼前之物与豆腐联系到一块。   至于味道,又软,又带着些微劲道。   很独特的口感。   “江伯,其实这个不是空口吃的,可以炒可以炖,等它吸足了汤汁,那才美味呢。”   叶厘道。   吸足了汤汁?   江福正不由想象了起来,就这个口感,若是与肉一起炖……   咽下豆腐泡,他问:“你特意做了这个,是想卖这道吃食?但这不好卖吧?”   豆腐本身不贵。   但这个豆腐泡是用猪油炸的。   卖贵了,乡亲们觉得不配。   卖便宜了,那就没什么赚头。    第4章   “您说的对,我是想卖豆腐泡。也可能的确不太好卖。”   “因为我打算卖十五文一斤。”   叶厘道。   “多少?”江福正猛然提高了声音。   江麦也一脸诧异,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芽惊讶的小嘴巴大张,然后抬手拍拍自己的小肚子。   昨晚他和他哥得吃掉多少铜板啊?   叶厘无奈摊手,解释道:“江伯,因为成本很高,一斤的成本就得八文。”   “八文?”   江福正难以置信的看向江麦手里的豆腐泡:“就这东西,一斤的成本是八文?”   “可不是!我昨个儿算了之后,也吓了一跳。足足算了三遍才敢确认。”   “但好在一斤足足有六十个!”   “六十个?”   江福正又惊呼出声。   “是的,这东西里面又空又软,六十个才一斤重。”   豆腐泡这东西不占重量,即便是大个头的,一斤也能有三四十个。   他做的比麻辣烫店里的稍大些许,一斤有六十个。   “你给我详细算算账。”   江福正皱眉。   对叶厘的话半信半疑。   这三个数字带给他的震惊太大了。   “好。”   叶厘伸出手指,开始给江福正算成本。   他算的异常仔细,好叫这位里长大人知晓,他没有空口骗人。   江家没有种黄豆,他所用的黄豆得从粮铺里购买,一斤是三文钱。   一斤黄豆可做三斤老豆腐。   豆腐在炸的过程中,水分会消失。   一斤老豆腐,只能出半斤的豆腐泡。   三斤老豆腐,那就是出一斤半。   也就是说,一斤黄豆,能做一斤半的豆腐泡。   但想将黄豆变成豆腐泡,除了黄豆这一成本,还有盐卤以及猪油。   老豆腐不算吸油,炸三斤豆腐,也就是想得到一斤半的豆腐泡,那需要耗费二两猪油。   猪油价格昂贵,但若是买了猪板油自己熬,那大约是三十五文一斤。   换算下来,二两猪油便是七文。   另外,一斤黄豆做成豆腐所消耗的盐卤成本大约是五厘。   还要考虑柴火的花费,现在量少,自家的柴火能应付。   若是产量高了,那肯定要想办法搞干柴。   因此,他将柴火的成本算做一文。   人工当然也得花钱。   就江福正家的大石磨,他可不准备自个儿推。   他打算雇人磨豆浆。   这部分人工,一斤粗算做一文。   黄豆、猪油、盐卤、干柴、人工,这五项相加,那一斤半豆腐泡的成本价就是十二文五厘。   平均下来,一斤的豆腐泡的成本便是八文三厘。   他说八文,还特意说少了呢。   江福正听完他这一通解释,无言了片刻,才道:“成本虽高,但卖十五文,着实贵了。”   “乡亲们绝舍不得买。”   这和猪肉一个价了!   能买猪肉,一般人家谁舍得买豆腐?   “江伯,我也没法子呀,普通豆腐炸不了豆腐泡,我得先做豆腐,然后才能下锅炸,这一通折腾下来,天都得黑了。”   “我忙活一天,一斤挣不了七文钱。”   叶厘又解释。   他挣的是血汗钱。   纯纯血汗钱!   看江福正神色不变,他便又道:“再说了,一斤豆腐泡,有六十个呢,舍不得买一斤,可以论个买嘛,一文钱四个,这个不算贵了。”   但江福正还是摇头:“一文钱能买半斤豆腐了。”   “味道不一样呀,来来来,我给您演示一下正确吃法。”   叶厘说着将江麦手里的碗接了过去,打算把这些豆腐泡凉拌一下。   “小麦,你去挖两根蒜苗。”   江麦没说话,转头朝大门左边的小菜园走去。   江福正则是牵着江芽跟进了灶房。   叶厘洗了手,先把豆腐泡切成两半,这样可以让豆泡里的蜂窝充分吸收酱汁。   刚把切好的豆腐泡盛入陶盆里,江麦抓着两根蒜苗过来了。   蒜苗的根部,新蒜已结,但很小,这种蒜嫩的能出水,辣味淡。   但此时家里没有去年的老蒜,叶厘只能拿这两头新蒜凑数。   将新蒜切成蒜末放入陶盆中,又依次加入辣椒粉、蔗糖、盐、芝麻酱、香醋。   最后再淋上一点芝麻香油。   芝麻香油一碰到蒜末,蒜香油香的混合香味立马引得江芽悄悄咽口水。   叶厘拿出筷子,将这些调料和豆腐泡充分搅拌。   条件有限,卖相不太好,因为只有辣椒粉,没有红通通的辣椒油。   但味道不错,香味直扑鼻尖。   叶厘将陶盆放到小饭桌上,从筷笼里取出三双筷子,挨个递给江福正、江麦江芽,笑盈盈的招呼他们尝一尝。   “豆腐泡这样才好吃,江伯,您试试。”   江福正接过筷子,夹了半个挂着蒜末芝麻酱的豆腐泡放入口中。   牙齿一咬下去,豆腐泡里裹着的充沛酱汁瞬间爆开,香、辣、鲜,但又有豆腐泡本身的劲道与豆香,这味道超出预期太多,他不由看向叶厘。   叶厘脸上带着忐忑:“江伯,您觉得怎么样?”   江福正不语。   只是伸手又夹了一筷子。   叶厘这下子忐忑散去,嘴角翘起了一个小弧度。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惊讶之后,也是吃的筷子停不下来。   但两人并没有完全沉浸在美食中。   两人一边吃一边悄悄看着叶厘,若叶厘有生气的迹象,那他们立马会停下筷子。   江福正一连夹了三筷子,这才停手。   他一停,江麦、江芽也立马将手中的筷子放下。   他轻咳一声,对叶厘说道:“纪小子家的,昨日炸的豆腐泡还剩下多少,我全买了。”   “什么买不买的,您是长辈,我理应孝敬您,剩下的还有一斤出头,您端回去就成。”   叶厘忙道。   江福正闻言有些意外,这纪小子家的还真懂人情世故了啊。   他有些欣慰。   随后摇头:“行了,在我跟前就别说这些虚的了。”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手里没钱,总不能让我白白端走然后你再找我借钱吧?我江福正真这样干了,你公爹非得从地下跳出来揍我。”   想起早逝的江大海,他忍不住叹气:“等你家日子真好起来了,再有新鲜吃食,不忘记我这老头子就成了。”   一番话,说的有情有理。   叶厘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江伯,那您给十三文就成。做这些豆腐泡,干柴是自家的,磨是我自己推的,这两样没支出,我卖十三文一斤。”   “行,实在。”   江福正闻言笑了:“待会你过去磨豆腐,用我家的骡子磨,给你省点力气。”   这话一出,叶厘大喜。   昨晚他还在发愁这事呢!   他忙道谢:“谢谢江伯!”   “那你们吃早饭吧,我先回家。等你去磨豆浆时,我将豆腐泡的银钱给你。”江福正又道。   叶厘应下。   等送走江福正,他让江麦摆饭,他则是打水洗漱。   江麦做的早饭很简单:玉米糁糊糊、玉米饼子、咸菜丝。   不过,有了刚才的凉拌豆腐泡后,原本寡淡的早饭立马诱人了起来。   吃过早饭,叶厘拎上已经泡好的黄豆、两个空水桶,准备去江福正家磨豆浆。   出门前,他交代江麦去给江大河家送豆腐。   昨日做的豆腐,大半炸成了豆腐泡,还剩下一块,不足一斤,但也能炒盘菜。   昨个儿江福正领着他去村中其他人家宣传时,江大河一家四口都下地去了,家里没人。   但他必须得有所表示。   江大河将江麦、江芽养大,现在他要做豆腐生意,那绝不能缺了江大河的豆腐吃。   江麦没说话,没惊讶,只点了点。   等他拎着桶走了,便用碗端上那块豆腐,也和江芽出了门。   叶厘到了江福正家,江福正立马给他一串铜板,不多不少,正好十三文。   有了这十三文,他便将借猪油的话按下。   十斤黄豆能做三十斤豆腐,昨日江福正给他打了广告,今日来买豆腐的人应有不少。   若能全部卖完,那他能挣二十五文,当然,这是理想状况,他打算搞一下开业大酬宾。   如此一来,就算全部卖完也挣不了二十五文。   但甭管挣多挣少,加上原身留下的八文,他手里的银钱足够买明日的豆子和猪油了。   江福正的家人昨日已见过他磨豆浆,因此这会儿该干嘛干嘛去,只留下江福正牵来骡子帮他磨豆浆。   骡子拉磨的速度比他快,再加上石磨大,一次磨的多,因此,当江大河来时,第一桶豆浆已快满了。   “二叔,你怎么来了?”叶厘出了磨房,同江大河打招呼。   “小麦说你会做豆腐了,我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江大河笑呵呵的道。   “谢谢二叔。有江伯家的骡子拉磨,这里的活儿不重。你让小柳过来看看就成,你亲自跑一趟,又耽搁不少活计。”   叶厘有几分不好意思。   江柳是江大河的大女儿。   江大河听了此话,有些诧异,果然如小麦说的,他这侄夫郎不一样了。   之前“叶厘”可没给过他好脸色。   不过,这是好事。   他继续笑呵呵的道:“这是咱家的营生,小柳这俩年就该嫁人了,哪能让她掺和?”   “……那二叔你帮忙将这桶豆浆拎回去吧,太重了,我自个儿不好拎。”   叶厘笑道。   江大河这人什么都好,但因着他媳妇只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哥儿,因此说话做事异常轻女/哥儿。   待便宜相公和江麦两个侄子,比待亲生女儿/哥儿还好。   既然江大河诚心相帮,那他也不客气了。   他现在穿成了哥儿,力气比男人的小,刚才将泡了水的十斤黄豆拎过来,竟累得他出了汗。    第5章   听了叶厘的话,江大河爽快应下。   他跟着叶厘进了磨房,与江福正随口唠几句庄稼,等木桶里的豆浆满了,拎上便走。   将这桶豆浆拎回江家,他又去了江福正家。   侄夫郎有了能传家的营生,他这个当叔叔的,肯定要帮扶一把。   有了江大河帮忙,叶厘极为轻松。   十斤豆子磨出了两大桶豆浆,与江大河将第二桶豆浆拎回家,他找出麻布,准备将豆浆里的豆渣过滤出来。   这活计很轻松,而且为了能快些做豆腐,叶厘对江麦、江芽道:“小麦,芽哥儿,你俩去洗洗手,也来过滤豆渣。”   江麦闻言,正想拉江芽离开灶房,谁知江大河却道:“诶,厘哥儿,芽哥儿早晚都要嫁人的,万一他学会了将来教给他夫家咋办?”   江麦抬起的脚放下,乌黑的眼珠子看向叶厘。   “二叔,这不是想快点做豆腐嘛。再者,只是过滤个豆渣,芽哥儿就算学会了,也不影响什么的。”   叶厘一边解释一边看向江芽,担心江芽听了这话心里难受。   但江芽好似没听到一般,眼睛放光的盯着水桶里白白的豆浆。   “这样啊,那就好。”   江大河放心了,随后感叹:“还是生儿子好啊,看看娶回来的夫郎多能干。哪像闺女跟哥儿,白养十几年,最后都成了别家的人。”   “……二叔,俗话说,男人有了媳妇夫郎就忘了爹娘,有些厉害些的夫郎,别说是给公爹养老了,等公爹干不动活了,会直接将公爹赶出家门,连口饭都不给的。”   叶厘继续微笑。   “嗐,你说的是少数,小纪就干不出这事。”   “……”   算了。   目前无法沟通。   而且,江大河这个思想,受益的其实是江纪、江麦。   不然的话,江纪早退学了,哪能继续读书。   江麦在江大河家也没受什么委屈。   也就芽哥儿,天天听这些难听话。   好在芽哥儿小,就目前来看,应是没把江大河的话放在心上。   但这个情况他得重视,等卖完豆腐,他与江芽聊聊。   他让江麦江芽去洗手。   江麦拉着江芽往外走,心中有些奇怪,这个草包经常骂芽哥儿是丧门星的,现在竟然帮着芽哥儿说话?   叶厘等两个小家伙出了灶房,就笑着对江大河道:“这是当然,相公是个好的。”   一句话,说的江大河高兴了起来。   可不是,他这么掏心掏肺的待江纪、江麦好,就是想让侄子给他养老。   但是吧,俩侄子年纪都小,因此这个念头他只在心里想,不好意思说出来。   可现在听叶厘的意思,这事很有希望嘛。   心里头高兴,他不由顺着叶厘的话夸起了江纪。   “你婆婆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原本家境不错,识得不少字,她教导小纪认字,小纪三岁就能背诗,五岁就能帮着算田里的赋税。”   “后来进了私塾,也一直受夫子的夸奖。”   “他过县试时,镇上和你公爹一起干活的那些人,都想把自家的闺女小哥儿嫁给他。”   “要不是你……”   说到此处,他猛然止住话头,有些心虚的抬起眼皮去看叶厘。   就他这侄夫郎原本的性子,哪里配得上他大侄子。   但现在侄夫郎性子改了,也露了一手真本事,他再说这话,纯纯是找不自在。   见叶厘神色如常,他干笑两声:“小纪是个好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恰好这时江麦、江芽两人进了灶房,他忙转了话头,开始教两人如何过滤豆渣。   叶厘也只当没听出来江大河的潜在意思,原身都不在了,他也懒得评判什么。   四人一起上手,很快就将豆渣过滤完毕。   接下来就是开煮了。   这涉及到做豆腐的核心,江大河让江麦、江芽去河边割猪草,他也准备回家。   不过,他刚才听江麦说,今日这十斤豆子是向江福正借的,叶厘手里没钱了。   因此,他回家扛了一麻袋黄豆送过来。   黄豆可是好东西,豆杆能喂羊,豆子能换豆腐、能榨油,榨油剩下的豆粕能做豆饼能喂羊。   他家每年都会种一些黄豆。   而且,哪能一直去里长家磨豆浆呢,他准备去县城石坊买个石磨,顺带找木匠打一些豆腐模具。   馍筐只能应急,正经做生意,肯定要准备专业的工具。   他还拿了五十文钱给叶厘,他侄夫郎现在是要干大事的,手里没钱怎么行?   “你先用着,不够了再找我要。”他笑呵呵的将五十文钱放到灶台上。   “够了够了,谢谢二叔。至于石磨、模具,麻烦你走一趟了,等我挣钱了,立马就将这些银钱还你。”   叶厘真心实意的道。   雪中送炭!   “什么还不还的,不用还,你尽管使,都是一家人。”江大河立马道。   “要还的。”叶厘很坚持,他笑着道:“你和二婶还得给小柳和榆哥儿攒嫁妆呢。”   “到时候意思意思就成了,本就是赔钱货,哪能再多多的置办嫁妆?”   “好了好了,你忙吧,我这就进城了。”   江大河抬脚要走,当然,他不忘叮嘱叶厘,点豆腐的法子绝不能教给江芽。   叶厘:“……”   算了,等他将豆制品生意做大做强,再好好和江大河讲道理。   今日他依旧做冷水豆浆,若是豆腐没卖完,那他就炸成豆腐泡。   煮豆浆前,他先舀出了一小盆。   江芽这小家伙馋豆浆馋了两日了,今日必须得让他喝到小肚子里去。   点完豆腐,将盛满水的陶罐压在馍筐上,他看了眼天色,准备先做午饭。   昨个儿江福正宣传的是他中午便能将豆腐做好,待会肯定有乡亲上门买豆腐,因此这午饭得提前一些。   玉米饼子吃完了,得再蒸一些。   他昨日将豆渣掺进了玉米饼子里,今日亦是如此。   今日的豆渣有些多,和面时他就多加了半碗白面增加筋性,调和口感。   至于菜,那当然还是豆腐。   小葱拌水豆腐,清淡又美味。   他刚把午饭做好,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便背着猪草回来了。   一家三口开饭。   正吃着,第一个买豆腐的人来了:江福正。   他身为族长,得以身作则,积极支持叶厘。   叶厘很感动,但豆腐还没压好,这会儿只能买水豆腐。   江福正并不介意,水豆腐就水豆腐,嫩,正适合他七十岁快没牙的老母吃。   江福正买了三斤水豆腐。   叶厘又称了十斤豆子,让他带回去。   得知是江大河送了豆子过来,江福正便将十斤豆子接了过去。   江福正走后没多久,又有人登门了。   来人是住在江家东边的秋梅婶。   秋梅婶当年与江母交好,现在叶厘做起小生意,她也积极的前来支持。   秋梅婶还没走,又有客人登门:   江大河的媳妇也就是叶厘二婶梁二香来了。   梁二香是来帮忙的,叶厘给她切了块豆腐,将她劝了回去。   这么点小生意,哪里用得着让梁二香跑一趟。   梁二香走后,江父的堂哥江大川来了……   ……   野枣坡一共二十二户人家,村小,一有个什么动静,那就是全村皆知。   原身嫁过来二十天,村人早知他是什么德性。   昨日江福正领着叶厘四处打广告,恶毒草包一夕之间竟掌握了豆腐秘方,这将村人的好奇心高高勾起。   一是好奇,一是得给江福正面子,于是今个儿村人早早的过来,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做豆腐。   就这一顿饭的功夫,竟来了十多户。   等真见了装在柳筐里的豆腐,众人直惊叹,还真会做啊?   叶厘扬起笑脸招呼众人,他本就打算搞开业大酬宾,再加上今日的豆腐压得不够瓷实,水分多,因此,每人他都多给二两,喜得村人不住的夸他大方又能干。   他坦然接受众人的夸奖,熟稔的应付着每一位乡亲,叔啊婶啊爷啊大娘的喊个不停,看得一旁的江麦惊讶不已。   等这一波忙完,只余下一小块豆腐,不足半斤。   这下子不用炸豆腐泡了。   他端起装铜板用的小簸箩,扒拉了一下,里面共有二十九个铜板。   案板下的麻袋里也有七斤多的黄豆。   一些家中种了黄豆的村人舍不得拿铜板买豆腐,就拎了豆子过来换豆腐。   一斤黄豆换一斤半的豆腐。   今日的成本只有十斤黄豆和盐卤,一斤黄豆三文,盐卤五文,共三十五文。   现在收回五十文。   一共赚了十五文。   还成,不算白忙活。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喂了猪喂了鸡,正准备出门捡柴。   叶厘出了灶房,叫住他们:“过来,给你们俩发工钱。”   “?”   江麦顿住脚步,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个人要给他和芽哥儿发工钱?    第6章   “为什么要给我和芽哥儿发工钱?”   江麦把江芽拉到身后,眼睛盯着叶厘,警惕的问。   “因为你俩帮忙过滤豆渣了呀。”叶厘解释。   “之前你天天让我俩干活,不仅不给工钱,还举着棍子问我大哥把家里的钱藏哪儿了。”   江麦没有放松警惕。   “……当时我没有改邪归正嘛。”   叶厘也想起这事了。   在心里骂了原身几句,他道:“现在我要重新做人,既然你俩帮我做豆腐了,那我就该给你们工钱。”   他竖起了食指:“一人一文钱,要不要?”   一人一文钱?   江麦吃惊,只过滤了一下豆渣,就给他和芽哥儿两文钱!   “芽哥儿也能拿一文?”他问。   “对,你俩干的活一样,工钱也一样。”   “你之前不是骂芽哥儿是丧门星吗?”   “从前是因为我傻,现在我想通了,我如今也进了你家的门,我再骂他,那不是咒我自个儿嘛?”叶厘振振有词的反驳。   江麦:“……”   他小眉毛快拧成麻花了,想不通自己哥夫的变化怎这般大。   “好了好了,快来,发完工钱我还得洗衣服,你们也得捡柴去。”叶厘对江麦招手。   江麦眼珠子转了两转,还是牵着江芽走向灶房。   他倒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给他们发工钱。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叶厘跟前站定,他朝叶厘伸出了小手。   叶厘从簸箩里拿出一枚铜板放到他掌心,笑眯眯的道:“还有芽哥儿的。”   江芽闻声,迫不及待的从江麦身后站出,朝叶厘伸出了小手。   叶厘捏起一枚铜钱,同样放到他小手里,口中还问:“芽哥儿,二叔有没有骂你是赔钱货?”   江芽攥起小手,正准备往江麦身后躲,闻言他大眼睛看向叶厘,小心翼翼的道:“大哥说,我不是货,是人。”   “是他和二哥最重要的人。”   此话一出,叶厘眼中闪过诧异。   头一次对便宜相公产生了些许兴趣。   这思想还成嘛。   他扬起笑脸:“你大哥说的对。你是人,是乖巧又能干的人,全村和你这般大的男娃,谁能天天挣一文钱?”   “只有芽哥儿可以!”   “是不是?”   江芽大眼睛忽闪一下,不太确定的问:“以后每天都给我发一文钱吗?”   “只要你帮着做豆腐,肯定每天都发!”   听得此话,江芽大眼睛立马亮了,他忙点了点小脑袋:“我以后每天都会帮着做豆腐的!”   “乖。”叶厘被他的小表情萌到,伸出手想去捏捏他的小脸蛋。   但谁知手抬到一半,却见他小脸上闪过惧怕,忙拔腿往江麦身后躲。   江麦也如临大敌,急忙扯着他往后退。   “……”   原身造孽啊!   叶厘挤出一抹笑:“你俩去捡柴吧,我也得洗衣服了。”   江麦警惕的看了他几眼,见他不打算动手,连忙拉着江芽跑出了家门。   兄弟俩直奔旁边的大坡而去。   越过大坡,再往前走便是山脚,村人们捡柴,通常是上山去捡。   兄弟俩见叶厘没有追出来,就停下了脚步,先喘了几口粗气,之后江芽高兴的举起手中的铜板:“二哥,咱们有钱了诶。”   “嗯。”江麦也低头瞧向手中的铜板。   草包难道真的改邪归正了?   他眼中闪过迷茫。   草包和他大哥成亲的第一日他就盼着这位哥夫能改,但他才盼了多久,竟然真的改了?   老天爷待他也太好了……   另一边,叶厘先将之前舀出来的生豆浆煮了,然后把原身攒的脏衣服抱到水井旁清洗。   洗到一半,江大河用板车拉着一个大石磨过来了。   石坊里刚好有成品石磨,江大河就买了下来,一路用板车拉回来,累出了满头汗。   叶厘感激极了,舀出一碗豆浆让江大河解渴。   江大河喝完豆浆,抹抹嘴,出去找人帮忙好将石磨从板车上抬下来。   叶厘则是忙着泡黄豆,收拾灶房旁边的杂物间。   把石磨安置在杂物间,江大河抬脚走了,太阳还没落山,他还能去麦地里薅一会儿草。   很快,江麦、江芽各背着一捆干柴回来了。   叶厘笑眯眯招呼他们俩喝豆浆:“你们回来的正好,快来喝豆浆,还是热的。”   江麦闻言愣了愣。   江芽则是眼睛一亮,将干柴扔到地上,拔腿就往灶房跑:“好啊好啊。”   江麦见状,赶紧跟上。   叶厘将锅盖掀开,将锅中剩余的豆浆舀到碗里。   他还拿出盛蔗糖的罐子,给豆浆里加了糖。   江芽见状,立马伸出小脏爪捧住其中一碗。   但碗壁有些热,烫得他立马将小脏爪缩了回去。   “去洗手,用勺子喝。”叶厘温声道。   “好。”江芽小心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就跑出灶房去洗手。   江麦狐疑的看了叶厘一眼,却没跟上去。   叶厘见他站着不动,也没催,只是将勺子摆到碗里。   江芽很快又进了灶房,他抓住勺子,先舀了一小勺鼓起嘴巴吹了吹,然后吸溜一声将勺子里的豆浆喝到小肚子里。   甜滋滋的味道伴着浓郁的豆香味在嘴巴里散开,他高兴极了,小脑袋看向叶厘,小声道:“谢谢厘哥。”   他昨天才喝了一碗甜甜的豆腐脑。   今天又喝到甜甜的豆浆,厘哥这两天真好啊。   不过,一扭头,瞥见自己二哥站着不动,他不由催促:“二哥,喝呀。”   “你先喝吧。”江麦警惕的看了叶厘一眼。   这个人太奇怪了,不仅给他和芽哥儿喝豆浆,还放了糖!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叶厘被江麦看的莫名:“小麦,这么看我做什么,你怎么不喝?”   “你怎么变的……”江麦挠挠头,见叶厘神色不变,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这豆浆里你没放蒙汗药吧?”   “……”   这个小鬼头,心眼可真多。   不过,正是心眼多,这才救了江芽。   昨日早上,原身一反常态对江芽和颜悦色了起来,早饭后也没让江芽跟着江麦去捡干柴。   江麦出门之后,越想越不对劲,想到原身与叶大吉吵架之后曾说要将江芽卖掉,于是赶紧回了家。   但原身已带着江芽出门,他就跑去找了江福正,让江福正套上骡车追上了原身与江芽。   只是现在原身挂了,这小鬼头的心眼就用在他身上了。   “没放药,我喝给你看。”   叶厘又拿出一个碗,把江麦那碗豆浆倒出来小半碗,然后端起碗慢悠悠喝了起来。   正好他也有些渴了。   见叶厘这般,江麦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明白,他是错怪自己哥夫了。   但要他道歉,这不可能。   他也不好意思去喝豆浆,他将剩下的大半碗豆浆端到江芽跟前:“芽哥儿,这半碗待会你喝了吧。”   叶厘:“……”   别扭的小孩儿。   他笑眯眯的道:“小麦,你这份警惕很有必要,你也是为了芽哥儿好,是个负责任的好哥哥。”   “好哥哥就该喝甜豆浆,快喝吧。”   江麦:“……”   他冤枉了这人,但这人不但不打他,还夸他是好哥哥!   盯着叶厘看了几眼,嗅着鼻尖萦绕的豆浆味,他不由暗暗咽了下口水。   恰好这时江芽开了口:“二哥,快喝,一会儿要凉了。”   “就是,快喝吧,喝完去剁猪草,天快黑了,我也该做晚饭了。”叶厘也催了一句。   两人都给了台阶。   江麦嘴巴翕动两下,最后还是端起碗,转过身背对着叶厘,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叶厘瞧着他红通通的耳朵,心中暗笑,还行。   虽然有些别扭。   但不犟。   喝完豆浆,两个小家伙去剁猪草,准备喂猪、喂鸡。   叶厘则是撸起袖子做晚饭。   今早起晚了,以至于中午时乡亲们都登门了豆腐还没完全压好。   他准备吃了晚饭就睡,好早起做豆腐。   或许是今日的开门红安抚了他的焦虑,第二次躺到破旧的土炕上,他一夜好眠。   鸡叫第一遍时,他醒了,虽仍有困意,但他还是穿衣起床。   只是,今日没有骡子,他得亲自推磨。   将十斤黄豆磨完,他不仅累出一身汗,双臂也酸痛。   早饭后,他开始做豆腐,待到中午,老豆腐压的正正好。   但今日买豆腐的人数骤降,一中午过去,只卖出去了十二斤豆腐。   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剩下的豆腐正好用来炸豆腐泡。    第7章   叶厘同昨天那般,叫住准备出门捡柴的江麦、江芽。   “过来,发工钱了。”   江麦闻声,牵着江芽来到灶房门口。   他看向灶台。   灶台上放着未卖完的豆腐。   叶厘是在柳筐中压豆腐的,三十斤豆腐,装满两个柳筐。   如今,一个柳筐是满的,另一个柳筐里也余下好大一块。   江麦盯着两个柳筐看了看,道:“豆腐没卖完。”   “没卖完你们俩也帮忙了呀,你俩又没偷懒。”   “别担心,余下的豆腐炸成豆腐泡,肯定能卖出去。”   叶厘从簸箩里拿出两枚铜板递到他跟前:“喏,好好放着,捡柴的时候别丢了。”   江麦:“……”   他又看了眼灶台上的豆腐,迟疑片刻,还是伸出小手接住了两枚铜钱。   “好了,你俩捡柴去吧,我去找秋梅婶换些大豆油。”   叶厘笑着道。   家中猪油不多了。   昨日卖豆腐时,他特意找与江家相熟的几家人问了,想看看谁家油多且愿意卖给他。   王秋梅前两日去县城换了三斤大豆油,他现在忙着做豆腐,没空去县城,王秋梅愿意将这些大豆油换给他。   此时的大豆油,都是用传统压榨法榨出来的,即便是熟榨,也有微微的豆腥味。   但架不住它便宜。   九斤豆子可在油坊换一斤大豆油。   算下来就是二十七文一斤,比自己熬猪油便宜。   若是用豆油炸豆泡,那成本又能降低一些。   至于味道,普通小百姓哪有那么多讲究。   再者,豆腐泡的正确吃法是让它吸足各种汁水,只要调料够,那完全能压得住豆腥味。   等江麦江芽出门,叶厘便拎上十八斤豆子和一小块豆腐,去找王秋梅换豆油。   将二斤豆油拎回家,他撸起袖子,开始炸豆腐泡。   他顺带炸了几个兰花大串串。   兰花大串串也叫豆腐串,但与那种干干的即便泡很久也不怎么吸汁的豆腐串不同。   兰花大串串里层的蜂窝多,很蓬松,口感与豆腐泡类似,泡在火锅/麻辣烫里,特别能吸汁。   他做的豆腐能炸豆腐泡,自然也能炸兰花大串串。   一通忙活,大半个时辰后,他炸了两斤豆腐泡、一斤兰花大串串。   熄火之后,他找出一块未使用过的麻布缝成布袋子——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虽不熟练,但缝个布袋子还是没问题的。   把缝好的袋子清洗一下,他准备拎上豆腐泡、兰花大串串进城找饭馆推销。   说实话,他更想自己去摆摊。   豆腐泡和兰花大串串最正确的吃法是麻辣烫和火锅。   卖串串肯定比卖豆腐泡、兰花大串串挣的多。   但他每日需得做豆腐,他实在腾不出时间、精力去摆摊。   把这两样吃食各装了半斤,他正要将堂屋门锁上去县城,这时,院门口响起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厘哥儿。”   他扭头望去,瞧清楚来人,他扬起一个笑脸:“大哥,你怎么来了?”   原身有两位哥哥,大哥名叫叶两,二哥名叫叶文。   来者是大哥叶两。   叶两今年二十三岁,但双手粗、脸也黑,显然经了不少生活的风霜。   此刻他站在门口,瞧着叶厘脸上的笑,有些意外。   前两日他爹和他这个三弟吵了一架,以他三弟的性子,这会儿瞧见他,应是冷脸、臭脸、翻白眼。   可现在竟是笑脸!   虽疑惑不解,但他还是扬起手中的小布袋,解释道:“我今个儿跟着雇主去县城送货,阿爹让我来看看你。他炒了点虾米。”   虾米?   叶厘眼睛一亮,忙走了过去。   叶家位于大榕村,靠近南通渠,因此买河鲜颇为方便。   只是新鲜虾米价贵,一斤就要十几文。   虽原身爱吃,但叶阿爹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舍得买上一斤。   现在不年不节,叶阿爹却买了让叶两送来,意思很明确。   果然,叶两看叶厘接过布袋,就道:“阿爹说,你既和小纪成了亲,那就安心过日子,整日吵吵闹闹的,也不会让日子过更好。”   “你让小纪安心读书,等他考中秀才、举人,那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这种话,若换做是原身听了,那必然是要翻白眼的。   但现在站在叶两跟前的是叶厘。   叶厘笑着道:“哥,你说的对,我既嫁过来了,那就是盼着当举人夫郎的。我想通了,今后绝不会拖江纪后腿,你和阿爹就放心吧。”   这话听得叶两愣了愣。   还没等他想明白,叶厘就招呼他进屋:“你吃饭没?渴不渴?我刚炸了豆腐泡,你尝尝。”   “雇主管饭,我吃过了。什么豆腐泡?”   叶两不明所以,跟上他的脚步。   “这可是个新鲜吃食,你尝尝,给阿爹他们也带回去一些。”   叶厘进了灶房,将炒虾米放到案板上,然后从碗柜里取出装着豆腐泡、兰花大串串的陶盆。   他拿出一双筷子,热情的招呼叶两尝鲜。   等叶两吃上了,他说了豆腐泡的来历,惊得叶两差点儿被噎住。   “你什么时候会做豆腐的?”叶两难以置信的问。   “保密,我只说给江纪听。”   叶厘脸上适时出现几分羞赧。   叶两:“……”   他犹如见了鬼般,双眼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三弟这是突然喜欢上小纪了?   “哥,具体的你就别问了,眼下最要紧的是给豆腐泡找个出路。我手里没钱,豆子、石磨这些都是二叔给我的,我得赶紧挣钱还他。”   “我正准备拎上一些去县城卖呢。”   叶厘收起害羞,转了话题。   这可是正事,叶两立马顺着他的话琢磨了起来。   就是。   叶家和江家都穷的咣咣响,如今有了新鲜吃食,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豆腐泡卖出去。   正沉思着,却听叶厘又道:“哥,要不,让饴哥去镇上摆摊试试?”   刘饴是叶两的夫郎。   叶家穷,且大榕村周遭的人都知晓叶家每年还得给江纪这个外人出三两束脩,因此叶两这个便宜大哥拖到去年才成亲。   其实刘家比叶家强多了,刘饴爹娘在八仙镇摆摊卖饼,日日都有进项。   但刘饴认准了叶两这个黑脸汉子,非得嫁过来,刘家人只得随他。   “让饴哥儿去摆摊?”叶两诧异。   “对,饴哥有经验,这东西好吃,肯定能卖得出去。”   叶厘说着就要给叶两演示豆腐泡和兰花大串串的正确吃法。   无他,舍得下料就行。   而且,刘饴爹娘是卖饼的,饼夹串是绝配嘛。   小半个时辰后,叶两怀里抱着一个陶罐,背着一个背篓,踏上了回村的路。   叶厘将刚才炸的豆腐泡、兰花大串串都给了他,让他拿去刘家的饼摊上卖。   还给他切了块豆腐,好让叶家人尝尝他的手艺。   大榕村在北阳县南边,叶两回家需得穿过北阳县,等他步行到家,天已快黑了。   叶家小院里,叶阿爹、刘饴两人坐在灶房门口做针线活。   叶大吉、叶文下地干活还未回来。   叶阿爹见大儿子推开院门进了院子,忙放下针线迎了过去:“见着厘哥儿了?他还在生气吗?”   刘饴也起身。   但他的注意力却是放在自己男人怀里的陶罐上。   他心中有些纳闷,去时只拎着一个小布袋,这会儿怎抱着一个小罐子?   “见着了,厘哥儿不生气了,他还会做豆腐了。”   叶两笑着开口。   叶阿爹吃了一惊:“啊?!”   “啥?!”   刘饴呆住,草包会做豆腐?   叶两举了举手中的小罐子:“阿爹,饴哥儿,你们都尝尝这个红油麻酱豆腐泡。”   他说着转过身,叫两人看他的背篓。   等叶阿爹、刘饴平静下来,天彻底黑了。   叶大吉、叶文也回来了。   叶文还未娶亲,昏黄低矮的灶房内,一家五口在老旧的饭桌旁坐下。   饭桌上原本只有玉米糁糊糊和咸菜。   晚饭时,叶家人连玉米饼都舍不得吃的。   但今日有了叶厘的加餐,晚饭丰盛了起来。   叶阿爹将红油麻酱豆腐泡倒入陶盆里,又往里切了块老豆腐,红油被老豆腐稀释,色相差了点,味道也淡了点,但叶家人很满足。   吃完这美味的一餐,连一向看不上原身的刘饴,都对明日的饼夹串充满信心。   次日,天色微亮,刘饴就背着已经煮好的豆腐泡、兰花大串串去了八仙镇。    第8章   八仙镇作为南通渠的起点,虽为镇,但颇为繁华。   从码头到镇口,不足两里地的路程,道路两边全是各式各样的摊子。   刘家的饼摊靠近镇口。   生意不好不坏。   因为周遭摆摊卖吃食的人太多了。   有卖包子油条肉饼的,还有卖饺子、面条的——上车饺子下车面,这两样吃食颇受欢迎。   但靠着这个饼摊,多少还是比种地强。   北阳县山多,耕地少,每个人分得的田地有限。   要不是二十年前那股流寇将周遭的地主杀了个干净,不然的话,附近村民手中的田地会更少。   刘饴来到摊子前,正是饭点,但摊前的食客只有两个。   刘饴对此早已习惯。   此刻没有船只靠岸,无外地食客,附近吃食摊子又多,他爹娘一日下来,大约能卖出去一百来个饼,挣上三四十文。   发不了财,但还算稳定。   刘母送走两位食客,问刘饴道:“吃早饭没?”   刘饴道:“吃过了。”   “干的稀的?”虽嘴上这样问,但不等刘饴回答,刘母就掀开簸箩上的棉褥子,从簸箩里拿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饼子。   刘饴笑着接过饼子:“早上肯定吃干的,家里男人得下地干活,不吃饱怎么行?阿爹他蒸了一些菠菜窝头。”   刘母闻言翻了个白眼:“窝头哪有咱家的饼子好吃?快吃吧。”   “你个不省心的,我当初给你取名饴,是盼着你以后日日都吃得起饴糖。你倒好,混得只能吃稀饭。”   “娘,只有晚饭是稀的。”   刘饴笑着纠正。   不过,不等刘母瞪他,他转过身去,叫刘母将背篓里的陶罐取出来。   “娘,靠着这个陶罐,叶家不仅很快就能顿顿吃干饭,还能时不时的吃肉。”   “这里边装的是金子啊?”刘母捧着沉甸甸的陶罐,一脸怀疑的问。   刘父听了这话,不由乐。   刘饴也乐:“你打开就知道了。”   刘母好奇心被勾起,她将陶罐放到簸箩旁,把陶罐盖子取下,一股麻麻辣辣的浓香立马包围了她。   她咦了一声,往陶罐里瞧去。   入目的是鲜艳的红油,红油表层漂浮着白芝麻,红油下边则是煮得软烂的菠菜以及她看不出是何物的吃食。   “这是?”她惊讶的看向刘饴。   刘饴一脸神秘的将手中的饼子掰开,又从背篓里取出今早特意赶制出来的长筷子。   他往饼子里夹了一筷子菠菜、一个兰花大串串,然后他将饼子一分为二,递给了刘父、刘母。   “爹、娘,你们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红油已经浸透饼子,红通通的颜色陪着扑鼻的浓香,分外诱人。   刘母咽了下口水,将饼子举到嘴旁。   饼子在簸箩里被捂得有些久,表层已经不焦了,只剩下微微的软韧。   她一口咬下去,又韧又香的饼子,混着菠菜和兰花大串串的香辣,当然,还有芝麻酱的醇厚,三种味道一下子在口中爆开,实在是满足又过瘾。   而且,大串串煮的有些久,里面吸满了酱汁,她咬下去时,不仅又软又劲道,还爆汁。   这奇特的口感,让她除了惊叹,便是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   好吃!   太好吃了!   她指了指饼子里的大串串,有些含糊不清的问:“着啥?”   “这叫兰花大串串,是用老豆腐炸出来的。”   刘饴解释。   “豆腐?”刘母吃惊。   刘父也颇为意外。   这东西竟是豆腐?   而刘饴只是含笑点头,等他们俩都将口中的饼夹串咽下,这才慢悠悠的补了一句:“这是叶厘做出来的。”   一句话,又将刘父、刘母惊住。   好在两人此刻嘴里没食物,不然肯定要被噎着。   刘饴快言快语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而后问:“娘,咱卖饼夹串,可行么?”   “当然行了!”   刘母想也不想的道。   刘父问:“你想怎么卖?”   “一文钱三个豆腐泡。大串串是一文钱一个,菠菜便宜,一文钱一大筷子。”   这个价格,是叶厘定的。   此次他是用豆油炸的豆泡,每斤的成本降了一文。   再加上柴火没花钱,人工的两文钱支出忽略不计。   最终一斤的成本是五文三厘。   叶厘卖给叶两的豆腐泡是十一文一斤。   但为确保叶家也能赚,因此售卖的价格不能低。   毕竟调料昂贵,大豆油、芝麻酱可都是好东西。   想要香浓、醇厚,只能多加油和芝麻酱。   一文钱三个,六十个便是二十文。   扣掉四文钱的调料和十一文的拿货钱,算下来,叶家每卖出去一斤,便能赚五文钱。   至于柴火人工,在叶家人看来,只要没让他们花钱,那付出的时间体力就不算成本。   “嗯……还成。”   刘母沉吟之后,觉得可行。   她家的饼子不是纯白面的,里面掺了玉米面,调料除了豆油、盐巴,还放了点刘家秘制的五香料。   一个有三两重,价格是两文钱。   食客们只需再添一文,便能让普通饼子变成绝味,这价格不算贵。   刘母无异议,刘父也觉得可行。   刘饴便站在摊前吆喝了起来。   “饼夹串诶,好吃的红油饼夹串,可免费品尝,买不买没关系,到摊前瞧一瞧到摊前看一看诶~免费品尝,免费品尝!”   他没有丝毫的扭捏,喊的大方敞亮。   所喊内容也极其抓耳——免费品尝,这四个字有莫大的吸引力。   过路的还有周遭摆摊的,都被他的吆喝声吸引,朝饼摊望去。   一个赶着骡车的中年男人原本已走过摊子,听到吆喝声,又转了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四五个过路的围了上来。   刘饴认得中年男人,这是镇上朱家油坊的老板。   他笑着打招呼:“朱老板,来尝尝我家新出的红油饼夹串吧?您看看这成色,可好吃了。免费尝,不要钱。”   朱兴的确已经看到陶罐里的东西了。   那卖相,的确诱人。   刚吃过早饭的肚子似乎又饿了,他点了头:“成,我尝尝。”   “朱老板,原本免费品尝只限于菠菜,但您是第一个品尝的,您尝个豆腐泡。”   刘饴笑着从陶罐里夹出一个豆腐泡。   朱兴直接伸手,捏住一角,先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丢入口中嚼了起来。   没有饼子做阻碍,爆汁、香辣的口感更浓烈。   当然,还有豆腐泡本身的软烂和劲道。   丰富的滋味和独特的口感令朱兴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好辣!   但好好吃!   他不等咽下去就迫不及待的问:“这个东西怎么卖?”   “和饼子一起卖,一文钱三个。还有更大一点的兰花大串串是一文钱一个。另外,菠菜是一文钱一大筷子。”   刘饴快速讲明价格,又解释道:“朱老板,豆腐泡虽是豆腐做的,但却是过了油的,而且您看这调料,都是真材实料。”   “即便这个价格,我们也不挣什么的。”   朱兴自个儿是开油坊的,这陶罐里的调料,到底是油多还是水多,他自是分得清的。   刘饴没蒙他。   再者,嘴巴里残余的香辣味跟小猫爪子似的,将他肚子真挠饿了。   “来个饼子,再夹几个这个豆腐。”他道。   刘饴闻言,笑着应是。   一旁的刘母、刘父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不错,卖出去了。   虽然他们对豆腐泡有信心,可只有食客真的掏钱买了,那他们提着的心才能落地。   刘饴给朱兴夹了三个豆腐泡,一个兰花大串串。   朱兴见饼子被红油浸透,只觉得更饿了:“你再给我夹个饼子,除了豆腐,菠菜也要。”   “诶!”刘饴心中高兴,应的响亮。   两个饼夹串,一个四文钱,一个五文钱。   妥妥开门红。   刚才刘父刘母试吃饼夹串时,旁人没太注意,现在周边的人都在瞧着饼摊,被红油浸透且被豆腐泡撑得圆鼓鼓的饼子可太诱人了。   而朱兴接过饼子,一口咬下去,饼子顿时出现一个大豁口。   他嘴巴撑得鼓鼓囊囊,但却一边嚼一边点头,脸上全是满足。   这一幕犹如钩子,勾得好几个人喉结滚动,根本压不住肚子里的馋虫。   朱兴身旁的那几人,有两人不等刘饴忙完,就开了口:“老板,给我也夹个饼。”   这下子刘饴脸上的笑容更大。   太顺利了!   江家。   江麦坐在饭桌旁,视线从蒜苗炒豆腐和玉米豆渣饼上扫过,最后落在灶台上的柳筐上。   两个柳筐,一个满满当当,一个空了大半。   今日的生意比昨个儿好一丢丢,如今已卖出去十三斤豆腐。   “快吃呀,一会要凉了。”   叶厘见他坐着不动,就催了一句。   江麦闻言,按下心中的忧愁,一手抓起筷子,一手拿起饼子。   也不知豆腐泡能不能卖出去,若是卖不掉,那明日他和芽哥儿就不要工钱了。   而且,好奇怪啊。   他都要担心死了,眼前这个人却不怒不躁,待他和芽哥儿依旧温和。   他偷偷看向叶厘,见叶厘一口饼子一口豆腐吃的喷香,小眉毛顿时拧起。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叶两的声音:“厘哥儿?在家吗?”   他眼睛一亮,忙放下筷子,蹬蹬蹬跑出了灶房。   豆腐泡到底有没有卖出去啊!    第9章   真的不怪江麦担心。   昨日下午叶两走了之后,叶厘将余下的豆腐全炸成豆腐泡了。   给江大河家送去一斤,如今家中还有三斤。   今日的豆腐也卖不完,卖不完就得炸成豆腐泡。   若豆腐泡卖不出去,那真的要亏死了!   江麦出了灶房,见叶两已进了院子,忙朝叶两跑了过去。   这几年间,叶两时常来野枣坡帮江家干农活。   他与叶两挺熟识。   他一边跑一边问:“两哥,豆腐泡卖出去了吗?”   叶两闻言笑:“卖出去了!”   “卖的可快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完了,连带着你刘伯都多卖了三十个饼子。”   他说着将手中拎着的麻布小袋子,递给已经跑到他跟前的江麦:“你饴哥让我捎了三个饼子,你和芽哥儿尝尝。”   江麦得了想要的答案,顿时两眼放光,担忧尽散。   太好了!   草包没有白忙活,他和芽哥儿也能继续拿工钱了。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愁,他是真的怕豆腐生意不顺利,草包会恢复从前的恶毒!   他伸出小手接过小袋子,小脸蛋上的笑容大大的,他问:“两哥,你吃饭没?快进屋,我们正在吃饭。”   此时叶厘也从灶房出来了,他也招呼叶两一起吃点:“哥,顺便给我们讲讲饴哥是怎么卖饼夹串的。”   叶两来时吃了一个刘家饼子,又吃了几个菠菜窝头。   但从大榕村走到野枣坡,二十多里的路,已将那点饼子、窝头消化的差不多了。   他进了灶房,见馍筐里还有好几个玉米豆渣饼,他没客气,拿着饼子吃了起来。   说起豆腐泡的售卖过程,一向寡言的他有些滔滔不绝。   实在是太顺利了。   第一波吆喝就卖出去了四个饼夹串,第二波吆喝也卖了好几个。   第三波吆喝刚结束,已经走远的朱兴又折返了回来。   他想让他家人也尝尝鲜,一口气又买了三个。   就这么几个几个的卖着,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完了。   卖完之后,刘饴回家,然后下地寻他,让他来野枣坡给叶厘结清银钱,并将明日的豆腐泡、大串串带回家。   “厘哥儿,你今日能炸多少就炸多少,肯定能卖完。”   他笑呵呵的对叶厘说道。   只靠着本地食客,不到半个时辰就将两斤半的豆腐泡、大串串还有两斤菠菜卖完了。   而八仙镇每日最起码有二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靠岸,若是加上外地食客,简直不敢想!   他被生活压得已有些麻木的双眼,此刻又亮又有神。   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觉得,日子可能真的要好起来了。   “好。吃了午饭我就开炸。”   叶厘笑眯眯的点头。   和他猜的差不多。   碳水加上香辣串,光是卖相就让人难以抵挡。   “柴火够不够?不够我去捡。”叶两问。   “够的,你走了那么久的路,歇会儿吧。”叶厘道。   “两哥,我和芽哥儿每天都去捡干柴,家里柴火够的。”   江麦捧着饼子开口道。   “对,小麦、芽哥儿可勤快了,还乖。”   叶厘夸了一句。   江麦闻声,乌黑的眼珠瞥了叶厘一眼。   但没说话。   其实,这种夸奖最近几天每天都有。   一开始他是觉得这人不安好心,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可现在他有些判断不出来了。   他不知是该警惕,还是该心中高兴,最后只能当没听到。   一旁的江芽却是一边啃饼子,一边挺了挺小胸膛,小脸蛋上显出高兴来。   没错,他和二哥特别能干。   这下子叶两惊讶了。   他昨日来时,江麦江芽出去捡柴了,不在家。   但他知道自己的三弟很讨厌江麦江芽。   可现在,三弟开始夸两个小家伙了?   惊讶之后,他欣慰了起来。   这下子江纪可以安心读书了。   他和爹、阿爹也能放心了。   午饭过后,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拿上麻绳上山捡柴,叶两喂了猪和鸡,然后进灶房给叶厘烧火。   今日还余下十七斤豆腐。   切下一斤留作晚上吃,余下的十六斤,叶厘全炸了。   昨天傍晚他给江大河送豆腐泡时,江大河很是高兴。   得知他家中豆油不多,江大河今日一大早就用板车拉着一大袋豆子去县城换了十斤豆油回来。   因此,现在他不缺豆油了。   只是,又欠了江大河一笔。   忙活一个多时辰,十六斤老豆腐变成了豆腐泡和兰花大串串。   一斤豆腐出半斤,十六斤共炸出了八斤豆腐泡、八斤兰花大串串。   再加上昨日下午叶两走后炸的三斤,一共是十一斤。   一斤的价格是十一文,十一斤便是一百二十一文。   另外,昨日叶两来之前,他炸了三斤准备去县城找饭馆推销,这三斤,其中半斤用来让叶家人试吃,余下的两斤半今早上全卖出去了。   这两斤半的银钱也要算上,共二十七文五厘。   叶厘主动抹了这五厘的零头。   最终,叶两给他了一百四十八文。   结清这两日的账,叶两又交代了几句,然后背上背篓回大榕村。   送走叶两,叶厘回了灶房,先是抓起几个铜板在手中掂了掂,而后他一脸感慨的将这些铜板放到专门装钱的簸箩里。   血汗钱呐。   凌晨三点起床磨豆腐挣的血汗钱!   豆腐泡和大串串的成本是一斤五文三厘,这两日一共卖给叶两十三斤半的豆腐泡和大串串,成本共七十一文五厘。   算下来,他忙活两日,一共挣了七十六文五厘。   至于卖豆腐挣的,那更是血汗钱,卖出去三斤豆腐才能挣两文五厘。   这两天卖豆腐,共挣了二十文。   说起来,还是要怪原身。   若不是当时情况紧急且还没钱,他怎么着都不会选这一行。   他将簸箩端回西屋,然后瘫在炕上瞪着房梁发呆。   若叶家的饼夹串生意顺利,那他每日都有六七十文的固定收入。   只是,早上推磨太累了。   嗯……要不雇个人专门推磨?   其实除了推磨,其他活计挺轻松的。   正犹豫着,外面传来江麦、江芽的声音。   两个小家伙捡柴回来了,兄弟俩在说他那便宜相公,连江麦的声音里都透着笑。   算算时间,快月末了,再有三四天便宜相公就回来了。   想到便宜相公的好皮囊,他收回瞪着房梁的视线,下意识在炕上打了个滚。   咳,那张脸,真的挺对他胃口的。   不过,上次便宜相公与原身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便宜相公回来后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   ……   罢了,等便宜相公回私塾之后,他再雇人专门推磨。   这几日辛苦一下,好用生了茧子的掌心向便宜相公卖卖惨。   便宜相公脸好,也算是个潜力股。   他现在又是对方明媒正娶的夫郎。   天时地利都有了,他肯定要试着与对方发展一下嘛。   若是性子合不来,那就专心搞钱,然后和离。   相比较叶厘的无精打采,叶家人可谓是干劲满满。   卖出去一斤豆腐泡可挣五文。   叶两今日带回来十一斤,若全卖出去,那就能挣五十五文。   再加上菠菜,一日能挣七八十文!   翌日,叶两、刘饴也是鸡叫第一遍时就起了。   昨日早上菠菜卖得也挺好,昨日下午刘饴就去自家菜园里挖了十多斤菠菜,择了之后又清洗干净,待会煮一下就成了。   菠菜要单独装一个陶罐。   十一斤的豆腐泡和兰花大串串,也得分开装,因为家中的大陶罐不够。   三样吃食,装了三个陶罐。   吃过简单的早饭,叶两、刘饴夫夫俩顶着漫天星星,踏上前去镇子的路。   到了刘家的饼摊前,浓重的夜淡去,天地间有了亮光,但太阳还未出来。   不过,镇口已热闹了起来。   八仙镇各类店铺很是齐全,算是一个固定大集市,每日都有附近的村人前来赶集。   周围的各类摊子已出摊。   刘父刘母一个和面、一个烤饼,忙的脚不沾地。   摊前已经有食客在等着了。   正是昨日的油坊老板朱兴。   刘饴脸上顿时露出笑来,又是开门红!    第10章   饼夹串的回头客挺多。   除了朱兴,还有好几个食客也一大早就过来了。   不过,对于不少人而言,一个四五文钱的饼夹串着实贵了。   也就朱兴这种家境殷实的舍得一口气买上好几个,还连着两日都买。   算下来要花上几十文,都能买两斤猪板油了!   能买猪板油,有几人舍得去买饼子、豆腐?   但这个饼夹串好吃。   特别好吃。   香辣的豆腐泡、大串串配着劲道的饼子,一口咬下去,又满足又过瘾。   想吃,又觉得贵。   但这并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有两个住在镇上的回头客是端着碗来的,他们不要饼子,只买豆腐泡、大串串。   他们要用自家蒸的馍馍夹着吃。   这样一来,只需花一两文钱就能吃到美味了。   还有人是揣着饼子/馒头来的。   旁边一个卖糖人的摊主,昨日舍不得花三文钱买最便宜的套餐。   今个儿他揣着自己蒸的玉米饼子,来摊前花一文钱买了个大串串,还让刘饴多加点酱汁。   对于这种要求,刘饴笑眯眯的全都答应。   甭管买多买少,肯来摊前买就成。   而且,他爹娘的饼摊怎么着也比从前挣的多。   巳时,有船只靠岸了。   船只靠岸之后,船上的旅人、商贾舍舟登陆,在八仙镇雇车前往北阳县。   北阳县有镖局,有大大小小的车行,旅人、商贾可雇车前往北方各地。   不一会儿,码头那边过来一个小商队,只见货物装满了七八辆驴车。   护车的大汉有十多个。   另还有几个伙计。   为首之人身穿丝绸,大腹便便,显然不差钱。   这个商队选择此时进镇,八成是为了觅食。   八仙镇虽然店铺齐全,但比起北阳县差远了,很多商贾旅人即便修整,那也是在北阳县修整。   刘饴见小商队过来,忙大声吆喝了起来。   “红油麻酱豆腐泡诶,好吃的豆腐泡,饼夹豆腐泡,八仙镇特产,独此一家诶~”   那货商闻声,抬眼向饼摊望去。   初到陌生地界,一般人听到特产二字,下意识会望过去。   更何况这商队此刻进镇,的确是想吃些面食。   船上食物以米为主,颇为单调,如今上岸,他们想换换口味。   不过,豆腐泡?   八仙镇什么时候有这种特产了?   那货商心中疑惑,抬步朝饼摊走去。   等来到摊前,瞧见陶罐里豆腐泡那诱人的卖相,他不等刘饴招呼,就主动问道:“这就是豆腐泡?”   “对,此物是用豆腐炸制而成,香辣劲道,一文钱三个,配着饼子一起食用,凡是吃过的都夸好。”   刘饴热情介绍。   货商闻言,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口水:“给我来个饼子,要两文的豆腐泡。”   很快,刘饴将饼子递给了他。   六个豆腐泡有些多,红油不仅浸透了饼子,多余的还往下滴。   这看得货商胃口大开,他张大嘴巴咬了一口。   只嚼了一下,他就眼睛发亮。   这时,他身后的一个伙计忍不住问:“东家,好吃吗?”   货商闻声转头,却见不仅几个伙计盯着他,连那十多个大汉都眼巴巴的盯着他!   ……   罢了,今日他这个东家就大方一回,以后几顿只啃干饼子好了。   他咽下口中的饼子,往旁边让了一下:“你们试试。”   这话音落,几个伙计还有大汉们立马包围了摊子。   刘饴叶两还有刘父刘母都笑开了花。   待这个商队走了,陶罐里的豆腐泡、大串串还有菠菜只剩下一个底儿。   他们每人都吃了三个饼子,就这还嚷嚷着没吃饱,要再去吃碗面。   叶两把三个陶罐里的东西倒入一个陶罐里,而后他带着两个陶罐回家,准备去野枣坡拿明日份的豆腐泡。   江家这边,早饭后,叶厘翻出原身之前在县城买的皂角,又从杂货间翻出一个泥炉,他将陶罐放到泥炉上,点火,然后开始熬皂角水。   熬了一个多时辰,他熬出了一大碗皂角液。   正好,大铁锅中热水也烧好了,他开始洗头发。   刚把头发洗好,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背着猪草回来了。   他一边用干布巾擦拭头发,一边问道:“小麦、芽哥儿,你们俩洗头发不?”   “不洗。”   江麦把背篓放到菜园子旁,想也不想的道。   江芽则是伸出小手挠挠头,他好些天没洗了,脑袋有些痒……   “为什么不洗?你俩好多天没洗了吧?头发都油了。”   叶厘好奇问道。   “……”   江麦沉默。   他就是习惯性的不想听叶厘的话。   其实他脑袋也痒。   看江麦不吭声,叶厘又看向了江芽:“芽哥儿,锅里有热水,也有皂角液,我给你洗头吧?”   给自己洗头?   江芽瞬间眼睛圆睁。   但这时江麦拉了拉他的小手,他从震惊中回神,立马摇了摇小脑袋。   他二哥说了,不准靠厘哥太近。   谁知道厘哥会不会突然动手打他。   “我不洗。”他压住心中的渴望。   但这话说完,他不由又抬起小手挠挠头。   好痒。   “你不洗的话,那你就不是江芽了哦。”   叶厘意味深长的道。   “啊?”   江芽小脸蛋愣住,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叶厘:“那我是谁?”   “你是臭臭的江芽。”   江麦:“……”   江芽小脸蛋皱成了包子。   他不要变得臭臭的。   正苦恼着,叶厘对他招了招手:“芽哥儿,我有一种新的洗头方法,不仅很舒服,皂角液也不会流到你眼睛里,要不要试试看?”   皂角液不会流到眼睛里?   竟然还有这种方法啊?   江芽立马就抬起小短腿朝叶厘走去。   皂角液流进眼睛里好难受的。   但这时,江麦又拉了拉他。   他抬起小脑袋看向江麦:“二哥?”   江麦纠结,特别纠结。   “小麦,你可以在一旁盯着呀,我要是打芽哥儿,你可以拉着他跑嘛。我是你们俩的哥夫,难道芽哥儿要一直躲着我吗?”   这时,叶厘又开了口,一下子就戳中江麦的心思。   江麦:“……”   他牵着江芽朝叶厘走去。   草包到底改没改,试试就知道了。   其实芽哥儿腿短,跑不过草包的。   大不了待会他挡在芽哥儿跟前,让草包打他。   “这样才对嘛。我去将凳子搬过来。”   叶厘说着江头发绑起,然后进了灶房。   他口中的洗头新方法,就是躺着洗。   把三个凳子隔空排成一排,他让江芽躺上去。   这小家伙个子低,三个凳子完全够用。   之后他将热水舀进木桶里,又往里加了些凉水中和水温。   等水温合适了,他一手拎着木桶,一手抓着水瓢出了灶房。   来到江芽身旁,他将水瓢塞给江麦。   “小麦,你舀水慢慢往芽哥儿脑袋上倒,我负责搓头发。”   江麦有些无措,还有他的份啊?   江芽躺着,闻言大眼睛看向江麦,他原本有些不自在的,小爪子一直捏着衣角揉啊揉。   可现在他二哥也帮他洗。   他心中安定了不少。   甚至还有心思叮嘱江麦:“二哥,你慢点倒,别倒我眼睛里。”   “……好。”   江麦舀了瓢水,双手都抓着瓢,慢慢往江芽脑袋上倒。   江芽的头发全打湿之后,叶厘从碗里挖了皂角液涂抹上去,然后开始揉、搓、挠。   原本痒痒的地方被他的手指划过,一下子就不痒了。   而且,他力道适中,按在头皮上特别舒服。   江芽原本紧绷的小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他大眼睛乌溜溜转着,看一下他二哥,又努力往上翻想要去看叶厘。   叶厘被他的小表情逗笑:“芽哥儿,舒服不?”   江芽眨眨眼睛,认真回答:“舒服。”   “以后都这样给你洗,好不好?”叶厘又问。   这下子江芽不回答了,只睁着大眼睛看向江麦。   叶厘也转头看向江麦,笑着道:“小麦,待会也这样给你洗一下。”   “……不用。”   他都这么大了,他自己会洗。   不过,看芽哥儿的表情,应该真的很舒服吧……   “你和芽哥儿是兄弟,只差了俩岁,芽哥儿有的,你也应该有。”   “不然等你大哥回来,肯定要说我厚此薄彼的。”   叶厘说着换上担忧的神色:“话说,你是不是就等着你大哥回来好向他告我状啊?”   江麦立马睁大眼睛:“没有!”   他闷闷的看了眼叶厘,他才不告状。   大哥每日读书、打零工很辛苦的。   他要是说一些有的没的,那大哥怎么安心读书?   上次是大哥突然回来,恰好撞到草包在打他和芽哥儿。   “你不打算告状,那是准备夸我咯?”叶厘挑眉。   江麦:“……”   “你如实说就等于是夸我了,我想让你多夸夸,所以待会你乖乖躺下,我和芽哥儿也给你洗。”   江芽听得这话,忙伸出小手拉了拉江麦的衣角:“二哥,洗呀,很舒服的。”   江麦:“……”   他有些别扭的看向叶厘。   见叶厘笑眯眯望着他,他立马垂下眼睛。   好一会儿之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确想体验一下躺着洗头……   只要草包真给他洗了,等大哥回来,他一定会给草包说好话。   叶家人除了草包,每个人都很好,他大哥是不会休了草包的。   他比谁都希望这个哥夫真的改了。    第11章   江芽的头发很快洗好。   叶厘拿布巾给他擦了擦,等不滴水了,就又搬来一个凳子,让江麦躺上去。   江麦依言在凳子床上躺下。   见叶厘拎着木桶去灶房打热水,他眨了眨眼,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是过年时躺在桌案上待宰的猪……   他晃晃脑袋,将这个莫名的念头赶走。   才不是!   草包真改了,刚才给芽哥儿洗头发时可温柔了。   别扭着,也期待着。   叶厘拎着木桶过来了。   “芽哥儿,你慢慢倒,别倒你二哥脸上。”   叶厘将水瓢递给江芽。   “好。”江芽认真点了点小脑袋。   他小手抓着水瓢,舀了半瓢水,然后双手一起握着水瓢,让丝线一般的热水慢慢流向江麦的头发。   他瞄着发际线往下倒,发际线全湿了,但江麦小脸上一点水珠都没有。   “真稳!芽哥儿好厉害。”   叶厘忍不住出言夸奖。   江芽顿时有些得意,小嘴巴抿着,脸蛋上全是笑。   他很能干的!   “芽哥儿既然这么厉害,那中午多奖励你一个鸡蛋。”   “哇。”江芽顿时双眼放光。   他爱吃鸡蛋!   他忙不迭的点着小脑袋:“好啊好啊。”   江麦忍不住出声:“鸡蛋要攒着换钱的。”   当然,这是从前。   自打草包嫁过来,家里就没存住过鸡蛋。   这几天好不容易攒下了几个鸡蛋,现在又要吃掉吗?   “现在咱们仨都能挣钱了呀,不差那点鸡蛋钱。”   “小麦,你刚才也倒的很好,没浇到芽哥儿的眼睛,中午也多奖励你一个鸡蛋。你不想吃鸡蛋吗?”   叶厘一边往他头发上抹皂液一边问。   江麦:“……”   他当然想了!   “二哥,吃嘛,咱俩每天都有工钱的。”   江芽劝道。   “就是,鸡蛋算什么,再卖两天豆腐泡,我就去县城买肉,咱们炖肉吃。”   叶厘开口。   这几日天天豆渣、豆腐的,他嘴巴里都要淡出只鸟来了。   身为一个现代人,这怎么受得住?   他要吃吃喝喝!   而且,豆腐吃多了不好。   容易生成肾结石。   是时候改善一下伙食了。   他每天凌晨累死累活的推磨,再不让他吃点喝点,那还不如死了。   提到吃肉,江芽双眼更亮了。   刚才叶厘夸他时,他抿着嘴巴,笑得很含蓄腼腆。   但此刻,他维持不住刚才的含蓄,小脸蛋上带着大大的笑:“厘哥,真的炖肉吗?”   “当然了,我也想吃肉的。你二哥肯定也想吃。”   “等把肉买回来,咱仨都痛痛快快的啃大骨头。”   “就这么定了,过两天我就去买肉。”   叶厘说着吩咐江芽道:“芽哥儿,继续倒水,该冲洗了。”   “好!”有大骨头做激励,江芽应的很大声。   而江麦这才察觉,他头发竟快洗好了。   他有些恍惚。   草包真给他和芽哥儿洗了头发,还要炖肉……   “好了,你和芽哥儿站到太阳底下去晒头发,我该做午饭了。”   叶厘用干布巾包住江麦的脑袋,让他从凳子上起来。   他没管江麦疑惑又诧异的视线,将木桶拎进灶房,准备做午饭。   江家养了五只母鸡,春天,母鸡下蛋挺勤快,一日能收获五个鸡蛋。   他穿来六天,已攒下三十个鸡蛋了。   菜园子里的蒜苗快被他拔完了,但蒜苗和鸡蛋最配,他去拔了几根蒜苗,先炒了个蒜苗鸡蛋。   浓郁的香气不仅盈满整个灶房,还将江芽引了进来。   叶厘给他夹了块嫩嫩的炒鸡蛋,美得他咧着小嘴巴直笑。   今日又得蒸玉米饼子,叶厘顺道往篦子上放了俩鸡蛋。   这是给两个小家伙的奖励。   午饭刚做好,就有人过来买豆腐了。   等叶两来时,已卖出了十斤豆腐。   叶两很高兴,正好,余下的全炸成豆腐泡和大串串。   但根据今日的情况来看,就算全炸了,那也不够卖。   他笑呵呵的对叶厘说道:“厘哥儿,你明日多做些豆腐。我觉得就算有二十斤,那也能全部卖完。”   “……我尽力。”   叶厘可不敢打包票。   推磨太累了!   但这么好的挣钱机会,不能浪费。   他给叶两出主意:“哥,除了豆腐泡大串串,还能煮鸡蛋、老豆腐,你回家路过县城时买块豆腐。”   叶两听了这话,立马点头。   老豆腐可以有。   但鸡蛋的风险有些大,明日先来五个试试吧,若卖不掉,那自家正好一人一个。   待叶两背着豆腐泡、大串串离开,叶厘开始泡黄豆。   他往木盆里多倒了五斤黄豆。   一斤黄豆可出一斤半的豆腐泡,多了五斤黄豆,那就多了七斤半的豆腐泡。   但这依旧不够卖。   叶两按照叶厘的交代,准备了一些老豆腐和鸡蛋。   这两样其实也卖的不错。   可大多数人是奔着豆腐泡和大串串来的。   别的地儿也能吃到美味的豆腐、鸡蛋,但豆腐泡、大串串只有刘家饼摊有!   不过,每日十八斤豆腐泡、大串串,这是叶厘的极限。   他这具身子是小哥儿,力气比不得真正的男人,每日凌晨三点推大半个时辰石磨,磨完之后他不仅汗如雨下,双臂也是抖的。   他不可能再加量了。   就算叶两每斤让利一文,那他也磨不出来。   叶两很遗憾。   他倒是能推磨。   可磨完豆浆还要做豆腐,豆腐做成之后还得炸,炸完了他才能把豆腐泡、大串串送到大榕村。   从时间上来说,一日之内,他根本完不成这个流程。   就在叶两烦恼时,这日,早饭后,叶厘揣上二百文钱,兴冲冲的去了县城。   今天是他穿越的第九天,终于要出门放风了!   野枣坡距离县城只有三里路,他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城门很高,有十多米。   门口站着两个衙役,入城需得讲明进城是要干啥。   这检查不算严格,叶厘答了句买东西,衙役就放他进城了。   他直奔肉铺而去。   他来的有些晚,五花肉、猪板油这种好部位已卖完了。   他便挑了四根筒子骨。   筒子骨适合炖汤,肉质紧,但不柴,口感很不错。   价格也比排骨便宜。   一斤十二文。   但筒子骨上的肉少,他又买了两斤后腿肉。   让老板将筒子骨剁成两截,他将筒子骨、后腿肉放入背篓,之后他有些肉疼的数出八十多个铜板递给老板。   肉虽然香,但贵!   一日的收入没了。   肉疼只持续了片刻,他背上背篓去买了些花椒八角胡椒。   这时节没有生姜,他就买了一小坛黄酒,准备用黄酒去腥。   这下子又花掉了四十多文。   他不再耽搁,快步回家。   到家后,因为家里只有一口铁锅,他就先用蒜苗将后腿肉炒了出来。   炒完才开始给筒子骨焯水。   水开之后,叶厘正拿汤勺撇去表层的浮沫,江麦、江芽回来了。   江芽一进院门就将装满青草的背篓扔到地上,他乐颠颠的往灶房跑:“厘哥厘哥,买肉了吗?”   江麦见状,也将背篓放下。   慢步跟了上去。   这时,灶房里传来叶厘含着笑意的声音:“买了。”   这二字一出,江芽哎呀欢呼出声,跑的更快了。   等进了灶房,他迈着小短腿急急来到灶前,然后踮起脚尖往铁锅里看。   看清楚锅里的骨头,他有些吃惊:“买这么多啊?”   “明天你大哥回来,我就买了四根筒子骨,肉摊老板给剁成了八小根,咱们四人一人两小根。”   叶厘笑眯眯的解释。   一人两根?   江芽瞬间眼睛溜圆,他视线从铁锅里移开,仰起小脑袋看向叶厘:“我也能吃两根吗?”   “当然了,你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嘛。”   得了这个回答,江芽小脸蛋瞬间笑开花。   他高兴的有些不知所措,挠挠小脑袋,他有些害羞的道:“厘哥,我给你烧火吧?”   “好,你来烧火。”   叶厘点头。   这时,江麦终于出现在灶房门口。   江芽立马对着他挥挥小手:“二哥,锅里有八根大骨头,咱们一人两根呢!”   其实江麦已经听到了叶厘的话。   他心里高兴,但面上不显,只一脸平静的道:“那你好好烧火,我去剁猪草。”   “去吧去吧。”江芽小鸡啄米般点头。   他爱烧火!   而叶厘却是有些乐。   江麦这小家伙竟愿意让江芽与他独处。   不错,他没白付出。   不过,他叫住江麦,让江麦给江大河送去一碗蒜苗炒后腿肉。   江大河是他债主,也算是两个小家伙的养父,现在他家吃肉,可不能少了江大河的。   大骨头需得炖很久,当村人前来买豆腐时,叶厘、江麦江芽还没吃上午饭。   村人见江家不年不节的吃上了肉,都有些感慨。   江家日子是真好起来了。   叶两来时,骨头汤炖好了。   叶厘给他盛了一大碗骨头汤,又把自己的骨头让给他一根。   叶两不肯接,怕叶厘强塞给他,干脆端着骨头汤躲出灶房。   但叶厘觉得这几日他也着实辛苦,每天要走上近五十里的路,这必须啃点肉补补。   叶厘抓着半根筒子骨要强行放到他碗里,他只得继续躲,兄弟俩竟在院子里兜起了圈圈。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站在灶房门口,一边啃骨头一边看热闹。   就在这时,院子门口出现一道瘦削的身影。   这身影有些高,存在感极强,四人同时朝院门口望去。   待看清楚来人,叶两咦了一声:“小纪?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叶厘眨眨眼,缓缓将举着骨头的手放下。   江麦、江芽惊喜不已,齐齐大喊:“大哥!”   两人顾不上啃骨头了,小手抓着骨头直奔门口那道身影而去。   江纪沉默着站在门口,他视线缓缓往院门上扫了一眼。   没错,的确是他家。   两侧他亲手写的春联还在。   朝他跑来的两个小家伙也确实是他弟弟。   但刚才那一幕是怎么回事?    第12章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冲到江纪跟前,也不管自个儿油乎乎的爪子,两人一个去抱江纪的腰,一个去抱江纪的大腿。   口中还叽叽喳喳的问着:“哥、哥,你怎这个时间回来?”   “哥、哥,我好想你啊。”   叶厘瞧着这一幕,目光定格在江纪的脸上。   他接收了原身的记忆,知晓他这便宜夫君长什么样。   但记忆嘛,就跟看电影似的,视觉效果远远没有真人在前来的强烈。   便宜相公眉长,眼也有些狭长,再加上挺翘的鼻梁、有些薄的唇,面相瞧着有些凶。   但也异常俊美。   五官立体,双目有神,再加上绝对超过一米八的个子,随便往门口一站,就叫叶厘有些移不开眼。   好一个浓颜帅哥!   就是有些瘦,他穿着件跟道袍似的交领长衫,本就宽大的衣身和袖口像是挂在一根竹竿上。   叶厘的视线自上往下,又自下往上,转了两圈之后,他心中满意不已。   他抬起左手戳了戳叶两的肩膀:“大哥,去帮我说几句好话。”   “上次他回来撞见我打小麦、芽哥儿,可不高兴了。你就说我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了。”   “诶!好。”叶两应的很干脆。   他一脸高兴的朝江纪走去。   现在厘哥儿能挣钱,与小麦、芽哥儿处的也好,唯一令他担忧的便是能不能与小纪合得来。   他一定得多夸夸厘哥儿。   而这时,江麦、江芽拉着江纪的手要往灶房走,他便道:“小纪,你回来的正好,快洗了手坐下喝汤,厘哥儿炖了骨头汤,你瞧瞧这汤,特别香。”   说完还扭头让叶厘快给江纪盛碗骨头汤。   “好。”叶厘一副乖巧的样子,快步进了灶房。   江纪眉心微皱,他视线从叶厘身上转走,看向叶两这个大舅哥。   叶家除了叶厘这个草包,其他人都很和善。   叶两将他当做亲弟弟,他对叶两也很尊重。   他招呼叶两进灶房:“两哥,咱进屋坐下吃。只是,这怎么回事?我以为进错门了。”   叶两听了此话,不由哈哈一笑。   这笑容看得江纪心中惊讶。   叶家日子贫困,繁重的、干不完的活计将叶两折磨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叶两一向是寡言的、神色疲倦的。   他第一次见叶两笑得如此大声、开怀!   叶两笑着解释:“小纪,你没进错门。厘哥儿性子改了,他还会做豆腐了。”   “他炸的那个豆腐泡特别受欢迎,让他和叶家每日都能挣大几十文!”   “……”   江纪吃惊不已。   略有些狭长的眼睛睁大了不少。   草包不仅会做豆腐,还能每天挣几十文?   “哥、哥!两哥说的是真的,你吃肉,这是厘哥上午买的。”   江麦想把自己手里啃了一半的骨头塞给自家大哥。   那个人给他洗头发,他愿意帮着说好话。   更何况,如那个人所说,这也不算好话。   他是实话实说!   江麦的话,又让江纪吃了一惊。   上次他回家时,可是撞见草包举着大棍子往小麦身上敲,那凶狠劲,似乎要将小麦给吃了!   可现在小麦怎么……   这时,他已经被江芽扯着来到了灶房门口。   叶厘端着碗骨头汤正往饭桌上放,见他站在门口,就笑着开口:“相公,喝骨头汤了。”   “?”   江纪犹如见了鬼一般:“中邪了你?”   叶厘:“……”   他嘴角抽了抽,将汤碗放好,直起身来瞪向江纪道:“对,我不但中邪了,我还给小麦芽哥儿下蛊了,现在他俩可听我的话了,你怕不怕?”   江纪:“……”   这下子轮到他无语了。   但心中却自在了。   对,就该这样。   喊什么相公,吓了他一大跳。   “好了好了,小纪,洗手吃饭,你肯定没吃午饭。”   叶两呵呵笑着打圆场。   一旁的江麦闻言,立马道:“哥,我去给你端水洗手。”   他将大骨头塞到江纪手里,转身就往水井那边跑。   至于下蛊、听话什么的,算了,草包真的改了,他就不拆穿了。   江芽则是根本不知道下蛊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现在的确愿意听叶厘的话。   他仰着小脸蛋笑着道:“哥,厘哥可好了,他给我和二哥洗头,让我啃大骨头,还给我和二哥发工钱!”   “一天一文钱,我和二哥已经攒了十四文了!”   这话,又让江纪震惊到失语。   简直骇人听闻!   草包能干出这些事?   但叶厘却是给了江芽一个赞许的眼神。   不错,人虽然小,但脑子挺清楚,没有废话,说的都是重点。   他又看向叶两。   叶两一接收到他的视线,立马也开了口:“小纪啊,待会厘哥儿就要炸豆腐泡了,眼见为真,他是真的转性子了。”   “但这个待会再说,小麦将水端来了,你先洗手,咱们坐下一边吃一边说。”   “大哥,快洗手!”   江麦端着水盆跑了来。   江纪脑中有些乱。   他一边听江芽叽叽喳喳一边洗了手。   然后他在饭桌旁坐下。   面前的骨头汤,汤色微白,表层飘着许多油花和几个红枣。   里面除了两根骨头,还有不少玉米粒。   浓郁的香味直直的往他鼻子里钻,引得他腹中愈发饥饿。   他的确还没吃午饭。   担心草包虐待他两个弟弟,这些天来他焦虑难安。   他想要回家。   但学业繁重,科举是他唯一的出路,他不能耽误正事。   他手中还有一个抄书的活计,若是逾了期限,那拿到的银钱会少一半。   更重要的是,针对草包虐待他弟弟的行径,他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纠结多日,昨夜,他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   今年秋他要参加院试,在此之前,草包回叶家。   他的两个弟弟回二叔家。   若他中了秀才,达到草包的期许,那他会逼迫草包改性子。   而且,到时他无需日日去私塾报道,他可在家中自学。   有他在家,两个弟弟不会再挨打。   若他落榜,那今后他不读书了。   草包能改性子,那他就凑合着过。   若改不掉,那他就与草包和离。   从此他和叶家两不相欠。   有童生这个身份,他也一身力气,农忙他种地,农闲他去县城找活,带着两个弟弟,怎么着也饿不死。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打不住。   辗转到半夜,今日醒来,他找夫子请了假,待在寝所将手上的抄书活计完成,然后去书铺交工结账。   从书铺出来,他急匆匆的回了家。   他今日就要让草包回叶家!   可看眼下的情形,他的方法,似乎用不上了……   “吃呀,怎么不吃?”   叶两看江纪垂着眼睛,不动不说话,不由催促。   江纪闻声从沉思中回神,他对叶两笑了笑,然后拿起勺子喝了口汤。   “味道不错吧?厘哥儿他从前是故意把饭往难吃里做,他怕他做的饭好吃,爹和阿爹会顿顿都让他做。”   叶两笑呵呵的开口,解释自家三弟为何厨艺大涨。   当然,这是叶厘糊弄叶家人的借口。   江纪闻言,眸子一转,瞧向坐在他对面的叶厘。   他视线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叶厘正抓着骨头在啃。   察觉到便宜相公的视线,就抬眼望了过去。   视线相对。   叶厘咽下口中的肉,理直气壮的道:“不相信啊?不相信算了,事实就是这样。”   反正解释不清。   那他绝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心虚。   就得一副爱信不信、不信拉倒的气人样子。   果然,得了此话,江纪瞬间没了探究的心思。   他收回视线,专心喝汤。   叶厘悄悄松了口气。   这便宜相公一看就是个不好糊弄的,可别刨根究底。   说实话,他现在还是没编出特别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他为何突然就会做豆腐了。   叶两瞧着这一幕,劝道:“小纪,厘哥儿脾气改了,现在对小麦、芽哥儿很和善。”   “他是和你处的时日短,再加上你俩之前吵了架,所以对你有些不耐烦。”   “他是个哥儿,你多包容,别和他计较。”   此言一出,江纪不由回想起叶厘刚才那句“相公,喝汤”。   他不由攥紧手中的勺子。   草包是想与他和解的。   可他直接来了句中邪……   他抬眼去看叶厘。   结果叶厘正好也在瞧他。   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上,他还没想好该给叶厘何脸色,叶厘先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就低头继续啃大骨头了。   ……   他摸摸鼻子,也垂下眸子喝汤。   怪他。    第13章   但要江纪说软话。   这不可能。   因为他清晰记得他这位夫郎成亲前与成亲后的丑恶嘴脸。   年后,有次叶大吉、叶两过来帮忙种土豆,“叶厘”也跟了来。   他与“叶厘”早已经定亲,今年就要成亲,成亲前“叶厘”随着父兄来江家,也不算特别出格。   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   可谁知午饭后,“叶厘”将他叫到后院,双手叉腰,一脸骄横的要求他将聘银从一两提到五两,不然就不成亲。   按照两家商议的,成亲诸事,能省则省。   尽量将花销控制在五两内。   因为他今年秋去府城赶考的盘缠还没攒够。   读书太费银钱了,除了束脩,日常的笔墨纸砚都要花钱。   叶家每年给他出一半的束脩,余下的那半还有日常花销,是由他自己解决。   但之前他年少,解决不了。   是二叔和族长朝他伸出援手,这几年陆陆续续的借给他银子,加一起有八两多。   可当时草包一张口就要五两的聘银!   更令他气愤的是,颐指气使之后,草包还抱怨了起来,说当初是他爹非得主动救人,结果把自己救没了。   没本事还逞强,造成的后果就是叶家勒紧裤腰带给江家做牛做马,晚上连顿干的都吃不上。   现在为了给他攒盘缠,连成亲这种大事都要一切从简。   凭什么?   他“叶厘”就想要聘礼,就想风风光光的出嫁!   这些话,听得他拳头立马硬了。   他只想回前院找叶大吉退亲!   当时他脸色太过吓人,草包立马怂了,不敢再胡扯,一溜烟跑了。   但冷静之后,考虑到现实问题,他决定卖掉一亩下等田。   他知道这做法是杀鸡取卵,蠢极了。   可他没有其他办法。   叶家贫困,二叔家也穷,他也张不开嘴问族长借,救急不救穷嘛。   思虑再三,他决定卖田。   一部分银子留作赶考的盘缠。   一部分用做聘银。   当然,聘银是有条件的。   他给了五两聘银,草包嫁过来后,需得善待他两个弟弟,并操持家中诸务,让他能心无旁骛的读书。   其实他知道草包贤惠不了,但所谓拿人手短,草包收了五两聘银,怎么着也要为这个家出几分力吧。   他不顾叶家人的反对,将五两聘银交给了草包。   可谁知道是他天真了。   草包拿了聘银,不但不出力,还虐待小麦、芽哥儿!   除了辱父虐弟,草包与他自个儿也有恩怨。   他与草包其实只处了两日:成亲当日与次日。   但草包没给他一个好脸色,不是嫌弃家中破旧,就是觉得他无能,还说什么若他中不了秀才,应该向叶家退还一部分束脩费用。   当然,他可以不计较这些针对他的冷嘲热讽。   但辱父虐弟之仇,要他放下,暂时不行。   可叶两哥的面子得给,因此,他朝叶两点点头:“好,我会的。”   他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他会努力包容。   但不保证效果。   叶两见他答应,颇为高兴:“好好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快喝汤,一会儿该凉了。”   瞧着叶两的笑容,他也笑了下,拿起勺子专心吃饭。   其他几人也将注意力放到饭食上,今日这顿饭着实诱人。   众人一口饼子一口汤,再啃个骨头、吃几口蒜苗炒肉,真真满足极了。   饭后,江纪领着江麦、江芽去捡柴。   叶厘一刻不歇,他将剩下的骨头汤盛出来,准备炸豆腐泡。   因着炖汤,今日开炸有些晚了。   再加上炸的多,成品有十七八斤重,当叶两背着背篓离开时,太阳已经西斜了。   叶厘叮嘱他坐车回村。   八仙镇——北阳县这条道上,有不少人以拉车为生,即便是傍晚,也有牛车骡车在城门口候着。   就是价格有些贵,从北阳县到大榕村,十七里路就得三文钱。   叶两根本舍不得花这个钱。   走十七里路容易。   挣三文钱?难似登天!   叶两嘴巴上应的好,真出了县城,仍选择走路。   这一点,叶厘其实猜得到。   但他没有办法。   甭管是他还是叶家,家底都太薄。   说到底,还是要搞钱。   又到了泡黄豆的时间,他从袋子里倒出二十斤黄豆,简单扒拉扒拉,没瞧见坏豆子,他就将这些豆子泡进陶盆里。   二十斤黄豆,明日怕是要磨上一个时辰。   但没关系。   壮劳力回来了,他不用愁!   不过,推一次磨,那必然汗如雨下。   这马上要四月了。   农历四月,换算到阳历,那差不多是五月。   天气已经转热,但若真在院子里洗澡,那八成会染上风寒。   好在江家是有浴桶的,毕竟曾经富过。   就是许久没使用,落了些灰尘。   他拎着木桶进了杂货间。   杂货间正中央放着磨盘,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和浴桶。   刚用皂液将浴桶里里外外刷干净,江纪就领着两个小家伙回来了。   往日,江麦、江芽只能捡二十来斤的干柴,多了他们背不动。   可现在江纪竟扛了棵枯树回来!   叶厘满意不已。   这的确是壮劳力。   见江纪拎上斧头,准备将那枯树劈成干柴,他撸起袖子进灶房做晚饭。   半夜就得起床,不早吃早睡,身子根本扛不住。   骨头汤还剩一小盆,他往里切了些豆腐,添水,又加了点盐巴,再将豆渣玉米饼和中午剩的蒜苗炒肉馏一下,这便是一餐饭了。   晚饭做好,天色已暗。   他点上油灯,招呼江家兄弟三人吃饭。   没有叶两做调和剂,江麦、江芽也趁着捡柴的功夫将这些时日的新鲜事说完了,因此饭桌上有些静。   叶厘不开口。   江纪也沉默。   江麦端着汤碗小口吸溜,乌黑的眼珠子在自己大哥和哥夫身上瞄来转去。   江芽捧着比他脸蛋都大的碗,一口一口喝的极为专注。   喝完之后,他打了个饱嗝。   随后他拍拍圆鼓鼓的小肚子,小脸蛋上全是满足。   好想天天喝!   但家里没有钱。   他和二哥挣的工钱,得攒起来给大哥当盘缠。   可是……   他大眼睛看向叶厘,他好想再喝一次啊。   他小声问道:“厘哥,以后还能喝骨头汤吗?”   叶厘闻声看向他,见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不由笑:“当然可以了。”   江麦闻声,不等江芽开口,立马道:“芽哥儿,大骨头好贵的。”   江芽大眼睛扑闪两下:“我知道,我就问问。”   一句话,听得叶厘好笑又心疼:“芽哥儿,明天咱继续喝,咱们只买两根筒子骨,花不了多少钱的。”   此话一出,埋头吃饭的江纪不由暗暗抬头,悄悄用余光去打量坐在他对面的人。   他没听错吧?   竟这么宠芽哥儿?   江芽摇摇小脑袋,认真道:“两根也要好多钱的。”   他说着小脸蛋上绽出笑来:“今天能喝到,多亏了厘哥!谢谢厘哥!”   “你这个小人……”   叶厘又心酸,又稀罕。   他放下筷子饼子,朝江芽伸出手:“芽哥儿,过来,让我揉揉你。”   江芽闻言有些吃惊,随后就看向自己二哥。   他还记着自己二哥的叮嘱。   不过,看二哥不说话,也没反对,他就跳下凳子,朝叶厘走去。   厘哥最近好好,只要二哥不制止,他愿意听厘哥的话。   至于大哥。   大哥没说不让他靠近厘哥。   饭桌不大,他往前只走了两步,就挨着叶厘了。   叶厘先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怎么这么乖?”   随后就将他揽进怀里,使劲揉了揉他的小身子。   真招人稀罕!   江芽还从未与自己哥夫这般亲密过,被叶厘拉进怀里的那一瞬,他小身子明显紧绷了。   可叶厘只揉他,紧紧搂着他,口中还一个劲的夸他,说他是最乖最懂事的小孩儿。   听得他不仅放松下来,小脸蛋也有些红。   他没有最懂事。   他好馋的,馋得都问厘哥什么时候能再喝到骨头汤了。   叶厘、江芽这两人忙着亲昵,江纪便正大光明瞧了过去。   见叶厘笑的真心实意,芽哥儿也乐得双眼亮晶晶,他抿了下唇,心情复杂。   他如芽哥儿这般大时,也时常这样在他娘怀里腻歪。   可芽哥儿未享受过这种待遇。   他母亲早逝,芽哥儿养在二叔家。   二叔的性子他知道,小麦没受委屈,但芽哥儿听了许多难听话。   其实他二婶待芽哥儿很好,可自打芽哥儿懂事,明白二婶不是亲娘,就再不敢这样腻在二婶怀里,怕二婶不耐烦。   谁承想草包转性不足十日,芽哥儿就愿意与草包亲近了……    第14章   怀里的小人儿实在太招人疼,叶厘揉够了,就捏捏他的小脸蛋,笑着道:“芽哥儿,其实我也想喝骨头汤的。”   “以后我每天拿出两文钱,攒七天就能买一根大骨头了,怎么样?”   一根筒子骨重一斤出头,价格是一斤十二文。   每七天喝一次,不算奢侈。   可谁知江芽大眼睛忽闪了两下,随后低下头,伸出两个小拳头,开始两根两根的出手指。   叶厘一开始还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是在算数?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中,小家伙就哇了一声:“厘哥,那得花十四文呢!太贵啦。”   “你会算数呀?”   叶厘惊讶。   “会的,大哥教给二哥,二哥又教我。”   江芽一本正经的答道。   叶厘看得直乐,忍不住捧着他的小脸蛋揉了揉:“真聪明!”   穿越这些天,他忙着做豆腐炸豆泡以及各种杂事。   两个小家伙上午割猪草,下午捡柴,也忙忙碌碌的。   他还真没注意到此事。   江芽被叶厘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在叶厘怀里转了个身,大眼睛立马对上自己大哥的视线。   他歪歪小脑袋:“大哥,你也谢谢厘哥啊。他花了好多钱,做的汤还这么好喝。”   江纪:“……”   叶厘却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抬手揉揉江芽的小脑袋。   可真没白疼这小家伙。   一旁的江麦,抢先开了口:“谢谢厘哥。”   “小麦乖。”叶厘笑眯眯的应下。   随后眸子瞧向坐在对面的便宜相公。   江芽、江麦也都盯着他。   灶房静的厉害,江纪有些狭长的双目终于望向叶厘。   叶厘饶有兴味的与他对视。   他沉默几秒,随后沉声道:“谢谢,今天破费了。”   下午时,他听小麦、芽哥儿详细说了这些时日家中的情形。   自打转性,草包做到了善待小麦、芽哥儿。   而且,草包今日的确花了不少钱。   买的肉,也进了他们三兄弟的肚子。   八小根筒子骨,他们兄弟仨就得六根。   江纪的这句谢谢有几分真诚。   叶厘听得不仅心中舒坦。   还满意。   不错,不是难以沟通的倔驴。   他选对象,脸只是其一,对方的性子也必须好。   至于中午时那句中邪,鉴于原身糟糕的表现,他不计较了。   他语气平静的道:“不用客气,我吃江家的粮食,不也没给你道谢?”   江纪:“……”   这话有水平。   怼得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   草包不仅会做豆腐,连脑袋瓜都好使了?   叶厘见他不言语,就道:“吃饭吧,吃完早些睡,明天早起帮我推磨。二十斤豆子,我自个儿推不动。”   “行。”江纪点头。   他垂下眸子继续喝汤。   这汤虽不如中午的香浓,但滋味也很好。   饭后,叶厘收拾灶房。   江纪让江麦江芽洗漱,他把猪和鸡喂了,也进灶房准备洗漱。   此刻叶厘正蹲在灶房门口刷牙。   他就拿碗盛了水,蹲到水井旁刷。   此刻夜幕已彻底遮住天际,月亮初升,不够明亮。   叶厘只能瞧见他高大但模糊的身影。   叶厘很快收回视线。   不急,这才第一日呢。   咕噜咕噜漱了口,他转身进灶房,将碗和牙刷摆好,他从铁锅里舀了些热水,然后坐到灶房门口洗脚。   片刻之后,江纪进了灶房。   他也打了热水,但出灶房后,他端着木盆进了东屋。   叶厘顿时翻了个白眼,黄花大闺女啊?   和他一起在院子里洗是怕少块肉吗?   哼了两声,他快速洗了脚,带着两分不满回西屋睡觉。   本以为会失眠,结果一挨着炕,困意瞬间包围了他。   他放任自己陷入软乎乎的被褥中,没有任何挣扎的去会周公。   鸡叫第一遍时,叶厘准时醒了。   院子里传来泼水和走动的声音,这点动静令他极快回神,他有些意外,便宜相公起这么早?   穿衣,下炕,出门。   灶房里盈满微弱的光,他正要走过去,江纪端着油灯从灶房出来了。   “起这么早?”他不由问。   这话问的很自然,似乎从前全无恩怨。   江纪顿了顿,才道:“习惯了。”   他把手中的油灯往叶厘跟前递了递:“你洗漱吧,我将东屋的油灯拿来,先去磨豆腐。”   “诶,我一般都是磨完豆腐再洗。”   叶厘摆手。   其实他一开始也是起床之后就洗漱的,可磨完豆腐满身都是汗,必须得再洗把脸。   他干脆就省去第一遍,磨完再洗漱。   江纪闻言,只道:“那我磨豆腐了。”   “咱们一起。”   叶厘摸黑进灶房快速洗了手,然后进去杂货间。   杂货间里,江纪将油灯放到一旁的凳子上,   他已将泡好的黄豆拎了来,叶厘进来时,他正拿着勺子往磨眼里倒黄豆。   叶厘走过去,将勺子接过来:“你推,我来加豆子。”   江纪嗯了一声,大手抓住磨杆,缓缓推了起来。   两扇磨盘互相摩擦,将圆鼓鼓的豆子变成白色的带着明显豆渣颗粒的浆水。   浆水顺着磨盘两侧的凹槽缓缓流向木桶。   一些流不下去的渣渣,叶厘就拿木铲刮到木桶里。   两人分工明确,但都沉默。   杂货间只有磨盘摩擦时产生的刺耳声响。   等浆水将第一个木桶快装满时,杂货间里有了第二个声音:   江纪粗重的喘息声。   他没有任何停歇,连着磨了两刻钟,此刻即便油灯朦胧,也能明显瞧见他通红的双颊,以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但不油腻。   叶厘其实很讨厌男人出汗,不仅脏兮兮,还臭烘烘。   可眼前的便宜相公即便满脸汗,依旧干净、清爽。   叶厘视线在他俊脸上一转而过,口里道:“换我推一会,你歇歇。”   “……不用。”   江纪闷声拒绝。   草包可是个哥儿,有他在,这活儿怎么能落到草包身上?   叶厘料到他会拒绝,就笑眯眯的道:“那早上吃豆腐脑吧?总是喝玉米糊糊,太腻了。趁着铁锅空闲着,待会我去做个咸卤。”   这既平和又家常的话听得江纪有些愣。   忍下抬眼去瞧叶厘的念头,他闷着头继续推磨,口中应了声好。   叶厘便不再说话,只时不时的瞄他一眼,心情极好。   很快,浆水装满两个水桶,豆子磨完了。   豆渣颗粒明显,还得再磨一遍。   江纪已汗如雨水,叶厘就回西屋拿了块新布巾递给他:“擦擦汗。”   江纪这下子又愣了。   家中用来擦脸的麻布布巾被磨的快有洞了,眼前这条却是干燥、发硬,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味,一看就是新的。   这、这什么情况?   成亲那日,西屋是他们俩的新房,可草包嫌他无能,不仅不准他进西屋,还将他的物件、衣服全丢了出来!   可现在竟主动给他递新布巾?   叶厘明白便宜相公在愣什么,但经过昨日与今早这短短的相处,他已确定江纪这小伙子人还成。   既如此,那这两天就洞房呗。   至于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草率,会不会做了之后发现性子不合然后和离,叶厘并不在乎。   咋滴,放着眼前这合法的相公不用,要他为现在不知在何处的第二任相公守节吗?   美得他!   他脑子里又没有封建裹脚布,才不搞这种惊喜小彩蛋。   甭管能不能和江纪过下去,但房一定要洞!   咳,单身二十三年,他对房事好奇已久……   但在学校时,他有贼心没贼胆,不敢找男朋友。   毕业后又回乡搞农家乐,更没机会交男朋友。   穿越后天降俊美相公,他早蠢蠢欲动了。   他要试试。   必须试试!   因此,这会儿他得铺垫一下,让便宜相公体验一下他的体贴。   这般想着,他开口让江纪回神:“愣什么?继续推。我去灶房准备早饭了。”   江纪:“……”   他抓着布巾,快速将脸上的汗擦了。   而后拿起勺子往磨眼里舀浆水。   叶厘进了灶房。   此刻夜幕已褪去大半,天快亮了。   懒得再点灯,借着微弱的自然光,他洗了把昨个儿叶两送来的菠菜,然后生火,炒了个四个鸡蛋。   用铲子将鸡蛋切碎,他往锅里添了两碗水。   水烧开之后,他拿玉米面调了一个面糊糊倒入锅中——没有淀粉勾芡,他只得拿玉米面充数。   等锅里的卤汁开了,往里加入菠菜,再放入盐、胡椒粉以及之前叶两捎来的小虾米,这卤汁就算做好了。   嗯,待会得让便宜相公多喝两碗。   这小伙子太瘦了。   若不是骨架大,瞧着真如细狗。   他可不想脱了衣裳后倒胃口。   这时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起了。   得知早上吃豆腐脑,卤汁还是鸡蛋虾皮,两个小家伙都很高兴。   江芽口中哎呀好几下,小脸蛋上的笑止不住,他蹦着进了杂货间:“哥、哥!待会吃鸡蛋虾米!”   江纪脚步不停的望过去,见他兴奋的小脸红红,俊脸上顿时也有了笑意。   真好。   草包,虽……有点奇怪,但、但现在还成。    第15章   江家好几天未吃豆腐脑了。   因为太麻烦了。   就像现在,江家只有一口锅,做了咸卤后,要把咸卤盛出来,再烧热水、馏饼子。   等饼子馏好,还要过滤豆渣、煮豆浆、点卤。   当然,馏饼子也可以放到煮豆浆后边。   可两个小家伙上午还得割草,没空待在家里等豆腐脑。   因此,这几日早上,都是叶厘把豆浆磨好再做早饭,吃了早饭,俩个小家伙出门,他则是煮豆浆做豆腐。   现在江纪回来了,叶厘也没推磨,他有耐心有精力去折腾。   不过,为了赶时间,他烧火馏饼子时,招呼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先过滤豆渣。   江纪将最后一点浆水磨完,拎着木桶进灶房时,见到的便是江麦江芽认真挤豆渣的情形。   江芽抓着一个麻布袋子。   江麦用瓢舀起浆水往麻布袋子里倒。   倒满之后,两人四爪齐上,一起揉抓袋子,将豆浆从袋子里挤出去。   这活儿简单,江麦、江芽已驾轻就熟,速度很快。   江纪把手中的木桶放下,对坐在灶膛前烧火的叶厘道:“给我个布袋子,我也帮忙。”   “袋子在案板上。”   叶厘下巴点了点位于窗下的案板,上面放着一个略大些的麻布袋子。   看江纪拎起了袋子,他笑眯眯的道:“待会我给你也发一文钱的工钱。”   “……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做这一家子的饭,我不也没给你发工钱?”   江纪不想要这一文钱,就模仿昨晚叶厘的话回了一句。   这话听得叶厘心中暗喜。   不错,在便宜相公的思维里,他现在与他们三兄弟是一家人。   有这个认知便好。   心情不错,他便没有再开口。   饼子很快馏好,叶厘将饼子盛到柳筐里,开始煮豆浆。   江麦、江芽拎着一半的豆渣去喂猪、喂鸡。   江纪将昨个儿带回来的脏衣服抱到水井旁,准备洗一洗。   等叶厘将豆腐脑做好,这三兄弟也忙活完了。   开饭。   好几天没吃豆腐脑,再加上今日的咸卤浓稠、鲜美,丝毫不输给县城豆腐摊子上的。   因此,不仅叶厘胃口大开,江麦、江芽也吃了一碗半,撑得肚子圆圆,一口饼子都吃不了。   两个小家伙吃完就从饭桌旁起身,打算拎上背篓去割草。   叶厘忙叫住他们:“你们俩去二叔家割点韭菜,咱们晌午烙鸡蛋韭菜油饼。”   鸡蛋韭菜油饼?   江芽立马眼睛放光:“好!”   一旁的江纪则是欲言又止。   是不是太奢侈了?   昨个儿刚吃了肉,今天又吃油饼……   不过,昨日小麦、芽哥儿说了,他们仨日常都是豆渣玉米饼、蒜苗豆腐、玉米糊糊,也就早上时每人一个鸡蛋。   所以,今日的油饼,应是为了他……   难以控制的,他狭长的眸子从叶厘身上轻轻滑过。   他爹娘还在时,他从私塾回来,他娘吃早饭时也会如草包这般,温温柔柔的说起午饭为他加餐的打算。   ……   他垂下眸子,过长的睫毛遮去眼底的思念。   自打爹娘去世,这几年他从私塾回来,都是在二叔家吃饭。   二叔二婶待他犹如亲生。   他也打心眼里感激他们。   可这里,这个有些破旧、低矮的灶房才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时隔多年,他又在此处,不仅心情平静的吃了一顿美味且满足的饭食。   还恍惚回到了从前。   鼻子似乎有些酸,他握紧手中的勺子,极力将已有翻涌迹象的心绪压下去。   可不能露出异样。   不然草包铁定笑话他。   将碗中剩下的豆腐脑快速扒拉完,他一边将碗放到灶台一边道:“我也去二叔家,问问田里的情况。”   叶厘闻言,顿时有些心虚。   他自打穿越,就没管过地里的庄稼。   北阳县山多,地少,当初江父分了八亩地,便宜相公十岁后分了六亩。   父子俩一共十四亩地。   其中上等田两亩,中等田五亩,余下七亩都是下等田。   江父没了之后,这些田地无人耕种,便宜相公就把五亩中等田全赁了出去。   两亩上等田和其中四亩下等田则是交给江大河,让江大河免费代种。   江大河家人多地少,正需要土地。   便宜相公不收租子,他们兄弟仨三张嘴都在江大河家吃饭,而且江麦、江芽年纪小,需要人照看。   哪能让江大河一家劳心劳力却没什么收益呢。   但江大河死活不肯白要,每年都给便宜相公二两银子的租子。   二两银子看似高,其实只够两亩上等田的租子,江大河家等于免费耕种四亩下等田。   但便宜相公感激不尽。   江大河家还得养江麦、江芽!   至于剩下的三亩下等田,便宜相公本想也赁出去。   但下等田要么远离水源,要么肥力不行,收的租子高了,没人肯租——北阳县这边外地商旅多,打零工的机会多,野枣坡的村人不一定非得种地。   可收的租子低了,不如自种。   虽说便宜相公常年在私塾,但当时叶大吉表示叶家人会经常过来干活,江大河也说才三亩地,顺手照看一下不费事。   因此便宜相公就将这三亩下等田留下来,每年种些耐旱高产的玉米、土豆。   一年下来,交完赋税,余下的全交给江大河,用作日常的口粮。   但现在变成两亩了,便宜相公为了成亲,卖掉了一亩。   叶厘穿来之后,完全将这两亩田地抛到了脑后。   其实叶两前几天提醒过他,让他下地除草去,他穿越前一天下了雨,最近不需要灌溉,只需要除草。   可他当没听见。   每天早上的推磨耗尽他一天的力气,得了空他只想躺着。   现在便宜相公要下地,他只应好,一个字都不多言。   等江纪领着两个小的出门,他将碗筷洗刷了,然后开始和面。   他先和豆渣玉米面。   每日都有豆渣,每天都得蒸玉米豆渣饼。   豆渣玉米饼蒸到一半,江芽、江麦带着一大捆韭菜回来了。   江纪没回来,他推着江大河家的板车下地薅草去了。   有江纪薅草,两个小家伙今个儿就没出门割草,田里的马齿苋、米米蒿、牛筋草等野草,猪都爱吃。   江麦江芽留在家里帮忙摘韭菜。   韭菜着实有些多,叶厘就调了两个馅,一个韭菜鸡蛋,一个韭菜豆腐。   将馅拌好,他开始和面。   烙饼嘛,肯定要用白面,江家的粮食都是江大河送来的,但白面量少,如今余下不足三斤,他全倒进陶盆里,又往里掺了碗玉米面。   江麦瞧着这一幕,不由提醒:“二叔家也没多少麦子了,距离麦收还有一个月。”   “没事,我下午就去找秋梅婶买。”   叶厘浑不在意。   他能挣钱!   现在豆腐的日销量维持在十斤上下,今日共做了六十斤豆腐,卖出去十斤,余下的五十斤能炸出二十五斤的豆腐泡、大串串。   一斤挣五文七厘,二十五斤就是一百四十二文五厘。   当然,这是理想状况。   但也大差不差,自家每日吃掉的一两斤、两三斤不影响什么。   都日入百文了,痛痛快快吃顿白面油饼也没什么嘛。   见江麦欲言又止,他就笑着道:“好了好了,有我在,你和芽哥儿就该吃吃,该喝喝,甭想那么多。”   江麦:“……”   其实,他是想说,这些钱与其吃吃喝喝,不如借给他哥,好让他哥能专心读书。   等他哥考中秀才,一定会还的。   但想起他这位哥夫每日清晨累得满头汗的模样,他挠挠头,把借钱的话憋了回去。   哥夫挣钱也不容易。   而且,这才几日,他竟然敢觊觎草包的钱了。   可怕!   心里有鬼,他起身跑了出去。   江芽坐在小板凳上纹丝不动,他小手捧着脸蛋,大眼睛看着陶盆:“厘哥,待会我烧火吧?”   “好呀,那你去抓把麦秸准备引火吧。”叶厘点头。   江芽脆生生的应好,起身跑了出去。   等江纪用板车推着一大车青草回来时,叶厘正好将油饼烙完。   叶两也到了。   今日叶两带过来了四个饼夹串:“饴哥儿知道小纪回来了,让我捎来几个饼。”   他有些不好意思:“卖的红红火火的,你们却还没尝过。”   其实他之前就想给的,可饴哥儿舍不得,还说厘哥儿自个儿就能做。   昨晚他回了家,说厘哥儿非得让他啃大骨头,饴哥儿这才觉得厘哥儿是真转性了。   再加上江纪回来了,上午他从镇上离开,饴哥儿就给他夹了四个饼让他带来。   叶厘笑着道:“大哥,一开始你就让我们尝过饼子了,至于红油豆腐泡,这个我自己也能做,何必再让你走二十里路特意捎来?”   “快坐下吃饭,今天的午饭可丰盛了。”   见叶厘没有生气的迹象,叶两松了口气。   江纪也道:“两哥,咱自家人不说这些,快坐下吃饭。”   叶两闻声,高兴的哎了一声。   五个人在饭桌旁坐下,瞧着桌子上的饭菜,都食指大动,迫不及待拿起了筷子。   江纪第一次吃到豆腐泡——昨日有大骨头,叶厘就让叶两将豆腐泡全带走了。   等咽下之后,他不由瞥向对面的叶厘,心中纳闷。   如此美味的新吃食,这人是怎么做出来的?   但这个疑惑一闪而过。   他低下头,专心吃饼。   算了,他和这人不熟,他若开口问,八成会被撅回来。   美味当前,他就不自讨没趣了。   一顿饱餐,饭后,众人各忙各的。   叶厘炸豆腐泡,叶两烧火。   江纪下地薅草,两个小家伙出门捡柴。   待送走叶两,叶厘开始烧热水。   咳,既然要洞房,那肯定要沐浴一番嘛。    第16章   把热水烧好,叶厘先洗了头发,之后他用木桶拎上热水往浴桶里倒。   快倒满时,江麦、江芽拖着两捆干柴回来了。   叶厘笑眯眯的对江芽招手:“芽哥儿,我要泡澡,你要不要一起来?”   泡澡?   江芽吃了一惊,大眼睛圆睁。   但很快,他将小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小脑袋:“厘哥,你自己泡吧。”   虽说他现在愿意听厘哥的话,可在厘哥跟前脱得光溜溜……   害羞。   叶厘观他小表情,知他想法,就笑着道:“那过几天我再给你洗。”   江芽闻言,虽依旧有些害羞,可小脸蛋上却是闪过期待。   他想泡澡!   这时,叶厘又对江麦交代道:“如果我洗的太慢,那待会你做饭,把中午剩的饼子馏一下,煮个玉米糁糊糊。”   江麦应声。   于是叶厘关上杂货间的门,快乐泡澡去了。   今天依旧是大晴天,初夏,杂货间虽有些阴凉,但泡在浴桶中丝毫感觉不到冷意。   他忍不住多泡了会儿。   太阳很快西斜,江麦撸起袖子,进灶房做晚饭。   等江芽在门外喊他说晚饭快好了,他这才慢腾腾的起了。   头发还没干,他就站在院子里用布巾细细的擦头发。   泡的有些久,他双颊犹如抹了胭脂。   他的脸很白,乌发也浓密,他随意立在这破旧、绿意盎然的农家小院中,犹如林间开得最盛的花,甚是夺目。   江纪推着一板车野草进了院子,瞧见他这幅模样,好看二字瞬间充斥江纪的大脑。   但江纪极快垂下眸子。   草包是有几分姿色的,不然也不会后悔过早定亲了。   草包觉得他能挑个比自个儿更好的,但可惜定亲太早没机会了。   叶厘听见动静,扭头朝院门口望去,见是他回来了,就笑着开口:“回来啦?正好,晚饭快好了。”   “我去凉拌个豆腐。”   其实叶厘更喜欢炒菜的。   奈何家中只有一口铁锅。   等他手上的银钱充裕了,他一定要买口小铁锅专门用来炒菜。   这般想着,叶厘朝灶房走去。   江纪嗯了一声,用余光瞥见他进了灶房,立马就眉头紧皱,伸出手指戳了戳自个儿的脑门。   竟觉得草包好看。   神经了?!   郁闷之下,待在饭桌旁坐下后,江纪只低着头吃饭,连余光都未往对面瞧。   但叶厘心中藏着小心思。   他一边动筷子一边往便宜相公身上瞄。   瞄的次数多了,不但江麦觉得奇怪,连江芽都忍不住道:“大哥,厘哥在看你呢。”   看我?   江纪慢吞吞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人:“怎么了?”   叶厘一脸诚恳:“锅里有热水,你要不要洗澡?”   “……好。”   江纪点头。   他的确该洗澡了。   “待会我将浴桶刷一下。”叶厘心中暗喜,忙道。   “我不用浴桶。”江纪摇头。   菜园子旁有个小棚子,棚子里铺着青砖,且地势是斜的,斜下处有个洞,连着院墙。   这是他爹搭的洗澡间,在里面洗澡,废水正好流到院子外。   他身上火力旺,这个天气不必泡澡。   “不会染上风寒?”叶厘有些担忧。   “不会。”这二字江纪说的斩钉截铁。   叶厘见状,就没再说话。   只眼珠转来动去,满腹的小心思藏不住。   但江麦、江芽两人年纪小,江纪则是不瞧他,因此,谁也没发现他的异样。   很快,众人放下筷子。   两个小家伙洗漱,准备睡觉。   江纪打了两桶热水拎进小棚子。   叶厘将锅碗瓢盆收拾了,略微洗漱一番就回了房。   他盘腿坐在炕上,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   等了约莫两刻钟,听见脚步声慢慢朝堂屋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   “吱”的一声,堂屋门被推开。   紧接着,脚步声转向了东屋。   东屋门开了。   东屋门关上。   便宜相公要睡觉了。   他再也不敢耽搁,忙举起油灯出了屋门,走到东屋门口,他轻轻敲了两下门:“江纪?”   江纪刚在炕旁坐下,听到喊声,他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来到门口拉开了屋门:“怎么了?”   他满身的水汽,周身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皂角味。   他比叶厘高了大半个头,他就这样站在门口,叶厘对上他出众的五官,不由红了脸。   好在灯光朦胧,这点红晕并不明显。   叶厘轻咳一声,伸着脑袋往屋子里瞧:“小麦、芽哥儿睡了吗?”   “睡了。”江纪也往炕上看了一眼。   江芽躺在最里边。   江麦躺在中间,两个小家伙盖着被褥,睡的颇香。   “那你出来一下。”   叶厘对江纪勾勾手指。   江纪虽心中不解,但依言跟上他的步子,顺手还将东屋的门掩上。   两人站在堂屋门口,江纪好奇问:“什么事?”   “正事。”叶厘一本正经的答:“你该回咱们的新房了。”   “回房?”江纪一头雾水。   成亲那晚,草包可是明令禁止他进西屋的!   还将他个人的衣服鞋袜等全丢了出来。   现在让他回房,是要耍什么花招?   叶厘自然也记得此事,但现在这具身子换芯子了嘛。   他理直气壮道:“咱们要洞房啊。”   “!”   江纪瞬间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你说什么?!”   叶厘不满:“你躲什么?你不想洞房啊?你为什么不想?”   “……”   江纪嘴角抽了抽。   我为什么不想你心中没数么?   上次见面还吵的恨不能当场和离,现在虽不吵了,但不熟!   他们不熟好吗!   他不语,但叶厘可不会放过他:“还是说,你不会?”   “……”   你才不会!   江纪更无语了。   可没等他说什么,只见叶厘突然变了脸色,用没拿油灯的左手指向他,犹如遭了雷劈一般,大惊失色道:“难道是你不行?!”   “?”   江纪一张俊脸瞬间黑如锅底。   叶厘噗嗤一声乐了起来:“好了好了,逗你的,你行你肯定行。”   “咱们是夫夫,你确定你要这样一直分居?”   “还是你另有打算,准备考中秀才后就休了我另娶白富美?”   江纪虽是第一次听白富美这个词,但这个词并不难理解。   他脸色依旧黑成炭:“我从无这般念头。”   “那你还犟什么?迟早都要洞房的。”   叶厘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将他往西屋带:“我知道你厌我,你就当咱们是在行厌,做恨。”   “……”   江纪沉默。   心绪乱如麻。   在此次回来前,他连草包能安生与他过日子都没奢望过,更别说洞房。   草包的转变太大了!   而且,看草包这样子,更多的是在觊觎他身子!   半推半就的,他被叶厘拉到了西屋。   他借着灯光,下意识打量屋子里的情形。   这从前是他的屋子,虽然多了几样新家具,但他没有丝毫的陌生感。   叶厘将油灯放到窗下的木桌上,见他站着不动,就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腕把他往炕上带。   “别抗拒了,早晚都有这一遭,是不是?”   “……”   怪怪的。   怎么整得像是逼迫黄花大闺女似的。   江纪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叶厘笑盈盈的望着他,笑容不但出众,还和气。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显得极为亲密。   很陌生。   这一幕太陌生。   但在他的打算里,他从未想过直接、主动与眼前的人和离。   如草包所言,是他爹主动救的人。   叶家人肯集全家之力供他读书,这是恩。   他不能忘恩负义。   既没想过和离,那……   他沉声开口:“你真的愿意?不会突然变脸?”   “当然愿意啦!”叶厘答的飞快,随后又有些不满:“我早说我性子改了,你怎么不信呢?”   “那你自个儿将衣服脱了。”   江纪提醒。   他担心叶厘突然变脸挠他。   “脱就脱。”叶厘立马抬手去解右侧的扣子。   江纪忙移开视线。   咬了咬牙,他也抬手去解扣子。   天气转热,两人身上的衣裳都不厚。   特别是江纪,他刚洗了澡,上身只披了一件单薄的麻布窄袖短衫。   把短衫一脱,他精瘦的上身便暴露在了空气中。   叶厘顿时哇了一声,不错,便宜相公虽瞧着瘦,但身上有肉,不是细狗。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脸一红,又低下头去解自己的腰带。   麻溜将自己身上的衣裳全脱了,他忙扯开被子钻进被窝。   随后他拿被子遮住半张脸,对江纪道:“你也都脱了,躺进来。”   江纪深吸一口气,依言照做。   等他也掀开被子躺进去。   还没躺好,一个温热的、浑身滑腻的身子就扑了他满怀。   他瞬间僵住。    第17章   “你……”   江纪只脱口而出一个字,后边就无声了。   他心绪有些复杂。   “你什么你,抱抱我啊。”叶厘理直气壮的道。   “……”   一句话,将江纪所有思绪抚散。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疑惑:“你都不害臊的?”   “害臊啊,但我明知你厌恶我,我再不主动点儿,那何时才能圆房?”   叶厘振振有词。   “你就这么盼着圆房?”   江纪恍惚想起这个问题,忙询问出口。   草包虽性子改了,可在这种事上,前后态度变的也大了吧。   “我好奇啊。我无意中听人闲聊,说做那事很舒服,所以就想试试。”   叶厘理直气壮道。   当然,这也不算作假。   他就是好奇!   但在学校时,因为没毕业,经济不自由,还怕被老师同学发现,他连小电影都没看过几次。   毕业后,从父母过世的悲痛中走出来了,他才有心思琢磨这事。   可是,这圈有多乱他是知道的。   他不敢瞎约。   如今穿越,天降俊美相公,此时不尝试,还等啥?   “快点儿,抱抱我。”叶厘催促。   “……”   虽无语,但照做。   江纪伸出双臂,环住了紧紧抱着他的人。   察觉怀中的身子,由温热渐渐变得烫人,莫名的,他心情好了些。   嘴巴上挺会嚷嚷,实际上还是害羞的吧。   正这般想着,只听怀里人带着一丝担忧的问:“你是真会吧?”   “?”   他当然会了!   私塾里虽都是读书人,可所谓食色,性也,而且不少人还成了亲,因此谈及此话题的次数挺多。   况且他还有一损友:鲍北元。   得知他要成亲了,鲍北元连夜给他了十多本小画册,让他仔细观摩。   他是真会!   不想叶厘再瞧不起人,他一手仍环着叶厘的背,让叶厘趴在他怀中,他另一手往下,根据观摩来的经验,慢慢动了起来。   第一次被人摸到这地方,叶厘“嘶”了一声。   谈不上愉悦不愉悦。   因为便宜相公的手法很是生疏。   江纪被他“嘶”得顿住。   但很快又动作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明显小心了许多。   小心自然不会出错,叶厘的脸原本是埋在江纪心口的,但渐渐的,他得了乐趣,忍不住在江纪怀里扭了几下。   察觉到对方身子有了变化,他嘿嘿一笑,右手往下伸去。   这下子江纪又僵住了。   这个草包,忒大胆!   而且……   他长眉微微皱起,草包的手法这么熟练?   就好像同窗闲谈时所提的什么轻拢慢捻抹复挑……他当时随便一听,并未往心中去。   可此刻,他脑中只剩下这一句!   疑惑如海般吞没了愉悦,只剩下疑惑,他咬牙道:“你……花样怎这般多?”   “我摸我自己攒出来的经验啊。”   叶厘如实回答。   上辈子时不能实战,于是乎他在自己身上积累了不少经验。   小哥儿的身子构造与男性一样,至少在外观上一样。   因此,便宜相公肯定不会怀疑他这话。   果不其然,江纪听了这个回答,满口的槽不知该如何吐,只下意识道:“银荡……”   但第一个“银”字一出口,他察觉到不妥,忙将后边那个“荡”咽了回去。   “荡”字他几乎是以气音说出来的。   可此刻他与叶厘交颈相拥,他几乎是在叶厘耳边吐出的这二字。   叶厘又不聋,听的异常清楚。   叶厘翻了个白眼:“好好好,我银荡,你不银荡。你既然不淫,那你别立啊。”   “你立什么?我看你是又荡又立!”   “江纪同学,这么虚伪好么?”   伴随着最后一句,他气呼呼的在江纪那处拍了一下。   这下子轮到江纪“嘶”了。   因为有些痛。   可此刻,痛不算什么,难堪才是主旋律。   叶厘此话,他当真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但是他先出言无状的。   深吸一口气,他又大手又动作了起来。   但叶厘不配合了,一边往后躲一边嚷嚷道:“干什么干什么?瞧你浓眉大眼、圣洁出尘的,怎么能干这么银荡的事呢!”   “……”   下意识的,他长臂一捞,将叶厘又抱回怀中。   叶厘还在嚷嚷干什么干什么,或许是想让叶厘闭嘴、或许是出于愧疚,亦或者二者都有。   总之,他双腿禁锢住叶厘的腰肢,大手捧住叶厘的双颊。   借着油灯不算明亮的光,他的唇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叶厘的唇上。   双唇相触。   叶厘像是被按了定格键,挣扎的动作停住,只一双眸子睁得老大。   江纪心头一松,有效!   与此同时,还有一念头出现在他脑中,那就是草包的双唇好软。   软到他下意识按照小画册上所教的,伸舌撬开叶厘的唇。   而叶厘,在他有动作的那一瞬张开了口,于是他的舌顺利进入叶厘口中,一下子就碰到了叶厘的舌头。   两人口中都带着牙粉的味道。   但同样湿。   热。   滑。   软。   气息相融,两人的舌缠在了一起。   叶厘闭上了眼,双臂环住江纪的脖颈,加深、享受这个吻。   江纪瞧着他颤动的睫毛,不由也闭上了眸子。   他们唇舌交融。   他们身子相拥。   被窝里的温度慢慢上升、上升,等两人都热的受不了,这才放开了对方。   气息都有些不稳,而且视线一对上,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别处。   叶厘瞪着黑乎乎瞧不太清的房梁,有些别扭的道:“这种事没难度啊,你第一次亲人,不也挺熟练的。”   江纪:“……”   他伸手,轻轻捧着叶厘的脸颊,要叶厘的视线转向他。   “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   叶厘原本还不好意思瞧他,哪怕脸正对着他,但眼珠却是转来转去。   可听到此话,叶厘立马将乱瞄的视线收回来。   这就认错啦?   不错。   一点都不倔。   叶厘笑了起来,双眸亮晶晶,带着水渍的双唇也亮晶晶:“你肯道歉,那我不生气了。”   说完,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江纪挺翘的鼻尖。   他们本就离得近,他表现的又如此亲昵。   而且,在江纪的审美里,他是有几分姿色的。   总之,江纪如墨的眼珠与他对视了几息,随后视线下移,落在他的唇上。   身随心动,江纪又吻了下来。   一边吻,一边大手往下。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两人的理论都还算丰富,但没有实战经验。   一开始,江纪被强烈的愉悦席卷,只知道随着本能横冲直撞,被他梆梆捶了两下,这才顿住,开始理论联系实际,小心摸索。   等他也得了趣儿,这才加快了动作。   对二人而言,愉悦,是强烈的。   新鲜感,是浓浓的。   但由于江纪经验不足,不懂急缓,因此第一次有些快。   虽也达到了男性的平均时间,叶厘也没有嘲讽的意思,可架不住江纪自个儿觉得臊。   待第二次时,他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去学习、去研究,把叶厘折腾得力气全无。   等结束后,叶厘立马抬脚踹他:“去,给我打盆水,我要擦一擦!”   这一脚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道,但江纪还是象征性的歪了下身子,道:“锅里没热水了。”   “那你再烧点啊,黏糊糊的,多难受。”叶厘立马道。   这实在是有理。   于是江纪放开他的双腿,穿衣,下炕,烧水。   无需将水煮沸,江纪很快就端着一盆微烫的热水回来了。   但叶厘累的已经睡着了。   叶厘侧躺在炕中间,被褥遮住大半张脸,露在被褥外的眉眼带着明显的疲累。   他喊了两声,见叶厘没醒,犹豫一下,还是打湿布巾,然后掀开被褥,动作小心的为叶厘擦拭身子。   反正刚才该看的都看了,再加上叶厘还睡了,他擦的极为顺手。   给叶厘收拾完了,他也略略擦洗一番,随后眉头紧皱,犯了难。   嗯……他是留在西屋,还是回东屋?   沉思片刻,顺带回想了一番刚才的情形。   轻咳一声,挠挠头,他转身回了东屋。   刚才一时上头,什么都干了,可实际上,他们俩其实不熟。   待明天醒来,大眼瞪小眼的,那多尴尬……   所以他还是回去和小麦、芽哥儿一起睡吧。   鸡叫第一遍时,叶厘又准时醒了。   只是,今日没了往日的神清气爽、神采奕奕。   痛。   很多地方都痛,不仅仅是昨夜使用过度的部位。   他嘶了一声,抱着被褥翻了个身,并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外边的确有响动。   而且,他左右两边皆一片冰凉。   显然,昨晚便宜相公回东屋睡觉了。   他并不意外。   也没失落。   他现在单纯是馋便宜相公的身子,要说感情,那真没多少。   赖了会床,他龇牙咧嘴的起床。   便宜相公不要工钱,不好将活儿都推给便宜相公干。    第18章   昏暗的磨房中,江纪正往磨眼里舀黄豆。   听到堂屋门被推开,他一愣,随后放下勺子出了磨房。   月光不太明亮,只能看到叶厘模糊的身影。   瞧不见叶厘的神色。   他松了口气。   有黑暗做阻隔,那点尴尬、不自在淡了许多。   他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好似昨晚亲得难解难分的场景全是做梦:“起来做什么?回去躺着,我一个人就能磨豆腐。”   “额……”   其实叶厘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昨天凌晨便宜相公就是一人推磨,没让他插手。   但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恋人,因此他挣扎着起身,准备去磨房晃荡一圈露露脸。   现在便宜相公主动表了态,他也不客气,他现在是真的不舒服。   不过,转身时,他交代道:“待会让小麦做早饭,让他馏八个鸡蛋。”   “八个?”这个数字让江纪有些意外,但不等叶厘开口,他就又应了声好。   草包……不,叶、叶厘的确需要补补。   “就是八个,咱们一人两个。你看你瘦的,身上全是骨头!”   “昨个儿就趴在你身上那么一会儿,结果硌得我现在全身都疼。”   叶厘解释了一句。   江纪:“……”   叶厘也没指望便宜相公回答,他一边叮嘱一边慢腾腾回堂屋:“你可得好好补补,不然以后我还要受罪。”   见堂屋门关上,江纪轻轻呼口气,转身回磨房。   算了,经过昨晚,他已知道这人说话、行事有多大胆。   补就补。   当夜幕转蓝,即将天亮时,江麦、江芽起床了。   两个小家伙醒来不见叶厘,顿时有些奇怪。   他们站在磨房门口,江芽小手扶着磨房的门框问道:“大哥,厘哥呢?”   “他不舒服,我让他回去歇着,今天由你和你二哥做早饭,好不好?”   江纪停下脚步,语气温和的道。   “好啊。”江芽点点小脑袋,但小脸蛋却是皱着:“厘哥是生病了吗?”   江麦小眉毛也拧了起来。   都不舒服了,肯定是生病了。   “不是生病,就是昨晚睡的晚了,今早起不来,歇一歇就好了。不用担心,你俩洗了脸做早饭吧。”   江纪半真半假的解释,想消除两个小家伙的担忧。   他这个大哥还是很有诚信的,他这话,江麦、江芽信了八成。   不过,将早饭做好后,两个小家伙立马就进了堂屋。   两人几步来到西屋门口,江芽先贴着屋门听了听,没听到动静,就小声喊道:“厘哥?”   叶厘正准备起呢,听到他的喊声,不由笑了:“诶,进来吧。”   江芽闻言,小手推开屋门进了西屋。   江麦紧跟其后。   两人站在炕前,睁着大眼睛细细打量叶厘的神色。   看叶厘的确不太精神,江芽小脸蛋又皱了起来:“厘哥,大哥说你不舒服,你生病了吗?”   “没有呀。”叶厘一愣,随后笑眯眯的道:“我就是没睡好,刚才补了觉,现在好多了。”   “真的吗?”江芽小脸蛋依旧皱着。   “当然啦,你看我不咳嗽,不流鼻涕,更没有发热。我好着呢。”   这话很有说服力。   叶厘一点儿生病的症状都没有。   这下子两个小家伙放心了。   江芽小脸蛋显出笑来:“厘哥,快起吧,待会可以吃鸡蛋。”   他伸出两根细细的小手指晃了晃,大眼睛又放光了。   江麦也点点头。   一顿饭八个鸡蛋!   好奢侈啊。   “好好好,我这就起了,你们去把玉米糊糊盛出来吧,吃了早饭就煮豆浆。”   叶厘道。   两个小家伙应声而去。   等叶厘进灶房时,早饭已在桌上摆好了。   而且,趁着这一点点空闲,江麦、江芽竟在过滤豆渣。   勤快成这样,真真让叶厘羞愧。   将两个小家伙夸了一番,叶厘先舀水洗脸。   不过,端着水盆路过磨房时,他往里瞧了一眼。   正好,此刻江纪推着磨杆,来到靠近门口的地方。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对上。   叶厘眨眨眼,眼珠子在江纪通红泛着汗珠的脸颊上转了一圈,随后脸一红,端着水盆一溜烟跑了。   昨晚便宜相公出力太多,到最后整个人都汗津津的。   偏偏又压着他撞个不停,大手如钳子般抓着他肩头,两人脸颊几乎紧贴,即便灯光朦胧,他也能瞧清便宜相公赤红的脸……   叶厘明显是有些害羞,江纪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莫名的,江纪心情有些好,甚至脸上也显出些许笑意。   抓紧了磨杆,江纪继续推磨。   嗯,能跑的这么快,看样子身子恢复了不少。   叶厘洗了脸,刷了牙,忙活完之后刚在饭桌旁坐下,江纪拎着一大桶浆水进了灶房。   两个小家伙就停了手中的活,洗手、吃饭。   江纪依旧坐在叶厘对面,但整个早饭期间,像是心有灵犀般,两人的视线没有任何交汇,各吃各的。   江麦、江芽很少有一顿饭吃两个鸡蛋的好时候,虽然蒸蛋无味,但两人一口一口吃的颇香,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大哥与哥夫的异样。   饭后,四人先将豆渣过滤了,然后叶厘开始煮豆浆。   这个时刻,灶房里一向只有他自个儿,因为这个步骤涉及到豆腐泡的核心秘密。   他很快点完豆腐,等待豆腐凝固的间隙,他出了灶房,打算回房躺一会儿。   但刚进堂屋,却见江纪抱着床单以及江麦江芽的小衣裳从西屋出来了。   他有些惊讶:“咦?你没下地吗?”   “趁着天气好,将这些洗一洗。”   江纪举了举怀里抱着的东西,神色自然的解释。   “再者,下次回来就是麦收了,到时得帮着二叔收麦子,我现在将镰刀、铲子之类的磨一下。”   “杂活多,我今个儿不下地。”   反正就两亩地,昨个儿薅了一天草,已快薅完了。   叶厘的脸色虽好了些,但他也不好不在家。   万一有需要他搭把手的地方呢。   叶厘可猜不到江纪的心思,闻言只道:“那你洗吧。”   他说着就要回西屋。   “等一下。”江纪忙叫住他。   可真见他回头了,抿了下唇,才道:“昨夜的床单……要洗吗?”   “……洗吧。你等着,我这就换下来。”   叶厘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快步进了西屋。   便宜相公眼里很有活儿嘛!   将昨晚的棉布床单换下来,他团成一团,来到水井旁放进盛着脏衣的大木盆里。   但他没有回西屋。   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到江纪身旁。   江纪正在搓洗江芽的小衣裳,见他坐下,有些疑惑,瞥了他一眼:“怎么不回屋躺着?”   “有正事要和你说。”   叶厘一本正经的道。   “什么事?”   江纪如墨的眼珠直直的望着他。   他轻咳一声,抬手拍了拍江纪的肩膀:“江纪同志。”   “?”   江纪蹙眉。   “同志,共同的志向,你说,咱俩是不是有共同的志向?”   叶厘问。   提起这个,江纪脑中不由想起之前“叶厘”的蛮横嘴脸,草包嫌他无能,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没考上秀才。   他垂下眼,继续搓洗手中的小衣裳。   口中淡淡询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以后由我出银钱供你读书,如何?”   “……”   江纪俊脸上闪过不可思议。   他又瞧向叶厘,狭长的眸子睁到了最大。   叶厘自然明白他的震惊,慢条斯理的解释道:“我从前脑子有坑,喜欢胡说八道,你全忘了,只记得我今后的话就行。”   “你秋天就得去府城赶考了,现在只剩不到半年的功夫,你该专心读书,不能再下地干活、或打零工了。”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日收稳定,足以供得起你读书。”   “我知道你厌我,不愿用我的钱。可是,这点厌恶,真的重得过你的前途吗?”   “是讨厌我重要,还是科举重要?”   江纪:“……”   他沉默。   又垂下了眸子。   倒也不单单是厌恶。   是尊严,是骨气。   其实,他卖地时,江福正表示可以借钱给他,让他用来赶考、成亲。   但他已欠了江福正好几两的债。   而且,这银钱又不是用在他的前途上。   他是为了满足草包的要求。   因此,他拒了江福正的好意,坚持要卖地。   当时江福正一个劲叹气,一再叮嘱他,若赶考的银钱不凑手,那就找他这个江伯借。   再没有比他前途更要紧的事。   当时他能为了可怜的尊严拒了江伯的好意,现在……   眼前的草包的确不草包了,可要他用叶厘的银钱,他不想拿。   况且,他是男人,叶厘每天做豆腐也不容易……   “不用,我有办法。”他低声拒绝。   叶厘闻声皱眉。   有办法?   便宜相公能有什么办法?   说到底,便宜相公只是一个十八岁的读书郎而已。   搁他上辈子,是待考的高考生!   不过,这个年纪的男生嘛,自尊心可不是一般的重。   略一思忖,他挪了下小板凳的位置,整个人紧紧挨着江纪。   不等便宜相公有反应,他伸手挽住江纪的手臂,换上可怜兮兮的语气:“昨晚咱们可是什么都干了,我性子也改了。你确定还要和我这么生分?”   “相公,我可是盼着当秀才夫郎呢~”   “相公,好相公~”   江纪:“……”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神色一言难尽。    第19章   “你正常点。”   江纪长眉微皱,神情严肃。   正常点儿?   叶厘在心里大呼冤枉。   他之所以撒娇卖嗲,还不是为了照顾十八岁读书郎的自尊!   他身为过来人,知道这个年纪的男生好面,因此故意示弱示软,好给便宜相公一个台阶下。   结果不吃这套?   行。   他还有另一套。   这般想着,叶厘也变了态度:“我不正常?”   他伸出右手,重重的在江纪肩头戳了几下,恶声恶气的道:“江纪,你提上裤子不认人了是吧?!”   “?”   这个指控可太严重了。   江纪立马反驳:“我什么时候……”   “你现在就是!”   叶厘打断他的话,又戳他肩膀:“昨晚把我亲得舌头痛的人是谁?一下一下撞得我屁股现在还疼的又是谁?!”   “!”   怎么坦然提这事的毕竟光天化日的?!   江纪下意识往院门处瞧了一眼。   见大门紧闭,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心虚什么?我说的不是事实?”   叶厘见他这般反应,立马追击:“什么事都干了,现在又要和我划清界限,你是不是就等着考中秀才然后一脚把我踹了?”   “你是看不上我准备另娶白富美?你准备当陈世美?!”   连珠炮般的质问,令江纪头大。   况且,这纯纯是污蔑!   他昨晚才回答过这个问题!   他摇头:“我没有。不过,陈世美是谁?”   这个问题一出,打断了叶厘的气势汹汹。   叶厘气势弱了下去。   好在,他虽没编出是如何学会做豆腐的,但像陈世美这般的小事,他早有准备。   他抬手指了指八仙镇的方向:“他是一个渣男,戏曲里的。我也是在镇上时听过路的商贾闲聊,说这个陈世美高中状元……”   他巴拉巴拉解释了一遍。   说到最后,他又横眉怒视江纪:“你和我这么生分,是不是想学他?!”   “我都改性子了,但你依旧没想过与我好好过日子,是不是?!”   江纪:“……”   他深吸一口气,摇头:“我没有。”   “你挣钱也不容易,你自个儿存着吧。等我回私塾了,你雇个人推磨。”   昨晚他发现,叶厘的掌心竟有好几个硬硬的厚茧……   叶厘猝不及防听到听到雇人推磨这四个字,先是一愣,随后就在心中乐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卖惨提此事便宜相公就主动说了。   还挺关心他的嘛。   但他面上却是冷笑一声:“雇人推磨花不了几个钱。存着也是纯纯耽误正事。”   “再者,若是因为你去打零工或做其他的没考中秀才,你觉得到时候我会怎么闹?”   此话一出,江纪脸色微变。   而这时,叶厘又哼了一声,猛的一拍大腿:“我会把这个家都掀了!”   这话听得江纪头皮发麻,他相信叶厘真干得出这种事。   不等叶厘再出言,他立马道:“好,今后由你供我读书!”   这个反应,逗的叶厘差点儿笑场。   暗暗掐了下手心,将笑意憋回去,他板着脸道:“早就该答应的,让我费了这么多口舌。”   “那咱们来议一议具体的章程。”   “虽说我日收稳定,可毕竟时日尚短,我还欠着二叔的债。”   “我打算这两日就将欠二叔的钱还了。”   大石磨三百来文,豆腐模具不足百文。   另外江大河还借给他五十文现钱。   加一起共四百多文。   “还完债后,我每天留出三十文,你每十日回来一次,回来时我交给你三百文,这样一个月就是九百文。”   “等你去府城时,我再看着给些,如何?”   江纪摇头:“不用,赶考前给我就行了。”   何必这么麻烦。   “我在你跟前没信誉啊,与其你担心我突然变卦,不如先把钱交到你手中。你安心了,才能好好读书。”   “……成。”   江纪一脸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就这么说定了。”   叶厘终于又露出笑来。   他笑眯眯的挽住江纪的手臂:“好相公,我去压豆腐了。记住,咱们是一家人啊。”   说完,趁江纪又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他飞快探头,在江纪的唇上啵了一下,而后起身便跑。   江纪:“……”   他有些目瞪口呆。   这可是在院子里!   叶厘不只是嘴上说说,还敢真亲啊?   但唇上微热柔软的触感,令他不由回想起昨夜两人唇舌交缠的情形。   这下子,他脸也红,耳也赤。   暗暗吸了口气,他抓起江芽的小衣裳,大力揉搓了起来。   大白天的,静心!   叶厘撩完就跑,在灶房忙完正事后,他没有再去水井旁,而是径直回了西屋。   他得好好盘算一下接下来的路子。   虽说豆腐泡卖的挺好,可如果当初有选择,他真不愿意做这门生意。   太耗时间了!   而且,目前日收也有限。   一日一百多文,去掉雇人的、给便宜相公的,只能留下一百文。   一日百文,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   他随便吃点喝点,那还能攒下多少?   他得在豆腐泡之外,再想个挣钱的路子。   说实话,他会做的豆制品多了去了。   但没豆腐!   整个野枣坡,就他一家卖豆腐的。   所以,只能想旁的路子。   卖什么好呢?   ……   正躺在炕上翻滚着,外边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一路进了堂屋,最后在西屋门口停下。   江纪低沉的声音响起:“叶厘?”   “进来。”叶厘坐起身来。   屋门推开,但江纪只是站在门口。   他瞧着叶厘,先抿了下唇,才道:“你……真的打算雇人推磨吗?”   “对啊,你推都累得浑身汗,更何况是我了。”   叶厘说着拍拍身边的位置:“坐,这本来就是你的屋子。”   江纪想了想,抬腿,几步就来到了炕前。   他在叶厘身边坐下,问:“你心中可有人选?”   “没有。你有?”叶厘好奇的盯着他。   这视线其实不灼热,但他还是下意识避开了叶厘的视线,看向了一旁的高腿木桌。   “也不算有。是昨个儿我去二叔家,他正骂小柳太挑剔。因为他给小柳相了门亲事,但小柳不肯。”   “二叔的性子你也知道,我就劝他,等我院试之后再提此事。若我考中秀才,那小柳娘家也算有人,说不定能寻得更好的人家。”   “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过院试。所以就想着……你雇人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小柳。”   “若她能挣个工钱,有自个儿的私房钱,那甭管将来嫁谁,底气都足些。”   说完这些,不等叶厘回答,他就立马又道:“当然,我只是这么一说,具体雇谁,由你决定。”   他其实不想求叶厘。   也知江柳一个弱女子,不适合干这种重活。   可和江柳的终身大事比起来,他的面子算什么。   他想给江柳多一层保险。   万一他没考中,那江柳也能有个进项。   叶厘是真没想到便宜相公推荐的人选竟是江柳。   江柳今年十六岁。   这么一个小姑娘,让她给自己推磨?   这不开玩笑嘛!   但便宜相公第一次对他提建议。   况且,还关乎到江柳的命运。   啧啧,真想不到,便宜相公对堂妹还有这份责任和细心。   真是好青年。   捡到宝了!   心中满意,他就笑着道:“那让小柳过来,我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   听了此话,江纪终于转向他:“那我中午去二叔家一趟。”   “好,拎块豆腐去。”   叶厘应声。   江纪点头:“那我出去磨镰刀了,床单洗好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   叶厘眼疾手快,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等等!”   “怎么了?”江纪身子微微僵硬。   “想亲亲你啊,又勤快,对亲人又负责,中午我炒几个鸡蛋,多给你一块!”   叶厘说完就要去亲江纪的唇。   他现在对便宜相公满意极了。   和刚才那个带着偷袭性质的吻相比,这次他动作有些慢。   若江纪想躲,那绝对能躲开。   但江纪见他靠过来,如墨的瞳孔微动,随后竟主动往前,在他唇上不轻不重的啄了一下。   见他双眸大睁,江纪脸有些热,移开视线,道了声“谢谢”,然后快速起身,大步流星的出了西屋。   只看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叶厘:“……”   他乐出声来,往后一倒,抱着被子在炕上打了个滚。   好相公。   的确是个好相公。    第20章   家里没有白面了。   蒸玉米饼子需用白面调和口感、增加粘性。   做午饭前,叶厘揣上铜板,去秋梅婶家买了五斤麦子和一斤面粉。   虽说家中石磨是专门磨豆腐的,但凑合着也能磨面粉。   麦子磨之前得淘洗一番,到家后,他让江纪淘洗麦子,他自个儿则是和面,准备做面条。   天天饼子天天饼子,他早吃腻了。   家中四口人,一斤面粉不够吃,他往陶盆里加了不少玉米面,还磕进去两个鸡蛋。   面刚和好,江麦、江芽背着猪草回来了。   两个小家伙把背篓放下,跑着进了灶房。   他们渴了,想要喝水。   进灶房后,看叶厘竟然准备擀面条,江芽立马哇了一声:“厘哥,咱们中午吃面条吗?”   “对。不仅吃面条,待会我再用鸡蛋、豆腐做个卤子。”   叶厘笑眯眯的道。   江芽立马哎呀出声,他想吃!   但是,早上他们家都吃了八个鸡蛋啦。   “厘哥,咱们顿顿都吃鸡蛋吗?”他睁着大眼睛问。   一旁的江麦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叶厘。   照着这个吃法,两天就能将攒的鸡蛋吃完吧?   叶厘知道这两个小家伙的心思,但是吧,鸡蛋已经是最基本的营养品了,没有牛奶也没有肉,想吃点好的,只能靠鸡蛋了。   鸡蛋不仅能搭其他食材,本身的吃法还多样……他微微一顿,脑中有了新想法。   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他语气温和的解释:“现在咱们挣钱了嘛,而且,我又想到一个挣钱的好主意,别担心,咱们吃得起鸡蛋。”   江芽闻言,小脸蛋有些愣:“新的挣钱法子?”   江麦也愣:“什么法子?”   “先保密!下午我让你们大哥去县城一趟。”   叶厘卖起了关子。   两个小家伙想到豆腐泡、大串串,对他的话新了八成,他们一溜烟跑去找江纪。   江纪将麦子淘洗完,就继续磨镰刀。   他们俩叽叽喳喳的向江纪宣布这个大消息。   江纪听得长眉微皱,叶厘哪儿来这么多挣钱法子?   打发江麦、江芽去剁猪草,他继续磨镰刀、铲子。   很快,午饭做好。   叶厘招呼三兄弟吃饭,江纪就洗手进了灶房。   “快坐下吃饭。”叶厘招呼了他一声。   等他在饭桌旁坐下,只听叶厘道:“下午你县城买两斤石灰,再去木匠那里买些锯末,我有大用。”   “是要做新吃食?”江纪问。   “对。”叶厘点头。   他要做的新吃食,不是旁的,正是变蛋。   变蛋不是皮蛋,变蛋是鸡蛋做的,皮蛋是鸭蛋做的。   变蛋是琥珀色,透亮、漂亮。   与黝黑的皮蛋完全不同。   至于最最重要的味道,那自然也不输给皮蛋,凉拌之后甚是鲜美。   而且,变蛋的做法极其简单,完全不会耽误豆腐泡的生意。   还耐储存,做好之后放上半年都没关系。   即便一时卖不出去,那也完全不用焦急。   当然,有他在,绝对不会卖不出去。   其实,他更想做辣条的。   辣条和饼子更配嘛。   可是,这里没有牛筋面。   而米饭做的辣条口感不好。   当然,豆皮也能做辣条。   但口感远不如牛筋面厚实。   况且,已经有红油麻酱这个调料了,他何必再拿豆皮去做什么辣条,直接让叶两买些豆皮和豆腐泡一起卖就成了。   不过,便宜大哥今日可来晚了,他们家都开饭了。   江纪不知叶厘思绪已飘远,他忍了又忍,还是将疑惑压下,只道了声好,然后拿起了筷子。   他与叶厘的确比从前亲近,他确信叶厘不会随便撅他。   但万一叶厘笑嘻嘻的回他一句保密,那他依旧会尴尬。   只要叶厘不痛痛快快告诉他缘由,他都尴尬。   所以他不问。   憋死也不问。   他垂下眼睛,他面前是满满一大碗面条,最上层是卤子,油汪汪的鸡蛋碎混着豆腐丁,里面还夹杂着翠绿的红薯叶,只看卖相就很诱人。   干了一上午活,他早就饿了。   淡黄色的玉米面面条在卤子下若隐若现,他便拿筷子搅拌起来,想让面条均匀的沾上卤子。   结果才翻了两下,只见一块掌心大小炒得金灿灿的鸡蛋被他从碗底翻了出来。   他愣住,随后想起上午叶厘那句“中午炒鸡蛋多给你一块”。   这下子他心虚坏了,视线往左右一瞄,见江麦江芽都趴在桌上专心往嘴巴里扒面,他立马又搅拌了一下,用面条将那块鸡蛋遮住。   遮得严严实实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朝叶厘往去。   却见叶厘冲他挑了挑眉,随后拿筷子在唇瓣上点了两下。   意义不言而喻。   ……   他抿了下唇,低头吃面。   只吃了一筷子,就有村人来买豆腐。   他就赶在叶厘之前起身,拿出秤给村人称豆腐。   当村人端着豆腐离开灶房,他顺势也端起面条碗,表示要送一送乡亲。   站在院子里,他将那一大块嫩嫩的炒鸡蛋吃了,把叶厘“偏爱”他的证据彻底消灭,这才端着碗慢悠悠的回灶房。   饭后,江纪拎上叶厘给的五十文钱,先去江大河家让江柳去自家“面试”,然后他径直去了县城。   江柳到时,叶厘正站在院外墙角那里,朝入村的那条道上张望着。   野枣坡的村人在坡下散落而居,并非是挨家挨户排得整整齐齐,江家在村子西南角,绕过自家院子往后瞧,正巧看得见入村的路。   江柳有些奇怪:“厘哥,你看什么呢?”   “看我大哥,他今个儿怎还没来。”   叶厘脸上闪过一抹担忧。   “许是被其他事绊住了,厘哥,放心吧,肯定没事的。”   江柳安慰他道。   叶厘也只能这样祈祷,他收回视线,招呼江柳进院子。   江柳梳着条麻花辫,个子高挑、五官端正。   但她自小下地干农活,一张瓜子脸被晒得不如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白皙。   双手也黑,不仅皮肤粗糙,掌心还生着厚厚的茧子。   江大河夫妇没有儿子,而家中活计繁重,只得拿她当小子使。   她虽只有十六岁,但与叶厘上辈子时那些十六岁的女高中生不同,她在江家,早就是壮劳力了。   她一点儿都不觉得推磨的活计辛苦,刚才江纪将此事告诉她,她立马放下只吃了一口的午饭,急急忙忙过来了。   此刻,她跟着叶厘进了院子,不等叶厘开口,就主动道:“厘哥,要不我先推一下石磨给你瞧瞧?”   “我力气大,推的可快了。”   叶厘闻言笑,道:“好,那你试试吧。”   江纪淘洗的麦子还没晒干,他就取来一些黄豆,让江柳磨成豆粉。   江柳干惯了农活,虽比叶厘小了一岁,但她力气比叶厘大,推起磨来显得比叶厘轻松。   她一边推,一边悄悄打量叶厘。   眼底是藏不住的忐忑。   叶厘全当没看到,一边往磨眼里加豆子,一边问:“我听江纪说,二叔给你相了门亲事,你不愿意?”   江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一瞬,才道:“那男的不好看,年纪也大,都二十多了。家里还穷。”   “那二叔看上他什么了?”叶厘惊讶。   “那男的兄弟七个,我爹看上他家儿子多,觉得儿子多在村里不会受欺负。”   江柳暗暗咬牙,眼中闪过不甘。   就因为她没有兄弟,所以要经受这些。   她不服!   她死也不会嫁的。   叶厘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缘由,他同情的看着江柳。   江大河是真魔怔了。   想儿子想疯了!   “小柳,等你纪哥回私塾,你就过来上工,一日十文钱,每天推完磨你就可以走了。”   “真的?!”江柳一脸惊喜的瞧着叶厘。   她来之前,心中预期的工钱是五文!   当然,若是只给三文,那她也愿意干。   只要能挣钱,她什么重活都愿意做!   结果现在竟是十文,那一个月就是三百文!   好大一笔钱!   但很快,她冷静了下来:“厘哥,你给的工钱太高了,你降一些吧,不然我拿着烫手。”   谁家未出嫁的姑娘一个月能挣三百文?   厘哥太照顾她了。   “你烫手什么,该是我不好意思,你要磨的可不是这一把黄豆,你得磨二十斤黄豆呢。”   叶厘摇头。   他本来打算开七、八文工钱的,这个活儿是在村里,而且工作时间短,村里肯定有人愿意干。   但现在来应聘的是江柳,一个可怜的小姑娘,他要是给少了,他自己根本过不去良心那关。   要知道便宜相公一个大男人都得连续不断的磨一个多时辰呢。   江柳又劝了几句,见叶厘是诚心要给,不仅感激不尽。   甚至连眼眶都红了。   她想要挣钱,她要在她的终身大事上,有决定权。   她想要招婿!   她爹不是整日嚷嚷着没人给他养老吗?   不总觉得嫁出去的女儿就是白养吗?   那她不嫁了!   她招个男人回来!   而这一切,需要钱。   需要不少钱。   她一迭声的朝叶厘说谢谢,听得叶厘既羞愧,又同情。   哎,说到底,还是穷闹的。   搞钱,必须多多的搞钱!   便宜相公去买石灰、锯末,那他就买些鸡蛋,今日就将变蛋做出来,半个月后就能出售了。   他拿出五十文钱交给江柳,拜托江柳找村人买些鸡蛋。   如今天下太平,近些年也算是风调雨顺,因此物价平稳。   鸡蛋的个头有大有小,一般是按斤卖,一斤十文钱,五十文的话,能买上四五十个鸡蛋。   现在他手头银钱不多,第一批只做五十来个试试水吧。    第21章   江柳拿着铜板走了,叶厘就进灶房准备炸豆腐泡、大串串。   炸大串串前,得先用刀在豆腐块上切出菱形纹路。   这个不难,用两根筷子固定住豆腐块,靠着这两根筷子,即便是新手,也不会将豆腐块切断。   他正快速切着,门外有人喊他:“厘哥儿。”   听到喊声,他立马放下菜刀出了灶房。   果然,院门口站着的是原身的二哥:叶文。   便宜二哥今年二十一岁,和叶两相比,叶文的沧桑感不多。   而且,叶两之前是被生活折磨的寡言少语,叶文则是天生腼腆,如名字那般文文静静的。   “二哥,你怎么来了?吃饭没?大哥呢?快进屋,我给你留了饭。”   叶厘一边热情招呼一边询问叶两。   叶文进了院子,他挠挠头,没去瞧叶厘,只盯着脚下的路:“嗯……昨个儿下午,咱隔壁张叔登门给我说媒,那个哥儿是小王庄的,阿爹就让我过来背豆腐泡。”   小王庄在八仙镇与北阳县之间,他正好顺路。   “哎呀,这可是大喜事啊。”   叶厘万万没想到叶两没到的原因竟是这个!   大喜,大喜啊。   便宜二哥妥妥剩男,便宜阿爹愁的夜夜睡不着。   结果才卖了不到半个月的豆腐泡,竟有人做媒了!   “二哥,那小哥儿怎么样?你喜欢吗?对方喜欢你吗?”   他不顾叶文的害羞,一迭声的追问细节。   叶文被他问的,恨不能沿着墙根走。   只呐呐道:“还、还成。”   人家小哥儿长的是真不错,但年龄小,才十七。   他年纪大,还穷。   唉。   挠挠头,他抬步进了灶房,脸上闪过一抹忧郁。   就在这时,却听身后的叶厘道:“二哥,说起你的亲事,正好,我有话和你说。”   “现在我也能挣钱了,以后就由我供江纪读书,原先商定的每年三两银子,咱叶家以后不用给了。”   “以后阿爹大哥你们专心攒钱,争取今年将你的亲事定下。”   这话毫无征兆,叶文诧异极了,转身看向他。   “你供小纪读书?”   “对,我上午与他讲过了,他同意。”   虽说当时没有讲到叶家——主要是吧,他不是原身,原身对这三两银子的怨念极深,觉得是便宜相公拖垮了叶家。   可对他而言,一没出银子,二没承担叶家的活计,他对这事的感觉只有三个字:轻飘飘。   因此他当时根本没想到此事。   但现在想到了,那就绝不能再让叶家出银子了。   “读书太费银子,只靠着你自己,太难为你了。左右现在家里有小生意,来钱比之前容易,咱家还是再供小纪几年吧。”   叶文摇头,将叶厘的话推了回来。   叶厘也摇头,诚恳道:“二哥,我每天挣的全是我的,你和大哥挣的,得分成两份,如若再供江纪读书,你何时才能娶亲?”   叶家之前的规矩是,所有人挣的银钱都得上交给叶阿爹,由叶阿爹操持这一家子的吃喝拉撒。   后来,叶两与刘饴成亲,有小家了,那肯定要为小家考虑。   他们夫夫所挣的银钱,只需上交一半。   豆腐泡生意主要是靠叶两、刘饴操持,但叶阿爹会打下手,叶文和叶大吉则是承担了田地里的所有活计。   因此,饼夹菜的利润,刘饴依旧是上交一半。   叶厘觉得一半的利润少,但叶文满足的不得了。   他露出笑来:“生意挺好的,就算挣来的银钱和大哥平分,那也既能供小纪,也不耽搁我娶亲。”   “豆腐泡、大串串实在太能挣钱了。”   这两日,因着江纪在家,磨的豆腐多,叶厘做的豆腐泡、大串串也多,一日高达二十五斤。   每卖出去一斤,叶家可挣五文。   二十五斤便是一百二十五文。   再加上一些豆腐、鸡蛋、蔬菜,一日的利润能有一百六七十文。   一分为二,那就是八十来文。   就按照八十文算,只需三十多天,他就能将三两束脩挣出来。   当然,这是理想状况。   碰到刮风下雨的,那就不能出摊了。   但这种天气终究是少数。   所以,能两全的。   只要今日那小哥儿不提太高的要求,那定然读书、亲事两不误。   但万一……   压下担忧,他又道:“小纪整日在私塾,你一个人撑着这门生意撑着这个家,太不容易了。你和小纪好好过日子就成。”   “从前咱家都撑了过来,现在来钱容易了,怎能反而不供了?”   看叶厘还要再劝,他就忙道:“对了,有抢生意的了,其他饼摊也开始卖红油麻酱饼夹菜了。”   “别的饼摊也开始卖饼夹菜了?!”   叶厘惊呼一声,注意力被此事抢走不少,他赶紧询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个儿,镇上那家炉子烤饼,也卖起了饼夹菜。”   “不过你别担心,分不走太多生意的,今个儿我出门前,大哥回来了,他说生意依旧好。”   因为别家没有豆腐泡、大串串!   旁人之所以肯花四五文钱买个饼夹菜,大多是冲着这两样新鲜吃食来的。   不然有多少人肯花这个冤枉钱去买鸡蛋、豆腐、绿叶菜?   平日里又不是吃不到!   他笑呵呵的又道:“放心吧,咱家没受太多影响。”   但叶厘还是蹙眉。   没受太多影响,这说明还是受影响了。   不过,有竞品也行,可以帮叶家、刘家分担一下注意力。   刘家饼摊红红火火,一个月的利润能有好几两,这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摊子来说,有些显眼了。   现在有人竞争,从这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好事吧。   哎,还是得指望便宜相公。   自古以来,有钱的都不如有权的啊。   他又同叶文唠了几句,并把留给叶两的面条端了出来,让叶文填肚子。   叶文还真饿了,他跟叶两一样,即便路过县城,兜里揣着铜板,那也绝舍不得花上一文。   叶文吃完面条,叶厘也将大串串切完了。   开炸。   中间江柳回来了,带回来四十六个鸡蛋。   江柳走后不久,江纪也回来了。   叶厘就让江纪将已经晒干的小麦磨成面粉,他准备炸点麻叶当零嘴吃。   江麦、江芽半晌回来,只能进灶房喝水,一点零食都没有!   太可怜了。   之前是他没想到,现在想到了,他肯定要准备点小零嘴。   江纪对此没有意见,他拎着小麦去了磨房。   将小麦磨了一遍又一遍,等叶厘送走叶文,他这才停下。   用干净的筛子将麸子筛出去,余下的面粉带着几分微黄,细腻、充满面香。   把这些面粉装入袋子里拎进灶房,让叶厘和面炸麻叶,他回磨房用扫帚将筛出来的麸子扫干净,用簸箕盛着,端去后院喂鸡。   忙完这一切,他进了灶房。   叶厘已经和好面,准备擀成面片了。   所谓炸麻叶,就是将面粉擀成面皮,然后切块、下锅炸。   此吃食毫无技术含量,但又是面粉又是油炸,对普通农户而言,是逢年过节才舍得吃的好东西。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拖着干柴回来时,叶厘已将麻叶炸完,正准备做变蛋。   “小麦、芽哥儿,我刚炸了麻叶,你俩洗了手吃吧。”他招呼两个小家伙道。   “哇!”江芽惊喜不已,颠颠跑着进了灶房。   麻叶被陶盆盛着,足足有一盆。   他高兴坏了,忙拉着江麦去洗手。   洗完手,他小手各抓着一个,左咬一口、右咬一口。   刚出锅的麻叶,不仅酥脆,还喷香,他吃得满脸笑,迈着小短腿蹦着出了灶房。   院子里,叶厘、江纪蹲在水井旁,正在做变蛋。   做变蛋需要用到食用碱,叶厘不知道北阳县有没有这东西,反正原身的记忆里没有。   但这不重要。   草木灰完全可以替代碱面。   先往草木灰里倒水,制作草木灰溶液。   有了溶液,接下来就是往溶液里放生石灰。   此次鸡蛋较少,他只往溶液里放了一斤的生石灰。   生石灰遇水,很快沸腾起来。   江芽、江麦惊诧不已,下意识的往后退。   等生石灰变成褐色的糊糊,就可以往里面放鸡蛋了。   鸡蛋沾了石灰糊糊滑溜溜,用筷子不好夹,叶厘就让江纪用柳条编了个空口勺子,用来从石灰糊糊里取鸡蛋。   将沾满石灰糊糊的鸡蛋放入锯末中滚一下,等鸡蛋沾满锯末,就可以放入坛中。   四十六个鸡蛋,装了满满一坛子。   最后,叶厘让江纪和了点泥巴,将坛口密封。   这就完事了,只需放置十五天,那变蛋就成了。   “做法这么简单?”江纪很是意外。   “复杂的我也整不来呀。”叶厘示意他将坛子抱到磨房去。   江纪:“……”   他把疑惑憋回去,将坛子安置到磨房。   叶厘站在磨房门口神了个懒腰:“忙活这么久,我要去躺着了。江纪,晚饭就交给你了,炒个豆腐就成。”   他其实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而且刚才还站着炸了一个时辰、不,算不清多长时间了,毕竟还炸了麻叶。   江芽、江麦只当他是没睡好,但江纪明白是为了什么。   江纪从磨房出来时,刚好瞧见叶厘扶着腰、背微弯慢腾腾进屋的场景。   太阳西下,夜幕很快降临。   吃过简单的晚饭,一家四口洗漱之后各回各房。   江纪躺在炕上,双眸虽闭着,但周公并未如往常那般到来。   下午叶厘回堂屋那一幕在他脑中绕啊绕的。   真有那么难受吗?   翻了个身,他由平躺改为背对着房门。   叶厘性子改了,不至于故意装难受吧……   如此辗转了一会儿,他叹息一声,认命般睁开眸子。   他穿鞋,脚步轻盈的出了东屋。   西屋门关着。   但门缝里却是有微弱的光透了出来。   显然,叶厘还没睡。   犹豫片刻,他往前走了几步,还特意加重了脚步声。   待来到西屋门前,他轻声道:“叶厘?”    第22章   叶厘的确还未睡。   白日睡多了,且今日没有干重活,洗漱之后上了炕,他没什么困意。   但又没旁的娱乐,他便翘着脚丫子,思索还有没有其他挣钱路子。   变蛋半个月后才能变现,太久了。   此刻,听到江纪的声音,他有些意外。   “什么事?”伴随着这三字,他起身下炕,走过去抽出门后的插销,打开屋门。   门口,江纪神色如常:“我有话对你说。”   “进来吧。”叶厘招呼他进屋。   两人如上午那般,一个拖鞋上炕,一个在炕边坐下。   江纪不等叶厘再问,就道:“刚才晚饭时,你说二哥拒了你的提议,当着小麦、芽哥儿的面,我不好多问。”   “你给我详细讲讲,二哥是如何说的。”   下午他从县城回来时,叶文还未离去。   但叶文并未提三两束脩的事,还是晚饭时,叶厘说了此事,让他明日好好劝劝叶两。   他当时点头应了下来。   他已答应由叶厘供他读书,那肯定不能再让叶家掏钱。   叶家供他到现在,家里吃不上干饭,兄弟俩的亲事也被耽误,已是仁至义尽。   可他和叶厘不熟!   大晚上的过来敲门,总得寻个合适的借口……   叶厘哪里猜得到便宜相公心中的弯弯绕绕,他听见这话,只以为江纪是怕明日说服不了叶两,他就将叶文的话大概复述了一番。   江纪听完却是犹豫了,下意识的道:“二哥也是心疼你,我常年不在家……”   他闭了嘴。   心中有些懊恼。   这话也太直接了……   果然,叶厘脸上浮现出笑意,有些得意的挑眉:“心疼我啊?”   “……我是怕你突然撂挑子。”   江纪才不承认。   “我性子都改了,怎么还拿老眼光看我?”   叶厘哼了一声,伸出手抱住了他:“你既然来了,那就给我按摩一下再回去。”   这话精准戳到了江纪的目的上。   但他做出犹豫的样子。   等叶厘露出不满之色,他就赶在叶厘开口前,脱鞋、上炕。   这反应还算干脆。   叶厘挺满意,大咧咧往炕上一趴,吩咐他道:“从肩膀开始按,多按按腰,腿也有些酸。”   江纪没回答。   他在叶厘身旁蹲下,大手抓住叶厘的肩头。   稍稍用力,掌心和五指齐动,叶厘不由“嘶”了一声。   “重了?”他立马询问。   “没事,你尽管按。”叶厘脸颊皱起。   按摩嘛,力道就得大,不大怎么揉开紧绷酸痛的肌肉?   但明白归明白,当酸爽太过,他还是忍不住哼哼。   哼的江纪由蹲在他身侧,改为跪坐在他身侧,还扯了扯短衫的下摆。   防止叶厘继续哼,他不得不主动开启了话题:“好些天没下雨了,该浇地了,明个儿我得浇地去。”   浇地?   叶厘咦了一声,扭头朝他看去:“话说,你都回来三天了,明个儿你该回私塾了吧?”   正常情况下,月末私塾只放三日的假。   可谁知身后江纪却道:“我后日再回。”   “后日?这么说,你请了两日的假?”叶厘惊讶,扭头的幅度大了不少:“你请这么长的假干啥?”   “……之前撞见你打小麦、芽哥儿,我就多请两日假,想好好与你谈谈。”   他特意提前一日回来,就是为了将“叶厘”撵回叶家去。   但他知道,叶家人肯定会来说和。   怕四日之内解决不了,他就请了两日的假--早回家一日、晚去私塾一日。   “我性子改了,和他们俩处的可好了,要不,你明个儿回私塾?读书要紧啊。”   叶厘继续扭着头说道。   “庄稼怎么办?你浇吗?”   江纪问。   “……要不,我雇人?”叶厘试探着道。   之前叶家人会过来帮忙。   可现在叶两、刘饴在做生意。   叶家自己田地里的活都干不完。   江大河家田多劳力少,目前也腾不出空闲。   “没必要,只一日而已。今后我不打零工了,平日多努力就好了。”江纪道。   这话着实有理。   而且,距离院试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叶厘没再说话。   恰好江纪此刻已经按到了小腿,他就翻了个身,让江纪给他按前边。   “前边也按?”江纪愣住。   “对啊,我又不是只有后边疼。”   叶厘一脸的理所应当。   他本来也没多想,但见江纪的长眉瞬间拧成一团,视线还从他小腿一路扫到他心口,一副为难的样子。   他顿时乐了。   想到江纪明个儿浇地后日回私塾,一冲动,他抬起脚丫子,往江纪那处碰去。   江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脚脖子,满脸严肃的问:“你做什么?”   他眨眨眼,一脸无辜:“明个儿你拎一天的水桶,还有力气行房……啊不,是行厌吗?”   “……且不说我有没有力气,你现在身上还疼着。”   江纪有些无语。   “不进来,你在外边蹭嘛。”   叶厘说着朝他伸出双臂:“后天晚上的此时,你可就在私塾了。快来、快来。”   他嘴巴上嚷嚷,但其实身子未动,只是朝江纪伸出双臂。   他也就试着撩一下,若江纪坚持拒绝,那就算了。   毕竟他身子真的未好。   但江纪却是顺着他的话,脑中下意识出现寝所的场景。   一间寝所住八个人,炕是硬的。   身旁的同窗……   罢了,反正室内的气味不好。   他将寝所从脑中赶走,换上昨夜的场景。   叶厘是软的、白的、好看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叶厘现在会搂着芽哥儿喊真乖。   会给两个小家伙准备零嘴。   还会晚上黏糊糊,白日里又骂他提上裤子不认人……   不好评。   现在的叶厘,真的不好评。   他自个儿的行径也不好评,都躺下了,还又巴巴的跑了来……   他望着叶厘的脸,虽然从这个角度来说,叶厘五官有些变形,但他目光仍柔和了起来。   他紧皱的眉也松开。   他往前挪了两下,俯下身子,与叶厘相拥。   罢了,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先从身。   “这才对嘛。”   被纳入宽厚的怀中,叶厘心情极好,他抬起双腿往便宜相公腰上缠。   结果刚有所动作,就察觉到了江纪身子的反应。   他嘿嘿一笑,手往下伸去。   江纪未阻止他,只是抱着他侧躺在炕上,大手也往他下边伸去。   经过昨晚,江纪积累了不少经验,不一会儿,叶厘就忍不住在他怀中轻轻扭动。   再加上叶厘的技术也好,好的他渴望与叶厘更近一点,于是他脑袋往后退了些许,低头去寻叶厘的唇。   此刻叶厘也觉得还少些什么,他的唇一落下,就立马亲了上去。   唇舌交缠到一处,口鼻间全是对方的气息,这下子两人都满足了。   他们闭上眸子,在昏暗的灯光里肆意亲吻。   明明才是第二晚,但他们像是吻过千次万次,极其有默契。   温度一点点上升,但两人皆衣衫整齐,很快,两人热了。   江纪扯过被子,将他们盖住。   只消片刻,被褥之下,两人又亲在了一起。   这一次没有衣裳阻隔,叶厘被江纪身上的温度烫得脑袋晕乎乎。   他双手捧着江纪的脸颊,专注的亲着江纪的唇。   至于旁的,他全交给江纪,任由便宜相公将他们二人握在一起,任由便宜相公蹭来蹭去。   说实话,有了昨晚的体验。   眼前这手段不过瘾。   可他脑子没丢,理智尚在,他不敢让便宜相公进来。   不然的话,受罪的还是他。   结束后,他懒洋洋的躺在炕上,指挥江纪取来布巾擦去他身上的汗渍以及其他痕迹。   江纪很听话,披衣、下炕。   他盯着江纪挺拔的背影,怨念无比的道:“隔靴挠痒。”   “……”   江纪回头看他。   见他一脸郁闷,眉心蹙着,手还掐着床单,似乎要拿床单泄愤,不由好笑。   江纪又在炕边坐下,口里道:“还有明晚。”   似乎觉得这句安慰太干巴巴,他又俯下身,在叶厘仍带着水渍的唇上亲了一下。   这动作太自然了。   自然到江纪亲完,微微抬头,见叶厘眸子大睁的望着他,他这才后知后觉:   太亲昵了。   亲昵到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对极其恩爱的夫夫。   可其实他们不熟!   真的不熟。   心中不自在,但江纪面上丝毫不露,他起身下炕,道了句去拿布巾,然后就出了屋门。   叶厘没有震惊太久,回神之后,他有些得意的又翘起了脚丫子。   其实很正常嘛。   他这么好,便宜相公理应是这般反应!   只是,这一晚,江纪又回了东屋。   待翌日鸡叫第一遍时,他起床、推磨。   早饭后,他拎上水桶下地。   他自留的那两亩下等田距小河有些远。   两亩地其实不算大,但只靠着他用水桶一趟一趟的拎,等中午回家时,他手臂酸的已有些抬不上来。   可他习惯了。   在黄土地里刨食的农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今日是叶两来拿货。   叶两得知他要浇地,午饭后死活要和他一起下地,他就趁机劝叶两改主意。   叶两被他说动,就说回家商量商量。   有叶两帮忙,进度快了许多。   半晌时分两人就回了家。   晚饭后,他去小棚子里冲了个澡。   他特意冲的久了些,等他回东屋,果然,江麦、江芽都睡了。   他放心去了西屋。    第23章   这次叶厘给江纪留了门。   江纪一推开门,就见叶厘双臂枕在脑后,双腿搭在一块,脚丫子还晃着,一副惬意的样子。   他眸中一下子就有了笑意。   叶厘见他进来,双手撑着炕坐起身,笑盈盈的对他招手:“快上炕,我给你按按。”   “嗯?”他有些惊讶。   但惊讶只维持了一瞬,他几步来到炕边,脱鞋,上炕。   下午虽说有叶两帮他,但酸痛还在。   “趴好趴好。”叶厘让出炕中间的位置。   等江纪依言趴好了,他腿一跨,直接坐到江纪的腰上。   口中还教育着:“以后也这么给我按,昨天你还特意坐到我身侧,别别扭扭的,咱俩啥事没干过啊。”   江纪:“……”   还没等他说话,叶厘就抓住了他肩膀。   他顾不得去回应叶厘,立马咬紧牙关。   果然,下一瞬,酸、痛、爽三种感觉齐至,还甚是强烈。   要不是他提前有准备,绝对要叫出声来。   但很快,酸和痛减弱,爽占据了优势。   他紧绷的身子,彻底放松开来。   这时,身后的叶厘道:“话说,明个儿我得去县城一趟,买点肉,多包点包子,你回私塾时带走一些。”   “……不用麻烦,烙几个饼子就行。”   江纪轻轻摇头。   他就读的私塾是有大膳房的。   学生们每三个月交一次粮食,交了粮食便可在大膳房用饭。   但膳房饭食要么是菜窝头配清汤寡水的粥,要么直接是蒸红薯、蒸土豆配粥。   连个咸菜都没有。   如此一般,但凡家境好些的,都会选择在外边或回家吃饭。   但他没得选。   因此,每次他回私塾时,二婶梁二香都会给他烙几个白面饼子、煮几个鸡蛋让他改善伙食。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罐子咸菜。   现在叶厘要将这活计接下来,这自然可以。   只是,不必麻烦。   烙几张白面饼子就好。   “只吃饼子怎么成?你读书费脑子费身子,不好好补补,万一落榜怎么办?”   “我大字不识一个,旁的帮不了你。但在吃食上,我绝对能出几分力气。”   叶厘哪能只让便宜相公带几张饼子回私塾。   之前是没想起这茬,既然今个儿想起来了,那肯定以此事为重。   行房可以往后稍稍。   日子还长,不差这一晚。   可江纪听了此话,竟沉默了片刻,然后才低声开口:“万一我落榜了呢?”   “那就复读呗,我又不是供不起。”   叶厘想也不想的道。   但作为过来人,他明白,千万不能给高考生太多压力。   他放缓了语气,又道:“我是很想当秀才夫郎甚至是举人夫郎,可这种事就跟发财一样,强求不来。”   “你能做的唯有尽力,剩下的顺其自然吧。”   他说完从江纪腰间下来,侧躺到江纪身边。   他抱住江纪的右臂,笑眯眯的道:“好相公,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有我兜底呢,即便维持现状,咱们也能过的舒舒服服。”   兜底。   这两个字入了耳,令江纪原本随意搁在身侧的大手,瞬间紧握成拳。   他缓缓扭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叶厘。   朦胧灯光映得叶厘的瞳孔犹如宝石一般,漂亮极了。   心中一动,他抬手将叶厘揽进怀里,大手轻轻抚了下叶厘的脸颊,随后他吻了下来。   叶厘动作自然的环上他脖颈。   只是,今晚便宜相公似乎有些激动,不但双臂用力搂着他将他往怀里按,舌也在他口中大力翻搅,片刻之间就亲得他体温上升、呼吸不稳。   但他理解。   非常理解。   便宜相公十三岁就爹娘双亡,五年来寄人篱下、勤工俭学、牵挂幼弟,真真是凄凄惨惨的一株小白菜。   刚才他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便宜相公感动、激动实属正常。   可是。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推了推江纪的心口。   “怎么了?”江纪将唇稍稍移开,可不等他回答,就又在他唇边落下浅吻,还轻轻咬着他的唇瓣吸吮。   “……”   叶厘不得不又推了一下。   这下子江纪终于能往后退了些许。   但只限于唇,他双臂仍牢牢抱着叶厘,皱眉问:“身子还没好?”   “不是。”   叶厘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先平复了下呼吸,然后才道:“明个儿我真的要去县城买肉包包子,我还想再炸一些点心给你当课间加餐,我刚都盘算好了。”   “我怎么舍得让你只带几张饼子回私塾?”   “好相公,咱们今晚不做,只摸摸,好不好?”   江纪:“……”   他缓缓收紧手臂,双腿也禁锢住叶厘的双腿。   明显的体型差异,令他完全将叶厘纳入怀里。   这些年、这个月的许多场景,一幕接着一幕在他脑中闪过,闪得他鼻子酸涩、眼眶发热。   其实,类似的话语类似的关心,这些年一直没断过。   每次他回来,二婶也会这样盘算着给他做好吃的。   只是碍于家境,只能给他准备饼子、鸡蛋。   他知道二叔盼的是什么。   他也做好了将来给二叔养老送终的准备。   可他与二叔二婶终究不是真正的一家人。   连芽哥儿懂事之后都不再在二婶怀中腻歪,更何况已长大的他。   但“叶厘”不一样。   这是他的夫郎,是他的家人。   他们要共度一生、亲密无间。   他爹与他娘给他打了样,在没见过“叶厘”、不知道“叶厘”的性子前,他对成亲有着无数的想象与期盼。   因此,当知晓“叶厘”的真性子时,他痛苦的堪比当初爹娘故去。   别的夫夫性情不合还能分开,可叶家人几乎是榨干了叶家来供他,他怎能轻言和离?   谁承想,在极度的痛苦之后,叶厘性子改了。   这好评。   很好评。   虽性子泼辣了些,但他当初期盼的婚后场景,正一一化为现实……   叶厘。   叶厘!   叶厘……   压下心中翻涌的诸多情绪,他若无其事的开口:“好,今晚只摸摸。”   他尽力让声音如平日一样。   但叶厘与他靠的这么近,叶厘听得出那丝沙哑。   可此次叶厘没逗他。   叶厘只是笑着又喊了一声好相公,然后就热情的与他吻在一处。   他们已培养出了一些默契,知道对方的敏感点在哪里,知道如何才能让对方获取更强烈的愉悦。   虽依旧是隔靴挠痒,但今晚叶厘无怨。   明日一堆事呢。   江纪给他擦完身子,端着水盆走了。   他懒得再下炕去将屋门的插销插上,反正江纪会锁了堂屋门。   他盘算着明日的行程。   片刻之后,只听江纪又进了堂屋,并将堂屋门上锁。   但此次脚步声依旧来了西屋。   他忍不住探头看向门口,果然,江纪推开屋门进来了。   “还有事?”叶厘疑惑出声。   “睡觉。”江纪神色自然的来到炕前,先吹熄了油灯,然后脱鞋上炕。   叶厘惊讶:“你不回东屋吗?”   “这本就是我的屋子。”   江纪将短衫、裤子脱了,然后大手扯过被子,钻入被窝。   这个季节,只需盖一床被子,叶厘光溜溜的,他一进去,就碰到了叶厘温热的手臂。   但他规规矩矩的平躺着,一副专心睡觉的样子。   只有一个枕头。   而且,这样平躺,两人肩膀相连的地方会有缝隙。   叶厘无语,一个翻身,腿搭在了他大腿上:“侧躺侧躺,抱着我。”   此话一出,江纪费了好大劲才没让嘴角翘起。   正常的新婚夫夫怎会分房?   他本就常年在私塾,夜里再不一块睡,那怎么熟悉起来?   心情大好,他闭着眼睛,如刚才那般,将叶厘纳入了怀里。   叶厘还是第一次这样与人抱着睡觉,他将枕头扯过来,蛄蛹了几下,这才寻了个相对舒适点的姿势。   “相公,好梦哦。”   留下这五个字,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愉快的会周公去了。   江纪思绪翻涌得厉害,一会儿喜一会不知所措的,但今日干了太多活计,很快,他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翌日,叶厘醒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他拍了下哇凉的床单,穿衣下炕。   出了门,见磨房亮着昏黄的光,他径直过去:“江纪。”   江纪停下脚步,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才应声。   看叶厘推开门进来,他就道:“你回去躺着,我来推。”   “你跑的也忒快了,都一起睡了,结果又跑了。”   叶厘一脸无语。   “我是要磨豆腐,就起的早了些。”   江纪解释。   天地良心,昨晚他都能厚着脸皮留在西屋了,哪里还怕睡醒之后两人会尴尬。   “是嘛?那亲一个亲一个,亲完我去做早饭,吃了早饭我就去县城,由你来点豆腐。”   叶厘几步来到他跟前,踮起脚就要亲他。   江纪却是被这话惊了一跳,忙往后退:“我来点豆腐?”   “难道你还想把这活儿一直压在我身上啊?”叶厘皱眉。   “可这是你的挣钱法子。”江纪强调。   “那昨个儿你全程观看我是如何做变蛋的,昨个儿你咋不回避?”   江纪:“……”   “要不是小麦年纪小,我还想教给小麦呢,这活儿跟狗链子一样栓着我,搞得我上次去县城时,五花肉都卖完了。”   “我今个儿不仅要买肉,还要买些糖和大料,我得跑好几个地方呢。”   他的行程太满了!   便宜相公必须学!   叶厘话糙理不糙,江纪着实无法反驳。   看叶厘是真心要教,他最终应了下来。   于是,早饭后,天还未亮,叶厘就背上背篓出了门。   肉摊买肉,糖铺买糖,又买了盐醋以及杂七杂八的,等他回村时,太阳都升得老高了。   进了家门,两个小家伙不见人影,江纪正蹲在水井旁洗韭菜。   包包子嘛,韭菜馅的最好吃。   江纪见他回来,就起身走过来,将他背上沉重的背篓接了过来,口里道:“你去看看豆腐。”   “好。”叶厘直奔灶房。   灶房里,模具里的豆腐已成型。   伸手按一按,挺有弹性,与他做的一模一样。   他不由眉开眼笑,便宜相公很厉害嘛。   转身,看江纪拎着背篓进来,叶厘笑眯眯的扑过去。   很好,接下来只需要将肉剁成馅,那就能开始包包子了。    第24章   “真棒!第一次就做的这么好。”   叶厘扶着江纪的肩头,踮起脚要去亲他。   挨了夸,江纪心中高兴,但面上丝毫不显。   他低头,在叶厘的唇上啄了一下。   这个吻一触即离,叶厘往后退了一步,指着背篓说道:“我买了三斤后腿肉,还买了四根筒子骨,你去剁肉馅,我将筒子骨炖上。”   江纪闻言,视线移向背篓。   背篓里满满当当,最上层放着几个油纸包,他看不到下层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叶厘又买了筒子骨。   这下子,光是买肉又得近百文。   但买都买回来了。   他也不是小麦、芽哥儿,因年纪小,只能受着不能回报。   他已有回报的能力。   今后,不拿出百分百的精力去读书,着实对不住这些肉。   压下这点思绪,江纪按照叶厘交代的,拎着菜刀咣咣咣剁馅。   叶厘给大骨头焯了水,便往灶膛里塞了一根大木头,让它慢慢炖着。   此刻,江纪已经将肉馅剁好,韭菜也切得碎碎的,可以调馅了。   为了早点吃上包子,在调馅之前,他让江纪把面团揉出来。   去县城前,他已经将面和好,现在天热,两三个时辰过去,面团已经发酵好了。   就是家中白面不多,他下午还要炸点心,因此他依旧往里面掺了不少玉米面。   现在面团是橙黄色。   江纪还没揉过面,但生在农家,揉面的场景他看了太多次,不需要叶厘指点,他就能轻松上手。   叶厘见他揉的似模似样,就开始调馅。   韭菜味重,还鲜,用它做馅,无需放太多调料。   猪肉需要去腥,此时没有料酒,正好,叶厘本身也不爱用,他就放了一点点黄酒,又加了点酱油、盐巴、芝麻香油。   这样就算调好了。   等江纪将面团揉好,他就将此活儿接了过来,擀皮需要技巧,他擀,江纪负责包。   夫夫俩分工合作,进度很快,江麦、江芽背着猪草回来时,第一锅包子已经上锅开始蒸了。   两个小家伙很是高兴,江芽更是洗了小手,想坐下帮忙。   叶厘笑着道:“好,你包的你做个记号,等蒸熟了,你自个儿吃。”   “厘哥也吃。”江芽下意识道。   这句话逗得叶厘想要捏捏他的小脸蛋:“好好好,那你多包几个,待会我只吃你包的!”   “嗯!”江芽小脸严肃了起来。   他一定要多包几个,省得厘哥不够吃。   他在小板凳上坐下,抓起一个比他手都要大的包子皮,另一手拿过勺子往包子皮上舀馅。   “芽哥儿,你放到案板上包。”   见他小手有些抓不住,江纪就指了指案板。   “好。”江芽软软应了一声。   眼前的馅料虽然是生的,但闻着也好香,若是撒到了地上,那他肯定要心疼的!   他小手捧着包子皮,将其挪到了案板上。   他虽是第一次包包子,也不会捏褶子,但他也有他的想法。   他像是系包袱那样,抓着包子皮往中间聚拢,然后小手用力,将包子皮顶部捏紧实,这样一个包子就出来了。   不过,如此一来,包子顶部的面就太多、太厚实了。   他拧着小眉毛想了想,随后用掌心将这块厚实的面压成面皮。   他抓起勺子,开始往这块小面皮上舀馅。   叶厘看得直乐:“芽哥儿好厉害,包出了一个葫芦包子!”   江芽原本正认真封口,听到他的夸奖,顿时有些害羞。   其实这包子有些丑,歪歪扭扭的……   丑得他已经打算好了,待会要自己吃。   “厘哥,我包个漂亮的给你吃。”他仰着小脸望着叶厘。   “好,那我等着哦。”   叶厘忍不住在他鼻尖上轻轻戳了一下。   这小家伙五官其实也很好,再加上最近油水足,他小脸蛋较之从前,稍稍有了肉。   现在这小人儿认认真真的说要给他包个漂亮的,要不是手上沾着面粉,叶厘真想捧着他的脸蛋狠狠亲几口。   江纪瞧着这一幕,嘴角不由勾起。   很快,第一锅包子出锅了。   叶厘将这些包子盛入柳筐,往骨头汤里加了些豆腐,准备接着蒸第二锅。   刚出锅的包子,虽是两掺面的,但也很暄软。   轻轻咬一口,里面的肉馅立马露了出来。   充盈的汁水让包子内壁看上去光滑油润,而且里边的馅不松散,裹成一团,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几人顾不得烫,立马又咬了一口。   好吃!   江芽小手捧着大包子,美得绕着叶厘蹦了一圈,大喊道:“好吃,厘哥好吃!”   “好吃也要留出肚子,待会还有骨头汤呢。”   叶厘笑着道。   江芽闻言哎呀一声,立马看向自己的肚子。   他肚子太小了。   不够装!   好苦恼。   叶厘伸手,在他小肚子上弹了两下,把他逗得直往江纪身后躲。   很快,叶厘将手中的包子啃完了。   但包子还没包完,他和江纪就继续干活。   最后,面团用完,但馅料还剩下半碗。   叶厘立马又撸起袖子和面。   他原本就打算炸面点,现在提前把面和出来,省得待会再忙活。   面和好之后,他直接揪了一团擀成皮,将剩下的半碗肉馅包进去,捏成饺子形状,然后和第二锅包子一起蒸。   这期间有村人来买豆腐。   瞧见他们的伙食,不由啧啧出声,又是肉包子又是骨头汤,赶得上过年了!   不一会儿,叶两来了。   他瞧见今日的伙食,也忍不住念叨了两句。   隔三差五的就花上近百文买肉,就这种吃法,他三弟还真不一定能供得上江纪读书。   而且,昨日他回家,与其他人仔细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束脩一事等明年再说。   今年的三两束脩正月时就给了江纪,距离下次给还有大半年呢。   届时看情况吧。   叶厘听完叶两的话,没反对。   明年此时,他怎么着也能攒下一点家业,不然多丢穿越者的脸。   到时候用硬实力让叶家人改主意。   吃完午饭,他开始炸点心。   他要炸的点心叫面果,是他家乡的传统油炸面食。   从外形上看,面果像是两个甜甜圈沾到了一起,胖嘟嘟,可爱又吸睛。   至于味道,那也没得说。   这种老式果子分两层。   里面的油酥面,需得用麦芽糖稀、豆油和面。   为了让口感松软,还得加一些蓬灰水,让面团稍稍发酵一下。   外面的皮是普通白面。   叶厘和面时,往里面磕了好几个鸡蛋。   如此一来,这面果就是高糖高油还有蛋白质,这妥妥就是士力架,随时随地都能补充能量。   而且放上一周也不会坏。   很适合便宜相公用做课间加餐。   除了加餐,叶厘还想让叶两拿去饼摊上试卖。   变蛋想变现,那得等半个月,太久了。   反正他每日都得炸豆腐泡,因此他昨个儿琢磨了一日,最终决定在炸豆腐泡时顺带炸一些面果。   面果用糖量不算大,吃起来只是微甜,成本可控。   八仙镇作为南通渠的起点,人流量大,只要味道好,价格不离谱,那不愁没人买。   他一边和面,一边将他的打算说了,江纪、叶两很是赞同。   将两层面都和完,接下来,他将油酥面摊在普通白面上,折叠,拿擀面杖擀平,再切成指头粗细的条。   把这种面条捏成圈,就可以放入油锅里炸了。   这样炸出来的面果内层软,外层酥,而且还甜甜的,很是可口。   其实面果的做法与猫耳朵、蜜三刀极为相似。   都是得和两种面,然后下锅炸。   但蜜三刀太甜。   猫耳朵太酥脆,或者说,太硬。   因此叶厘最终选择了面果。   很快,面果出锅。   颜色是面食油炸后独有的红褐色,再加上胖嘟嘟的外形,很是惹眼。   江纪、江麦、江芽、叶两四人分吃了一个,四人只尝了第一口,就连声夸好吃。   夸得叶厘不仅对明日的试卖信心大增,心情也极为美丽。   他折腾这些,不就是想让便宜相公吃好喝好嘛。   如今便宜相公赞不绝口,那他没白忙活。   他一共炸了二十个面果,主要是面粉不够了,不然他肯定要多炸几个。   五个让叶两带走试卖。   留下俩让江麦、江芽解馋。   还有一个试吃了。   最终剩下十二个面果,他用麻布全包起来,与包子放到了一起。   今日蒸的包子多,他给江纪包了二十个包子。   这种天气,吃凉的也没事。若不想吃凉的,可以让膳房的师傅蒸饼子时帮着馏一下。   当然,少不了咸菜。   咸菜是二婶梁二香腌的芥菜丝,目前还有半陶罐,叶厘取出来两斤用豆油炒了一下,好给江纪添些油水。   其实这时候最好来几个咸鸭蛋。   可惜没有。   叶厘只能如梁二香那般,给江纪准备几个水煮蛋。   这四样吃食,装了半个背篓。   拎着沉甸甸的。   叶厘抓着背篓,从灶房出来进了堂屋。   江纪正在东屋收拾衣物,江麦、江芽今个儿没出去捡柴,每每这时候,他们俩都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江纪。   叶厘站到东屋门口,示意江纪看看背篓里的东西。   江纪把背篓放到窗下的木桌上,他大致翻了一下,随后扭头对江麦、江芽道:“你俩拿上几个包子去二叔家一趟,就说我要回私塾了。”   中午那会儿太忙了,没来得及给江大河家送包子。   “哥,那等我和芽哥儿回来你再走。”江麦立马道。   江芽也忙道:“大哥,要等我和二哥。”   江纪笑着揉揉他们的小脑袋:“当然,你俩得送送我。”   一句话听得两人眉开眼笑,江麦抓着江芽的小手,跑着出了堂屋。   江纪站在堂屋门口,见他们俩端着小筐出了院子,就对身旁的叶厘道:“你自己炸的面果,没吃一口,全让我带走?”   “我可以再炸。”叶厘无所谓道。   他又不差这一口吃的。   他一脸轻松,可江纪心中的诸多情绪又翻涌了起来。   江纪垂下眸子,牵住他的手,低声道:“谢谢。”   “就只有一个谢谢啊?”叶厘挑眉。   “我会尽力考个秀才回来。”   江纪神色认真的像是在宣誓。   叶厘顿时无语,一把甩开他的手,然后踮起脚去亲他的唇:“傻子。”   江纪:“……”   他眸子弯起。   他不傻。   他将小麦、芽哥儿支走,就是想和叶厘干这事。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   他弯下腰,一手揽着叶厘的背,一手托着叶厘的屁股,稍稍用力,他在叶厘的惊呼声中将人抱起。   用脚将堂屋门关上,随后他将叶厘抵到了门上。   叶厘的脸上还有几分惊魂未定,他静静看了片刻,随后吻了下去:“这样亲。”    第25章   江纪的唇落下来后, 叶厘这才回过神。   他的背紧靠着木门。   屁股悬空,江纪双臂牢牢托着他的大腿。   他双手抓着江纪的肩。   这姿势,活了两辈子, 他还是第一次体验。   此刻,江纪只是伸舌轻轻舔着他的唇, 并不是热吻。   他深吸一口气, 空出一只手在江纪肩头锤了一拳。   “不喜欢这样?”江纪的唇稍稍移开,轻声询问。   “……就是觉得你好会。”   真的。   叶厘真没想到便宜相公竟还能来这一手。   他试着摇了两下, 见自己身子稳稳的, 毫无掉下来的迹象, 于是就大胆了起来。   他伸手捧着江纪那张过分出众的脸,挑着眉问:“好相公, 从哪儿学的这些?”   江纪不答反问:“那你满意吗?”   一句话,让叶厘乐了起来。   就这臂力,他能不满意吗?   他笑眯眯的凑过去在江纪唇上“啵”了一下:“下次行房,咱们用这个姿势?”   “……”   江纪瞳孔一缩, 喉咙瞬间发紧。   他没想到叶厘能甩出这么一句。   此刻, 叶厘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狡黠、九分撩人, 很明显,叶厘在故意勾他。   他咬了咬牙, 对着叶厘的唇重重吻了下去。   这一次,他不再像刚才那般只咬着叶厘的唇瓣厮磨,他用舌顶开叶厘的牙关,然后攻向叶厘的上颌。   这是叶厘的敏感点。   之前他舌头一触及这里, 叶厘就会受不住一般抱紧他。   现在他专攻这一个地方,叶厘不由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口中还哼哼着。   等他放开叶厘的唇时, 叶厘已是气喘吁吁,双颊染红。   这幅模样,更引得他想要将人抱回炕上,如昨晚似的这样那样一番。   但最终,他只是将人抱在怀里,慢慢的平复着呼吸。   叶厘已察觉到江纪身子的变化,他自个儿也有反应。   从前没真刀真枪做过,即便有冲动,自己摸摸也就过去了。   现在体验过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这具身子是夫郎,构造与真正的男人不一样,反正他现在就觉得空。   身子里很空。   有些难受。   他不敢再瞎撩拨,只是乖乖抱着便宜相公,也慢慢做着深呼吸。   便宜相公一走就是十日。   唉,惆怅。   等难受劲儿过去,他开口道:“你就安心读书,家里一切有我。”   “我知道。有什么事,尽管去找我。”   江纪说着,更加用力的抱着怀里人。   叶厘点头,不忘提醒:“第十天的时候,你可要回来拿银钱。”   江纪嗯了一声。   他记得。   他当然记得。   ……   两人想再多交代几句,可他们毕竟不熟,讲完这几句,就没了话。   但没人舍得放开对方,他们就这样抱着,直到外边传来江麦、江芽的说话声,这才心有灵犀般匆匆又吻了一下,然后身子依依不舍的分开。   江纪拉着叶厘进了东屋,不顾叶厘的反对,从背篓里面取出来一个面果,非得让叶厘吃了。   “你以后炸的是以后的,今个儿你忙活一整日,怎能一口不尝?”   一句话,把叶厘余下的话全堵了回来。   他笑着接过那个面果,心里头甜滋滋的。   便宜相公有这份体贴,他心甘情愿的为这个家付出。   这时,外边想起了江芽的喊声:“大哥、哥!柳姐来啦。”   两人闻言,一前一后出了堂屋。   江柳背着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的是玉米面,江家吃的粮食,都是江大河家送来的。   这几日江纪在家,面粉消耗的着实快。   江柳就背了三十斤过来。   而且,从明日开始,江柳就要上工了。   叶厘、江纪同江柳打了招呼,叶厘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里的面果掰成几块,给在场的几人分了分。   江柳第一次吃面果,有些新奇。   不过,得知这种面点的售价竟是五文一个,她登时吓了一跳。   “这么贵?”   “就这也不挣什么钱。一斤的成本就有二十二文。”   叶厘掰着手指给江柳算账。   小麦面粉,一斤是七文。   麦芽糖浆,一斤四十文,想要面果有明显的甜味,那和一斤面,最起码得放四两的糖,那就是十六文。   还有油。和面时要加油,最后还得下锅油炸,一斤面粉大概要消耗三两油。   一斤豆油是二十七文,三两就算作是八文。   他还往里面磕了好几个鸡蛋。   不过,今个儿是为了给江纪加餐,所以多嗑了鸡蛋。   若是拿出去售卖,一斤面加一个鸡蛋就成了。   一个鸡蛋,哪怕是最小的,那也得一文钱。   等将来做大做强,江麦江芽捡的柴供不上了,那肯定要算干柴的成本。   此刻叶厘索性给加了上去,算作一文。   因此,不算人工,只算面粉、糖浆、油、鸡蛋、干柴这五样的成本,那炸一斤面粉,成本是三十三文。   而一斤面粉,差不多能出一斤半的面果。   所以,粗粗算来,一斤面果的成本大概是二十二文。   一个面果重一两六,价五文,六个不到一斤但可以粗算作一斤,那一斤的售价就是三十文。   减去二十二文的成本,一斤他才赚八文。   但不能让叶两刘饴夫夫俩白干。   他让利三文。   最后算下来,每卖出去一斤面果,他挣五文,叶两刘饴挣三文。   这妥妥血汗钱。   江柳听了他这一通解释,不由沉默。   这么一算,的确不贵。   可她得推三天的石磨,才买得起一斤……   她想招男人,这得等到何年何月?   深吸了口气,她将脑中的愁绪赶走,算了,她这愿望跟做梦似的,先不想了。   几人站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江纪回屋把背篓拎了出来,他该走了。   太阳快下山了,他若是走的晚了,那就进不了城。   而明个儿一早就有早读。   他必须今日走。   将背篓背好,他按下心中的诸多不舍,冲着叶厘、江麦、江芽、江柳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江麦虽然不舍,但能控制小脸上的情绪。   而江芽瘪瘪嘴,大眼睛盯着越走越远的大哥,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叶厘也舍不得收回视线。   但他不是小孩子,他深吸一口气,笑着揉揉江芽、江麦的小脑袋,安慰道:“你们大哥十日后就回来了,很快的。”   “芽哥儿,等你大哥再回来时,你还给他包葫芦包子,好不好?”   上午江芽包的那个葫芦包子,最终他和江纪一人一半。   江芽闻言,小身子一扭,麻溜的扑到他怀里,眼眶里有泪花打转。   他弯腰将这小人抱了起来:“芽哥儿乖,咱回去吃麻叶,好不好?”   叶厘这一抱,顿时让江芽转了心思。   因为连江纪都很久没这样抱过他了!   他五岁了,早就是大孩子了!   有些不好意思,江芽扭过小脸,软软的应了声好。   叶厘笑着拍拍他的背,招呼江麦、江柳跟上,一起回家吃麻叶。   江柳摇头拒了,快傍晚了,她得回家做饭。   明天半夜就得过来推磨,今夜她得早睡。   转眼天就黑了,没了江纪这个大活人在,叶厘、江麦、江芽连啃包子的兴致都减了。   晚饭后,叶厘和两个小家伙各回各房睡觉。   另一边,江纪失眠了。   他就读的私塾名叫陈记学馆,位于城南,他徒步来到学馆时,太阳已落山。   学馆是个三进的院子,前院是夫子们办公的场所,正院是授课的学堂,后院是寝所和膳房。   寝所条件艰苦,几个人同睡一张大炕,因此只有县城外的学生在住。   家是县城本地的,都是下学之后各回各家。   江纪到寝所时,同寝所的其他同窗已经到了,他与几人打了招呼,然后开始吃晚饭。   他啃了三个包子、一个鸡蛋。   吃完之后,他端上水盆、牙刷去洗漱。   一通忙活,等躺下来时,已是戌正,该熄灯了。   室内很快陷入黑暗,他闭上眸子,但周公没有像往常那般来寻他。   身下的炕只铺了一张麦秸褥子,这褥子躺的久了,有些硬邦邦的。   室内并不安静,大老爷们的呼噜声、磨牙声响个不停。   长长呼了口气,他翻了个身。   他想明日就回家……   时间静悄悄溜走,转眼便是鸡鸣时分。   野枣坡,江大河兴冲冲的起床,送江柳去叶厘家上工。   现在非农忙时期,这个时刻村子里静悄悄的,江柳一个小姑娘家独自出门,江大河怕有意外,就特意将江柳送了来。   江大河没有停留,交代江柳好好干,然后便走了。   叶厘领着江柳进了磨房。   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将这活儿全推给江柳干,他打算干点小活儿:   往磨眼里舀黄豆、清扫凹槽里的豆渣、浆水。   若江柳坚持不了,那他也做好了接替的准备。   可谁知江柳主动道:“厘哥,你回堂屋躺着,我一个人就行。”   “没事,起都起了。”叶厘笑着摇头。   江柳想了想,改了主意:“好。”   也是,她第一天上工,的确得让厘哥这个东家现场瞧一瞧她把活儿干的咋样。   等时日久了,厘哥就放心让她一人磨豆浆了。   她抓起磨杆,不紧不慢的推了起来。   她力气不如江纪的大,她不能贪快。   她的力气需细水长流,省着点儿用。    第26章   但江柳毕竟不是男子。   即便一身力气省着用, 她也很快就满头大汗,呼吸急促。   叶厘便劝:“要不歇一歇?不会耽误炸豆腐泡的。”   若午时豆腐还没压好,那就不卖豆腐, 待午饭后直接全炸成豆腐泡。   “没事。”江柳自备了布巾,她从怀中取出,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笑着道:“农忙时比这累多了。”   叶厘还想再劝:“真的不急的,巳正前将豆腐点出来就行。”   “厘哥, 我能坚持的。我一想到只是磨两桶豆子就能挣十文, 我浑身都是劲儿!”   “我干其他累活儿, 可挣不了这么多钱。”   江柳说着将布巾挂到脖子里,又抓着磨杆推了起来。   她这话听得叶厘心里头挺不好受的。   可此时, 除了这个推磨的活儿,叶厘也帮不了她什么。   他唯一擅长的也就是厨艺了。   姑娘、小哥儿们擅长的针线、打络子这些,他只继承了原身的记忆,旁的一窍不通。   但这些东西若是拿不出新意, 那根本挣不了钱。   他再整点儿什么东西好……   磨房静了下来。   江柳虽然累得直喘粗气, 但速度竟没比江纪慢多少。   第一桶豆子磨完时, 叶厘便再次劝她歇一会儿,不要勉强。   真的, 休息一会儿耽误不了他的生意。   但江柳一边擦汗,一边摇头:“厘哥,拿这么高的工钱,我哪有脸歇?我真歇了, 那白日里肯定要再帮你干点其他的,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叶厘:“……”   多朴实的姑娘啊!   真见不得这样的好姑娘受穷。   天快亮时,叶厘去灶房做饭。   不一会儿,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起来了。   他们俩跑去磨房,抬着一桶已磨了两遍的豆浆进了灶房。   他们已习惯见缝插针的过滤豆渣。   早饭做好之后,江柳还剩个底儿没磨完,叶厘招呼她吃饭,她摇头拒了,让叶厘和两个小家伙先吃。   等叶厘、江麦、江芽吃完早饭,她终于磨完了。   比起江纪,慢了一顿饭的功夫。   这多了不得。   叶厘打心眼里佩服,当即就回屋抓了十个铜板给她。   工钱日结!   江柳累得满脸红扑扑,双臂酸软,但接过铜板后,她掂了几下,脸上只剩下笑容。   辛苦一早上换十文钱,太值了!   江家的粮食都是从她家背的,因此,她也没和叶厘客气,吃了一个包子两个玉米饼子,喝了碗玉米糁糊糊,然后就一脸高兴的走了。   接下来,叶厘煮豆浆、点豆腐。   江麦、江芽拎上背篓出去割猪草。   没了推磨的活儿,叶厘轻松了许多,将豆腐点好,他洗洗、扫扫、擦擦一番,之后就没旁的活儿了。   他回西屋躺在炕上,认真琢磨新的挣钱法子。   很快,有人来买豆腐了。   来人是江父的堂哥江大川。   江父在时,两家关系还可以,江父没了后,江纪常年在私塾,江麦江芽养在江大河家,因此双方来往就少了。   而且,江大川家日子也苦巴巴。   他夫郎生四胎时伤了身子,干不了重活。   他大儿子江通比江纪大两岁,在八仙镇跟着一个木匠学手艺,已有十年之久。   目前还未娶亲。   二姑娘已出嫁。   三儿子跟江柳同岁。   小儿子跟江柳的弟弟江榆同岁,今年十四。   眼瞅着三个儿子年纪愈来愈大,江大川夫夫俩头发都要愁白了,娶亲难呐!   不过,今日江大川脸上没了往日的愁苦,他见叶厘从堂屋出来,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麻布袋子:“厘哥儿,小通他回来了,我来换三斤豆腐。”   “大通哥回来了啊,那的确该吃点好的。但这会儿豆腐还有些水,不够瓷实。”叶厘道。   “无妨,嫩点也能炒,不耽误做饭。”   叶厘闻言笑:“这倒也是,那我多称二两。”   “不用,你们也怪不容易的。”江大川忙摆手。   他这个当大伯的,这些年没拉扯过江纪三兄弟,此刻又怎好占这点儿便宜。   “大伯,理应如此,不能因为咱关系近就让你吃亏嘛。”   叶厘笑眯眯的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现在虽是真心要与江纪过下去,但心里并不埋怨江大川。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最终,江大川推辞不过,多拿了二两豆腐。   江大川走后,陆续又有人来买豆腐。   叶厘一边招呼,一边准备午饭。   家里没白面了,但包子还剩几个,但这几日吃的的确奢侈,中午就清淡些吧。   他切了块豆腐,同包子、玉米饼子一起上锅馏,馏好后,他将豆腐放入陶盆里,做了个小葱拌豆腐。   再往锅里下一点玉米糁,做个玉米糁糊糊,那午饭就成了。   粗茶淡饭,除了叶厘,江麦、江芽、叶两吃的都挺香。   叶两一边吃,一边说起了面果的售卖情况。   面果这东西,若是搁其他摊子上,还真没几个人舍得买。   但现在刘家饼摊已有了小小的名气,众人都知道摊子上卖的吃食不便宜,一个顶配饼夹菜,有豆腐泡、大串串、青菜、鸡蛋、白豆腐,加一起得八文钱。   有这个价钱在,那五文钱一个的面果也不是不能接受。   谁让它又是白面又是油炸又甜滋滋呢!   关键长的还好看,一摆出来,凡是路过的,都忍不住多瞧两眼。   “五个面果,一个拿去试吃,余下那四个很快就卖掉了。油坊的朱老板买了俩,还有俩被一个大户人家买走了。”   “那户人家排场可大了,那老爷、夫人都没下马车,是派小厮、奶娘到摊前买的。”   叶厘闻言有些意外:“这等人家,竟愿意吃咱们的路边摊吗?”   “咱家摊子名气大,哪怕是路边的小摊,一些有钱的不那么讲究的也愿意尝尝鲜。”   叶两笑着道。   不等叶厘开口,他突然拍了下桌子,一脸严肃的道:“之前镇上那家烤饼摊不是模仿咱们吗?今个儿朱老板说,他家不仅卖鸡蛋、白豆腐,还卖起了炸豆腐!”   “啊?”叶厘惊讶。   正在啃包子的江芽、江麦顿时瞪大眼睛,小脑袋不约而同的看向叶两。   这三人的反应,令叶两颇为满足,他恢复了笑容,慢悠悠的道:“但他家的炸豆腐吃起来跟咱自己家里炸的豆腐片一样,瓷实、不软烂、不吸汁水。”   “朱老板原本还想着这家烤饼离油坊近,以后再想吃饼会方便些,可没想到他家的炸豆腐真就是普通炸豆腐,朱老板可失望了。”   这一番话,令江麦、江芽提到心口的小心脏落了回去。   两人又啃起了包子,只是大眼睛仍看着叶两。   叶厘点头道:“肯定的,豆腐泡、大串串只有咱家有。”   普通豆腐若是上锅蒸一下,再炸上十分钟,那出来的成品也能算豆腐泡。   但鼓胀程度、吸汁程度比不上他目前用的法子。   而且,上锅蒸、炸十分钟,这两道程序缺一不可,又有几个人能蒙对呢?   他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别人仿制。   这只会衬得他家的正品更可口。   他转了话题,问道:“哥,那你说,我明天炸多少面果?”   现在家里一点白面都没有了。   只能明天开始炸。   “嗯……我和你饴哥商议了一下,你明个儿先炸三十个吧。”   叶两道。   今日顺利不代表明日也这么顺利,不能冒进,一步步的来。   “好。”叶厘应下。   饭后,叶厘如同往常那般炸豆腐泡。   等送走叶两,他拎上铜板去找江福正,打算买些麦子。   麦子五文钱一斤,面粉七文钱,肯定是买麦子自己磨划算。   十斤麦子,花了五十文。   他拎回家后,先淘洗一番,然后摊在院子里晒。   夜幕很快降临,一日又过去了。   今晚江纪依旧有些失眠。   躺着硬邦邦的炕,听着室内的呼噜声,他幽幽呼了口气,明明、明明他才抱着叶厘睡了一晚,可就此竟适应不了躺了多年的炕!   烦。   睡的晚了,翌日早起时,他用凉水洗了两次脸赶走困意,而后快步去了正院讲堂。   马上就要早读了,早读后才能去膳房用饭。   进了讲堂,他直奔左侧中间那排靠窗的位置。   在自己座位前坐下,他拿起一本《论语》的注释书,凑着不算明亮的灯光,小声念了起来。   翻了几页后,巡堂的助教进了讲堂。   他看了眼身边空空的位置,长眉微眉。   鲍北元怎么还未到?   昨日缺课,今天竟也不见人影……   另一边,江大河、江柳父女二人准时来了江家。   这一次,江柳依旧劝叶厘回去躺着,她一人能搞定。   “起都起了,我干点杂活儿吧。”叶厘道。   江柳闻言,没有坚持,应了声好。   第一桶浆水很快满了,趁着叶厘换桶的间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开口道:“咱大通哥回来了,厘哥你知道吗?”   “知道,昨个儿大伯来买豆腐了。”叶厘说着将一个空木桶放到凹槽的出口下面。   之后他拿起勺子,往磨眼里舀黄豆。   这时江柳又道:“大通哥以后不去镇上了。”   “咦?大通哥出师了呀,昨个儿没听大伯提这一茬啊?”叶厘惊讶。   “他不是出师,他是不学了。”   江柳说着脸上显出怒火来:“他跟着那个王木匠学了十年,跟亲儿子一样伺候王木匠十年,结果就学了点什么推刨子、打线这种打下手的东西。”   “前日晚上,那个木匠说大通哥打的洗脚水太烫了,是故意的,骂了大通哥一刻钟。”   “大通哥实在忍不了了,连夜收拾行李回来了。”   “……还有这种内情?”叶厘听呆了。   “可不是!太欺负人了!”江柳愤愤不平的甩了下布巾。   所谓学艺,正常情况下,是交拜师费,认师傅,然后学三年、跟三年——三年学手艺、三年跟着师傅接活儿,算下来六年就能出师了。   但教会徒弟,可能会饿死师傅,一些师傅就藏着掖着,不肯教压箱底本事。   这种情况,江柳能理解。   可江通鞍前马后犹如奴仆般伺候王木匠十年,结果只学了点最基础的皮毛,还要忍受王木匠的打骂,真真是没天理!   昨个儿她听说此事之后,气极了,只想到王木匠家讨一个公道。   可她爹却说什么江家男丁少,撑不起场面。   而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亲骂儿子几句怎么了?有这个理儿在,就算去闹了,十有八九也讨不得好。   没见江通准备忍了吗?   一番话,说得她更气了。   可她一个姑娘家,说话根本没分量。   此刻也只能在叶厘跟前念叨几句,发发怒火。   叶厘听完这一番话,怒火不如江柳的盛,他想了想,道:“今个儿去问问族长,看能不能讨个说法。”   江姓在野枣坡绵延百年,虽都姓江,但各家各户其实早就不亲近了。   但这是对内。   若是对外,那肯定要齐心的。   江大川、江大河比不得江父有魄力啊。   挨了这种欺负,还打算忍下。   若是江父在世,怕是昨个儿就打上那个木匠家的门了。   江父可是敢去敌营烧粮草!    第27章   想讨公道, 首先得说服江大河。   江父没了,江大河是他们这一支唯二的当家人。   按照江大河家的习惯,天不亮就要吃早饭, 吃完早饭就下地。   于是叶厘让江柳磨豆浆,他摸黑去找江大河。   他到江大河家时, 果然, 江大河、梁二香、江榆三人已吃起了早饭:   玉米面饼子、玉米菠菜糊糊、半碗咸菜。   三人热情的招呼叶厘坐下一起吃,叶厘摆了摆手, 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 直接讲明来意。   “二叔, 大伯不容易啊,大通哥都二十了, 小达、小顺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江达是江通的三弟。   江顺是四弟。   “大伯本想着让大通哥学门手艺,领着小达、小顺一起混口饭吃,结果那个姓王的不做人,白白使唤了大通哥十年。”   说着说着, 叶厘脸上动了怒。   之前在江柳跟前, 他表现的不是很生气, 他又不姓江。   但此刻在江大河跟前,他一副怒火冲天、不讨回公道不罢休的样子。   因为他想要“借题发挥”, 趁机怼江大河几句。   他抬起手臂指向八仙镇的方向:“这个姓王的既然收了拜师礼,大通哥也端茶送水给他当孙子,那他凭啥不教真手艺?”   “他凭什么不教?!”   “以收徒之名白使唤人,这不是诈骗是什么?!他诈骗别人可以, 想诈骗咱家把咱家当软柿子捏,手给他崩断!”   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手臂, 又指向县城:“咱们就是告到官府去,那也是咱占理,谁让他骗人在先!”   “大通哥交了拜师礼,当了十年孙子,结果钱和手艺一样都没捞到,二叔,这口气你能忍我不能忍!”   江大河:“……”   他眉头紧锁,口中的饼子有些咽不下去了。   梁二香愁眉苦脸,但没说话。   江榆有些好奇的看着叶厘。   没想到厘哥竟跟他姐一样,想去王家讨一个说法。   叶厘将他们三人的神色收入眼中,趁热打铁道:“二叔,现在大通哥他们三兄弟,要啥没啥,接下来怎么办?咱两家都穷,也没钱借给他们啊。”   “……咱们肯定是没钱的。”   江大河立马点头。   光是小纪秋日去府城赶考的盘缠,目前都还没攒够呢。   厘哥儿虽然每日能挣点,但架不住花的多啊。   整日不是骨头汤就是包子、点心的,辛苦挣来的那点银钱,都喂了嘴巴了!   他叹了口气,为难道:“厘哥儿啊,我当然也生气,可咱家没人。他王家儿子孙子加一起七八个,咱打不过。”   “所以说还是生儿子好,没儿子就是挨欺负的命。”   此话一出,梁二香低下了头。   江榆抿了下唇,也垂下了眼睛。   可叶厘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江大河这人什么都好,但动不动就抬儿子轻闺女,叶厘是真看不下去!   叶厘也不怕他生气,翻着白眼道:“二叔!你这话不对,大伯家儿子少吗?有三个呢!可大伯不还是选择息事宁人?”   “和儿子没关系,和人有关系!要是我公爹在,他昨个儿就敢砸了王家!”   “再者,这村里又不是咱一户姓江,咱可以找族长,野枣坡这么多姓江的,每家出一个壮劳力,还怕打不过姓王的?”   “二叔,你还不如小柳有魄力呢,小柳虽是闺女,可比大通哥他们兄弟仨都强!”   江大河是长辈,且待江纪三兄弟恩重如山,他即便要怼,也只能这样怼,不能太犀利。   但即便如此,也让江大河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又转为红。   江大河想反驳,但不知如何说。   想训斥叶厘胆大不尊他这个二叔,却又不敢。   他还指望着江纪给他养老,不敢得罪叶厘这个侄夫郎,这个侄夫郎有大能耐呢。   憋了一会儿,他闷闷的道:“就算你说的对,可小通他们仨能给你大伯养老。”   “……”   叶厘扶额。   他刚想着,若江大河训斥他,那他就说他是怒火上头一时冲动说错话了。   可谁知江大河来了这么一句!   “二叔,以后江纪给你养老,有人给你养老的啊。”   “可你总不能只看养老,不看其他吧?只要有人养老,那平日里就是被人给欺负死,也全忍了?”   “你大伯是觉得那个木匠占着理,毕竟小通是行了拜师礼的。”   江大河想为江大川包括江通解释几句。   不是他们几个大男人窝囊,是对方人多势众还占理啊。   “正是有这个拜师礼在,咱们才占理!”   “这拜师礼又不是只约束大通哥不约束姓王的,姓王的收了银钱享了孝敬,他不教大通哥手艺,那他就是在诈骗!”   叶厘铿锵有力的说道。   情理上、伦理上不占理是吧?   那他有律法!   古代几乎历朝历代都有诈骗罪,他穿越的大夏虽不是他熟知的朝代,但八成也有这道律法。   这种罪太常见了,一个正常运转的王朝,肯定对此罪有具体规定的。   认准姓王的是触犯律法就成了。   江大河没想到叶厘会有此角度,他愣了一瞬,而后问:“这可行吗?”   “行不行去找族长问问就知道了。族长可是里长,对律法肯定清楚。”   “旁人家就算是花钱买个小厮,那还得给小厮月钱呢,更别说大通哥不是王家的小厮。按照正常情况,大通哥在王家干了十年活,他王家一年最少也得给大通哥三两银子的工钱!”   “咱也不多要,让姓王的给大通哥三十两银子,再让大通哥揍他一顿,此事就算了了。”   叶厘竖起三根手指,对着江大河晃了晃。   “三十两银子?!”   江大河、梁二香、江榆齐齐惊呼出声。   叶厘哼了一声:“就这我还少要了!十六岁就算是壮劳力了,若是去县城、镇上扛大包,碰到活多的时候,一日挣四五十文不是问题!”   “一年下来,趁着农闲挣个三两那是轻轻松松。”   “还有,他打骂大通哥那么多次,他理应让大通哥揍回去!他若不肯,那就让他再赔偿十两!”   “……”   江大河三人彻底无言。   只愣愣的瞧着叶厘。   叶厘指了指江大河手中的饼子:“二叔,你拿上个饼子,咱现在就去找江伯,咱若是去晚了,江伯说不定不在家。”   快麦收了,麦收之前,官府会派人下来核对各村的粮食产量。   江福正身为里长,得负责陪同。   江大河闻言从呆滞中回神,他慌忙拿起两个饼子:“成,咱们先去找里长。”   四十两银子啊!   哪怕只能拿到一半,也是二十两!   必须去王家讨说法!   叶厘、江大河到江福正家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   江福正家众人吃了早饭,正准备下地呢。   叶厘一个刚嫁到野枣坡的小夫郎,按理说,在这种场合,根本没他说话的份。   可谁让原身极品呢。   他顶着原身的壳子,就算行事出格,那旁人也只会念叨几句。   再加上他现在日收不错,因此,这会儿是他出面,江福正家的人也没轻视他。   江福正家的人听他说了来意,皆是又震惊又愤怒。   的确不能忍。   这是欺野枣坡无人啊!   江福正虽是一脸怒容,但心中更多的却是对江大川一家的恨铁不成钢。   被人欺负成这样还打算忍了,太窝囊了!   还不如纪小子家的!   别看叶厘从前不着调,可如今改邪归正,不仅有勇,还有谋!   这事从情理上来说,江大川一家不一定能讨得好。   可从律法上来论,这个王木匠必须赔钱!不然就等着蹲大牢去吧,《大夏律》可是将诈伪与偷盗同罪。   他江福正好歹是个里长,在占理的情况下,还能斗不过一个普通百姓?   他夸了叶厘两句,因着叶厘还未做豆腐,他就让叶厘回家。   这事儿,他江福正管了。   得了江福正的准话,叶厘放下心来,他又叮嘱江大河几句,让江大河见着江大川后,多多的强调四十两银子。   有银子做刺激,不怕激不出江大川一家的血性。   叶厘到家时,江柳已磨完豆浆回家了。   江麦也把早饭做好了,但他和江芽并未开动,两个小家伙一边过滤豆渣一边等叶厘回来。   叶厘很是高兴,太懂事啦!挨个捏捏他们的小脸蛋,然后拉着他们俩坐下吃饭。   早饭后,他和两个小家伙各自忙碌。   昨日已商定好今日要炸三十个面果,他需得把昨日淘洗的麦子磨成面粉。   三十个面果,不足五斤重。   大概需要三斤多的干面粉。   一斤小麦出八两面粉,他磨上五斤麦子就够了,多出来的那部分,正好用来蒸饼子。   时隔多日又推起了石磨,叶厘一边推一边打定了主意:   他还是先攒钱买牲口吧。   把牲口买回来,再给江柳找个活儿……   嗯……江通虽没学到真本事,但皮毛肯定是学着了,这年头,木匠除了给人打家具,还能如何挣钱呢?   将五斤麦子磨成细腻的面粉,叶厘出磨房时,又是满头满脸的汗。   今日有些热,他就没回炕上躺着。   他搬了把凳子,有气无力的坐在院子门口的枣树下恢复体力。   有风吹来,吹得翠绿的枣树叶子哗啦啦响,他靠着树干,听着这响声,脑中蓦然有了新想法。   或许可以让江通制作一些木制风铃?   据他所知,风铃出现的较晚,一开始是用作示警,后来用在建筑上,实用性大于观赏。   古人认为风铃会带来好运,悬挂风铃时会讲究方位。   他搜了下原身的记忆,没发现风铃的踪迹,但大夏应是有这种物件的。   所以,他教江通制作风铃,不算突兀。   而且,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买一个好看的木头风铃挂起来,进进出出时让买者心情愉悦,那就算是符合家中风水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他起身拎着板凳进了院子。   趁着江通还没回来,他先设计几款风铃出来!   中午,叶两准时来了。   叶厘忙碌了起来,炸豆腐泡,炸面果。   送走叶两,他锁上院门,打算去江福正家瞧一瞧。   都这么晚了,江福正一帮人怎还没回来?   只是,他还未走出去几步,就见江大河与江大川、江通、江达、江顺四人联袂而来。   他定睛一瞧,确认这几人脸上都带着笑。   他放下心来。   看来是拿到银子了啊。    第28章   这时, 江大河几人也看到叶厘了。   江大河兴奋的挥手:“厘哥儿!”   叶厘响亮的哎了一声:“二叔,大伯,大通哥, 今日可顺利?”   江大河闻言,顿时哈哈笑:“顺利!”   他紧走几步, 不等来到叶厘跟前, 就一脸兴奋的讲起了经过:“族长一进了那木匠家,看也不看, 就招呼金玉、满堂几个冲进灶房, 将王家的铁锅搬出来砸了。”   “三口铁锅, 全砸了!一下子就镇住了王家人!”   这话听得叶厘眼睛一亮,这么狠?   对农家人而言, 铁锅妥妥是大物件,哪怕一口小炒锅也要上百文。   因此,北阳县这边的人若是发生争执,互相放狠话时, 大多会说把你的锅给砸了!   锅砸了, 不仅银钱有损失, 还吃不了饭。   这是很大的事!   叶厘是真没想到江福正还有这么一招,上来就将王家的锅给砸了。   解气!   痛快!   此等抽脸名场面, 他竟错过,实在是太可惜了。   “二叔大伯,咱们先回家,待坐下后给我详细说说经过, 好让我也解解气。”   江大河闻言又是哈哈笑。   江大川的笑声不如江大河爽朗,但此刻脸上的皱纹全都舒展开了。   他们一行人到王家时,王家人正在院子里忙碌, 江福正砸锅之后,王家人先是懵,接着就是大怒。   但此次野枣坡每户都出了人,而且,为防止王家的婆娘、夫郎撒泼,江福正还特意点了两个擅长吵架的大娘一通前往。   乌压压二十多人,在气势上完全将王家人给压下去了!   因此,王家人怒归怒,却是只敢嚷嚷不敢动手。   比嗓门,那两位大娘可不怕,她们叉着腰与王家人对骂。   边骂边把今日的来意表明:   王家必须赔偿江通五十两银子,不然就去官府告姓王的炸伪!   王家人一听这话,顿时炸了。   五十两!   想什么美事呢!   徒弟讹诈师傅,欺师灭祖!   他王家还想报官呢!   江福正是里长不假,可他王家与八仙镇的冯里长也是亲戚!   江福正听了王家这话,一脸冷笑的招呼王家人同去县城,报官就报官,看届时县令大人到底如何判。   北阳县作为南船北马的换乘地,地理位置颇为重要,朝廷在此地设了漕运使。   但漕运使只管南通渠上的大小诸务,无权插手地方政务,即便八仙镇是南通渠的起点,但谁让江家、王家都不吃漕运的这口饭。   因此,这场纠纷,归北阳县令管。   八仙镇也归一位姓冯的里长管辖。   北阳县令三年一换。   但县尉、县丞等官儿却是长期不挪窝,都是本地人。   江福正当了二十年里长,野枣坡距离北阳县又近,江福正与县尉、县丞两人关系不错。   有这层关系在,真去县衙打官司,县令大人绝不会偏袒王家这边。   王家人一看江福正要动真格,反而怂了。   他们身为八仙镇人,是知道江福正的,二十年前,是江福正与一帮人潜入八仙镇烧了流寇的粮草!   一开始,知晓江福正是江通的族长,王木匠待江通还过得去。   可江通是个面团子,不仅小时候极为听话,大了之后还听话。   他轻轻碰一下,江通忍了。   他重重捏一下,江通也不反抗。   于是渐渐的,他就不把江通当回事了,一不顺心就呵斥痛骂,再时不时的抽两巴掌。   可谁知今日江福正率领一帮壮汉气势汹汹的来讨说法,还要报官,真去了县衙,他八成不占理。   毕竟他和江通只是师徒,不是真父子。   而且他这个当师傅的,这些年的确没教江通什么本事……   王木匠怂了。   但五十两银子太多了!   王家人去将冯里长请来帮忙说和。   看在冯里长的面子上,江福正勉为其难的将银子降为四十两。   四十两也是一笔巨款,王家人不想给。   双方正磨嘴皮子时,江通忽然站了出来,表示若是王木匠肯让他揍一顿,那可以再少十两。   这话一出,王木匠气得鼻子都歪了。   若真让江通这个小辈揍一顿,那他甭活了!   最终,王家人不情不愿的赔了四十两银子。   与叶厘定的目标一致。   江家小院里,叶厘听江大河、江大川几人讲述完今日的经过,笑着道:“便宜姓王的了,依我说,应该将王家的那套家伙什给拿回来。”   像是锛子、锯子、刨子、墨斗等工具,想要置备齐全,得花不少银子。   “这个就算了,毕竟咱一口咬定小通没学到什么本事,既然没本事,那就用不上嘛。”   江大河摇头。   事实的确是这个理儿,但叶厘已给江通安排好新活儿,没工具怎么制作木风铃?   眼下只能由江通自个儿置办了。   他看向江通:“大通哥,你具体学会了啥?能自个儿做家具不?”   江通闻言挠头,一脸羞愧:“我这些年,全打下手了,也就给家里做过几个小板凳。”   其实他早就想上手的。   可每次提出来,姓王的都推三阻四。   后来他年纪大了,姓王的没法推脱了,制作家具时就让他上手。   可他还没做什么呢,姓王的就呵斥他这里错了那里错了,然后又让他去打杂……   “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叶厘继续问。   “先找你买些面果,好谢谢乡亲们。”   江通瞧着叶厘,一脸感激:“明个儿我再去买头猪,一扇肉给乡亲们分了,另一扇你和江伯分了。”   “要不是你出了好主意,我出不了这口恶气。”   半扇猪!   叶厘眸子倏然大睁,好多肉!   但他很快摇头:“大通哥,咱都是一家人,你客气啥,我也就是动动嘴巴,连镇子都没去。”   “你和小达、小顺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这银子你别乱花,留着娶亲吧。”   江大川忙开了口:“不不不,这肉你一定拿着。”   “我这个当大伯的,这几年也没帮过小纪什么,今日你又帮着讨回来这笔银子,你要是不拿着这肉,我将来到下边见了大海,大海肯定要揍我。”   “那也太多了!”叶厘摇头:“买两斤意思意思就成了。”   “一头猪也就一两多银子,要不是你出主意乡亲们出力气,我们不但受气,也一文钱都得不到。”   江大川很坚持。   唉,说来怪他。   跟着姓王的学五年都没学到东西时,他家小通其实是想回来的。   可五年都浪费了,还交了拜师礼,他想着或许某一天姓王的会被小通的诚意打动,然后就教真本事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就让小通再坚持一下,再忍一下,结果……   小通前夜回来时,他很愤怒。   但愤怒完了,反而如释重负。   今后不幻想什么了,就待在家老老实实种地打零工吧。   因此来找叶厘买豆腐时,他心里很轻松。   可没想到,这件事还有第二种解决方式,还是如此解气的方式!   得了四十两银子,花上二两感谢乡亲和叶厘,这很值!   江大川、江通坚持要买肉,叶厘推辞不过,只得应下。   知恩图报,这坚定了他与江通合作的念头。   但显然,此刻这一家子是没心情谈合作的,几人很快就告辞了。   江大河也没有多留。   反正已耽误一天活计了,正好叶厘手里的面粉、麦芽糖浆都不够做二十五斤面果,他便揣上叶厘给的铜板去了县城。   离关城门还有一段时间,他脚步快些,不耽误出城。   至于豆油,这个由叶两负责。   镇上有油坊,若豆油用完了,叶两顺手就帮叶厘捎来了。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回来后得知明个儿有肉吃,都高兴坏了,围着叶厘一再确认这事儿。   叶厘没有不耐烦,江芽问一次他就笑着答一次,乐得江芽抱着他大腿不撒手。   江麦乌黑的眼珠转了两下,突然道:“厘哥,能给大哥送些肉吗?这么多肉,咱们仨吃不完的。”   “好。”叶厘应的很爽快。   一眨眼便宜相公都走了三天了。   等明日炖了肉,后日中午送去,然后再等五日,便宜相公就该回来拿铜板了!   不提还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一说,他还真有些想江纪了。   这一晚,叶厘失眠了。   在炕上滚了好一会儿才睡。   不过,睡醒之后,他恢复了活力。   明日就能见着那人了!   早饭后,江福正的小儿子江满堂敲着铜锣召集村人去村口集合。   江大川将肉买回来了,每家派一个人前去分肉!   叶厘有心去看热闹,但他得炸面果,二十五斤面果呢。   一户一斤,余下的四斤给江福正。   这年代的猪吃的是天然食物,没有乱七八糟的饲料,因此体重较轻,即便是大肥猪,一头也不到二百斤。   这么点肉,分得很快。   辰时末江通就扛着半扇猪过来了。   江福正家要了有猪头的那半,余下的那半便是叶厘的。   叶厘并不挑,反正都是炖着吃,前腿后腿都一样。   有肉做激励,他加快了炸面果的速度,中午,江通过来取走二十四斤面果——叶厘自家也有一斤。   一斤的售价三十文。   其实他想低价卖的,毕竟这一批面果不需要给叶两让利,一斤他能挣八文呢。   可江通不同意。   江通之所以找叶厘买面果,就是想让叶厘多挣点,不然的话,他直接去县城买点心就好了。   他打心眼里感激叶厘!   于是,靠着这二十四斤面果,叶厘一下子挣了一百九十二文。   累是累了点,但值得!   送走江通,他将油从锅里盛出,开始做午饭。   午饭后,他马不停蹄的炸豆腐泡。   下午就不炸面果了,他还得炖肉呢。   叶两走时,他在猪屁股上划了几刀,给叶两割下一大块肉让他带走。   当然,少不了江大河的。   江大河家只分到三斤排骨。   把给江大河的那份肉留出来,余下的他切成大块,准备一锅炖了。   今个儿江麦、江芽回来的有些晚。   他们俩拖回来很大两捆干柴,今日柴火消耗大,他们俩特意多捡了些。   两个小家伙如此能干,叶厘立马给他们俩奖励:   今晚不吃饼子,只啃肉,啃到饱为止!   他这话音落,江芽顿时欢呼出声,一边喊着厘哥真好一边往叶厘怀里扑。   江麦虽也高兴,但他是大孩子了。   他先啃了个面果垫垫肚子,随后去剁猪草准备喂猪。   将猪和鸡都喂了,天也黑了。   灶房里的肉香也飘满整个院子。   他洗了手,正打算进灶房,这时院门“吱”的一声被推开,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进了院子。   尽管院子里黑乎乎的,可这身影他太熟了。   他眼睛大睁,朝着院门口跑去:“哥!你怎么回来了?”    第29章   灶房之中。   叶厘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 江芽依偎在他怀里,一双小手臂还环着他的脖子,高高兴兴的说着下午捡柴的见闻。   此等毫无价值的童言, 叶厘却没有任何不耐烦,时不时的附和两句。   小家伙身上长肉了, 搂在怀里挺舒服。   可谁知江麦的声音一响, 怀里的小家伙先是一愣,随后“嗖”的一下从他怀里蹦了出来, 口里大喊着“大哥、大哥”, 小身影一溜烟就跑出灶房了。   盯着空空如也的怀抱, 他有些哭笑不得。   小没良心的!   一见着大哥就将他这个厘哥抛到脑后了。   不过,听到江纪熟悉的声音, 他轻咳一声,双手撑着膝盖起身。   他现在也有点稀罕小家伙的大哥。   院子里,江麦、江芽各抓着江纪的一只手,一边拉着他进灶房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炖肉的事儿, 还讲了江通、厘哥出主意、四十两等。   可两人年纪小, 此刻又激动, 再加上事情也复杂,因此解释的颠三倒四。   江纪听得一头雾水。   但这正好冲淡了他心里的紧张——是的, 他进门前,竟有些紧张。   其实他此次回来是有正经缘由的。   可一想到叶厘,莫名的,他就有些紧张。   两个小家伙说的不清不楚, 一抬头,见叶厘出现在灶房门口,他自然而然的问道:“大通哥送来的肉?”   叶厘盯着眼前又高又修长的身影, 院子里太黑,他其实瞧不清便宜相公的脸,但这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笑眯眯的道:“对,几十斤呢。你回来的巧,省得明个儿专门去私塾给你送了。”   明个儿给去私塾送肉?   江纪借着夜色抿了下唇,好压住想上扬的嘴角。   这么惦记他吗?   暗咳一声,他又问:“大通哥他到底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你先坐下歇歇,肉很快就好了。”   叶厘对他招招手。   于是江纪牵着两个小家伙进了灶房。   灶房破旧,油灯昏暗。   他一进来,更衬得灶房狭小。   江芽满心都是自己大哥,他一进灶房,就放开江纪的大手,小短腿往碗柜那边跑:“大哥,吃面果。这是厘哥下午刚炸的。”   江麦一拍额头,飞快又跑了出去:“大哥,我去打水给你洗手!”   两个小家伙欢欢喜喜,各自忙碌。   但他们的大哥只是望着灶台旁的叶厘。   黑眸定格在叶厘身上。   叶厘也望着他。   两人对视。   谁都没有移开眼。   但渐渐的,他们眼底带上了笑。   这时,江芽端着小柳筐蹦到江纪跟前,扯着江纪的袖子摇晃,江纪这才低下头。   叶厘便也转了视线,笑着道:“吃吧,大通哥找我买了二十五斤面果,这是咱家的那斤。”   如此大的手笔,转了江纪的心神。   他洗了手,拿了个面果,拉着江芽坐下,随后黑眸又望向叶厘。   江麦搬来一个小板凳,挨着他坐下。   但叶厘没瞧他,叶厘往灶膛里塞了几根干柴,将灶膛门关上,然后抬眼看向他,说起了江通与王家的恩怨。   江纪先是皱眉。   但很快望向叶厘的视线就盛满了赞许。   当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叶厘的机灵,出乎他的意料。   他喜欢机灵、有主见的。   不过,此刻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等叶厘讲完了,他眉心紧锁,沉声道:“王家的确不像话,是该赔偿大通哥。”   “四十两还是少了,耽误大通哥十年,还让大通哥受那么多委屈。”   说到底,是他们这一支无人且无能。   他抱紧怀中的江芽,心中有些羞愧。   这三日他心神荡漾,不自觉就想起叶厘……   秋日就要去府城赶考,实属不该。   “其实大通哥也学了点东西,如今做些简单的物件不成问题。让他再摸索摸索,咱们家肯定能出个木匠。”   叶厘怕他太惦记此事影响学习,忙又道。   “对了,你怎这时候回来了?”叶厘转移了话题。   这话一出,江纪的眉心皱得更厉害了。   叶厘看得心中一突:“发生什么事了?”   “你别多想,我没事,是我同窗鲍北元,他有事。”   江纪将叶厘的神色收入眸中,立马出言解释。   “鲍大哥怎么了?”一旁的江麦赶紧问。   他是认识鲍北元的。   这是他大哥在私塾唯一的好友。   叶厘不认识鲍北元,但瞧着他们兄弟俩的神色,知道此人与江纪关系不错,不由问:“你同窗怎么了?”   “他爹没了,他被他哥、哥夫赶出家门,他没法读书了,今后也不知怎么办。”   “我就想着,要不让他跟两哥那样,从你这里买豆腐泡,他拿去县城卖?”   江纪三言两语,将事情讲的清清楚楚。   叶厘颇为意外:“这么可怜?”   “对。其实说来是意外,他家开了个面馆,生意不错,但他哥、哥夫觉得他不是读书的料子,想让他回家帮忙。”   “我上次回来那日,他下学回了家,他哥旧话重提,他爹很生气,与他哥吵了几句,吵完后他爹回后院,结果出门时被门槛绊倒,脑袋嗑到桌角上,当晚人就没了。”   叶厘:“……”   这真是悲剧。   江纪亦觉得事不至此,吵几句嘴竟惹出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心情有些沉重:“我昨个儿看他竟旷课三日,下学之后就去他家找他,正好撞见他哥鲍北兴要赶他走。”   “老人家刚过了头七就要把十六岁的亲弟弟往外赶,实在是没人性。”   鲍北元是有些贪玩,但读书挺用功,下学回了家,也会给面馆帮忙。   但正如叶厘所说,读书这种事情,就跟发财似的,强求不来。   鲍北兴不想让鲍北元继续在私塾浪费银子,行,不读就不读吧,亲爹没了,大哥也没义务供弟弟读书。   可鲍北兴气死亲爹后,竟将鲍北元赶出家门,净身出户!   这令他着实愤怒。   他就警告鲍北兴,若执意要将鲍北元赶走,那就让鲍北元去县衙告他气死亲爹,大不孝!   鲍北兴夫夫这下子怂了,与他坐下谈分家。   但鲍北兴嚷嚷着这些年面馆是由他们夫夫撑起来的,鲍北元不干活不说,每年读书还花不少银子。   而且,也不能将亲爹的死全怪在他身上,要是鲍北元读书有成,那他肯定不会与亲爹吵架!   鲍北元这傻子竟认了鲍北兴的话,最终,鲍北元只分了十两银子。   “他今个儿从面馆搬出来了,暂时住在私塾,等租了房子就搬走。夫子也同意退给他一部分束脩费。”   “但他才十六,今后也没个着落,我就回来问问你。”   “我知道每日的豆腐泡是有限的,我就问问,决定权在你。”   而且,这事也不是特别急。   因为鲍北元消沉得厉害,根本无心干营生。   但他就是今夜回来了。   找夫子请假回来了。   他……他实在睡不惯私塾的大炕!   叶厘听完这话,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即便有人推磨,这事也不好办。   因为做豆腐泡的流程太复杂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指了指香气四溢的铁锅:“要不,咱们先吃肉?”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主意嘛。   “好啊好啊。”江芽忙点头。   他依偎在江纪怀里,其实早饿了。   但鲍大哥好可怜,他就没吭声。   现在叶厘发了话,他就忍不住了。   江纪见状,揉揉他的小脑袋,道:“先吃饭吧。”   “芽哥儿、小麦,你俩过来,想吃那一块我给你们夹。”   叶厘指了指两个小家伙。   他们俩早就盼着这话呢,闻言高高兴兴的来到灶前。   江芽个子低,得踮起脚才能看清锅里的肉肉。   江纪走过来,一把抱起他。   叶厘端来一个小陶盆,将他们所指的肉肉捞到盆里,而后放到饭桌上让他们俩先啃着。   叶厘给江纪也捞了几块,让江纪吃着。   至于他自己,他得将余下的肉和肉汤全盛出来,然后刷锅、烧水。   今晚吃得腻,必须烧些热水备着,不然口渴。   喝剩下的,正好用来洗漱、冲澡。   江纪接过他手里的勺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肩:“你吃,我来。”   “我来吧,你难得回来,多歇歇。”叶厘站着不动。   “你今个儿炸了那么多东西,你才该歇着。”   江纪干脆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在饭桌前坐下。   “厘哥,你歇一会儿,让大哥烧水吧。”   江麦咽下口中的猪蹄肉,开口道。   江芽也忙将手里的筒子骨放下,举起油乎乎的小爪子大声道:“厘哥,来吃肉!”   叶厘被他逗笑,顺势在饭桌旁坐了下来,而后对江纪道:“你动作快些,忙完赶紧来啃骨头。”   江纪嗯了一声,快速将锅里的肉盛到两个大陶盆里,又刷锅、添水。   烧热水无需一直在灶前守着,他往灶膛里填几根大木头让它烧着,然后洗了手,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叶厘递给他一根排骨:“吃这个。”   这锅肉炖了一个多时辰,甭管肥肉、瘦肉,都很软烂。   江纪接了过去。   他抓着根长长的排骨,轻轻一咬,顿时骨肉分离,整条的肉都被他扯了下来。   叶厘见此,笑着问:“香吧?”   江纪点头。   的确滋味十足。   不过,见叶厘竟起身,从案板上的柳筐里拿了个饼子,他不由道:“怎么不多吃肉?”   “我配着饼子吃。”   叶厘已经啃了三根排骨了。   但他不是肚子里缺油水的古人,他不耐腻。   上辈子时,他啃这样的肉,都是配着蘸料和冰镇小甜水。   此刻无小料汁、无小甜水,他有些吃不下了。   但这种原因可不能直说,不然江纪铁定要起疑。   “肉多,多吃肉。”   江纪不知他的情况,用筷子给他夹了块巴掌大、两指宽的五花肉。   “……行。”   就当是梅菜扣肉了。   他接过去,将饼子掰开,先往饼子里铺了一层芥菜丝,然后才将那块五花肉放进去。   但只吃了一半,他就有些受不住了。   好渴!   他好想喝冰镇小甜水,甭管哪种,是冰镇的、甜的都行!   可锅里的水还没烧开。   他中午烧的凉白开也喝完了。   他看了眼还未冒热气的大锅,脑中疯狂回想着快乐水、冰啤、椰汁、柚子水等饮品的味道。   突然,他心中一动,视线转向了江纪。   豆腐泡他的确无能为力。   可若是冰镇小甜水,那或许有搞头。   用陶罐泡些绿茶,再往里加些糖,这就是健康无添加的绿茶。   硝石能制冰,将盛着绿茶的陶罐放到冰盆里,无需太冰,不然古人的肠胃受不住,稍稍有些凉意就行了。   这么一来,冰镇绿茶就有了。   而且,已经入夏了,天气越来越热,这正是卖饮品的好时机呀!    第30章   心中虽有了主意, 但叶厘暂时未告诉给江纪。   因为这一行的竞争很大,生意不怎么好做。   北阳县既有专门的饮子店。   也有推着小车走街串巷的浆人。   他们卖的都是饮品。   种类繁多。   除了最基本的蜜水,还有果汁, 牛乳羊乳做的酥酪以及加了草药、香料的汤剂。   既有走量的。   也有高端养生的。   因此,若是没有自己的特色, 那也挣不了什么钱。   鲍北元已经够可怜了, 他不能瞎支招。   等他研究出独一无二的饮品,再告诉给江纪。   忍着干渴, 叶厘将剩下半个饼子吃完, 而后他坐到灶前往灶膛里塞干柴。   江家虽有水井, 可这种井太浅了。   再加上是露天的,打水的水桶也都是直接搁在地面上。   因此, 这种井水若不烧开,叶厘是不敢直接喝的。   江纪看他只吃这么点,以为他累着了,等锅中的水烧开之后, 便催他洗漱, 洗漱完回屋歇着。   叶厘也没客气, 他的确得好好琢磨一下售卖饮品的事。   他盛出来几碗热水搁灶台上晾着,之后用木桶打了热水去小棚子里冲洗。   天热, 用不着浴桶了。   洗完之后,他端着自己那碗凉白开回了西屋。   不一会儿,江麦、江芽蹦蹦跳跳的进了堂屋。   江芽嚷嚷着好撑好撑,撑得要蹦不动了, 引得江麦念叨了他两句。   两个小家伙径直去了东屋,声音渐渐消失。   叶厘端起碗抿了几口凉白开,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   等了好一会儿, 院子里终于有脚步声响起。   又等啊盼的,直到困意涌来,他这才听到江纪进了堂屋。   但江纪先进了东屋,片刻之后,才朝西屋而来。   他没锁门。   油灯也亮着。   江纪直接推门进了来。   见他盘腿坐在炕上,江纪不由道:“怎么不躺着?”   “等你啊,怎么这么晚?”叶厘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不等他回答,就有了答案。   便宜相公的长发随意披着,显然是洗了头发。   但大锅里的热水不够用。   便宜相公肯定又烧了一锅热水。   果不其然,江纪一边朝他走一边道:“又烧了水,把浑身上下都洗了一遍。”   叶厘挑眉:“怕我不让你上炕啊?”   “你不也洗了?”江纪在炕边坐下,抬手点了点他松松垮垮的领口,有些意味深长的道:“大晚上的,怎么穿成这样?”   叶厘闻言乐,抓住他修长的手指:“就等着勾引你呢。”   眼前的青年长发随意披散着,瞧着有几丝慵懒,面相没了白日里的“凶”。   居家又俊美。   可真是太招人了。   而江纪听了叶厘此话,再也压不住心中的笑,反客为主,抓着叶厘的手腕,一下子就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   但这姿势有些别扭,叶厘推了他一下:“你上来。”   江纪踢掉鞋子,双臂抱着叶厘滚进了炕里边。   他上,叶厘下。   视线对上,他们不约而同的去寻对方的唇。   当双唇触碰到一起,一种名为满足的情绪同时笼罩了他们。   这几日想啊念的,就是渴望这一刻。   江纪舌尖只往叶厘上颌扫,很快就亲得叶厘气喘吁吁,软了身子。   一吻毕,叶厘眸中有了水光,脸颊也有些红。   江纪压在他身上,他清晰的感知到江纪有了反应。   若是搁上次,他的手定然要往下了。   但分开几日,他攒了不少话想和江纪说。   此刻他更想和便宜相公说说话。   他平复下呼吸,抓着江纪的肩,问:“你明个儿什么时候走?”   “吃过早饭。”   江纪低声回答,目光柔和。   城门开门的时间与早读重合,与其匆匆忙忙的赶上半个早读,不如从从容容的吃了早饭走。   叶厘闻言长舒了口气:“那我明早给你烙几张饼,做个肉夹馍……不,准确来说,叫饼夹肉。”   “再往里切一个青椒,绝对不油腻。”   “不用麻烦,我回来不是折腾你的。你和小麦、芽哥儿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江纪心中暖呼呼,忍不住在他带着水光的唇上亲了一下。   “不麻烦,烙几个饼而已,又不是蒸包子。”   “而且,那么多肉,你不吃,只靠着我们仨,得吃到什么时候?天热,我怕放坏了。”   江纪:“……”   这倒也是。   “就这么说定了,明早我做几个饼夹肉,你去了私塾,让鲍北元也尝尝。”   “这个小可怜,目前我也帮不上什么,先让他吃个饼夹肉吧。以他的家底,以后想吃肉也难。”   “可惜你回来的早,我让大哥在镇上买的鸭蛋,前两日刚腌上,这会儿还没好。”   “但你得补身子,读书太费神了。明日我给你二十文钱,你别舍不得花,不管是出去打牙祭还是在膳房每天添俩鸡蛋,总之必须得花了补身子。”   叶厘掰着手指,一样一样的说给江纪听。   他刚才不只是琢磨卖饮品的事,便宜相公也超重要!   江纪听了这些话,心中更暖,唇角不住上扬:“不用给我钱,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我自个儿存的也有。”   “你存的你舍不得花,我给你的,你必须得花了。”   “我光今个儿就挣了三百多文,我有钱,供得起你。”   叶厘微微抬起下巴,一副老子不差钱的模样。   江纪见状,脸上的笑容扩大:“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二十五斤面果这种大生意不是日日都有的。有钱还是买些别的,你不是想再买口锅吗?”   “那个不急!”   叶厘摇头。   以后天气只会一日比一日热,可以用木盆晒些水用来洗澡。   而且,家里还有炉子、陶罐。   大不了以后用陶罐烧喝的水嘛。   总之,肯定是给便宜相公补身子重要。   担心江纪再推拒,他故意板起脸,语气凶凶的:“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别让我翻脸啊。”   江纪:“……”   他叹息一声,大手捧着叶厘的脸,又吻了下去。   这能怪他时不时想起叶厘吗?   这能怪他吗?   他若是不想,那才是没良心。   这个吻比刚才轻柔了许多,江纪不再故意撩叶厘的敏感点,他只是勾着叶厘的舌,温柔的吸吮、舔吻。   这种风格,叶厘也喜欢。   温风细雨更显得更亲昵。   不过,现在正事说完,可以干点旁的了。   便宜相公的反应如此明显,憋着对身子不好哇。   他双臂环上江纪的脖颈,双腿缠上江纪的腰,还故意往那处蹭了蹭:“烙饼不费力气不费时间,做么?”   江纪:“……”   他深吸一口气。   他回来,不是奔着这事来的!   他担心好友、也睡不惯寝所的炕。   还想见见眼前的人。   能见一面,他就挺高兴的。   当然,回来时,他也做好了来一场的准备。   毕竟上次他走时,也算是和叶厘约定好了。   叶厘提醒他回来拿钱,在当时那个境地,意思不言而喻。   可江通的遭遇,令他反省了自己。   这几年,他、叶家、二叔家,为他读书付出的那些辛劳,不,不只是辛劳,是血和汗!   如山般厚重的期望,让他怎么好再惦念房中之事。   “你犹豫什么?”见江纪不吭声,叶厘大为惊奇。   “……怕沉迷。”   叶厘:“……”   好家伙。   还搞防沉迷呢!   他有些哭笑不得,捧着江纪的脸颊揉了揉:“好相公,自控力这么差吗?”   “你这几日没想过这事?”江纪问。   “……倒也想过。”叶厘实话实说。   “你看,你也想的。”   更别说他一个血气方刚、身子无恙的大小伙儿。   江纪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这几日他时不时就会想起叶厘,若今夜又做了,他担心回了私塾,时不时就变成无时无刻。   若如此,那就真的遭了。   明明都立成那样了,但硬忍着,叶厘轻轻呼了口气,笑着道:“那今夜就不做。”   便宜相公十八岁。   高考生。   这个阶段若是沉迷房事,不,是时不时的来一场房事,的确不像话。   当然,也不是说必须禁欲。   毕竟是成了亲的。   但得适度!   叶厘声音平静,江纪不由将视线转了回来:“你不生气?”   “我气什么?就算按照咱们的约定,也是你回来拿钱那日再做。”   “不过,既然你今个儿回来了,那我就将这几日的铜板给你。”   “好了好了,别压着我了,来,咱侧躺着。”   叶厘将双腿放下,招呼他换个姿势。   江纪默默翻了个身,与他脸对脸躺着。   “真的不生气?”   叶厘闻言有些无奈。   他又不是原身,才不会胡乱发脾气。   他刚才也是看便宜相公的反应大,所以才问做不做。   他干脆转了话题:“不生气。但我有疑惑。”   “你问。”江纪立马道。   “你一般都将银子放在哪儿?之前我糊涂,举着棍子问小麦,但他没告诉我。”叶厘是真的有些好奇。   “……我放在二叔那里。”   江纪说着抬手往上指了指屋顶:“这里虽是我的家,可前几年我在私塾,小麦芽哥儿在二叔家,我就把攒的银钱都放到了二叔手里。”   “我猜也是。”   这个答案,叶厘并不意外。   江大河惦记着让江纪给他养老,绝不会昧下一文钱。   “明日我给你一百七十文,一百五十文你存到二叔那里,二十文你带在身上。”   江纪沉默,与他对视了片刻,道:“我明个儿问二叔要回来,今后由你收着。不多,也才十几两。”   此话一出,叶厘诧异不已:“你信我?”   “信。”江纪答的毫不犹豫。   待他这般,他若还防着,那着实令人寒心。   “啧啧……”叶厘挑眉。   看不出来,这便宜相公还是恋爱脑。   这么轻易的就将财政大权交给他了。   不过,这个钱他不能收:“还是先由二叔收着,我怕二叔多想,他一直惦记着让你养老,你把钱交给他,这是信他,用他。”   “你若把钱要回来,他指不定要多难受呢。”   “那你不难受?”江纪立马问。   “不难受,你有这个意思就行了。”   叶厘笑眯眯的凑过去,在江纪唇上亲了一下。   他是打算与江纪过下去的。   眼下江纪也有这个心,这皆大欢喜呀。    第31章   看叶厘是真的不打算要自己的存银, 江纪就没坚持。   也对,才十几两,叶厘看不上。   叶厘要的是秀才夫郎、举人夫郎。   他轻声道:“此次回了私塾, 我一定会专心读书。”   叶厘挑眉,潜台词就是这几日没专心读呗。   但可以理解。   这个年纪, 还刚开荤, 日有所思很正常。   他忍着笑道:“好。我知道你苦读的决心有多大了。”   此刻那处还顶着他小腹呢。   便宜相公谦虚了,这份自控力可太强了。   不过, 躺在炕上竟在表决心, 而且, 还拒绝了房事。   便宜相公心绪波动有些大啊。   想了想,他换上严肃的神色, 一本正经的道:“你也看到了,我挺能挣钱的。我知道,我的出众,会带给你压力。”   江纪:“……”   “但你也不算百无一用, 你最起码已为我挣了个童生夫郎的身份。”   童生夫郎?   江纪垂下眼睛。   这算什么身份……   下一瞬, 叶厘道:“别小看这个身份, 读书人那么多,在你这个年纪连过县试、府试的又有几个?更何况你还得打零工!”   “所以, 我的好相公,若三十岁时仍过不了院试,那再有压力也不迟。”   三十岁?   江纪诧异的抬起眼皮望向叶厘。   “你……对我的要求这么宽泛?”   “是,毕竟你现在也称得上是青年才俊, 咱们也算是郎才哥儿貌。若你成不了中年才俊,那我才会对你翻脸。”   “毕竟到那时,我不但美貌依旧, 财力定然也翻了许多番。”   “凡夫俗男可配不上我。”   叶厘说着抬手摸了把脸,他真的是有几分姿色的!   可惜,他脖子里没有大金链子,不然更有说服力。   江纪:“……”   他嘴角抽了抽。   但瞧着叶厘这幅臭屁的模样,他心里轻松了不少。   当然,更多的是稀罕。   他的夫郎,明媚鲜活。   生机勃勃。   在他苦闷的世界里,像是春日的新绿,见之便令他心生欢喜。   他捧住叶厘的脸,又吻了过去。   叶厘得意的啧了一声,就知便宜相公是这般反应!   但他还是顺从张口,与江纪交换了一个轻柔的吻。   这个吻结束,两人心满足。   身不足。   江纪紧紧搂着叶厘,抬手在叶厘背上抚了几下:“睡吧,时候不早了。”   再吻下去,他真的要把持不住了。   叶厘没吭声,在他怀中做了几个深呼吸,等身子的空虚劲过去,疲倦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叶厘不由打了个哈欠。   他今个儿一天全用来炸东西了,劳动强度不算小。   他坐起身来,吹熄油灯,刚躺下去,又被江纪抱进了怀里。   他满意一笑:“相公,好梦哦。”   “好梦。”江纪抱紧他,也闭上了眸子。   今晚没有扰人的如惊雷般的鼾声,也没有怪异的气味。   听着叶厘平缓的呼吸声,困意上涌,他放任自己去找周公。   两人一个是疲倦,一个是心中放松,因此睡的都有些沉,夜半时分,公鸡未能将他们喊醒。   但不一会儿,江大河与江柳到了。   江大河推门,没推动,就趴在院门的门缝上往院子里瞧,见漆黑一片,他就开始拍门。   “厘哥儿?厘哥儿!”   一声声大喊,惊得后院的鸡又开始打鸣。   这下子终于将两人吵醒。   他们赶紧起床。   出了堂屋,叶厘进了灶房。   昨天他割下一大块肉,还没来得及给江大河送。   另外,还得数一百五十文铜板交给江大河。   江纪去开院门:“二叔,稍等一下。”   江大河听到江纪的声音,有些意外:“小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怪不得起晚了。   年轻人呐!   “昨晚有事,就回来了。”   江纪说着将挂在门后的铁锁打开,招呼江大河、江柳进来。   “啥事?”江大河好奇。   “我同窗,鲍北元……”   江纪简略讲了讲此次回来的缘由。   江大河认识鲍北元,私塾每三个月交一次粮食,很多时候都是他推着板车将粮食送过去,因此他见过鲍北元。   他唏嘘不已:“多精神的小伙儿,一下子什么都没了,可怜呐!”   “小纪,你回去了多劝劝他。”   “我会的。”   江纪认真点头。   “那你啥时候回私塾?”江大河又问。   “吃了早饭走。”   “好,现在有厘哥儿了,用不着你婶子了,那我先回去了。”   江大河说着就要走。   这时,叶厘一手提着肉,一手拎着一串铜板,赶紧出了灶房:“二叔,你把这块肉拿回去吧,大通哥送的肉太多,我们吃不完。”   “还有,之前说好我每日给江纪三十文钱,现在他回来了,这五日的一百五十文钱,就先交给你吧。”   江大河也没客气,把肉和铜板都接了过去。   不过,借着灶房透出来的朦胧灯光,他悄悄打量江纪、叶厘的神色。   按理说,小纪成了家,他这个二叔就成了外人,更何况现在厘哥儿颇有能耐,不但不乱花钱,还猛猛的挣钱。   他再保管小纪攒的银子,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可谁知,甭管是小纪还是厘哥儿,都没有将银子要回去的打算。   既如此,那他也装糊涂。   唉,终究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不然他何必心虚。   没儿子就是命苦!   江大河一脸愁苦的走了。   江柳进了磨房,打算开工。   有江纪在,怎好让她再干这样的重活。   江纪站在磨房门口,对她道:“你去帮你厘哥做早饭,我来磨豆腐。”   江柳抓着磨杆,笑着道:“哥,你才应该去帮厘哥做饭,你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多和厘哥处处。”   “不差这一会儿。”江纪摇头。   “依我看,就差这一会儿。”江柳说着放低了声音:“你同窗这事,一时半刻根本解决不了,何至于昨晚就回来?”   江纪:“……”   而江柳见他无话可说,更乐了:“哥,这活儿是你给我找的,你可别耽误我挣钱。快去帮厘哥吧。”   江纪见状,只得道:“待会我来替你。”   说罢,他抬步进了灶房。   灶房里,叶厘正在和面。   前日江大河买的面粉还有十斤。   但今日他得炸面果,于是他只取了二斤,又往里加了不少玉米面。   面和好之后需得醒一会儿,叶厘就让江纪先烧火,把昨夜的肉放盆里馏一下,再烧个大米汤。   之前他托叶两买了二斤大米,不蒸米饭,只煮粥,能喝好几顿。   因着八仙镇紧邻南通渠,相比较广大的北方,此地大米的价格并不离谱,每斤只比小麦贵上两文。   把大米下入锅中,他去菜园子里摘了几个青椒。   这季节,很多菜都能吃了,但肉夹馍和青椒最配,解腻!   他还摘了三根黄瓜。   可惜没有木耳,黄瓜拌木耳才好吃呢。   今个儿他就托叶两买些木耳,家里的干菜太少了。   回灶房后,将青椒、黄瓜都洗了,把黄瓜拍一下,再搬出石臼捣个蒜泥,一通忙活,面也醒好了。   他将面团搬上案板,揉搓,分成小剂子,开擀。   他擀的饼子跟普通肉夹馍的饼子一般大,等他将饼子全擀好,另一边,江纪也停了火。   把盛着肉的陶盆端出来。   把大米汤舀出来。   这时,江纪想去替换江柳,但江柳死活不同意,他只得又回灶房烧火,叶厘要开始烙饼了。   饼子小,铁锅大,叶厘能同时烙七八个饼子。   花了两刻钟,他烙了二十多个饼子出来。   刚出锅的饼子酥酥脆脆,掰开,里面层层叠叠的,极为柔软。   这种饼子虽不鼓包,但单独吃味道也很好。   叶厘从陶盆里夹出几块肥瘦相间的肉,混着青椒切碎,然后夹入饼中。   “来尝尝,看味道如何。”他招呼江纪吃饭。   “味道肯定好。”江纪道。   饼子刚出锅时就香的很,现在里边又放了肉,怎么着都不会难吃。   “那你多吃几个。”叶厘笑着道。   江纪闻言,俊脸上也带了笑。   虽知门口无人,可他还是往外瞄了一眼,然后飞快的在叶厘唇上亲了一下。   吃过这饭,他可就得走了。   叶厘乐,将饼子塞到他手里,低声道:“你快吃,吃完了咱回屋。”   江纪听懂他的潜台词,接过饼子快速咬了一口,饼子外皮酥,里边软,中间的肉不但又香又烂,还混着青椒的微辣、水脆。   这口感,的确好吃。   他不由道:“依我看,让鲍北元卖这种饼子吧。”   “这个得两人呢,一个人顾不过来。”叶厘摇头。   而且,还得寻个固定摊位,准备炉子炭火。   投入很大。   若是卖饮品,可以在家把饮品做好,然后搞个小车子走街串巷,投入相对小些。   江纪想了想,点头:“你说的对。”   “别急,等你下次回来,我肯定能琢磨出一条财路。”叶厘道。   “你别太辛苦,他现在快蔫成枯草了,等他缓过这几天吧。”   江纪立马又道。   “好。”叶厘很理解。   受了这么大的打击,的确需要时间来平复痛苦。   江纪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四个饼,又喝了碗米汤,这才饱了。   这期间,叶厘翻出一块干净的麻布,给他包了十个肉夹馍。   除此之外,还又串了二十个铜板。   收拾妥当,夜幕转为深蓝色,天快亮了。   两人回西屋腻歪,又亲又抱,但还未过瘾,东屋那边就有动静了。   江麦、江芽起床了。   两人只得依依不舍的放开对方,而后一同去了东屋。   两个小家伙见他们俩一起过来,有些懵。   江麦眨眨眼,还没琢磨出什么,就听见江纪说他要走了,这下子江麦顾不得其他了,满心只剩下不舍。   但江纪没空陪两个小家伙吃早饭了,私塾位于城南,他得穿过整个县城,这会儿走,正好不耽误上午的课程。    第32章   江纪拎着十个肉夹馍, 出村子,进县城,转进人少车少的小巷, 大步流星,终于赶在钟声响起前进了讲堂。   将包着肉夹馍的麻布小包裹搁到桌角, 他翻出今日所需的书籍。   他已是童生, 但私塾大几十个学生,像他这样过了县试、府试的才三个。   过了县试的六个。   他们加一起凑不够十个人。   童生三试所考的都是四书五经, 甭管是过没过三试, 夫子们平日教授的内容都一样, 因此,除了刚开蒙的儿童, 余下的众人分为两个班,混在一起读书。   江纪看了眼身旁空空的书桌、干净的凳子,他收敛心神,翻开了手中的书籍。   专注某一事时, 时间总是过的飞快。   午时, 下课的钟声准时敲响, 年迈的夫子夹着课本慢悠悠出了讲堂。   江纪将书本合上,先伸了个懒腰, 而后抓着麻布小包裹冲出讲堂,直奔后院的寝所。   这个点,不住私塾的,各回各家。   住私塾的, 直奔膳房。   因此寝所里只余一人:鲍北元。   鲍北元在私塾是没有床位的,但大家都是同窗,他突逢大变, 同一间寝所的几人就挤了挤,在炕上给他腾了个位置。   昨个儿傍晚,江纪回家时,他在睡。   如今江纪回来了。   他竟仍在睡。   江纪几步来到炕前,将手中的小包裹放下,而后去推他:“鲍北元,北元,鲍北元!”   鲍北元迷迷糊糊中被推醒,他掀开沉重干涩的眼皮,有气无力的道:“别摇了,摇的头晕。”   “我看你是饿的头晕。别睡了,咱们去膳房吃饭。”   江纪又推了他一把,这才收手。   “不去,没交粮食。”鲍北元翻了个身,背对着江纪。   “我从家里捎了肉饼,咱们去打两碗汤,就着饼吃,没人会说你。快起来。”   江纪说着将包着肉夹馍的小包裹拎到他鼻子前晃了晃。   虽说饼子凉了,但叶厘的手艺好,离得近了,仍能闻到淡淡的肉香。   这香味一入鼻,立马唤醒了鲍北元的肚子。   他昨个儿中午啃了俩个江纪从膳房拿的菜窝窝,自那之后到现在滴水未进。   沉浸在伤痛里时,不觉得饿。   此刻被这香味一勾,他顿觉饥肠辘辘,饿得难受。   他将身子翻回来,瞧着江纪手里的小包裹,问:“这里边都是肉饼?”   “对。”江纪又晃了晃小包裹:“特别香。”   “你家里杀猪了啊?”鲍北元惊诧不已。   大手笔!   之前就算是年后回私塾,也没见江纪这么豪阔过。   “算是吧。你起来,咱们去膳房。”江纪又催了一句。   这次鲍北元不磨蹭了。   现在察觉到饿了,未久进食的肠子像是打了结,饿得他恨不能一口气吃掉一头牛!   两个人关上房门,抬步去了膳房。   膳房也在后院,三间通着的大屋子,有桌有凳,条件还凑合。   江纪不要主食,只要了两碗清得能照人的玉米糊糊,因此打饭的厨子未说什么,很痛快的给他打了两碗粥。   两人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江纪把小包裹放到鲍北元跟前:“吃吧。”   鲍北元也没客气,之前他吃住都在家里,再加上是开面馆的,时不时就会给江纪捎点吃的,结果转瞬竟轮到江纪接济他了,真是……   他逼回眼眶里的热气,抓起一个塞得鼓鼓的肉夹馍,张口就咬掉了三分之一。   饼子被捂得不酥脆了,但多了份韧劲,再加上滋味十足的炖肉,好吃程度大大超出他的预料。   比他爹炖的肉都好吃!   梁二婶的手艺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他好奇的看向江纪。   上个月月末,江纪提前一日回家,而当日他爹没了,于是两人再见面时,便是他被亲哥赶出家门。   当时的他形如槁骸,心如死灰,根本没顾得上去打量自己好友的变化。   接下来又是与鲍北兴谈判、搬到私塾,然后江纪就借口有事要回家一趟,但他只顾得大睡。   是以,直到此刻,他才有闲心去关注这些细节。   他嚼着饼子,眼珠子在江纪身上连着扫了几遍,随后他咦了一声:“你脸色、心情是真的不错啊。”   “你与你夫郎和好了?”   对于好友的新婚状态,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次私塾放假前。   江纪正端着碗喝汤,刚才读了半个时辰的书,他有些渴了。   听见此话,他掀起眼皮瞥了鲍北元一眼:“昨晚睡的好。而且之前也没吵。”   鲍北元才不信:“骗鬼呢,上个月月中你回家,回来后整个人又暴躁又压抑,我觉得你随时都能跳起来揍我。”   江纪无语:“……你想多了。”   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汤碗,拿起一个肉夹馍,也大口吃了起来。   口味比不上热的,但依旧美味。   “我才没想多。”鲍北元咽下口中的饼子,又伸手拿了一个。   不过,瞧着里面满满当当的肉,他抬起手臂撞了江纪一下:“这肉饼,是你夫郎做的?”   “好吃吗?”江纪不答反问。   “好吃啊。恭喜,娶了个好夫郎。”鲍北元真心实意的道。   江纪点头,认可此话。   他这夫郎,实在是称心。   “你呢?想好今后的打算了吗?”   他昨个儿回家时,只说有事,一字未提豆腐泡,怕让鲍北元心生希望又失望。   “我啊……”鲍北元只吐出这二字,便觉得噎得难受。   他端起碗,抿了几口汤,然后吸吸鼻子,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过两天我就出去找房子。”   “当年你十三岁你都扛过来了。我都十六了,还能不如你?”   “抄书,扛大包,这些我也能做。”   “不一样。”江纪皱眉:“我有家在野枣坡,不用操心吃和住,一心攒束脩就成了。”   “你现在一旦踏出私塾,连口水都得买着喝。”   “没事。”鲍北元挤出一个笑来:“我将那些书都卖了,换二三十两银子不难。”   他有成套的四书五经,还有不少相关的注释书。   毛笔几十支,砚台墨锭十余块,再加上未用完的纸张。   真的,他轻轻松松就能换二三十两银子。   想到即将入账的银两,他笑道:“我有钱,比你有钱。你要是盘缠没攒够,我借你。”   “你还说我傻,我哪里傻了,这些东西,买来时都要花近百两银子,这些年,我光花银子了。”   江纪瞧着他眼里盈盈欲坠的泪花,叹气道:“你哥就没花银子吗?他成亲时,光是聘银就花了三十两。”   “他嚷嚷着这几年干活多,但你娘不在了后,你爹将做面的手艺传给了他,他不干活怎么学?不多练怎么撑起面馆?”   “你家那个院子,再加上前面的馆子,加一起能卖大几百两。这可都是当初你爹娘挣下来的。”   “你倒好,只要十两就够了。”   鲍家原是外地人,鲍父鲍母来北阳县打拼时,一开始是摆摊卖面,攒了些银钱后就卖了老家的田地,在北阳县置办了小铺子。   因为手艺好,几年后又把小店面换成了前铺后院的大院子。   如今的大院子买下第二年,鲍母因病去世。   鲍父一人满足不了食客所需,就将手艺传给了鲍北兴。   因此,不管怎么说,鲍家的家产,都该是鲍北兴鲍北元平分。   这是他们爹娘攒下的家底!   不过,看鲍北元眼里的泪扑簌簌的一直掉,江纪不好再说下去。   但想到以后,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要不,咱们再去面馆一趟把你的那份要回来?”   鲍北元闻言,立马抬起袖子擦泪,哽咽道:“不、不……怪我,若我读书有成,之前不贪玩……”   他又抬起袖子重重抹了把犹如决堤一般的泪。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是他令他爹难做,所以引起了一次次的争吵。   他不回去,他没脸回去。   “好了好了,别哭了,快吃吧,都过去了。鲍伯父若在天有灵,肯定不愿看你这样。”   江纪只得住口。   唉,小少爷不知世道艰难。   头疼。   野枣坡。   叶厘、江麦、江芽、叶两四人已吃过午饭。   两个小家伙吃得小肚子圆鼓鼓,这种状态不易活动,他们俩就回屋午睡,下午他们还得去捡干柴。   叶厘撸起袖子,准备炸豆腐泡。   叶两没给他烧火,而是拎着水桶下地浇玉米去了。   入夏之后,天气热,若老天不下雨,那农人隔三差五就得浇地。   临近麦收,田地离不开人。   叶大吉、叶文没空过来,只得由他干这活儿。   为此,他已准备好了今日回村的路费:三文钱。   其实他是舍不得花这个钱的。   但饴哥儿心疼他,撒着娇非得让他花,还吓唬他说,若是累出毛病了,那几副药就要上百文!   他只得应了。   不过,等秋日就好了。   上次叶文相看的那户小哥儿,人家点头了,这几日两家正在商定婚期。   叶文年纪大,这婚期自是越早越好。   等叶文成了亲,那就能腾出人手过来干活了。   把一亩地浇完,他拎着水桶回了江家。   叶厘已经将豆腐泡大串串还有面果炸出来了,装了两个背篓。   他顾不得歇息,喝了碗凉白开,然后背着一个拎着一个,快步朝县城而去。   翌日,等豆腐泡卖了一半,他揣上昨个儿叶厘给的铜板,进镇买东西。   叶厘让他买半斤红茶。   他也分不清这里面的门道,只知道绿色的是绿色,红颜色的是红茶。   叶厘让他认准红色就对了。   只是这东西贵得嘞!   即便品质一般的,半斤也要上百文。   叶厘还让他买些芡粉,红薯芡粉最便宜,一斤十三文。   他买了一斤。   除了芡粉,还有糯米和麦芽糖、木耳。   糯米比大米贵上三文,一斤十文。   麦芽糖更贵,四十文一斤。   木耳这种干货也不便宜,一斤就要二十文。   等他将背篓装满,二百文钱没有了。   拎着这些东西,揣上俩饼子边走边吃,他没回村,径直去了野枣坡。   到江家时,叶厘已把午饭做好。   叶厘用前日炖肉的肉汤,做了一大锅炖菜。   里边除了肉,还有豆腐、豆角、嫩绿的荠菜。   这么一锅乱炖,卖相不太好,但味道真的没的说。   听叶厘说,还想买点红薯粉条炖进去,他忙摆手。   红薯粉条跟糖一样贵,几十文一斤!   谁家能阔气的把这东西当饭吃啊?   再者,炖菜里都有肉了,哪里还需要什么红薯粉条。   他就着叶厘蒸的玉米豆渣饼,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炖菜,然后拎上水桶又下地了。   昨个儿只浇了一亩地,还余下一亩,他得浇完。   叶厘留在家中,忙着炸豆腐泡、大串串、面果。   一通忙碌,待送走叶两,他没有歇息,他将锅里的豆油盛出来,又放入两斤淘洗过的干黄豆。   他准备炒黄豆,做黄豆粉。   北阳县有不少卖饮料的,想在这行混下去,除了走量的平价产品,那还得有自己的招牌。   他准备做的招牌,就是某品牌的豆乳米麻薯。   之所以选这个,一是花里胡哨,旁人难破解。   二是原料易寻。   豆,黄豆粉,把黄豆炒熟磨成粉即可。   乳,这个可以用羊乳。   羊乳不仅比牛乳易得,还便宜。   小哥儿没有母乳,凡是娶了夫郎的,家家户户都养羊。   不只是县城有售卖羊乳的。   村里也能买到新鲜羊乳。   如此一来,羊乳的价格自然就升不上去。   而且,可能正因为此,此地的人对羊乳的接受度很高,并不觉得那股膻味难闻。   其实觉得难闻也没关系,茉莉花茶能够去除膻味。   煮的时候放入一点茉莉花茶就行了。   米,白糯米,这个镇上就能买到,价格也不离谱。   血糯米的话,此地没有这种食物,正好节省成本。   麻薯,用芡粉也就是红薯淀粉就能制作。   至于茶汤,随便一种红茶都行。   因此,豆乳米麻薯的原料都易寻,将这些东西加工一下,一杯豆乳米麻薯就做好了。   不过,少了奶盖,口感肯定不如正版的醇厚。   但没关系,青春版的豆乳米麻薯已足够应对古人的口味。   想到记忆中的味道,叶厘丝毫不觉得疲累,将黄豆炒好后,直接拎去磨房磨成了黄豆粉。   把这些黄豆粉盛入陶罐,他将糯米淘洗一下,准备明日磨些糯米粉出来。   糯米粉和红薯淀粉按照一定比例混合起来,与羊乳一起下锅煮,那成品就是米麻薯。   次日早饭后,叶厘做完豆腐,先去江福正家买了两斤羊乳。   江福正家目前没小孩儿喝羊乳,但他家羊多,一年到头都不怎么缺羊乳。   将羊乳买回来,叶厘把昨个淘洗过且已经晒干的糯米拎进磨房,花了不少时间,他将这些糯米磨成细腻的糯米粉。   接下来就能做米麻薯了。   米麻薯很粘锅,煮的时候要小火慢煮。   他便搬出铁炉子,用陶罐烧热水,好用来泡红茶。   于是,江麦、江芽背青草回来时,只见他一脸悠闲的坐在门口的枣树下,一手端着陶碗,一手拿着勺子,正津津有味的喝着什么。   江芽在外忙活半晌,已有些渴了。   瞧见他之后,忙加快脚步,口里还喊着:“厘哥厘哥!”   他小短腿迈的快,将背篓里的青草都颠出来了,江麦只得道:“芽哥儿,你慢点,草都掉地上了。”   江芽一听,小短腿慢了下来。   但大眼睛仍直直的盯着叶厘手中的碗,厘哥喝的不是水诶,白白的,像是羊乳!   他爱喝!   这时,叶厘咽下最后一口豆乳米麻薯,他看向跑过来的江芽,笑着道:“别急,给你和小麦留了的。别摔着了。”   江芽一听,已有些肉的小脸蛋上顿时绽出大大的笑:“谢谢厘哥!”   “我给你俩盛出来,你俩洗了手过来。”   叶厘说着先回了院子。   进了灶房,他拿出两个陶碗,从陶罐里倒出一些红茶汤,又兑入煮好的羊乳。   然后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米麻薯。   江芽进灶房时,正好瞧见他往碗里舀黏糊糊的米麻薯。   这小家伙连糯米都没吃过,更何况是这种黏黏的、白白的米麻薯,他大眼睛一亮,小身子直奔灶台而去。   来到灶台前,他盯着米麻薯认真看了几下。   不认识,但好馋。   咽了咽口水,他小脑袋转向叶厘:“厘哥,这是什么啊?”   “这叫米麻薯,味儿不错,来,这碗是你的。”   叶厘将手里那碗豆乳米麻薯递给他,等他伸出小爪子接过去,又用勺子往碗里撒了一层黄豆粉。   没有奶盖做依托,黄豆粉一进入碗里,立马就被打湿,颜色转深。   但与白色的羊乳混一起,只看色泽,依旧诱人的紧。   江芽忍不住又咽了下口水,然后捧着碗来到饭桌旁。   这时,叶厘又递给他一个勺子,让他搅拌一下再喝。   他听话的拿起勺子搅了搅。   勺子一碰到米麻薯,就有些搅不动,他使劲一舀,顿时舀了满满一勺米麻薯。   他早就馋了,见状,迫不及待把勺子送入小嘴巴里。   叶厘煮米麻薯时放了糖,甜滋滋、软绵绵、黏糊糊,这独特、细腻的口感,令他瞬间大眼睛圆睁,小脑袋“嗖”的一下看向叶厘:“厘哥,好吃!”   太好吃了!   叶厘正在制作第二碗,闻言望过来,将他又惊又喜的小表情收入眼里,顿时笑了:“有多好吃?若是让你花钱买,你肯买吗?”   “不买!”   江芽摇了摇小脑袋,答的极为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   叶厘一顿:“……不是觉得好吃吗?”   “我的钱要留给大哥当盘缠的。”江芽一脸认真的道。   “……这样啊。”   叶厘虽然每天都给两个小家伙发工钱,但从不过问这些钱的去向。   而且,他和江纪商议束脩费时,两个小家伙都不在。   他们俩还不知道今后由他供他们大哥读书。   不过,没想到这嘴馋的小人儿,为了便宜相公,竟能如此干脆的拒绝美食。   真招人疼。   恰好此时江麦也洗过手进了灶房,他就道:“小麦,你来尝尝这碗乳茶,看好喝不。”   江麦应了一声,走到灶台前将碗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厘哥,然后就和江芽坐到一起。   “二哥,快吃这个,叫米麻薯,可好吃啦!”   江芽献宝一般举起勺子,好叫江麦看米麻薯。   叶厘从筷笼里取出一个勺子递给江麦,解释道:“这是我新做的,你尝尝。我打算拿去县城卖,你觉得能不能卖掉。”   江麦闻言,先是捧着碗喝了口奶茶。   他渴了。   奶茶只有三分甜,但对江麦而言,这甜味挺明显的。   除了甜,还有羊乳的香浓、茶叶的涩。   一般情况下,小孩子是不喜欢茶叶的那股涩的,但现在这股涩混着甜和羊乳,说难喝吧,那绝对称不上。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又又喝了一口,连米麻薯都顾不得尝了。   江芽见状,也忍不住捧起碗喝了一口奶茶。   他的感受跟江麦差不多。   砸巴砸巴小嘴巴,他又喝了一口,再喝了一口。   很快,半碗奶茶下肚了,他嘴边也沾了一圈白胡子。   他又砸巴砸巴小嘴巴,嗯,他已经品出味了。   他小脑袋转向叶厘:“厘哥,好喝!肯定卖得出去!”   这时,江麦也开了口:“对,能卖掉。”   他已尝过米麻薯了。   米麻薯是毫无疑问的美味。   至于奶茶,喝着是有一丝丝的怪异,但很上瘾。   他看向叶厘:“厘哥,有钱人肯定会买的。”   叶厘见状放了心。   两个小家伙头一次喝奶茶就觉得好,那些喝惯了乳茶的有钱人,十有八九也会觉得好。   复刻成功!   接下来就是等江纪回来了。   不远,就在后日。   十天很长,但若是分成两个五天,那等待的煎熬会变淡不少。   前两次江纪都是突然回来的,匆匆忙忙的,他都没来得及准备什么。   这一次嘛……   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   手里没钱,整不出什么花活。   后日让叶两在镇上割几斤五花肉带过来,他做个红烧肉,再蒸个米饭?   这个念头一出,想到又香又糯的红烧肉,他瞬间拍了板。   就这么办!   他虽是北方人,但许久未吃大米饭也会想的,天天饼子包子的,该换口味了!   至于豆乳米麻薯,这个也少不了。   今日准备的原料已足够,后日或者大后日直接买些羊乳就成了。   打定主意,第二日叶两来了后,他就和叶两说起了此事。   “四斤五花肉?”   叶两皱眉:“怎么又买这么多肉?”   五花肉的价格仅次于猪板油,好家伙,四斤又得花上七八十文。   “江纪明个儿回来,我打算炖肉。哥,除了五花肉,你再买五斤大米。”叶厘又道。   一斤大米七文。   五斤便是三十五文。   叶两肉疼。   回来一次花一百文!   之前叶厘和江纪吵架,他头疼。   现在叶厘这么稀罕江纪,他肉疼。   不过,他这些日子没少跟着吃吃喝喝,补了许多油水。   叶文的婚期已定下了,就在麦收后。   那哥儿知道叶家家底薄,也没狮子大张口,只要了五两聘银,再一对银镯子、四套新衣裳,如此就够了。   搁普通人家,这聘礼普普通通,但对他家而言,负担有些重,因为卖豆腐泡的时间太短了,还不足一个月。   他和饴哥儿这些日子攒的银子,得全拿出来应急。   罢了,不省这点钱了。   身为大哥,不好总是白吃白喝。   明个儿他到码头上买一条鱼带过来。   叶厘不知叶两打算买鱼,但看叶两的神色,他大概知道叶两在想什么。   他权当没看到。   若鲍北元的奶茶生意做起来,那他肯定要分红的。   再过几日,他就去找江通,让江通做风铃生意,到时候,他也要分成。   如此一来,他说不定能天天都能挣三百文。   所以,该吃吃,该喝喝。   委屈什么也不能委屈自己的嘴嘛。   但这个原则,叶厘只针对自个儿,并不要求旁人。   因此,当叶两拎着一条两斤多的草鱼过来时,他立马就问:“大哥,你买它做什么?”   “天天吃你的,也该我买点肉了。”叶两说着,又从背篓里取出了四斤五花肉。   那五花肉一层肥一层瘦,连着皮共有六层,漂亮极了。   今个儿他一到镇上就跑去肉铺买肉,他跑的快,是第一个到的,因此这最上等的五花肉就被他买了来。   叶厘也对这几斤五花肉满意极了。   但接过肉之后,他叮嘱叶两道:“大哥,咱是亲兄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再者,你也帮着干活了。”   “等以后家底丰厚了再买这些,现在处处都是用钱的时候,不要乱花钱。”   这话听得叶两心中熨帖,但嘴上道:“鱼肉便宜,比不得猪肉,没花几个钱。”   “那待会吃了饭,你去将二叔家的铁锅借来,我用炉子先将红烧肉做上,你回去时,给阿爹、饴哥带一碗让他们也尝尝。”   叶厘道。   “不用不用,你们吃吧。”叶两摆手。   “就这么说定了,快吃饭吧。”叶厘笑着催他洗手。   虽说自家有陶罐,可陶罐遇火可能会裂。   一旦裂了,即便是他也心疼。   所以,还是把江大河家里的铁锅借来吧。   饭后,看叶两不肯去,他便打发江麦跑一趟。   等江大河把铁锅送来,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抓起麻绳,依依不舍的出门捡柴。   其实他们俩想守在炉子前看叶厘做肉的,但显然今个儿的用柴量依旧很大,他们俩只能出门。   两个小家伙走了,叶厘开始做红烧肉。   他喜欢吃甜口的,给红烧肉焯水之后,他将红烧肉块煸出油,然后放入蔗糖炒糖色。   叶两闻着诱人的香味,再瞧着他娴熟的动作,不由问:“厘哥儿,这做法你从哪儿学来的?”   “这是秘密,大哥,我只告诉给江纪。”   叶厘故意一脸神秘。   叶两一听,便道:“成,只告诉小纪。”   现在他这三弟和小纪才是一家人。   挺好,他盼的就是这幅场景。   天知道这两年看他这弟弟的性子一日歪过一日他有多担忧。   他们叶家本就对不住小纪,若是再让小纪娶个祸害,那真是……   幸好现在厘哥儿性子改了!   老天有眼!   叶两乐呵呵的闭了嘴。   叶厘则是松了口气。   他将注意力转到锅里的肉上。   其实红烧肉并不需要太多调料,加点葱、酱油、桂皮、香叶、八角,然后大火炖就成了。   等红烧肉炖上,他回灶房开始炸豆腐泡、大串串以及面果。   至于那条鱼,他让叶两一边烧火一边收拾出来,准备一并炸了。   将所有东西都炸完,红烧肉也做好了。   色泽红亮,香飘整个院子。   叶厘给叶两夹了一块,叶两只吃了一口,就立马对叶厘道:“你给我拿个饼子,我夹着吃。”   这么美味的东西,哪能空口吃。   太香了,这一块他恨不能配上三个饼子吃!   叶厘哭笑不得,当真给了他一个玉米豆渣饼。   他就着饼子吃完这块红烧肉,而后让叶厘给他夹了九块放入碗中。   他家五口人,一人两块即可。   他已吃了一块了,晚上再吃一块就成了。   眼前这一锅红烧肉虽多,可还有江大河一家呢!   很快,他拎着背篓心满意足的走了。   叶厘则是开始蒸米饭。   便宜相公快回来啦!   他哼着小曲,淘洗了两斤米。   先将米煮一下,水开之后,用笊篱将米捞出来盛到陶盆里,再把陶盆放到箅子上蒸。   这种做法既有米饭,又有米汤,完美!   不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回来了。   他们各拖回来好大一捆干柴,特别是江麦手里的那捆,快和江麦一样高了。   如此能干,叶厘立马从锅里夹出两块红烧肉犒赏他们。   第一次吃到这样软糯还是甜口的肉,他们高兴坏了,江芽又在叶厘跟前蹦来蹦去,连声喊着厘哥厉害。   但叶厘已看透了他的“本质”,等便宜相公回来,小家伙儿肯定又将他抛到脑后去。   正陪着江芽玩着,江大河来了。   叶厘将锅中的红烧肉盛出大半,留下十几块,而后让江大河把锅端回去。   他没有洗锅,锅里的酱汁多,与其洗掉,不如拿着饼子擦干净吃了。   夜幕降临。   晚饭好了。   但谁都未说开饭,连江芽都分出一半心思,不住的往院门口瞄。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   月亮已升起。   叶厘来到小棚子前,中午时,他打了两桶一盆的水放在这里晾晒。   抬手摸摸,水是烫的。   他回屋取盆,准备先洗头发。   咳。   甭管做不做,肯定要清清爽爽的见人嘛。   带着三分雀跃,他快速洗了头发。   洗完之后,他站在院子里,一边慢悠悠的擦,一边往院门口瞧。   大门敞开着。   待心中一部分雀跃转为焦急时,终于,期盼已久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坐在灶房门口的江芽、江麦犹如小炮弹似的蹦起来朝门口跑去:“哥!大哥!”   两人高兴的喊声,透过夜幕传出去很远,惊得后院的公鸡也跟着叫了几声。   寂静的院子瞬间热闹了起来。   叶厘站在原地未动。   他瞧着江纪牵着两个小家伙朝他走来,在他跟前站定。   灶房里的微弱灯光透到院子里,极为朦胧,但也能看清楚眼前人熟悉的脸庞。   这人在笑。   略有些狭长的眸子,微微弯起。   瞳孔亮亮的,似有星子在里边闪。   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焦急重新转为雀跃。   嘿。   回来了诶。   江麦小脑袋左转一下,右转一下,将自家大哥和哥夫的对视而笑瞧在眼里,他猛然想起上次自家大哥离去前的场景。   当时,他大哥和哥夫竟一起进了东屋!   他晃了晃自家大哥的手:“哥,今晚你和厘哥一起睡吧?”   此话来的突然,立马将对视而笑的两人拉回神。   叶厘睁大眸子。   江纪也有些意外:“我睡西屋?”   为什么突然这样提议?   难道上一次他回家时,小麦半夜醒来发现他不在?   “成亲了肯定要一起睡觉。”   江麦不知自家大哥的心虚,理所应当的点头。   他年纪虽小,但夫夫一起睡是常识,二叔和二婶就睡一个屋。   “你、你和芽哥儿不怕吗?”心虚之下,江纪有些磕巴。   问的问题,也显得好笑。   因为他不在家的时候太多了。   但江麦不会笑他,只认真的答:“不怕,大哥你不在家时,我和芽哥儿一直一起睡的,我俩一起睡怎么会怕。”   江芽也道:“大哥,我不怕的。我一上炕就睡着了。”   江纪:“……”   他抿了下唇,看向叶厘。   江麦也看向叶厘,有些紧张的问:“厘哥,你愿意吗?”   虽说现在他厘哥和大哥不吵架了,但之前是他厘哥把大哥赶出去的!   叶厘笑眯眯的道:“小麦,只要你和芽哥儿不怕,那就让你大哥搬过来吧。”   早晚都要搬的。   现在江麦主动提出来,也算是过了明路,省得再偷偷摸摸的。   “太好了!”   得了想要的回答,一向稳重的江麦,罕见的如江芽那般蹦了一下:“那吃完饭就搬吧,先吃饭,大哥,厘哥做了红烧肉,可好吃了!”   “对对对,红烧肉,特别香!”   一说到吃肉,江芽也来劲了,扯着江纪的手往灶房走。   “吃饭吃饭,饿了!”   叶厘也喊了一声。   他忙碌了大半天,得让便宜相公看看成果!   豆乳米麻薯就算了,明天早上再做。   今晚只吃肉!   香糯的红烧肉与大米饭,那真真是绝配。   叶厘身为北方人,虽钟爱面食,但也承认这一道菜能与他最心爱的面食掰掰手腕。   至于第一次吃的江家三兄弟,美得他们一句话都顾不上说,只是埋头扒饭。   两斤生米蒸出来的米饭,他们四人竟吃完了。   两个小家伙又吃撑了。   第一次,他们俩没急着洗漱回屋,而是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但叶厘忙活大半天,有些累,冲了澡就回屋了。   躺在炕上,他能听到江纪在和两个小家伙说话。   兄弟三人互相说着这几日的见闻。   两个小家伙重点描述了豆乳米麻薯。   江麦、江芽对这道饮品印象极深,江纪在小棚子里冲澡时,他们俩也站在棚子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最后,他们三兄弟一起回了屋子。   江纪等他们俩睡下,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推开西屋的门。   这一次,叶厘是躺着的,还翘着二郎腿,见他进来,就坐起身,有些得意的道:“怎么样?想不想尝尝豆乳米麻薯?”   江纪随手把插销插上,摇头道:“不想。”   “不想?”叶厘诧异:“这是我给你同窗琢磨的财路诶,你竟不想知道?”   这么塑料的吗?   听出他的质疑,江纪有些无奈。   之前不是怪机灵的?   瞥了眼他松松垮垮的领口,江纪脑中闪过之前看的小画册,伸出手点了点那处:“我先尝这里。”   叶厘:“……”   啧。   但别说,一句话就说得他通体舒畅。   他笑着圈住江纪的脖子,先凑过去亲了亲江纪的嘴角,而后放低了嗓音道:“好相公,除了这里,也可以尝尝别的地方哦。”    第33章   “尝点别的?”   江纪那点儿仅来自于小画册的经验, 没能让他第一时间理解叶厘的意思。   这份纯洁的疑惑配上他出众的五官,一瞬间就令叶厘眼珠子乱转,不敢与他对视。   叶厘有些不好意思。   咳, 他玩的是不是太花了……   而且,不是所有人一上来都愿意做这种事的。   有点强人所难。   尤其是他和江纪不是真情侣。   不熟!   若江纪拒了, 他会有一点点尴尬。   当然啦, 他可以强行不尴尬。   他又不是真的古人,他脸皮厚得嘞!   但若江纪没拒!   那公平起见, 他肯定也要尝尝江纪的。   ……   他、或许也迈不出那一步。   毕竟他和江纪没到那份上。   刚才纯粹是被江纪那句撩到了, 以至于说话不过脑。   这般想着, 他双臂用力扯着江纪的肩膀,两人倒在了炕上。   “我发癫呢, 不用管我。”   江纪:“……”   叶厘呼吸间吐出的热气打在他下颚线上,痒痒的。   他揽住叶厘的腰,一个翻身就将叶厘压在了身下。   但叶厘实在是难为情,眼疾手快的扯过一旁的被褥, 然后脑袋一歪, 将脸埋进了被褥中。   他露在外边的耳垂, 红得厉害。   “……”   江纪皱眉,在脑中细细回想小画册的内容。   当时鲍北元给了他十多本, 其中一本鲍北元重点推荐,让他一定要看。   出于好奇,他还真好好观摩了。   但那一册的内容过于伤风败俗、有伤风化,他观摩的时候, 几乎全程皱着眉!   实在是不认可那些动作,他看完之后,立马就将上面的内容抛到脑后。   要不是叶厘此刻以被蒙面, 他还真想不起来上面的画面——叶厘一向大胆,能令叶厘不好意思,唯有那个小册子上的画面了。   只是,若是把那些画面的主人公换成他与叶厘……   咳,客观来说,的确惊世骇俗。   但若细细思索,其实是有一定的合理性的。   夫夫嘛,本就是最最最亲密的人,而男欢哥儿爱又是人之常情,情到浓时,做一些“放浪形骸”的动作,这是合情合理、无可非议的。   想着想着,他也移开视线,身上泛起了燥热。   叶厘的那张嘴,叶厘这个人,每每想起,都叫他又爱又喜。   ……   他扯了扯被褥,大手往下:“你想让我……尝这里?”   他声音平静,叶厘听不出他是要拒绝,还是要接受,但这不耽误叶厘自个儿拒绝。   叶厘仍抓着被褥,摇头否认:“不不不!我可没说!”   “怎么不承认?这可不像你。”江纪大手开始动作,他用上了几分技巧,愉悦顿时向叶厘全身涌去。   不等叶厘开口,他又趴到叶厘耳边,轻声道:“会很舒服吧?”   愉悦如狂风般席卷而来,更何况江纪还故意往他耳朵里吹气!   叶厘身子不由抖了抖。   不过,他有些踅摸出江纪的意思了。   便宜相公竟然肯?   想起曾经阅过的片,他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肯定超舒服的叭!   强行忽略掉江纪作乱的大手,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江纪的心口:“你肯吗?”   江纪长眉轻挑:“你觉得我不肯?”   “那你到底肯不肯?”叶厘又戳了下他心口。   而江纪想到叶厘刚才的出尔反尔,猜测道:“你不肯?”   被江纪戳中心思,叶厘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他先提议了,结果他又反悔了。   理不直,气不壮,他心虚道:“你要是肯,公平起见,我肯定也肯的。”   公平起见?   江纪听到这几个字,心底有些不舒服。   这几个字显得太疏离客气了。   什么公平,他是相公,是叶厘的相公。   他抬手,不轻不重的揉了下叶厘红通通的耳垂:“我服侍你就行了,躺好。”   说罢,他坐起身来,大手搁在叶厘腰间去解带子。   叶厘:“……”   好家伙!   他抬起脑袋去瞧江纪。   江纪修长的手指极为灵活,就呼吸间的功夫,竟已经把他腰间的带子给抽出来了。   他心中一慌,忙道:“等一下!”   江纪抬起眼皮瞧他,出众的脸庞上瞧不出一丝为难:“怎么?”   叶厘脑子一僵,憋出来一句:“……你会吗?”   江纪想了想,道:“那要不提前练练?”   “怎么练?”叶厘脑子还僵着,下意识问。   他失了往日的机灵,江纪看得有趣,长臂一伸,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起身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   脸颊相距不过一尺。   叶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便宜相公五官立体,如此近距离,视觉冲击着实强。   他难得这么“乖巧”,江纪觉得稀罕,忍不住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之后江纪抓住他的右手腕,将他右手举到了眼前。   他还没琢磨出江纪的用意,江纪便垂下眸子,咬住了他的食指。   柔软的舌,裹住他手指。   吸。   吮。   各个动作极为灵活。   他难以置信的瞧着这一幕。   不是,操作这么骚的吗……   便宜相公是不是被他带坏了?   刚才还一脸天真纯洁的问他尝什么,现在就逼得他差点儿爆出一句卧槽。   正愣着,却见江纪吐出他的手指,抬起好看的眸子,问道:“合格了吗?”   “……”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呆呆的,江纪心中满意,于是不慌不忙的进行下一步。   江纪将他推倒。   江纪与他坦诚相见。   对着那处,那张俊脸只是略一打量,就毫无障碍的继续进行下一步。   于是,他还没来得及感动,比刚才翻了许多倍的愉悦就袭击了他。   脚趾蜷缩,他抬手捂住了脸,浑身都披上了一层淡粉色。   的确,超舒服的……   但便宜相公怎……   他大脑乱糟糟的,震惊、感动、欢喜。   三种情绪在他心口冲来撞去,最终化为两个字:   江纪。   江纪。   在他还犹犹豫豫的时候,江纪毫无障碍的为他做这事。   江纪心里,早就认准他了吧……   他嘴角翘了起来。   相比较原身,他简直是仙男下凡,便宜相公认准他,这本就是合理的、应该的、天经地义毋庸置疑的!   心中得意,他哼哼两声,止住了江纪的动作。   江纪的确是好相公,他也是好夫郎嘛。   服侍这个词多没意思。   应该两个人共享极乐。   但是,这下子轮到江纪拒绝了:“你不要勉强。”   “没勉强。”叶厘瞧着他带着水光的唇瓣,心中痒痒,忍不住凑过去,用舌撬开他牙关,勾着他的舌重重吸了几下。   而后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好相公,我也想让你舒服嘛。”   江纪:“……”   眼前的叶厘,恢复了之前的机灵。   真真贴合了那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望着叶厘弯弯的眸子,喉结滚动,他再也忍不住,抱住眼前之人倒在了炕上。   他原本想去撩叶厘的敏感点,好把叶厘亲得失了力气,可叶厘在他怀中可着劲的扑腾,嚷嚷着要与他一起练习,一起进步。   他只能听叶厘的话。   不过,夜太短。   他没时间与叶厘细致探讨。   让叶厘也服侍了他片刻,他便将人压在炕上,一边亲吻,一边让二人身子相连。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   第一晚时,因着生疏,还有不熟,两人虽把各种亲密动作做了一遍,但视线极少对上。   但这一晚,可能是刚才的行径将心中的羞耻彻底打破,两人都放开了不少。   两人只用了一个姿势:面对着面。   江纪或掐着叶厘的腰,或抓着叶厘的肩。   叶厘偶尔会舒服的闭着眼睛哼哼。   江纪偶尔也会低头观察二人身子相连的地方。   但除了这两个时刻,只要他们的视线对上,便不约而同就露出笑来。   然后江纪便会俯下身子与叶厘接吻。   连绵不断的吻。   这体验太过美妙,等结束后,两人也舍不得放开对方,紧紧抱在一起继续接吻。   这下子夜是真的深了。   叶厘疲倦而满足。   他抱着江纪不肯撒手,都这么晚了,拿布巾胡乱擦擦就行了,先睡觉!   江纪虽困,但不累。   不过,江纪依了他。   草草清理一番,就抱着他沉沉睡去。   放纵的后果便是第二天他们又起晚了。   被江大河的叫门声惊醒,他们慌慌张张的起床。   待起床后才知晓,江大河、江柳已特意晚来半个时辰。   夏天天短,天已经快亮了。   两人脸都有些热。   等江大河走了,叶厘用铁锅烧了热水,让江纪先擦洗一番,然后他做早饭,江纪则是捧着陶罐去江福正家买羊乳。   叶厘昨个儿已和江福正打过招呼了。   等江纪带着新鲜羊乳回来,叶厘就翻出陶罐,用陶罐煮羊乳、做米麻薯。   家中只有一口锅,他只得用陶罐冒险。   火势小一点儿,陶罐开裂的可能性极小。   事实也是如此,两刻钟后,他指着灶台上那满满的一碗豆乳米麻薯,一脸得色的对江纪道:“怎么样?诱人吧?”   江纪细细打量了一番,点头:“卖相很好。”   怪不得小麦、芽哥儿念念不忘。   “味道也好,你尝尝。”叶厘将勺子递给他。   江纪接过勺子,先舀了一勺米麻薯送入口中。   这吃食软软糯糯,但又不粘牙,还微甜,口感细腻的着实令人惊叹。   他有些意外的看向叶厘,本想问一下叶厘是如何想出来的,但略一犹豫,他将疑惑咽下去,只道:“肯定很好卖。”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再做一些,你带去私塾让鲍北元尝尝。若他感兴趣,那就让他来找我,我将方子教给他。”   叶厘说着就要去忙碌。   “好。”江纪应下。   这几日间,鲍北元当真将从前的书籍、笔墨纸砚给卖掉了。   在私塾里向同窗们出了一些,卖不掉的那部分卖给了书铺,最终换回来三十五两银子,比预想中的多一些。   私塾也会退回一半的束脩:三两。   鲍北元手里有四十多两银子。   瞧着多,但鲍北元无家无业,而北阳县物价又高,若是租单独的小院子,一个月就要几两银子。   若是与人共同租一个小院子,那会便宜许多,一个月只需要几百文。   但除了租金,吃喝全都要花银子。   还有,鲍北元成年了,每年还要交丁税,也得近百文。   这种情况下,四十多两银子,撑不了几年。   抄书其实挣不了多少钱,还费眼睛费手腕,只能当做副业。   他读了这么些年书,认识不少读书人,但没有谁能靠着抄书活下去。   至于扛大包,这也累,还要孝敬把头,不然把头不派活儿。   当然,也可以接散活儿,但散活儿少,还得与旁人争抢。   鲍北元从前是小少爷,毫无干苦力的经验,他不觉得鲍北元吃得了这个苦。   所以,与其去抄书、扛大包,鲍北元真不如卖饮品。    第34章   时间紧迫。   叶厘没来得及给江纪烙饼。   不过, 昨晚那顿软糯不腻的红烧肉,足以抚慰江纪过去几日运转过度的脑子。   年轻躁动的身子,也被酣畅淋漓的房事安抚。   他整个人都处在巨大的满足中, 目光柔和,气质沉静, 迎着朝霞立在院中, 看得叶厘当真是春心荡漾,只想扑过去将昨晚的姿势重复一遍。   好相公。   他的亲亲好相公!   可惜的是, 两人起的太晚, 事情又多, 两人连独处的功夫都没有。   待吃过简单的早饭,趁着回屋数铜板的功夫, 叶厘与江纪匆匆吻了一下,然后江纪便揣上四十文钱,抱着一罐子豆乳米麻薯,快步朝县城而去。   江纪一路小跑, 等到了私塾, 距离上课的钟声响起还有一刻钟。   他顾不得歇息, 从前院进正院去后院。   昨晚回家前,他特意叮嘱了鲍北元, 让鲍北元留在寝所等他。   此刻,他一进后院,就瞧见鲍北元抱臂倚着门框,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长眉微皱, 一边大步流星走过去一边问:“你昨晚又没睡?”   一句话,惊醒了眼皮沉重的鲍北元。   他揉揉眼睛,站直身子, 打着哈欠,不答反问:“你怀里抱的是啥?”   “你的前路。”江纪举了举手中的陶罐。   “……啥?”   鲍北元愣住。   他又揉揉眼睛,仔细瞧江纪手里的陶罐。   陶罐半尺来高,普普通通,要不是上次江纪从家里捎的咸菜还未吃完,他定以为这里边装着的是咸菜。   就这纳闷的功夫,江纪已来到他跟前。   江纪直接将陶罐塞到他手里:“我夫郎做的羊乳茶饮,你尝尝看。”   “羊乳饮子?”鲍北元睁大眼睛,这可是好东西,快和猪肉一样贵了。   他颇为感动:“谢谢哥夫。”   “喊厘哥就成了。”   江纪说着,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陶罐,一边往正院跑一边道:“我觉得卖饮子比你扛大包更有前途,你去膳房拿双筷子好好尝尝,我先回去上课了,中午咱们再细谈。”   他人高腿长,步子矫健,三两下就离了后院。   鲍北元挠挠头,捧着小陶罐回了屋子。   小陶罐以麻布封口,他将上面的绳子解开,取走盖子,里边的豆乳米麻薯露了出来:雪白中透着微黄,与他记忆中的乳茶饮子一样。   陶罐一直被江纪捧在手里,还微微热着。   他端起陶罐喝了一口。   甜滋滋的,挺好喝。   而且比他之前喝过的一些茶乳口感要厚重些。   是多加了羊乳?   但茶味也挺明显的,难道是用羊乳直接煮茶?   陶罐不大,他早上又滴水未进,因此咕咚咕咚几口下去,他很快就看到陶罐底部有东西,白白的,瞧着跟汤圆皮似的。   想到江纪说的,要他拿筷子喝。   他便起身,捧着陶罐去了膳房。   问厨子要了双筷子,他从罐底挑了一筷子米麻薯举到眼前仔细打量。   这东西只看外观,还真跟汤圆皮一样,但入口之后便知晓,这二者有区别。   汤圆皮已经算极柔软的吃食了,可眼前这一团,竟比汤圆皮更柔软、轻盈,不用嚼,直接就能咽下去,还带着明显的羊乳味。   这是什么?   ……   一上午的苦读,把江纪早上吃的饼子、浓稠大米粥给消耗了个干净。   饥肠辘辘。   他放下书本,几步出了讲堂,打算去后院喊鲍北元一起吃饭。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江纪、纪哥。”   一扭头,只见鲍北元就在几步外的窗户旁站着。   而且,鲍北元没了之前的颓劲,瞧着比前两日精神许多。   他有些微讶,心中一动,就问:“你对早上的乳茶饮子感兴趣?”   鲍北元闻言笑,来到他跟前,抬手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就你聪明,一猜就准。”   “那咱们去膳房,边吃边说。”   江纪松了口气。   能笑,也有兴趣,好兆头。   这几日,鲍北元都是在膳房吃饭。   膳房伙食差,但胜在便宜。   两人端上盛着菜窝窝的小柳筐以及汤碗,又寻了角落位置。   之后江纪从怀里拿出四文钱,去灶前买了两个水煮蛋。   上次叶厘给他的二十文钱,他花了一半。   一个生鸡蛋,最小的也一文,因此,膳房卖的水煮蛋,一个是两文钱。   他一日买一个水煮蛋,五天花了十文。   今早叶厘问起此事,知道他竟没把那二十文钱花完,就生了气。   这胆大包天的夫郎,当着小麦、芽哥儿的面,将他拉到一旁,低声凶巴巴的威胁,若是这次仍不花完,下次回来就不准他上炕!   若无意外,他十日后才回家。   十天见一面已经很苦了,还不准他上炕!   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花,他麻溜的花!   今后他一天吃两个鸡蛋!   抓着俩鸡蛋回到角落里,坐下之后,他递给鲍北元一个。   鲍北元正在啃菜窝窝,见状立马道谢。   “还是纪哥好,这膳房的窝窝头也太难吃了。”   他手里的菜窝窝是玉米面混着高粱面制成,面粉磨的不细腻,再配上野菜的微涩,口感着实不好。   “能吃饱就成。”江纪道。   “也是。”鲍北元说着,举起菜窝窝大咬一口,一边嚼一边对江纪道:“我得再谢谢厘哥,为我费心了。当然,也少不了好兄弟你。”   “只是,这茶饮做出来了,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呢?”   江纪闻言,反问:“你愿意干这个?”   “愿意,比扛大包好。”鲍北元点头。   他昨夜为何睡不着?   因为前路茫茫。   若他真没心没肺也就罢了,可以拿着几十两银子醉生梦死,花完了就自生自灭。   可偏偏他不是那样的性子。   卖书籍时他便为以后谋算。   本以为,他一个大小伙儿,怎么着都能活下去,可听了江纪一番话,他只觉得前路茫茫,披着夜、隔着雾,叫他无一丝的头绪。   连扛大包都有那么多门门道道,他还能做什么?   于是辗转难眠,直到鸡叫声传来,才昏沉沉的睡去。   现在,江纪和贤哥夫给他指了条路,那他自然要把握住。   “你愿意便好。你厘哥的意思是,你先试卖几日,若是生意还成,你真下决心要干这个,那就将方子教给你,你自己做、自己卖。”   “每日的营收,一九分。”   “他拿一成,你拿九成。”   江纪一边剥鸡蛋壳一边道。   “一九分?”鲍北元一双眼睛瞬间睁的老大。   “多吗?若是觉得多,也能再谈。”   “不不不,我是觉得厘哥拿的少了。”鲍北元忙道。   做吃食生意,最关键的就是方子。   就如同他家的面馆,和面以及汤头都是他家的独家秘方!   靠着这独家秘方,他爹娘才能将小摊子变成如今的面馆。   早上的那道茶饮,厘哥可是出方子的人,可厘哥只拿一成的收益,这是在接济他、可怜他。   他心中感动:“好兄弟,该三七分才是。”   江纪摇了摇头:“他只出了个方子,余下的全由你操心,一九分,挺合理。”   看鲍北元还要反驳,他就继续道:“卖这个,前期没有铺面,得由你自个儿走街串巷。”   “而且,你最起码得租一个只由你一人使用的灶房,省得方子被人瞧了去。”   “光是前期,你就得投进去五两银子。你卖多少乳茶才能将这五两挣回来?”   “就这样定了,若以后真的红红火火,那你再多给你厘哥一些。”   说罢,他两口就将那个鸡蛋吃了,而后拿起菜窝窝吃了起来。   鲍北元也拿起鸡蛋在斑驳老旧的木桌上嗑了一下,道:“这个肯定好卖的。比我之前喝过的平价乳茶饮子都好喝。”   北阳县的十余家饮子店,他几乎喝了个遍。   抛开各式果酒以及加了草药、香料的养生茶,只谈乳茶。   高端一些的,是用酥酪与茶、花、蜜一起煮,有的会加果膏,有的会加些枸杞桂圆之类的干果,甚至还会拿银器盛放。   小小一碗,就要几十文!   一般小民可喝不起。   普通百姓喝的乳茶没那么贵,但只要加了牛乳羊乳以及果膏的,一碗就要十几文。   今早上的乳茶,里边没有酥酪干果,算是平价乳茶。   但味道比饮子店的平价乳茶要好,里面那团汤圆皮一样的吃食,也新鲜可口。   若他走街串巷的卖,肯定比饮子店的便宜。   便宜、味好,只凭着这两样,肯定很好卖。   “先试着卖几日吧,现在谁也说不好。”   “待吃了饭,你去野枣坡找叶厘详细谈此事,如何?”   江纪只道。   这个分成,是叶厘定的。   也是考虑到只凭着鲍北元一人,每日做的乳茶有限,利润有限,因此前期先让利。   不然的话,若鲍北元忙活一整日,最后只挣上十几文,那鲍北元还有什么干劲?   他赞同叶厘前期让利的决定,先试卖一下看看情况吧。   鲍北元听了此话,心中更为感动,忙应了声好。   吃过午饭,两人回了寝所。   同寝所的人,有的直接回讲堂苦读。   有的则选择小憩。   寝所里的人,每个人都有单独的柜子,放在炕前排成一排,里边放着私人物品。   鲍北元指着江纪的柜子道:“江纪,你给我取一百文,若是商议妥当,我回来时顺手置办点用具。”   他将自己的绝大部分银子交由他们的韩夫子暂管,只留下一百多文与江纪的那点铜板一同放到江纪的柜子里。   江纪应了声好,从身上取出钥匙,打开,先将他自己身上的几十个铜板放进去。   然后将鲍北元的那串钱取出:“要置办不少东西,你全拿上吧。”   这话有理。   鲍北元接了过去,又向江纪打探一番野枣坡的位置,然后拎着钱匆匆出了私塾。   私塾位于城南,野枣坡在县城北边,他沿着县城主街走了一会儿,路过一家糖铺时,他抬脚迈了进去。   贤哥夫给他找了个好营生,他第一次登门,怎么着都不能空着手。   在糖铺瞅了一圈,他最终买了二斤蔗糖。   点心和糖一样贵,但一斤点心只有几块,随便吃吃就没了。   但一斤糖能用很久。   而且,贤哥夫做茶饮必须得用糖,他这会儿买两斤,省得贤哥夫再买了。   出了糖铺,见旁边的摊子上有卖风车玩具的,他就又花上十文,买了一个蒲扇般的手持大风车。   一手拎着二斤蔗糖,一手抓着大风车,他一路走、一路打探,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寻到江家的家门。   江家院子里,江麦、江芽已经睡醒,正准备拿着麻绳去捡柴。   见一个跟江纪差不大的大哥哥在院门口探头探脑,江麦就走过去,好奇的问:“大哥哥,你找谁?”   “请问,这是江纪家吗?”   鲍北元扬起笑脸问。   “我大哥不在家,读书去了。”   江芽接了一句,他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瞅着鲍北元。   鲍北元闻言,脸上的笑更灿烂了,他晃了晃手中大风车:“你就是芽哥儿吧?我是你大哥的好兄弟,鲍北元。”   “我来找你们厘哥,有正事要说。”   “喏,这个风车给你,你和小麦拿去玩吧。”   鲍北元这一串话说的快,江麦、江芽听得一愣,随后江芽迈开小短腿往灶房跑:“厘哥厘哥,鲍大哥来了!”   江麦也回神,想到鲍大哥的凄惨遭遇,他忙扬起笑脸,指着院子道:“鲍大哥你快进来坐,我去给你倒水喝!”   鲍北元立马道:“谢谢小麦,真乖。”   他带着几分好奇进了院子。   而这时,正在炸豆腐泡的叶厘,听到院子里的对话,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和叶两一道从灶房出来。   双方见面,热情的寒暄了一番。   知晓鲍北元还特意买了两斤糖,叶厘立马道:“你来就来,不用买这些,太客气了。”   “该买的,第一次登门,哪能空着手。”   鲍北元端着江麦给他倒的凉白开,笑呵呵的道。   “你和江纪是好朋友,不用讲究这些。来,进灶房谈吧,我锅里还炸着豆腐泡。”   叶厘指了指灶房。   鲍北元忙应是,端着碗站到了灶房门口。   江麦、江芽好奇的听了几句,然后就拿上麻绳跑出了家门。   艾玛,厘哥以后要连着煮豆乳米麻薯,又要用不少干柴!   他们俩可不能偷懒!   其实,两个小家伙多虑了。   因为接下来只是试卖,每日做的茶饮有限。   按照叶厘的想法,接下来几日,他每天早饭后做一陶罐的茉莉花茶和豆乳米麻薯,交由鲍北元去县城走街串巷的卖。   东西少,俩个背篓一背一拎,用不上独轮推车。   卖完之后,当日的利润与鲍北元平分。   不能叫鲍北元白跑腿嘛。   鲍北元听了此话,有些惊讶:“还有茉莉花茶吗?”   “对,怎么?”叶厘问。   “嗯……可能不太好卖,这是最常见的一种饮子,不仅饮子店有售,一些沿街叫卖的卖浆人也会卖。”   鲍北元解释。   “我知道,咱卖的便宜些。主打豆乳米麻薯。”   叶厘并不担心。   他当时想的一款走量。   一款打出招牌。   若是走量的不好卖,那他就将普通的茉莉花茶改为芝士奶盖四季春。   芝士奶盖四季春的做法挺复杂,旁人很难仿制。   鲍北元想了想,点头:“好。”   如今天气热了,茶水应该比春季、秋季好卖。   大不了,他多跑几个地方。   商定细节,叶厘就让鲍北元先回县城,后日早上再来。   明个儿他要准备原料。   上次叶两帮他买的那点原料,他已经快用完了。   第二日,待豆腐泡卖了一半,叶两就揣上铜板,进镇买糯米、红薯芡粉、茶叶。   其实,他去野枣坡需得穿越县城,按理说,他在县城买这些物件最合适,省得多背二十里路。   但他对镇子了若指掌,对县城不熟,因此,他每次都是在镇上买。   到了江家,他将这些原料交给叶厘,叶厘顾不得吃饭,立马拎上糯米去水井旁淘洗。   天热,这会儿淘洗干净,经过一下午的晾晒,傍晚就能磨糯米粉。   只是,为了让米麻薯的口感更细腻,他得反复磨上十多遍才能收工。   大热天的,在磨房推半个时辰的磨,这感觉着实不好。   第三日,早饭后,他先将豆腐压上,然后就大铁锅和炉子同时开工。   等鲍北元到时,两道饮品都已备好。   一个陶罐里是茉莉绿茶。   不多,只有两升。   一个陶罐里是豆乳米麻薯,米麻薯和黄豆粉单独用碗装着。   也不多,只有三升。   鲍北元已将酒提子买好。   酒提子外观似长柄勺子,像是把一个竹筒绑到一根木棍上,是专门用来打酒的器具。   鲍北元买的酒提子挺大,一提子是半斤,也就是二百五十毫升,一盒纯牛奶的量。   若是茉莉绿茶,一提子价两文。   若是豆乳米麻薯,一提子价十文。   按照这个价格,茉莉绿茶还真不赚什么钱,卖出去两斤才能挣一文。   等以后天热了,需要用上硝石制冰或者是购买冰块,那利润会更低。   豆乳米麻薯倒还好,卖出去一提子,就能挣两文五厘。   之所以定这个价格,主要是贵在了米麻薯上。   红薯芡粉一斤十三文。   糯米一斤十文,叶厘还得磨成粉。   而且,还得拿羊乳去煮。   不过,即便是这个价格,也比饮子店里卖的乳茶便宜。   北阳县身为南船北马的换乘之地,说是县,其实比很多府城都热闹。   这么大一县城,养活了不少家饮子店。   旁人的饮子店红红火火,没道理自家的豆乳米麻薯卖不出去。   叶厘鼓励了鲍北元几句,然后目送鲍北元离去。   接下来,就是等豆乳米麻薯大卖了。    第35章   鲍北元虽是读书人。   但并不酸腐和清高。   之前, 从私塾回了家,他时常在自家的面馆帮忙。   所以,对沿街叫卖卖茶饮这活计, 他并不抵触。   干习惯了,他不觉得丢脸。   他已想好了售卖路线, 一进县城, 他就直奔目的地而去——鲍家面馆附近。   之所以将地点定在此处,是因为周边都是街坊邻居, 若一人买了, 那旁人呼朋唤友, 很容易打开局面。   至于会不会碰到鲍北兴。   碰到又如何?   那块地又没有被鲍北兴买下,他还不能去了?   他不回去争家产, 是因为他对他爹有愧。   他想自罚。   但对鲍北兴,他一点愧疚都没有。   他才不会因为鲍北兴在那一块他就特意避开。   默默避开有何用?   鲍北兴还能谢谢他?   简直笑话。   离开家才知道,讨生活太不易了。   谁都不能影响他挣钱!   北阳县城整个格局类“丰”字,一条主街通南北, 主街左右两边各延伸出三条热闹的横街。   三条横街又通着不少弯弯曲曲的巷子。   鲍家的面馆, 位于西边中间那条横街的末端。   从整个北阳县来看, 这位置不算偏僻,而且还连通着两条小巷子, 再加上鲍父手艺好,因此面馆生意不错。   常客大多是附近的居民,而不是来来往往的商旅。   周边很多人家都是做小生意的,跟鲍家面馆一样, 不说大富大贵,但也喝得起十几文一碗的乳茶饮子。   辰时末,太阳已升得老高。   鲍北元一路走过去, 沿街铺子都已开门。   但对闲逛的顾客而言,此刻又太早,这会儿整条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距离鲍家面馆还有两个路口时,鲍北元清清嗓子,犹如在面馆招呼食客那般,扬声喊了起来:“饮子——新鲜的乳茶饮子——独家新创的可口饮子——好喝不贵诶~”   少年人的嗓音清亮,悠长,在略有些安静的街上传的极远。   龚力生一手拎着捆小葱,一手拎着一兜青红椒,从鲍北元身旁的路口拐出来,一抬头,就见到鲍北元拎着俩背篓,正转着脑袋叫喊。   他睁大眼睛,快步走了过去:“小元!”   鲍北元定睛一瞧,随后就扬起了笑脸:“生哥!”   龚力生在附近开了个炒凉粉的小铺子,他爹爱吃凉粉,龚力生则是喜欢他家的面,因此两家来往比较多。   虽然龚力生大他好几岁,但两人的关系挺不错。   “你这是……你不是跟着你同学回私塾了吗?”   龚力生来到近前,打量了鲍北元一圈,好奇问道。   “是回私塾了,但我不读书了,我找了个卖茶饮的活儿,今个儿是第一日出来叫卖。”   “生哥,你尝尝我这茶饮吧,东家独创的,北阳县只此一家,旁的饮子店都没有。”   “咱是老相识,你尝尝,不要钱。”   鲍北元笑着道。   龚力生望着他的笑脸,心情复杂。   瞧着是从鲍老伯去世的伤痛里走出来了。   但谁知是不是强颜欢笑呢。   当时鲍北元的同学要帮着这小子争家产,周遭也有几个老邻居愿意去县衙当证人。   可这小子却是主动放弃那么大的家业。   唉!   他收起思绪,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凉粉铺子,道:“成,我尝尝,咱去铺子里,我拿个碗。”   “好嘞!”鲍北元笑眯眯的应下。   凉粉铺子是个小铺子,后边也连着院子,但龚力生只租了这铺子和后院的一间屋子,余下的屋子,则是由其他租户住着,算是个杂院。   龚家凉粉铺子也是老字号,已开了三十余年。   前几年,龚老爹回乡下养老带孙子。   凉粉铺子就交了龚力生夫妇,两人将龚老爹的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因此老食客没流失多少。   龚力生来到铺前,打开门,招呼鲍北元坐下:“我去拿个碗。”   铺子小,里边除了炉灶,只有四张小桌子,一眼便能看完。   鲍北元将背篓搁到桌子上,问:“翠花嫂子呢?”   “昨个儿回村了,她想你大侄子了。”龚力生笑着从碗柜里取出一个白瓷碗:“来,让我尝尝你所说的新茶乳。”   他将白瓷碗搁到鲍北元跟前。   鲍北元拿出用麻布裹着的酒提子,笑着道:“绝对会让你满意的。”   他打开豆乳米麻薯那个陶罐,先舀了半提子茶汤,龚力生见状,立马道:“怎么不给我打满呢?”   “生哥,你先尝尝,若是不合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龚力生打断:“不用尝,我买。难道你小子还会坑我吗?若是我觉得不好喝,那肯定是我喝不惯,而不是你的茶乳有问题。”   一句话,说得鲍北元心中暖得似乎站在烈阳下。   他重重嗯了一声:“生哥,用的都是好东西,做法也复杂,我多给你夹一筷子米麻薯!”   他舀了满满一提子茶汤倒入白瓷碗里。   又打开盛着米麻薯和黄豆粉的碗。   他先往碗里夹了两筷子米麻薯,然后拿勺子往碗里撒了一层黄豆粉。   龚力生看的好奇,指着碗里的米麻薯问:“这是啥?”   “这个就是米麻薯,我东家的独家秘制,特别好吃。生哥,你拿筷子尝尝。”鲍北元将白瓷碗递过去。   龚力生闻言,赶紧又从碗柜里拿双筷子。   捧着白瓷碗,他先喝了口茶汤。   嗯,口感厚重,茶味也浓。   真材实料,尝的出来。   而后他就迫不及待的用筷子挑起米麻薯送入口中。   以他家的条件,也是吃过汤圆的。   之前,他也认为汤圆皮算是最柔软最细腻的吃食,可谁知这一团吃食入了口,竟衬得汤圆皮有些硬!   他睁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鲍北元没错过他的神色,笑着问:“怎么样?惊喜吧?”   龚力生重重点头:“你东家有一手啊!从前还真没吃过!”   “这多少钱一碗?”   “十文钱一提子。”鲍北元道。   “十文钱?!”龚力生又惊了。   比饮子店的便宜啊!   口味不输老牌饮子店,还送货上门,他有些感叹的道:“你小子找了个好活计,今后饿不着了。”   “生哥说的是,我很是感激东家,还是好人多。”   鲍北元一脸认真的道。   “肯定啊,像鲍北兴那样的,天底下也没几个。”   龚力生说着朝鲍家面馆的方向努努嘴,一脸嫌弃的道:“你不知道吧,这几天,鲍北兴天天下午才开门,大清早的睡懒觉!”   “我虽看不上他,可你也知道,我是真的好那口面,几日不吃就想的慌。”   “但昨个儿下午我去面馆吃面,那小子揉的面竟不劲道!面条软趴趴的,他连揉面都偷懒。”   “你爹娘挣的家产,早晚毁在他手里!”   龚力生这一波吐槽,听得鲍北元有些愣。   不是,晚开门也就算了。   揉面也不尽心?   而龚力生骂完,痛快的喝了一大口乳茶,心中颇为满足。   他又道:“咱不说他了,败兴。来来来,咱俩出去吆喝一下,你就带了这么点儿,左邻右坊一分就完了。”   “走走走。”   他扯着鲍北元往外走。   鲍北元收回飘走的思绪,应了下来。   ……   鲍北元回到江家时,已是下午。   两陶罐饮子,在龚力生的卖力宣传下,很快就卖完了。   但他先回了趟私塾。   在私塾吃了几个菜窝窝,把午饭对付过去,又和江纪唠了几句,然后才回野枣坡。   他一路走,一路盘算今个儿的收益。   叶厘叮嘱过他,让他拿出一提子用来让食客们试喝。   第一次售卖,肯定得让大家伙儿先尝尝味道。   但街坊邻居都心疼他一人讨生活不易,既不肯试吃,也不肯多要,结果也就龚力生占了一点便宜——他多给了一筷子米麻薯。   所以,今个儿的茶饮,算是全都换成了钱。   两升茉莉茶饮,共四斤。   卖出去一斤,利润是五厘。   四斤共挣了两文。   豆乳米麻薯利润高,共三升,也就是十二提子。   一提子的利润是两文五厘。   十二提子就是三十文。   两者相加,利润共三十二文。   他与叶厘平分,那他能得十六文。   好兆头!   这钱挣的轻松!   江家小院里,鲍北元坐在灶房门口,详详细细的把上午的经历讲了一遍。   他笑着道:“茉莉茶饮也挺受欢迎的,味道不比饮子店的差,我送货上门,大家伙儿是愿意买的。”   叶厘站在灶台旁,手握长筷子,他一边扒拉着锅里的豆腐泡一边道:“超出预料了。”   没想到,鲍北元这小可怜竟有一点人脉。   但今日情况特殊,他交代道:“明日你换个地方,看看其他食客是什么反应,不能总依赖邻居。”   “好。”鲍北元应下。   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虽说老邻居们家底不错,可十文钱一碗的乳茶他们也舍不得天天喝。   他得多跑几个地方,踩踩点。   等将来他自个儿推着车子叫卖,那就心中有底了。   鲍北元没有多留,他揣着一碗叶厘现做的凉拌变蛋,快步离了江家。   上次叶厘腌的变蛋,距今已有半个月。   昨个儿下午叶厘打开坛子,敲开五个,个个都是漂亮的溏心。   变蛋本身无味,无法像咸鸭蛋那般就着粥或菜窝窝一起吃,但此等美食,肯定得让好相公尝尝,于是叶厘就临时凉拌了一碗,让鲍北元带走。   等炸完豆腐泡,叶两离去时,他让叶两带走了二十个。   五个让叶家人食用。   余下十五个,搁刘家的饼摊上售卖。   若是销量不错,那他就麻溜的制作下一批。   夏天是吃变蛋的好时节,配着黄瓜一起凉拌,不但爽口、独特,还鲜得很。   叶两对变蛋很上心,叶厘可是说了,这东西能保存半年不坏,而八仙镇往来的商旅又多,若是能卖给外地的商旅,以八仙镇的人流量,那一日卖上几百个都不成问题!   到那时,叶家也能靠着变蛋挣钱!   因为只凭叶厘一人,做不了那么多变蛋,叶厘愿意将变蛋的方子教给他!   有银子不挣是傻子。   叶两一回了家,不顾天色已晚,当即就让刘饴试做凉拌变蛋。   叶厘将步骤讲的清楚,他一一交代给刘饴,刘饴用三个变蛋试做了三次,然后就做出了与叶厘手艺一样的凉拌变蛋。   叶两放下心来,距离挣大钱又近了一步!   第二天一大早,刘饴做了一碗凉拌变蛋,与豆腐泡、大串串、面果一起带到了镇上。   变蛋颜色好看,一摆出来,就吸引了不少视线。   至于味道。   因着这是鸡蛋,成本高,所以,想免费试吃的话,得先买饼夹菜。   但免费试吃也有讲究,因为变蛋的蛋清,口感远不如蛋黄出众。   想免费尝一尝蛋黄,那得买三个全家福饼夹菜!   为此,刘饴切变蛋时,特意将蛋清和蛋黄分了开来。   这试吃方法是叶厘定的。   一开始,叶两、刘饴都有些担心,觉得此法子限制太多,万一就是有人不想吃饼子只想吃变蛋呢。   但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   变蛋的外观犹如琥珀,着实诱人,不差钱的,都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况且,刘家饼摊上,最普通的就是刘家的饼子,其他的吃食都好吃。   所以,一位荷包鼓鼓的食客,当即就掏钱买了三个饼夹菜全家福,要尝一尝变蛋的蛋黄到底是什么味。   变蛋这个东西,跟皮蛋一样,受众还是很广的。   很多人不爱吃变蛋的蛋清,但很少有人不爱吃变蛋的蛋黄。   再加上刘饴的手艺好,所以蛋黄本身的独特细腻配上酸酸辣辣的料汁,当真是令人欲罢不能。   这位不差钱的食客,当即就将余下的变蛋全买走了。   变蛋是论个卖的。   其成本除了鸡蛋,就是少量的石灰和锯末。   着实不算高。   小个头的,两文钱一个。   大的,三文钱一个。   这个价格跟茶叶蛋一样,谈不上贵。   想挣钱的话,得走量。   但以今日的情形来看,钱途大大的有!   得了叶两的反馈,叶厘放心了,他找上江通,询问江通能不能给他搞点锯末。   他不急着要,十天半个月甚至几个月后给他都成。   此事太过简单,江通一口应了下来。   别说叶厘帮了他大忙,就算是没帮,以两家的关系,他也会答应下来。   说实话,木工这一行,他扑进去十年,虽说最终成空,什么真功夫都没捞到,但要他彻底放弃,那他是不舍的。   左右这会儿家里有钱,他便打算进城置办几样工具。   大物件他搞不来,但做个凳子椅子之类的还是没问题的。   待做的多了,也能拿到镇上或县城低价出售。   他不指望靠着这门手艺挣钱。   他只是割舍不下。   叶厘找过江通后,等下午鲍北元来江家送回陶罐,他就托鲍北元明个儿给他捎一些生石灰和锯末。   江通的锯末遥遥无期,他现在想做变蛋,得自个儿买锯末。   鲍北元一口答应了下来。   而叶厘,也在村子里收起了鸡蛋。   这一次,他打算做五百个变蛋。   这天午时,当下课的钟声响起,原本满是读书声的讲堂,顿时静了下来。   等夫子宣布下课,讲堂重回热闹。   相熟的学生互相招呼着,要么一起去膳房,要么一起离开私塾,在外边填饱肚子。   江纪慢腾腾的收拾好书本,等讲堂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这才起身。   如今鲍北元上午卖完茶饮,赶在中午前在私塾解决午饭,然后就直奔野枣坡。   所以,现在又是他一人吃饭。   他出了讲堂,正准备去后院,却听见前院、正院相连的垂花门那边有人喊道:“江纪,门口有人找——”   闲杂人等不得进私塾。   若是学生的家里来人,那门口的门子会进来传话。   有人找?   江纪心中一跳,想也不想的朝前院跑去。   穿过垂花门,他大步流星,快速来到私塾大门前,蹬蹬蹬上了台阶,跨过门槛,而后左右一瞧,果然,叶厘站在大门左边高墙的树荫下,正冲着他笑!   笑容明媚,比头顶的日头都耀眼!   他狭长的眸子,瞬间就被笑意盛满,嘴角也轻轻扬起,他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来买一些坛子做变蛋,顺道给你送饭。”   叶厘说着指了指背上的背篓:“我做了红烧肉,还有大米饭。”   江纪听了这话,顿时心中暖暖。   有鲍北元每日传话,他是知道叶厘要大干一场的计划的。   只是,叶厘难得进城办正事,竟还特意给他做了红烧肉!   太上心了。   待他太用心了。   心里极愉悦,他伸出双手,一边帮叶厘将背篓解下来,一边道:“你每日那么忙,不用特意做这个。”   “还不是怕你不好好花钱。”叶厘将背篓放在地上,蹲下。   他抱出里边的小陶罐递给江纪:“五天了,你花了多少钱了?”   江纪也靠墙蹲下,闻言立马道:“每天都花四文买两个鸡蛋,如今花了二十文了。”   “真的?”叶厘挑眉。   “真的。”江纪抱着小陶罐,一本正经的道:“不敢不花。”    第36章   叶厘倒是没想到江纪会蹦出这四个字。   他微微一愣, 随后深深的看了江纪一眼,就一边从背篓里拿出筷子一边道:“那继续保持,还余下二十文, 一日四文,花完就可以回家了。”   “等下次回家, 我给你奖励哦。”   奖励?   江纪有些好奇:“什么奖励?”   叶厘抓着筷子, 一本正经的道:“苦练口技。”   江纪:“……”   他脑子里闪过那一晚的放纵。   当时,虽然叶厘嚷嚷着要与他一起进步, 可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的心思在两人身子相连上, 于是只让叶厘尝了几口,就迫不及待的办正事。   当时没用心感受, 最大的印象是热。   不仅他热,叶厘口里也热,还浑身粉粉,脸蛋红红……   他幽深的眸子自叶厘的唇上划过, 随后他低头, 整理了一下袍子的下摆。   并将手中的小陶罐移到小腹处。   此举止无疑是此地无银, 叶厘一下子就乐了。   调戏他?   哼哼,看煎熬的是谁!   不过, 望着眼前之人出众的脸庞,他此刻又是欢喜,又是满足。   上次分别时太匆忙,只来得及与江纪碰了碰唇。   这几日虽有鲍北元在中间传话, 可别人传话哪里比得上见到真人。   于是他今日来了。   看江纪这模样,这几日也时常念着他呢。   心里高兴,正准备再逗江纪两句, 可谁知江纪抢先开口,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你这会儿过来,豆腐泡怎么办?”   叶厘闻言,就收了心思,道:“我让大哥自个儿炸,反正关键在豆浆,豆腐泡谁炸都成。”   “我还是笨了些,早就该让大哥亲自炸的。”   这个活计真的如狗链子一般,上午栓着他——做豆腐。   下午也栓着他——炸豆腐泡。   搞得他去趟县城都得慌慌张张匆匆忙忙。   但这两日实在是想念好相公,他就盘算着进城一趟,于是就让叶两自个儿炸豆腐泡。   等下午回去,若叶两炸的不出错,那以后干脆都让叶两炸。   或者,干脆让叶两早上来,然后将豆腐背回叶家,在叶家炸制。   这样不仅他轻松了。   江麦、江芽也不必天天出去捡柴了。   明明是爱玩的年纪,可两个小家伙跟他一样,上午割草下午捡柴,比小蜜蜂都勤快。   不过,如此一来,他的日收就要缩水了。   叶两刘饴出了人力,他不好再以现在的价格将豆腐卖给他们。   算了。   还是等奶茶、变蛋上了正轨再说。   等这两样吃食带给他的收益足以弥补豆腐泡的损失,那他就将这个狗链子甩出去。   脑中思绪万般过,但叶厘嘴上一个字都未说,他把筷子递给江纪:“吃吧,吃完了我去陶瓷铺子买坛子去。”   江纪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接过筷子。   背篓里没其他东西了,叶厘就把背篓倒扣在地上:“要不,你把陶罐放背篓上?”   “不用。”江纪想也不想的摇头。   他小腹那里还热着。   夏日衣衫单薄。   有些明显。   叶厘就乐,但没再刺激只有十八岁的好相公,只道:“快吃吧。”   他吃了早饭就忙活,大热天、大老远的送来,主要目的还是想让江纪吃顿好的。   高考生一天只拿俩鸡蛋补充营养,这哪里够呢。   江纪应声,低头打开陶罐。   陶罐是敞口的,巴掌大的罐口被红烧肉遮住,完全瞧不见米饭。   他不由道:“你和小麦、芽哥儿吃了吗?”   “放心吧,我委屈什么都不会委屈我的嘴的,小麦、芽哥儿也有。”   “这次我炖肉的时候往里边加了几个鸡蛋、豆腐、苋菜,他们俩就着饼子吃了好大一碗。”   肉太贵了,他就加了点别的配料。   别说,滋味不错。   “不过,他们俩也想来给你送饭,我没答应。”   江纪笑了一下:“应该的,你是来办正事的,家里又没驴车,他们俩的小短腿,可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他说着夹起一块肉送入口中。   口感和上次的一样,甜口的,又香又糯,但一点儿都不油腻。   “好吃。”江纪看向叶厘,一脸认真的道:“辛苦你了。”   一句辛苦,让叶厘眉开眼笑。   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挪过来一些,别晒着。”   大中午的,日头毒辣。   好在私塾里边有棵大枣树,大枣树的一部分枝丫越过高墙,在墙下洒下了一片树荫。   江纪闻言,听话的往叶厘那边挪了下。   他一手捧着陶罐,大口吃着,叶厘则是说起了家里的事。   天一日热过一日,推磨是个苦差事。   他打算在水井旁搭一个四面透风的棚子。   一是把水井遮住,省得下雨刮风时不好打水。   二是将石磨挪出来,这样再推磨时,好歹能凉快些。   江纪听了此话,道:“好,你找二叔、大通哥他们帮忙,去山上砍几棵树,一日就能搭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叶厘点头。   只需费点木头、树叶,此事好办。   “还有,我打算将变蛋的做法教给小柳和大通哥。”   叶厘又道。   背靠县城和镇子,就是全村一起做变蛋,那也不愁卖。   那么大的市场,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自家人挣点钱。   江纪闻言,咀嚼的动作一顿,而后抬起眸子看向叶厘,俊脸上满是认真:“谢谢。”   “不用你谢,他们会谢我。”   “其实这也不是大事,发不了财。”   变蛋只能当个副业。   像他这次要做五百个变蛋,小个头的,卖出去一个,只能挣几厘。   大个头的,卖出去一个倒是能挣一文。   五百个变蛋,全按照大个头的算,也只能挣五百文。   但实际上是挣不到五百文的,乡亲们卖给他的鸡蛋有大有小,个头并不统一。   所以,想靠着这个挣大钱,必须走量。   整上个几千几万个。   可就古代这条件,即便背靠北阳县城,他想整来上万个鸡蛋,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者,他最近是真没空。   他现在每天上午需得给鲍北元做奶茶,今个儿的红烧肉是昨日托叶两买的肉,早上做完豆腐,他一刻不歇,立马做奶茶。   待把奶茶做好,他就赶紧把肉做上,米焖上。   这才能赶在中午将红烧肉送来。   他这几日是真没空走量。   等过几日,鲍北元找到合适的院子,从私塾搬出去,并学会如何做奶茶,那他能轻松一些,到时候可以再收购一些鸡蛋,做更多的变蛋。   好在做变蛋不费力,几百个看似多,其实他一下午就能全做好。   叶厘将此事说得轻飘飘,但江纪可不认为这是小钱。   几百文是小钱吗?   从前他累死累活干上两个月都挣不来。   像是江柳,每天勤勤恳恳的推磨,一个月才得三百文。   即便如此,这种活计在村里也是独一份的。   现在能轻松挣近五百文,这是好大的事,也是大好事。   他往口中扒饭,视线却是定格在了叶厘身上。   眼前的人,和从前那个叶厘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好的他跟做梦似的。   “瞅我干啥?”叶厘不解,黑白分明的眸子回看了过去。   江纪道:“心中有疑惑。”   叶厘追问:“疑惑什么?”   江纪指了指头顶猛烈的日头:“为何现在不是晚上。”   “?”   叶厘歪歪脑袋:“说人话。”   “这样就能与你夜奔回村,省得你苦练口技了。不用练,够用的。”   江纪一脸诚恳的道。   “……美得你,给我好好读书,甭整天琢磨这事。”   叶厘嘴巴凶凶。   但心里却是甜滋滋。   好相公肯定爱极了他。   他的言不由衷,江纪瞧在眼里,愈发觉得煎熬。   为避免小腹处再支棱起来,江纪只得把注意力转到眼前的美食上。   但嘴巴满足了。   脑子却是不满足。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叶厘亲得只会抱着他脖子哼哼。   可惜,时辰不对。   地点也不对。   一陶罐红烧肉盖饭,在江纪满脑子的遗憾中,很快被消灭干净。   到了叶厘离去的时候了。   江纪将小陶罐放回背篓,又拎起背篓帮着叶厘背上。   两人在树荫下站定。   眸子对上,沉默在二人之间萦绕。   沉默之下是不舍。   可此地是私塾门口。   不远处还坐着私塾的门子。   于是叶厘扬起笑脸:“若是有什么事,就让鲍北元带话。”   “你也是。”江纪黝黑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叶厘的脸,话音轻,情意重。   他眼神如此直白,让叶厘有些脸热,催他道:“你快回去吧,吃饱了睡会儿,我这就走了。”   “你路上小心些,也慢些。”江纪下意识叮嘱。   叶厘闻言,举起自己的拳头晃了晃:“放心吧,真有不长眼的,我一拳头打十个!”   看江纪轻笑,他咳了一声,正经道:“我待会让陶瓷铺子的伙计送货上门,有人同行的。”   “好。”江纪应下,俊脸上的笑容不减。   “那我走了。”被他笑的有几分不好意思,叶厘不等他开口,转身就走。   叶厘走的飞快,也不回头,而私塾就在巷子的拐角处,于是几个呼吸间他就拐上另一条巷子,没影了。   江纪不舍的收回视线。   站在树荫下发了会呆,他这才转身回私塾。   秋日的院试,他一定要一把过。   不然,他还得留在私塾苦读。   这种牛郎织女般的日子,太难熬了。   另一边,叶厘经过一番打探,寻到了陶瓷铺子的位置。   这家铺子是鲍北元给他推荐的,价格公道。   他买了十个大坛子,多加了二十文运费,让铺子的伙计套上驴车给他送到村子里。   到家时,叶两正准备背上豆腐泡大串串回家。   叶厘检查了他炸的两样吃食,见与自己炸的差不多,就叮嘱他明个儿早些来,好学习如何做变蛋。   叶两连声应下。   他阿爹已经将鸡蛋买回来了,就等着叶厘亲手示范呢。   虽是第一次做,可有叶厘指导,他不怕失败,他决定第一批也制作五百个变蛋。   叶两都不怕失败,江柳、江通有叶厘的面对面指导,那更是不怕会失败。   不过,叶厘特意点明,为防止方子外泄,两人得拿上原料,来他家制作。   江通好说。   他是长子,如今搞的也是挣钱的小生意。   江大川给了他一两银子,要他缺啥买啥,放手去做。   只是,野枣坡就二十二户人家,乡亲们手里的鸡蛋,已被叶厘搜刮的差不多了。   他想买鸡蛋,只能去县城。   江柳身为长女,在江大河跟前没有江通那样的待遇。   因此,这日早上,当江大河送江柳来上工时,叶厘主动和江大河说起了买原料的事。   江大河听完他的话,大手一摆,道:“都需要啥,我去买。”   之前叶厘给他送了几个变蛋。   的确好吃!   叶厘闻言,笑着道:“二叔,你去买也成。不过,所花费的银子,当是小柳借你的。等把变蛋卖出去了,小柳再还你。”   “借我的?”江大河一愣,有些听不懂。   叶厘耐心解释:“二叔,是这样的。变蛋的做法我打算教给小柳,挣来的钱呢,也由小柳收着。”   “那怎么成!”   江大河连连摇头,急道:“厘哥儿,小柳将来可是要嫁人的,你就不怕她学了方子,将来把方子教给她婆家?”   “糊涂啊!”   叶厘早知他的德性,闻言也不气,依旧笑着:“二叔,教了也无妨,若她真教了,那她婆家人必定敬她善待她,若是一个小方子能换得小柳婚后无忧,那可太值了。”   “到底是咱家精心养大的闺女,她一辈子不受婆家欺凌,这难道不好吗?”   “况且,若她教了,那你的女婿必然也会待你如亲爹,二叔,你不一直盼着有儿子吗?女婿也是半个儿嘛。”   江大河:“……”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他嘴巴翕动几下,想反驳,却不知怎么说。   这么说的话,反倒是把方子教给婆家比较好?   江大河困惑的挠头。   但江柳攥紧垂在身前的辫子,眼眶慢慢红了。   她轻声道:“厘哥,我绝不会教给旁人的。即便嫁了人,也不教。”   “人心难测,只有方子一直在我手里,那婆家人才会永远敬我善待我。”   叶厘没想到江柳还有此觉悟,恨不能给她鼓掌:“这话说的好!”   多清醒的小姑娘!   他道:“小柳,你要记住,你握在手里的,才是真正能让你依靠的。”   “罢了,若二叔不借给你银钱,我借。你推完磨,就拿着银钱去县城买鸡蛋和生石灰、锯末吧。”   这话一出,江大河顿觉臊得慌。   他忙道:“厘哥儿,你这说的哪里话,有我这个亲爹在,哪能借你的钱。我来,你说要买什么,我待会就去买。”   “二叔,不用勉强,反正也没几个钱,小柳很快就能还我。”   叶厘笑着摇头。   “不不不,还是我来吧,反正、反正这方子是你的,你肯教,就教吧。”   江大河叹气。   罢了,这不是他的方子。   而且,他身为亲爹,自然也是盼着他闺女将来不受欺负。   叶厘看他是真心要借,就又解释了两句:“二叔,我看小柳怪不容易的,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来给我干苦力。”   “你也总是说她是赔钱货,将来随便给点嫁妆就把她打发了。”   “所以我就想着把变蛋的做法教给她,让她攒点银子。”   “这方子发不了财,二叔,你不用太过在意。”   “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   江大河连连应好。   他这个态度,叶厘满意了。   交代他推上板车,去县城买鸡蛋、生石灰、锯末。   若是家中坛子不够,那还得再买几个坛子。   买了之后,直接送到他这里来。   江大河一一记下,回家吃了早饭,就揣上银钱、推上车子进了城。   他买了三百多个鸡蛋。   等叶厘将这些鸡蛋裹上锯末,封到坛子里,他就把几个坛子带回家。   忙完这件事,他拎上斧头,上山砍树好给叶厘搭棚子。   另一边,鲍北元上午踩点卖乳茶,下午四处跑着寻院子,也忙的不可开交。   豆乳米麻薯的前景不错,凡是喝过的,都夸好。   于是他大胆了起来,想租个独院儿,免得将来整日担心方子被合租的人瞧了去。   他自己已算过账了,若是每天的利润有一百文,那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   他把租院子的租金控制在二两以内,那多出来的一两,足够养活他了。   而想一日的利润有一百文。   那只需卖出去四十四提子豆乳米麻薯便能达到——还得分给叶厘十文。   四十四提子,这个要求高吗?   不高!   要知道,就这短短几日,豆乳米麻薯已有回头客了。   所以他打算租个小院子。   但合适的院子难寻,要么位置太偏僻,要么租金高。   碰到差不多的,他就拉上江纪帮他参详——他没租院子的经验,也没独立生活的经验,怕被坑。   他这是正事,江纪趁着傍晚下课跟着他跑了几次,于是回家一事就一推再推。   等他将院子定下,距离私塾放假也没几日了。   接下来,他又是搬家,又是特意买了些吃食回来感谢韩夫子以及同寝所的同学,这种时刻,江纪自是也在。   于是,等他在新家安置好,将石磨、做茶饮的各种器具都买回来,私塾也放假了。   江纪归心似箭。   下学的钟声一响起,他麻溜的收拾好书本,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寝所,将今早上就收拾好的包裹拎上,然后快步出了私塾。   夏日天长。   他紧赶慢赶,一路小跑,等看到熟悉的小院时,太阳还没落山。   他长呼了口气,脚步慢了下来。   抬手抹了把额头、脸庞上的汗珠,他脚步轻快的朝自家走去。    第37章   江纪还未走到家门口, 就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   似乎还挺热闹。   他紧走几步,来到院门口,往里边一瞧, 果然,不仅江柳在, 梁二香、江榆也在。   他们或蹲、或坐, 正在做变蛋。   江芽手里抓着上次鲍北元买的大风车,正在院子里跑着玩。   小家伙冷不丁瞧见他出现在门口, 瞬间大眼睛闪亮, 迈着小短腿朝他跑来:“大哥!”   一声招呼, 将院里众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见是他回来了,叶厘、还有梁二香、江柳江榆都起身。   一时间, 好几道声音响起:“小纪,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纪哥,厘哥做了冷泡茉莉茶,就在水井里吊着, 我给你拉上来。”   “纪哥, 快坐, 两哥买了一些樱桃,我去给你洗几个。”   “回来啦。”   这些声音, 配着熟悉的笑,令江纪不由也笑了起来,一一应声:“二婶,你们忙你们的, 我先洗个手。”   等视线转到叶厘脸上,他还未过过眼瘾,江麦也从灶房跑了出来, 大声的喊着:“哥、哥!厘哥炖了鸡!快炖好了!”   炖鸡?   江纪惊讶,瞧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人:“哪儿来的鸡?”   “二婶给的。”叶厘指了指一旁的梁二香。   江纪一听,长眉还没来得及拧到一块,梁二香就解释道:“一是要谢谢厘哥儿,他上次教小柳做的三百多个变蛋,前两日就卖完了。”   “不仅把借你叔的铜板还了,还挣了二百多文。”   “榆哥儿看得眼热,也想做,就来找厘哥儿学。”   “当初小柳为了谢厘哥儿,特意去县城割了一斤猪肉。现在轮着榆哥儿了,他小孩家家的,手里没个银钱,只能用家里的鸡了。”   “再者,家里明个儿就要收麦子了,你肯定还会去帮忙,活儿重,不吃点带油水的怎么行?所以我就捉了只小公鸡送来。”   江纪自留的那二亩地种的是玉米。   距离收获还远。   但江大河家种了不少麦子,往年这时候,江纪都会下地帮着收麦子。   所以梁二香就捉了一只小公鸡送来,让叶厘给炖了。   这一番解释,涉及到了叶厘。   这只鸡一半是为了感谢叶厘,这下子江纪不好插嘴了。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二叔一家也穷的很。   他就道:“二婶,再有这种事,给叶厘割二斤肉就好了。我沾叶厘的光,也能添点油水。”   “养公鸡就是为了炖了吃的,况且家里还有几只呢,炖一只不妨事。”梁二香笑着道。   “就是,纪哥,你快洗手,尝尝这樱桃,很甜的。”   江榆已经麻溜的将樱桃洗好了。   樱桃不大,但通体都是红的。   这个季节正是吃樱桃的时候,但这种人工种植的鲜果,价格一向不便宜。   江纪一边洗手,一边好奇问:“两哥怎么想起买樱桃了?”   叶厘解释道:“变蛋卖的好呀,挣钱了。上次他做的那一批,五百个,他带去镇上卖时,恰好有个小商人看中了,一口气全买走了。”   “他已把第二批做好了,知道你今个儿回来,就特意买了三斤樱桃。”   “运气这么好?”江纪诧异。   “哪里是运气好,是变蛋好吃,我之前的五百个,卖给江伯五十个。余下的,大哥摆出来三天就卖完了。”   “大通哥、小柳做的,也是大哥卖的,每天都能卖出去一二百个。”   “这个季节,就适合吃变蛋。”   叶厘面有得色。   虽然说变蛋不如皮蛋出名,但在他家乡却是一道极为常见的吃食,街边饭馆的凉拌菜里,大多有这一道菜品。   配着黄瓜、木耳之类的一起凉拌,又鲜又爽口。   连见惯了美食的现代人都爱,没道理物资匮乏的古人不爱。   之前第一批的四十六个,他给江福正送了几个。   后来江福正问了他两次,等他把第二批的五百个做好,他派江麦去江福正家报信。   江福正当即就和江麦一块过来,买走了五十个。   如今,第三批的五百个,他也已经封坛三天了。   哎,算算时间,他和好相公已是半个月未见面了。   这半个月里,发生了好些事。   叶厘心生感慨,江纪亦有同样的心情。   最近这几日,鲍北元忙着找院子买器具,已停了茶乳的生意。   没了鲍北元每日传话,他都不知家中发生这么多事。   但都是好事。   大大的好事。   他从江榆手里接过樱桃碗,拿起一个樱桃送入口中。   一口咬下去,不仅汁水充沛,还甜。   一路甜到他心里。   他瞧着叶厘脸上的得意,眸中浮现出笑意。   小院热闹,枣树成荫,亲人们的脸上全是笑。   再配上天边橘色的夕阳。   眼前的一切鲜艳、浓烈,还萦绕着无尽的希望。   简直就是梦中才有的画面。   叶厘,就是织梦人。   站在水井旁捞茉莉茶的江柳,见自家堂哥瞅着堂哥夫笑,她不由也笑。   她把陶罐抱进灶房,倒出一碗递给江纪,江纪顺势把樱桃碗塞给江芽,然后捧着茉莉茶喝了起来。   他一路跑回来,出了不少汗,的确渴了。   这茶水在水井里湃了许久,凉意十足,一口下去,顿时带走不少燥热。   这时,江柳招呼梁二香、江榆加快动作:“娘,榆哥儿,快些吧,爹肯定已经把饭做好了。”   她们娘仨赶紧走,好把时间留给江纪、叶厘这对新婚但却没相处过几日的夫夫。   “甭急,等鸡炖好了,你端一碗回去。”叶厘指了指灶房:“快好了,香味都飘出来了,小麦,回去烧火。”   江麦应了一声,小跑着进了灶房。   “一只小公鸡,没多少肉,让纪哥多吃几块,他明个儿还得割麦子。”江柳摇头。   “就是,今个儿去县城买鸡蛋时,我娘顺便割了两斤肉,待会回去就炒一碗。”江榆道。   他抓着柳枝编的鸡蛋托,把鸡蛋在锯末里滚一圈,然后装入坛子里。   不仅动作飞快,动力也十足。   就忙活这么一会儿,还轻松不累,再耐心等上半个月,就能挣回几百文,这活计太好了!   梁二香想起家里的江大河,立马加快了动作。   江纪把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问道:“我能干点什么?”   “你歇着就行。”梁二香道。   眼下,的确没活儿让江纪做。   叶厘也闲着呢。   “你去把猪和鸡喂了吧。”叶厘想了想,给江纪派了活儿。   江纪听了,立马就嗯了一声。   这会儿喂了,饭后再把江麦、江芽哄睡。   那余下的时间就是他和叶厘的了。   很快,叶厘江柳几个把几口坛子都用泥巴封好,又搬上板车,然后娘仨推上板车走了。   夜幕彻底落下。   大铁锅里的冬瓜豆角炖鸡也好了。   叶厘盛出来一小盆,放到饭桌中间。   至于鸡腿,他把骨头去了,又从中间切开,这样四个人每人都能分到半个鸡腿。   公平公正!   人人有份!   分完鸡腿,他又捧起陶罐,给每个人倒了碗茉莉绿茶。   这陶罐从水井里拎出来好一会了,凉意去了不少,即便配着油腻的炖鸡,两个小家伙也能喝。   虽说江家最近经常吃肉,但这一顿晚饭,每个人依旧是吃得心满意足。   一年多的小公鸡,肉嫩的很,吃菜叶子、粮食长大,即便放的大料少,那也没有肉腥味儿。   香!   江芽啃完手中的鸡爪子,油乎乎的小手捧起茉莉茶,咕咚咕咚喝了半碗。   这下他小肚子立马饱了。   他甚至还打了个饱嗝。   叶厘看得直乐:“芽哥儿,还喝吗?”   “晚上别喝太多水,省得尿床。”江麦不等江芽说话就直接道。   这话一出,江芽的小脸蛋立马红了大半,他小声道:“好。”   其实,他早就不尿床了。   但最近叶厘每天都准备甜滋滋的茶水,再加上天热,出汗多。   于是他晚饭时就忍不住多喝。   最近几天,他尿了两次床了……   “没事,反正铺的是麦秸褥子,换换外面的被罩就好了。被罩我洗。”叶厘道。   江麦小脸蛋顿时皱起:“可炕上湿漉漉的,难受的是我。”   江纪闻言乐了,道:“那芽哥儿还是少喝些吧,不渴就不喝。”   江芽伸出油乎乎的爪子抱住江麦的胳膊,可怜兮兮的认错:“二哥,我不是故意的。”   江麦小脸板着:“那你少喝水。”   “好。”江芽立马点了点小脑袋,他不喝了。   叶厘瞧着这一幕,忍俊不禁。   从两个小家伙身上移开视线时,他下意识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江纪。   江纪也正瞧着他。   视线对上,江纪轻声道:“辛苦你了。”   “没事,夏天洗衣服轻松,随便搓一搓就行了。”叶厘并不在意。   “那快吃吧,时候不早了。”江纪催了一句,说完又对江麦江芽道:“你俩也快吃,吃完早点睡,明个儿帮二婶拾麦穗去。”   两个小家伙赶紧应下。   这活儿他们能干。   去年麦收他们俩就下地干活了。   只是,他们俩下地,那割猪草、捡柴的活儿只能落叶厘身上。   若是搁从前,以两个小家伙的勤快,一日捡的柴根本用不完,每天剩一点,每天剩一点,很快就能攒出好大一堆。   但现在叶厘每日炸东西,用的柴多,基本上得一日一捡。   当然,这不是重点。   叶厘倒是不怕忙碌,这活儿轻。   但江纪的活儿重。   割一天麦子,还有力气在炕上劳碌吗?   叶厘一脸严肃的思考这个问题,很快,两个小家伙吃饱了,他们俩先刷牙,然后去小棚子里冲澡。   灶房里只剩下江纪、叶厘二人。   两个小家伙随便冲冲就穿上衣服出来了,到灶房一看,江纪、叶厘还在吃,他们俩依偎着江纪说了会儿话,看叶厘放下筷子,江纪就打发他们俩回屋睡觉。   待他们俩走了,江纪对叶厘道:“你去洗漱,我来收拾灶房。”   叶厘摇头:“还是你去洗吧,我来收拾。”   他想让江纪节省点力气。   “那要不,一起?”江纪试探着道。   叶厘闻言有点意外,他还没说话,江纪又道:“我服侍你?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倒也没有。”   叶厘乐了,还算是有眼力劲嘛。   “我就是在想,你明天累一天,还有力气在炕上放纵吗?”   江纪:“……”   他意味深长的道:“那今晚我检验你的口技,明晚你检验我的体力?”   叶厘闻言,视线飘了一下,咳,口技这种东西,他还真练了。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只是一瞬,他身上就燥热了起来。   他指了指小棚子的方向:“那我先洗,洗完等你?”   “我给你洗也行。”   江纪给他提供另一种选择。   “别,我自己来。”   叶厘说罢就外走。   真没到那份上。   他和江纪不熟!   出了灶房,他先把院门锁上,又刷牙。   之后拎着一桶兑了凉水的热水进了小棚子。   小棚子黑漆漆,但洗澡嘛,也无需点油灯,省得一个不注意,将小棚子给烧了。   把换洗衣裳放到一旁的凳子上,他抓着水瓢,往身上舀了瓢水,水流冲过,带走不少汗渍留下的黏腻。   之后他捏起一粒澡豆,捏碎,涂抹全身。   这澡豆是他新卖的,原身买的已经用完了。   涂抹完毕,正准备冲一下,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小棚子门口,江纪喊了他一声。   “你收拾的这么快?”叶厘惊讶。   “几个碗一个盆,还能多久?”   江纪将手里的木桶放到小棚子门口,又回屋取来换洗的衣裳。   等他再来到小棚子门口,叶厘已经冲洗好了。   叶厘笑眯眯冲他招手:“来,我帮你洗。”   江纪一点都不扭捏,闻言立马去拆腰间的带子:“成。”   他站在小棚子门口。   月光柔和,清晰映照出他颀长的轮廓。   像是漫画中完美男主的剪影,头小,肩宽,但线条来到腰间时,又收缩进去,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   叶厘来不及往下打量,喉咙就干了起来。   他知道这道剪影的手感。   滚烫,结实,心口、腰间布着一层薄薄的恰到好处的肌肉。   上一次两人行房时,面对面,他正大光明打量了许久,也摸了好多下。   越想喉咙越干,他正想清清嗓子,江纪却是长腿一迈进了棚子。   紧接着,他被拉入一个滚烫的怀中。   一如他记忆中的那样。   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混着牙粉的清爽薄荷味,一下子就熏得他脑袋发胀。   他在心里骂了句没出息,刚骂完,江纪大手就捧住他的脸颊,紧接着,熟悉的唇也落了下来。   他遵循身体的反应,环住江纪的腰,张开口迎接这个阔别已久的亲吻。   唇舌触碰到的刹那,两人都满足的喟叹出声。   叶厘抱紧江纪,想慢慢加深这个吻,可谁知江纪舌头在他口中作乱,直往他上颌撩拨,他受不住,没几下就彻底靠在江纪怀中,有些被动的承受这个吻。   但很快,江纪竟从他口中退了出来。   在他心口停留了片刻。   很快,江纪来到了真正的目的地。   颀长的身子,蹲了下去。   他本就热,这下子更热,不,是滚烫。   浑身都烫的厉害。   他想让江纪起来。   可愉悦犹如飓风在他脑子里肆虐,令他大脑晕乎乎,他那点可怜的经验,哪里扛得住这种刺激。   贪欢!   他舍不得让江纪起了。   他几乎站立不住,出来时,是江纪紧紧抱着他的腰,这才稳住他的身形。   他犹如离了水的鱼,张着嘴巴,重重的喘了几口气。   而这时,江纪站起,一手揽着他,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抚着,想助他延长绵密的愉悦。   这一套连招,令他美滋滋,又有几分不好意思。   不是江纪要检查他的口技么?   而且!   他的好相公怎这么熟练了?   他用食指戳了戳江纪的肩:“……你、你是不是偷偷练了?”   黑暗之中,熟悉的轻笑声响起,紧接着,江纪问:“那你满意吗?”   “满意,满意到怀疑你偷偷加练!”   叶厘说罢,踮起脚就要去亲他。   可谁知江纪却是歪了歪脑袋:“你站好,我去漱口。”   “……我自己的东西,我不嫌!过来。”   叶厘干脆抱住他,整个人往他身上跳。   江纪吓一跳,忙微微弯腰,伸出双臂托住他。   这下子叶厘满意了,双手环住好相公的脖颈,低头去寻熟悉的唇。   江纪犹豫一下,没躲,顺从的张开口,两个人接了一个浅短的吻。   滋味的确是不好。   但都到这一刻了,谁也不嫌弃谁。   一吻结束,想到上次月末江纪离家时将他抵到门口的情形,叶厘凑到江纪耳畔:“好相公,快点儿。”   江纪自是也想起了那一幕。   他不再忍耐。   小棚子闷热,狭小,很快,两人又出了一身的汗。幸好是夏日,洗澡方便。   之后,两人快速冲洗一番,就踩着草鞋回了屋子。   虽是夏日,但老旧的房屋并不炎热。   而且,叶厘也铺上了清凉的竹席,被褥换成了薄薄的床单。   江纪把床单铺到竹席上。   这一次没了刚才那种恨不能将自己塞到叶厘身子里的冲动,于是漫长了许多。   游刃有余之下,两人换了好几个花样。   等结束时,叶厘白生生的膝盖上布着非常明显的红印子。   这是叶厘的膝盖与竹席接触太久,压出来的。   江纪抓着他的膝盖,给他揉了几下。   看江纪盯着自己的膝盖研究,叶厘有些好笑。   笑过之后,疲倦涌了上来。   今晚虽过了把瘾,但酣畅淋漓之下,也极为耗费精神。   他打了个哈欠,催江纪睡觉。   明个儿还得早起呢。    第38章   江纪又揉了把叶厘的膝盖。   膝盖上那触目惊心的红印自是消除不了。   他便躺了下来, 揽着叶厘的腰,道:“最近不用这个姿势了,等冬天再用。”   冬天褥子铺的厚, 绝不会这般。   叶厘原本昏昏欲睡,听见这话, 懒洋洋的道:“冬天用?那不得把人给冻傻?还是咱俩各裹着大棉袄搞?”   “……也是。那睡吧。”   江纪抿了下唇。   他坐起身, 越过叶厘去吹桌上的油灯。   叶厘眸子半阖,瞥见他精瘦的腰身从眼前闪过, 不由伸出手臂抱住了他:“没事的, 又不疼。你腿上也有印子嘛。”   “我皮糙肉厚。”伴随着这几个字, 室内陷入黑暗。   紧接着,江纪又在炕上躺下, 他双臂一捞,便把叶厘捞进怀里。   现在不是三伏天,再加上屋子里阴凉,两人抱着睡, 并不会热。   他一只手从叶厘颈下穿过, 环着叶厘的肩, 另一手摸摸索索,寻得叶厘的手。   他大手握住叶厘的手, 最终,两人十指相扣。   这下子他满意了。   也不嫌这姿势不舒服,满足的闭上眸子。   黑暗之中,叶厘眼珠微动。   倒不是因为好相公的小动作。   他琢磨正事呢。   其实, 他已经在考虑过冬的事儿了。   江家的房子太老,他想起几间新屋子。   届时炕垒得大大的,搞个暖阁。   他这个人不怕热, 只怕冷。   就眼前这旧房子,即便有炕,那冬天肯定也超冷的。   可这需要不少钱。   就现在这院子,江父当年都花了十多两呢。   他穿越四十多天,做了四十天的生意,原本靠着豆腐泡大串串,一日挣一百文出头,有了面果后,挣一百六七,另外还有变蛋、奶茶、江通面果订单的收益。   瞧着挺多,但花的也不少。   吃一次肉,最起码六十文没了。   毕竟他一买就是几斤。   而且两顿内必吃完。   石磨、豆腐模具等器具,也花了几百文。   再加上日常生活用品的开销,比如澡豆,这东西贵着呢,一粒就要几文钱。   但比皂液好用,还香香的。   原身买的用完之后,他就继续买了。   前两日,他让叶两帮着买了口小铁锅。   江纪要回来了,一口锅展示不了他的厨艺。   还有工钱的支出。   江柳一日十文,一个月就是三百文。   两个小家伙的工钱,两人一日一文,一个月算下来也要六十文。   好相公的读书费这是必不可少的,一日三十文,一个月九百文。   这么多日下来,他手里的存银,只有四两多。   距离大房子还很远。   好相公是读书郎,现在只花不挣,若他说这事儿,纯纯是给江纪添堵。   想让日收快速增长,只能指望鲍北元了。   鲍北元一切安置妥当,这两日就会来找他学做豆乳米麻薯。   另外,他准备再做些变蛋。   他已经告诉给村人,若是想卖掉自家的鸡蛋,那尽管来找他,他买。   只是,麦收到了。   眼下此事最重要,旁的都靠边站。   想到明日的忙碌,他闭上眼,不再瞎想。   睡觉!   养足精神!   不过,两人都睡得沉。   待到鸡鸣时分,又是江大河将他们唤醒的。   江纪洗了把脸,拎上镰刀,跟着江大河一道出了家门。   梁二香已把早饭做好了,吃了他们就下地。   江柳推磨,叶厘做早饭。   叶厘留江柳吃了早饭,之后江麦、江芽背上装着面果、茉莉茶的小背篓,跟着江柳一块走了。   他们俩捡麦穗去。   叶厘喂了猪和鸡,拎上一个背篓,两个大篮子,他锁上院门,出门割猪草。   他天天喂两只小猪吃豆渣,偶尔还有麸皮,比起青草,自然是谷类更能长膘。   长的快,那吃的就更多。   最近两个小家伙得跑上两趟,背回来四背篓青草,再配上豆渣,这样才能让两头小猪吃饱饱。   好在猪不挑食,河边沟里的野草,基本上不用挑,拿铲子随便剜。   很快,他将背篓和两个大篮子都塞满了。   把背篓背上,左右各拎着一个篮子,他起身回家。   这些青草加一起近百斤,他走一会歇一会儿,等到家时,已是满身的汗。   他喝了碗凉白开,等身上的汗下去了,就撸起袖子做午饭。   今个儿活儿重,得吃些油水大的。   他从菜园子里摘了两个青茄子,切块,裹上面糊下锅炸。   等炸的金黄了,捞出来,锅里留少许油,放入青椒开炒。   很快,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茄子好了。   他又炒了一盘子青椒鸡蛋,油放得多多的。   之后他把米饭焖上。   这一次,他往米饭里加了些玉米粒。   只吃米饭,还是太奢侈了,得配着些粗粮。   米饭刚焖好,江麦、江芽回来了。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鲍北元。   他们俩进村时,正好碰到鲍北元,鲍北元手里拎着一块五花肉,粗粗一瞧,最起码得有五斤。   “你怎么还拎了这么多肉?”叶厘语带责怪:“又不是第一次来,这么客气做什么?”   鲍北元把五花肉递给江麦,笑着解释:“今个儿学手艺,明个儿开业。但明个儿我就不来了,就当是提前庆祝了。”   “还没挣上,你倒是先花出去百文。”   叶厘仍觉得这肉沉重。   这方子他又不是白给。   他拿分成呢。   “肯定卖的好,今早上我去找生哥,他一见着我,就问我什么时候再卖豆乳米麻薯。”   鲍北元语气轻松。   真的。   他一点儿都不担心卖不出去。   叶厘见状,只得道:“那你留下吃饭,我把这肉炒了。”   “不用不用,厘哥,你还是先教我做豆乳米麻薯吧。来之前我吃过饭了。”   这才是正事。   鲍北元客气成这样,叶厘只得将炉子搬出来,摆上他新买的小铁锅,开始演示最关键的一步:米麻薯。   鲍北元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我得先把糯米、黄豆磨成粉,再买来红薯芡粉,下锅用羊乳煮?”   这流程太复杂了吧。   “麻烦些才好,旁人不容易仿制。你若是有精力,可以再煮些蜜红豆、绿豆、珍珠小汤圆当做小料。”   叶厘又提了点小建议。   这样不仅丰富口感,还能增些利润。   鲍北元一脸严肃的点头:“好。”   只要能挣钱,忙碌就忙碌吧。   就怕空忙!   学会米麻薯的制作,余下的根本不用叶厘演示,鲍北元端上那碗米麻薯,不等江纪从地里回来,就匆匆离开了。   他得赶紧回去研究。   鲍北元走了没多久,江纪回来了。   他半夜就下地了,这会儿才回来,那张好看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   恰好叶厘蹲在水井旁剁猪草,见他回来,笑着招呼:“回来啦?快来洗把脸,饭已经做好了。”   “好。”江纪迈步朝水井而来。   只是,当瞥见叶厘身后的两个大篮子时,他一愣,随后才继续往前走。   在水井旁蹲下,他问:“小麦、芽哥儿呢?”   “我让他俩回屋躺着了。”叶厘下巴朝着东屋点了点:“让他们俩提前吃饭,他们俩不肯,非得等你。”   “那下午甭让他们俩下地了。”江纪从水桶里舀了水,开始洗手。   但听了这话的叶厘停下手里的动作,问:“为什么?”   江纪道:“也不缺他们俩,让他们俩帮你吧。”   昨晚,他只是按照从前的习惯,叮嘱江麦江芽下地干活。   可此刻叶厘身后那两大篮子青草,比昨晚膝盖上的红印子还刺眼。   他常年不在家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把江麦、江芽带走,把家里的一切活计都交给了叶厘。   是他的错。   叶厘摇头:“没事,我的活儿轻,还是让他们捡麦穗去。”   “不用,你需要有人帮忙。”江纪语气坚决了些。   自打他与叶厘的关系缓和。   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和叶厘讲话。   叶厘挑了下眉,笑了:“心疼我啊?”   江纪不答,只是用湿漉漉的大手撸起他的袖子,想瞧瞧肘窝那里有没有被篮子勒出印记。   这自然是没有的。   因为叶厘是用手把篮子拎回来的。   但叶厘却是懂了他的意思。   这下子叶厘乐了。   心里也甜了。   别说,就今日的行程,叶厘还真觉得自己是牛马——午饭后炸了豆腐泡,送走叶两,他还得捡柴去!   可若是江纪体谅他,那这点儿苦他能忍。   “二叔家也没多少麦子,两日就完了。忍忍就过去了。”   江大河家种的最多的是玉米土豆红薯,麦子主要用来交赋税,平日里是不怎么吃白面的。   这种日子是有限的。   他伸出手指,在江纪精致的下巴上摸了两下,跟调戏良家夫男似的,口里道:“今个儿我也不检查你体力了,反正你昨晚也没检查我口技。你后日补偿我就是了。”   江纪:“……今晚你还是检查检查。”   他回家才几天。   他一晚都舍不得浪费。   他才十八,不就是白天、夜晚双忙碌,他能行。   “成成成,检查就检查。”   叶厘眼珠子转了下,随后笑眯眯的应下。   江纪看叶厘答应下来,就放了心。   不过,等坐下吃饭时,他不再跟从前那般坐到饭桌前,而是端着饭碗坐到灶膛前靠着墙吃——一直弯腰割麦子,他得歇歇腰。   省得晚上时出丑。   叶厘哪能不懂他的小心思,但顾忌他的面子,只得把笑意忍下,一副专心吃饭的模样。   今日的午饭没有肉,但依旧可口,米饭里加些玉米粒,竟是比单独吃米饭更可口。   当然,带着微甜的红烧茄子,也香得几人停不下筷子,每个人都吃得肚子圆圆,这才满足的放下碗。   吃饱喝足,江纪没休息。   他这还算好的,能回来见见叶厘。   江大河、梁二香、江柳根本没回来,由江榆给他们仨送饭。   兴,百姓也苦的。   他和叶厘说了几句话,就带上一罐子茉莉茶,领着两个小家伙下地了。   叶厘开始炸豆腐泡、大串串、面果。   快炸好时,叶两终于来了。   叶家昨个儿就开始收麦子了。   叶两也得下地,为此,他不但来的晚,还舍得花钱坐牛车了。   背上这三样吃食,他匆匆离去。   一刻都未多待。   叶厘则是拿上麻绳,出去捡柴。   夏日天长,和两个小家伙比起来,他也算是人高腿长,因此,等他背着一大捆柴火回来时,太阳虽快落山了,但天还没黑。   只是江纪和两个小家伙依旧不见影。   这一日匆匆忙忙的,他叹了口气,回味了下昨晚的十指相扣,还有中午的心疼,这才开始做晚饭。   有了中午的那块五花肉,晚饭就很好做,他做了一大锅青椒回锅肉,连明早上的都做出来了。   晚饭后,江麦、江芽不用江纪、叶厘催促,两人就跑去刷牙洗澡,然后迫不及待的上炕,太累了,他们要睡觉!   江纪则是拉着叶厘一起冲澡。   昨晚,在小棚子里,江纪好好展示了他的臂力,悬空抱着叶厘冲的又快又急又深,可叫两人都过了把瘾。   今晚,他是有些累。   可若是叶厘靠着墙,让墙壁帮他分担一部分重量,那他还能把昨晚的姿势演示一次。   所以他想快些洗完好回屋。   但真进了棚子,叶厘却是趁他脱衣服时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叶厘手里拎着一个江通做的高凳。   “你拎个凳子做什么?”他不由问。   “你坐着,我来动啊。”叶厘理直气壮的道。   江纪:“……”    第39章   虽然震惊叶厘的花样多。   但此举明显利于自己。   江纪乖乖应下, 简单冲洗之后,就坐到了凳子上。   这凳子是叶厘找江通定制的。   凳面宽,背后还带着一尺高的靠背——这是叶厘炸东西时的专用凳。   别说, 坐着挺舒服,背不悬空。   江纪舒舒服服的坐着, 认真检查叶厘的口技。   这算是叶厘第二次展示。   与第一次的生涩相比, 这次明显润和滑了许多。   总之,很快就让江纪坐直身子, 一把将他捞起。   “干啥干啥?”叶厘嚷嚷。   他还没展示完呢!   他以手指做工具, 练了好几次的!   “你坐好。”江纪把他按到高凳上, 随后俯下身子与他接吻。   这下子轮到叶厘坐不住了。   他倚着靠背,哼哼着催江纪快点儿   江纪就等着这话。   不过, 江纪感受了一下凳子的高度,咦了一声:“这凳子挺合适。”   他完全不用弯腰。   他笑着问:“你打凳子时是不是已盘算这事了?”   “……美得你!”   叶厘抬手在他心口锤了一下:“快点儿!磨磨蹭蹭的。”   江纪闻言收了笑,开始了动作。   但越动他对这凳子越满意。   不仅高度吻合。   还宽敞。   他省力,叶厘也享受。   更重要的是!   虽然棚子里黑乎乎的, 但他脑子里能想象出来此刻叶厘有多诱人。   若是在油灯下这样敞着身子……   他俯下身子, 吻了下叶厘的唇, 随后道:“找大通哥再打一把大点的,搁咱屋里, 就咱俩用。后边再配个棉枕,省得把你背上硌出印记。”   叶厘想了想那个画面,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   不过,他的关注点更多是在印记二字上。   好相公是有多心疼他哇?   心里头美滋滋, 他晃了晃被江纪握着的脚丫子,想换江纪坐着,他来动。   江纪的确也想感受一把新花样, 就应了下来。   可真体验上了,江纪又不满意了。   这分明是折磨。   而且,时间紧,任务重。   再拖延下去,夜要深了。   他干脆又抱起叶厘,如昨晚那般,狠狠过了一把瘾!   待结束后,两人都缓了片刻,这才去寻对方的唇,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趴在江纪怀中晕陶陶时,叶厘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江纪这体力,让他再当几日牛马,他也甘之如饴。   当叶厘心甘情愿的割猪草时,县城里,鲍北元推着新买的独轮车,快步朝龚力生的凉粉铺子走去。   他今个儿出门晚了。   这都快中午了。   没办法,第一次独立出摊,不仅不熟练,他还贪心煮了蜜红豆、珍珠小汤圆当小料,又跑去冰铺买了碎冰。   一番折腾下来,直到此刻才出门。   好在他已经和龚力生打了招呼,因此,此刻他直奔凉粉铺子而去。   夏季,龚力生的凉粉铺子生意一般。   天热,炒凉粉更热,这时节,人们都爱爽口开胃的。   不过,到底是老字号,招牌硬,回头客多,当鲍北元到时,铺子里的四张小桌子已坐满了。   龚力生自个儿蹲在铺子门口,抓着把大蒲扇,一边摇晃一边和食客们瞎侃。   他瞧见鲍北元走过来,立马起身,皱眉道:“你小子!可别学你哥,大中午的才出门做生意。”   鲍北兴越发不像话了。   说什么天热,在灶房里待不住,已经三天未开店做生意了。   鲍北元可千万不能学他。   鲍北元一听,忙解释:“生哥,我是做了两样新的小料。又想着天热,得吃点凉的,于是就跑去买了冰块。这前前后后就我一人,所以出门才晚了。”   “这样啊,那你做了什么小料?给我来一碗。”   龚力生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   鲍北元把独轮车停在凉粉铺门口。   独轮车比起板车,有些小。   但车把下立着一根柱子,因此无需人扶着,车子便可平立在地面上。   上面的陶罐、碗筷也放的稳稳当当,不会滑落。   鲍北元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掀开一个小陶罐,露出里边的蜜红豆:“这是加了糖的红豆。”   他又打开另外一个小陶罐:“这是没有内馅的小汤圆。”   “咦,很不错嘛。”   龚力生拿蒲扇拍了他一下:“你小子,花样真多!我回去拿碗,你给我来两碗,你翠花嫂子在,她还没喝过豆乳米麻薯,惦记许久了。”   “诶,好!”鲍北元笑眯眯应下。   一碗豆乳米麻薯是十文。   小料的话,一勺子是两文。   若是两样都加,那一碗就是十四文,两碗就是二十八文。   开门红哇!   他正高兴着,这时,食客里靠着门的那一桌,有个中年夫郎转过身子,开口道:“鲍家小子,你真卖起饮子了?”   鲍北元定睛一瞧,有些眼熟,肯定去他家面馆吃过面。   而且,人家还认识他呢。   他忙笑着道:“叔,我这饮子便宜又好喝,你要不要尝尝?我加了碎冰,凉呼呼的,一碗下肚,又解暑又痛快。”   其实,夏季时,龚力生的凉粉铺子会免费提供绿豆水。   夏天本就热,炒凉粉更热,若是不让食客们喝点东西润口,那生意肯定要差上不少。   但龚力生的绿豆水,一斤豆子能煮出一大锅水,绿豆味极淡。   能来吃炒凉粉的,兜里一般都不差钱——红薯芡粉一斤是十三文,能做五斤凉粉,每斤凉粉的成本就是两文六厘,再用油炒一下,一碗就要七文。   而且,炒凉粉不是正经饭食。   是小吃!   所以,来吃炒凉粉的,一般都喝得起乳茶饮子。   那中年夫郎听了鲍北元的话,兴趣一下子就来了,他还真有些渴。   他站起身来,引得店里的其余人都看了过来。   “都有什么饮子?”中年夫郎站在独轮车前询问。   这时龚力生端着两个碗也来到了店门口,闻言立马介绍起来:“陈升,这小子的饮子有两种,一种是茉莉茶饮,虽普普通通,但便宜,一提子才两文。”   “另一种叫豆乳米麻薯,来,小元,你给我打两碗,让你升叔瞧瞧。”   鲍北元一手接过碗,口中甜甜的喊升叔,然后他打开豆乳米麻薯的陶罐,先舀茶汤,再放蜜红豆、小汤圆、米麻薯。   米麻薯他多加了一筷子。   最后再撒上黄豆粉。   茶汤里放了碎冰,这一路走来,碎冰化了,但茶汤凉意不减。   龚力生这会儿也有些渴,把碗接过去,手指触及到凉凉的碗壁,他忍不住将碗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凉丝丝,甜滋滋。   一口下肚,嘴巴里的渴意瞬间没了。   爽!   他笑了起来:“就是这个味儿,好喝。”   陈升本就被丰富的小料吸引,见龚力生这个反应,立马道:“我也买一碗吧。”   说着,他扭头看向同桌的几人:“当家的,你喝不?”   有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点头:“买吧。”   鲍北元赶紧应声,然后看向了龚力生:“生哥,我能用用你家的碗不?待会我再给你一碗豆乳米麻薯!”   龚力生闻言,立马皱眉:“给什么给,你这小本生意的,先顾得住你自己再说吧。我给你拿碗。”   他说着转身进铺子。   不就是用几个碗,用来盛茶的,刷起来好刷,不费事。   鲍北元感激不尽,赶紧道谢。   很快,龚力生端着两个碗出来。   他给陈升打了两碗豆乳米麻薯,陈升也是两种小料都要,不过,见他只夹了一筷子米麻薯,陈升不由问:“龚老板的不是两筷子吗?”   “生哥帮我良多,一直照顾我生意,我每次都是给生哥两筷子的。”   鲍北元忙解释:“不过,今日升叔你是除了生哥之外,第一个买我饮子的,我也给你再添一筷子。”   陈升闻言,很是满意。   但给钱时,他却是多给了两文:“你这小子也不容易,我一个当叔的,不至于占你便宜。”   鲍北元捧着铜板,一时间百感交集,好人真多,除了他哥。   他笑着道:“谢谢升叔照顾我生意。”   店里的其他食客瞧着这一幕,又有三个人站了起来,想要买饮子。   于是鲍北元又卖出去一提子豆乳米麻薯,两提子茉莉蜜茶。   这时,陈升已经把米麻薯吃到了嘴里。   他家境不差,也是喝遍了北阳县的饮子店。   可米麻薯他真没吃过!   口感太神奇了,衬得珍珠小汤圆都硬硬的。   他扭头看向鲍北元:“鲍家小子,你待会随我回家吧,你这个饮子,我全要了。”   鲍北元:“!”   他大喜,忙应下。   龚力生这会儿已经喝完了他那碗豆乳米麻薯,他满足的拍着肚子,也笑着道:“小元,你升叔家人多,你这两罐子怕是不够分的。”   陈升夫家是开染坊的,一家子二十多口人住一起。   这小子运气好,一来就撞到一门大生意!   江大河家的五亩麦子,经过两日的辛勤劳作,不仅全割了下来,还用板车运回了家。   接下来就是给麦子脱粒,装袋。   这个活儿也重,但江纪一共放了三天假,两日用来割麦子,第三日傍晚就要回私塾,因此,第二日晚上从麦地回来时,江大河让他明日好好休息,不用管余下的活儿了。   若是搁从前,江纪肯定不答应。   可这一次,他应的很痛快。   现在他可是有夫郎的人,难得放假,哪能让夫郎独守院子。   而且,他已经让叶厘里里外外操持两日了!   第三日,一大早,他让叶厘睡懒觉,他起床给江柳开门,顺便做早饭。   其实他想让江柳休息一日,由他来推磨。   但江柳不肯,一日十文钱呢!   他只得撸起袖子,进灶房做早饭。    第40章   梁二香种的南瓜结的不错。   她昨个儿送了三个过来。   一个有一尺多长, 一顿正好吃一个。   江纪拎起菜刀,给南瓜去皮,挖瓤。   南瓜子收起来, 好让叶厘制成瓜子。   把南瓜切块放入锅中,他又淘了把大米, 准备做大米南瓜粥。   把火生上, 往灶膛里塞两根木头慢慢烧着。   他从案板桌下翻出一个小筐,小筐里放着一堆江芽拳头大小的土豆。   这是叶家种的土豆, 刚开春时种上的, 目前已经能吃了, 就是个头不大。   昨个儿叶两送来了半背篓。   他洗了几个,削皮, 慢腾腾的切成细丝。   他刀工一般,且油灯昏暗,不敢快。   切好之后,把土豆丝装入陶盆, 再放入半碗面粉, 两个鸡蛋, 用筷子拌匀,放盐、五香粉——五香粉是叶厘自己买了大料自制的。   之后他搬出炉子, 小铁锅,准备煎个土豆丝饼。   这吃法挺奢侈。   又是白面又是鸡蛋的,更重要的是,特别费油!   若油少了, 饼会糊。   但现在家里日日炸东西,最不缺油。   且这两日每个人都累坏了,得吃些油大的补补。   把炉子放到灶房门口, 他略显生疏的烙起饼来。   将陶盆里的土豆丝烙完,天边露出鱼肚白。   天快亮了。   大铁锅里的大米南瓜粥也煮好了。   他洗了手,进堂屋,先右拐去东屋瞧了瞧。   两个小家伙还没醒。   他就去了西屋。   屋里没点灯,但他起床后打开了窗户,因此这会儿勉强能看得清人影。   叶厘呈大字型躺在炕上,见他进来,就翻了个身,正对着他。   他眸子里闪过笑意:“醒了?”   “醒了,这就起。”叶厘道。   江柳来时他就醒了,江纪让他睡回笼觉,他就舒舒服服的继续睡。   睡足了,前两日的疲累全消,此刻他可谓是神清气爽,精力好的一拳能揍飞十头牛!   “小麦、芽哥儿还没起,你可以再躺会儿。”江纪在炕边坐下。   “不躺了,我起来和些面,再泡一把红薯粉条,中午包豆腐粉条包子吃。你回私塾时再带上几个。”   叶厘说着坐起身来。   江纪忙伸出双手按住他肩膀:“不用麻烦,这两日你和小麦、芽哥儿都累坏了,今个儿歇歇。走时我带几个咸鸭蛋就好了。”   “再者,你还要给我零花钱,这伙食很好了。”   “这怎么算好?”   高考生日常的伙食是菜窝窝和稀粥,一顿添个鸡蛋就算是补充营养了!   他真怕好相公的脑力跟不上。   想了想,他道:“这样吧,反正你今个儿不去二叔家帮忙,咱们去县城一趟吧?”   “去县城?做什么?”江纪好奇。   “买点儿东西给你补补,什么鱼啊核桃的。”   “鱼,晌午炖汤。核桃磨成粉,吃饭时,你挖几勺放膳房的稀粥里,也算是顿顿能补点脑。”   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叶厘抓住江纪的手腕:“你去大通哥家问问,看上午他家用牛不,要是不用,咱借来套上板车去县城。”   前些时日,江大川买了头耕牛。   现在是麦收期,耕牛的作用不言而喻。   但他和江纪只用一上午,若是江大川不急着拉麦子,那他和江纪还是能借用一下的。   没办法,时间紧,虽说野枣坡离县城近,可架不住县城大啊。   想把东西买齐,得跑好几个地方呢。   江纪看叶厘来了兴致,想到两人还未单独出过门,他就应了下来。   趁着叶厘洗漱,他赶紧去了江大川家一趟。   如叶厘所想的那样,江大川家的确需要使用耕牛,但只借用一上午的话,这没问题,他们可以上午割麦子,下午再用耕牛把麦子拉回家。   江纪牵着耕牛回来时,江麦、江芽也起了。   两个小家伙知道自家大哥、哥夫吃了早饭要进城,小脸蛋上掩不住渴望和羡慕。   他们俩也想进城……   可家里的活计好多的!   他们俩要是不出去割猪草,那两只小猪就要饿肚子了。   两人啥都没说,洗了小手,如往常那般过滤豆渣。   过滤完了,叶厘当即给他们俩结了工钱:一人一文。   江芽湿漉漉的小手攥着那枚铜钱,他大眼睛眨了两下,随后朝着叶厘举起小手:“厘哥,我给你钱,你能给我和二哥买糖人吗?”   叶厘一听这话,顿时笑了:“没问题。”   上次他做豆乳米麻薯时,知道江麦江芽想把工钱攒下来给江纪当盘缠,于是就告诉二人,今后由他供江纪读书。   两个小家伙凭本事挣的工钱,两人随便花。   但是,这两个小家伙整日忙忙碌碌,偶尔货郎过来,他们俩也不在家。   因此,他们根本没花钱的机会。   现在江芽头一次开口要花钱,叶厘挺高兴。   他朝江芽伸出手:“把这枚铜钱给我吧,我给你俩买糖人。”   一旁的江麦听到这话,立马道:“一个糖人要好几文钱,我回屋拿钱。”   之前,刚拿到工钱时,他担心叶厘会去东屋乱翻再把工钱抢回去,于是就把他和江芽的工钱埋到他们常去捡柴的地方。   埋了十多天,见叶厘真改性子了,他这才把钱挖回来放东屋里。   “哎,不用,你和芽哥儿第一次托我带东西,大优惠!只收一文钱!”   叶厘叫住他,笑眯眯的道。   一旁站在灶前,正从锅里舀粥的江纪也道:“小麦,听你厘哥的。”   江麦听了此话,挠挠头:“真一文钱吗?”   “当然了,你俩这么乖,给你俩买个糖人怎么了?可惜这会儿没卖糖葫芦的,不然糖葫芦也给你俩安排上。”   叶厘道。   山楂秋日才成熟。   这会儿县城没卖糖葫芦的。   江麦闻言,小手还是挠头。   心里有些不自在。   虽说最近厘哥待他和芽哥儿很好,不仅发工钱,还给他们洗头洗衣服!   去县城时,也会给他们俩带东西。   芽哥儿甚至还时常在厘哥怀里腻歪!   可他和芽哥儿从不问厘哥要东西。   他们俩一向很有眼色,很有自知之明的!   在二叔二婶跟前如此,在厘哥跟前亦是如此。   但现在他和芽哥儿如其他人家的孩子那般,家长进城了,就嚷嚷着要这要那,而厘哥呢,也笑眯眯的应下。   好似寻常人家一般……   他觉得怪怪的。   但心里更多的是兴奋、高兴。   两种情绪在他心里绕啊绕的,绕得他也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于是下意识挪到江纪身旁,用江纪高大的身子挡住他。   在叶厘看不到的地方——他自以为的看不到,他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叶厘可搞不懂江麦的小心思。   不过,他知道这小家伙一向别扭。   但此刻,小家伙明显是高兴的,叶厘就放了心,道:“你们俩还有什么想要的?今个儿坐牛车进城,能去的地方多。”   “没有了。”江芽摇摇小脑袋。   “不用你俩花钱,我给你们俩买。”叶厘又道。   江芽闻言,大眼睛转动,小脑袋也转动,但转了一圈后,他还是摇头:“谢谢厘哥,没有了。”   他有玩具——大风车。   平常厘哥也会做点小零食。   他没什么要买的。   江麦也道:“谢谢厘哥,我也没有。”   叶厘见状,只得道:“行叭。”   两个小家伙太懂事了。   心疼。   江纪做的这顿早饭还挺可口,他怕土豆饼咸了,特意少放了盐,但配上咸菜丝一起吃,咸淡正好。   浓稠的大米南瓜粥也挺好喝,大米的软糯和南瓜的清甜融合到一起,让叶厘也忍不住喝了两碗。   早饭后,江纪去江大河家把板车推来,套上牛车,迎着清晨和煦的微风,他和叶厘戴上草帽前往县城。   进城之后,两人先去菜市场买鱼。   北阳县靠近南通渠,一向是不缺鱼的,鱼肉也不算贵。   买了三条草鱼,两人又去了干果店。   核桃这东西贵的要死,一斤就要二十多文,比猪板油都贵。   但叶厘一口气就买了五斤。   这种带皮核桃,去了皮,那重量就要减半。   他又买了两斤黑芝麻。   家中还有大米,但不多了,他就又去粮店买了十斤大米。   当然,少不了两个小家伙的糖人。   但糖人是制糖人吹出来的,以叶厘的眼光来看,不太卫生,于是他只买了两个小兔子造型的糖人,还准备叮嘱两个小家只准拿着玩不准吃。   为了补偿两个小家伙,他就又买了些蔗糖,准备自制点小零食。   而且,他还有新想法了!   站在糖铺门口,江纪瞧着牛车上的东西,不由抬手揉了下心口。   叶厘这一通买买买,只一个上午,几百文就花出去了。   这些东西,都是为了他、为了他们兄弟。   属于叶厘自个儿的,一样都没有……   此刻,日头升高,比起出门那会儿明显热了许多。   他就道:“要不咱们回去吧?”   叶厘已把东西买的七七八八,想了想,就点头:“成,咱们回去。”   江纪攥着手中的缰绳,一边给牛车调头一边道:“那去布店一趟。”   “去布店干啥?”叶厘坐在牛车上一边归整东西一边问。   “给你扯块布。我刚问二叔要了五百钱,能给你扯几尺棉布,让你做件新衣裳。”   江纪解释。   “……给我扯布?”   叶厘抬起头来,很是吃惊。   江纪这会儿已经调过头,闻言就站在车把旁,问:“你不喜欢?”   “不喜欢!”   叶厘答的斩钉截铁。   他又不是真的小哥儿,不爱穿不爱打扮!   再者,原身的针线活一般,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那就更一般了。   他才没耐心去做衣裳。   有的穿就成了。   他扯了下江纪的袖子,笑眯眯的道:“我不想做针线活,先不买了。”   “……”   江纪的确没见过叶厘摸针。   但叶厘为他,为小麦、芽哥儿做的太多了!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待叶厘更好。   想着今日是两人第一次逛街,去江大河家取板车时,他就盘算着给叶厘买点什么。   他银钱不多,想到从前叶厘爱打扮,于是就琢磨着买几尺棉布,好让叶厘做新衣。   可现在叶厘不想做针线活……   他道:“那要不,给你买几根好看的头绳?”   “不了不了,回家!”叶厘还是摇头:“核桃、黑芝麻还有大米得炒熟了才能磨成粉,事情多,头绳等以后再买。”   “到那时,我挑,你付钱。”   有了叶厘此话,江纪心里头好受些许。   可还没等他说话,叶厘又补充道:“你可不许偷偷打零工挣钱,等你考上举人,那立马就又有身份又有钱。”   “至于现在。”   叶厘对他勾勾手指:“过来。”   江纪闻言俯下身子,两人头上的帽檐碰到了一起,他问:“怎么?”   叶厘瞧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笑眯眯的轻声道:“好相公,我知你的心意,不用整这些,你夜里以身报答我就好了。”   江纪:“……”   他做贼一般,下意识扭头看向周围。   好在此刻糖铺门口只有他们俩。   但他周身还是燥热了一下。   脸庞也有些红。   大庭广众!   这个胆大包天的夫郎!   他深吸一口气,丢下中午补上这四个字,随后直起了身子。   昨夜,为了帮江大河拉麦子,他到家时,两个小家伙都睡了。   着实太晚,两人就什么都没做。   但现在叶厘点明了,那今个儿去私塾前,怎么着都要报答叶厘一次。   叶厘得了这四个字,不由一乐:“那快回去吧。”   江纪不再耽搁,牵着牛车出城。   到家之后,两个小家伙已经回来了。   不过,两只小猪吃的多,他们俩还要再出去割猪草,叶厘就将两个糖人递给他们,喜得他们连声道谢。   叶厘叮嘱他们不准吃,两人就依依不舍的把糖人放回东屋,然后拎上背篓出门了。   叶厘便让江纪剥核桃,他将大米、黑芝麻淘洗一下,懒得晾晒了,直接下锅炒。   将这几样东西炒熟,让江纪去磨房磨成粉,他将三条鱼拎到水井旁,杀鱼,准备炖鱼汤。   忙忙碌碌的,等两个小家伙再回来时,鱼汤已炖好了。   于是开饭。   叶家的麦收未结束,叶两下午才来,饭后,两个小家伙回房午睡。   江纪直接将院门从里面锁上,然后一手拎着叶厘的专用凳,一手拉着叶厘回屋。   叶厘笑的有些直不起腰:“你就不怕有人过来?”   “真有人过来,就装不在家。”江纪说着,将西屋门的插销也插上。   叶厘啧了两声,不过,见江纪转过身来,他就伸出双臂环上了江纪的腰。   他的好相公,又该去读书了。   不舍。   瞧着江纪的薄唇,他踮起脚吻了上去。   江纪微微弯腰,一边回应他,一边去解他的腰带。   等他裤子掉在地上,江纪一把抱起他,将他放到了炕上。   头一次大白天的干这事,从视觉效果上来说,刺激性比夜里更大。   再加上两人都长在对方的审美点上,看对方自带滤镜,于是两人就兴奋了些。   在炕上做了会儿,之后江纪将叶厘抱到了凳子上。   叶厘在凳子上敞着身子,大白天的,又是阳光最盛的夏日,视线之下,一切都纤毫毕现,清清楚楚。   江纪之前脑补的画面成了真。   他比夜里更为激动。   激动的后果便是当叶两来时,豆腐泡还没炸完。   而且,是江纪坐在灶前抓着长筷子扒拉着锅里的豆腐泡。   叶厘不见影子。   叶两有些奇怪:“厘哥儿呢?”   “他这两日有些累,我让他多休息休息。”江纪稳稳当当的坐在高凳上,面不改色的解释。   叶两哦了一声,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他颇为欣慰。   厘哥儿嫁了良人!    第41章   送走叶两, 江纪拎着叶两结算的铜板进了西屋。   二十斤豆子,做了六十斤豆腐,但今个儿只卖出去了四斤豆腐, 余下的五十六斤豆腐,全做成了豆腐泡、大串串, 共二十八斤。   一斤的售价是十一文, 二十八斤就是三百零八文。   还有五斤的面果。   面果卖给叶两的售价是二十七文一斤——得给叶两让利三文钱。   五斤就是一百三十五文。   两者相加,他手里的铜板一共有四百四十三个。   好大一串, 沉甸甸的。   他把这一大串铜板放到木桌上, 对叶厘道:“你数数, 一共是四百四十三文。”   叶厘懒洋洋的趴在炕上,用后脑勺对着他, 闻言翻了个身,开口道:“你数六十文出来,待会带走。”   “六十文?”   他有些诧异,在炕边坐下:“是要我十五天回来一次?”   原本一天俩鸡蛋, 四文, 十天就是四十文。   现在多出来二十文。   他长眉蹙起, 叶厘该不会生气了吧?   中午那会儿,因着视觉上太过刺激——叶厘不仅身上白, 腿还匀称,又细又直,于是他就让叶厘维持一个姿势:在凳子上劈叉,一字马。   放纵的后果就是现在叶厘大腿根疼, 走路差点儿罗圈腿。   但这个后果是他造成的。   这怪他。   肯定怪他。   叶厘生气时应该的。   不等叶厘开口,他双手按着叶厘的大腿根:“我给你揉揉?下次不用这个姿势了,只这一次。”   “……”   叶厘翻了个白眼, 抬起脚丫子在他肩膀上轻轻踹了一下:“想什么呢!多出来的那二十文,是给你的高温补贴!”   “天那么热,万一你也想喝点茶饮呢?手里没钱怎么成。”   至于中午的姿势。   咳,爽的又不仅仅是江纪。   他也超喜欢的。   叶厘的解释,顿时让江纪松了口气,他一把抓住叶厘的脚踝,摇头道:“用不上,膳房里有凉白开,随便喝。”   “再者,你才应该拿高温补贴。大夏天的围着油锅炸东西,你比我辛苦多了。”   虽说叶厘搞了一双长筷子,炸东西时手不会离热油太近。   但炸东西嘛,人是不能离灶台太远的。   叶厘可比他辛苦多了。   这般想着,他俯下身子,侧躺到了炕上,长臂一捞,将叶厘捞进怀里,他亲了下叶厘的唇:“你攒着,我们三兄弟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叶厘哼了一声,象征性的在他心口推了一把:“我在家日日都能喝井水湃过的饮子,你哪能和我比?”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就当是你太会报答,赏你的。”   “还不快谢厘老爷赏赐?”   江纪:“……”   他有些无语,但也想笑。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叶厘挺翘的鼻尖,他乖乖道:“小的谢厘老爷赏赐。”   话毕,两人视线碰到一起,随后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江麦、江芽的声音,他们捡柴回来了。   江纪就在叶厘唇上重重亲了一下,然后坐起身来,道:“要不我先把晚饭做了,吃了晚饭再走?”   夏日天长,城门关闭的时间会延后。   叶厘自是也舍不得他,就点头:“好。”   晚饭好做,把中午剩的鱼汤热一热,把饼子馏一馏,再拍个黄瓜,一餐饭就好了。   只是,甭管如何拖延,该走还是要走的。   晚饭后,江纪拎上背篓,挥别叶厘、江麦、江芽,依依不舍的离开家门。   说实话,穿来这么些天,叶厘已有些习惯江纪这样离开。   只是,瞧着江纪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他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有些难受。   转瞬过了两日,江纪返回私塾的第三日,江大河推上板车,去私塾给江纪送粮食。   私塾三个月收一次粮食,若是不交,那学生就不能在膳房吃饭。   考虑到部分学生家离得远,因此给了三天期限。   之前江大河忙着收麦子,到今日才有空去私塾交粮食。   去之前,他特意过来询问叶厘要不要一同前往。   一般来说,上午叶厘是没有事儿的。   今日叶厘也的确没有事情。   但按照江大河的习惯,把粮食交了之后,还会特意等江纪下课,与江纪说会儿话。   大中午的,守在私塾门口等人。   身边还有个江大河,说不了什么私密话。   所以,前日江纪回私塾时,询问他要不要和江大河一起送粮食,他摇头拒了。   其实江纪也舍不得他跑这一趟的,大热天,得穿过整个县城,太遭罪了。   于是,就由江大河一人去私塾送粮食。   江大河走时,叶厘给他了一个小布包,里边包着三个方方正正的饭团。   往常这时候,梁二香会烙几张饼子让江大河带过去。   现在有他这个夫郎,他就搞点新花样。   江大河推着板车,走了一个时辰才到私塾,让门子通报一声,很快,有两个厨子出来了,与他合力将两麻袋玉米扛到了膳房。   过秤,登记,摁手印。   之后,他离开私塾,守在大门口,待下课的钟声响起,他忙伸着脑袋往私塾里张望。   不一会儿,江纪出来了。   他一手端碗,一手抓着四个菜窝窝。   江大河待他走近了一看,碗里竟不是往常那种清得能照人的稀粥,而是稠糊糊、黑乎乎的。   江大河惊讶:“这是什么?”   江纪解释道:“这是叶厘给我磨的核桃黑芝麻粉,加到粥里挺香的。二叔,你快喝了吧,喝完了回去。”   往常江大河来送粮食,他都会从膳房打了饭让江大河吃了再走。   那么远的路,可不能空着肚子回去。   至于他自己的伙食,膳房的稀粥随便喝,梁二香也会给他准备饼子。   江大河没客气,他的确渴了。   而且,这是江纪孝顺他的!   他接过碗,把包着饭团的小布包递给江纪:“快吃吧,厘哥儿说不等久放,怕馊了。”   江纪打开布包,瞧见饭团的样子,有些惊奇。   不过,他很快就高兴了起来。   叶厘人虽没来,但却又为他费心思了!   他把饭团递给江大河一个,捧着剩下的俩,正准备开吃,这时,不远处响起熟悉的喊声:“江纪!”   他望了过去,果然是鲍北元推着独轮车正朝这边走。   他笑了起来,今天热闹。   抓着饭团,他朝鲍北元走过去:“你怎么来了?这几日生意如何?”   “我猜到二叔今日会过来送粮食,就特意跑一趟,想让二叔给厘哥带话,省得厘哥担心。”   鲍北元将独轮车停在树荫下,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解释道:“太忙了,我没空去野枣坡,只能托二叔带话了。”   “来,你和二叔来碗饮子。”   他来时特意备了碗,好给江纪、江大河倒饮子。   江纪也没和他客气,把饭团塞给他一个,问:“生意很好?”   这话一出,鲍北元立马咧嘴笑:“好,可好了,我运气也好。”   那日出摊,他接到了陈升的大单子。   陈家人多,他当日准备的饮子不够,陈家人没喝过瘾,叮嘱他第二日再去陈家一趟。   结果,他第二日给陈家送饮子时,陈升的两个好友在,于是他又接了两笔生意。   陈升的两个好友家境也不错。   现在他每日先往这三户人家转一圈,再去凉粉铺转一圈,那当日备的货基本上就能卖完。   茉莉蜜茶只是拿来凑数的,每日一陶罐。   主打的豆乳米麻薯,他昨个儿卖出去了七十提子!   今个儿他准备了八十提子,一提子净赚二文五厘,若是全卖出去,那就能赚二百文!   再加上小料以及茉莉蜜茶的收益,他一日能赚二百三十来文!   他和叶厘一九分,那么他可得二百一十文。   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   这么算下来,他一个月就能挣六两!   而叶厘却只能得六七百文,这中间差了一个零!   因此,他今个儿过来,不仅仅是托江大河给叶厘报信好让叶厘安心。   他还打算改一改分成的份额。   应该三七分才是。   不然这钱他拿着烫手!   江纪听完鲍北元的话,只道:“那你得空了你和叶厘说去,这是他的生意,我说话不管用的。”   鲍北元闻言睁大眼睛:“你当不了厘哥的家?”   “现在是他供我读书,他才是当家的。”   江纪笑着道。   鲍北元看着他的笑,顿时一脸嫌弃,“噫”了一声:“看把你乐的!夫纲不振啊。”   “都是一家人,夫郎立得起来就行,反正这事你找叶厘说去,我做不了主。”   江纪说着把最后一点饭团送入口中。   饭团里包了鸡蛋、黄瓜丝、豆腐泡丝,再加上叶厘调的酱汁。   香!   他一副乐淘淘的样子,鲍北元就转向江大河:“叔,那你就帮我给厘哥带个话吧,这方子是他出的,怎能让我拿大头呢。”   江大河已经被鲍北元口中的收益给吓着了。   一个月六两银子!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没想到一道饮子竟能挣这么多钱!   他今后在叶厘跟前,真就直不起腰杆子了,侄夫郎可太有能耐了。   他应了好几声:“回家我就与他讲一下。”   “诶,谢谢二叔。”鲍北元高兴道谢。   他没有多留,大热天的,若是再耽搁,那不但饮子里的冰块全化了,凉意也会消了。   他推上独轮车,匆匆走了。   江大河也不愿耽误江纪午休,吃完窝头喝完粥,一抹嘴巴,也推上板车回家。   一路穿过县城,到家时,叶厘正在炸豆腐泡。   他将鲍北元的话转告给叶厘,叶厘挺高兴,今后坐在家里也能收钱了。   有了饮子的收入,他的财政状况大大缓解呀!   只是,三七分的话,他有些不好意思。   大热天的,买羊乳、茶叶、冰块,把糯米、黄豆磨成粉,再煮小料,最后还得推着独轮车走街串巷,这些活儿全是鲍北元一人在做。   还是二八分吧。   时间如水,流逝的悄无声息,几日后,叶文成亲的日子到了。   这日一大早,江通就套上牛车来了江家。   叶厘将昨个儿炸的三十斤豆腐泡搬上牛车,这些豆腐泡会出现在中午的宴席上,算作一道荤菜。   叶家家底薄,今日的婚宴,叶大吉只买了一扇猪肉,肉少,他就准备拿豆腐泡撑撑场子。   以豆腐泡的身价来说,还真不输给肉。   另外他还准备了一背篓鸡蛋、一匹棉布,算作他给新婚夫夫的贺礼。   搁乡下来说,他这份礼很是厚重了。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换上干净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等叶厘锁上院门,他们俩赶紧上了牛车。   两人都有些兴奋,今天吃席!   牛车一路摇摇晃晃,进县城、出县城,又走了十多里路,这才到叶家。   按照习俗,此时成亲,都是黄昏吃席。   但因着叶文结婚,叶厘已经停了两日生意,若是今晚回不去,那明天的生意也干不成。   如此一来,不仅他要损失三日的收入。   叶家亦是。   这损失加一起,已经超出了一两,这谁舍得?   叶大吉就和亲家打了招呼,将宴席挪到了中午。   因此,叶厘四人到时,叶家很是热闹。   叶文已将新夫郎迎了回来。   院子里的乡亲正在准备宴席。   叶厘将豆腐泡交给厨子,把鸡蛋、棉布、一百文礼金交给叶阿爹,然后他就带着江麦、江芽进了新房看新夫郎。   二哥夫名叫唐鱼,模样挺精致,瞧着也机灵,一见着他,就亲亲热热的喊厘哥儿,招呼他坐下。   叶厘掏出随身带的南瓜子,真就坐下来和二哥夫唠嗑。   他并不打算去院子帮忙,今个儿他们是来吃席的,不是当帮工的。   叶厘当甩手大爷,叶家人包括看热闹的乡亲们不觉得有什么,原身从前就懒,现在叶厘还整了这么一门赚钱的生意,他不歇着谁有资格歇着?   很快开饭。   今日的席面,也不算特别简薄,除了两道猪肉做的荤菜,每桌还有一条鱼,一碗炒鸡肉。   两个月前,叶家晚饭都吃不上干的。   现在能摆出这样的席面,已是超出众人预料了。   叶厘身为贵客——整个叶家,现在叶厘最有能耐,他被叶阿爹安排当陪客,在新房陪着新夫郎的娘家人一道用饭。   他们这一桌更丰盛,有两碗肥溜溜的把子肉。   江麦、江芽吃得满嘴流油,高兴极了。   吃饱喝足,叶厘拍拍屁股,领着两个小家伙坐上牛车回家。   但进了县城后,牛车从主街拐入小巷子。   他们打算去私塾一趟。   叶大吉心系他的好女婿,特意给江纪留出了一碗把子肉、四个白面馒头。   叶厘这几日也做了个新吃食:肉松。   他今个儿一并捎来,准备让江纪每顿都吃点荤的。   江纪知道叶文今日成亲。   但不知道叶厘会带着两个小家伙过来,因此他惊喜极了,一出了私塾大门,就抱起江芽、江麦挨个亲亲。   两个小家伙小脸通红,围着他叽叽喳喳说着今日的见闻。   他们人小,看不出他们大哥的心思已转到他们哥夫身上。   江通看出来了,他挠挠头,往旁边站了站,好让他们一家四口说些私密话。   当着两个小家伙的面,哪有私密话说。   叶厘将把子肉、白面馒头塞到江纪手里,让江纪先吃饭。   江纪把馒头掰开,往里边夹了两片把子肉,然后递给江麦、江芽。   两个小家伙被美食转移了注意力,慢慢离开牛车旁,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私塾大门以及过路的行人。   江纪站在牛车旁,他有些贪婪的盯着叶厘的脸,一边啃馒头,一边问道:“二哥夫瞧着如何?”   “挺好。而且,应该很喜欢二哥,一瞅见二哥就脸红。”   叶厘道。   他今个儿待在新房里唠嗑,也是想瞧瞧二哥夫的性子。   就今日来看,挑不出什么错。   “那就好。”江纪点头:“家里添了人,以后阿爹有了帮手,能多歇歇。”   刘饴现在专注豆腐泡生意,家中大部分活计都压到叶阿爹身上了。   “对了,上次鲍北元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他又问。   “三七拿着烫手,还是二八吧。”叶厘道。   可谁知江纪却道:“嗯……鲍北元目前虽是孤身一人,可他对银钱看的不重,要不,还是三七分吧。”   叶厘有些奇怪:“你赞同三七分?”   “赞同。所以准备向你吹吹枕边风。”   江纪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厘老爷给不给小的面子?”   一句话,顿时让叶厘忍俊不禁:“厘老爷耳根子软,经不住你吹风。”   “不过,你说说,怎赞同这样分了?”   江纪瞧着他的笑脸,也跟着笑,一双狭长的眸子熠熠生辉:“昨日他又来找我,说他喜欢现在的忙碌,这样就没时间想他爹了。”   “银钱对他来说,够花就成。”   “我一想到你每日的辛苦,就应了下来。”   他说着压低声音:“你就拿着吧,小的近日无法以身相报,只能让银钱慰藉空炕。”   没有他,有钱也行。   现在家里的活计全压在叶厘身上,天知道他有多心焦。   可他不能急,不能慌。   他得稳住。   读书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他想让叶厘拿了这银钱。   多出来的一成,每个月算下来,不是小钱,能帮叶厘干不少事。    第42章   江纪说得情真意切。   叶厘想到冬日的暖阁、平日的伙食费, 犹豫片刻,点头:“成,我给你面子。”   看江纪笑了起来, 他扭身,从牛车上的背篓里取出一个手掌高的小陶罐:“这里边是肉松, 此次备的少, 只够你一人吃。”   “等下次你回家,我多准备一陶罐, 你拿去给鲍北元尝尝。”   上次和江纪一起去县城购物, 他当时新想到的吃食便是肉松。   肉松可是实打实的肉, 即便没有添加剂,这种天气里也能放上几日。   很适合江纪这个高考生。   但肉松做起来比较麻烦, 他也没有专业的工具,因此拖延到现在才做好。   江纪好奇的瞧着陶罐:“肉松?”   “对,拿里脊肉做的,天热, 不能久放, 回家前你吃完。”   叶厘说完, 抱着小陶罐问:“给你的高温补贴,你花了吗?”   一句话, 顿时将江纪的好奇打断。   他狭长的眸子看向不远处正在打量墙根的江通:“你怎么喊大通哥给你赶车?他也挺忙的。”   这般心虚,答案不言而喻。   叶厘无语,翻了个白眼:“我不会赶牛车。再者,要是我一个人带着小麦、芽哥儿出去, 小麦肯定不肯!”   “他有心理阴影,担心我将他们给卖了。”   “……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小麦很认可你这个哥夫的。”   江纪收回视线, 盯着他一脸认真的道。   “瓜田李下,我还是找个人陪同比较好。”   他才不干惹人怀疑的事。   而且,难得出门一趟,可不能让江麦这小家伙提心吊胆。   因此他就找上了江通。   但江纪听了他这话,有些惊讶:“还会用成语?”   瓜田李下可不常见。   叶厘被他盯得心头一虚。   但叶厘明白,越是这般时候,越要理直气壮。   他将小陶罐放到牛车上,双手叉腰,凶巴巴的问:“那你怎么不花高温补贴?”   “不想上炕了?”   江纪瞳孔一缩,顾不得惊讶了:“自然是想的。”   “想还不花!”   叶厘伸出手指重重戳了戳他的肩头,依旧气势汹汹。   但心中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下次可得注意了,他现在的人设是目不识丁。   江纪干笑两声,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江通:“那你找大通哥打新凳子了吗?”   “当然找了,现在家里那把凳子,是大通哥用现砍的湿木头做的,不耐用。大通哥此次特意收购了些木料,准备好好打几把凳子椅子。”   叶厘对他的顾左右而言他继续翻白眼。   “那挺好,大通哥这是要拾起这门手艺吗?”   江纪继续问。   “对,好歹学了那么些年,舍不得放下。”   叶厘说着,梆梆在他心口上锤了两拳,把话题拐了回来:“你不想喝冷饮,那你不会换成鸡蛋吗?多吃个鸡蛋,还能胖着你了?”   江纪忙点头:“我明天就买,我一顿吃八个。你消消气儿。”   “那你下次别惹我生气!”   “好好好,今后凡是你给我的,我绝对花的一文不剩!”   江纪说着还抬起了右手,一副指天发誓的模样。   “这还差不多。”叶厘满意了。   恰好这时,江麦、江芽啃完手中的馒头,手拉着手回了牛车旁,叶厘就顺势说起了庄稼的事。   家中那两亩玉米该浇水和除草了,明个儿叶两、叶文一块过来干活。   简单几句话,他把那句瓜田李下彻底给遮过去了。   江纪把两个馒头啃完,叶厘也该带着两个小家伙走了,不过,距离江纪下次回家只剩三日,很快便能再见面。   牛车出了县城后,太阳已落到地平线,天快黑了。   三里地转瞬便到。   到家后,叶厘先把黄豆泡了下去。   正准备进灶房做饭,江柳来了,她还用板车推着一板车野草。   今个儿由她帮着喂猪和鸡。   最近的农活除了给庄稼浇水就是除草,她便将今日从玉米地里剜的野草带了来。   江柳没有多留,将野草堆到水井旁就推上板车走了。   叶厘让两个小家伙喂猪、鸡,他拎上小板凳,坐在野草堆前,把里面的荠菜和灰灰菜挑出来,准备蒸点蒸菜。   中午吃的太油腻了,晚上应吃些清淡的。   这时节,荠菜和灰灰菜都有些老,他只掐嫩叶子,掐了一大盆,清洗干净之后撒上一些玉米面粉,搅拌一下,然后放到篦子上下锅蒸。   不足一刻钟,晚饭做好了。   江麦、江芽刚啃了个馒头,不怎么饿,吃了大半碗就饱了。   俩人跑去洗漱,不过,今日出远门吃席,对他们而言太新鲜了。   两人即便蹲在水井旁刷牙,也不时说上一句,仔细回味今日的经历。   昏暗的灶房里只剩下叶厘慢腾腾的嚼着菜叶子。   等他吃饱、收拾完灶房,两个小家伙连澡都冲好准备回屋睡觉了。   他就锁上院门,也端上新买的竹筒杯子,蹲到水井旁刷牙。   月亮已经升起。   此刻蝉未叫。   也听不到蛙鸣——江家院子远离水塘,   只偶尔从远方飘来几声狗叫,衬得院子愈发安静。   刷着刷着,他长长叹了口气。   人没有其他乐子时,是真的想谈恋爱。   他想江纪了……   银钱并不能慰藉空炕。   不能!   翌日,叶两、叶文来的很早,叶厘刚把豆腐压上,两人就到了。   其实,叶厘是不想让叶文过来帮忙的,刚新婚,小两口正黏糊着呢。   因此,见叶文进门,他道:“二哥,你还真来了呀。我可真担心鱼哥怪我。”   叶文闻言,脸有些红,他垂着眼睛不看叶厘,解释道:“大哥一人干活慢,与其拖上几日,不如我也过来。”   “鱼哥儿不怪你。”   昨日厘哥儿送的那匹石榴红的棉布,不仅颜色正,边上还绣着几个裂开嘴的石榴,寓意特别好。   鱼哥儿爱不释手,昨晚洞房后就趴他怀里小声说要拿它做衣裳做帕子。   还叮嘱他今日好好干活,甭偷懒。   叶厘见便宜二哥脸红,知道这对新婚夫夫在此事上没矛盾。   他放了心,笑着道:“鱼哥不怨我就好,那先喝口水吃个饼子吧,吃饱喝足再下地。”   叶两、叶文应下,他们半夜就出门,走了这么久,的确又饿又渴。   喝了水,他们俩拎上篮子、背篓下地,还揣上几个饼子边走边吃,   上午除草。   下午浇地。   傍晚,叶文背上豆腐泡、大串串回家,叶两留了下来。   活儿没干完,两家离得又远,从前叶家父子来帮忙,也时常会留宿。   晚饭后,江芽来西屋和叶厘一起睡,小家伙儿有些高兴,也有些拘束。   这可是厘哥的屋子厘哥的炕诶。   他睡不着,就在炕上打滚,自娱自乐。   叶厘进屋子时,只见他平躺着,两条腿举起来,小手抓着脚丫子,跟翻了壳的小乌龟一般,甚是可爱。   而他见叶厘推门进来,忙将小手放下,撑着竹席一骨碌坐了起来,而后盘着小腿,睁着大眼睛和叶厘打招呼:“厘哥。”   叶厘瞧着他略显拘谨的小脸蛋,有些心疼,也有些乐。   不过,更多的是觉得萌。   自打他穿越,江家的伙食就好起来了。   连着补了两月,小家伙的小身子明显肉乎起来。   此刻,他穿着个小裤衩,小短褂。   圆乎乎的胳膊和小腿都露着,坐姿也乖乖的。   萌得叶厘一下子就扑到炕上,将他捞到怀里狠狠亲了几口。   江芽被亲得咯咯乐,在叶厘怀里扭来扭去:“厘哥,痒痒!”   此话一出,叶厘当真去挠他小肚子:“这是谁家小猪呀?肚子这么圆,跟西瓜似的,这瓜保熟吗?”   江芽这下子笑得更厉害,从他怀里爬出来,在炕上直打滚。   旁边东屋,叶两听着江芽的笑,不由也笑。   厘哥儿这性子改得好!   第二天,叶文没来。   但靠着叶两,足以把余下的活儿干完。   等第三日叶两过来时,他提了一大块臀尖肉。   另外还有一些核桃、黑芝麻、大米。   匆匆吃过午饭,叶厘让叶两炸豆腐泡,他搬出小炉子小铁锅,准备把黑芝麻、大米、核桃炒一下。   今个儿江纪回家,他准备再做些核桃黑芝麻粉。   另外,还要做些肉松。   肉松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先把瘦肉下锅煮。   煮熟之后捞出来,手动撕成细的丝,然后把肉丝下锅炒。   炒的时候简单调一下味,并用筷子不停的扒拉,搅动,这样肉的纤维会蓬松、掉渣,只要用筷子搅和的够久,那就和市面上出售的肉松没大的差别。   但自家人吃的,叶厘没费那个力气,大差不差就行了。   叶两背着豆腐泡离去后,他将江通新打的高凳子拎到水井旁,仔细擦洗一番,等不滴水了,便搬回西屋。   他没歇着,抬脚又去磨房磨核桃黑芝麻粉。   磨完了,做了晚饭,待天色变暗,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院门口。   江纪回来了。   于是摆饭。   今个儿的臀尖肉,肥瘦相间的部分,叶厘做成了回锅肉。   大热天的,其实他不太想吃回锅肉。   这道菜怎么做都显得油腻。   但他今日太过忙碌,没空做复杂的菜,于是就做了回锅肉,里边多加豆角,好中和一下油腻。   但江家三兄弟可不觉得此吃法油腻,肉炒得软烂,豆角吸足了油水,吃起来快和肉一样香了。   三人拿着饼子吃得一脸满足。   江麦、江芽人小,吃的少,再加上江纪叶厘有意放慢了速度,因此,两个小家伙很快就饱了。   江纪催他们去洗漱:“时候不早了,你们刷牙洗澡去睡觉。”   江芽一听,从凳子上下来,两步挪到他身旁,小手抱着他的手臂,问:“大哥,今晚我能和你、厘哥一起睡吗?”   江纪:“?”   他愣愣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叶厘。   叶厘还未说话,江芽就摇着他手臂又道:“还得叫上二哥!今天两哥不在,二哥一个人睡会害怕的。”   “大哥,咱们四个人一起睡好不好?”   江纪:“……”   他是真的懵了。   狭长的眸子盯着叶厘,向叶厘求救。   叶厘忍笑:“行,芽哥儿都这么说了,那今晚咱一起睡。”   江纪:“?”   还没等他眉心皱起,江麦走过来抓住了江芽的小手:“芽哥儿,柳姐榆哥就不和二叔二婶一起睡。”   “柳姐榆哥大,咱们小呀。”江芽大眼睛仍望着江纪:“好不好嘛大哥?”   江纪:“……好。”   他已经听出大概是个什么事儿了。   可叶厘不知怎么想的,竟答应了。   搞得他也无法拒绝。   可谁知江麦却是摇着小脑袋,认真道:“哥,我都七岁了,七岁不同席,我是小叔子,哪能和哥夫一起睡。”   叶厘:“……”   他抽了抽嘴角,小屁孩儿,还挺讲究。   他开口道:“好啦好啦,就一晚,满足芽哥儿的心愿就是了。”   小家伙上次和他一起睡得挺愉快,便惦记着全家一起睡。   小事。   满足就是了。   江纪听得叶厘此话,明白叶厘的意思,就抬手揉揉江麦的小脑袋:“就是,你才多大,小不点呢。快和芽哥儿去洗漱。”   江麦闻言,扭头去打量叶厘的脸色。   看叶厘真没有生气的样子,就松了口气,拉着江芽出了灶房。   其实,他也想和他大哥一起睡的!   至于哥夫……一起睡也行。   江纪看向叶厘:“那待会儿……”   “赶紧吃,吃完了陪着他们俩玩会儿,哄睡就行了。”   叶厘催道。   得了这话,江纪眸中闪过笑意。   不错,他们俩可以去小棚子里。   可惜的是,小棚子里黑乎乎的,瞧不见叶厘敞开身子的样子。   遗憾。   两人快速吃了饭,又收拾灶房,等收拾完,两个小家伙也搞完个人卫生了。   于是两人领着他们去西屋。   江芽兴奋坏了,上了炕之后,直翻跟头,在叶厘怀里腻歪一会儿,又手脚并用的爬到江纪怀里,笑声大的能掀翻屋顶。   这个年纪儿童独有的能穿耳的魔音,叶厘终于在江芽身上听到了。   相比之下,江麦就很矜持。   他坐在一旁抓着大风车吹着玩,只不时的看一眼过度兴奋的江芽。   过度兴奋的后果就是江芽不肯睡。   两人比平日里晚睡了小半个时辰。   等他们睡着,叶厘也打起哈欠了。   忙碌一整日,他也困了。   “要不,咱们洗洗睡?”江纪抓着他的手,轻声问道。   “嗯……先洗澡吧。”叶厘反握住江纪的手,随后身子一软,倒在了江纪怀里。   江纪轻笑:“抱好。”   说罢,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伸向膝窝,以公主抱的姿势轻轻松松将他抱起。   叶厘这下子乐了,困意消了不少。   他双手圈着江纪的脖子,凑到江纪耳边问:“要拎上新凳子吗?”   江纪看了眼桌旁的新凳子。   这新凳子比之前的那个更深些,但宽度没怎么变,只后边有靠背,两边没扶手。   依旧适合劈叉和一字马。   只是,今个儿太晚了。   他摇摇头:“今晚不用。”   叶厘闻言有些遗憾,但没坚持。   这高凳得搭着视觉效果,不然刺激程度大减。   两人进了小棚子,简单为对方冲洗一下,就抱在一起做了起来。   夜深,江纪没磨蹭,如之前那般让叶厘悬空,撞的又急又深。   这一波过后,两人是真累了,简单洗了洗就穿上衣服回屋。   油灯下,两个小家伙睡得呼噜噜,两人相视一笑,也上了炕。   叶厘睡最里边,江芽挨着他,江麦挨着江芽,江纪躺在最外边。   看叶厘躺好,江纪就吹熄油灯,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江纪摸索着躺好,听着耳边江麦均匀的呼吸声,片刻之后,他翻了个身,看向炕里边。   窗户大敞,月光撒进来,依稀瞧得见炕里边的三人。   他静静看了会儿,直到疲倦涌来,他这才闭上眸子,放任自己沉入梦中。   此次倒不是江大河将他喊醒。   江大河又特意晚来了半个时辰,他和叶厘自然醒来,天都快亮了。   但江麦江芽还在睡,两人蹑手蹑脚的起床。   洗漱之后,就开始做早饭。   早饭应清淡些,叶厘打算做个大米南瓜粥,再把昨晚剩下的豆角炒肉馏一下。   当然,少不了饼子和鸡蛋。   这早饭极其简单,等南瓜大米下了锅,锅盖一盖,坐在灶膛前大火烧就成了。   江纪负责烧火,叶厘找出一个小背篓,将核桃黑芝麻粉以及两罐子肉松放进去。   江纪瞧着他的动作,目光柔得能拧出水来。   过去的十日,江纪过的比江父江母在时还舒服。   每次吃饭时,他都会往碗里加几勺核桃黑芝麻粉。   于是膳房里的粥,除了解渴,终于有了第二个作用:饱腹。   至于肉松,更是不得了。   把肉变成松散的大颗粒,完全看不出肉的形状,这中间叶厘得付出多少汗水!   这两样吃食,一道比一道麻烦。   可叶厘一做就是两样。   这叫他如何不感动?   这时,叶厘装完吃的,又数了些铜板,用粗一些的麻线穿着。   他拎着这串钱对江纪晃了晃:“喏,这次给你六十六文。”   说罢,他将这串钱放入了背篓中。   可江纪愣住了:“六十六文?”   “对,一日六文,四文的鸡蛋,两文的高温补贴。十一天,那便是六十六文。”   叶厘说着,搬着小板凳坐到了江纪跟前。   见江纪怔怔的瞧着自个儿,眼眶似乎还有些红,他笑了一下,抓住江纪沾着灰尘的大手,轻声道:“第十二日,是娘的忌日,祭品我来买,你第十一日那天回来就成了。”   一句话,说得江纪不只是眼眶红,里边还泛起了一层水雾。   他俊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你知道?”   “这么大的事,我自然知道。”   江母的忌日,原身的确不知道。   但叶厘对江纪上了心,打算与江纪过下去,那江母自然也是他的亲娘。   他入夏时就找江大河问清楚具体的日期了。   而且,从前原身当着江纪的面埋怨过江父不自量力,没本事还瞎逞强。   这是原身造的口孽。   可他继承了原身的一切,在江纪看来,这账是要算在他身上的。   祭拜时就算是见家长了,他身为江纪的夫郎,态度肯定要拿出来。   因此,他又道:“从前我魔怔了,对咱爹出言不逊,到时候祭拜完咱娘,我去爹的坟前磕头,认错。”   “待我认了错,你就忘了从前的我,只记得改了性子后的,好不好?”   温言细语,短短几句话,听得江纪眼泪都要下来了。   记得自己亲娘的忌日,这是一重的感动。   但叶厘竟然还要去亲爹的坟前认错!   相比较感动,江纪更多的是震惊。   他真没想到叶厘还记着此事。   其实,这些天,叶厘为他,为他们兄弟这个家做的种种,他全瞧在眼里。   他已不打算计较那件事。   没必要。   应该往前看。   可现在叶厘要去认错,要去磕头,他吸了口气,反握住叶厘的手,轻声道:“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叶厘,他的夫郎,他何德何能又何以为报……   感恩。   感恩。    第43章   俊美相公眼眶中的泪珠要坠不坠, 一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的样子。   叶厘看得又是感慨他的美貌,又觉得心疼。   叶厘下意识伸手去摸心口,想掏出帕子给人擦泪。   但他不是原身, 暂时还没养成随身带帕子的习惯。   这一摸,他摸了空。   他赶紧又扭头打量灶房。   用来擦手的布巾, 挂在门口。   灶台上倒是有条布巾, 但那是用来擦灶台的,油乎乎、黑乎乎。   他干脆扯起自己的袖子, 凑到江纪那张帅脸前:“来, 把泪擦了, 等会儿让小柳看到了,八成会觉得是我欺负你了。”   江纪见他瞅了一圈, 最终只递过来自己的袖子,心中的感动顿时变成了啼笑皆非。   现在的叶厘,可真不像是小哥儿。   “不必了。还有,谢谢你。”   叶厘也觉得自己的麻布袖子粗糙, 不太适合擦泪, 于是就收了回来, 口中略带责怪的道:“你看你又客气上了,这是我该做的。”   江纪闻言, 就道:“那你届时买些元宝纸钱香烛,一斤桃子一斤点心即可。”   “娘她喜甜食果子,你备齐这两样,她肯定高兴。”   “嗯……这有些少了, 我是第一次去拜见他们,我再准备只烧**。”   第一次见婆婆,不能太简薄。   江纪闻言笑:“娘她肯定喜欢你。”   叶厘听了这话, 一脸认同的点头:“毕竟我这么贤惠。”   虽说他是孤魂,可他对江纪称得上是掏心掏肺,江母没理由不喜欢他。   他这么自信,可江纪只觉得可爱,忍不住盯着他直笑。   待他脸上浮现出疑惑,江纪才道:“你备上也行。另外,既然要去爹坟前祭拜,你再备些黄酒吧,爹爱喝酒,从前家里日子还成,他喜欢在晚饭时小酌一杯。”   而且,这些祭品最终还是进了他们活人的肚子。   贫苦人家,上坟的祭品都会带回自家,撑不起大户人家的排场。   “好。”叶厘应下。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刚商量完,堂屋那边有动静了。   江麦、江芽起床了。   江芽醒来不见自家大哥和厘哥,小脸蛋立马皱起,有些不开心。   不过,他每次起床,见着的总是江麦,几乎就没瞧见过江纪与叶厘。   因此,他那点不开心很快就消散了。   而且,昨晚他超开心哒!   他蹦蹦跳跳的进了灶房,洗脸刷牙之后,就撸起袖子,露出圆滚滚的手臂开始过滤豆渣。   新的一天,挣工钱啦!   江纪吃了早饭,拎上小背篓匆匆赶往县城。   两个小家伙也背上背篓,出门割草。   叶厘把豆腐压上,转身去了西屋。   不说帕子他还没想到,再有俩月,江纪就该出发去府城了。   上次江纪去府城赶考是两年前,那会儿好相公十六岁,今年十八,个子窜了些,两年前的衣裳已不合身了。   原身与江纪成亲时有人送了布料当贺礼,他翻了出来,打算托梁二香裁身新衣裳。   他不亲自做,一是没时间,二是他的手艺只会让江纪丢人。   更重要的是,他没耐心!   就算喜欢一个人,有些事也是不可勉强的。   不过,虽说梁二香是亲二婶,但也不能让长辈做白工,因此,中午叶两来时,饭桌上,他拜托叶两明个儿帮他买二斤猪肉。   叶两一听他这话,眼睛瞬间睁的老大:“怎么又买肉?昨个儿不是买了七斤多吗?”   “这是给二婶的。”叶厘不紧不慢的解释缘由。   叶两听了,道:“要不,让阿爹做?”   叶文他夫郎挺勤快,一嫁过来,就将家中诸务都揽了过去,如今他阿爹较之从前清闲了许多。   “不用,二叔会不高兴的,之前江纪的衣裳,都是二婶做的。”   叶厘摇头。   他这会儿要是不托梁二香,江大河肯定会多想。   一提江大河,叶两顿时没了话:“成,明个儿我买肉。”   不过,当第二天傍晚叶厘提着肉过去时,江大河却是有些不高兴:“都是自家人,你还买什么肉?也太生分了。”   叶厘笑眯眯的解释:“二叔,这是孝敬你和二婶的,我孝顺还有错啦?”   孝顺,这两个字戳中江大河的心坎,他又高兴了起来。   可不是!   侄夫郎孝顺,这是眼里有他这个二叔嘛。   他笑呵呵的道:“你就放心吧,等下次小纪回来,你二婶肯定能将衣裳做好。”   之前,江纪的喜服就是梁二香做的。   这才过了几个月,倒也不用重新量尺寸。   “不急,他去府城前做出来就成了。二婶平日里也忙,得空了再做。”   叶厘道。   江大河摆摆手:“她也没大事要忙,现在地里的活儿不重。”   日常除除草、浇浇水而已。   这活儿在叶厘看来极为辛苦,可在农人眼中,在秋收之前,真不算特别忙碌。   像是江大川家,他家人多,但地不多,江通都能时常留在家中捣鼓木工了。   叶厘想到两个月后江纪所需的盘缠,以及江纪的债务——他前几天偶尔从江大河口中得知,江纪竟还欠了外债。   债主是江大河和江福正。   在江父刚没的那两年,江纪年龄小,零工不好打,麻袋不好扛,因此挣的少,遇到花钱的地方,只能借钱。   之后偶有手头紧时,也借了些。   到目前为止,加一起共借了八两多。   这八两多的外债,叶厘算作夫夫共同债务,江纪忙着读书,只能由他想法子偿还了。   于是,从江大河家出来,他径直去江大川家找江通。   其实他早就用木棍将风铃做出来了,但最近江通忙着做锯末、凳子——制作变蛋需要用到锯末,江通身为木工,自是不愿花钱去买锯末。   他就先用刨子将木头刨成纸一样薄的刨花,再用斧子把刨花尽量剁得粉碎,再经过手擀手搓等工序,弯曲的刨花就成了锯末。   这种锯末不如锯子锯木头时飘下来的木屑碎,但凑合着也能用。   目前叶厘、江柳、江榆做变蛋,只需买生石灰,不用再买锯末了。   锯末其实不贵,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钱上,不如做风铃多挣些钱。   当然,靠着江通一人,风铃挣不来大钱。   但对叶厘而言,积少成多,总比没有强。   再不济也能将江纪的鸡蛋钱和高温补贴挣出来。   对江通而言,那肯定比做锯末省下的那点钱多。   因此,这生意还是很有必要的。   叶厘到江通家时,江大川、江达、江顺父子三人下地还未回来。   江通正拿着刨子刨木头。   江大川的夫郎高君则是坐在水井旁择菜。   高君身子不好,很少下地。   江通、高君见他进门,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笑着朝他打招呼:“厘哥儿,怎这会儿来了?快坐。”   “喝水不?”   叶厘忙道:“大伯,我不渴,你别忙活了,你坐下歇歇,我来是有事儿要和大通哥商量。”   “什么事儿?”江通问。   高君也好奇的望着他。   “就是我最近用木棍做了一个风铃,我想托大通哥整一个大的、好看些的。”   “风铃?”江通有些意外。   他是干木工的,知道风铃这种东西。   但风铃一般是用金属做的,很精致,大户人家才用,乡下没人用这个。   木头怎么制成风铃?   “大通哥,要不你随我回家,瞧瞧样品?”叶厘看他想不明白,就道。   “成。”江通拍拍手上的木屑:“我去你家瞧瞧是什么样的风铃。”   于是他跟着叶厘回了家。   两人进门时,江麦、江芽正在剁猪草,两个小家伙瞧见他,大声的同他打招呼。   叶厘回屋,将他做的风铃样品拿了出来。   样品有三个。   一个是把几根木长棍错落有致的绑在一起,高低起伏间颇具美感。   一个是月牙状的木头,下面缀着一个小铃铛。   一个是四个圆木片,按照叶厘的想法,这四个圆木片是四个寓意极好的字,下面再缀一个铃铛。   他现在的人设是睁眼瞎,于是就暂时用圆木片代替字。   三个风铃,其中两个有铃铛,一个是纯木头。   他是拿木棍随手做的,整体极为粗糙。   铃铛也是他在县城随便买的,是铁制的,婴儿拳头那么大,不贵。   但江通身为木工,脑中自动将这三个简陋的风铃转为他制作好的样子。   以江通的眼光来看,三个风铃各个都好看,虽与大户人家的精致风铃不能比,可若是挂在乡下的农房中,那颇为合适,一点都不突兀。   进进出出,一抬眼就能瞧见。   美观,寓意也好。   若有风吹来,那还能听个响儿,显得热闹。   他自个儿都想挂一个了!   “这三个我先拿回去,做好之后我给你送过来。”他笑着道。   “大通哥,先不急。你觉得,若是将这三个风铃拿出去卖,会有人买吗?”   话是这么问,但叶厘心中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江通就明显很感兴趣嘛。   但江通很是惊讶:“卖?”   “对,我看镇子那边没卖这种风铃的,若是咱做了拿出去卖,只要价格合理,那应该能挣钱吧?”   叶厘解释。   江通愣住,随后低头看向手中的风铃。   打量了又打量,他没什么信心的道:“那先做几个试试?厘哥儿,你别抱太大期望。”   他对自己的手艺,不自信。   他虽也打算做些凳子拿到县城或镇上卖,但凳子是必需品,只要便宜些,定然有人买。   就算卖不掉也没关系,他可以留着自己使。   反正自负盈亏,他毫无压力。   可眼前这风铃是叶厘做的,想到鲍北元与叶厘合伙卖饮子的事,他顿觉压力大。   他没学什么真本事,他怕辜负了叶厘的期许!   江通的心思明明白白,叶厘就笑道:“大通哥,你只管去做,做不成也没事。靠着变蛋,咱每个月也能挣上几百文,咱不缺挣钱的门路。”   “这风铃若卖出去,那是意外之喜,若不能,对咱也无影响。”   这话一出,江通立马就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小了些。   只要叶厘不是非得做这门生意,那他就不那么紧张了。   他又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风铃,道:“我会尽力做的。”   “此事不急,大通哥你慢慢来。”叶厘叮嘱。   江通点头,他明白的。   干他这一行的,可不能急。   这时,两个小家伙剁完了猪草,他们没急着把猪草背到后院,而是跑到江通跟前,好奇的打量他手中的风铃。   之前叶厘把样品放到了柜子里,他们俩还没见过。   “小麦、芽哥儿,你们俩喜欢这三个风铃吗?”叶厘笑眯眯的问。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略有些迟疑的点头:“喜欢。”   他们从前没见过风铃,可他们也没旁的玩具。   眼前这三个风铃,瞧着虽丑,但新奇呀。   他们俩愿意拎着玩。   叶厘被两个小家伙的迟疑逗笑,抬手揉揉他们的小脑袋,道:“等大通哥把成品拿过来,你们就知道有多好看了。”   这话一出,江通顿时又有压力了。   他忙拎着三个木棍风铃走了,他这种没什么真手艺的人,听不得这种话。   叶厘的日子照旧。   每日做生意,养两个小家伙,单调、重复的可怕。   江通没有让他久等,只隔了两日,就拎着三个成品风铃过来了。   牵扯到生意,江通很是认真,每一个部位都打磨的很是光滑,没有毛刺。   做工也很精致,月牙就真的如天上的月牙。   纤细,漂亮。   那四个圆木片,则是变成了年年有余。   江通跟着王木匠学了几个字,恰好年年有余这四个字他会写,于是他就用了这四个字。   三个风铃都是原木风,没有上漆,叶厘看惯了原木的东西,不觉得丑。   而且,若是上漆,那成本可就增加了。   他的目标人群,是如他这般的人家。   “大通哥,你手艺很好嘛。”叶厘打量完三个风铃,有些惊喜。   这三个风铃,古朴、大方、美观,很拿得出手。   江通见他是真的喜欢,大大松了口气。   “你觉得成就行。”   “行,很行!明个儿我进城买些小铃铛,你每样先做三个,我让大哥拿到镇上卖,得来的银子,咱一九分如何?”   毕竟自己只出了个点子,余下的全靠江通。   可江通一听,立马摇头:“不不不,这主意是你想的,咱三七分。”   听到这个数字,叶厘乐了。   又是三七。   他道:“大通哥,出力气出手艺的是你,这样分你太亏了。”   “要不是你出主意,那我一文都挣不来。”   江通认真道。   这个理儿他还是分得清的。   而且,就不说那四十两银子,只说变蛋。   变蛋的做法,是叶厘主动教给他的。   这个小生意可太好了,简直是梦里才有的。   一是投入小。   二是不忙碌,只需跑县城将鸡蛋、生石灰买回来,再忙碌一个下午,那半个月后就可以数钱了。   三是稳定。   一个月稳稳妥妥的就有几百文的收入。   他近日还打算多做些,争取将月收益从几百文变成一两。   夏日鸡蛋不能久放,卖鸡蛋的人家多,鸡蛋的价格,稍稍比其他季节便宜些。   而且,一旦入冬,北方大雪会封路,南边运河偶尔会结冰,到那时,北阳县过路的商旅就少了。   因此,这门小生意,最好这个时节赚,大赚特赚!   叶厘分文不取就给了他这么好的生意,对比那个王木匠,真真是教他感激的不知该如何回报。   眼下,叶厘要与他搭伙做生意。   他可不好意思多分钱!   江通是真心要三七分成,叶厘又劝了几句,他咬死不松口,叶厘就应了下来。   两人又商议了点细节。   反正叶厘已经把样式设计好了,且自己手里也有银子,江通就把买铃铛的活儿也接了过去,接下来叶厘什么都不用管,等着他将成品做好送来就行了。   江通尽心,叶厘就省了心。   只是,乡下的日子着实没什么乐趣,他跟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似的,每日重复着同样的流程。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人生,真真是一眼到头。   他唯一的指望,就是盼着江纪回家。   等江通把九个成品风铃送来。   待叶两把九个成品风铃全卖出去。   漫长的十一日终于过去,江纪要回来了。   江纪回来的前一日,叶厘去县城将祭品买回来。   还买了两只小公鸡。   在江纪回来那天,一只炖了,一只卤了。   炖的那只,一家子当做晚饭吃了。   卤的那只,留到明日上坟。   而且,江纪还把饮子的分成拎了回来。   鲍北元知道明个儿是什么日子,就在傍晚将过去二十多天的账本以及叶厘该得的铜板送到私塾,让江纪拿了回来。   鲍北元自个儿没空过来。   而且,在他的意识里,叶厘不识字,看不懂账本。   于是他就找上了江纪。    第44章   香喷喷的炖鸡, 吃得江麦、江芽停不下筷子。   但他们俩饭量小,很快就饱了。   江纪就让他们俩去洗漱。   江芽举起油乎乎的小爪子,大声问:“大哥, 今晚我还想和你、厘哥一起睡。”   江纪闻言笑:“好。”   得了想要的回答,江芽欢呼一声, 小手拍了下桌子, 麻溜起身准备去刷牙。   江麦也放下手中的筷子,跟着跑了出去。   江纪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叶厘:“咱们也赶紧吃, 吃完了看看账本。”   “今个儿回来的急, 我没来得及看。”   叶厘点头:“鲍北元还挺严谨, 竟记了账。”   他做了这么多天的生意,就没过记账。   反正小本生意, 而且这一家子的吃喝拉撒都要他出钱,他就将所有银钱混一起了。   但江纪很是赞许:“亲兄弟明算账,这样对大家都好。”   “你带着小麦、芽哥儿出门,不也特意找了大通哥吗?”   “咱都不做惹人怀疑的事, 瓜田李下嘛。”   “……”   叶厘咽下口中的冬瓜。   这个词还过不去了是吧?   他扭头, 看向灶台上江纪拎回来的背篓:“那我到底能分到多少钱?”   “共一两四钱。”   江纪报数。   “还成。”叶厘脸上有了笑。   一千四百文, 这下子他每个月的工钱支出和江纪的教育支出有着落了。   而且,这还是不足一个月的收益!   鲍北元是在上次江纪放假也就是麦收时出摊的。   头几天不敢冒进, 做的饮子少。   后边每日做的饮子数量固定了,收入也稳定了。   等下个月,他能拿到的分成肯定超过二两。   人在家中坐,钱从县城来, 爽!   “我也觉得还成。他现在一日做八十提子豆乳米麻薯,每日早早就卖完了,供不应求。”   江纪黑黝黝的眼珠定格在叶厘身上, 里面带着几分探究。   一日只需卖出去八十提子,还有一陶罐茉莉蜜茶,那月收益就高达六两!   这还是鲍北元一人精力有限。   若是请个帮工,那这收益还能翻一番!   这么挣钱的法子,叶厘到底从哪儿学的?   叶厘只当看不懂江纪的疑惑。   只要江纪不主动问,那他绝不会主动解释。   他道:“他也太辛苦了,少做些没关系的。”   像是蜜雪冰城,淡季的时候,有些位置普通的店,一天也只卖出去大几百杯。   鲍北元一人要准备原料、小料,还要买这买那,一日卖出去八十提子,整个人肯定忙成陀螺了。   “我劝了,但他歇不住。他说他只要不干活,那就会瞎想。”   江纪眉心染上担忧。   叶厘听得此话,立马道:“那你傍晚下了学,多去找他,给他帮帮忙。”   “好。”江纪也有此打算。   说话间,两人也停了筷子。   叶厘让江纪看账本,由他来收拾灶房。   江纪从背篓里取出账本,坐到油灯前翻了起来。   这并非是专业的账册,鲍北元没学过做账,鲍家面馆也没专门的账房,鲍北元跟鲍父一样,将每日花的和挣的全记上去。   一日一记。   到目前为止,共记了二十多日。   今日要给叶厘送钱,鲍北元就清点了钱罐里的总额,留出两日的原料钱,再根据三七分账,将叶厘该得的那份数了出来。   至于鲍北元日常租房和吃喝拉撒,全是用的他自己的存银,不涉及这本账册。   因此,眼前这本账册简单好懂,等叶厘把灶房收拾好,江纪也翻完了。   江纪把账册放回背篓,把里面的铜板拎了出来。   一贯是一千文。   余下的四百文也用麻绳串了起来。   这些钱沉甸甸的,一贯钱重八斤,加一起快十二斤了。   江纪拎在手里晃了晃,对叶厘道:“你拿回西屋吧。”   “那么重,你拎过去吧,放到五斗柜最底下那层。”   叶厘说着指了指小棚子:“我去冲澡。”   江纪应好,拎着两串钱进了堂屋。   等他把铜钱放好,从西屋出来,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洗了澡,正好也进了堂屋。   瞧见他,江芽立马道:“大哥!快看风铃!”   他献宝一般,小胳膊指向东屋、西屋的上门框,那里各挂着一个风铃。   不等江纪有反应,他又蹦到江纪跟前,抓着江纪的袖子往东屋走:“大哥,东屋窗户上还有一个呢,是个月牙,可好看啦。一有风就响,我和二哥特别喜欢!”   对于小小年纪的他而言,风铃是个极其精巧、有趣的物件。   之前叶厘拿木棍做的粗糙样品他都愿意拎着玩,江通做的成品,他自是喜欢极了。   刚挂上去那两天,他一天能进进出出上百次,新鲜的不得了。   到了今日,他每次进出屋子时瞧见两个风铃,开心程度并没有降低。   因此,此刻他迫不及待的向江纪分享,好叫江纪也开心。   江纪的确对风铃颇为好奇。   堂屋没有油灯,黑乎乎的,他就进了西屋将油灯端在手里,微微仰头仔细打量挂在上门框的风铃。   他上次走时,叶厘一个字都没提。   此次回来,风铃却是都能拿出去卖了。   他这个夫郎,点子可真多。   西屋挂着的风铃是那个纯木的。   他用手拨拉了一下,上面的木棍晃动间发出响动。   “这个多少钱?”他看向一旁的江芽。   “十二文一个!”江芽脆生生的答。   “十二文?”江纪有些吃惊。   就这么一串木头,卖十二文?   “对,很贵的。”   江麦其实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花这么多钱买一串木棍。   让他免费拎着玩,他还算喜欢。   可若是让他花钱,他觉得一文都不值。   但芽哥儿就超喜欢。   可能这就是男子汉和小孩子的不同吧。   他又道:“卖的挺快的,两哥吆喝时,说挂在家里不仅心情好,还能迎来好运,就一下子全卖出去了。”   迎好运?   江纪有些理解了,朝着东屋走去:“东屋这两个多少钱?”   “都是二十文一个,上面有铃铛!”   江芽抢答道。   二十文。   江纪抓着年年有余这四个字看了又看,心中有些酸。   他给人抄书,抄上几千字,才挣十多文。   这四个字,挂个小铃铛,就卖二十文?   好在这是叶厘、江通的生意,都是自家人。   他心中那点酸味很快淡去。   江通认的字少,明日他回私塾前,多写几个寓意好的成语,好让江通换换花样。   打量完成语风铃,他在江芽的拉扯下,又进东屋看了看月牙风铃。   窗户开着,院子里披着月光,从屋子里往外瞧,能清晰瞧见月牙风铃的剪影。   真真就是把月亮挂在了自家窗户上。   别说,挺有趣。   这一刻,他理解了二十文的价值。   对于家境还行的人家来说,花二十文买个长期开心,值!   参观完风铃,他让两个小家伙上炕睡觉。   他则是准备洗漱。   明日还要去祭拜,今晚得早些睡。   他刷完牙,叶厘正好从小棚子里出来,于是换他进去冲澡。   冲完后,他没有急着回屋,而是站在院子里擦头发,这时,西屋那边有动静传来,江芽一边笑一边喊厘哥痒痒。   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其实,他很庆幸江芽是这样的性子,从前听了无数次他二叔说的“赔钱货”,但从不往心里去。   等江芽再大些,明白了什么叫难产而死,应不至于跟鲍北元似的,痛的走不出来。   他抬眼看向头顶的月亮。   月光柔和、慈祥,他眼前不由闪过两张熟悉的脸庞。   这是他的至亲。   可他们故去前,他都不在跟前,没来得及见他们最后一面。   两次。   三个月内,两次。   两次他从私塾赶回来,只能为他们操办后事。   何其残忍。   老天爷待他何其残忍!   往年今日,一想到此遗憾,他都会站在院子里悄声恸哭。   今日今时,要说不难过,这是假的。   可江芽的笑声就在耳边,一同响起的还有叶厘的声音。   这两道声音,将他心底的难过慢慢压了下去。   他还活着,他应往前看。   盯着头顶的月亮看了片刻,他抬手抹了下眼角,等眸子里的水汽消散,他朝着月亮挥了挥手,随后转身进了屋。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江大河又送江柳过来上工。   他还把梁二香新做的长袍捎了过来。   把新袍子交给江纪,让江纪试了试,确认无需修改,他就放了心,拎上叶厘递过来的过去十一日的教育支出,他和江纪说了会儿话,等天快亮了才走。   往年今日,都是由他这个二叔陪着江纪去祭拜。   今年用不上他了。   欣慰的同时,他还有些失落。   江大河纤细、敏感的小心思,江纪看得明白,但今日真不需要江大河陪同了,他成亲了,要领着新夫郎去见公婆。   按照习俗,祭拜要趁早。   让江柳继续推磨,他和叶厘拎上祭品,带着江麦、江芽出了门。   野枣坡江氏众人的祖坟在村子后方,靠近山角,走过去得两刻钟。   四人到时,天边露出鱼肚白。   天亮了。   夏日野草茂盛,这里平日人迹罕至,每个坟头上的草都长的老高。   江纪打头,在小小的坟场里绕了两绕,这才来到江母的坟前。   他从背篓里取出小铲子分给叶厘:“清理一下杂草吧。”   叶厘接过铲子。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则是上手薅。   一通忙活,待将坟堆上的杂草清理干净,江纪、叶厘将祭品摆到了木碑前。   一斤鲜桃。   一斤云片糕。   还有叶厘昨日卤的烧鸡。   摆好祭品,江纪又点上三炷香,而后开始烧元宝、纸钱。   香烟袅袅。   元宝、纸钱在明火中很快化为灰烬。   此次叶厘准备的元宝、纸钱有两背篓,于是叶厘也蹲下烧了一些。   等将一个背篓里所有的元宝、纸钱烧完,走完这最重要的流程,江纪拉着叶厘跪了下来。   江麦、江芽也忙跪了下来。   江纪盯着木碑看了片刻,随后抓住了叶厘的手,轻声开口:“娘,这是叶厘。”   “您在天上,应已经看到他待我、待小麦芽哥儿有多好。”   “我不知该如何感激他。”   这句话一出口,他忙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   也不知如何疼他爱他。   咳,光天化日还当着小麦、芽哥儿的面,这一句他实在是说不出,只能悄悄补在心里。   “娘,您和爹就保佑我此次过了院试,一是不辜负多年苦读,不辜负因我读书而劳心劳力的亲人。二是给他挣一个秀才夫郎的身份。”   “他很想当秀才夫郎的。”   说罢这话,他看向叶厘,示意叶厘也说几句。   叶厘早就打好了腹稿。   若是江母仍在世,他第一次见家长,或许会紧张。   可此时,他无需担忧什么。   他神色恭敬的朝木碑嗑了三个头,不慌不忙的道:“娘,我是叶厘。”   “您走时,肯定放心不下江纪,这几年您在天上瞧着他,定然心疼坏了。但从我改了性子到现在,我的一切行径,您也应都看在眼里。”   “您应知我的诚心、真心。您放心,我和江纪会好好过日子,好好养大小麦、芽哥儿。”   “今后咱们家的日子,每一日都是好日子。”   他虽不是真正的叶厘。   可他的心是真的、诚的。   若江母真的在天有灵,定然是喜欢他的。   他这一番话,虽简单,但又让江纪的视线模糊了一下。   不过,比起难过,江纪心里更多的是希望。   是对未来每一日的盼望。   他晃了晃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轻声道:“娘听到了,她会放心的。”   叶厘扭头,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眸子,便也笑了起来。   之后两人往旁边挪了挪,让江麦、江芽跪到木碑前,让这两个小家伙也说几句。   江麦盯着木碑,絮絮叨叨的说起家中诸事,他和芽哥儿能挣工钱了,现在他们俩的工钱加一起已经超过百文了。   钱太多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毕竟现在他和芽哥儿无需给他大哥攒盘缠了。   另外,家里伙食好了,猪吃的也多了,但他和芽哥儿绝不会偷懒。   最后不忘让江母保佑大哥金榜题名。   轮到江芽了,小家伙掰着手指数家里吃肉的次数,说他的新玩具大风车、风铃,说自己长胖了。   他对江母没有任何印象,但江纪向他灌输了无数江母超爱他的话语,他深信江母超喜欢他。   他很乐意和江母分享这些事。   不过,说着说着,他偷偷瞄了叶厘一眼:“娘,我好想你啊,你若是在的话,那应该会和厘哥一样待我?”   这话一出,江纪立马揉揉他的小脑袋:“会的,娘若是在,肯定和你厘哥一样待你好。”   得了江纪的肯定,小家伙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朝叶厘怀里扑,仰着小脑袋大喊:“厘哥!”   叶厘抱住他,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长哥夫也为母的,芽芽乖。”   一句芽芽,喊得他更高兴,在叶厘怀里几乎扭成了麻花。   一旁的江纪、江麦瞧着,都笑了起来,随后兄弟俩同江母又说了几句,而后起身,把祭品收拾了,准备去祭拜江父。   江父的祭品多了一陶罐黄酒。   江纪把黄酒撒在坟前,随后跪了下来,将刚才的流程和话语重复了一遍。   叶厘、江麦、江芽亦是如此。   特别是叶厘,他认真、诚恳的向江父道歉认错,并感激江父对叶大吉伸出的援手。   江纪听着他的话,神色愈发柔和。   等祭拜结束,太阳已经将四人的脸晒得通红,确认两座坟前都无火星,他们这才拎上背篓回家。   到家时,江柳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看他们回来,江柳没有多留,匆匆回家。   四人先吃饭,昨个儿卤的那只烧鸡,进了他们四人的肚子。   饭后,他们过滤豆渣。   过滤完,江纪领着两个小家伙出门割草。   他吃了午饭再回私塾,时间还早。   叶厘把豆腐压上,没有歇息,他撸起袖子炒核桃、黑芝麻、大米。   很快,江纪领着江麦、江芽回来了。   叶厘也将三样吃食炒好了。   接下来就是把三样吃食磨成粉。   这个活儿重,由江纪来做。   如今石磨已被转移到了水井旁的棚子下,可今日无风,江纪只推了几下身上就冒了汗。   江麦是个孝顺的,他原本和叶厘、江芽一起在旁边择韭菜,见状就丢下韭菜,抓起大蒲扇给自己大哥扇风。   江纪很是满意,笑着夸了他几句。   这时,有风吹来,瞬间就卷走不少炎热。   挂在东屋窗户上的风铃,也发出清脆的响动。   江纪望了过去,想到挂在东屋门口的成语风铃,就对叶厘道:“待会我写几个成语,你交给大通哥,让他给风铃换换花样。”   “好。”叶厘忙着择韭菜,头也不抬的应下。   他正打算和江纪说这事呢。   “对了,要不,你也识几个字?”江纪又道。   叶厘听得一愣,抬头看向他:“你是说我吗?”   “当然是你,小麦、芽哥儿识字的。”   虽然识得不多。   但肯定比叶厘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强。   不过,见叶厘吃惊,担心叶厘生气,他忙解释:“我不是嫌你,我是觉得,以后你挣的钱越来越多,万一需要记账呢?”   “再者,我去府城赶考时,若鲍北元拿来账册,你要是急着看,那怎么办?”   “技不压身,你学了,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他不嫌叶厘不识字!   不识字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他只是想让叶厘多项本事。   “……行。”   叶厘点了头。   他装睁眼瞎也挺辛苦的。   现在江纪要教,那他就“学”,省得装一辈子目不识丁。   “我吃了午饭就得走,就先让小麦教你吧,他认识三十多个字呢。”江纪又道。   叶厘:“?”   他眸子睁大几分,看向了江麦。   江麦有些害羞。   但不忘强调:“是三十二个,我认识三十二个字。”    第45章   江麦虽然害羞。   但听他的话便可知, 小家伙对此事骄傲着呢。   身为一个合格的哥夫,叶厘立马哇了一声:“小麦这么厉害吗?”   他的神色以及语气,毫无表演痕迹, 江麦小脸蛋笑成了花,但出口的话异常谦虚:“是大哥教的好, 我学了两年才记住这么多。”   “那也很棒了呀!毕竟你每天和芽哥儿不是捡柴就是割草, 很少有空闲的。”   叶厘一脸赞许。   他之前只偶尔见过江麦教江芽算术,江麦识字一事, 他是真不知道。   江麦闻言, 小手攥着蒲扇, 摇晃的更快。   脸蛋也有些红。   但谦虚的话却是没再说了。   是的,他哥常年不在家, 难得回来一次,不是下地就是干杂活。   教他识字的时间少之又少。   他能记住这么多,很不容易呢。   “那小麦夫子,以后就由你教我识字吧。”叶厘笑眯眯的道。   小麦夫子?   江麦听到这称呼, 愣了愣, 随后害羞摇头:“我不是夫子, 大哥才有资格当夫子。”   他特意问过他大哥,并不是每位夫子都有功名在身的。   一些童生也能做夫子。   叶厘闻言, 就看向仍在推磨的江纪:“咱自家随便喊喊,不妨事的,是吧,江纪夫子?”   江纪停下脚步, 点头:“对。小麦,你厘哥逗你呢,他想喊, 你就应着。”   “我哪有逗他,小麦就是很厉害呀,在咱野枣坡,完全能尊称为小孩儿哥呢。”   “……小孩儿哥?”   江纪听不明白。   江麦也不解。   叶厘笑着解释:“小孩儿哥指的是特别厉害的小孩儿!咱村七八岁的孩子,也就小麦认得这么多字吧?”   江纪想了想,点头:“差不多。”   村中就两人进过私塾读书。   一是他。   一是江福正的二儿子江金玉。   江金玉比他大几岁,但在私塾只待了两年就不肯读了。   若江金玉没教江福正的大孙子识字,那江麦就是小孩儿里识字最多的。   的确可以当小孩儿哥。   但叶厘嘴里的新词真多。   前有白富美。   现在又有小孩儿哥。   叶厘不知江纪心中的想法,他笑着道:“所以小麦就是小孩儿哥嘛。待会烙韭菜烙馍,小麦的烙馍里我多嗑俩鸡蛋。”   这话一出,江麦顿时双眼一亮:“谢谢厘哥!”   他凭自己的能耐挣的鸡蛋诶!   “小麦乖。”叶厘夸了他一句,说罢低头继续择韭菜。   但很快,他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他脸上,还极其灼热,他不由抬起头。   他对上了江芽的大眼睛。   江芽坐在他对面,正眼巴巴的瞧着他。   可小家伙嘴巴抿着,并没有开口。   这……   他立马在脑中思索,好寻个正当理由给江芽也添个鸡蛋,这时,一旁的江麦开了口:“芽哥儿,待会儿咱们俩一起吃那个多加鸡蛋的烙馍。”   江芽一听,高兴了,忙点了点小脑袋:“谢谢二哥。”   不过,他大眼睛仍盯着叶厘:“厘哥,当了夫子就能多吃鸡蛋吗?”   “当然了,识得那么多字,好厉害的。”叶厘严肃点头。   这下子江芽想挠头了:“我也认识几个字,我还会数数!可咱家我最小,我教谁呢?”   他不好总吃二哥的东西。   他想凭自己挣鸡蛋。   他这问题问的好,叶厘想了一圈,正准备把江柳拉过来,谁知江麦突然道:“芽哥儿,别急,等厘哥有小宝宝了,你可以教咱大侄子。”   叶厘:“?”   他犹如遭了雷劈,震惊的看向江麦。   江芽却是欢呼一声:“还是二哥聪明!厘哥,你什么时候生娃啊?”   叶厘:“……”   他下意识望向江纪。   江纪也正瞅着他。   两人一对视,同时眉心蹙起。   他们俩都没想过这个事……   叶厘虽穿成了小哥儿,可他在潜意识里屏蔽了怀孕生子这四个字,现在被两个小家伙当众戳破这一点儿,他一张脸几乎皱成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包。   怀孕!   生子!   好可怕!   他指了指江芽、江麦:“江纪,咱家现在有俩小孩儿呢。”   江纪点头:“过两年再说吧。”   小麦年纪稍大,能干不少活了。   可芽哥儿才五岁,还是小了点儿。   叶厘平日里还要做生意,他也不在家。   此事不急。   先缓缓。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不等江芽小脸蛋皱起,叶厘就笑眯眯的将江柳搬了出来:“芽哥儿,你教你柳姐识字,若是教的好,我也给你多加鸡蛋。”   江芽的本意就是想多吃鸡蛋,而且小孩子的心思转得快,他得了叶厘此话,很是高兴。   他当即就对江麦晃晃小手:“二哥,我该怎么教柳姐啊?”   江麦眨了眨眼,认真思索了起来。   是哦,他还得教他厘哥。   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两个小家伙儿郑重其事,叶厘就不再逗他们,低头专心择韭菜。   可刚才江芽的话在他脑中绕啊绕的,挥之不去。   生娃娃,这件事可不是针线活儿,他不想做就不做了。   但想想还是觉得雷……   他,叶厘,男的,生娃。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真真叫他脑壳痛。   择完韭菜,他打水清洗了几遍,而后端回灶房调味、和面。   刚把韭菜调好味儿,江纪就端着陶盆进来了。   江纪已把核桃黑芝麻粉磨好了。   自家喝的,不用太细腻。   而且,微微的颗粒感也别有一番滋味。   “你盛到陶罐里吧,待会带走。”叶厘一边说,一边蹲在碗柜前将面盆从里边端了出来。   他要和面了。   江纪嗯了一声,昨晚他把专门用来装核桃黑芝麻粉的陶罐带回来了。   忙完这事,他道:“待会我来擀饼子吧?”   “不用,你先歇歇,等着烧火就行。”叶厘摇头。   江纪没坚持,但他也没歇着,他抓起灶台上放着的蒲扇,而后站在叶厘身旁,慢慢的给叶厘扇风。   风是热的。   但总比没有强。   叶厘朝他笑了笑:“待会也给你多嗑一个鸡蛋。”   江纪闻言也笑:“不用。最近伙食很好。”   “一个鸡蛋而已,家里不缺鸡蛋。”   现在村里谁家想卖鸡蛋了,都会主动送来。   哪怕只有四五个,叶厘也会收。   “那你给你自个儿也多嗑一个,咱们家你最辛苦。”江纪道。   叶厘笑着应下:“成,咱都多嗑个鸡蛋。”   说罢,对上江纪的眸子,江纪也笑了起来。   但江纪很快扭头瞥向门口。   门口空无一人。   江麦、江芽正蹲在水井旁剁猪草。   江纪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问:“你不想生娃吗?”   这话一出,叶厘揉面的动作缓了下来,反问:“你呢?”   “看你。这几年你要是不想生,那就不生。”   “咱爹娘去的早。我又大小麦、芽哥儿那么多,这几年,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将小麦、芽哥儿好好养大。”   即便当初憧憬婚后的种种日子,他也没想过生娃。   长兄如父,小麦、芽哥儿就是他的娃了。   他这回答,令叶厘松了口气。   叶厘立马道:“那就先不生吧,我这几年忙着挣钱呢。”   就算要生娃,那也应是挣出万贯家财后。   他的娃只能继承他的财富,而不是贫困。   江纪闻言,劝道:“你也别太辛苦。马上要进入三伏天了,要不,在院子里垒个灶,你以后在院子里炸东西?”   叶厘想也不想的应下:“好!”   大夏天的,没有空调,围着油锅一炸就是快两个时辰。   这酸爽,谁炸谁知道。   “你现在就去二叔家搞点土坯砖,等下午大哥来了,让大哥直接开垒。”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可谁知江纪却是摇头:“我不去。”   不去?   叶厘愣了,抬眼看向他。   “我难得回来,我就想守在这里烧火,不想去搬砖。”   江纪直视着他的眸子,一本正经的解释。   叶厘一下子就乐了。   就想守在这里烧火?   明明是想守着他嘛。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   他说着,微微嘟起了嘴巴。   江纪秒懂,凑过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亲完后,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甜的好似喝了碗糖水。   很快,面和好了,叶厘拿出擀面杖开擀。   江纪搬出小炉子,把小铁锅放上去,下入淘洗过的绿豆,之后他让江芽守着炉子开烧。   他则是进了灶房,准备帮叶厘烧火。   等村人来买豆腐时,他们一家子的午饭已经做好了。   放了糖的绿豆汤。   还有厚厚的裹了不少馅的韭菜烙馍。   烙馍有蒲扇那么大,江麦、江芽合吃一张就饱了。   至于叶两,他现在忙着收购鸡蛋做变蛋,而且那两亩玉米地暂时没活儿,所以这几日他都是下午才来。   午饭后,江纪回东屋,翻出他从私塾淘汰下来的笔墨纸砚,写了十多个寓意好的成语。   写完,他没有多耽搁,戴上草帽,背上背篓,匆匆赶往县城。   天热,路上走不快,已经请了一上午的假了,不能再耽误下午上课。   江纪又走了。   但叶厘有些忙碌,暂时没空想他。   叶厘先把那些成语送给江通,之后他去找江大河,垒新灶的话,肯定还得搭个棚子。   水井旁那个棚子下安置着石磨,塞不下一个土灶了。   江大河听完他的话,当即应了下来,等他走了,就拎上斧头上山砍树。   两日后,水井旁多了个四面透风的棚子,棚子下垒着一个新灶。   叶厘再炸东西时,不像之前那般汗如雨下。   县城这边,这日下课,江纪跑去膳房打了几个菜窝窝,他一边吃一边朝鲍北元租的小院走去。   这小院离私塾有些远,他连走带跑,花了两刻钟才到。   站在院子前,他拍门,喊人:“鲍北元?!”   只喊了一句,里边就传来鲍北元的声音:“来了来了。”   片刻之后,院门打开,鲍北元那张汗津津的脸露了出来。   “你忙啥呢?”江纪问。   “磨糯米粉呢。”鲍北元说着,抓起挂在脖子里的布巾抹了下脸上的汗。   “……要不,你将糯米拎到磨坊去磨?天热,成本增了就增了,少赚点没事。”   江纪道。   县城里有专门的磨坊,里边是由牲畜拉磨。   价格还算合理。   “不用,反正我也没事做。走,你坐下,我给你倒一碗绿豆汤。”鲍北元说着朝灶房走。   这院子不大,但该有的都有。   江纪一路走来,还真渴了,就也朝灶房走。   看鲍北元一手端着绿豆汤,一手拿着个白面饼子从灶房出来,他没客气,全接了过来。   “你要是不愿意去磨坊,你买个骡子也成。”他一边吃一边又道。   鲍北元抓着个蒲扇,在他身旁坐下,闻言摇头:“我没养过这么大的牲口,若我养死了,那损失就大了。”   江纪:“……”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鲍北元一圈,皱眉道:“你这又是何必?鲍伯在天有灵,定不愿你这样自罚。”   没苦硬吃!   鲍北元却是轻轻一笑,直接转了话题:“说起来,厘哥做的变蛋还有吗?”   “怎么?”江纪问。   “天越来越热,生哥那凉粉铺,生意大不如前,我就琢磨着,若是他能上道凉拌变蛋,那说不定生意能回到从前。”   “可变蛋只在镇子上出售,而且还不愁卖,县城这边没货,所以我就问问你。”   “你操心的还真多。”江纪有些感叹。   能牵挂这些事,鲍北元应是没事吧。   “这不是双赢嘛,你们和生哥都帮了我不少,我盼着你们好呢。”   “你就催催厘哥,让他多做些变蛋吧。”   鲍北元笑嘻嘻的道。   “成,我催催他。等下次变蛋做好,不拿去镇上卖,供给凉粉铺。”   江纪应下。   叶两在饼摊上出售变蛋,是分文不取的。   叶厘的变蛋,由叶两背回去。   但江柳江榆、江通的变蛋做好之后,得由他们自己送到叶家。   叶两再用板车拉到镇上卖。   与其白麻烦叶两,不如就近拉去县城。   反正不愁销路。   说起来,变蛋卖的是真好。   叶厘第三批的五百个变蛋,早就卖完了。   第四批的五百个,也封坛十天了。   既然现在鲍北元开了口,那第四批的五百个,就供给凉粉铺。   嗯,到时候他再回村一趟……   当江纪盘算着回家时,野枣坡,江福正趁着傍晚,来了江家。   他到时,叶厘正在给江芽洗头。   江麦抓着根树枝,蹲在水井旁写大字,好等叶厘忙完教叶厘认字。   江麦一瞧见他,忙丢了树枝,站起身打招呼:“里长爷爷,您快坐,我给您倒水去。”   江福正笑着道:“麦小子,不忙,我找你厘哥有事。”   话是如此,可江麦还是跑进灶房,给江福正倒了碗凉白开。   他还找出糖罐,往凉白开里加了一勺蔗糖。   院子里,江福正让叶厘继续给江芽洗头,这小脑袋洗了一半,若不赶紧洗完,江芽得多难受。   不过,他瞧见江麦写的那些字,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麦小子写这些字做什么?”   “我正跟着小麦识字呢,现在家里的进项多,我得学着记账。”   叶厘解释。   “是该学些字。”   江福正深以为然,很是支持。   这时,江麦端着碗从灶房出来,他就接过碗坐了下来。   抿了一口,甜味顿时在他口中扩散。   他看了眼江麦,不由想起之前江麦喊他去逮叶厘的情形。   那日,叶厘主动往豆腐脑里放糖,麦小子都不肯尝。   现在麦小子却是可以自由动用蔗糖了。   而且,叶厘竟然还在给芽哥儿洗头发!   这变化大的,怎叫他不感慨。   想到自己的目的,他收了感慨,看向叶厘:“纪小子家的,你家里还有变蛋吗?”   “还有十多个,江伯,您要是买的话,我这就让小麦给您装起来。”叶厘道。   第四批的五百个变蛋,再有两三天就好了。   因此,上一批留的,他快吃完了。   江福正摆手:“不用,我不买变蛋。”   “是有几个乡亲找上了我,他们也想跟着你学做变蛋。”   这话有些突兀,叶厘听得一愣:“啊?”   江福正补充道:“你听我细说。”   “他们去镇上观察了,变蛋卖的很快,快到很多日子都没变蛋可卖。”   “他们就想着,等变蛋做好,你们家的卖完了,他们再搬去镇上卖。反正这东西能放上半年,早几日晚几日没关系。”   “他们不和你们三家抢生意。”   “而且,他们还愿意给你交钱,只要你肯教,你是要钱还是要肉,是一次性要,还是每卖一次就要一次,都行。”   “全看你,一切都能商量。”   “他们挺有诚意,我寻思着此事对你也有利,于是就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你肯不肯都成,我就是传个话,不勉强。”    第46章   从心底来说, 江福正是希望叶厘同意的。   但知道方子的人越多,那外泄的风险就越大。   即便是他这个族长加里长,也不敢拍着心口保证什么。   一旦外泄, 那就是叶厘的损失了。   因此,他都没说是谁请他来传话, 若叶厘真不同意, 那他不会勉强。   届时大家还是好乡亲。   这个道理,叶厘自然明白。   他双手轻轻按摩着江芽的小脑袋, 但思绪却是在权衡利弊。   变蛋, 这真是个小生意。   此时代没有大规模的养鸡场, 外地的鸡蛋,也运不到北阳县。   靠着北阳县这一区域家家户户每天出售的那点鸡蛋, 真挣不来多少钱。   就算方子外泄,那他的损失也不大。   他琢磨的是怎么收费。   他教江通江柳江榆,这是自家人,每人他只收了点肉。   其他人的话……   咳, 这不是好相公身负外债嘛。   即便大家都姓江, 那也不能靠着两斤肉就将这法子学了去。   但他的吃相也不能太难看。   上次江通那事儿, 足以证明野枣坡这个大集体关键时刻是用得上的。   江福正这个里长兼族长,有事也是真上的。   他瞧向江福正:“江伯, 其实变蛋挣不了几个钱,想多挣些,得走量。既然乡亲们托您张了这个口,那我定然不能让您的话掉地上。”   “但怎么收取银钱……这个, 我年轻,没经过什么事,还担心伤了和气, 您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他应的这么爽利,江福正有些意外:“你这就答应了?不和纪小子商量一下?”   “他只负责读书,家里的事由我管。不过,您也知道的,他前些年不容易,为了读书欠了些债,而且马上就要去赶考……”   叶厘一脸的老实、欲言又止。   但江福正明白他的意思。   江福正心里很高兴。   叶厘肯给他面子,那他绝不能让叶厘吃亏。   而且叶厘的确不容易,纪小子爹娘去的早,两人没长辈帮衬。   他略一沉吟,问:“若是全力做变蛋,一个月能有多少收益?”   “全力的话……得看有没有魄力了。像是大通哥,他手里有银子,但他不敢把银子全投进去,他隔三差五去县城买上几背篓鸡蛋,争取一个月挣上一两多。”   “至于我,我也不敢多做,万一哪坛子没成功,那损失就不小。我一个月做两次,共一千个,能挣上八百多文。”   “那照你的意思,正常情况下,一个月能挣一两?”   江福正有些诧异。   “对。而且投入的银钱不算多,大头是买鸡蛋的,其他的花不了几个钱。”   挣的多。   投入小。   江福正没多思考,很快就道:“嗯……那这样吧,咱仿照县城把头派工,把头派一次活儿,抽两成。咱乡里乡亲的,两成太多,你抽一成,如何?”   “若乡亲们一个月挣一两,那你就收一百文。”   叶厘没想到江福正给的条件如此优厚,抽一成?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头发,扯得江芽不由“嘶”了一声。   “哎呀,芽哥儿,我错了。”叶厘回过神,忙认错,他揉了揉被扯痛的地方,还低头吹了吹:“不痛哦,吹吹就不痛了。”   凉呼呼的风吹到脑袋上,有效安抚了疼痛。   再说,本来就不怎么疼。   江芽微微歪了歪小脑袋:“厘哥,要不让二哥帮我洗吧?冲冲水就好了。”   “不用,我来洗,很快就好了。”   叶厘示意江麦上前舀水往江芽的小脑袋上倒。   江福正也道:“先给芽哥儿洗了头发再说。”   说完,他将碗中的糖水一饮而尽,而后将碗送进了灶房。   叶厘以最快的速度给江芽冲了冲小脑袋,而后他又拉着江芽坐了下来,一边给江芽擦头发,一边瞅着江福正:“真一个月一收钱?”   会不会太多了……   多得他有些心虚。   “一个月一收。”江福正点头。   对于变蛋的制作流程,他是有一点了解的。   毕竟他挺爱吃。   “这钱挣的容易,也就忙活一晌,算上买鸡蛋的功夫,也只是忙上一两天。一个月忙一两天就能挣九百文,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活儿?”   “这钱等于是白捡的。”   “额……卖变蛋也要花功夫的。”叶厘提醒。   “即便算上卖的功夫,那这钱也等于是白捡的,又不愁卖。”   “就这么定了。谁不肯交这个钱,那就不学。”   江福正摆手,下了决定。   叶厘想了想,没再推拒。   的确,他抽的是多了点,可架不住这活儿简单啊。   他忙道谢:“江伯,辛苦您操办此事了,家里也没什么稀奇的,小麦,去把家里那些变蛋包起来给江伯送到家里去。”   “用不上。”江福正又摆手:“我这就去找那几户人家,若是他们愿意,明天早饭后就去我家,我领着他们过来。”   他说着抬步朝院门口走。   叶厘见此,只得将布巾塞给江芽,一边送他一边道:“那等事情成了,我再好好谢您。”   江福正闻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扭头问道:“变蛋的做法复杂吗?”   “不复杂,说实话,芽哥儿都会。”叶厘指了指身后正举着布巾擦头发的江芽。   江福正皱眉:“这么简单?”   “可不是。”叶厘点头。   “那成,我先走一步。”江福正捋了下胡须,快步出了院子。   叶厘将他送到门口,之后转身进了院子。   江麦立马喊道:“厘哥,来认字。”   说完,又吩咐江芽将他刚才的洗头水倒了。   叶厘:“……”   他慢吞吞的来到水井旁。   江麦把字写的很大,他不用弯腰就能看清。   “厘哥,还认得最上面那几个字吗?这是昨天学过的。”   江麦重新拾起刚才的树枝,指着最上面的字一脸认真的问。   “……叶厘、江纪、江麦、江芽。”   叶厘伸出手,挨个点了点最上面的那行字。   江麦顿时惊讶极了:“厘哥!你记性好好啊。”   叶厘一脸谦虚:“是小麦夫子教的好。”   “是你记性好,这几个名字我当时学了好多天呢。”   “那可能是我年纪大,所以记性比你小时候要好。”   “反正就是你教的好,待会儿我给冲碗鸡蛋水。”   这小家伙,竟提前学习了“叶厘”二字。   那原身嫁过来后,他得多失望。   可怜的小家伙。   江麦不知他的心思,一听有鸡蛋水喝,高兴了:“谢谢厘哥!”   鸡蛋水就是把鸡蛋打入碗里,搅散,而后倒入刚烧开的滚烫的热水。   热水会把鸡蛋液烫熟。   这种鸡蛋水不加任何调料也是好喝的。   若是加些其他的,像是香油、盐巴或者是单独放糖,那滋味就更美啦。   算是简易版的蛋花汤!   得了奖励,江麦教的就更认真了。   他指着地上的大字,一遍又一遍的读着,好加深叶厘的印象。   江芽把洗头水倒了之后,也跑过来听。   他认的字太少了。   想靠着当夫子挣鸡蛋水,他得多多努力!   只是,柳姐太忙了,没空学认字。   一家三口认真识字时,另一边,江福正连着跑了好几家,将他和叶厘的条件讲给这几户人家听。   只有一晚上的考虑时间。   若是肯交一成的利润,那明个儿就去找他。   次日,叶厘吃过早饭,将豆腐压上,还未来得及打扫院子,江福正就领着几个人过来了。   瞧见王秋梅,叶厘有些意外。   竟是秋梅婶想学。   但秋梅婶跟其他村人一样,迂回的找上江福正,没直接问他,省得他为难、尴尬。   这份心意,他领了。   他不由朝王秋梅笑了一下。   可王秋梅正不好意思呢,根本没瞧他。   他便直接喊了一声:“秋梅婶儿。”   这下子王秋梅看了过来。   见他跟从前一般笑眯眯的,她不由松了口气。   她原也不想占小辈便宜,可这变蛋实在是令她眼馋,不仅卖得好,还不费劲。   因此她左思右想踌躇好几日,还是忍不住托江福正上门。   唉,家贫,只能志短。   此刻见叶厘态度不变,她心中顿生感激。   厘哥儿真好。   她也朝叶厘露出一个笑来。   两人相视一笑,这点小不自在便揭了过去。   叶厘看向另外几人,有上次一同前往王家吵架的俩大娘。   还有江福正的堂哥夫以及他自个儿的大孙媳。   加上王秋梅,共六人。   这几个人选,江福正是深思熟虑之后定下的,变蛋的做法简单易学,这几个人上了年纪有儿有孙、胳膊肘不会轻易往娘家拐。   至于他大孙媳,有他亲自盯着,他大孙媳绝不会将做法传回娘家。   但即便如此,等叶厘与这几人一一打了招呼,他不说旁的,先训话:“头几次做变蛋,你们买了鸡蛋后,挑过来在纪小子家里做,省得被旁的人瞧了去。”   “还有,你们互相监督,若是谁把做法传到外村,那我就将她撵出野枣坡,死了也不能进祖坟!”   这一番威胁,对于时下的人而言,那当真是严重的不得了。   毒!   太毒了!   一时间,这六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特别是江福正堂哥夫张拾,他只觉得这话更多是冲着他来的。   他不就是有个里长堂哥夫的身份吗?   至于讲的这么重吗?   可他只敢在心中嘀咕几声,不敢开口反驳。   堂哥夫咋了?   堂哥夫也不敢在江福正这个真砍过流寇的人跟前撒泼啊。   江福正板着脸继续道:“你们也别不高兴,纪小子家的肯教你们,这是带着你们白捡钱,一个月捡一两银子,也就是在咱村才有这种好事。”   他这话音落,王秋梅立马道:“族长,我没意见的。若是我将做法传出去,那我甘愿离开村子。”   她知道这活儿轻松,的确算是白捡钱。   江福正的话虽不好听,可她又没打算外传。   就当这难听话不是说给她听的。   反正她才不会因这几句话就放弃这般好事,厘哥儿都同意啦,她就等着挣钱了。   江福正的大孙媳李露也忙点头:“听爷爷的。”   她一个孙媳,是绝不敢违背江福正的话的。   余下的两位大娘,还有张拾见此,也都跟着保证绝不会将做法外传。   江福正这下子满意了。   他当完了恶人,随后退后两步,让叶厘讲几句。   叶厘上前一步,笑着道:“婶子、大娘,叔,还有李露,都别气,变蛋的做法真的超简单,芽哥儿都会。”   “虽说变蛋现在不愁卖,可等变蛋多了,那就不一定了。若咱的变蛋卖不出去,那可不就压咱自己手里了。到时候受损的是咱自个儿。”   “厘哥儿,这道理我们明白的,我们是真没生气。你就讲一讲具体该怎么做吧。”   王秋梅开口道。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开口。   叶厘见状,就往磨房走:“好,那我也不废话了。正巧,上次买的石灰、锯末都没用完。我这就取出来演示一下。”   他取出半背篓鸡蛋,一个小点儿的坛子,以及生石灰、锯末。   他按照步骤,将这半背篓鸡蛋裹上石灰锯末封入坛中。   再等上半个月,变蛋就能拿出去卖了。   王秋梅几人看完,都有些难以置信:“厘哥儿,这就好了?”   “对,中间别打开,别好奇,就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让它慢慢变化,若实在是好奇,那也要等上十三天才能开坛。”   王秋梅几人闻言,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还是李露感叹了一句:“这还真等于白捡钱。”   张拾也彻底消了气,不觉得刚才江福正那番话太不近情面。   这般简单,不说几句重话,怕是有人不当回事。   他笑着道:“还是厘哥儿有本事,能想出这么轻松的来钱路子。那就不耽搁了吧?咱这就去县城买石灰,争取今个儿就做上一坛。”   “好。”王秋梅立马应下。   赚钱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都学会了,那不能再拖延了!   “一同去吧,用我家的骡子。”张拾道。   其他几人自然也没意见。   至于鸡蛋。   买上一背篓就成了,头一次做,不能冒进。   几个人很快就离去了,江福正也走了。   叶厘把新做的那坛变蛋放入磨房,之后他扫院子,洗衣服,忙着做家务。   不到中午,这几人就回来了。   头几次做变蛋,需得在叶厘家里做。   不过,这会儿村里人会过来买豆腐,叶厘就将院门关上,今个儿不卖豆腐了。   这下子,前来买豆腐的村人吃了闭门羹。   但当知道叶厘是在教王秋梅几人做变蛋,那人一下子就心动了。   这么好的事儿,他也想学啊!   于是,当次日傍晚江纪回来时,迎接他的,是紧闭的院门。   他站在院门前,下意识推了一下。   但没推动。   里边的门栓被插上了。   他微微弯下腰,想眯起眼睛凑到门缝前往院子里瞧,太阳还没落山呢,怎么就锁了门?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叶厘的声音:“谁啊?”   这不是没睡觉吗?   他拍了下院门:“怎么从里边把门插上了?”   叶厘没想到是他回来了,忙走过去将院门打开。   “你怎又回来了?”   江纪不答,院门一开,他就抬脚迈了进去。   黑黝黝的眸子,滴溜溜往院子里打量。   这一瞧,他对上了好几双视线。   村里几个叔叔、婶子正坐在水井旁,笑吟吟的瞧着他。   其中,江大河的邻居,与他还算熟悉的鲁婶笑着道:“小纪啊,这时候回来,是想厘哥儿了?”   一句话,引得其他几人都笑了起来。   叶厘瞥了他一眼,微微翘起嘴角。   这还用问吗?   回来的这么勤,肯定是想自己了。   只是,这人刚才眼珠转的是不是过于灵活了?   江纪:“……婶儿,你们这是?”   他强压下尴尬,没看去叶厘,而是指了指水井旁的鸡蛋、石灰、锯末。   “我们在跟着厘哥儿学做变蛋呢,现在村里的人都在跟着厘哥儿学做变蛋。”鲁婶笑着解释。   “这样啊……”江纪一副恍然的样子,立马又道:“我就是为了变蛋回来的。”   “县城里有人看上变蛋了,想买下叶厘手里的这批变蛋。”   “谁看上了变蛋?”叶厘闻言好奇。   “龚力生,他平常挺照顾鲍北元的,他开了家凉粉铺子,天热,铺子生意不好,他就打算换换新花样。”   江纪解释。   鲍北元已经和龚力生通了气。   龚力生虽没见着变蛋,但他信任鲍北元,愿意将这批变蛋全买下。   “哎哟,现在变蛋的名气都传到县城了吗?”鲁婶忙问。   她们的变蛋,不与叶厘抢生意。   这事儿可得打探清楚了,叶厘的变蛋卖完了她们才能卖她们自个儿的。   “算是吧,毕竟县城离八仙镇也没多远。”   江纪点头。   “鲁婶儿,这是好事,我才做多少变蛋,等县城里的人习惯吃变蛋,你们做的变蛋正好拿去出售。”   叶厘笑着道。   “对对对,这是好事,大好事,省得我们再废嘴皮子沿街叫卖了。”   鲁婶忙点头。   其他人想了想,也附和出声。   变蛋的味道,那自是没的说,大夏天的,用来下酒再合适不过了。   不愁卖。   根本不愁卖!   鲁婶几人把鸡蛋封入坛中,而后背着坛子离开。   夕阳只剩下一点余晖,天快黑了。   江麦也把晚饭做好了:大米南瓜粥,馏饼子。   叶厘切了块冬瓜,搬出小炉子做了个冬瓜炒鸡蛋。   江纪回来的突然,叶厘也并非天天都买肉,只能多炒几个鸡蛋当加餐了。   但江纪一点儿都不嫌,一口饼子一口菜,吃得香甜。   饭后,打发两个小家伙去洗漱,他帮着叶厘收拾灶房。   叶厘摇头:“你点上艾草,去把屋子里的蚊子熏一下。”   “成。”江纪应下。   他取出艾草,将东屋、西屋都熏了一下。   天热,今晚可不能再让江芽江麦跟着他和叶厘睡了。   这么多人挤一张炕上,根本睡不着!   江芽、江麦两个小家伙洗了澡,从小棚子出来,一进了堂屋,就闻到浓郁的艾草味。   只是,没想到东屋也有。   江芽有些不开心。   江纪耐心哄了他几句,江麦也搬出了正当理由:大哥不和厘哥一起睡,那怎么生宝宝?   江麦这个理由太强大了。   江芽立马就跑进了东屋。   柳姐太忙啦,都没空来给他当学生,他想教柳姐识字,根本没机会。   他还是盼着他大侄子早些来吧。   见江芽、江麦上了炕,江纪给他们俩打了会扇子,确认他们俩都睡着了,江纪吹熄油灯,随后出了堂屋。   灶房还亮着灯,可小棚子里传来了水声。   叶厘在小棚子里洗澡。   他挑了下眉,快步朝小棚子走去。   只是,他刚走到棚子口,叶厘立马就嚷嚷了起来:“干嘛呢干嘛呢?”   江纪:“?”   他理直气壮的道:“洗鸳鸯浴。”   叶厘哼了一声:“不和你洗,我和野男人一起洗。”   这人刚进家门时,那眼珠子转的。   捉奸呢这是。    第47章   “……野男人?哪个野男人?”   江纪听不太懂, 站在小棚子门口,虚心求教。   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只要是野的就成。家男人没有野男人香!”   叶厘气哼哼道。   但江纪摇头:“不信。就这十里八村,你挑不出一个比我香的。”   当初叶厘嚷嚷着要洞房, 不就是觊觎他身子。   “啧啧,江纪啊江纪, 你这样说就落了下乘了啊, 美不自知!一旦知了,那就容易油腻!”   “……行行行, 上乘境界的厘老爷, 小的愚钝, 劳烦您点拨一二,好叫小的给您认错。”   江纪站直了身子, 朝着叶厘作揖求饶。   但叶厘并不满意:“装,还装。你刚回来时,眼珠子四处打量,是不是想捉奸?”   原本, 他还没想到这一层。   当时只沉浸在这人回来的欣喜里。   可刚才独自收拾灶房时, 他回味今日这人归来的点点滴滴, 猛然就回过味来了。   当时这人眼珠子贼溜溜的转,是想抓野男人吧?!   一想到这点儿, 他禁不住的怒火中烧。   他一人在家拉扯两个小家伙儿,还要做生意,对这个便宜相公真真是付出了一百分的真心!   可便宜相公倒好,竟不信他!   这叫他怎么不寒心?   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那这日子还过个什么劲?   正当他越想越气时,江纪却是大呼冤枉:“我哪有!我当时是想看看你关上院门是要做什么?”   “你知道的,你身上有不少我看不懂的。”   “我眼珠子乱转, 是好奇,不是要捉奸!”   “若我有捉奸的想法,那就叫我这辈子都止步童生,永远考取不了功名!”   他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这个解释,不仅合情合理,还精准戳到了叶厘的心虚处。   这下子,轮到叶厘眼珠子乱转了。   不是捉奸?   是好奇他身上那点解释不清的?   ……   原来是他误会了啊。   但是!   越不能解释,那就越不能心虚。   无理也要高声,气势上绝不能弱了!   叶厘振振有词:“你发你的誓,你牵扯你自个儿就行了,牵扯我干什么?”   “你不想当秀才,但我还想做秀才夫郎呢!”   江纪:“……”   他有些啼笑皆非。   但也敏锐察觉到了叶厘的装腔作势。   没再揪着他的“捉奸”,这分明就是认可他的解释了。   他大胆的往棚子里跨了一步:“厘老爷,那您说小的该怎么赔罪?”   叶厘没吭声。   这叫他怎么说?   才发现是他冤枉了人。   明明该由他赔罪。   而江纪看叶厘不答,他就又往前迈了一步。   棚子小,他步子大,这下子,他整个人都站到了叶厘跟前。   叶厘满身的水汽,还混着澡豆的兰花幽香,他喉结滚动一下,大手按上了叶厘的肩头。   看叶厘没锤他,他大手就往下,很快来到了小腹。   他轻笑道:“这样赔罪,成吗?”   说罢,他就想要蹲下去。   算起来,叶厘和他已有半个多月未亲密接触了。   但是,比起身子上的愉悦,叶厘伸出双手制止他:“别,来亲我。”   他想和江纪接吻。   他更想体验唇舌交缠的亲密!   而江纪听到他这四个字,立马就起了身,双臂一伸,就将他揽入怀中,而后大手捧着他的脸,温热的唇落了下来。   唇与唇碰到一起,他满足的闭上眸子。   他渴望、享受这一刻。   他紧紧环住江纪的肩,微微仰着头,可谁知江纪的舌一进入他口中,就直冲他上颌而去。   他试着用舌去阻止。   结果江纪含着他的舌,吮啊吸啊,挺翘的鼻尖不时碰到他的,大手也在他身上揉来搓去,这下子,他很快就没了力气。   只能软绵绵的趴在江纪怀里。   可他心里美的要死。   江纪的舌是烫的,大手也是滚烫的,烫得他脑子晕乎乎,双手下意识去扯江纪的衣服。   小棚子闷热、狭小。   江纪抱着他站在了棚子口。   月光冷清、柔和。   但耳边不再静的厉害。   他能感觉到他心跳的很快,他的呼吸声有些重,江纪的也急促。   恰好有夜风吹来。   虽不凉爽,但也卷走不少潮湿。   他环着江纪的脖子,笑着喊了一声:“江纪。”   “嗯?”江纪的大手正在下边忙活,只回了他一个单字。   但这个字低沉,沙哑、悦耳,顿时又令他抖了一下。   他满足的将脸颊贴在江纪的脸上,先轻轻蹭了蹭,而后才道:“咱们这样幕天席地的,是不是有些放浪形骸了?”   江纪:“……”   他深吸一口气:“你少用成语,省得我转了心思,又趴了下去。”   此话一出,叶厘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明明还立着的。”   “你再说下去,那就不立了。”江纪咬牙。   故意的!   他能断定,叶厘就是故意的!   可偏偏他不敢问。   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厘有恃无恐的故意逗他。   “好好好,我不说了,好相公,快点吧。”   看出他是真的有些急,叶厘便不再逗他。   不过,想到新打的那把凳子,叶厘就加了一句:“大通哥打的第二把凳子,咱们俩还未用过,快些,回屋了咱试试。”   此话一出,江纪不由想起之前叶厘在第一把凳子上敞着身子的样子。   那浑身白的。   那腿匀称的。   当然,还有异常符合他审美的那张脸。   真真是没一处他不爱的。   忍不了!   他不再磨蹭,快速动作了起来、   小棚子这边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瞧不见,只能凭感觉。   但视觉受阻,其他感官就会敏锐起来。   他又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   很快就令叶厘脑中白成了一片。   叶厘心里美死了,结束后捧着他的脸,几乎舍不得与他的唇舌分开。   等转移到西屋,也极为配合,好叫他也过一把瘾。   不得不说,新凳子就是好,宽度虽没增加,可纵向的深度增了不少。   不仅叶厘能坐在上面,江纪也能蹲上去。   江通还是有几分能力的,即便两个人都上去,也稳的很。一点儿都没摇晃。   油灯昏暗,但朦胧。   为两人都披上一层滤镜。   在江纪过足眼瘾的同时,叶厘同样也饱了眼福。   便宜相公的身材是真的没得挑,有腹肌,浑身劲瘦,腰是腰腿是腿的,活脱脱的衣架子。   再加上那张出众的脸,这样的人站在凳子上,与他做着世间最亲密的事儿,叶厘心里美得冒泡泡。   哪怕便宜相公不提,他也主动解锁一些高难度的动作。   至于明日腿根会不会痛,走路会不会罗圈腿,他全不在意。   反正这一刻享受到了!   结束后,江纪又抱着他去小棚子里冲洗,一番折腾,等躺到炕上,真真夜已深,该睡了。   可两人大脑都有些兴奋。   尽管屋子里热,也仍搂着对方,舍不得撒手。   江纪腾出一只手,为他们二人打扇,老房子阴凉,让这风也带上了些许凉意。   叶厘手臂搭在江纪腰间,手指无意识的在他身上摸一下、摸一下,想到明日又要分离,顿时愁绪满怀。   好在私塾就要放假了。   从明天算起,再有三日,江纪又该回来了。   这次没有麦收,两人处的时间能久些。   “对了,鲍北元的生哥什么时候来取变蛋?”他想起这事,忙问道。   “这两日吧,到时候由鲍北元领着过来。”江纪也不知具体的时间。   左右也就是这两日。   叶厘有些感叹:“哎,变蛋真的要火了。”   “照你说的,其实也没多少。”江纪道。   晚饭时,叶厘还有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全村做变蛋的事讲清楚了。   村里二十二户人家,剩余的二十一户,全都做上了变蛋。   和旁的生意比起来,变蛋的投入是小。   但对村人而言,即便只有一坛鸡蛋没成功,那也足够令他们心疼。   因此,家家户户的规模都不大。   每家一个月挣一两就是极限了。   叶厘亦是如此。   手里有钱,但不敢将钱都拿去做变蛋。   不过,现在有全村来分担风险,叶厘的收益涨了不少。   叶厘一户抽一百文,去掉江柳、江通这两户,余下共十九户,那就是一千九百文。   将近二两银子。   不少了。   算上鲍北元饮子的二两分成,那靠着旁人,叶厘一个月就有四两的收入。   这日子,比地主老爷都爽。   地主老爷一年只收两季的租子,但叶厘每个月都能坐着数钱。   ……   他抿了下唇,心情有些复杂。   夫郎如此优秀,他当然开心。   可叶厘身上的秘密也太多了,一个乡野间的村夫郎,又懂方子又懂成语……   偏偏他又不敢问。   之前不敢问,是怕叶厘不正面回答,徒留他尴尬。   现在不敢问,那不只是怕尴尬,他怕的多了。   算了。   跟之前一样,回避。   他装鸵鸟。   心中打定了主意,他暗暗呼了口气,正准备吹熄油灯,叶厘却是和他探讨上了:“的确,这生意发不了财。”   “咱村的人,之前最穷的就是咱家,最富的是江伯家,可江伯也没多富裕,余下的乡亲,日子更是一般。”   “所以,我盘算着,能不能再寻个财路。”   里长是大夏最基层的小官儿,朝廷每季只发些粮食布匹,江福正是没有现银俸禄的。   他管着周遭六个村子,但他不鱼肉乡里,也就是靠着当年比江父要多一些的赏银,置了几亩地。   再加上村人有事求他,会送些吃的喝的,所以显得他家的条件不错。   可实际上,他的儿孙,平日里都要下地干活,跟其他农人没什么两样。   而且,他日常开销也不小,野枣坡离县城近,他和县城的官儿联络感情吃酒,这不得花银子?   江福正一个里长,日子都这样了,其他村人的日子,也就是刚脱离温饱线但距离温饱线也不算远的水平。   若是家中有什么大的变故,那可就要卖地了。   因此,秋梅婶去托了江福正,想学做变蛋。   江福正对此事也颇为热心,想让村人多点收入。   可变蛋每个月一两的收益,真不算多,对村人财力水平提升的有限。   野枣坡距离北阳县如此近,这么大的市场,不去占领不整点新东西,那真的太可惜了。   江纪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好奇问:“什么新财路?”   叶厘道:“我已经有思路了,但能不能实施,得看变蛋生意做的咋样。若是大家伙儿真不外传方子,那我肯定要拉大家伙一把。”   “毕竟,这条财路对我也很有利。”   江纪:“……对我也保密啊?”   他的语气,含着明显的委屈。   叶厘不由笑了起来。   叶厘坐起身,靠着炕头的墙壁,笑吟吟的瞧着他:“好相公,对你怎么会保密呢。”   江纪也坐起身,长臂一伸,就把他抱进了怀里:“那你就告诉我。”   叶厘顺势环住好相公的脖颈,笑着道:“我这个财路,就是办一个村级规模的小作坊。这个小作坊,专门生产豆腐泡、大串串。”   “咱们背靠北阳县,多少豆腐泡、大串串都卖得出去。这两样吃食的吃法多着呢,可不只限于饼夹菜。”   “到那时,我也能甩开这条狗链子,每日不管事,只拿分成。”   “双方共赢,皆大欢喜。你说是不是?”   江纪:“……”   他盯着叶厘亮晶晶的眸子,片刻之后,缓缓点头:“这财路好的,挑不出一丝毛病。”   “是吧?我也挑不出毛病。现在就看乡亲们守不守信用了。”   叶厘一脸得意。   江纪甚是喜欢他这个神色,见状脸上也露出笑意:“若个别人不守信,那你只让守信的人参与进来就是了。”   “其实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太想甩开这个狗链子了。”   叶厘点头。   活儿倒是不重,可占时间!   困住他的清晨和下午,这么一来,他想进个城都得急急忙忙的,等于是一整天都被拖住了。   “辛苦你了。”江纪俊脸上浮现出心疼:“要不,甭管此次院试的结果如何,我都在家歇一年?”   把家中一大摊子事儿全压在叶厘身上,每每想起,都令他颇为煎熬。   而且,相思之苦,也似刀山油锅一般折磨着他。   左右家中日子好了……   可叶厘摇头。   不过,叶厘在笑:“你知我辛苦就行。”   “我这个人很好哄的,只要你心里明白,那再多的苦我也甘之如饴。”   “……”   江纪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随后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   叶厘得意一笑,揽着他的肩,两人倒在炕上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这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热。   但成年人嘛,最基本的自控力还是有的。   因此,两人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就吹熄油灯睡觉。   江大河不知江纪回来,按照以往的时间来喊门,于是,昨晚过于放纵的二人,醒来时都是脑袋昏沉。   叶厘还多了个腿根疼。   江大河瞧见江纪,欣喜之后有些忧心,他这大侄子回来的是不是有些频繁了?   得知江纪是有正事,他立马就高兴了起来。   好事哇!   叶厘的变蛋先在县城打出名气,这样一来,等乡亲们的变蛋做好,那直接拎去县城卖就是了。   江大河一脸高兴的走了。   江纪对此事也颇为上心,现在全村人都做上了变蛋,那他得找找销路。   傍晚下学,他去找了鲍北元。   鲍北元也没想到野枣坡众人都做上了变蛋,第二天,卖饮子时,他特意绕去了凉粉铺——   现在生意好,他无需去凉粉铺散卖,给固定的人家送货上门,那就能将当日做的饮子卖得七七八八。   牵扯到自家的生意,龚力生也颇为上心。   下午,等鲍北元卖完饮子,他就租了辆骡车,同鲍北元一起来了野枣坡。   龚力生之前没见过变蛋,只听鲍北元将变蛋夸得天花乱坠。   叶厘身为卖家,自然不能让龚力生稀里糊涂的将变蛋带走。   变蛋最美味的吃法就是和黄瓜一起凉拌。   他去菜园子摘了两根黄瓜,剥了几个变蛋,为了摆盘好看些,他这次切变蛋下了功夫,让每一瓣变蛋都带了点蛋黄。   如此一来,这道凉拌变蛋不止好吃,还好看。   变蛋透亮如琥珀,一瓣一瓣簇拥着盘子中间的绿色黄瓜,只看这卖相,那就诱人得紧。   龚力生有些惊喜。   等将变蛋吃到口中,那就更惊喜了。   好鲜!   口感好独特!   恰好这时,叶厘又给他倒了一碗黄酒。   他端起黄酒一饮而尽。   随后抹了抹嘴巴,笑着道:“过瘾!”   瞧着他的笑,鲍北元就放了心:“生哥,这变蛋大有可为吧?”   “有!”龚力生答的斩钉截铁。   “小元,你给哥哥寻了这么好的营生,明个儿傍晚你到家里吃酒,我让你翠花嫂子多炒俩菜!”   鲍北元笑着点头:“那感情好,我一定去。”   叶厘也笑:“生哥,那你学一学凉拌变蛋的做法,回去后好教给翠花嫂子。”   “这是自然。”龚力生应下。   他认认真真学了凉拌变蛋的做法,之后清点变蛋的数量,给叶厘付了铜板,而后就赶着骡车回县城。   走在路上,他将鞭子在空中甩的贼响亮,心情好的只想放声高歌。   他有预感,凉拌变蛋一定能卖的极好。   他的凉粉铺,生意肯定要比他爹掌勺时还要好!   他家的凉粉铺子,还是小了点儿,不仅铺子小,铺子后边的院子,也只租了一间屋子,他爹不掌勺后,只能回乡下。   他们夫妇忙着生意,也得时常将娃送回乡下。   他也不指望跟鲍家面馆似的,赚出来那么一个大院子。   他能将他现在租住的杂院整个租下来,让一家子团聚,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第48章   龚力生的凉粉铺子, 最近生意是真的差,中午能卖出去十份炒凉粉那就算不错。   傍晚,没了毒辣的日头, 气温下降些,铺子里的客人会多点儿。   但也坐不满。   铺子里共四张小桌子, 却坐不满。   这一日的收益, 只裹得住他们夫妇吃喝,至于房租, 那没得想。   没办法, 天热, 炒凉粉又比一般的热食烫嘴,出锅之后得呼啊吹的。   大冬天来一碗都能吃得微微冒汗, 到了夏日,那能吃得置身火炉。   除非真的好这口,不然的话,食客们绝不会选它。   不过, 他老爹掌勺时, 铺子的生意便是如此。   因此他也不心焦, 反正一年到头算下来,肯定比待在家里种地强。   可没想到, 现在他竟好运的碰到了个新吃食!   进了县城,他与鲍北元分开,他赶着骡车回自家铺子。   到了铺子门口,他定眼一瞧, 只有一张桌子前坐着人,还是老熟人——陈升夫夫。   他媳妇郭翠花正抓着把扇子坐在门口乘凉。   郭翠花瞧见他回来,立马起了身:“当家的, 你可算回来了,升哥儿好奇小元说的变蛋,你快给他整一份瞧瞧。”   陈升这时也起身,跨出铺子,来到骡车跟前:“龚老板,这就是变蛋啊?”   他好几天没吃凉粉了,念着这一口,今个儿不顾天热,就拉着他男人过来了。   结果龚力生竟不在!   陈翠花的手艺可比不上龚力生,但来都来了,他还是点了两碗炒凉粉,顺带问了问龚老板干嘛去了。   待听了陈翠花的解释,他好奇心顿时被勾起。   变蛋?   那是什么吃食?   “对,这就是变蛋,你们俩来的巧,我这就给你们夫夫整一份,味道可美了!”   龚力生笑呵呵的从骡车上拎下一背篓变蛋。   五百个变蛋,装了满满五背篓。   他招呼陈翠花把剩下的四背篓搬到铺子里,他自个儿则是准备做凉拌变蛋。   刚才他在江家学会了这道吃食,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复刻出来。   他这幅兴冲冲的模样,看得陈升更为好奇。   陈升帮着陈翠花将变蛋搬回铺子里,等他来到炒凉粉专用的铁板炉子前,陈升抓着四个剥了壳的变蛋,正准备舀水洗去变蛋表层沾着的石灰碎屑。   看清变蛋的庐山真面目,他顿时惊呼出声:“这是鸡蛋?”   陈翠花以及他男人高建宝闻声都望了过来。   铺子小,两人一眼就看到了龚力生手中的变蛋。   陈翠花咦了一声。   高建宝也伸长了脖子。   鸡蛋长这样?   怪好看的。   龚力生笑呵呵的道:“想不到鸡蛋能有这个色吧?更关键的是它还好吃!”   “翠花,给我洗根黄瓜,待会我拍一下和变蛋一起凉拌。”   陈翠花应了一声,匆匆往后院走去。   龚力生则是学着叶厘的切法,将一个变蛋分为四瓣,让每一瓣都带着点蛋黄。   切完了,他将这些变蛋一瓣一瓣摆到盘子里,出众的“色”相,引得陈升不由笑了起来:“这么好看,都不舍得下筷了。”   “放心吧,等你尝了第一口,那筷子绝对停不下来。”   龚力生说完又去剥蒜。   凉拌变蛋离不了蒜!   将蒜瓣切成碎粒,把陈翠花洗好的黄瓜拍一下放到盘子中间,而后他拿出一个碗来,单独调料汁。   将调好的料汁淋到盘子里,一份凉拌变蛋就好了。   龚力生将盘子放到桌子上,招呼陈翠花还有陈升都坐下来尝尝。   陈升好奇的伸出筷子,谁知变蛋太滑溜,他夹了三次都没夹起来。   他索性端起凉粉碗,将那瓣变蛋拨拉到了碗中。   变蛋里放了醋,淡淡的酸味混着小磨香油的香味,在这炎热的傍晚,一下子就将人的胃口给打开了。   他将变蛋扒拉到口中。   牙齿首先触及到的是带着流心的蛋黄。   一股从前没感受过的醇厚香浓,瞬间在他舌尖上爆开,这独特的口感,把调料的味道都压下去了,让人只注意到了变蛋本身。   陈升睁大眼睛:“好吃!”   真的好吃!   高建宝没说话,他盯着筷子上咬了一半的变蛋,慢嚼细品。   第一口觉得怪怪的。   完全吃不出鸡蛋的口感。   可他必须得承认,虽然怪,但也的确鲜,蛋清爽口,蛋黄竟有点软糯。   好独特。   他将余下半瓣变蛋送入口中,忍不住又伸出筷子去夹盘子里的。   龚力生没空去看陈升夫夫的反应,他担心自己手艺不行,复刻不了在江家时品尝到的鲜美,因此,他第一时间也去夹变蛋。   把变蛋送入嘴巴里,闭上眼睛嚼了几下,随后他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就是这个味儿!”   “这是你跟江纪他夫郎学来的?”陈翠花问。   “对,怎么样?”龚力生点头。   “好吃,怪不得小元夸了又夸,非得让你去试试。”   陈翠花脸上也带了笑。   大夏天的吃这个,太爽口了,她爱吃。   “可不是!这小子是个有心的,鲍北兴给他提鞋都不配!我已和他说好了,明个儿傍晚来吃酒,你多炒俩菜。”   龚力生道。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买肉。”陈翠花点头。   一旁的陈升听完他们夫妇俩的话,不由道:“小元的确勤快,这些时日往我家送饮子,准时的很。”   “这变蛋也的确好吃,龚老板,你给我来一盆,我带回家去,明个儿再把盆给你送来。”   龚力生闻言笑,开门红啊!   不过,这价格得先说好。   他开口道:“咱都是老熟人,我也不整那些虚的,变蛋我从野枣坡买来,小个头的,两文钱一个,大个头的,三文钱一个。”   “我打算的是一碗切两个小个头的,再配上一根黄瓜,卖七文。”   “算下来,一碗我也只挣上两文。”   这时节黄瓜便宜,但调料放的多,这部分就当是一文了。   再加上变蛋的四文,那成本就是五文。   至于采购和刷碗等杂活,这不算什么,想挣钱哪有不费时间和精力的?   别看两文的纯利少,若是卖的多了,走量,那一日下来也能挣不少。   他起身,从背篓里挑了两个变蛋,一个是大的,一个是小的。   他将这俩变蛋放到桌上,好叫陈升清晰知晓两者的区别:“若是大个头的,那一碗得多加两文,是九文。”   “你看能接受这个价格不,若是接受,你具体要多少?”   陈升盯着那俩变蛋看了看,笑着道:“接受,龚老板是实在人。我家人多,你就来六碗大的吧,整一个盆里。”   “好,我这就去凉拌。”   的确是开门红。   龚力生笑着道:“你们夫夫是头一个买的,我多给你们加个小的。”   “龚老板大气。”陈升立马道。   高建宝也笑着道:“那我们俩就恭祝龚老板发财了。”   “嗐!发财不敢想,生意比从前好就成。”   龚力生很清醒。   想指望变蛋发财?   那一日得卖多少碗?   忙飞了都不可能。   不过,他今天运气好,做着陈升那份凉拌皮蛋时,又有食客进店。   铁板炉子就在铺子门口,想进铺子,那必然要经过炉子。   而变蛋的模样又出众。   北阳县的人,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鸡蛋。   于是,这两位食客就好奇的问他在切什么。   陈翠花一听,立马招呼这两位食客品尝桌上的凉拌变蛋。   说实话,变蛋这个东西并非人人都喜爱。   但它卖相好,没尝过的,很多人都愿给个机会尝一下。   而龚力生手艺不错,将这道凉拌变蛋做得鲜美爽口,因此,这两位食客尝过之后,也买了一碗。   局面,就这么打开了。   翌日,当鲍北元拎着一只卤鸡到凉粉铺时,铺子里不仅四张桌子都坐满了,门口竟还有人端着碗在排队!   鲍北元有些迷惑,生意这么好?   龚力生将盆里的凉拌皮蛋倒进食客碗里时,用余光扫到了他,于是笑着招呼道:“哎呀小元你看这忙的,你先进店坐会儿。”   鲍北元看向他:“生哥,怎么大家伙儿还自带碗碟呢?”   “我给的料汁多,大家伙儿带回家再添点其他菜,一家子就着馒头饼子吃,不比坐在铺子里空口吃强?”   龚力生笑着解释。   这还是昨个儿陈升夫夫端着盆回家时,他想到的好主意。   若是食客在铺子里吃,那他和他媳妇还得刷筷子刷碗。   可若是食客端着碗来,那他们夫妇就轻松了,只需将变蛋凉拌一下,那一碗就能挣两文钱。   于是,再有人进店,他一边让食客免费品尝变蛋,一边给食客们提这个好建议。   他铺子里的食客,大多是附近的居民。   听了他的话,凡是有心购买变蛋的,大多都从自家带了碗过来。   “这提议好。”鲍北元点头,他又看了眼铺子里坐得满满当当的人,这才一日,生意就这么好了?   这时,陈翠花端着一大碗蒜泥从后门进了铺子。   瞧见他,立马招呼他随便坐。   他就进了铺子,把手里的卤鸡递了过去:“嫂子,这生意不错啊。”   “你看你,带这个做什么?我今个儿做了四个肉菜呢!”   陈翠花嗔怪了一句。   她将卤鸡接过去放到碗柜里,打算待会儿让鲍北元再带回去。   不过,说到店里的生意,她笑开了花:“我站门口吆喝呢,再加上变蛋的确好吃,于是这一下子人就坐满了。”   她昨个儿傍晚就吆喝了,吆喝时手里还举着俩剥了壳的变蛋。   她的吆喝配上变蛋的卖相,一下子就将人勾到铺子里了。   凡是尝过的,十个人里有八个人都夸好吃。   今个儿中午,她依旧站在铺子前吆喝。   刚才也在吆喝。   于是这生意就好起来了。   人多的堪比她公爹掌勺时。   但这活儿,却比炒凉粉轻松多了,不用开火,只需要把变蛋切一下凉拌,几个呼吸间就能整出一份!   到目前为止,今个儿已卖出去五十多份凉拌变蛋。   一份挣两文,轻轻松松一百文就到手了。   昨日她还认为这生意发不了财,可现在来看,说不定真能让他们夫妇俩赚上一笔。   凉粉铺子的生意超出预料,于是,转天私塾放假,江纪拎着背篓冲出私塾时,被早就等在门口的鲍北元给逮着了。   鲍北元是来预定变蛋的:“凉拌变蛋卖的挺好,估摸着后日就能消耗完,大通哥、柳姐几个的变蛋若是变好了,那甭拉去镇子上卖了,生哥会过去取。”   叶厘做的变蛋,总是早江通、江柳、江榆几日,因此,这两日他们仨的变蛋也该做好了。   甚至!   他笑着道:“若是生意持续好下去,那两哥家的变蛋,生哥也想要。”   江纪有些意外:“生意这么好?”   “可不是,翠花嫂子会吆喝,变蛋自身又味道好,现在铺子前都排队了。”   “那这可太好了。等我回去就告诉大通哥和小柳榆哥儿,生哥什么时候有空,尽管去村里取。”   江纪应下。   这三人肯定愿意。   省得他们往叶家跑了。   不过,想到鲍北元的状态,他道:“我这两日放假,你要不去我家坐坐?农活少,咱一起上山逛逛去。”   鲍北元一听,直摇头:“我若去了,厘哥还得整个大菜招待我,上次你给我的那个肉松,我至今都不知道回个什么礼,只能口头上谢谢厘哥。”   “我就不给厘哥添乱了。”   “再者,就你们村后边那个小山,没什么可看的,我歇一日,厘哥就要损失二十多文呢。”   说罢,他又将话题转到了变蛋上,叮嘱江纪别忘了给叶两打个招呼,而后一溜烟就跑了。   江纪无奈,等他背影不见了,就攥紧手中的背篓,也大步往家中赶去。   他一路快走加小跑,到家时,人虽然大汗淋漓,可天还没黑。   太阳西下,日光转暗,但夏日天长,所以此刻的光线仍能称得上是明媚,只是比正午的日光多了层夕阳的淡橘色。   这亮堂的淡橘色日光洒在破旧的小院中,落在浓绿的枣叶间,美的令他不由自主就露出笑来。   院中,叶厘眉心紧锁的蹲在水井旁,手握树枝,正跟着江麦学写字。   江芽在江麦的另一侧,他小屁股撅着,一只小手撑着地,另一小手抓着根树枝也学的认真。   瞧着这一幕,江纪挑了挑眉,他的好夫郎,骗小孩儿可真有一套。   只看叶厘此刻那满脸的苦大仇深,谁能想到叶厘掌握的成语多得深不可测呢。   这么想着,他迈进院中:“我回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水井旁的三人都看了过来,随后一大两小都扔了树枝,笑着走/跑向他。   “慢点儿。”   他蹲下,抱住扑向他的两个小家伙,挨个亲了亲他们的小脸蛋,而后起身牵着他们的小手,几步就来到了叶厘跟前。   叶厘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擦擦汗。你下次回来坐车吧,省点力气。”   江纪有些意外的接过帕子,不错,竟记得随身带着帕子了。   但听完叶厘的后半句,他摇头道:“天天坐在学堂里,坐的骨头都酸了,正好跑一跑,对身子好。”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私塾不跑早操不做广播体操,是该多运动。   叶厘就没再劝,而是道:“晚饭好了,咱们吃饭?”   他话音落,江芽不等江纪应声,就立马摇晃着江纪的大手道:“大哥大哥,厘哥做了鱼汤,可香啦。”   江纪笑着揉揉他的小脑袋:“那摆饭吧。”   小馋猫。   今个儿的鱼,是托叶两买的。   鱼汤的做法很简单,先把鲫鱼在锅里配着葱姜煎一下,然后加开水,稍微煮一下,鱼汤就成奶白色的了。   他又放了些豆腐、青红椒,乳色中点缀着青青绿绿,不仅闻着香,卖相也极好。   不过,担心两个小家伙儿被鱼刺卡住喉咙,给两个小家伙盛汤时,他特意拿细密的、未使用过的麻布当滤网给两人过滤了一下汤汁。   两个小家伙并不嫌弃鱼汤先喂了麻布,捧着碗喝得停不下来。   江麦也顾不上担心江芽会尿床了,带着一丝微辣的鲜鱼汤征服了他的小肚子,他自己都喝了两大碗,哪好意思再劝江芽。   只喝汤,很快就撑得他肚子圆圆。   一口都喝不下了,他放下碗,瞧向江芽。   江芽正好也放下碗,两人一对视,江芽就笑着摇晃着小身子:“二哥,好好喝啊。”   江麦点头,随后拍拍自己的小肚子,真的有些撑。   “走,咱俩出去玩。”他站起身,要去牵江芽的小爪子。   江芽抢先一步跑了:“我回屋拿大风车。”   江麦闻声,忙跟了上去。   院子里已漆黑一片,天彻底黑了。   江纪喊了一句慢点儿别摔着了,而后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叶厘。   叶厘正在吃鱼肉,他也怕被鱼刺卡到喉咙,就坐在油灯旁慢腾腾的挑着鱼刺。   江纪就也从小盆里夹出一块鱼肉,一边仔细挑着刺,一边说起了凉粉铺子的好生意。   叶厘意外之后就是高兴:“这销路还真打开了。明个儿小柳过来,我给她说说,正好她的变蛋也好了。”   按照江柳的计划,明个儿或后日坐着江通家的牛车,与江榆一道将三人的变蛋都送去叶家。   这下子不用折腾了。   江纪看他高兴,也跟着笑。   笑得心中甜甜。   可想到刚才回来时看到的那一幕,江纪有点笑不出来了。   只是,叶厘这张脸本就长在他的审美点上,此刻又是灯下看人,他盯着叶厘的脸看了又看,最终看的脑子一迷糊,不由道:“你其实识字吧?”    第49章   但是, 话音刚落,江纪迷糊的脑子就清醒了。   也后悔了。   他竟问出口了!   问出口了!   他不该问的,这些时日, 对于叶厘的出口成章,他回避逃避, 完全不去想不去猜测。   可现在……该死的, 美色误脑!   一瞬间,他恨不能时光倒流, 好将自己的嘴给捂上。   他心中大乱, 可是, 在这一片乱糟糟里,他心底又生出隐秘的期盼。   叶厘会怎么答?   是甩给他一个轻飘飘的“你猜”?   还是老实作答?   叶厘掀起眼皮, 略有些意外的瞧着对面的俊美青年,竟直接开口问了?   也是。   上次回来,他一再的撩拨,便宜相公忍无可忍想要摊牌, 也算正常。   人之常情嘛。   他已经等很久了。   上次江纪复述他脱口而出的那句瓜田李下, 说实话, 感觉不是很好。   他是一个接受过教育的人,不说肚子里有多少学问, 但在日常生活里用个成语,实属稀松平常。   难道今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提前想一想吗?   在自己家还这么谨慎,那多累啊。   而且,他也早已经为他为何会做豆腐泡编好理由了。   于是他就故意撩拨江纪, 想让江纪主动开口询问——当然,抛开这个目的,他本身也爱逗江纪的, 至今回想起那晚江纪的反应,他都心情极好。   是时候搬出他精心编织的理由了!   他勾起唇来,点头道:“我识字啊。”   可还没等他说下一句,江纪突然道:“你指的该不会是小麦教你的那些字吧?”   江纪还特意在“教”字上加重了音量。   叶厘乐,好家伙,都会预判了。   他摇头道:“当然不是了。”   “好,那我洗耳恭听。”   江纪在心中松了口气。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鱼块,双臂搁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倾,黑黝黝的眼珠子专注的望着叶厘。   叶厘清了清嗓子,也放下手中挑了一半刺的鱼块:“其实,是我做了个梦。”   “梦?”江纪一愣。   “对,在梦里,我因为虐待小麦、芽哥儿,浑身长疮流脓,最后被一把火给烧死了。醒来后,我真的吓死了!”   “于是我就洗心革面,打算重新做人。”   江纪:“……”   他眨了眨眼,但没打断叶厘的话。   叶厘也一手搁在桌子上,一手伸出两根手指对江纪晃了晃:“结果!在我改了性子的第二天晚上,我又做梦了,我梦到一个浩瀚无边又璀璨的世界!”   江纪:“?”   他眉心微微蹙起。   叶厘权当没看出江纪的迷惑。   他一向是越心虚越理直气壮,因此,这会儿他讲的声情并茂、抑扬顿挫。   况且,他这话也有一半真。   自打穿越,他已无数次梦到那个世界。   “在梦里,我看到孩童坐在明亮的学堂里大声读书,我看到有小作坊在炸豆腐泡、大串串,还有一些人家在做变蛋,不少人家的窗户上挂着风铃……总之,我看到好多好多!”   “我漫无目的,我四处乱窜!”   “在梦里,我只能看、只能听!飘荡好些日子后,我就静下心来,坐在学堂看夫子教书。”   “所以,我的确是识字的。”   “但只能读,不会写,而且,认识的字也有限,毕竟我也没学多久。”   “我之所以会几个成语,也是偷听来的,那个世界,人人都能读书,在街边听人唠嗑都能听到不少成语。”   江纪:“……”   他忽而笑了。   其实,对于叶厘的性情大变,之前他一旦有猜测的心思,便会立马在心中叫停。   他不想猜。   不敢猜。   他禁止自己去发散去想象。   眼下这样就很好。   没成亲前,他连做梦都没想过他会有现在的好日子。   他不想打破这份平静美好。   刚才纯粹是脑子迷糊没管住嘴,是个意外。   但面对这个意外,叶厘没有糊弄他。   没有甩出“你猜”两个字。   也没有搬出小麦夫子的教学成果。   叶厘精心编了这么一个故事,逻辑自洽,能解释过去的一切异常行为。   肯为他煞费苦心,是爱吧?   就是爱吧?   罢了,肯为他费心思就好。   他抬手,轻轻鼓了几下掌:“很合理,编的很好,纪老爷有赏。”   “……什么赏赐?”   叶厘忽视掉那个“编”字。   “十八式按摩外加明日的活计全包,如何?”   “那小的谢纪老爷赏赐。”   叶厘乐。   不过,他瞧着江纪那张俊脸,想从中看出一丝的难过、失落、不满等情绪。   不是他不讲实话。   而是人心难测,他不能确定江纪对“借尸还魂”一事的接受程度。   万一他恋爱脑了,傻乎乎吐露实情,江纪却是告发他邪祟上身要召集全村人烧死他,那才是地狱笑话了。   而且,这个世界,女子、小哥儿虽能与夫君和离,但律法、习俗还是重男,以男为本。   他可不能将这么一个把柄交出去。   江纪未来有可能考中秀才、举人。   有功名在身,那拿捏他不是轻轻松松?   所以,他这一番话半真半假。   只是,江纪似乎一个字都不信。   但看神色,倒也没有什么负面情绪……   他抿了下唇,有些想挠头了,这人到底如何想的?   江纪迎着叶厘的打量,神色自若的拿起筷子夹起刚才的鱼肉,道:“继续吃鱼吧,吃完了回屋,我给你按摩。”   叶厘见此,也拿起筷子。   只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他问道:“江纪,你不问别的了?”   “你都解释清楚了,很合理。”江纪语调平静。   “那你就不好奇那个世界?”   “不太好奇,省得你还得耗神应付。你每日那么累,就此揭过吧。”江纪说着,把那块挑好刺的鱼肉放入他碗中。   能怎么办呢?   两人相识的时间太短,现在叶厘不信他,他虽失落,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日久见人心。   待时日长久了,叶厘或许会改变主意,愿意坦白一切。   叶厘为这个家付出的够多了,他感激不尽。   其他的,看叶厘自己。他不勉强。   叶厘低头看了看碗中的鱼肉,一时间也有些失语。   灶房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原先在院子里抓着大风车挥舞的江芽突然跑了进来:“大哥厘哥!院子里好多蚊子啊。”   都影响他玩耍了!   他说着弯下身子去挠露在外边的小腿。   就在刚刚,他小腿上被咬出三个大包!   叶厘见状,立马道:“那你和小麦去洗漱,我让你大哥拿些艾草熏熏屋子,熏完了你俩就回屋睡吧。”   江芽有些不情愿的挠挠小腿。   今晚喝了这么美味的鱼汤,他正高兴着,不想睡诶。   这时,江麦也进了灶房,拉着他的小手往外走:“芽哥儿,咱还是去洗澡吧,外边的确蚊子多。”   他脸蛋也被咬了,好痒!   两个小家伙进来的快,出去的也快,但也成功将灶房里的寂静打破。   江纪顺势起身:“我去拿艾草。”   叶厘应了一下。   但等他出去了,吃鱼的心思也淡了。   罢了,晚上不能多吃。   叶厘站起身来收拾灶房。   将灶房收拾完,两个小家伙也冲完澡了,两人笑着闹着跑回了东屋。   叶厘跟着也进了堂屋。   看江纪坐在炕边打算哄他们俩睡觉,他就拿上换洗的衣服去冲澡。   他从小棚子里出来时,正好江纪从堂屋出来。   他走过去,低声问:“睡着了?”   “都睡着了。”江纪也压低声音。   “那你去洗洗吧。”叶厘说着就要进堂屋。   但要与江纪擦身而过时,江纪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叶厘。”   叶厘顿了顿,抬头看向眼前人。   只有月光以及西屋窗户里透出来的朦胧灯光,但也勉强看得清江纪的神色。   江纪眉心微微拧着,一脸诚恳的道:“刚才的对话只是小事,不是吗?”   “我刚才不该多嘴。”   他语气里盛着满满的懊恼。   叶厘:“……”   怎么整得他在欺负人似的?   这么高的大个儿,说得委屈巴巴的。   不过,好像就是他在欺负人……   是他主动说一些成语撩拨,待江纪发问,又不肯讲实话。   好可恶啊他!   一瞬间,他被内疚包围,不由抬手抱住了江纪的腰,诚恳认错:“对不起。但你说的对,刚才的确是小事。”   “咱们揭过去,不提了。”   说着他双手转移到江纪的脸上:“好相公,我和你一起冲澡吧?”   这话听得江纪脸上有了笑。   理应如此嘛。   刚才的事,微不足道。   但江纪摇头,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回炕上等着,夜长着呢。”   叶厘不由也笑:“行,那小的回炕上等着纪老爷服侍。”   这话音落,江纪的吻落了下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吻,这个吻有些缠绵,因为一个愧疚,一个懊恼,两人紧紧抱着对方,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他们的心意。   等一吻结束,叶厘的脸颊已有些红。   他催江纪去冲澡。   他自个儿则是进了西屋。   屋里都是艾草味,窗户上也覆着纱布,蚊子虽进不来,但屋内被捂得有些热。   叶厘抓着把蒲扇摇晃,并在心里回想今晚的点滴。   说到底,是他的错。   哎。   在炕上翻了好几下,江纪这才推门进来。   他的视线,落在江纪身上。   江纪只穿了条裤子,上半身光着。   但因上身常年不见阳光,因此捂得雪白。   刚才洗澡,他涂抹澡豆时下手重了,这会儿他心口布着一些未消散的红痕,瞧着莫名色色。   但更色的是他没有一丝赘肉的窄腰。   叶厘可是清晰记得,就在几天前,这人也是这样站在凳子前,两人做着最最亲密之事。   脸有些热,他抓紧蒲扇重重扇了几下,而后翻身在炕上趴好:“快来。给我揉揉腰。”   天天坐着炸东西,他的腰还真有些不舒服。   江纪将房门的插销插上,转过身来,见他已摆好姿势,就脱鞋上炕,随后长腿一跨,在他大腿上坐下。   “重么?”江纪问。   “还成,你揉快些。”叶厘将脸贴在席子上。   可惜,天热,席子也不凉。   等江纪的大手落在他腰间,那不轻不重的力道在腰间缓缓展开,他只觉得更热了。   想到今夜本就是他的错,他不由叫停:“要不,咱挪到凳子上去?”   江纪摇头:“不用,说好了该由我服侍你。”   “其实本就是我的错,该由我解锁几个新姿势补偿你。”叶厘道。   “……不是揭过去了吗?”   “好吧。”叶厘翻了个身,好叫江纪看他的反应:“其实是我心思不纯,觊觎你身子。”   说着,他抬起脚轻轻点了点江纪的腰:“好相公,你就从了我吧。”   江纪:“……”   他笑了起来。   随后身子一歪,在叶厘身旁躺下。   他将叶厘揽入怀里,这种时刻还惦记他身子,不错,对味了。   这才是叶厘。   他不喜欢看叶厘苦大仇深的样子。   叶厘就该或得意、或张牙舞爪、或狡黠。   鲜活又生机勃勃。   他捧着叶厘的脸吻了下去。   今晚,真的只是小事。   一吻毕,他将叶厘抱到了凳子上,叶厘也不想什么内疚补偿了,只一边享受他的美色,一边催他快些。   第一场做完,两人转到了炕上。   凳子只是用来增加情趣的道具,想要舒坦,还是炕上好,空间大,比较好施展。   就是有些热。   特别是江纪,刚才出力的是他,叶厘又一直催,此刻他心口挂着细密的汗珠,脸上的汗也直往下滴。   于是叶厘摸出帕子给他擦汗。   这帕子眼生,竟不是他傍晚刚回来时叶厘随身带的那块。   他好奇道:“你这是特意买了帕子?”   “不是,是鱼哥绣的,他送了我三块呢。”   叶厘说着抓起蒲扇给两人扇风。   他整日都不出门,哪有空买什么帕子。   是唐鱼绣好了托叶两送来的。   三条帕子都挺精致,锁了边,绣了花,布料也是棉的,透气。   于是他就随身带了一块,用来擦汗。   余下两块搁到了炕上,以备不时之需。   这不,现在就用上了。   “鱼哥人真好。”江纪知了来历,就不再打量,待擦去脸上、身上的汗,他将帕子放到炕旁的木桌上。   他正要接过叶厘手中的扇子,这时,隔壁东屋却是传来了响动,隐约还有江芽的哭声。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没了旁的心思,同时去抓丢到炕尾的衣裳。   等两人端着油灯急匆匆出了西屋,东屋的声音清晰了。   江芽哭着问:“二哥,咋办啊……”   下一瞬,江麦略有些慌张的声音:“大哥来了!”   江纪:“?”   叶厘也睁大眸子,两个小家伙搞什么呢。   推开东屋的门,一股淡淡的小便味道顿时袭来。   叶厘脚步立马顿住。   明白了。   这是尿床了。   而且,似乎江麦也尿床了。   江麦见自家大哥、哥夫推门进来,恨不能从地上寻个缝隙钻进去。   他都这么大了,结果竟尿床了!   丢死人了!   尤其他之前还嫌弃芽哥儿尿床。   他抬手捂住小脸,根本不敢去瞧江纪、叶厘。   可谁知下一瞬,叶厘的声音响起:“小麦,是我和你大哥的错,你和芽哥儿小,碰到好喝的就停不住,我们该制止的。”   “就是。”江纪来到炕旁,一把将江芽抱住,并用大拇指擦去他小脸蛋的泪珠:“小事呀,不用哭。”   江芽瘪瘪嘴,抽噎道:“炕都湿完了……”   他之前偶有尿床,但挪到旁边还能睡。   可今晚炕湿了大半,他和他二哥都没地方睡了!   “你和你二哥挪到西屋睡就好了,明个儿将席子刷一刷,晒一晒,不就没事了?”   江纪说着,将他塞给叶厘。   江纪又去捞捂着脸的江麦。   可怜的小家伙儿,一向以大人自足,有些好面,此刻尿了床,怕是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这个当哥哥的,可得好好哄一哄。   夫夫俩将两个小家伙带去了西屋,暂时没管东屋那一摊子。   江纪搂着江麦又是保证绝对不外传,又是将错揽在他和叶厘身上,说的嘴巴都渴了,江麦终于不捂脸了。   他坐在江纪腿上,小脸通红。   但受了重创的自尊心却是好受了许多。   对哦,他才七岁,虽然他觉得他长大了,可在真正的大人眼里,他还是小孩子呢。   心里好受了,江纪叶厘又带着他和江芽去院子里尿尿,这一番折腾,等他和江芽在西屋睡下,鸡都快叫了。   江纪、叶厘也困了。   两人对视,随后同时笑出声来。   那点儿无形的生疏隔阂,彻底消散。   这忙碌的一夜!   次日,叶厘理所应当的赖床了,他和江麦、江芽一块起的床。   江芽一睁眼,竟瞧见自家哥夫还在他身边躺着,于是乐的直往叶厘怀里扑。   等叶厘抱住他,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昨晚的事儿。   但他并没有难为情太久。   反正他时不时的就尿床嘛。   他乐颠颠的在叶厘怀里拱来拱去。   江麦被吵醒,小家伙儿一醒来,很快就想起昨晚的事儿。   他小脸虽红,可叶厘不提,他也装什么都没发生。   早饭后,江纪将东屋的席子、床单还有褥子都拎了出来。   江麦见状,立马拎上背篓拉着江芽跑出了家门。   他和芽哥儿去割草!   他们俩回到家,无视掉挂在绳子上的物件,看叶厘又在择韭菜,就跑去帮忙。   得知今个儿竟是要吃韭菜鸡蛋饺子,两人都高兴极了。   自打过年,他们俩还没吃过饺子呢!   叶厘之前嫌麻烦,并没有包过水饺,但天天饼子饼子的,他吃腻了。   于是打算换个新花样。   他昨个儿还特意叮嘱叶两,若是家中无事,就早些来,好帮着他包饺子。   叶两来的的确早,他把馅拌好,正准备擀皮,叶两就到了。   没有其他琐事,几个人都进了灶房准备包饺子。   江纪想起鲍北元的叮嘱,就和叶两说起了变蛋的事儿。   叶两听完有些意外:“直接卖凉拌变蛋?”   “对,生意很好,一日卖出去百份不是问题。”江纪点头。   一百份?   叶两吃了一惊,一份挣两文,一百份就是二百文啊!   这利润超过他家的饼夹菜了!   这么多钱,被外人赚了去,说实话,他心疼。   但鲍北元托江纪张了口,他不好回绝:“这一批的变蛋就卖给他吧,之后的,要不让你们饴哥也在镇上卖凉拌变蛋?”   正在擀皮的叶厘听得此话,没有犹豫,立马就点了头:“当然可以。”   龚力生人虽不错,可他肯定要维护自家人的。   细算下来,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江纪也点头:“好。”   现在叶厘、江通江柳江榆的变蛋都卖给龚力生,也算是对得起鲍北元这个中间人。   野枣坡家家都做变蛋。   没必要再惦记叶家的变蛋。    第50章   看江纪也应了下来, 叶两很是高兴。   此刻,他和江纪、江麦、江芽在饭桌旁坐着。   饭桌边角摆着一盆饺子馅。   饺子馅旁放着一个盛饺子的锅簰。   叶厘抓起一堆擀好的饺子皮往锅簰上放,见他呲着大牙乐, 就道:“大哥,你先别高兴, 镇子上的人, 没县城的人舍得花钱。”   “再者,你之前只卖变蛋, 原本别人花四文钱就能买俩变蛋, 现在却要花上七文钱。”   “生意十有八九没龚力生的好。”   叶两抓起一张饺子皮, 笑呵呵的道:“那就卖六文钱一份好了。”   比起龚力生,他成本低呀。   他无需从旁人手里购买变蛋, 他自家就能做变蛋。   一份挣一文,卖出去一百份,那就是一百文了。   这一百文,是在两文一个变蛋的基础上, 多赚来的。   也就是说, 之前他每卖出去二百个小变蛋, 那只能挣一百多文。   可现在把这二百个小变蛋凉拌一下,那么在一百多文的基础上, 他能多挣一百文!   一百文少吗?   一点都不少!   想当初,他在镇上扛大包,就算是运气好干满一天不停歇,也只能挣四五十文。   现在轻轻松松就能多挣一百文。   这叫他如何不呲着大牙乐。   而且, 他家的饼夹菜生意,并不全指望镇上的居民。   有时候运气好,碰到大商队入镇歇脚, 那一口气就能将当日的份额给包圆了。   夏季,正是商旅往来频繁之时,一日卖上一百份,绝不是问题。   叶厘没想到叶两没有一丝犹豫,就将售价降了一文,顿时有些感慨。   挣一文都这么乐呵。   多朴素的劳动人民。   他问:“若真卖凉拌变蛋,那饴哥一人怕是忙不过来吧?”   “可以让鱼哥儿去帮忙。”叶两一边捏着饺子一边道:“他自打进门,就将家里的活儿都揽了过去,阿爹清闲了不少。”   “若他去镇上帮忙,阿爹也就是跟从前一样操持家里的活计。”   “也行。”叶厘点头。   他对唐鱼印象挺好的。   在镇上卖吃食虽辛苦,但没食客时,也能稍稍的在摊子附近逛一逛,比总是待在家里强。   尤其是唐鱼正年轻,才十七岁。   这个年纪的小夫郎,定然愿意多出门看热闹。   他之前听叶两讲,自打唐鱼进门,叶家豆腐泡的利润分成就改了。   之前,叶两、刘饴是上交一半的利润。   如今,这利润一分为三,叶两刘饴拿四成,叶文唐鱼拿四成,余下那两成则是上交给叶阿爹。   现在刘饴、唐鱼都去镇上做生意,那真真是再公平不过。   他又道:“大哥,说起来,你和爹商量商量,先买辆骡车或牛车吧。”   “你这样天天跑,也不是个事儿。而且,若有了车,早上也能帮着饴哥、鱼哥将吃食送去镇上。”   叶两点头:“等入秋吧,再忙上一个月,到时候看看。”   叶文成亲虽一切从简,但加起来也花了近十两。   他们家底薄。   得再缓缓。   但他家距离买牲口不远了,若是算上凉拌变蛋的进项,那一日赚二百文不成问题。   一个月就是六两!   一辆骡车,也就是六七两。   牛车贵些,但牛比骡子更能拉货。   届时他们根据手里的银钱再下决定。   “要是银钱不够,找我,我现在存了点钱。”叶厘道。   “够的够的。”叶两笑呵呵摇头。   “两哥,我和芽哥儿也有钱的,要是你钱不够,我们也可以借你。”   正默默包饺子的江麦突然开口道。   此话一出,叶厘、江纪、叶两都乐了。   叶两笑道:“谢谢小麦和芽哥儿,但家里银钱真的够,你们俩的银钱,就自己攒着吧。”   “我俩攒了快二百文了。”   江麦又道。   最近天热,叶厘给他们俩也发放高温补贴,他们俩的工钱,由一日一文涨到一日两文。   工钱多了,那积蓄就多。   “真能干!”叶两忍不住夸奖。   江芽闻言,忍不住挺了挺小胸脯,他和他二哥可勤快啦!   他大眼睛瞅着叶两:“两哥,你家真的要买牲口了吗?”   “是有这个打算。”叶两点头。   得了回答,他立马去瞧叶厘:“厘哥,咱们家什么时候买牲口呀?”   “若买牲口,你和小麦更不得闲了。”叶厘笑着道。   他说着,又将一沓饺子皮放到锅簰上。   锅簰上已经有三十来个饺子了。   江纪一直在默默的包。   叶两、江麦、江芽也没停手,因此速度很快。   “没事呀,也就是多割一会草。”江芽道。   和玩耍比起来,他更想割草喂自家的牲口。   “说来也是,厘哥儿,你要是手里有了闲钱,不如拿去买牲口。”   “你养在二叔家,二叔肯定愿意养。”   叶两道。   江大河家的田地多,若有了牲口,那能省下不少力气。   “这个再说吧。”   叶厘没应下。   主要是江纪有外债,他得把外债还了再说买牲口的事。   而且,再有一个月,江纪就要去赶考了。   穷家富路,他肯定得多给江纪准备些路费。   他穿越还不到三个月,再加上他爱吃吃喝喝,恩格尔系数超高,因此,他目前是买不起牛车或骡车的。   再者,买牲口前,他肯定要给江柳再寻个活计。   江纪听着叶两、叶厘的对话,只默默的包着饺子。   他不挣钱,只花钱,家中大事,由叶厘做主。   几人说说笑笑间,锅簰上很快就放满了饺子。   可以烧火准备煮了。   但这个时节,烧火是个苦差事。   因此,叶厘对江麦、江芽道:“小麦、芽哥儿,你俩谁愿意去烧火?谁去烧我给谁一文钱。”   江芽一听,忙摇了摇小脑袋:“我想包饺子。”   他又不花钱。   这钱挣不挣都行。   他更想包饺子!   他正在包兔子形状的饺子哦。   江麦稍稍年长一点儿,更明白钱的好处。   这会儿是没处花。   但总有花的时候。   江麦就拍拍沾着面粉的小手,起身道:“我去烧。”   “小麦乖,去吧,等我擀了皮就给你拿钱。”叶厘笑着道。   天热,早上在灶房煮了豆浆后,江纪就把大铁锅搬到院子里那个灶上了。   等江麦把水烧开,江纪、叶两、江芽又包满了一锅簰。   于是叶厘停下擀皮,他端起锅簰去下饺子。   素馅饺子容易熟,但因着皮薄,所以火不能大,不然很容易煮烂。   等锅里的水开了三次,饺子熟了。   几人端着碗开吃。   叶厘调的馅自是没的说,咸淡适宜,薄薄的饺子皮紧致的裹着馅,一口咬下去,口感略有些瓷实又咸香满口。   好吃!   江芽最先吃饱,他有些不舍的放下碗,拍拍自己的小肚子,见圆溜溜的,就故意撩起薄薄的短褂,挺着小肚子叫叶厘看:“厘哥厘哥,像西瓜吧?”   叶厘坐在棚子下正吃饺子,见状,就曲指在他小肚子上弹了几下:“像!听声音,这瓜是熟了的,让我吃吗?”   说完,在他小肚子上又挠了几下。   江芽顿时笑得往后躲:“不好吃的,不给吃。”   叶两见状笑:“明个儿我捎过来一个西瓜,镇上有卖的。”   “不用,太贵了。”叶厘忙道。   北阳县这边能耕种的田地少,有限的土地大多拿来种粮食了。   因此,像是人工种植的樱桃西瓜等水果都很贵。   更别说西瓜个头大,随便买一个就堪比买肉了。   “又不是天天吃。”   叶两已打定了主意。   他天天过来蹭吃蹭喝的,昨个儿叶厘让他提前过来包饺子,还特意叮嘱他什么都不许带。   他一个当哥的这会儿吃得满口流油,肯定得表示表示嘛。   看叶两是真的想买,叶厘就没继续阻止。   他也想吃西瓜了。   很快,午饭吃完,江纪去炸豆腐泡。   叶厘、叶两则是忙着把剩下的饺子馅包完。   两个小家伙昨夜没睡好,回屋补觉去了。   把饺子包完后,叶厘搬出小炉子烧了一锅凉白开。   把凉白开放到灶台上慢慢晾着,他又拎出核桃仁、黑芝麻、大米,准备炒一下。   就在这时,门口来了辆骡车。   紧接着,鲍北元的声音响起:“江纪!”   江纪立马放下手中的长筷子,从凳子上起身朝门口走去。   正在烧火的叶两也跟着起了身。   叶厘放下手中的核桃仁,也朝院门口走去。   院门口,鲍北元拎着一块猪肉进来了。   江纪好奇:“你怎这个时候来了?”   明明昨个儿喊他都不来的。   鲍北元笑着指了指身后的龚力生:“生哥的变蛋卖完了,怕耽误傍晚的生意,就寻我一起来了。”   为此,龚力生特意用骡车帮他送饮子。   因此他今天收工早。   这时,龚力生也出现了院门口。   他拎着两个背篓,背篓里放着西瓜。   他一瞧见江纪就笑着道:“没了变蛋,铺子里也没什么生意了,因此我就和小元一块过来了。”   “没扰着你们吧?”   “不打扰不打扰,快进来坐。”   江纪笑着示意龚力生进门,又把叶两介绍给他。   龚力生忙热情的与叶两打招呼,还从背篓里抱出一个西瓜,要当场切开吃。   一番推让后,叶厘就从灶房拿出菜刀,将那个篮球大小的西瓜给切开了。   西瓜不怎么甜,但挺脆,汁水多。   挺有西瓜味。   古代的水果和现代的不能比,能有个西瓜味叶厘就很满足了。   啃完两牙西瓜,他拿帕子擦擦嘴巴,说起了正事。   今早江纪与江柳打了招呼。   江柳也告诉过江通了。   待会江纪就可以领着龚力生去这两家买变蛋。   叶家的这一批变蛋,明个儿也能送来。   叶家因叶两天天去镇上,买鸡蛋方便,因此,就目前而言,在变蛋这门小生意上,叶家将摊子铺的最大。   光这一批就有一千二百多个。   还有上千个已封坛还未变好的。   但是,这一批卖给龚力生后,下一批就没了。   这事儿虽尴尬,但叶厘选择当面说,省得闹什么误会。   本来叶两也没和龚力生签协议嘛。   龚力生听了此话,立马道:“应该的,能将这一批卖我,我已很感激了。”   “其实,我今个儿来,也是想和你、江纪谈谈此事。”   “凉拌变蛋是真的红火,保不齐就有乡亲想自个儿去县城卖,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先和乡亲们订个契约,若是肯将变蛋卖给我,那么每五百个,我愿多出一百五十文。”   五百个变蛋,两个一份,那就是二百五十份。   一份他挣两文,二百五十份他便能挣五百文。   这数字,真真是叫人想起便忍不住呲着大牙乐。   但他能想起,叶厘也能算这笔账,为了将这生意长长久久做下去,那他愿意让利一百五十文。   如此一来,每卖出去五百个,他的收益就是五百文减去一百五十文,余下三百五十文。   如今变蛋火爆,一日卖一百份不成问题,一日赚上二百文,一个月就是六两!   当然,前提是他有那么多变蛋可卖。   按下心中的畅想,他对叶厘又道:“而且,之前买你的那批,这一百五十文我也应补给你。”   他说着就去摸背篓。   他将铜板放到西瓜下面了。   叶厘没想到他竟已打算好了,有些惊讶,直接让出了三分之一的利润,大气!   不过,微愣之后,叶厘立马阻止:“生哥,不用客气,你今个儿还买了这么多西瓜呢。”   “之前那批就算啦,今后按照这个价格来就是了。”   “你放心,我自个儿是没精力去县城卖的,我做的肯定供给你。”   龚力生笑呵呵的道:“我已经数好用绳子串起来了,你就拿着吧。生意好,不差这一百五十文。”   “就是,厘哥,你就拿着吧。”   鲍北元也出言相劝。   他和生哥现在都仰仗厘哥吃饭呢,不就是一百五十文钱,可不能因此让厘哥心里不舒服。   龚力生是真心实意要给,叶厘想到凉拌变蛋的利润,就接了过来。   既然龚力生敞亮,不装糊涂,那他肯定要帮一把的。   于是他道:“生哥,我待会就去找族长,请他召集乡亲们,将你的决定告诉大家伙儿。”   “你过两天再来,若是有乡亲愿意立契,那你就付个定金,将这事定下。”   “没问题!”   龚力生很高兴,立马应下。   虽说此举损了些银钱,可没办法,谁让变蛋是野枣坡的呢。   若人家不卖给他,那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野枣坡靠近县城,乡亲们自己搞个小摊子还是很方便的。   况且,即便让利,他挣的也不少。   嘿嘿,一个月六两!   不过,能挣六两的前提是野枣坡的村人肯把变蛋卖给他。   实际上,即便他愿意让利,定然也有人家不肯卖给他。   但目前他只想给出这个数字。   肯定有村人没空去卖凉拌变蛋。   说不定也有村人怕麻烦,只想一口气全卖掉好拿到银钱。   而且,在县城摆摊也挺不容易的。   推个板车进城做生意,得先交几文的入城费。   进城之后,主街两边的摊位早就被人长期占着了,一般村人可没门路能在主街摆摊。   村人只能沿街叫卖或去人流少的地方摆摊。   届时,生意会如何,还真不一定。   村人进城卖点菜、卖点鸡鸭、背篓席子等,县城里的人不会嫌弃。   可若是直接卖吃食,那同样的价格,不少人肯定更愿意去凉粉铺。   因此,他目前只想给这个数字。   他先摸摸底。   若收购来的变蛋太少,那他再继续让利。   其实,他已很有诚意了。   他想靠着变蛋挣钱,也得走量。   黄瓜得有人买有人洗吧?   蒜泥得有人剥有人捣吧?   更别说,他们夫妇还得做凉粉。   叶厘也觉得龚力生还算有诚意。   按照叶两的打算,他在镇上卖六文钱一份,一份挣一文,每卖出去五百个变蛋也就是二百五十份,就能在原本的利润上多挣二百五十文。   现在龚力生多给一百五十文,那么差价就是一百文。   这一百文,当然不算少。   对村人而言,这是个很大的数字。   但进城摆摊挺麻烦的,流动摊位颇辛苦,每日零散着卖一点儿卖一点儿,辛苦多日后,最终多挣一百文。   换做是他,肯定不费这个力气。   不过,他到底不是古人,况且,他这是按照叶两的售价去计算的差价,若是村人也卖七文钱一份,那么一份也能挣两文,这其中的差价可就是三百五十文了。   因此,他也不能给龚力生打什么包票。   等江纪领着龚力生、鲍北元去江通、江柳家买变蛋,他让叶两炸豆腐泡,他自个儿抱上一个西瓜,去了江福正家。   这会儿气温正高着,江福正的家人都在门口的槐树下纳凉,没有下地。   他先表明来意,之后给江福正一家算了这笔账,若是一口气将变蛋卖给龚力生,那么这中间的损失,最低是一百文,最高是三百五十文。   若是想挣这其中的差价,那就得自个儿进城摆摊叫卖。   最终收益如何,谁都不能保证。   江福正听完,点头道:“成,趁着大家伙儿还没有下地,我让满堂拿着锣把大家伙儿叫来。”   “具体怎么选,看他们自个儿,咱们不勉强。”   好大一笔钱,他也有些心动。   可他大小是个官儿,他家人若是沿街叫卖,有些失身份。   唉。    第51章   江满堂回家, 拎着铜锣满村一敲,听到锣声的村人便朝江福正家而来。   江福正家位于村中央,不一会儿人就到齐了。   瞧见叶厘也在此, 他们纷纷开口和叶厘打招呼。   叶厘笑着回应,大伯大娘叔叔婶婶挨个叫。   江福正挨个瞅了一眼, 确认每家都来了人, 就清清嗓子,开口道:“是这样的。”   “想必一些人也听说了, 纪小子有一同窗, 这同窗的邻居开了家凉粉铺, 纪小子家的之前就将最新一批变蛋卖给了这家凉粉铺。”   “凉粉铺的老板姓龚,他将变蛋做成了凉拌变蛋, 生意不错。”   “所以,他今个儿又来咱村收购变蛋了。”   “愿意把变蛋卖给他的话,那么在原有收益的基础上,每五百个变蛋, 他愿意多给一百五十文。”   一百五十文。   这个数字一出,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呼。   这可不是小钱啊!   而且, 这变蛋还没做好呢,就有人主动提价了。   好事啊!   一沾上变蛋, 这喜事也忒多了。   先是白捡钱,不愁卖。   这会儿又有人主动提价!   江福正见不少人脸上已出现了喜色,就知道目前众人还没想太多。   他就又道:“若是不肯将变蛋卖给他,那大家伙儿也可以自己推上车子去县城叫卖凉拌变蛋。”   “他卖的是七文一份……最终, 一份可赚两文。”   “两文?!”   江福正刚解释完,村人顿时又发出了惊呼声。   一份两文,那么每卖出五百个也就是二百五十份, 就能多挣五百文。   卖出一千个,就是一千文啊!   不少人的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   长此以往下去,这不是一笔小钱,不是!   不!是!   这是好大一笔钱!   不少人心潮澎湃,兴奋的脸色泛红,下意识换了站姿/坐姿。   江福正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中,他并不觉得奇怪。   在他眼中,这也是很大一笔钱了。   于是他道:“不肯将变蛋卖给凉粉铺的,可以自己推着车子进城叫卖。”   “咱们村离县城近,大家伙儿对县城都不陌生,若是有门路卖出更高的价钱,那也是大家伙儿应得的。”   “事实已经证明,咱这变蛋是不愁卖的。”   “但散卖的话,来钱不如卖给凉粉铺快。而且,这其中的差价,每五百个变蛋,最低是一百文,最高是三百五十文。”   “单独卖,可以多挣一百文到三百五十文。一口气卖给凉粉铺,那就没这份钱了。”   “这不是笔小钱,大家好好想想。”   “但如果想卖给凉粉铺的,后日此时过来,与龚老板订个契约。”   “他会提前付三百文的定金。”   “若是拿了定金,那就不能反悔,人家提前给钱,咱也应说话算话。”   这一番话说完,村人顿时又议论了起来。   这其中的差价,最低是一百文。   若是有能耐卖出更高的价格,那赚的就更多哇!   一时间,张拾心里热的好似头顶毒辣的日头瞬间蹦到了他心坎上,他热切的盯着江福正:“族长,既然变蛋这么受欢迎,那你有没有门路,咱卖给醉仙居吧?”   “醉仙居是咱县城最大的酒楼,肯定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   “醉仙居?”   江福正惊讶。   叶厘也有些愣。   其他人一听到醉仙居的名字,登时也激动了。   对啊,醉仙居是北阳县最大的酒楼,若是将变蛋卖给醉仙居,那定然能卖出更好的价格!   “这法子好,族长,您说呢?”   王秋梅喜滋滋的道。   江福正沉吟之后,摇头:“变蛋卖了有段时间了,之前都是走量,价格低。现在要高价卖给醉仙居,醉仙居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会出高价买?”   “咱们可以只卖给醉仙居呀,咱今后不卖给其他人了,今后变蛋只有醉仙居有!”   张拾立马道。   但江福正摇头:“咱们村每户人家的变蛋,每个月最低也有上千个,加一起就是两万多个。”   “看大家伙儿的劲头,从今日起就会甩开膀子铆足劲去做变蛋,变蛋的数目怕是要翻上三四番。只凭着醉仙居,如何吃得下?”   醉仙居生意是很好,可醉仙居做的是富贵人的生意。   北阳县不是普通的县城,除了县衙,还有漕运使驻守在此。   可说到底,北阳县非江南富庶之地,目前县城的常住人口也才四十万出头。   这里边,绝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达官显宦、腰缠万贯的人有限。   这些人,如何一个月吃下那么多变蛋。   若是按照十万个算,那一日就要卖出三千多个。   共一千六百多份。   每日进醉仙居的人都没一千六。   变蛋的魅力没那么大,它不是必需品。   它只是一道菜,虽清爽可口,味道独特,可在这夏日,论受欢迎程度,那连饮子都比不上。   “这……”   张拾皱起了眉。   咳,他的确已经打定主意,待会就进县城买鸡蛋去。   之前胆小,不敢投入太多的银子,可今日被一百五十文一刺激,他已经不把一百五十文放在眼里了!   他要把自家积蓄都投进去!   若是还不够,他敢去借钱!   但若变蛋多了,醉仙居又吃不下。   醉仙居吃不下,那就得卖给好些人,如此一来,就不能漫天要价了。   而且,之前变蛋的确已经卖了一段时间了,醉仙居等酒楼饭馆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要多花银钱买……   王秋梅以及其他村人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江福正这盆冷水浇的着实有效,每一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可族长,咱们好不容易有一个挣钱的门路,只挣这么点,不甘心呐。”   有人道。   “是啊,要不,让那龚老板再多给点儿?或者,咱先去醉仙居问问?”   “亦或者,咱自个儿推着车子进城卖?”   又有人提议。   “自个儿进城叫卖多辛苦,还是让龚老板多给点儿吧。”   很快有人否了其中一个提议。   江福正抬手,示意众人先别说话:“你们先告诉我,你们接下来打算做多少变蛋?若是醉仙居吃不下,那我就不去费嘴皮子了。”   众人:“……”   哎,多好一事,结果醉仙居吃不下!   想让醉仙居吃下,他们又不能做那么多变蛋!   叶厘将众人的神色瞧在眼里,他没言语,只是坐在小板凳上,视线扫来扫去。   说到底,变蛋只是鸡蛋,卖不出猪肉的价。   即便进了醉仙居,镀了一层金,一份的价格高了许多,可去醉仙居消费的人少呀。   所以,想多挣钱,还是要走量,走群众路线,要让更多的人吃得起。   只靠着县城里少数的富贵阶层,挣的银子,终究有限。   张拾又道:“要不,咱多问几家酒楼饭馆?说实话,卖七文钱一份,太便宜了,应该卖上八文甚至九文一份。”   龚老板不会做生意啊。   江福正闻言摇头:“那到时候买的人就少了。俩鸡蛋怎么着也比不上一斤肉。”   龚力生家的凉粉,小份就是七文钱一份。   这个价其实踩着人的心坎线了。   再高,那就堪比肉了。   活鸡的价格也就是八、九文一斤,若真跟肉一样贵,那愿意购买的食客肯定会少很多。   变蛋亦是如此。   即便奇货可居,只此一份,那也不可能跟肉一个价。   江福正这话说完,门口安静了下来。   几乎每个人都皱着眉。   大家伙儿稳定的穷了这么些年,难得掌握一个来钱的路子,此刻,他们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想将利益最大化。   王秋梅下意识看向了叶厘。   变蛋的做法,是叶厘想出来的。   这么大的事儿,可叶厘竟不说话。   她问:“厘哥儿,你是怎么想的?你家的变蛋,要怎么卖呢?”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视线都朝着叶厘看去。   叶厘腼腆一笑,道:“婶儿,我明白大家伙儿的心思,但我觉得江伯说的对,变蛋卖不出肉价。”   “咱们想多挣钱,还是得走量。”   “咱们村靠近南通渠。除了县城,还有外地的商旅呢。趁着冬季未到,咱们尽量卖给外地的商旅就是了。”   “只要咱做的变蛋够多,那挣的钱肯定也更多。”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大家伙儿自便,甭管是卖给龚老板还是卖给旁人,都行,看大家伙儿自个儿。”   他这一番话,说的等于没说。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终,之前被江福正钦点的大娘之一吕大娘,她问:“厘哥儿,那龚老板能多给点吗?”   这话一出,引来好几声附和。   推着车子去县城摆摊太辛苦了,他们也就冬天才真正有空。   地里一堆活儿呢。   可到了冬天,本就一张口就是西北风混着冰碴子,到那时,又有几人肯买凉拌变蛋呢?   说不定凉粉铺子的生意都不好了!   万一到时候变蛋不好卖,那这会儿选凉粉铺,也能混点交情嘛。   “大娘,我可以问问他,看他最高能出多少。我自个儿没空去摆摊,我家的变蛋会供给凉粉铺,你放心,我肯定多多争取。”   叶厘道。   “哎!那麻烦你了,你当这个中间人,一直为这事操心,正好,我家里南瓜多,我待会就给你送几个。”   吕大娘笑着道。   其他几户见状,也纷纷开口。   夏季每户人家都种了不少蔬菜,五花八门的,他们都愿意给叶厘送去些。   张拾见此,问:“吕嫂子,你就不想多挣点儿?”   “想啊,但这不是还有冬天吗?冬天吃凉拌的人家少!”   吕大娘解释。   此言一出,张拾以及余下众人还没来得及担忧,叶厘忙道:“大家伙儿别担心,变蛋是可以煮粥的,煮粥也很美味。”   “但煮粥的话,可能消耗不掉那么多变蛋。毕竟煮粥慢。”   变蛋的味道与皮蛋略有差异,但煮粥的话,同样好喝。   可即便是大锅粥,就龚力生那个小铺子,一日能煮多少粥?   而且,冬天可是吃炒凉粉的季节,这夫妇俩还得卖炒凉粉呢。   但变蛋绝不愁卖。   只一道经典的变蛋瘦肉粥,那就足以将村人的变蛋消耗掉。   “届时,还是靠散卖或卖给其他铺子。但大家伙儿放心,最终还是卖得出去的。”   叶厘此话,又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心头。   之前没想到这一层的人,这会儿是眉头紧锁,一脸不甘。   所以,说来说去,目前最好还是卖给龚老板?   江福正见众人一时间下不定决心,便将刚才的讨论总结了一番:   变蛋最好还是走量,只卖给醉仙居的话,除非大家伙儿每个月只做少量的变蛋。   另外,还要考虑到冬日天冷,变蛋可能会滞销。   总结完了,他让大家伙儿回去好好想想。   龚力生后日才来。   若后日还没想清楚,那就继续想,反正大家伙儿的变蛋还有八九天才能好。   只是,出尔反尔不好。   此事经了他这个族长的手,众人还是要谨慎立契,省得最后反悔闹得他也没面子。   人群很快散了。   叶厘也回家。   他到家时,江纪还没回来。   叶两在灶旁满头大汗的炸豆腐泡。   江麦、江芽则是站在棚子下啃西瓜。   刚才杀的那个西瓜,特意给两个小家伙留了四牙,他们俩一睡醒,叶两就喊他们吃瓜。   认真说来,这其实是他们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西瓜。   两人都高兴极了,小手捧着西瓜一点点啃的仔细,脸蛋上沾上西瓜汁了,也不舍得擦去,而是伸出小舌头去舔。   此刻,见叶厘回来,两人忙喊道:“厘哥!”   声音响亮,小脸蛋还带着笑。   叶厘被他们的欢乐感染,也笑了起来,走过去问:“西瓜好吃吗?”   “好吃!”   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的答。   太好吃啦!   江芽笑得见牙不见眼,午饭后他还挺着小肚子装西瓜。结果一觉醒来,他就吃上了西瓜!   开心!   “那等生哥下次过来,你们俩好好谢谢他。”叶厘笑着道。   两个小家伙忙应声。   嘿嘿,听两哥说,生哥一共买了十一个瓜。   给里长爷爷家送去一个。   给大通哥、柳姐各送去一个。   刚才吃了一下,一共还剩下七个!   七个诶,两天吃一个,都能吃上半个月啦。   真是不敢想,经常吃肉也就算了,现在连这种珍贵的水果他们也能经常吃上了。   他们俩啃完那四牙瓜,忍不住跑去磨房看余下的七个西瓜。   他们拍拍这个,摸摸那个,小脸蛋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   正高兴着,院子里传来江纪的声音,他们立马从磨房跑了出去。   见江纪站在棚子下在和叶厘说话,他们朝江纪跑去:“大哥!”   在江纪跟前站定,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起西瓜的事。   江纪笑着揉揉他们的小脑袋,之后就打发他们出去捡柴。   等他们俩拎上绳子走了,江纪拾起刚才的话头,问叶厘那边是否顺利。   叶厘将刚才的讨论大致复述了一遍,江纪有些惊讶。   看来是他和叶厘太单纯了。   他们俩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些。   叶两刚才已经听叶厘讲过一遍,此刻他神色平静。   反正他是要自己卖凉拌变蛋的。   江纪很快收了惊讶,他能理解村人的想法。   都穷怕了,平日里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如今天降馅饼,众人被砸的惊喜又慌乱,实属正常。   他问叶厘:“你觉得生哥会提价吗?”   “当然会,他就算提了,也能挣的。”   叶厘语气笃定。   主要是凉拌变蛋的做法太简单了。   不费力气不费事,这钱挣的轻松。   “那要不明个儿咱去问问?”江纪道。   “咱们去凉粉铺?”叶厘有些惊讶。   “对,顺便在县城逛逛。”江纪点头。   他还是有些懊恼昨夜的事儿。   想为叶厘买些什么。   叶厘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叶厘有些无奈。   都揭过去了嘛。   不过,说起来,叶厘许久没去县城逛街了。   而且,江纪下个月放假后,就要踏上去府城的路。   明个儿是该去县城采购一番。   下了决定,叶厘就笑眯眯的对叶两道:“哥,你明日还是早些来,若你来了后我和江纪还没回来,你就给小麦、芽哥儿做饭,顺便将豆腐泡炸了。”   “好。”叶两笑着应下。   厘哥儿从前就爱出门,可自打做豆腐泡,就长期被拘在家里。   是该多出去逛一逛。   尤其是该和小纪一起多出去逛逛。    第52章   正说着话, 吕大娘过来了。   她臂弯里挎着篮子,篮子里装了三个老南瓜。   吕大娘还没走,又有人送了茄子、冬瓜、丝瓜、青椒等蔬菜。   虽说夏季蔬菜多, 可在古代,蔬菜不可能如现代那般丰富多样, 左右不过那几样。   叶厘自家也就两大两小四个人, 其中一个大的还经常不在。   叶厘就想让叶两捎走一些蔬菜。   叶两摇头拒了。   他还得背着豆腐泡、大串串,没力气了。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叶厘留着慢慢吃吧。   再者, 他自个儿也经常过来蹭饭嘛。   今个儿龚力生买了西瓜, 那明个儿他买肉好了。   叶两不拿,叶厘只得自个儿想办法消耗。   正好家中没零食了, 叶厘就把南瓜切块,放在小炉子上煮,煮熟之后捣成泥,拌上糯米粉, 然后下油锅炸。   他炸了好些南瓜丸子出来。   他只往里放了少许的麦芽糖, 但南瓜本身不缺甜味, 因此这丸子吃起来外酥里嫩,软糯清甜, 甚是可口。   江麦、江芽颇为喜欢,他们俩用筷子串成串,当做糖葫芦吃——之前叶厘给他们串的豆腐泡串,他们俩印象深刻。   考虑此时没有口腔诊所, 叶厘就没有熬糖稀真把南瓜丸子给做成糖葫芦。   这个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因着炸面果,他家没断过糖。   面果、茉莉蜜茶、粥、甜口小零食等吃食,都需得放糖, 他还真怕吃糖太频繁将两个小家伙的牙齿吃出问题。   江纪给江大河家送去一碗南瓜丸子,叶厘炸了一大盆,够他们吃上三五日。   他回来时,手里拎着三贯钱。   他把这种重达二十多斤的铜钱放到西屋,随后进了灶房。   叶厘已将晚饭做好,猪肉炒西瓜皮、中午没下锅的饺子。   西瓜皮也是一道好菜,今个儿吃剩下的西瓜皮,叶厘将外皮、牙印削了,切成条,下入锅中配着鲍北元带来的猪肉一起炒,出锅后,只看外形,跟冬瓜差不多。   但真正吃起来是脆中带着甜,滋味很是不错。   两个小家伙刚吃了不少南瓜丸子,于是只吃了些猪肉炒西瓜皮和几个饺子就饱了。   但他们没有去洗漱,而是眼巴巴的瞧着叶厘。   他们俩已知道了,明日他哥和厘哥要去县城,他们也想去……   “小麦、芽哥儿乖,这次我们去县城是有正事的,等你们大哥考完院试,咱们再一起去县城逛去。”   叶厘笑着许诺。   “真的吗?”江芽睁着大眼睛问。   “当然啦,芽哥儿,你知道曾子杀猪的故事吗?”叶厘问。   江芽摇摇小脑袋:“不知道。”   江纪神色平静的看了叶厘一眼,随后继续吃饭。   叶厘就耐心的解释何为曾子杀猪,好让江芽信任他。   解释完了,他还道:“芽哥儿,你放心啦,若是你哥过了院试,咱们就庆祝去。若是没过,咱们就散心去。反正肯定是要去县城玩的。”   江纪:“……”   江麦:“……”   但江芽却是高兴了起来,他年纪小,还不懂什么吉利、迷信,只认准了全家能一起去县城。   他小手拍了拍桌子:“那就这样说定了!厘哥,曾子杀猪哦。”   叶厘一下子乐了,点头:“好!”   达成目的,江芽放了心,他拉上江麦去洗漱。   今晚他和他二哥只喝了半碗煮饺子水,肯定不会尿床了!   江纪快速吃了饭,拎上艾草去熏屋子。   叶厘收拾完灶房,进了西屋,他一眼就瞧见桌子上的那三贯钱。   他有些意外。   这么多?   江纪还在东屋烧艾草,他正准备过去询问清楚,这时,冲完澡的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的进了堂屋。   于是叶厘拿上换洗衣服先去洗澡。   等他洗了澡,江纪也把江麦、江芽哄睡了。   他就回屋先等着。   若是搁上辈子,他定然要列个明日的购物清单。   可此时,他只能在心中默记。   没过多久,江纪就推门进来了。   叶厘朝他看了过去,但这一次叶厘没有欣赏他的美色,而是指着桌上的铜钱问:“你拎这些钱做什么?”   江纪随手将屋门的插销插上,口里道:“考试用的。”   “考试用?”叶厘意外。   他对这一块,还真不了解。   江纪拉过高凳,在炕前坐下,对他解释道:“院试报名、找廪生作保都要花钱的。”   “……花多少?”   叶厘问。   这是他的知识盲区。   他只知道古代的科举考试为了防止考生作弊,考试时,不但考生之间需要互相签字作保——大概是五人,五人互相证明对方资料真实。   另外,还需要找廪生作保。   廪生就是秀才里的头几名,在县学读书不仅不需要花钱,朝廷每年还会发放粮食、现银。   他只了解大概,不知详情。   原身当时嫌弃江纪花钱多,只顾着生气,也没细问。   因此,他此刻真不知道竟需要花这么多钱。   江纪见叶厘似乎真不知道,顿生疑惑,看上去懂的很多呀,怎么不知道这些?   但他不做任何猜测。   他只耐心解释道:“考一场是六十文,院试两场就是一百二十文。”   “另外,一共需两位廪生作保,自己找的,叫认保。”   “官府还会强行派一廪生作保,这叫派保,具体人选是府试之后就定下来的。”   “因廪生担了风险,还要跟随考生去府城作保,因此,所有花费由我们五个童生自己承担。”   “两个廪生,每人除一贯的辛苦费,另外的路费、住宿、伙食等,由我们五人共担。”   “我无需花心思寻人,韩夫子会出面帮忙,我只需将银钱交给夫子就行。”   “这次去了私塾就要交钱,我索性一起拎回来了。”   叶厘听完这些,立马问:“也就是说,报名费一百二十文。两个廪生的辛苦费一共是两千文?”   江纪点头:“对。具体的路费住宿伙食,上次府试,我一共花了十四两。”   “算上报名费用、辛苦费,花销一共是十六两出头。”   “……这么少?你上次不是在府城待了一个多月吗?”   叶厘问。   江纪闻言脸上出现了笑意:“韩夫子在府城有一老宅,我们只需交正常的租金便可居住,再交点饭钱,宅内的老仆就负责做饭,因此花的不多。”   临到院试,府城的房费会大涨。   好在他们韩夫子仁善,且房费由五人共担,所以他还能承受。   大多银钱是花在吃上了。   他自己可以顿顿吃窝头,但两个廪生可不能顿顿窝窝头,得罪了这两位,万一考试没过,那下次还怎么请人再担保?   因此伙食费是大头。   不然的话,他能将这一趟府城之行的花销控制在十两。   叶厘听完他的解释,顿觉心疼。   穷家富路,尤其还是这么重要的考试,结果每天吃窝头。   好在这次有他在。   此次怎么着也得让江纪这一路都舒舒服服的。   甭管结果如何,过程可不能再吃苦受罪。   不过,他指着那三贯钱问:“也就是说,你此次去私塾,需要交两千一百二十文。但你拎回来三贯钱,你拎这么多做什么?”   “……明日逛街,不好总让你掏钱。”   江纪实话实说。   他话音落,叶厘立马抬手在他肩头锤了一下:“江纪,昨晚的事不是揭过去了?你又这样干啥?”   “你是不是故意扮可怜好哄得我一股脑告诉你?”   这指责有些重。   江纪立马摇头否认:“我没有!”   “再说?你敢不敢发誓?”叶厘板着脸。   “……第一句有。第二句绝没有!”   江纪改口。   “你看你看。”叶厘忍不住又给了他一拳:“说了揭过去了,你再这样,我可就真生气了。”   江纪:“……”   他有些挫败。   挺直的肩头垮了下来。   见叶厘还在瞪他,他暗叹一声,从高凳上起身,长臂一伸就将叶厘拉进了怀里。   随后他倒在炕上。   两人面对面躺着。   但叶厘并不因姿势的改变就收了怒视。   他静静的与叶厘对视。   越看越觉得叶厘可爱,当然,更珍贵的,是叶厘的心。   他笑了起来:“好,此次真揭过去了。”   叶厘闻言,赏他一个白眼,随后扭身指着桌上的钱道:“为了惩罚你,余下的那几百文,我没收了。”   “成!”江纪应的很麻溜。   本来这些钱就准备花在叶厘身上的。   叶厘转过身,见他竟一脸欣喜,就哼道:“明个儿扯些布,给你再做件袍子,好让你有换洗的。”   “不用!考试时穿新的就行了。我现在这身又没补丁,路上、居家都可以穿。”   江纪忙道。   “那给小麦、芽哥儿做新衣裳吧,我看他们俩的衣裳都过于旧了。”   叶厘改了主意。   江纪这下子没摇头了,想了想,应下:“好。”   小麦是捡得他的旧衣。   芽哥儿是穿小麦的旧衣。   真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小麦还穿过新衣服,芽哥儿却是没这个福分。   现在家里日子好了,是该做身新衣裳了。   叶厘看江纪答应了,就又问起了旁的。   前去府城,还需要准备什么?   江纪自是全摇头。   府城离北阳县不算远,一共是三日的路程。   秋季气温还成,到时用麻袋装上两床被褥以及衣裳,用书箱装上书籍笔墨,然后就能上车走人。   旁的无需准备什么。   叶厘听完他的话,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但又挑不出错。   麻袋等于行李箱,书箱等于随身背包,他上辈子出门上学,也是这幅装扮。   想象一下江纪一肩扛麻袋一手拎书箱,他抬手拍了下额头。   罢了。   他还是多给江纪准备些银钱吧。   两人商议完正事,时候已不早,没做旁的,他们吹熄油灯睡觉。   次日,将豆腐压上,两人戴上草帽,坐上江通家的牛车,摇摇晃晃朝县城而去。   牛车上,叶厘身旁有一大背篓。   背篓里是六贯铜钱。   一贯八斤多,这六贯差不多就是五十斤。   江纪有些纳闷,不,他是害怕,盯着背篓看了又看:“你到底是要买什么呢?”   是要为他一掷千金吗?   叶厘拿着把蒲扇,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有些好笑,就拿蒲扇拍了他,道:“别多想,我是要去钱庄将这些铜板换成银票。”   大夏宝钞的面额多种多样。   有一贯的,也有两贯、五贯的。   当然,也有百两的。   百两银子他没有。   但五贯钱他还是有的。   “银票?”江纪吃惊。   “对,银票轻省,到时候给你缝衣服的夹层里,这是你最后的底牌。就算其他银钱全丢了,你也能回北阳县。”   “……丢不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已经去过府城一次了。”   江纪有些哭笑不得。   但心里暖的厉害。   叶厘也太关心他了。   “你就拿着吧,穷家富路,多准备些总是好的。而且,这次可不能再每日吃窝窝头了。”   “你也知道,咱们家现在来钱的路子多。今后靠着变蛋,我每个月的抽成就有好几两。”   当初立协议时,定的是甭管村人卖多少,他都抽一成。   看昨日村人那劲头,今后变蛋的产量最起码要翻一番。   那他的抽成,也得从一千九百文翻一番。   这还是最低数字,实际上,他的抽成只会更多。   叶厘此话,江纪无法反驳。   他没再说话,只在心里下定决心,这最后的一个月,他不回家了。   他专心读书!   用身子算什么报答。   功名才是最好的报答。   两人进城后,直奔钱庄。   在钱庄,叶厘交了十文的手续费,将五贯铜板换成了一张五贯的银票。   这银票跟电视剧里所见的银票类似,出了钱庄,他盯着银票摸了又摸,又对着太阳照了照,感叹一番古人的防伪技术,之后他将银票收好,和江纪一起去布庄买布、去菜市场买肉。   一通忙活,等他们一路打探着来到凉粉铺,太阳已升的老高。   凉粉铺也开门了。   龚力生、陈翠花两人正坐在铺子里剥蒜,准备捣蒜泥。   他们夫妇瞧见叶厘、江纪,很是热情的招呼他们进铺子,陈翠花拿来几块绿豆糕,还又去洗了几个苹果。   只是那苹果大半是青的,还只有江芽拳头那么大。   叶厘一见,还没闻到味儿,嘴巴就下意识分泌出了口水——他自个儿能想象出来那苹果有多酸。   他摆了摆手,说起了正事。   并将昨个儿村人的讨论也简单复述了一下。   当然,他也表明了他要走群众路线的态度。   他自个儿没空卖凉拌变蛋,看在鲍北元的面子上,且龚力生本人也实在,今后他家的变蛋,还是供给凉粉铺。   龚力生、陈翠花听完他的话,夫妇俩对视一眼,皆皱起了眉。   但对于村民的提价,他们也早有预期。   昨个儿龚力生给的那个价格,本就是摸摸底,若是村民不同意,那就再谈呗。   只是,这具体的数额……   龚力生试探着问:“那我再添五十文?”   一百五十文变成二百文。   他每卖出五百个变蛋,总盈利是五百文,如今让出二百文,他自觉挺有诚意。   难不成这五百文,要对半分吗?   叶厘听到这个数字,笑着道:“生哥,其实我有个想法。”   “你说。”龚力生忙道。   陈翠花也略有些紧张的盯着他。   叶厘没卖关子,直接道:“不如,咱们按照变蛋的数量算这个钱?若是能保证你和嫂子一日能卖出去三百份变蛋,那这收益,咱对半分如何?”   “一日三百份?”   龚力生、陈翠花吃了一惊。   “对,一日三百份,那利润就是六百文。对半分,是三百文。一日三百文,一个月也接近十两银子。”   这个钱,可不是小钱!   这是他昨晚和江纪商议之后决定的。   野枣坡的村人,是他的乡亲,与他是同一阵线的。   龚力生呢,他也不愿交恶。   毕竟人家既不装糊涂,买西瓜也是大手笔。   确确实实就是朴实的劳动人民。   再者,中间还有一个鲍北元。   所以,他和江纪就折中了一下,利润平分,这样他谁都没偏心。   如此一来,受累的是龚力生。   但能挣到的银钱不算少。   村人呢,也无需每日都担心亏了亏了,要绞尽脑汁去获得最大利益。   龚力生被十两这个数字震慑,他顾不得想旁的,立马问:“有那么多变蛋让我卖吗?”   “若是卖不掉,那就按照一百文来算,毕竟辛苦的是你和嫂子。”   叶厘道。   “嗯……好。”   龚力生没什么犹豫,很快就点了头。   本来他的心理预期就是让出二百文。   底线是让出一半。   当然,若野枣坡的村人一口咬死,那也不是不能再谈。   唉,没办法。   这会儿凉粉没生意。   变蛋只要有得赚,那他肯定还是会去赚。   再怎么着也比歇着强。   他又不是鲍北兴!   他不懒!   现在叶厘给的这个价格,他能接受。   龚力生接受,正事谈完,叶厘、江纪就没有多留。   再者,已经有人来买凉拌变蛋了。   昨日龚力生带回来四千多个变蛋——江通一人就有快两千个,江柳、江榆的也一千多。   这么多变蛋,本钱挺高。   当然,更吸引龚力生夫妇的是其中的利润。   他们急着变现,就没有多留叶厘、江纪。   陈翠花给叶厘切了一大块凉粉,让叶厘带走。   这凉粉一大早就做好了,因为每日生意不多,所以凉粉做的少,陈翠花一刀下去,就给叶厘切去了三分之一。   无论叶厘如何推拒,她都坚持不收钱。   叶厘只得将凉粉放进背篓,他和江纪坐上牛车,两人没有再逛,直接出城回家。   此前,叶厘已备好核桃黑芝麻了,今日无需再买。   至于肉松,这得用新鲜的肉,明日江纪回私塾时再做。    第53章   叶厘、江纪回到家时, 他们家门口停放着一辆骡车。   这骡车是叶两租的。   他昨日答应把变蛋卖给龚力生,今日就租了骡车将一千多个变蛋全送来了。   灶房之中,叶两和江麦、江芽正在吃午饭。   叶两把昨日村人送的茄子配着青椒炒了炒, 他知晓叶厘平日如何做菜,因此油水放的足。   虽然他厨艺一般, 但不缺油水再加上茄子的本味, 两个小家伙也吃得津津有味。   江家的好日子才过了没几日,两人还没染上挑食的毛病。   瞧见叶厘、江纪回来, 叶两忙让两人喝南瓜汤。   南瓜块熬的久, 出锅时叶两又特意拿勺子将南瓜块压成泥, 这满锅的汤,即便不放糖, 也有股淡淡的甜味。   用来解渴再好不过。   叶厘、江纪的确又渴又饿,两人上了饭桌,先喝了大半碗南瓜汤,而后才拿起饼子慢悠悠吃了起来。   叶两夹了块茄子塞入口中, 茄子有点咸, 他就又咬了一大口饼子, 一边嚼一边问:“厘哥儿,龚老板怎么说?”   “他愿意让利二百文。不过, 我和江纪的意思是对半分。”   叶厘解释了对半分的要求,末了还对叶两道:“哥,要不你将变蛋给龚老板?”   若利润真对半分了,那村人所得的利润就和叶两卖六文钱一份的利润一样了, 都是二百五十文。   既如此,那何必费这个劲呢?   “额……昨个儿回家,我已经和你二哥、鱼哥儿说了这事, 鱼哥儿很高兴,他挺乐意干这活儿。”   叶两犯难道。   叶厘立马道:“既如此,你也卖七文一份。”   “七文?那买家肯定少。”叶两更犯难了。   “慢慢卖,万一好运碰到商队,那不就卖的快了。”   叶厘道。   叶两皱眉:“那我回去再商量商量。”   其实,他对凉拌变蛋挺有信心。   因为这里边加了一味调料:蔗糖。   说实话,他这个大老粗也能明显感受出加糖和不加糖的区别。   若是加了蔗糖,那就更鲜美一些。   可普通人家做菜,如何舍得放糖?   不说舍不舍得,只说会不会,他敢说,即便是八仙镇的人家,大部分人家也不知道蔗糖可以提鲜。   如此一来,他家凉拌变蛋的味道虽不是独一份的,但也足以给食客留下深刻印象。   一般人家做不出同样的味道,那只能来饼摊前买他家的。   像是龚老板,因为他家的案板就在铺子门口,怕具体的配方被人瞧了去,叶厘还特意给龚老板支招,让他把蔗糖化在醋盆里。   要不,他家就真的先卖七文试试?   慢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半个月才能做好一批。   叶两心中打定了主意,午饭后,他先和叶厘先确认了他今个儿所带变蛋的数量,而后他炸豆腐泡,叶厘则是和江纪一道去了江福正家。   其实,这事儿江纪去不去都成。   可江纪已打定主意此次回私塾后中间不回家了,他想和叶厘多待一会儿,就和叶厘一道出了门。   两人到了江福正家,江福正一家也刚吃了午饭,他们二人转述龚力生的条件,江福正一听,很是满意。   不错。   对半分,这样最公平。   如此一来,他也不会再去想自家亏了多少。   咳,这笔钱太大了,他装不了淡定。   昨个儿散了之后,他家的人也是心绪难平,纷纷出主意好将利润最大化。   但又顾忌着他里长的身份,绝不可能出门摆摊。   因此,他们家也倾向于卖给龚力生,省事儿,赚的也不算少。   现在叶厘谈了个利润平分的条件,他是真满意。   夸了叶厘一句,他让江满堂拎上锣去召集村人。   昨日,每家只出了一人,但今日锣声一响,除了叶厘家,余下的几乎都是全家一起出动。   此事涉及到的银钱太大,除了不懂事的小娃娃,其他人都想知晓最终的结果。   赚少了,不甘心。   想多赚,又没有稳妥、省事的办法。   愁啊。   因此,此刻听到锣声,众人甭管手里干的什么活儿,全都停下朝江福正家而来。   二十一户人家,一百多人全聚在江福正家门口,大家围着大槐树而站,一些麻溜的孩子则是爬上大槐树,居高临下的关注着树下的动静。   天热,大槐树洒下的阴凉不够众人分,但无一人愿意离去,顶着大日头也要听江福正要说什么。   江福正如昨日那般清清嗓子,道:“纪小子夫夫俩今个儿去了凉粉铺,那龚老板愿意多加五十文。”   不等村人谈论这五十文,他继续道:“但纪小子夫夫提出,若是咱们能保证凉粉铺一日卖出去三百份凉拌变蛋,那么利润就平分。”   “也就是说,今后每卖给龚老板五百个变蛋,咱们就能多得二百五十文。”   “我觉得这数字还成,也公平,但还是那句话,不强求。具体如何做,看乡亲们自个儿。”   “若有更好的门路,那大家就去试试。”   “另外,大家都不识字,怕大家算不清这个账,我得提醒一下,若是龚老板每日卖三百份,那么一个月只需一万八千个变蛋。”   “也就是十八个一千。”   “好了,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吧。”   他一句废话都没有,说完便住了口,好叫村人自行讨论。   反正今个儿人来的挺齐乎,一家子站一块好商议。   叶厘、江纪二人站在江福正身旁,吕大娘从人堆里挤出来,来到二人跟前笑着道:“厘哥儿,干的好,公平!”   叶厘闻言也笑:“大娘,你满意就好,我也是野枣坡的人,肯定是向着咱们的。”   “那明个儿龚老板过来立契?”吕大娘问。   叶厘点头:“对。若是愿意将自家的变蛋卖给他,那他会付三百文的定金。”   “我家愿意的,厘哥儿,等龚老板来了,可要先买我家的。”   吕大娘忙道。   叶厘有些好笑:“大娘,放心吧,没人和你争。具体有多少人愿意卖,还不一定呢。”   “你还有大通小柳榆哥儿不是也卖给龚老板吗?再加上我家,咱们四家就足以保证龚老板每日都能卖出去三百份了。”   今个儿天还没亮她儿子就进城买鸡蛋了。   光是今日上午,她家就买了二千个鸡蛋,准备甩开膀子大干快干。   今日之所以只买了两千个,是因为只抢到了这么点儿,村里其他人家也是天不亮就进城了。   明天她儿子还要去买,最起码再买三千个!   光她家一个月就能提供五千个,再加上叶厘、江通、江柳江榆的,还怕凑不够一万八?   轻轻松松好嘛。   昨个儿给叶厘送菜的可不止她一人。   若是跑的晚了,龚老板不收了——凉粉铺就龚老板夫妇二人,每日能卖的份额是有限的。   蒜泥得有人捣,黄瓜以及各种调料得有人买。   况且,这凉粉铺又不是开在城门口,每日能溜达过去的食客有多少?   而且,会有人天天都去吃吗?   除非超爱这道凉拌变蛋。   现在是变蛋不够,又新鲜,所以买的人多,等以后天天都有变蛋,食客们也腻了,那凉粉铺的生意就要降温了。   因此,她是真怕变蛋太多,龚老板不收了。   到那时,她不得自寻门路。   她没有什么门路。   她家田地相对来说也算多,她家分不出人手去摆摊。   至于去其他饭馆推销,有凉粉铺在,其他饭馆给不了高价。   况且,她也觉得变蛋卖不出去肉价,一份也就是七文了。   既如此,当然是卖给龚老板省事嘛。   吕大娘这么想,昨日给叶厘送菜的那几户人家也能算清楚这个账,他们本就有意卖给龚力生,如今叶厘又多争取了一百文,他们挺满意。   见吕大娘在和叶厘说话,他们就也从人群里挤出来,问起明日立契的事儿。   而原本下不了决定的村人,瞧见吕大娘几个围着叶厘,不由也上前。   原本他们觉得变蛋不愁卖,恨不能借钱去做更多的变蛋,好挣更多的钱。   现在江福正把这个账一算,他们又有些心慌了。   十八个一千,按照原先的计划,每户一个月也就是做上一千个。   也就是说,只有十八户人家能卖给凉粉铺。   那余下的人家咋办?   而且,现在每户人家还将一千这个数字翻了好几下,那能卖给凉粉铺的人家就更少了。   无法卖给凉粉铺,那他们就只能自寻门路了。   ……   这不对啊!   明明昨个儿听完江福正的话,他们连醉仙居的主意都敢打,根本看不上龚老板的小小凉粉铺。   怎么只过了一日,这情形就回到了刚学会做变蛋时呢?   真得自寻门路啊?   很快,有人问江福正道:“族长,龚老板收够了变蛋,那余下的人家卖给谁去?”   “大家可以自己推着车子去县城卖。甭管是直接卖变蛋,还是卖凉拌变蛋,都随意。这个事儿还是看大家伙儿自己。”   江福正道。   听完此话,愿意去摆摊的,自是不放在心上。   可一些左右摇摆的,却是真犯愁了。   虽说大家伙儿农闲时没少去县城干活儿,可扛大包只需要找把头就行了。   现在让他们做生意,还真有些头大。   “族长,要不你牵个头,找几家饭馆问问?”又有人提议道。   这个提议一出,顿时引来不少附和声。   对啊对啊,族长是里长,时不时就进城吃酒,去过的饭馆多,有人脉!   江福正瞧着这一双双期盼的眼睛,他没有拒绝,应了下来:“以大家伙儿做变蛋的劲头,龚老板吃不下全村的变蛋。”   “既如此,等大家的变蛋做好,我就进城多问问。”   现在想去,也没样品。   众人的变蛋还有**日才能好。   有了江福正的许诺,原本心慌的人一下子不慌了,有门路卖得出去就行。   意见达成一致,一群人很快散了。   众人各回各家。   叶厘先和梁二香打了声招呼,而后叫住江通,让他随自己回家把牛车牵回去。   江通家准备盖新房子,明个儿就要用牛车进城买砖去。   自打江通拿到那四十两银子,登门给他说亲的媒人就络绎不绝,但是,他家的老院子年份已久,媒人纷纷表示,既有钱了,那就整个真正的新房嘛。   不能让人家新媳妇/新夫郎住狭小阴凉的土坯屋啊。   江大川夫夫俩挺为江通的终身大事焦急,再加上江达、江顺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于是一家人一商议,决定先盖新房。   而且,要盖青砖房。   若是没有变蛋这个进项,江大川夫夫绝不会有此决定。   那四十两银子,十两买了牛车,余下的三十两,得用来给三个儿子说亲。   可有了变蛋的进项,一个月就能挣上几两,于是江大川夫夫就改了念头,决定盖青砖大瓦房。   而且,要多盖几间。   他们家除了变蛋的进项,江通还要做木工,风铃小生意挣的虽不多,但也源源不断。   送走江通,叶厘没接叶两的活计,他翻出今日买的布料,又切下一块凉粉,叫上已经睡醒的江麦、江芽,而后去了江大河家。   他不会针线活儿,此事只能交给梁二香。   江纪则是留在家里洗衣服。   到了江大河家,江大河已经领着江柳江榆下地了。   梁二香收下布料,找出尺子给两个小家伙量尺寸,这三个月江麦、江芽伙食好,明显长个儿了。   而且,身上也有肉了。   梁二香给江芽量完,忍不住揉了揉江芽的小肚子:“真的长肉了,软乎乎的。”   江芽闻言,挺了挺小肚子,有些得意:“厘哥做的饭太好吃了,我每天都吃好多的。”   他把自己喂胖啦。   叶厘被他的表情逗笑,抬手在他小肚子弹了弹:“再这么吃下去,就成小猪了。”   江芽闻声,小下巴一抬,浑不在意:“小猪多好啊,过年还能宰了吃肉。”   他好喜欢他家的两头小猪的。   不过,他很快又补充道:“但不能吃我的肉哦。”   这下子梁二香也笑了起来。   叶厘一边乐,一边蹲下来将他的小身子搂进怀里揉了几下,这小人儿,可真是招人稀罕。   江芽被揉的嘎嘎乐,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笑声。   叶厘领着两个小家伙回了家,叶两已准备坐上骡车走人了。   他给叶两也切了块凉粉,大概有一斤,今日陈翠花给的凉粉多,送了两家,他还留有两斤多。   此时,江纪也洗完衣裳,拎上麻绳准备去捡柴。   这是两个小家伙的活计,他们俩立马跟上。   叶厘没去,今个儿给江纪换了张银票,他得把这张银票缝到衣服夹层里。   这对他而言,是个挑战。   他虽有原身的记忆,可他没实际操作过,等他磕磕绊绊给江纪缝好,太阳都快下山了。   他忙收起衣裳针线,进灶房做饭。    第54章   江纪领着江麦、江芽回来时, 三人都拖了好大一堆干柴。   特别是江芽,他拖的那捆干柴,都快有他个子高了。   一进了院门, 他就喊叶厘出来看他捡的干柴:“厘哥厘哥!我捡了好大一堆!”   叶厘正站在案板前拍黄瓜,闻声出了灶房。   瞧见江芽身后的干柴, 他有些诧异:“捡这么多?芽哥儿真厉害!”   得了夸奖, 江芽得意一笑,举起他的小拳头晃了晃:“我力气大着呢!”   他可没白吃那些饭。   叶厘见状乐:“好好好, 大力芽芽, 了不得, 今晚蒸了米饭,你多吃半碗。”   “好啊!”江芽听到米饭, 大眼睛顿时闪亮。   他爱吃米饭!   “那快去洗手吧,我凉拌个黄瓜莴笋就能开饭了。”叶厘笑着道。   江芽大力嗯了一下,丢了手里的麻绳,蹦着朝水井跑去。   叶厘又招呼江纪、江麦也洗手。   之后他回灶房, 将拍好的黄瓜盛入陶盆。   陶盆里已有切好的莴笋丝和豆腐干——这豆腐干是早上时他压的, 又薄又紧实, 不用卤,焯下水凉拌就行了。   另外, 他还炒了个凉粉、煎了四个鸡蛋。   如此丰盛,引得江芽、江麦一进灶房就乐。   江纪也有些感叹,赚来的那点钱,真的有一半都花在吃上了。   炒凉粉外层嫩滑, 内里劲道,叶厘许久未吃,颇为想念, 基本上主攻这道菜。   江麦、江芽也吃了不少,知道明日龚力生要来,两人就决定要好好谢谢龚力生。   而且,昨日龚力生买了好多西瓜,他们俩吃西瓜时,叶厘也让他们俩好好谢谢生哥。   叶厘好奇问:“你俩准备怎么谢?”   江芽大眼睛转了几下,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问:“我和二哥做个茉莉茶?我俩已经看会了。”   正在思考的江麦听到此话,立马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好!”   叶厘闻言笑:“行,那我明天教你们做个西瓜冰茉莉。”   “西瓜冰茉莉?”江芽小脑袋一歪,肉乎乎的脸蛋上盛满疑惑。   江麦也不理解:“把茉莉茶叶放到西瓜上吗?”   叶厘卖起了关子:“明个儿你俩就知道了。”   江芽、江麦见此,愈发好奇了。   正好江芽吃饱了,他就从凳子上起身往叶厘怀里挤,扯着叶厘的袖子央求叶厘告诉他。   小家伙喊起厘哥来一声比一声甜,叶厘经不住他撒娇,就将做法告诉了他:   把西瓜切块,搁碗里用擀面杖捣成汁,然后倒入茉莉绿茶,再放些蔗糖就好了。   做法如此简单,江芽、江麦听得兴致勃勃、信心十足,恨不能龚力生此刻就来,他们俩好撸起袖子去做西瓜饮子。   江纪任由他们俩兴奋了一会儿,随后打发他们去洗漱。   他自个儿拎起艾草去熏屋子。   他先熏的西屋。   一进西屋,他就瞧见炕上放的新袍子。   他走了过去,拎起来一打量,便发现衣服的右心口位置有块补丁,而且,那一块还明显鼓起。   伸手一摸,里边果然是折叠起来的银票。   不过,瞧着补丁四周的针脚,他有些惊讶。   之前叶厘厌恶他,别说衣帽鞋履,连块帕子都没给他做过。   但叶两拍着心口对他保证过,叶厘虽不愿意做针线活儿,却也正经学过。   可眼前这个补丁块,针脚歪歪斜斜,一下长一下短的,为了牢固不破,叶厘还在补丁周围缝了三圈。   这手艺,除了能防丢,当真是寻不出一丝优点。   怪不得江麦江芽衣服被柴火勾破,都是拿去给他二婶补。   他的惊讶只维持了一瞬。   他将袍子放下,转身去点艾草。   不思考不发散,揭过去。   熏完西屋,他去熏东屋。   快熏完时,叶厘进了堂屋。   他扭头望去,看叶厘抬脚往西屋走,他开口道:“待会一起洗澡?”   叶厘正准备叫他看缝了银票的袍子,闻言转过身来:“行。我先把袍子拿过来给你瞅瞅。”   “我看过了,你收起来吧,好好放着,这是咱家最贵重的物件了。”江纪道。   叶厘听得不由笑,这才哪到哪儿。   但既然江纪看过了,他就真将袍子收好放入衣柜里。   刚关上柜门,江麦、江芽就冲进了堂屋。   两个小家伙直奔西屋而来:“厘哥厘哥!”   叶厘见他们俩进来,就走过去问:“怎么啦?”   江芽小脸蛋鼓着:“厘哥,万一明天生哥来时,我和二哥出去捡柴了咋办?我们俩想当面谢谢他呢。”   “这……”   这还真说不好。   龚力生如今不缺变蛋,中午饭点生意好,他走不开,定然是下午过来。   可家中又不能一日无柴。   今日这兄弟仨捡的柴虽多,但明个儿他不仅要炖肉,还要做肉松。   肉松最关键的一步炒制,得炒上大半个时辰,很是费干柴   见江芽、江麦都担忧的瞧着自己,他笑着同时伸手捏捏他们的小脸蛋:“简单,明日咱们买柴就好了呀。”   北阳县地少山多,朝廷又不准官僚地主侵占山林,因此山上的东西都是无主的,谁都能进山砍柴。   如此一来,柴火就不贵,一担柴重达一百斤,售价还不到二十文。   说起来,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两个小家伙不需再当小蜜蜂了。   像是江麦,都七岁啦。   江纪是个读书郎,江麦愿意走这条路吗?   江芽还可以再玩两年,但江麦确确实实要考虑此事了。   两个小家伙得了叶厘此话,开心了,蹦蹦跳跳的回了东屋。   叶厘记着读书一事,等江纪将他们哄睡,两人一同去小棚子洗澡时,叶厘就同江纪讲起了此事。   江纪只道:“等我从府城回来再说。”   他若是考上秀才,就无需再日日去私塾苦读,可以由他教导小麦。   叶厘一听,嗯了一声,的确,现在说这个有些早。   两人将木桶拎进棚子,而后开始脱衣裳。   小棚子里漆黑一片,江纪尽量若无其事的道:“院试在即,此次回私塾,中间我就不回来了。”   叶厘一听,解扣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他伸手抱住江纪:“理该如此。”   看这事闹的。   江纪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头一夜他胡编乱造还赶上俩小家伙尿床。   昨天昨晚在谈正事。   明个儿这人就要回私塾。   太匆匆!   “到时候我和小麦、芽哥儿去给你送好吃的。”   他语气里是浓浓的不舍。   人还没走,他就不舍了。   江纪听得心中愉悦,反抱住他,大手摸索着捧住他的脸,随后吻就落了下来。   光线太暗,一开始亲到他的下巴上,惹得他笑了笑。   笑声未落,江纪就寻对了位置,灵活的舌撬开他的唇瓣,进入他口中轻轻撩拨他的舌头。   江纪吻的温柔,他心中更懊恼了。   搁从前,这般的亲吻可谓是随时随地,但凡两人独处,都要偷偷亲上一会儿。   可这一次江纪回来,他们俩还是第一次这样接吻。   明明相处的每一日都那么珍贵。   叹息一声,他闭上眼睛,专注这个吻。   小棚子里本就热,两人做的又是令人容易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事,片刻之后,他们同时去解对方的衣服,但唇却是舍不得分开。   太黑,瞧不见,两人挪到了棚子口。   没了衣裳的束缚,滚烫的皮肤贴着滚烫的皮肤,两人被刺激的不由加深了这个吻。   叶厘蹦了一下。   江纪秒懂,弯腰抱起他。   这个姿势有些费体力,但两人都不想回屋,他们舍不得分开,他们已经浪费了两日两夜!   两人都紧紧抱着对方,叶厘催着江纪快些,再快些,待结束后,两人草草冲了下身子,就快步回屋。   上了炕,花样可以多些。   光线也好,昏暗的灯光是天然滤镜,将一切瑕疵遮掩,只放大对方的美貌。   偏偏两人还都长在对方的审美上,因此,第二次,两人只用了一个姿势:面对面。   甭管是叶厘在上还是叶厘在下,两人都要瞧着对方的脸。   这一刻,没了之前的不自在、隔阂,双方清亮的眸子对视,瞧着瞧着,两人不是笑就是不由自主吻到一起。   无需语言,身子的接触胜过一切。   江纪负责冲刺,叶厘负责接吻,如此折腾了一番,结束后,两人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却有些意犹未尽。   江纪拿过帕子,给两人擦去身上的汗水,之后又拿着扇子大力的给两人扇风。   他视线落在桌前的高凳上,片刻之后,他指着凳子道:“要不,去凳子上?”   叶厘靠着他的肩,闻声看了凳子一眼,想起在凳子上的美妙体验,他立马点头:“好。”   刚才只顾着欣赏江纪的脸了。   可若是挪到凳子上,那就能看全身了。   年轻又有力量的身子站在高凳前,肌肉分明却不夸张,线条流畅还紧致白皙,真真是好风景。   越想身子越热,他催江纪把他抱过去。   他急,江纪也急。   江纪也爱看他在凳子上敞着身子的样子,腿不仅又长又笔直,还白,甭管是搭在肩上还是脚丫子踩着自己心口,都叫江纪心里美滋滋。   于是两人挪到高凳上,你摸我一下我撩你一下,身子接触的面积虽不大,但除了身子上的愉悦,两人也都饱了眼福。   这一次结束,叶厘是真没了力气。   江纪也有些累。   不过,左右江麦、江芽都睡了,他干脆将叶厘扛在肩上,两人未着寸缕的去了小棚子。   叶厘大为惊讶,站在棚子口捧着他的脸打量:“这还是洞房那晚一副贞洁烈夫模样的好相公吗?”   “……”   江纪无语的抓住他手腕,将他拉到了棚子里:“洗洗睡吧,不早了。”   “啧啧,我魅力真大。”   叶厘有些得意。   让江纪不顾羞耻、放荡不羁到此种地步,说到底,还是他魅力大。   “……”   江纪依旧无语,可他爱看叶厘得意的小模样,于是他就又将人搂进怀里亲了亲,亲得叶厘身子无力,这才收手。   这一番折腾后,叶厘趴在他怀里,片刻之后,竟打了个哈欠。   他便快速给两人冲了冲,而后将叶厘扛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叶厘理所应当的赖床了。   他不仅疲累,腿根也疼,等江纪领着两个小家伙去割猪草,他就回屋睡觉。   一直到叶两来了拍门,他这才起床。   叶两今日买了八根筒子骨,还有三斤里脊肉。   里脊肉是大里脊肉,不如小里脊的肉嫩,纯瘦没油水,因此价格不算贵。   可再加上大骨头,按照原价,那得高达一百多文。   但此次的肉,叶两出了一半的钱。   前日龚力生买了西瓜,他原打算昨日买肉,但叶厘今个儿才做肉松,他就推迟一日,今日买。   若是昨日买,他买两斤猪肉就成了,共四十文。   但今日买,这数字就翻了一番。   若是搁从前,他定然舍不得。   刘饴也不会同意。   但现在嘛,变蛋大卖已成既定事实,且江纪马上要去府城考试得多补补,因此,这钱他花的毫不犹豫。   叶厘将大骨头、里脊肉焯水,之后就一起放入大铁锅里开煮。   等里脊肉熟了,他就捞出来撕成条,余下的大骨头则接续炖。   为了让大骨头上的肉好啃些,叶两炖了一个多时辰。   等他们开饭时,饭点都过了。   不过,香喷喷的骨头汤,足以抚慰饥肠辘辘的肚子,几人都撑得肚子滚圆,放下碗之后,连一直嚷嚷着要做西瓜饮子的江芽都回屋躺了一会儿才恢复活力。   叶厘在清洗大骨头时就把西瓜丢入水井里泡着了,此刻将西瓜捞上来,整个西瓜凉滋滋,像是在冰块里滚过。   江麦、江芽搬出小炉子,把热水烧上,而后俩人就按照叶厘教的步骤,开始捣西瓜汁。   西瓜汁若是榨的,那不好喝,口感跟泡沫似的。   可若是拿擀面杖自己捣,那滋味就很不错,再倒入茉莉绿茶,放点糖,那口感就更清爽了。   两人用了半个西瓜,做了小半盆西瓜冰茉莉,不过,因着每个人都还撑着,所以众人只尝了个味就将碗给放下了。   但滋味是没得说的。   三个大人连番夸江麦、江芽手艺好,美得他们俩在家中待不住,非要出去看龚力生来没来。   龚力生来时,已过了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铺子里生意好,他走不开。   进村之后,他先来了江家。   一进门,他就受到两个小家伙的热烈欢迎,江麦还端来了已经没有凉意的西瓜饮子。   这般态度,自是让他的笑容收不住,他一饮而下,直夸两个小家伙厉害。   和两个小家伙聊完,他问起了正事。   叶厘并不能给他打包票,万一村人的想法又改了呢?   于是,几人去了江福正家,请江福正召集村人。   锣声响了之后,龚力生有些紧张,万一没人来咋办?   但很快,他这担忧散了。   吕大娘就在家里竖着耳朵等锣声呢,一听见锣声响了,她就立马和她儿子一块跑来了。   昨日围着叶厘说话的那几户人家,速度也不慢。   因此,很快大槐树下就聚了六户人家。   再加上江福正家,那就是七户。   龚力生乐坏了,竟这么多!算上叶厘、江通、江柳江榆,野枣坡一半人家都愿意把变蛋卖给他!   但很快他乐不出来了,因为又有人家来了,短短时间就聚了十多户!   他吓了一跳,好在还没等他问出声,江福正就先挨个问了。   原来,后到的人家是过来看热闹的。   当然,若是能卖给龚力生,那他们也不是很介意。   毕竟江福正出去找门路,差不多也是这个价。   龚力生见此,忙表示他家财力不够,吃不下那么多变蛋。   后到的那些人家听了,不觉得失望,但也没走,他们继续看热闹。   于是接下来就谈正事。   龚力生对立下契约一事颇为重视,他已找鲍北元写好了契书,本着只能多不能少的原则,鲍北元一共写了十份。   他全带来了。   他将契书递给江福正,好叫江福正确认。   这时,叶厘却是挨个询问这六户人家每家变蛋的数量。   这一问,龚力生又吓了一跳,啥?每户都四五千个?   那他家铺子吃不下呀!   倒不是说他手里的银钱不够,好歹开了几十年铺子,他家是有些家底的,而且变蛋来钱也快。   可问题是,昨日他们夫妇一共卖了二百零八份变蛋。   不到三百份!   若按照三百份算,那他们夫妇一个月只需要一万八千个变蛋!   而这六户人家,却是要卖给他三万个变蛋!   再加上叶厘这一房和江福正家,他们夫妇就是一日十二时辰不眠不休,也卖不完啊。   叶厘见他吓住,忙出言安慰:“生哥,四五千只是理想数字,这两天村里人都在买鸡蛋,可县城哪有那么多鸡蛋?”   “这个数字啊,不是一日全给你,你别怕。”   “再者,你可以让你兄弟过来帮忙呀,你在县城待的久,论摆摊,我们村的人可比不过你。”   “你们龚家可以一边开铺子,一边去摆摊,一家子齐心协力,还是很容易消耗掉这些变蛋的嘛。”   龚力生:“……”   他愣愣的瞧着叶厘。   大脑飞速转动。   是哦。   他还有弟弟。   他媳妇娘家也有人。   若是自家人一起在县城卖变蛋,那几万个变蛋就不可怕了。   而且还能挣钱,挣不少钱!   他心头火热了起来。   就这么办!   他笑着道:“那等江叔确认无误,乡亲们就摁手印吧。”   吕大娘等人也笑,还解释了起来。   现在每天得去县城抢鸡蛋,去晚一会儿就没了。   他们都想去周边村子买鸡蛋了。   所以龚老板莫怕,这些变蛋肯定是一批一批交货的。   这话听得龚力生心头更安定。   决定了,今个儿就找人给他爹捎信,让他俩弟弟明日进城共商挣钱大计!    第55章   最终, 包括江福正在内的七户人家与龚力生立了契,每户三百文定金,付完之后, 叶厘赶紧表示他要买些柴火。   其实,野枣坡的村人, 除了上山砍柴, 平日里也烧一些庄稼杆。   像是玉米棒,这会儿没有机器无法磨成粉, 又不是灾荒年连树皮都要吃, 家家户户都是拿它来烧火。   再加上时不时的上山捡些干柴, 因此众人都不缺柴火。   此刻听到他要花钱买干柴,吕大娘立马道:“哪用你掏钱, 都是自家种的,正好去年的棉花杆还没烧完,我待会就让你大春哥给你送去些。”   王秋梅也过来看了热闹,闻声也道:“就是, 我家的苞米棒还剩不少, 新的再有一个月就该收了, 我待会就给你送两篮子。”   连江福正也道:“我家的玉米棒也多,让纪小子扛一麻袋回去。”   余下的那些人家, 也都纷纷开口要给他送些。   对于野枣坡的人而言,柴火还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再者,靠着叶厘,马上就要挣不少钱了, 哪里还会吝啬这点儿东西。   叶厘忙摆手,解释道:“谢谢大伯大娘叔叔婶子们,只是, 我今后可能经常买干柴,不是只这一次,所以咱们还是明算账。”   “以后买,那你就以后给,这头一次哪能收钱,你卖豆腐,头一次不也多给二两吗?”   王秋梅道。   这话引来很多附和声。   乡里乡亲的,这头一次买不值钱的东西,哪能收钱。   江福正直接指了指江满堂:“回去撮一麻袋,让纪小子扛回去。”   江满堂哎了一声,跑着回了家。   其他人家见此,也纷纷离开,要回家装柴火给叶厘送去。   叶厘很是感动,忙连声道谢。   江满堂很快就扛了一麻袋玉米棒出来,江纪道谢,接过来扛在肩膀上,他与叶厘还有俩个小家伙、龚力生一起回家。   龚力生今日过来,除了立契,还得带走叶两昨日送来的变蛋。   一千二百来个,不算多,他数的很快,这期间,陆陆续续有村人送柴火过来,最常见的就是玉米棒,其次就是玉米杆、棉花杆。   不一会儿就堆了好大一堆。   龚力生数完变蛋,将银钱交给叶两,正事办完,他该告辞了。   他今个儿又是租了骡车,如今太阳收了威力,快落山了,他便想捎江纪一程。   江纪摇头拒了,他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就好。   他就又问叶两。   正好豆腐泡、大串串、面果都炸完了,于是叶两就乘着他的骡车一起走了。   看骡车远去,叶厘扭头问江纪:“咱做饭吧?”   “好。”江纪点头。   于是两人与江麦、江芽进了院子。   村人送的柴火多,全堆在院墙下,能烧上一周左右。   江麦、江芽两人小手叉腰站在柴火堆前,越看越高兴。   今后几天他们俩只需要割草就成了!   叶两刚炸完豆腐泡,油锅里的油还热着,此时若盛入陶盆,有可能炸盆,叶厘就先用小炉子热中午剩的骨头汤。   今日买的八个筒子骨,一人两根,全啃完了。   但汤还有半盆,往里边放入今日剩下的西瓜皮,等出锅时再放些盐巴等调料,滋味也是极美。   江纪负责烧火,他将火生上,见江麦江芽站在柴火堆前欣赏个没完,就道:“小麦,你们俩明日还是要去捡柴,多攒些总是好的。”   “万一碰到下雨天,那就没柴烧了。”   他又不在家。   叶厘还要喊小麦为夫子,无法正经教小麦读书。   既如此,两人还是捡柴去,他们三兄弟全靠叶厘养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可江麦、江芽听了这话,小脸蛋顿时垮了。   两人扭过小脑袋瞅着他,都有些不情愿。   虽说他们俩不爱偷懒,可天天干活,他们俩也好烦哦。   他们俩想跑着玩。   这时,叶厘端着切好的西瓜皮从灶房出来,瞧见两人的模样,他有些好笑:“明日不捡,后日再去。”   这话音落,江麦、江芽大眼睛顿时闪亮亮。   哎呀,那明天下午又能玩啦。   江芽迈着小短腿朝着叶厘跑去,等来到小炉子前,他伸出小手一把抱住叶厘的腰,大声道:“还是厘哥好。”   可叶厘才不信这“甜言蜜语”,之前江纪回来时,这小家伙可是瞬间就将他抛到脑后的。   这时,江纪道:“你别太惯着他们。都这么大了,不能整天跑着玩。”   “也没有整天跑着玩,俩人可乖了。”叶厘笑道。   他将西瓜皮倒入小铁锅里,正准备回灶房,江芽歪了歪小脑袋,继续大声道:“厘哥说的对,我和二哥可乖了。”   “厘哥厘哥,你这么好,我和二哥谢谢你吧?”   此言一出,叶厘挑眉,低头瞧向他:“那你们俩要如何谢我?”   江芽大眼睛一转,小手指着磨房,试探着道:“我和二哥给你做西瓜冰茉莉好不好?”   叶厘“噗”的乐了,这小算盘打的。   今日做西瓜冰茉莉只用了半个西瓜,余下那半个,龚力生来时,本想切了大家一起吃,可龚力生记挂着变蛋,没心思吃瓜,因此,那半个西瓜此时还在案板上放着。   叶厘弯腰捏捏他的小脸蛋:“行,你现在去做吧,正好还剩下一些凉白开。用凉白开冲西瓜汁。”   得了允许,江芽欢呼一声,又喊了几句厘哥真好,然后就冲进了灶房。   江麦也忙洗了洗小手,要一起做。   叶厘抓了把茶叶,放入盛着凉白开的陶罐,而后就让他们俩忙活,他出了灶房,开始给江纪收拾行李。   核桃黑芝麻粉装一个陶罐。   肉松装一个陶罐。   还有铜钱,如此重要的物件,得放在背篓最下边。   收拾完了,他抓着蒲扇搬个小板凳坐到了炉子前。   江纪看了眼灶房。   灶房门口自是空无一人,两个小家伙还在案板前忙活。   他就伸出大手,抓住叶厘的手轻轻握了握。   叶厘见状不由笑。   但瞧着江纪近在咫尺的俊脸,他抿了下唇,认真道:“读书费脑子,你也别太辛苦了,劳逸结合。”   “还有,别有压力,我知道你心中暗暗焦急,但你先别急,三十岁后再急。”   这话听得江纪直笑:“好。”   也就叶厘从不督促他好好读书,而是担心他太辛苦。   苦?   和干农活、扛大包比起来,一点儿都不苦。   干农活是真正的面朝黄土背朝天,顶着大太阳,长年累月下来,哪个老农不是被晒得满脸沟壑,肤色黑红,手脚也被磨的全是茧子,犹如遭受干旱而皲裂的土地。   扛大包亦不轻松,要对把头赔笑脸,打点。   可读书只需要坐在明亮的学堂动动脑子就好了。   风刮不着雨淋不到。   尤其是现在,吃的也好,原本能当镜子的稀汤,他可以往里边加几勺核桃黑芝麻粉。   核桃黑芝麻粉真是道伟大的吃食,放到汤里搅拌几下,稀汤就会变得又香又浓,吃到嘴巴里,满满都是细腻的谷香。   干噎的窝窝头,他也能掰开往里边夹一筷子肉松。   这可是真正的肉。   他等于是顿顿吃肉!   当然,每顿还少不了鸡蛋。   这条件,哪里像是农家子,快要赶得上鲍北元这个曾经的小少爷了。   他哪里是吃苦。   他现在日日都享福。   福享得多了,他的确有些焦虑。   但这一点儿叶厘也考虑到了。   如此贴心,叫他如何不意乱情迷、情根深种。   得努力啊。   不然色衰而爱驰。   他可不会永远十八岁。   江纪下定了决心,很快,骨头汤热好了。   饼子中午馏过,大夏天的,无需担心凉不凉。   江纪就着骨头汤吃了俩饼子,又喝了半碗西瓜茉莉,而后拎着背篓踏出家门。   只剩一个月就得去府城了。   努力!   江纪走了后,叶厘的日子照旧。   按照他之前的习惯,这一批变蛋做好,那下一批已经封坛,因此,他做变蛋的时间恰好与村人错开。   现在村人疯狂买鸡蛋,买得鸡蛋每斤都涨了两文。   但村人的热量并没有消减,反正变蛋是走量,这点涨价和变蛋的利润比起来,不算事。   另一边,龚力生也颇有压力。   他立了这么些契约,不赶紧给变蛋找销路,他睡不着!   他寻人给乡下的亲爹捎信,先让亲爹过来帮忙。   龚老爹来了后,铺子里掌勺做变蛋的就成了陈翠花,龚力生租了个独轮车,带上调料、变蛋,犹如鲍北元那般推着车子四处叫卖。   他特意往远处跑,不与自家铺子抢生意。   而且,他做惯生意了,嘴巴甜,也活泛,愿意让人试吃,买的多了还抹零头,因此一日卖出去不少份。   和铺子那边的销量相加,能突破三百份这个大关。   但这不够。   很快就有几万个变蛋等着他卖呢。   他就在铺子附近又租了间屋子,让他二弟过来,接手他已经跑熟的地方。   他自己则是推着独轮车,又去开发新的区域,他还有个三弟呢。   龚力生卖力给变蛋找销路时,另一边,没立契约的村人,不住的催着江福正去找饭馆推销。   像是吕大娘几户,已找到了买家,那做起变蛋来底气十足,完全不用担心收不回来银钱。   但余下那些人家,一边大胆买鸡蛋,一边心中敲小鼓,犹如躺在油锅里,煎熬极了。   江福正被催的没办法,找江通、江柳借了几个变蛋,而后进城找销路。   与此同时,江通牵着牛车,一趟一趟的将青砖、木料等物件买了回来。   建材置备齐全,那接下来就要开工了。   他们家的老院子被推倒,一家五口搭了大棚子,暂时住到了棚子里。   叶厘也在计划盖房子,于是就日日跑去看进度。   这会儿是夏天,是盖房的好时机,可他手里银钱不够。   他只能指望村人赶紧将变蛋变现,他好从中抽成。   这期间下了场雨。   这场雨不像是夏日的雨,不急不骤,淅淅沥沥下了一日。   这雨下的好,如此一来,叶两、叶文就不用来帮忙浇玉米了。   现在玉米棒子都结的老大了,玉米杆也比叶厘高,无需再除草。   就连住在棚子里的江通一家,也颇为喜欢这场雨。   但叶两就不太高兴了。   雨虽然好,可影响他家摆摊!   他和叶厘约定过,若是下雨,他就不来了,但叶厘的豆腐泡还得继续炸,这种炸物即便是在夏日,那放上两三日也不会坏。   但不坏归不坏,总不能真的让食客吃三天前炸的豆腐泡。   担心两天的量放在一天卖不完,因此,豆腐泡的量要减半。   减半就得少大几十文的收入。   心疼。   日子一日一日的溜走,等吕大娘、江福正几户的变蛋做好时,叶厘与江纪的分别也已有八日。   按照约定,龚力生要来买变蛋。   他之前从叶厘、江通江柳江榆叶两手中买的变蛋早已经卖完了。   最多的一日,他、他二弟、铺子加一起,卖出去了近五百份凉拌变蛋!   一日就入账九百文!   因此,变蛋断货之后,他特意跑了趟野枣坡打探进度。   他的到来,给村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本来吧,村人买变蛋的热情已经下降了,总不能真的将家底全投进去吧?   可龚力生一来,村人重拾热情,咬着牙,继续加大投入。   对此,叶厘并没阻止。   再不济也有叶两那边保底,不凉拌只卖整蛋,那也能挣不少。   趁着冬季没来,这变蛋自是做的越多越好。   这日,龚力生一大早就坐着骡车来了野枣坡。   吕大娘这几户人家的第一批变蛋,数量其实不多,因为一开始众人心中没底,做的少。   几户加一起,也才三千来个。   按照断货前的销量看,三日就能卖完。   距离第二批变好还得五六日,龚力生愁的直拍大腿,有钱却挣不着,比割他的肉还令他难受。   他回城时,叶厘揣上核桃黑芝麻粉、肉松,还有一大坛子红烧肉盖饭,带着江麦、江芽坐上他的骡车一同进城。   进城早,距离中午还有段时间,他们就先去了凉粉铺。   将变蛋卸下来后,龚力生给他们做了四份炒凉粉,而后又用骡车将他们送到了私塾。   一家四口蹲在私塾大枣树的树荫下,一起吃了炒凉粉、红烧肉——叶厘特意用大口坛子盛红烧肉,就是为了四人能一起吃饭。   两个小家伙难得有这样的体验,很是高兴。   吃完饭后,如上次那般,他们俩在私塾四周跑着玩。   江纪一边瞧着他们俩,一边问正在收拾碗碟的叶厘:“你不是说不会单独带小麦、芽哥儿出远门吗?”   “有生哥在啊。”叶厘头也不抬的道。   “那待会儿回去怎么办?”江纪问。   叶厘闻言,得意一笑:“我大哥过来与我们仨汇合啊。我昨个儿叮嘱他了,让他今日晚些来,午时到私塾这边找我。”   江纪:“……让你费心了。其实你不用这样,小麦很信任你的。”   “小事,应该的。”   叶厘并不在意。   他只是动动嘴而已,他麻烦的是别人。   谁让原身给江麦留下心理阴影了呢。   这小家伙已经很可怜了。   难得出一趟门,只需要开心,旁的不用多想。   看江纪感动,他催着江纪回私塾午休。   江纪倒也没坚持,捧着俩陶罐回了私塾。   等叶厘再带着俩陶罐和两个小家伙来私塾时,又是**日过去了。   一家四口又蹲在树荫下吃饭,这一次,江麦、江芽明显比上次兴奋,小脸蛋上的笑根本止不住。   因为叶厘昨晚给他们俩发了奖励——足足一百文!   之所以发奖励,是因为叶厘有钱了。   叶厘拿到变蛋的抽成了。   吕大娘这几户人家和龚力生结过两次账了。   第一次入账太少,就没有和叶厘结算。   第二次入账是在五日前。   不过,因为第二批的变蛋量太大,龚力生一日拉不回去,就分做几批,直到昨日才全部买完。   昨天下午,吕大娘、江福正这几户就到江家和叶厘结算抽成。   叶厘入账多,一高兴就寻了个由头给两个小家伙发了奖励,每人一百文!    第56章   “昨晚具体结算了多少银钱?”   江纪听完两个小家伙的叽叽喳喳, 抬头瞧向叶厘。   叶厘没卖关子,咽下口中香软的蒸面条,竖起三根手指头晃了晃:“两贯七钱, 四舍五入等于三贯!”   这个数字,的确不小。   江纪不由挑了下眉:“这么多?”   “可不是!第二批的变蛋, 光是吕大娘家就有两千八, 江伯家更是有三千,余下五户虽少了些, 但加一起也有一万三, 所以, 第二批的变蛋有一万九。”   第二批变蛋的制作时间,正是龚力生过来提价立契时。   被龚力生一刺激, 原本一个月挣一千文就满足的村人,都铆足劲不惜拿出大半家底去买鸡蛋。   县城的鸡蛋不够,就去附近村子买。   甚至跑到镇子上买。   因此,这第二批变蛋, 最少的那户都有两千一百来个。   七户加一起, 足足有一万九千个。   再加上第一批的三千个, 两批相加,共两万三千来个。   原本, 一千个变蛋,只能挣八百多文。   龚力生提价二百五十文,于是一千个变蛋的收益就变成了一千一百文左右。   按照一千一百文算,两万三千个变蛋的收益便是两万五千三百文。   他抽一成, 他昨日拿到手的收益共两千五百三十文。   不过,这只是粗算,实际上, 他昨天拿到的银钱共两千七百文。   一日进账这么多,这叫他怎么不高兴?   昨日只结算了七户,剩下的还有十二户呢。   这十二户人家的变蛋数量与这七户差不多。   届时,他这个收益,不得翻上快两番?   于是一高兴,他就以两个小家伙今天又捡了不少柴为由,给江麦、江芽发了一百文的奖励,还承诺等江纪院试归来一家四口逛街时,他们俩可以拿着攒的工钱随便花。   因此,今日这两个小家伙才如此兴奋。   毕竟,之前江芽对花钱都没太大的概念。   余下那些人家变现没这么快,但也不慢。   之前江福正揣着几个变蛋去找销路,虽然变蛋味道不俗,但那些小饭馆的老板都很谨慎,没有跟龚力生似的,一张口就要买上千个。   这些小老板只承诺等变蛋变好,他们会买上几十个试试水。   当时,江福正为了避开龚家兄弟的区域,他去了县城东三横街推销。   整个北阳县呈丰字型,龚家凉粉铺位于西边中间那条横街的末尾,龚家三兄弟卖凉拌变蛋,主要就是在西边三条横街这个范围内。   在这一区域,变蛋已是红红火火,有了不小的名气。   但在东边三横街却是寂寂无名。   那些小饭馆的老板对变蛋信心不足,对此,江福正建议他们去西边三横街打探打探变蛋的名气。   当然,最重要的是去龚家凉粉铺看看每天排的长队。   这些小老板,有的只愿守着自家的小饭馆,没有多少开拓之心。   但大部分小老板听了江福正的话,都抽空去了龚家凉粉铺实地考察。   主要是江福正说的数字太诱人了。   一日卖出去几百份,那岂不是只靠着这一道菜就能挣一两银子?   难以置信!   等到了凉粉铺,见着了排队的食客,这些小老板不得不服,还真挺红火。   虽说龚家每日的几百份,是靠着三兄弟摆摊和铺子一起卖才有的数字,可抛开摆摊不谈,只靠着铺子所售的二百多份,那一日也是四五百文啊。   半贯钱!   半贯!   眼见为实。   于是这些小老板心动了。   购买的数量涨了不少,最少的也买一百个,多的则是有上千个。   待余下那些人家的第一批变蛋做好,江福正就领着众人挨家挨户的送了过去。   这些小饭馆开卖凉拌变蛋后,靠着变蛋过硬的味道,生意都还不错。   夏季嘛,大家都爱爽口下酒的,变蛋出现的时机正好。   靠着这些小老板,余下的那些人家变蛋卖的也挺快。   但也有人选择自己去县城摆摊卖凉拌变蛋。   比如张拾一家。   不过,只卖了三日,他就歇了心思。   这活儿实在太累!   大夏天的,日头毒辣,推着笨重的车子走街串巷,而且销量并不好。   西边三横街被龚家三兄弟占据。   东边三横街则是很多小饭馆都开售变蛋。   主街的固定摊位都有主,流动摊位则是容易遭衙役驱逐。   此时倒是没有影响市容这一说,而是主街车子多了容易堵车。   北阳县一个县城,主街只容得下四辆车子并行,稍不注意就会堵车。   因此,辛苦三日后,张拾就歇了心思。   与其费这个力气,还是多买鸡蛋好做更多的变蛋吧。   走量的话,足以将被龚力生赚去的那些差价给挣回来。   总之,现在变蛋红红火火,只要做出来,那就不怕卖不出去。   形势一片大好。   叶厘解释时,江纪低着头默默吃饭。   今个儿叶厘捎的午饭是豆角猪肉蒸面条,猪肉放的多,面条也香软。   而且,叶厘还准备了饮子——西瓜冰茉莉。   叶厘捎来了四个竹筒杯,一家人将背篓倒过来当饭桌,你一口我一口吃的高兴。   不过,刚才全是叶厘在说话,此刻,看叶厘停顿,江纪就端起一个竹筒杯子递给叶厘:“润润口吧。”   叶厘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西瓜茉莉已没了凉意,但甘甜的味道足以解渴,他喝完之后,笑着道:“我还没讲完,还有大哥呢。”   “鱼哥去镇上卖凉拌变蛋,生意也还成,与直接买变蛋的人比起来差不多五五开。”   “这其中差了三文,一般人家还真舍不得。”   其实,一开始叶两是不打算再继续卖变蛋的。   他准备只卖凉拌变蛋。   但如此一来,就伤了熟客的心,谁都不想被强买强卖,更何况这里面的差价还是三文。   变蛋的利润是很高,可豆腐泡的生意同样重要,碰到商队包圆的情况比较少,豆腐泡一半的生意都是依赖镇子上的老顾客。   老顾客吃得起饼夹菜,自然也吃得起变蛋,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也爱吃变蛋,若现在只卖给他们凉拌变蛋,这谁心里会舒服?   为了这口吃的,他们或许会继续买,但自家肯定不能强卖,不然口碑就坏掉了。   做长久生意的,哪能这样干?   再者,万一真有部分人动了怒,连饼夹菜都不买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因此,叶家众人商议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卖变蛋。   但限购,每人每天只能买两个。   这也是没办法,以从前的情形来看,若不限购,那一千个变蛋,两三天就能卖完,要是碰到外地商人,更是一次就能卖完。   因此,散卖的话,必须要限购。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也是事实,之前变蛋有多好卖众人可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叶两、刘饴、唐鱼出摊时,慢声细气的向老顾客解释,因此,老顾客们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不满。   若真馋这一口,想吃个痛快,可以多带几个家人过来,一次性还是能买不少。   不过,出自他手的凉拌变蛋味道着实不错,因此,荷包允许的食客,都更愿意买凉拌变蛋。   一帮人端着碗在摊子前买凉拌变蛋,原本不感兴趣的路人也会被吸引,走上前来想看看到底卖的啥。   于是摊子上的生意愈发红火。   当然,依旧有识货的外地客商想大批量的购买变蛋。   “有个外地商人想包圆,还想压价,大哥自然不肯卖,后来那商人提价,利润跟零卖差不多,大哥就卖了一批变蛋给他。”   “从这些日子的情形来看,还是要比直接卖给生哥挣的多。”   “这就好。”江纪点了点头。   当初叶两不肯将变蛋卖给龚力生,事实证明,的确还是自家零售赚的多。   “可不是,他原本想着,一日挣个二百文,结果进账超出预期,一日能挣个三四百甚至五百文,等入秋时买牲口,他肯定是要买牛车。”   叶厘挺开心。   “牛车好,拉货多。”   江纪说着,又给他倒了杯西瓜茉莉。   叶厘端起来抿了两口,随后就拿起筷子开始吃坛子里的面条。   说了这么多,他都饿了。   见他大口吃的香,江纪不由也跟着夹了几筷子。   但刚才江纪已吃了不少,因此他很快就放下筷子,端起西瓜茉莉喝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也饱了,正捧着西瓜茉莉小口小口的喝着。   江纪瞧着他们俩鼓鼓的脸蛋,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胖了。在家有没有好好帮你们厘哥干活?”   江芽闻言大眼睛立马睁大了几分,道:“天天都干活的。胖了是因为我吃的多呀。”   他每天都吃好多饭的!   厘哥做的饭和零食太好吃啦。   “他们俩可没偷懒,现在家里的干柴堆得老高了。”   叶厘咽下口中的面条,为二人澄清。   “就是。”江芽点了点小脑袋:“厘哥不用再花钱买柴火了,厘哥夸我们俩帮他省了好多钱。”   江麦也点头,他才不偷懒。   大哥不在家,他得多多干活。   江纪满意了,揉揉他们的小脑袋:“乖。”   这时,叶厘又道:“另外那个背篓里还有玉米棒,嫩的很,你晚上吃了。不过,等你下次回家玉米就要老了,要不,这两天我让大哥给你捎几棒?”   江纪摇头:“不用让大哥特意过来,还那么重,离我回家收拾行李也不差几天了,到时候就啃老的吧。”   他牙口好。   啃得动。   叶厘闻声,没有坚持。   的确,若从城门口绕过来,要走不少路。   说到底,还是因为没车子。   若是有车子,他天天都给江纪送饭。   一家四口又拉了会家常,现在江通家的新房子已盖了一半了。   等江纪回家,主体就能盖好了。   除了五间正屋,灶房、杂货间也是由青砖垒就,气派程度要赶得上江福正家了。   这些日子,不只是叶厘天天去看进度,村中其他人家也忍不住跑去观摩。   从前大家伙儿可不敢肖想这种房子,可现在有了变蛋,人人都敢想,人人都敢打算,只要变蛋生意顺顺利利的,那明年此时,怕是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房。   有了新房子,那自然得有新家具。   江通自个儿就是木匠,他便打算自己打大柜子、大箱子。   反正是自家用的,就当练手了。   想做这样的大物件,那得买木料,刚砍下来的木头太湿,不能做家具。   之前他为了做风铃,专门收了些木料,可风铃就那么大一点儿,不需要太讲究,当时他是什么树木便宜他就收什么,不讲究长度大小。   因此,现在他得再买木料。   可他现在没空去乡下。   于是他就想了个好主意:县城里的几个老木匠,家里可不缺好木料,他愿意多出点钱从老木匠手里购买木料。   他今个儿进城就是为了此事,于是叶厘就带着两个小家伙搭了他的顺风车。   至于待会回家,还是叶两过来与他们汇合。   但今日叶两是赶着骡车来的。   现在村里人买鸡蛋的热情不减,叶厘可抢不过,他一是没时间,二是没车子,他只能托叶两在镇上买一些给他送来。   江纪听完这话,就道:“何必这么麻烦,今后你等着抽成就是了。”   “不麻烦,大哥把鸡蛋、锯末、石灰全带过来,待会大哥炸豆腐泡,我做变蛋,一下午就能做好。”   叶厘才不舍得这份收益。   他做一千个,就能挣一千一百文。   所付出的,只有一下午的时间。   他现在筹划着盖暖阁,一千一百文能买好多块砖头了。   当然,此事还不能和江纪提。   江纪目前只花不挣,心里愧对他,盖房子这么大的事若是江纪出不上力,那心里指不定多内耗呢。   院试在即,可不能让江纪分心。   其实,江纪刚才之所以这么说,更多的是不愿麻烦叶两。   有这个功夫,叶两完全可以自己做变蛋。   但叶厘这个亲弟弟理直气壮,他便不再说什么。   恰好这时,哒哒的蹄声想起,几个人朝着私塾拐角望去,果然是叶两赶着骡车来了。   于是叶厘就收拾碗筷,很快就和江麦、江芽坐上了骡车。   他瞧向江纪,没再说什么,只是朝着江纪挥了挥手。   再有八天他的好相公就能回来了。   快了!   江纪抱着一大包裹煮玉米,直到骡车没了影儿,他这才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思念,转身回私塾。   收心!   能安心在私塾读书的日子没几日了。   骡车很快上了主街,穿过县城,沿着小路进了野枣坡。   这个季节,满村的枣树都结满了枣子,青枣子挂满枝头,瞧着就令人欢喜。   但目前离成熟还要不少时间。   打开家门,叶两将骡车上的鸡蛋、锯末、石灰拎下来。   叶厘直奔后院。   他托江柳帮他喂猪和鸡,他得瞧瞧两只小猪和那些鸡吃饱了没。   后院里,猪槽里加了豆腐渣的青草碎还余了一些,江柳喂的多了。   鸡槽里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残余的鸡食。   天热,那些公鸡、母鸡都窝在阴凉处。   他返回前院,打了水拎去后院。   往猪槽、鸡槽里倒了水,他吆喝几声,见两只小猪和公鸡母鸡都朝着食槽走来,他放了心,拎着木桶回前院。   前院里,两个小家伙拎拿麻绳,已准备出门捡柴了。   他们俩刚在江纪跟前说了没偷懒,两人心中都鼓着一股劲,今天一定要捡好多柴!   两个小家伙出了门,叶两进灶房切豆腐,准备炸豆腐泡、大串串。   叶厘则是做变蛋。   叶两切完豆腐,从碗柜里端出油盆,他出了灶房,准备开炸。   江家院子里有俩棚子,一个是搭在水井上,好为水井遮雨防尘。   一个是挨着水井,棚子下垒了灶,入夏之后,叶厘都是在这个灶上炸豆腐泡。   此刻,叶厘坐在在水井旁做变蛋。   叶两站在灶前,一边往大铁锅里倒豆油一边瞅着叶厘,他脸上闪过犹豫。   但这事定然是要说的。   于是他将空了的油盆放到灶台上,对叶厘道:“厘哥儿,你饴哥的娘家大哥刘帆求到他跟前,说也想学做变蛋,刘帆也愿意给你抽成,还发誓绝不外传。”   “刘帆非得问问你,你饴哥就让我同你张这个口。”   见叶厘抬头看了过来,他忙又道:“你饴哥就是让我问问,你要是不同意,那他也不会生气。他本就知道你不会同意。”   叶厘放下手中的鸡蛋托,耐心道:“大哥,这不是抽成不抽成的事。关键是当初乡亲们学做变蛋时,立了绝不外传的承诺,一旦将方子传出去,那就会被赶出村子。”   “赶出村子的话是江伯说的,威力大,村人不敢轻易犯这个错。”   “但江伯镇不住饴哥的娘家人,真传出去了,损的可就是全村的利益了。”   “别看变蛋现在红火,可到了冬天,变蛋的销量是会下降的,若是变蛋太多,那村人的可能就卖不出去了。”   “而且,万一饴哥娘家兄弟的媳妇夫郎,也想教给他们的娘家兄弟呢?这传起来,可以说是没完了。”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叶两点头:“我知道的,你饴哥也是这么想的,但刘帆不死心,他不得已,只能让我同你张这个口。”   “既然你的确不同意,他就给推回去,这事儿就当没提过。”   叶厘闻言笑着道:“成,反正我忘性大,就当没听过。”   叶两见状也笑了,同时在心中庆幸,好在饴哥儿是个明事理的,不会把胳膊肘往娘家拐。   其实,靠着豆腐泡,刘家饼摊的生意较之从前,已翻了几番了。   现在他岳父岳母在镇上一边卖饼子一边做饼子,刘帆夫夫在刘家也做饼子,做好之后送到镇上来。   只是,变蛋实在是惹眼,又挣钱,又不费力气,于是刘帆就动了心。   但江福正的确镇不住刘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他琢磨琢磨,看不能在其他方面拉刘帆一下。    第57章   因是赶着骡车, 所以今日叶两进院子时,太阳还没下山。   刘饴、唐鱼正坐在院子里择菜、剥蒜。   叶阿爹在灶房做晚饭。   瞧见他回来,刘饴忙起身走了过去。   骡车上共有俩背篓, 一个装着豆腐泡、一个装着面果。   但刘饴迎上去可不是为了帮叶两拿东西,他开口问:“厘哥儿怎么说?”   “不同意, 他怕方子传出去。”   叶两拎着俩背篓朝灶房走。   刘饴闻言唉了一声:“我就知道他不同意。”   旁边的唐鱼见状, 好奇问:“饴哥,厘哥儿不同意什么?”   “我娘家大哥也想学做变蛋, 非得让你两哥问问厘哥儿, 结果厘哥儿的确不同意。”   刘饴说着朝唐鱼走去, 准备继续择菜。   摆摊半夜就要起床,因此前一天就得将青菜准备好。   不过, 他这话听得唐鱼一愣。   唐鱼娘家村子离得远,目前尚不知变蛋的火爆。   刘饴重新在板凳上坐下,开口道:“鱼哥儿,若是你娘家人也想学, 你可千万甭答应。”   “厘哥儿是不会允许的, 他性子虽改了, 可真要闹起来,那真是连家里的鸡狗都甭想安宁, 咱公爹、阿爹管不了他的。”   这话听得唐鱼更愣。   他和叶文成亲那日,叶厘瞧着可温和了,还爱笑。   但唐鱼也的确对叶厘的判若两人有所耳闻,是以, 他立马点头:“我知道的。”   “若我娘家人真提这事,我肯定挡回去,这又不是咱一家的营生, 咱们两个做不了主。”   刘饴闻言笑,点头道:“可不是,咱们能做得了谁的主?我大哥还发誓绝不外传,可真外传了,我又能奈何?”   “我一个出嫁的哥儿,还能在娘家翻天吗?”   他虽有主见,当初不顾他爹娘的反对,非得嫁到叶家来,可他还能真拿捏住他娘家兄弟吗?   他靠什么拿捏?   他拿捏不住啊。   万一真漏了出去,那不仅叶家人会厌他,叶厘定然也要回来大闹。   那场面,光是想想他就头疼。   其实,靠着豆腐泡、变蛋的带动,他爹娘的收益已经翻几番了。   从前,卖一天饼,只能卖一百来个,挣上三四十文。   如今,一日能挣快二百文。   这收益低吗?   一个月就是五两。   不比他家差多少。   做人要知足嘛。   唐鱼心有戚戚,点头道:“对。咱们俩现在的日子这么好,甭瞎揽事,那以后肯定是享不完的福。”   他家的条件原本比叶家好些。   但当时叶家已经做起了豆腐泡的生意,而且他还挺喜欢叶文总是害羞、腼腆的性子,于是就应下这门亲事。   谁知亲事定下来之后,又冒出个变蛋。   成亲时,变蛋量少,有些不起眼。   但很快就红红火火起来,利润和豆腐泡一样高。   照这个趋势,这个月,他家的收益能有十两。   他和叶文拿四成,那就是四两。   一个乡下农户,一个月进账四两!   这些时日,他常在心里偷着乐呢。   这是叫他捡着漏了。   但凡定亲前叶家就开始卖变蛋,那这门亲事不一定能轮得到他。   所以,如果他娘家人真的想学做变蛋,他肯定不会教的。   但今后回娘家,他可以多割几斤肉,多买几包点心。   另一边,叶厘送走叶两,他锁上院门,去了江福正家。   如今,他连他亲大哥都拒了,那旁人自是更不能将方子传出去。   一开始,为了保密,村人都是到他家做变蛋。   可后来变蛋太多,他家院子小,施展不开。   而且,家家户户都来,太占用他的时间,于是他就让众人各回各家。   这一回,做法自然也就被更多的人知道。   他觉得有必要让江福正再给村人敲敲警钟。   至于此前定下的拿变蛋考验村人的品性,好为豆腐泡作坊选人,这个自然也作数。   若江福正都三番五次的提点了,最终还是有人透露了出去,那自然不能碰豆腐泡的生意。   到了江福正家,他把此事告诉给江福正,江福正亦很重视。   如今变蛋大卖,一些夫郎、媳妇回娘家走亲戚时,都会捎上一篮子,好叫娘家人也尝个鲜。   万一有人嘴巴不严实,那损的可就是全村的利益了。   于是,待天色擦黑,他就让江满堂敲锣召集村人。   等家家户户都来了人,他先将叶厘婉拒亲大哥的事讲了,而后板着脸警告众人,万不可将法子传给别村的人,不然的话,他真的会撵人。   众人听了此话,连声道不敢,也一再保证绝无此心。   如今,自家买鸡蛋都得靠抢,再告诉给旁人,那不是妥妥影响自己利益吗?   而且,到了冬天,变蛋的销量是会下降的。   若再有别村的人来争抢,那自家的说不定就要砸手里了。   监督,必须互相监督,他们盖青砖大瓦房以及儿孙读书、娶亲的花费,全系于变蛋一身!   这种一个月能挣五六两的好生意,谁毁了他们跟谁急!   众人回了家,立马召开全家会议,也不能只叮嘱媳妇/夫郎,还有孙子孙女呢。   若是小孩子无意中被人哄了话,那得多糟心啊!   所以,小孩子也不能漏掉。   而且,担心有人不长记性,这家庭会议,日日都得召开一次。   一时间,在野枣坡,方子保密成了和做变蛋等同的大事。   这种局面,叶厘自是欣慰。   想赚钱,想让生意长久,那全村人都得齐心。   他的日子照旧。   每天做豆腐,养娃,去江通家看进度,打听花销,并数自己的存款。   余下的那十二户人家,陆陆续续也过来找他结算了抽成。   如他所想的那般,他共拿到了六贯,和之前的两贯七钱一相加,光是抽成,他就拿到了近九两。   再加上他自己做的变蛋,总收益超过了十两。   到了月底,鲍北元送来饮子的抽成,最少也有二两。   豆腐泡和面果,每天挣一百多文,一个月下来也能有四五两。   风铃的那点收入可以忽略不计,这个月江通忙着盖房子,没做几个风铃。   但靠着豆腐泡、饮子、变蛋三门生意,他这个月进账快二十两!   好大一笔银子!   只是,开销也不小。   除开江纪的读书钱、江柳江麦江芽的工钱,光是吃饭一项,他就花了有两贯。   核桃黑芝麻粉,一次就得一百文。   肉松,一次也得几十文。   这是江纪在私塾的伙食。   他和江麦、江芽平日也得吃肉,一周最起码一次,一次就得大几十文。   还有大米,一斤七文。   北方人吃米饭可不是拿个巴掌大的小碗一顿只吃一小碗,煮好的米饭,叶两一次最起码吃一斤。   他这个身子的饭量、力气都比不得正常男子,但也能吃半斤。   两个小家伙也挺能吃,他每次蒸米饭,都是蒸上两斤生米,若吃不完,下顿正好来个蛋炒饭。   面粉的话,麦收后,江大河送来了五十斤麦子。   这些麦子,若是搁从前,那是三个月的量。   普通人家哪能把面粉当主食,都是掺到杂粮面里起一个调味和增加粘性的作用。   可他吃玉米饼子早吃腻了。   正好他还得炸面果,于是他就将这些麦子收起来,只买面粉吃——大热天的,他懒得磨面粉,都是直接买成品。   面粉也是一斤七文,和大米同价。   除了主食,平日里再来个餐后小水果、饭前小零食以及下午茶饮子,这杂七杂八加起来,一个月光是吃饭就要花上两贯。   要不是有变蛋的收入,这恩格尔系数真是吓人。   好在变蛋给力。   而且最起码还能再给力两个月。   所以,等江纪从府城回来,新房子就可以动工了。   他也不多盖,如今的院子承载着江纪与他公爹、婆婆的美好回忆,他不打算推翻这几间屋子。   他准备将菜园子旁的院墙扒了,把院子往西边扩一下。   反正西边没邻居,他可以随意折腾。   暖阁的话,他如今的设想是盖三间屋子,但为了保暖,中间那个屋子不留外门,只留两个内门与两边的屋子连通。   然后整个房间都铺炕,一但炕烧起来,那效果应和地暖差不多。   当然,这只是他的设想,能不能实现,目前还是未知数。   等江纪出发去府城,他就去找工匠商议。   等啊盼啊,整个人快成望夫石时,日子终于来到江纪回来这日。   江纪是中午回来的,他到家时,叶厘已将骨头汤炖好了。   叶两也已到了,正和江麦、江芽蹲在水井旁洗西瓜。   他今日带了两个西瓜过来。   瞧见他进院子,江麦、江芽立马欢呼一声,朝着他跑去:“大哥!”   “大哥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叶厘正在案板前拍黄瓜,闻声也从灶房出来,瞧见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来,他顿时也笑了起来:“回来的正好,骨头汤炖好了,我拌个黄瓜变蛋就能开饭了。”   江纪与他对视,定定的看了他片刻,这才扬起嘴角道:“好,我这就去洗手。”   这熟悉的笑脸,令叶厘大大缓解了思念,他满足了,脚步轻快的回灶房继续忙活。   江麦小跑着去打水。   江芽则是拽着江纪的手往水井那边走:“大哥,快来!两哥买了西瓜!”   江纪闻声看向叶两,等瞧见那两个绿油油的大西瓜,不由道:“大哥,不用买这些,太贵了。”   这西瓜大,一个就得三四十文。   “又不常买,你要去赶考,出发前吃些好的。”   叶两笑呵呵的道。   其实,是他和叶文想各给江纪五百文赶考钱——现在他们兄弟手头宽裕了,便想让江纪此行吃点好的。   可叶厘死活不同意,说不差他们这五百文,他和叶文无法,便各买了个大西瓜,又买了些筒子骨。   此刻,瞧着江纪额头上的汗水,他知江纪又是跑回来的,便道:“你先洗把脸。对了,你具体什么时候去府城?”   “后日一大早就得出发。”江纪道。   “这么快?”叶两惊讶。   “早些去,早些安定下来,好静心读书。”江纪解释。   这时,江麦把洗脸盆放到他跟前,他便蹲下来洗脸。   叶两点头:“也是。在家事情多,会分心,还是早些去好,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不差那几日的饭钱。”   江纪嗯了一声,他要是留在家中,绝对会分心。   叶厘虽在灶房忙活,但也竖着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听到江纪与叶两的对话,他轻轻叹了口气,好快。   这相聚也忒短暂了。   这时,江纪出现在了灶房门口,这人扯了扯身上汗津津的长衫:“出了一身汗,我先回屋换个衣服。”   叶厘忙收起惆怅,点头:“你去吧。”   他话音落,叶两抱着西瓜也出现在灶房门口,他就笑着道:“换完了,正好吃块西瓜润润口。”   江纪嗯了一声,朝堂屋走去。   叶厘就让叶两切西瓜,他搬着饭桌从灶房出来。   天热,最近都是在院子里吃饭。   他将饭桌搁在棚子下,江麦、江芽见状,立马进了灶房,帮着将碗筷以及黄瓜变蛋端了出来。   而后两个小家伙站在棚子下的灶前不挪步了。   骨头汤在棚子下的灶里,叶厘将锅盖掀开,一股浓郁的香味顿时朝西面八方涌去。   江麦、江芽顾不得热,只陶醉的大口吸气,太香啦。   叶厘让他们俩去洗手,等两个小家伙跑了,叶厘把箅子上的饼子拾到馍筐里,又将锅里的筒子骨捞到盆里,他将盆搁到一旁的饭桌上。   这时,江麦、江芽也洗好了手,他就招呼两个小家伙先啃骨头。   他自己则是拿起勺子往碗里盛汤。   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江麦、江芽高兴的应了一声,然后就坐到饭桌旁开啃。   江纪换好衣服从堂屋出来,叶两已经把西瓜块放到饭桌上了。   他走过去,坐下,拿起一牙开吃。   充足、微甜的汁水流过喉咙,带走不少干渴,他几下吃完一牙,这才去啃骨头。   这大骨头炖的久,肉很软烂,用牙齿轻轻一咬就能扯下来。   上面几乎全是瘦肉,但并不柴,叶厘的调味也得当,在饥肠辘辘时吃到此等美食,怎叫人心情不好。   他瞧向叶厘。   叶厘也正在看他。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叶厘咽下口中的肉,问:“与你同行的考生,都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   他很少打探私塾的事。   可分别在即,他便想多问几句。   江纪道:“其中一个叫石义,与我都是陈记学馆的人,余下三个是旁的私塾的……”   虽说只有两个人是陈记学馆的,但他们韩夫子急公好义、乐善好施,并不因对方不是自己的学生就将人拒之门外。   此次,他与另外四个童生、两个廪生共包了四辆车。   北阳县作为换乘之地,租车行业很是发达,车子很容易租到。   为了节省开支,两个廪生坐马车,他们五个童生坐骡车。   共三日路程,后日一早出发,若中间无意外,那第三日傍晚便能入城。   入城后车子直奔韩夫子的老宅,第四日去府衙递呈县衙开具的公据以报名和验证身份,第五日就能安心备考了。   吃饭由韩家老仆操持,他们只需要交钱,旁的无需操心。   “韩夫子真好,等你从府城回来,你拎着礼品登门好好谢谢人家。”叶厘道。   “好。”江纪点头。   上次他就去了的。   只是上次拎的礼品有些寒酸,是他二婶做的香辣花生。   这次甭管中没中,肯定不能再带自家的农产品了。   几人又聊了些旁的,很快,午饭结束。   叶两起身去炸豆腐泡、大串串,叶厘、江纪回了堂屋,准备收拾行李。   两个小家伙也颇想念自己大哥,不愿去午休,就跟着夫夫俩进了西屋。   叶厘一进屋,就打开五斗柜最底层的那个抽屉,里边放了不少钱,他让江纪从中取出五贯。   这是他给江纪准备的赶考钱。   北阳县——府城两地商旅往来频繁,这一路上不缺客栈和路边茶摊。   只要有银子,那这一路上都能——就这个时代的路况和马车,也不能说舒舒服服,若是银钱足够,只能保证在客栈时能吃好、睡好。   只要是在路上,那必然要受颠簸。   江纪上一次赶考时,住的是大通铺,吃的是梁二香给他烙的玉米饼子,在茶摊、客栈,他也就是要碗茶水。   真真是能省就省。   这一次银钱充裕了,自是不能再这般艰苦。   之前江纪在江大河那里存了十余两银子,自打叶厘承诺他读书,这四个月来,叶厘每个月都会给江大河一贯钱。   再加上叶厘给他缝到衣裳里的五贯,他此次手头称得上是宽裕。   但所谓穷家富路,那五贯钱是最后的退路。   于是叶厘又给他添了五贯,好让他吃些好的。    第58章   江纪瞧着满抽屉的铜钱, 摇头道:“我手里的钱够的,你不用给我。”   “怎么不用给?你平日里核桃黑芝麻粉、肉松、鸡蛋没断过,去府城后, 这伙食自然也得跟上。”   叶厘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江麦、江芽:“小麦、芽哥儿,你俩说是不是?”   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的点头:“是。”   江芽还扯了扯江纪的袖子:“大哥, 厘哥说吃核桃补脑, 你到了府城,多买核桃呀。”   江麦也道:“核桃好贵的, 大哥你多带些银钱。”   江纪:“……其实, 以我手里目前的银钱, 是吃得起核桃的。”   “又不是只吃核桃,肉和鸡蛋也得跟上, 这些钱明天拿去钱庄换一个五两的银锭,你揣在身上,不占什么位置。”   “而且,我和小麦、芽哥儿还没去过府城呢, 你难得去一次, 你给我们仨都买点小礼物。”   叶厘又道。   此言一出, 江麦、江芽眼睛亮了。   来自府城的小礼物诶。   江芽小脸蛋已经挂上大大的笑,他扯扯江纪的袖子, 交代道:“大哥,你买个便宜点的,若钱不够,我有!”   江麦忙点头:“是啊大哥, 我和芽哥儿的你看着买,你给厘哥买个贵的,我和芽哥儿有钱!”   这话听得叶厘“老怀大慰”, 不错,没白疼这小家伙。   江芽被江麦一提醒,也立马晃着江纪的袖子道:“对对对,给厘哥买个贵的,厘哥每天太辛苦了。”   话已至此,瞧着两个小家伙期盼的眼神,再者,江纪也自认亏欠叶厘,他哪里还能再拒绝。   他便蹲在五斗柜前,从最底层拎了五贯钱出来。   叶厘满意了:“这才对嘛。”   钱有了,那就该收拾被褥了。   家里的被褥,除了叶厘床上的,余下的都是当年江母做的,时间已久,都又旧又硬,带哪一床都一样。   江纪寻出上次府试时带的那两床,卷起来,塞到大麻袋里。   再往麻袋里放入换洗的衣裳,拿根绳子将口扎住,这就齐活了。   那个缝了银票的长袍,如此贵重的物件,自是要放到背篓底部,时时不离视线。   余下的书籍,笔墨等,这个无需叶厘操心,今个儿江纪想快些回家,便没带这些沉重的物件,明日两人去私塾走一趟,顺便将租车的钱交给韩夫子。   此前,租车的银子是韩夫子垫付的,明日得去还上。   如此便没了旁的事。   一家四口出了堂屋,准备去江大河家将江纪攒的银钱拎回来。   但就在这时,江大河、梁二香还有江柳、江榆一家四口推着板车出现在了门口。   江大河瞧见江纪,笑呵呵的道:“小纪,我给你将银钱送来了。”   江纪忙道:“二叔,我和叶厘去拿就成,你和二婶怎送来了,快坐。两哥买了西瓜,小麦,你去切一下。”   江麦应声而去。   中午都忙着喝骨头汤,西瓜还剩下大半。   江大河解释道:“这么重,不用你俩特意跑一趟,反正天热,这会儿也没办法下地。”   江纪攒在他那里的钱全是铜板,叶厘给他的也是铜板,虽然加一起还不到二十贯,但却有百斤重,于是他就用板车推了过来。   另外,现在地里的玉米大多都老了。   今上午他寻了好久,这才寻出一背篓嫩的,也一并送了来。   他指着那背篓嫩玉米道:“这些玉米煮一下,够吃三顿的。”   江纪瞧着那些玉米棒,心中感动:“二叔,老的我也啃得动的。你不用麻烦。”   “嗐,咱乡下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时节也就是吃个嫩玉米。”   不就是找些嫩玉米,一点儿都不麻烦。   “对了,你二婶还有小柳、榆哥儿给你做了两双鞋子,你试试。”   江大河指着背篓旁的布包道。   布包里装着两双千层底布鞋和两双草鞋。   江柳、江榆平日里要买鸡蛋做变蛋,挺忙的,两人合力纳了一双。   梁二香自个儿纳了一双。   他编了两双草鞋,虽说入秋后气温会下降,可万一碰到下雨天,正好能穿。   这下子江纪更感动了,江大河一家四口种着十多亩田地,之前小麦、芽哥儿的新衣服就拜托给了梁二香,如今梁二香还给他纳了双鞋子。   江柳、江榆也没拉下。   他成亲时,梁二香才给他新做了两双,他如今不缺鞋子穿的。   江纪感动,叶厘则是心虚。   咳,他连衣裳都不愿做,更何况是鞋子这种更有技术含量的——   衣服他还能歪歪扭扭的缝几下,但纳鞋底他是真干不来。   此刻,他只能哎呀一声,以江纪夫郎的身份客气道:“二叔二婶,还有小柳、榆哥儿,你们知道的,江纪鞋子够穿的。你们不用做这些。”   “尤其是你,小柳,天天过来推磨,那么累,而且你竟一个字都没透露。”   叶厘语气有几分嗔怪,江柳笑着道:“也没多累,得空了纳几针,不费什么功夫。”   不就是纳只鞋子,对她而言,可太简单了。   但挣钱,对她来说难似登天。   江纪能劝她爹慎重考虑她的亲事,还给了她寻了个推磨的活儿,她自然也将江纪的事儿放在心上。   况且,光是变蛋的利润,就叫她不知该怎么谢叶厘。   当初,她拎了两斤肉,就将这方子学到手了,不需要给叶厘一文钱的抽成。   既然叶厘不擅针线,那她抽时间帮叶厘做点活儿也是应该的。   “就是,每天纳几针,很快就做好了。”   江大河点头。   况且,就江纪这个动不动就跑回家的行径,再厚的鞋底也会被磨破!   这鞋子啊,早晚都要做的。   但当着叶厘的面,他一个长辈可不好说这种打趣的话。   于是他只道:“趁着赶考这个时机,做两双新鞋,好让小纪脚踏实地的走出来一个好前程。”   这寓意极好,也是江大河梁二香这两位长辈对江纪的祝愿。   江纪正了正神色,认真道:“二叔二婶,我会尽力的。”   “我知道你平日刻苦,如今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但你别有太大压力,现在日子好了,能供得上你读书。”   江大河又叮嘱道。   江纪连声应是,他知道的。   他如今没了从前的紧绷。   众人说了些话,品尝了脆甜的西瓜,江大河一家没有多留,他们家里地里都一堆活儿呢。   他们走了,江纪、叶厘就将所有铜板收起来,明日拎去钱庄换成银锭。   铜钱带两贯就成了,不然太压行李。   叶厘将那背篓嫩玉米拎进灶房,打算今晚就煮了它们。   嫩玉米配着骨头汤,肯定比啃玉米饼子强。   明天需要借用江通家的牛车,虽说昨日就和江通打了招呼,但江纪也想瞧瞧江通家新房子的进度,于是,两人带着江麦、江芽这两个小尾巴出了门。   新房子其实已经快竣工了,房子主体全盖完了,接下来就是平整室内的地面,然后铺砖。   不过,一家四口出了院子没多久就碰到了江通。   江通手里拎着两只老母鸡,一瞧见江纪、叶厘,忙问:“你们这是干嘛去?”   “巧了,正准备去你家瞧瞧新房的进度呢。”   叶厘笑着道。   “明个儿再瞧吧,把这两只鸡拎回去,给小纪炖了补补。”   江通把两只鸡塞给叶厘。   还没等叶厘说不要,他手又伸进腰间,从腰上解下来一串铜板:“不多,意思意思,是个心意,就当给小纪加几个鸡腿。”   “大通哥,我家……”   江纪只来得及说出这五个字,江通就把铜板往他怀里一塞,而后转身就跑:“家里一堆事呢,我先回去了,你们明个儿来牵牛车。”   他跑的飞快,而江纪一时不慎,没能接住沉重的铜钱,那串钱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等江纪捡起来再抬头,江通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江纪:“……”   他看向叶厘,叶厘晃了晃手中的母鸡,也有些无奈。   但正如江通所言,不多,是个心意。   江大河一家都送了,他们夫夫也收了,那此时自是不能将江大川一家的心意拒之门外。   他道:“回去吧,烧热水褪鸡毛,今晚炖鸡。”   此言一出,江芽先高兴了,忙伸出小手:“厘哥,我帮你拎一只吧?”   “成,给你。”   叶厘递给他一只双脚双翅都被绑住的老母鸡。   老母鸡有三斤多重,以江芽每日捡柴练出来的大力,拎起来轻轻松松。   他几乎是蹦着走的,开心极了。   江麦见此,也将另一只老母鸡接了过去,然后赶上他,两人一起蹦着回家。   叶厘、江纪走在后边,两人慢腾腾的数着那串钱。   等回到家,正好数完。   一共二百文,的确不算多,是个心意。   不过,中午还剩了半盆骨头汤,晚上要炖老母鸡,那骨头汤就没空喝了。   叶两的豆腐泡还没炸完,叶厘就搬出小炉子,将那半盆骨头汤热了热,而后招呼叶两、江麦江芽喝掉。   这三人真就松松裤腰带,将这半盆骨头汤喝了下去。   哪怕里边没有骨头和肉了,那也不能浪费!   喝了骨头汤,很快,豆腐泡、面果都炸完了。   叶两将这些吃食装进背篓,同叶厘几个打了声招呼,而后就踏上回家的路。   叶厘则是拔毛杀鸡,准备将两只母鸡都炖了。   明天要去县城,没空收拾。   鸡毛也是好东西,可以找货郎换毽子或鸡毛掸子,他让江麦、江芽把鸡毛收起来,他给两只鸡开膛破肚,一通忙活,等将两只鸡下锅,太阳已西斜。   一日又快过去了。   江麦、江芽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前,顾不得热,把烧火这个活儿揽了下来。   叶厘和江纪就去剁猪草,喂猪、喂鸡。   如今家里不仅人的伙食好,猪也能顿顿都吃上豆渣或麸子,因此长膘很快,跑起来时浑身的肉都在颤。   养猪人自是爱这景致,江纪不由道:“过年时不卖了,咱自己杀了吃肉。”   叶厘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小麦、芽哥儿出了大力,届时让他们俩随便挑,吃个痛快。”   江纪扭头瞧向他:“你也出了不少力。”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和他们俩争抢。”   叶厘挑眉。   江纪闻言嘴角翘了翘,正想俯身凑过去亲他,这时,前院传来江麦的喊声:“大哥厘哥!里长爷爷来啦!”   “……晚上再亲。”   江纪直起身子。   叶厘乐,轻轻推了他一把:“也不嫌这里味道大。”   他们俩现在可是站在猪圈前!   此言一出,轮到江纪挑眉了,随后江纪一手揽着他的肩,快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这个吻蜻蜓点水,一触便离。   江纪站直身子,一本正经的道:“香香的。”   “……油嘴滑舌。”   话是如此,可叶厘满脸都是笑。   江纪也笑,顺势抓住他的手,牵着他朝前院走。   不过,到了前院,两人很快将手分开,当着长辈的面,可不能拉拉扯扯。   江福正已在板凳上坐下,江麦还给他倒了一碗加了糖的凉白开。   饭桌上,除了一碗凉白开,还有一贯铜钱。   “江伯,这是……”江纪不由问。   叶厘也好奇的瞧着江福正。   “这一贯钱,是全村的乡亲一同出的,助你赶考。”   江福正道。   除掉江大川、江大河这两家,村中十九户人家,每户出了五十文,加一起有九百五十文。   他凑了个整,又添了五十文,因此共有一千文。   江纪自是不肯要:“江伯,大家伙儿的心意我知道,可如今叶厘能供我读书,这些钱您还是拎回去吧。”   江福正摇头:“纪小子,从前全村都穷,大家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你又把地都赁了出去,常年不在家,所以你爹娘去了后,大家伙儿这几年没帮过你什么。”   “你别记恨他们,虽说都姓江,但在野枣坡繁衍太多辈,关系其实已经远了。”   “而且,大河还有叶家都全力托举你,你也算是有长辈可依靠的。”   江家三兄弟,当年没落到要饭那一步,因此,村人也就是心中怜悯,行动不多。   “可村里的娃,从没欺负过小麦、芽哥儿。”   “乡亲们本性都不坏,只是被穷折磨得无力他顾。”   这一番话,符合情理。   江纪点头:“江伯,我没恨过大家的。”   他的确不是无依无靠。   他二叔待他如亲儿。   叶家也尽全家之力供他读书,还将自家的小哥儿许给他。   即便没了爹娘,也有长辈真心疼他护他。   他从没有怨过乡亲。   这几年里受过的那些苦,怎么着也怪不得村中人头上。   江福正闻言很是欣慰,他继续道:“我知你是个好孩子,既然不记恨,那就收下吧,一户五十文,大家半日就能挣回来。”   “就是个心意,愿你迈过这最后一步,拿下秀才功名。”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纪自是不能再拒绝了。   一户五十文,以变蛋的收益来说,的确半日就能挣回来。   江纪心中感动:“江伯,谢谢大家,以后若是有写信之类的活儿,尽管来寻我。”   江福正笑着点头:“成,等你考上秀才,大家伙儿肯定争着来求秀才公的墨宝。”   这话说的江纪汗颜,连声不敢。   他的字虽受过夫子夸奖,可也担不起墨宝二字。   江福正又问了些旁的,之后不顾江纪、叶厘的挽留,很快就走了。   江纪从院门口返回院中,他走到饭桌前,将那贯钱拎了起来。   很重。   可日子是真的好起来了。   他扭头瞧向叶厘。   这一切,全是叶厘带来的。   叶厘不知他想法,抬手指了指堂屋:“放到背篓里吧。”   他嗯了一声,笑了。   趁着江麦、江芽的注意力都在灶上,他用另外一手点了点自己的唇。   叶厘这下子乐了:“走吧,正好我有事同你说。”   好相公相邀,那肯定要答应鸭!    第59章   叶厘、江纪前后脚进了堂屋。   叶厘还未站稳脚, 身子就被纳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不过,江纪手里还拎着一贯钱,这贯钱随着江纪的动作在叶厘眼前晃的叮当响。   叶厘不由笑道:“还是先将银钱放下。”   八斤重, 哪能拎着这么一串钱亲吻。   江纪听了,就改为揽着他的肩, 两人进了西屋。   江纪将钱放到桌上, 还没等他瞧向叶厘,叶厘就主动环住他的腰。   他扬起嘴角, 顺势将人抱住, 轻轻一托, 就将叶厘放到了桌上。   一个站着。   一个坐着。   夕阳将叶厘身后微敞的窗户渲染成橘色,还有部分落进昏暗的室内。   叶厘坐在这光里, 脸上又是明媚的笑,这一幕鲜活的有些喧闹,瞬间就叫江纪看直了眼。   于是唇迟迟未落。   这下子叶厘得意了,他伸出双臂环上江纪的脖子:“我就这么好看?”   一语将江纪拉回神, 不过, 江纪一向爱看他臭美。   尤其是此刻。   以江纪为界, 身后是一室的昏暗,身前却是鲜艳温暖, 足以驱散过往的一切阴霾。   过去六年的种种,因眼前之人的到来,全都变得微不足道,无足轻重。   江纪轻笑, 大手捧着他的脸颊珍而重之的打量,目光里情意直露,温度灼人。   脸皮厚如叶厘, 也被这视线瞧的渐渐红了脸。   他难得害羞,江纪觉得有趣,心中愈发欢喜,大手捧着他的脸颊轻轻揉了两下,这才吻了下来。   双唇相碰的刹那,久未亲近的二人皆心中微颤,不由靠得更近,上次这般亲近,竟是一个月前!   他们不约而同的张口,去追逐对方的舌头。   熟悉的气息,令他们下意识闭上眸子,好专注这个吻。   这个吻不夹杂着旁的念头,两人只是单纯想要用这种接触来抚平心中汹涌了月余的思念。   只是,现在明显时机不对。   院子里,江芽嗅着空气里越来越浓郁的香味,再也忍不住,他朝着堂屋的方向大声喊道:“厘哥,鸡汤好了吗?”   过于心急的他,不等听到叶厘的回答,就从小板凳上起身,一边往堂屋跑一边喊:“厘哥厘哥,鸡汤好香啊,炖好了吗?”   由远而近的喊声,让屋中的二人不得不放开彼此。   两人刚用帕子将唇上的水渍擦掉,江芽就冲了进来:“厘哥厘哥!”   江纪走上前,弯腰按住了他的小肩膀。   叶厘则是趁机从桌子上跳下。   他人小,视线被自己大哥挡的严严实实,他歪歪小脑袋,看向屋子里:“厘哥呢?”   “在这儿呢。”叶厘笑着走过去,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小馋猫,走吧,应该好了。”   江芽一听到“好了”,立马顾不得其他,高兴道:“都炖了好久了,肯定好啦。”   他还掰着小手指数道:“两只鸡,四个鸡腿,咱们一人一个!”   他能独享一整个鸡腿诶。   他大眼睛闪亮亮,江纪看得好笑:“快谢谢你厘哥,咱家的好日子,都是他带来的。”   “谢谢厘哥!”   江芽立马大喊,声音很是响亮,喊完还补了一句:“厘哥,等我长大肯定会孝顺你的!”   叶厘没想到他竟蹦出这么一句,顿时乐了,一边牵着他往外走一边问:“芽哥儿乖,那你能不能现在就孝顺我呢?”   “可以呀!”江芽点点小脑袋,但小脸蛋上却是困惑:“厘哥,我怎么孝顺你呢?”   “嗯……你乖乖听话就是孝顺我了。”   这话一出,江芽立马骄傲上了,他本来就很听话呀。   原来他一直都在孝顺厘哥的。   但家里的好日子的确是厘哥带来的,他可不能只孝顺这一样,他仰着小脸道:“厘哥,我以后不仅听话,还会捡更多的柴火!”   叶厘听的直乐:“好好好,真乖。”   江纪则是有些欣慰。   他不在家,只能辛苦两个弟弟了。   好在,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快了。   这一顿晚饭,一家人吃的极为满足。   叶厘炖汤时,往里边放了些西瓜皮块,汤炖的久,西瓜皮几乎全融在了汤里,不仅中和了鸡汤本身的油腻,还多了一丝清甜。   村中人家炖鸡,一只鸡能加大半锅的配菜,可叶厘除了西瓜皮,什么蔬菜都没放,四个人一口饼子一口鸡肉,奢侈极了。   四人将两只鸡消灭,江麦、江芽又吃撑了,两人在院子里玩了会儿,然后才在江纪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去洗漱。   江芽本想跟着叶厘和江纪睡,却被江麦劝了回去。   分别在即,大哥和厘哥肯定有很多话说,他们不打扰!   两个小家伙懂事,乖乖睡觉,这下子叶厘、江纪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两人收拾完灶房,一同去小棚子里洗澡。   黑灯瞎火的,两人在小棚子里啥都没干,很快就裹着大布巾回房。   江纪马上就要去做正事了,且道路还颠簸,叶厘原不打算压榨江纪的精力,但江纪没他想的那么虚,十八岁的小伙儿,最近半年还好吃好喝的,不就是坐三天骡车,这算什么事?   因此,回了屋,江纪让叶厘坐到炕旁的高桌上,两人在桌上做了一次。   不过,因着明日还要去县城,江纪没让他做一字马,姿势很常规。   后转移到炕上,更是只用了一个姿势:面对面。   到了今日,对两人而言,比起身子上的愉悦,心灵上的契合更为重要,不看着对方的脸,怎叫做爱。   此时不多看对方几眼,接下来的分别怎么排解想念?   两人对视,接吻,对视,接吻,直到结束后仍在重复这一流程。   可夜太短。   明日两人还要去县城。   他们草草擦过身子,依依不舍的睡下。   翌日,一大早江纪就去江通家将牛车牵了回来。   瞧着江通家气派的新房子,江纪除了打心眼里为江通一家高兴,倒也没旁的情绪。   自家的房子的确老旧,但他并没有翻修的念头。   又不漏水,夏天也阴凉,最起码还能再住十年。   再者,这屋子还留着他与爹娘的回忆,因此,他脑中并无盖新房的念头。   他将牛车牵回家,叶厘已将早饭做好了。   吃过早饭,两人将豆腐做上,两个小家伙出去割草,他和叶厘带着一百多斤铜钱去了县城。   先去钱庄将铜钱换成银锭,而后两人去了私塾收拾书本笔墨。   私塾今日才放假,江纪昨天属于提前回家,因此韩夫子仍在授课。   两人等了一会儿,待韩夫子下课,两人前去韩夫子的办公间将租车的钱还上。   叶厘还拎了些豆腐泡、变蛋,昨日他特意让叶两留了两斤。   韩夫子长的慈眉善目,真实年纪却不大,只有四十来岁,而且三十岁就中了举,江纪一直将其视为榜样。   韩夫子勉力了江纪几句,又夸叶厘贤惠,说自打江纪成亲,不仅伙食上去了,最近整个人还平和、沉稳了许多,再无从前的苦闷和紧绷。   当然,江纪刚成亲时的暴躁,韩夫子略了过去。   这番话语,令叶厘对韩夫子的好感大增。   观察的细致入微,的确是个关心学生的好夫子。   两人从私塾回来,又去买了些日常用品,像是脸盆、牙粉这些,如今置备齐全,到府城后就不用再买了。   而且,江父的忌日快到了。   届时江纪还在府城,两人就准备今日先去祭拜一番。   一通采购,两人回家时叶两和两个小家伙已吃过午饭了。   下午,江纪、叶厘领着两个小家伙去江家祖坟那边祭拜了江父,又和江母道别,祈求两位长辈在天有灵,护佑江纪挣个秀才公回来。   从坟场回来,陆陆续续的有乡亲过来。   此次众人没拎铜板,心意已经表过,此刻过来就是拉拉家常,他们虽不懂读书,可江纪已是野枣坡最有学问的人了。   而且现在条件也好了,读书不再需要江大河与叶家都勒紧裤腰带,所以放轻松,尽力就成。   村人的好意,叶厘、江纪都记在心间。   不一会儿,鲍北元和龚力生也赶着骡车来了。   两人给江纪送了一套笔墨纸砚,如同村人那般,两人也让江纪放平心态,尽力即可。   一下子收到这么多祝福,江纪颇为感动。   这日子好的有些不真实。   全世界都是好人!   不过,鲍北元、龚力生走时,他将鲍北元拉到一旁,叮嘱鲍北元也要顾好自己,自罚到现在,已够了,鲍伯绝不愿看到鲍北元这般折磨自己。   鲍北元听了他的话,笑着道:“你就别操心我了,我心中有数,你好好考,我等着你的喜讯。”   “真的,你尽力,我自己考不上,你可得让我有个秀才兄弟。”   “我望兄成龙!”   江纪:“……”   他吸了口气,还要再劝,鲍北元却是脚步一转,准备走了。   还喊叶厘过来,让叶厘将他拉走。   鲍北元跳上骡车,催龚力生快走,江纪无法,只得收了满腹的担忧。   罢了,等他从府城回来再劝。   鲍北元、龚力生走了后,叶两也炸完了豆腐泡、面果,该叮嘱的叶两已叮嘱过了,两家离得远,叶家人明日无法过来赶来送行。   叶两只让江纪放心,不用操心家里、地里的事。   叮嘱完了,他背上豆腐泡离去。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江纪瞧向叶厘,叶厘对他笑了笑,道:“回去吧,检查一下行李,看有没有缺的。”   自是不缺什么。   和上次比起来,江纪此次多了一个小麻袋,里边装着日常用品。   背篓里的银子也多了,沉甸甸的。   一切真就好起来了,只差他考个秀才回来。   今日晚饭有些清淡,叶厘煮了南瓜汤,蒸了白面馒头,炒了个青椒肉丝,出远门,不易吃太油腻的。   晚饭后,两个小家伙乖乖去睡觉。   江纪与叶厘上了炕,因着明天要早起,两人吹熄油灯,直接睡觉。   只是,努力了许久,周公却是未来相会。   江纪放弃,睁开了眼,他翻了个身,看向身侧的叶厘。   叶厘也没睡着,听着他发出的响动,便也翻了个身与他对视。   月光冲淡室内的黑暗,勉强看得清对方的脸。   江纪抬手在叶厘脸上轻轻抚了两下:“下次去府城,你我定要同去。”   一句话说的叶厘眉开眼笑,睡不着就是想这个呢。   “那你写日记吧,写你沿途的见闻,写你每日的心境。等你归来,我见着那些字,就算是与你同去府城了。”   黑暗之中,他这话音落,江纪的眼睛明显亮了下。   江纪转而抓住他随意搭在席子上的手:“好。”   叶厘又道:“可惜我真的不太会写字。”   “而且,我待在村里,每一日都在重复前一日,你虽远在府城,但抬头看看天色,便能推断出我在做什么。”   若他是此地的土著。   他察觉不到这日子有什么不好。   可他不是真正的叶厘。   见识过广阔的天地,又无其他娱乐,他只会在解决温饱之后,心中愈发空虚。   好在有江纪。   他的好相公,真的是他枯燥日子里最大的鲜活和唯一的期盼。   叶厘说这话时,没流露出什么惆怅,可听在江纪耳中,江纪不由皱起了眉。   每一日都在重复前一日。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太对劲。   可村中人一向如此。   而且关于叶厘,他一向不猜测不发散。   他只是道:“那今后咱们多出去走走?”   叶厘没想到他接了这么一句,心里顿时有些甜。   挺会抓重点嘛。   不过,就这个时代,对叶厘而言哪里都一样。   上辈子又不是没看过古装剧。   况且,就这个时代的路况,坐车子能将人晃散架。   于是叶厘笑着道:“不用。”   “为何不用?”江纪不解。   “太忙了,走不开。而且我怕颠簸。”叶厘只说一半,不等江纪再问,他笑着道:“不过,好在咱们挨着南通渠,等以后有钱有闲了,咱们坐船南下。”   江纪闻声知他意思,不再追问,只是点头:“好,咱们乘船。”   “既然约定了,你也甭失眠了,咱们今后一同出远门的机会多着呢。睡吧。”叶厘道。   江纪应声。   的确。   多想无益,睡觉。   他重新躺平,此次周公很快就来寻他。   心中甜蜜的叶厘也很快入睡。   翌日,叶厘起床后先做早饭。   早饭做好,江通牵着牛车来了。   府城在北阳县东南方向,因此,江纪几人约定在县城南门汇合。   要穿越县城,自是要用牛车。   吃过早饭,江纪将行李搬上牛车,叶厘、江麦江芽也上了牛车,当然,少不了江大河。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城门还未开,待城门开了,他们第一时间入城。   穿过主街,到了南门,车行的车夫已经牵着骡车、马车在等着了。   与江纪同私塾的石义也在。   江纪互相介绍了一番,话还没寒暄完,两位廪生、余下的三位童生前后脚到了。   他们也都有家人送行。   而且,除了他们这一波,还有其他赶考的学子今日出发。   一大帮人挤在此处,显得颇为热闹。   但时间紧,人齐了就该出发了。   几人将行李挪到车行的骡车上,光是行李就装了两辆骡车。   两位廪生上了马车,江纪、石义上了同一辆骡车。   余下三位童生共乘一辆骡车。   该说的话,早就叮嘱过了。   江纪视线在叶厘、江麦江芽、江大河江通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在了叶厘身上。   他挤出一个笑,随后招了招手:“回去吧,家里一堆事呢。”   剩下几位童生、廪生也纷纷让家人回去。   在一片叮嘱声中,骡车动了。   叶厘忙喊了一声:“等你回来!”   这四个字一出,江麦江芽也连声喊了起来。   这下子,江纪脸上的笑浓了许多。   叶厘在等他。   家人在等他。   接下来该他出力了。    第60章   直到江纪乘坐的骡车彻底瞧不见, 江通这才调转车头,准备回家。   牛车晃晃悠悠进城,天色虽大亮, 可太阳还没出来,风裹带着丝丝凉意, 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叶厘坐在牛车中间, 怀里抱着江芽,旁边坐着江麦。   两个小家伙的小脸蛋都垮着。   自家大哥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下子是真的要有一个月都见不着人了。   虽然叶厘心中也颇为不舍, 可身为成年人, 调解情绪是基本技能。   他笑着捏捏江芽肉乎乎的小脸蛋,而后看向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江通:“大通哥, 过两日你家要垒炕了是吧?”   “对,把地面铺完砖就垒炕。”江通点头。   “正好,我到时候有事要请教垒炕的师傅,师傅来时, 你告诉我一声。”   江通闻言扭头:“你要垒新炕吗?”   江大河也纳闷:“你要垒在哪儿?”   江麦、江芽的注意力被吸引, 都歪着小脑袋看向他。   叶厘轻轻一笑, 解释道:“我打算将西边的院墙往外扩一下,在菜园子旁起几间新房。”   “你要盖房子?!”江大河惊呼。   不等叶厘回答, 他又忙道:“这么大的事儿,你和小纪商量了没?”   江通、江麦、江芽也皆诧异。   “我怕他分心,暂时没告诉他。”叶厘道。   这个理由很是正当,江通点头:“这倒也是。”   江大河也没了话。   但心里却是忍不住嘀咕, 他这个侄夫郎主意也忒大了。   这么大的事,竟不和小纪商量,一个人就定下了。   不过, 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他只问:“你怎么想起盖新房了?就你们四个,目前住不下?”   这不是白浪费银子吗?   叶厘笑着解释:“二叔,老房子不如新房子暖和,左右现在手里有钱,我就想起几间新房,到时候将炕垒得大大的,冬天一点都不冷。”   “而且,小麦、芽哥儿也大了,过两年也该分房睡了,起三间新房子,我和江纪住一间,他们俩各一间,谁都不影响谁。”   江麦这小家伙,可是懂得七岁不同席,特别讲究呢。   江麦一听,有些愣:“我和芽哥儿也住新房?”   “当然啦,咱们是一家人,起了新屋子,那肯定是一家子都住进去。”叶厘说着,趁他发愣,也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江麦:“……”   他有些害羞。   叶厘别说是捏他脸了,连他脑袋都很少揉。   不过,巨大的开心压过了些微的害羞,他不仅要住新房子,而且还有单独的房间诶。   他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叶厘:“厘哥,把我和芽哥儿攒的工钱拿去盖房子吧。”   江芽也回了神,忙道:“对对对,厘哥,你都拿去。”   “放心吧,我银钱够的,咱们盖的少,花个十几两就差不多了。”   也就是他一个月的收入嘛。   这钱他真花得起。   江大河看叶厘打定了主意,江麦、江芽也大力支持,于是就闭了嘴,不敢指手画脚。   碰到这么一个强势的侄夫郎,他这个二叔,有时候是真的憋屈。   到底是叔不是爹。   他怎就没自己的儿子呢。   唉。   江大河闷闷不乐的回了家,他到家时,江柳、江榆正在做变蛋。   今个儿一大早,梁二香的娘家侄子挑过来几背篓鸡蛋,因此这会儿江柳、江榆还未下地。   如今村中的人家,还是经常去县城买鸡蛋,好趁着冬天未到多挣点银钱。   他们家没有牛车,江柳每天还要去推磨,实在没空闲天天往县城跑,于是梁二香就跟她娘家侄子打了招呼,拜托他们在村中收鸡蛋。   如此一来,娘家侄子能挣个跑腿钱。   江柳、江榆也没损失多少银钱。   两人不需要给叶厘抽成,怎么着都比村中其他人家赚的多。   每人一个月能进账四五贯银钱,合起来就将近十两,搁从前,江大河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么好的事。   只是,挣再多钱有什么用?   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这钱,自然也成别人家的钱了。   江大河拉着脸,没和江柳、江榆说话,推上板车下地去了。   玉米这两日就该收了,他下地转转。   江柳、江榆权当没看见他的臭脸,两人继续做变蛋。   不过,要说心里没有一丁点的难受,那这是假的。   叶厘只等了三日,就将垒炕的师傅等来了。   这三日,叶厘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两个小家伙,两个小家伙对他的设计很是满意,满屋子都是炕,那冬天肯定不会冷!   冬天不需要出去割猪草,他们可以随便在炕上打滚玩哦。   只是,那么大的炕,每天得烧多少柴火啊。   江麦、江芽犯愁。   于是捡柴火时更尽力了。   叶厘一点儿都不担心柴火的问题,花钱买呗。   又不是没那个闲钱。   但垒炕师傅听了他的构想,表示略有难度。   他们没有垒过那么大的炕。   若是将中间那个屋子盖的小一些,小到只有一张大炕那么大,那倒是没什么问题。   叶厘听了这话,立马应了下来。   他想修的是暖阁,阁嘛,肯定比正常屋子小的。   他只冬天住,夏天就搬回老房子。   能保暖即可。   不过,也不能将炕铺满全屋,得留一个放浴桶的地方,此地没有空调暖气,洗澡时若是不做好保暖工作,那等着染上风寒吧。   将此事敲定了,叶厘心中就无大事了。   每日做生意、养娃,掰着手指猜江纪在做什么。   不知不觉中,江纪已离开了三日,若无意外,今天江纪就能到府城了。   唉。   叶厘叹气。   时间过的可真慢啊。   下午,叶两背着豆腐泡离去时,两个小家伙捡柴还没回来。   这两日小家伙怕冬天柴不够,铆足力气去捡柴,昨个儿直到傍晚才回来,拖回来的柴火比他们个子都高。   叶厘坐在棚子下,听着一声比一声响的蝉鸣,只觉得心烦气躁。   他抓着蒲扇晃了晃,可微弱的风根本吹不熄心中的暴躁。   他站起身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又坐回了棚子下。   他瞪着不远处的菜园子,只觉得空空落落,处处都不得劲。   是,江纪此次的确只离开一个月,可之前他随时都能去私塾,但现在……   许久,他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太闲了,明个儿他下地掰玉米吧。   如今正是玉米收获时,江大河一家以及叶家先将他们自个儿的玉米收了,然后才来帮忙收江纪的那两亩玉米。   他每天早上做完豆腐到中午这段时间,完全属于他自己。   虽说有家务活要做,但他一刻钟就能干完。   剩下的时间,他是想躺便躺,想干点旁的就干旁的。   下午送走叶两,他也能有大半个时辰的空闲。   原本的自在,此刻被江纪给搅合成了空虚,他只能靠下地掰玉米来逃避。   ……   真可怕。   好逸恶劳的他被思念折磨的竟然要去干活了!   正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这时,院外传来哒哒的蹄声,还有江大河爽朗的笑声。   他便站起身来,朝着院门口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江大河就赶着一辆骡车进了院子,骡车上还坐着江柳江榆。   “咦,二叔,你们怎这个时候来了?”   “这是谁家的骡车?”   叶厘好奇问。   江大河听了这话,未语先笑,笑得脸上每一根皱纹都舒展开了。   江柳和江榆也笑。   三人笑得叶厘一头雾水,他正要再问,江大河喜滋滋的拍了拍车辕,朗声道:“这骡车是小柳和榆哥儿合力买的。”   “俩孩子心疼我和你二婶,所以赶在秋收前凑钱买了骡车。”   “哎呀,小柳、榆哥儿买的骡车?太厉害了,也孝顺!”   叶厘惊讶,他瞧向了已从骡车上下来的江柳、江榆。   他的惊讶不是装的。   他真没想到此等大物件,竟是江柳、江榆这两个未成年人掏的银钱。   江柳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和榆哥儿能买得起骡车,还是靠了变蛋。厉害的是厘哥你。”   “你就甭谦虚了,那些个变蛋,可是你俩亲手做的。再者,你和榆哥儿能有这份心,这十里八村的同龄人,包括小子在内,没一个能比得过你俩。”   之前叶两还想让他买骡车,好养在江大河家,一是他用时方便,二是能在农忙时帮江大河一家减轻负担。   但当时他银钱不够。   可谁知这才没几天,江柳、江榆将骡车给买回来了。   他不由看向江大河:“二叔,小柳、榆哥儿不比男娃差吧?”   江大河此刻心里正美着,闻言点头:“可不是,两人有这份心,不算白养他们。”   叶厘:“……”   江柳无奈笑笑,心里并不生气。   她这个爹,虽总是将赔钱货挂在嘴边,可这些年来从未苛待过她与榆哥儿。   她爹也就是嘴巴爱嚷嚷,在行动上,没打过没骂过,重活累活也没故意推给她。   早上她去推磨,就这几步路的功夫,也非得亲自送她过去。   是以,这些年她委屈过哭过怨过,可并没真正恨过她爹。   因此,江纪出发那日,看江大河脸色不好,她便动了买骡车的心思。   她家里田地多,马上就要秋收,那么多玉米,只靠着用板车拉,她爹娘的肩膀肯定又会被磨出血来。   每年秋收麦收,她爹娘不仅会瘦一圈,肩膀也总是被拉绳磨出血。   她存着招婿的心思,好叫她爹知道,没有儿子也有人给他养老。   这女婿一时半刻寻不到,可买辆骡车却是可以的。   而且这骡车买过来,全家都省力。   于是她就和江榆商议,打算两人合力买骡车。   她有推磨的收入,这几个月下来,攒了有一千多文。   她做变蛋也早,只是,她手里的银钱加一起才七贯,担心不够,她只能同江榆张口,想让江榆出个一两贯。   她又不打算嫁人。   她要留在这个家,这种大物件肯定得由她掏大部分的钱。   只是,江榆不同意,甭管她如何说,江榆都不同意她拿大头。   无法,最后她与江榆各出一半的钱,今日去县城将这骡车买了回来。   此刻江榆也不生气,这种话听多了,他已麻木了。   叶厘将二人的神色收入眼中,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一个晚辈,不好指责江大河什么。   况且,连现代人努力一生,也都在为养老一事打算筹谋,江大河一个古人有此念头,实属正常。   他不再夸江柳、江榆,省得江大河又说一些乱七八糟的。   他只说他也打算去掰玉米。   江大河听了这话,很是高兴,侄夫郎终于肯下地干活了。   他叮嘱道:“玉米太重了,你背不动。你将玉米掰下来后,全放到地头,待中午时我赶着骡车去拉回来。”   叶厘想了想,应了下来。   他的确背不动的。   只是,第二天上午,他在玉米地里待了不到两刻钟就打起了退堂鼓。   这活儿太累——玉米杆子比他高,他待在玉米地里,吹不到一丝的风,但秋老虎又威猛,又闷又热之下,他当机立断,直接拎着两背篓玉米回家。   罢了,他还是待在家里感受内心的空虚吧。   农人不易啊。   江大河:“……”   罢了,侄夫郎那么会挣钱,下不下地有什么关系。   叶厘亲身体验了农活的辛苦,于是当叶两、叶文两人坐着新买的牛车过来帮忙时,他将伙食提高好大一截子,顿顿是两荤一素,吃得叶两、叶文又满足又心疼。   都是自家人,哪能这般吃。   而且秋后叶厘还要盖房子!   但叶厘瞧着他们俩被晒得黑红的脸,以及叶两脸上从前积攒出的皱纹,照旧两荤一素。   其实,两荤里其中一道是鸡蛋,再炒个肉,拌个素菜,这伙食,也就一般吧。   好在两亩玉米不算多,江大河也过来帮了半天忙,因此只用两日就将玉米棒全收了回来。   玉米杆子依旧留在地里,等空闲了再去砍。   叶两、叶文松了口气。   伙食终于正常了。   叶厘也有了新活计:扒玉米棒。   趁着天气好,得将玉米皮剥下来,好快些将玉米晒干脱粒入仓。   这个活儿还算轻松,叶厘慢腾腾的每日剥些,每日剥些,等江纪开考时,他正巧将所有玉米扒完。   第二日就下起了雨。   秋雨淅淅沥沥,一落下来,立马就将秋老虎的威力给灭了大半。   这雨一连下了两日,下的每一个人都满脸愁绪。   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回来呢。   叶厘的豆腐泡也停了一日。   好在江纪的院试虽然考两日,但第一日结束后是能出考棚回暂住的地方的。   衣衫单薄的考生,可以加衣。   若是跟乡试那般一场一连考三日,吃住都在贡院,那碰到这种天气,怕是不少靠生都要染上风寒。   等雨停了,太阳再出来时,气温却是恢复不到从前。   秋天真的来了。   江纪的院试也结束了。    第61章   上次府试后, 江纪只歇了一晚,第二日就根据韩家老仆的指点,匆匆出门打零工去了。   此次他手中银钱宽裕, 从考棚回了韩家老宅,他先蒙头大睡一晚, 翌日, 就一身轻松的和石义出门溜达去了。   他和石义不在同一个讲堂,授课夫子也不同, 此前两人也就是认识的关系。   石义家境比他略好些, 但这个“略”极其有限——石义家中有五十来亩地, 本算作富农,但石义一读书, 石家就成了普通农户。   因此,这一路行来,他与石义还算有共同语言,两人熟识了不少。   两人在府城都是既无人脉, 也不擅社交, 一进府城就埋头苦读, 如今院试终于结束,两人就准备出门逛逛。   至于院试的结果。   尽力了, 听天由命就是。   府城颇为繁华,但风土人情与北阳县相同,而且,北阳县因占据了地利, 论物产的丰饶,却是更胜府城一筹。   一些来自南方的物产会直接北上进京。   同理,一些来自北方的物产也会直接沿水路南下。   府城并非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   如此一来, 叶厘的嘱托就有些不好办了。   府城有的北阳县也有,府城没有的,北阳县依旧有。   江纪犯愁,他该买些什么小礼品呢?   而且,之前只顾着读书,叶厘交代的日记一事,他目前还未写满三十页。   这回去怎么能让叶厘身临其境?   没有头绪,江纪只能多走多看,逛至中午,他与石义都饥肠辘辘。   两人便打算寻个小摊解决午饭。   他们随便选了一个与主街相连的小巷——小巷里的饭食肯定比主街上的便宜。   两人一踏入巷子,不远处就传来清亮的喊声:“凉拌变蛋,北阳县特色美食变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诶~”   这喊声瞬间令江纪看了过去。   石义也来了兴趣:“竟然是变蛋,好亲切。”   他定睛一瞧,只见吆喝的那人是站在一个小饭馆门口,那饭馆门头瞧着已有些年岁,悬在门口的幌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面字。   他便道:“要不咱去那个饭馆吃饭?瞧着档次不高,应该不贵。”   “好。”江纪眸中闪过笑意。   出门在外,竟碰到了变蛋,他也倍感亲切。   两人来到面馆前,往里一瞧,里边十余张桌子竟已坐满了。   他们有点踌躇。   这时,站在门口吆喝的那个小二忙道:“两位客官,里边请,有客人马上就吃完了,片刻即好。”   “小店有各种汤面和捞面,还有五文一碗的素面,两位客官打算吃些什么?”   听了这话,江纪看向石义。   石义指了指面馆:“咱们进去等吧。”   的确不贵。   江纪点头。   小二顿时笑着领着两人进店,还给两人报菜名。   江纪手中如今还有十余两银子,抛开未来十余日的饭钱、回北阳县的盘缠,他可支配的也有近十两。   因此,他点了一份鸡蛋汤面,十文钱。   石义点了份素捞面,八文钱。   面还未上,就有吃完的食客离去,两人便在空位坐下。   江纪打量了一圈,发现店里一半人的桌上都有凉拌变蛋。   这时,又有人进店。   还点名要吃凉拌变蛋。   他不由在心中乐呵。   乐呵完了,他抿了下唇,垂眸瞧向眼前有些油乎乎的桌子。   叶厘此刻应已吃了午饭,准备炸豆腐泡了。   ……   等以后有钱有闲了,的确得和叶厘出门游玩。   叶厘不该被困在小小的村落。   那个豆腐泡作坊,该搞起来了,秋收一过,乡亲们把麦子种上,那地里就没活计了,他们有时间去作坊干活。   他思绪飘的有些远,石义左右张望了一圈,见他盯着桌子发愣,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江老弟,想什么呢?”   他比江纪大上几岁,家中两个娃和江麦江芽年纪相仿。   江纪回神,随口道:“盘算下午去哪里逛。”   石义闻言笑:“搪塞我呢,肯定是想夫郎了。”   他那日可是瞧见了,出发时这两人眼神缠绵的令人不好意思直视。   成亲才半年,正是黏糊的时候。   江纪承认:“算是吧,毕竟礼品一事还没有着落。”   “若实在是没有头绪,那买盒胭脂吧,绝不会出错。”   石义出主意。   胭脂?   江纪脸上闪过犹豫,叶厘不爱打扮,成亲前买的胭脂水粉,他就没见叶厘擦过。   思忖着,两人的面好了。   小二把面端上来,早就腹中空空的两人停了交谈,拿起筷子吃面。   面的味道不错,这饭馆看着像老字号,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正呼呼吃着面,这时,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从后厨走出,对站在门口吆喝的小二道:“六子,别吆喝了,今个儿够了。”   名叫六子的小二听了,立马抬脚进了饭馆。   江纪身后的一个食客听到这话,抱怨道:“老板,你就不能多买些变蛋?只限中午这半个时辰,来晚了就吃不着了,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这话引起其他点了凉拌变蛋食客的共鸣:“可不是,吃个变蛋还得算着时间,忒麻烦了。”   “老板,北阳县离得又不远,你若真想买,还能买不来嘛?”   ……   江纪有些诧异。   这个面馆老板,竟是限时售卖?   那老板笑着告罪:“各位客官,不是我不想买,是真的买不来呀。现有的这些变蛋还是我大舅子无意中碰到给买回来的。”   “人家北阳县自个儿都不够卖呢。”   他是真没办法。   变蛋入店之后,他都没大肆宣传,每日只站在自家铺子门口吆喝一会儿。   过了时辰就撤。   他想靠着那点存货,好勾得更多食客来吃面。   细水长流嘛。   那些食客听了老板的解释,虽依旧不满,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人家北阳县自己都不够卖,那的确没有多余的供应府城。   况且,还有客商带往别地。   唉,北阳县的人怎么就不能多做些变蛋呢。   江纪听着众人的议论,不紧不慢的继续吃面。   石义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咱县的变蛋真的出名了。”   他尚不知变蛋是出自野枣坡。   此前他与江纪不熟,卖变蛋的那些饭馆小老板们也没有嚷嚷变蛋的来历。   反正变蛋不愁卖。   嚷嚷的多了,只会有更多人寻到野枣坡与他们争抢。   江纪嗯了一声,招手叫过六子,道:“再来两碗鸡蛋汤面。”   此话一出,六子立马对着后厨报单子。   但石义惊讶,小声道:“你饭量这么大?咱还是回去吃饼子吧。”   寻常的一碗面,以他们这些壮年男子的饭量,的确吃不饱。   可一下子吃三碗,那就要三十文!   他这位同窗,最近半年家境是好了些——江纪因年少就考上童生还貌美,在私塾挺有名,因此他多多少少听过江纪的事,还在膳房见过几次江纪吃饭。   那伙食,的确好。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江纪闻言摇头:“有一碗是给你的。”   “给我的?”石义吃了一惊,随后疑惑挠头:“今早咱俩一起出的门,也没见你偷偷捡钱啊?”   江纪被他这话逗笑,解释道:“上午的确没捡钱,但马上就有生意了,为了庆祝,咱今个儿多吃一碗面。”   “……什么生意?”石义不解。   江纪不答,只是道:“吃完面再说。”   这下子石义好奇极了。   即便小二将面端上,他也有些食不知味。   等两人将第二碗面吃完,饭馆里的人也少了一半。   江纪看向一旁擦桌子的六子,道:“去把你们老板喊来,我有变蛋的生意要和他谈。我来自北阳县,这变蛋,正是我夫郎做出来的。”   一句话,惊得六子啊了一声,瞬间愣住。   石义也是双眼瞪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变蛋是你夫郎做出来的?!”   江纪微笑:“对。”   石义:“……”   他扭头对六子道:“再给我来碗鸡蛋汤面,他请。”   他指了指江纪。   江纪闻言脸上的笑容扩大,对六子道:“去吧,再来碗鸡蛋汤面。”   六子此刻也已经回了神,他小跑着冲进了后厨,大喜啊!   江纪瞧着他的背影,同觉得此乃大喜。   之前,叶厘总是说待入冬后,变蛋的销量会下降。   可若是有府城这个渠道,那变蛋的销量能稳住吧?   野枣坡。   一场秋雨将秋老虎打的威力减半,气温降低,暂时没有影响豆腐泡和变蛋的生意。   但饮子不同。   变蛋可以就着热饭吃,可若是半斤凉呼呼的饮子下肚,那很多人的肠胃都受不住。   该卖热饮子了。   对于鲍北元而言,这有些麻烦,他得准备两个炉子,还要买木炭,这支出比夏日买冰要多。   推着车子给客人送饮子以及走街串巷时,还得小心翼翼,省得不小心陶罐从炉子上翻了。   叶厘便趁着龚力生来村中买变蛋,拜托龚力生给鲍北元传话,他想让鲍北元赁个铺子。   鲍北元那边未回话,很快到了月底。   这天下午,鲍北元来给叶厘送这个月的分成。   他到时,叶厘正在炸豆腐泡。   叶两坐在灶旁,一边烧火,一边剥玉米粒。   此次叶厘收回来的玉米,未跟从前似的送往江大河家。   他想吃玉米面,那就得先给玉米脱粒。   没有机器,全靠人工,叶两知道自家三弟是个什么性子,因此就趁着烧火时帮忙脱一点儿。   此刻,兄弟俩瞧见鲍北元进门,就都笑着同鲍北元打招呼。   “坐,渴不?大哥,去用炉子烧点热水。”叶厘道。   这种天气,他也不喝凉白开了。   怕凉。   但没有暖壶,想喝热水,只能现烧。   叶两起身要去搬炉子,鲍北元摆手:“两哥,我不渴,不用麻烦。”   “不妨事,反正灶里有火,很快的。”   叶两看了眼鲍北元泛白起皮的嘴唇,起身而去。   还说不渴呢。   鲍北元见状,只得放下背上的背篓,他弯腰从背篓里拿出一包点心放在灶台上。   叶厘立马道:“怎么又买点心?家里不缺吃的。”   鲍北元笑呵呵的道:“给小麦、芽哥儿买的,他们俩喜欢。”   叶厘闻言,只能再次强调:“他们俩也不缺的,下次不许买了。”   不过,瞧着鲍北元的脸色,他皱眉问:“你的脸怎有些红?”   “可能是被风吹的。”鲍北元随口解释。   他又弯腰去拎背篓底部的铜钱。   这个月因为下雨,生意停了三日,收益没上个月多,他双手各拎着一贯钱,正要用力将钱转移到灶台上,可这两贯钱像是坠了石头,沉得他眼前一黑,身子不由晃了几下。   叶厘吓了一跳,正准备去扶他。   这时,将炉子搬到棚子旁的叶两抢先上前扶住他:“你……”   一个你字刚出口,叶两就惊叫起来:“你在发热?!”   鲍北元的手,热的厉害。   他忙又去摸鲍北元的额头,这一摸,更是烫的他将手缩了回去。   他眉头紧锁:“你发着高热,看大夫了没?走走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他今日是赶着牛车来的,正好能带着人去县城。   叶厘此刻也是无语了,但他还没开口,鲍北元就笑着摇头:“没事,我前几日就找大夫开了药,等回去后喝上一副就行了。”   “……你前几日就病了?”叶厘皱眉。   “之前下雨,受凉了,一直没好,不妨事。”鲍北元定了定神,忍着眩晕,指着背篓道:“厘哥,你数数这钱,共两贯零三十二文。”   “我待会数,哥,你带着他去县城看病。”   叶厘眉头皱的更紧。   下雨已是小半个月前的事了!   “我真没事,不用麻烦两哥。”鲍北元坚持。   可叶厘盯着他潮红的脸,泛白的唇,哪里会放心。   叶两也不放心,半拖半拉的扶着他往门口走。   牛车栓在门口的枣树上。   鲍北元因高烧,此刻浑身无力,眼前还有些眩晕,根本挣不脱叶两。   他被强行押上了牛车。   叶厘追了出来,递给叶两一贯钱,并叮嘱叶两多跑两家医馆。   鲍北元竟已经病了十余日,现在又发着高烧,就此时的医疗水平,不多看几个大夫,他真难以放心。   很快,豆腐泡和面果都炸完了。   又等了片刻,江麦、江芽回来了。   两个小家伙的捡柴数目已恢复到正常水平,不会再拖到傍晚才回来。   不过,得知鲍北元生了病,他们都很担忧。   生病好可怕的,会吃很苦很苦的药!   这一等,叶两直到傍晚才回来。   他将鲍北元带了回来。   鲍北元独自居住,又发着高烧,下午进城之后,鲍北元就烧的昏昏沉沉了。   虽说在医馆喝了药,可此时依旧不太清醒。   这种情况下,他自是得将人带回来。   至于龚力生那边,如今龚力生夫妇依旧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而且也没鲍北元住的地方。   只是,叶两今个儿还得赶回去。   不然的话,既耽误明天做生意,也会让叶家人担忧。   若叶两走了,此刻江纪不在家,叶厘带着两个小家伙,那鲍北元就不好留在江家了。   江通家房子竣工了,一家子也已经从棚子里搬进了新房,但如今一家子除了全力做变蛋,还做木工。   江通舍不得风铃的进项,让江顺、江达甚至江大川、高君都参与进来,反正是小东西,慢慢练手呗。   而且,高君身子不太好。   思虑一圈,叶厘觉得还是将鲍北元送到江大河家比较好。   如今地里活儿不多,梁二香有空照顾他。   江大河家也有空房间,可以住之前江麦江芽的屋子。   而且,说到底,他、江纪与江大河一家的关系更亲近些,这种事还是麻烦自己人比较好。   叶两自是没意见,他牵着牛车,和叶厘去了江大河家。   两人到时,江大河一家四口都在。   江大河、梁二香听叶厘讲了缘由,想也不想的就应了下来。   且不说鲍北元与江纪交好,就算是路人,有这么可怜的经历,他们也愿意照顾一二。   于是叶厘将鲍北元安置到了江大河家。   鲍北元此刻大脑昏沉、身子无力,虽有心拒绝,可也知目前处境,最终只能强撑着向江大河、梁二香道谢。   他这么知礼懂事,看得江大河、梁二香更是心疼。   这么好的娃,就是命不好!   之后叶两回家,叶厘也回家。   江麦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叶厘吃了晚饭,又去了江大河家一趟。   梁二香熬了粥,让鲍北元喝了半碗,之后又给他喝了药,等他睡下,叶厘拜托江大河半夜瞧瞧他。   省得烧晕了过去。   江大河满口应下。   叶厘这才回家。   天已经彻底黑了,蝉也没了,周围静的厉害,他看了眼头顶的月亮,不由抿紧了唇。   算算时间,若是中了,那就会有报录人来报喜。   江纪这会儿还没消息。   不会真的没中吧?    第62章   其实, 中不中的,叶厘看的并不重。   能中最好,中不了再考。   他说供江纪到三十岁, 这是假话,他愿意供到六十岁去。   等豆腐泡作坊一开, 他不说财富自由, 但绝对读书无忧。   到时候有钱有闲,想读就读呗。   所以, 他对此次的院试, 看的真不重。   江纪人回来就成。   可此刻这人在哪儿啊?   他郁闷的又看了看头顶的月亮, 随后泄愤似的加快了脚步。   下次他真的真的真的要和江纪一起出门!   一夜无话,次日, 鸡鸣之时,江大河准时送江柳来上工。   叶厘牵挂鲍北元,一打开院门,就立马问:“二叔, 鲍北元怎么样了?”   江大河与江柳进了院子, 江大河率先叹了口气:“我子时去看了看, 烧的迷迷糊糊的,还哭着喊爹。”   回想起那一幕, 江大河有些唏嘘,鲍老哥去的太早了啊,留下这么一个乖儿受亲大哥欺负。   “我就又给他熬了药,还拿湿布巾给他敷敷, 一直折腾到我和小柳来时才睡下。”   “不过温度好像降一些了。”   这话听得叶厘揪心,说到底,鲍北元才十六岁, 搁他上辈子,也就是高一学生。   无忧无虑的小少爷突然没了爹也没了家,但巨大的痛苦未曾彻底宣泄出去,一直憋在心底。   强撑半年,如今风寒来袭,终于撑不住了。   这个小可怜。   他叹了口气,道:“辛苦二叔了,待会我随你去瞧瞧他。”   “不用不用,他好不容易才睡下。再者,有我和你二婶在呢,待会回去我再给他敷敷。”   江大河摇头。   叶厘想了想,道:“那我熬个粥送过去。”   江大河这下子没拒绝,应了下来。   他这侄夫郎的手艺比他婆娘好多了。   他没有多留,匆匆回去了。   叶厘与江大河说话这间隙,江柳已经把石磨上的防尘麻布掀开,还将泡好的豆子从灶房拎了出来。   入秋后,早晚气温下降不少,但推磨是个辛苦活,磨盘依旧留在棚子下。   叶厘与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进灶房把大米泡上。   泡好后,他端起油灯去后院抓鸡。   他打算做变蛋瘦肉粥。   可家中无肉,县城城门也没开,他只得去后院抓自家的公鸡。   将鸡捉到前院,他搬出小炉子烧水褪毛。   一通忙活,待天边破晓,变蛋瘦肉粥终于好了。   这一锅粥,他放的全是瘦肉,像是鸡腿鸡胸等部位,他将鸡皮全切了下来,只留里边的瘦肉。   因此,这粥油少,味鲜,清淡不腻,营养也丰富,很适合病人喝。   此前天热,不适合喝热粥,他今日是第一次做变蛋瘦肉粥。   家中人多,他用小铁锅做了满满一锅。   他用陶罐盛出来一半,用背篓拎着去了江大河家。   江大河一家正在吃早饭。   如今条件好了,梁二香也大方了起来,桌上除了咸菜,还有一碟子炒鸡蛋。   叶厘将陶罐放下,让他们尝尝变蛋瘦肉粥,他则是跟着江大河去了鲍北元所在的东侧屋。   鲍北元还在睡,之前江大河一直给他冷敷额头、脖子,再加上喝了药,他体温终于下降了些。   叶厘本想摸摸他额头,结果手才伸到一半,江大河就喊起来了:“诶诶,你别碰,传出去了不好听!”   叶厘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   但也听话的将手缩了回去。   江大河上手摸了摸,而后道:“还有点热,待会等药熬好,我喊他喝药。你不用操心。”   叶厘只得道:“谢谢二叔,江纪不在家,辛苦你和二婶了。”   “嗐,这算什么辛苦,顺手的事。”   江大河不在意的摆摆手:“走走走,回灶房尝尝你熬的粥。”   这粥可是关系到冬日变蛋的销量,他很是上心。   灶房里,梁二香、江榆已经喝上了,两人一见叶厘进来,江榆抢先道:“厘哥,你这个咸粥太好喝了。还有里边的变蛋,吃起来和凉拌的完全不一样,但都好吃!”   梁二香忙点头:“对,没想到咸米粥会这么好喝。里边的鸡丝也好吃。”   北阳县以面食为主。   难得喝一次米粥,要么什么都不放,要么只放糖。   这还是梁二香活了半辈子,第一次喝咸粥,再配上变蛋的独特风味,真真令她惊喜不已。   她一直悬着的心,也彻底落下。   就这个味道,怎会怕变蛋滞销?   她一点都不怕!   江大河看江榆、梁二香都赞不绝口,忙端起他那份粥喝了起来。   粥一入口,咸、香、鲜的口感就占满口腔,美味这一感受直冲大脑,他不等咽下去就直点头。   好喝!   特别好喝!   他瞪大眼睛瞧着叶厘,太好喝了!   叶厘被他的样子逗笑:“二叔,你别呛着了,还是先咽下去吧。”   这话说得梁二香、江榆都笑了起来。   梁二香道:“厘哥儿,看来你二叔真的喜欢这咸粥。你教教我,我得空了给他做。”   “好,我今晚再做一次。”   叶厘应下。   但江大河咽下口中的粥,嘟囔道:“哪能这么吃,一顿得花多少银钱。”   大米,变蛋,瘦肉,这哪一样都不便宜!   叶厘无奈道:“二叔,小柳、榆哥儿能挣钱呀,你总说白养两人,那趁着还没出嫁,你赶紧吃点喝点,省得最后便宜外人。”   江榆点了点头:“爹,以后我和姐姐时常买肉,咱家现在吃得起。”   江大河听了这话,心里高兴。   俩孩子都挺孝顺的,除了不是儿子,当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但他嘴上依旧小声嘟囔:“刚买了骡车,省着点花吧。”   江榆笑着道:“娘今个儿还要跟着厘哥学做粥,家里没肉,我待会就进城买肉。”   叶厘一听,立马道:“我来付钱,你多买点,鲍北元估摸着要修养几日,怎能让你花钱?”   “没事,厘哥你经常端好吃的过来,现在轮到我来买好吃的了。”   江榆摇头。   “这哪能一样,你和鲍北元又没关系。你要非得掏钱,那只能我自己进城买了。”   在他眼里,十四岁的江榆还是小孩子。   鲍北元是江纪的同学,如今麻烦江大河一家照顾已让他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让江榆掏钱呢。   叶厘语气坚决,江大河想了想,道:“榆哥儿,就用你厘哥的钱。我去买,顺便去私塾打探打探,小纪怎么还没消息呢。”   提到江纪,叶厘自是挂心,忙道:“二叔,那麻烦你了。你多买几斤肉,若是有卖公鸡的,你再帮我买只鸡。”   今个儿杀了一只公鸡,得补上。   江大河应下,之后催叶厘回家。   天已经大亮,江麦、江芽要起床了。   叶厘应好,等会儿他做完豆腐再来瞧瞧鲍北元。   回到家,江麦、江芽正在过滤豆渣。   江柳也快磨完豆子了。   刚才他煮粥时,顺手将早饭做了,余下的鸡皮鸡翅鸡头鸡内脏等部位他配着萝卜炒了炒,正温在锅里。   不过,得等江柳一起吃饭,因此,他也过滤起了豆渣,等江柳磨完豆子,这才摆饭。   变蛋瘦肉粥。   玉米饼子,小咸菜,萝卜炒鸡。   这早饭称得上是丰盛。   变蛋瘦肉粥受到江柳、江麦、江芽的一致好评,叶厘许久未喝,只觉得眼前的粥比记忆中的更鲜美。   鸡丝腌制的刚好,不腥不柴。   粥的调味也好,咸淡适宜,香而不腻。   至于主角变蛋,那自然也是无上美味。   余下的那半锅粥,四人喝完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江芽小手抓着勺子,眼巴巴的看着叶厘:“厘哥,咱们什么时候再喝这个粥啊?”   叶厘闻言笑:“晚上就喝,待会二叔就进城买肉去。”   “太好啦!”江芽欢呼一声,高兴的扭了两下小身子。   江麦也高兴。   他拿着勺子将碗底刮的干干净净,这才去拿筷子吃炒鸡。   一顿早饭下肚,江柳起身离开。   江麦、江芽跑去喂鸡、喂猪。   叶厘做完豆腐,就带着他们俩去了江大河家看鲍北元。   三人进了门,只见江柳端着水盆进了东侧屋。   江榆正坐在灶房门口做针线。   江榆一瞧见他们,立马起身道:“厘哥,你过去瞧瞧吧,鲍北元又烧起来了。”   又烧起来了?   一句话令叶厘担心不已,忙朝东侧屋走去。   江麦、江芽的小脸蛋上也涌现出关切,迈着小步子跟了过去。   屋子里,梁二香坐在炕旁,正在给鲍北元敷湿布巾。   江柳在炕边站着。   炕上的鲍北元依旧是嘴唇干裂,脸颊上布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   他听到梁二香、江柳喊叶厘,便睁开了眼。   他并没有睡着。   真瞧见了叶厘还有两个小家伙儿,他双臂撑起,想坐起身来。   叶厘忙道:“你躺着吧,别起来。”   鲍北元虚弱笑笑:“躺太久了,想坐一会儿。”   这话的确有理,一直躺着也不舒服,于是梁二香拿起枕头让他靠墙而坐。   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好之后,笑着对叶厘道谢:“早上的粥很鲜美,谢谢厘哥。”   “那我晚上再做一锅。”叶厘瞧着他憔悴的笑脸,也在炕边坐下,口里道:“昨夜昏昏沉沉间,可有梦到鲍伯?”   鲍北元闻言笑容一僵,鼻子又酸了。   他垂下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说句你可能已经听腻的话,鲍伯定然不愿见你这样,他那么疼你,看你这般自罚,心里得多煎熬?”   一句话,说得鲍北元眼里又有豆大的泪珠掉落。   他手紧紧攥着被子,无声哭泣。   梁二香心生不忍,道:“厘哥儿,等他身子好了再说吧。”   “二婶,他这是心病,若是不给他解开,他以后还是会糟践自个儿。”   叶厘也不想戳鲍北元心窝子。   可今日这个事的确令他担忧。   鲍北元是独居,此次运气好,被他给扣下了,万一下次运气不好呢?   “这……”梁二香迟疑。   江柳小声道:“娘,你听厘哥的吧。”   厘哥和她纪哥一样聪慧,有大本事,比她们娘俩会劝人。   梁二香就闭了嘴。   可叶厘根本没有信心能让鲍北元从牛角尖中走去,这个心结,唯有时间能抚平。   他只能各个方向都试试。   于是他问:“小元,鲍伯临终前,是如何嘱托你的?”   鲍北元吸吸鼻子,拿袖子擦了泪,哽咽道:“让我和大哥将、将面馆撑下去,要大哥给我娶亲。”   叶厘抿了下唇。   老人家临终前还幻想着能兄友弟恭。   唉。   他轻声道:“面馆一事,你做不了主。娶亲一事,你可自己拿主意。”   “等出了孝,你寻个媒人给你做媒。”   “成了亲,你就有新的家人,这样鲍伯肯定能放心了。”   “你总得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能将眼闭上吧?”   眼闭上。   这三个字瞬间将鲍北元带回那个撕心裂肺的夜晚。   他爹,死不瞑目!   他爹临终前死死抓着他的手,没了呼吸后眼睛却依旧大睁。   怪他。   怪他……   他大声哭了起来,浑身颤抖,声音嘶哑,可他的体力根本撑不住这般剧烈的情绪波动,很快就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在心中更为痛恨自己,身子虚得连为亲爹哭坟都费力。   当日磕着脑袋的应该是他!   可转念想到,若真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爹定承受不了这样的痛楚。   心脏好似泡在油锅里,日夜难以安宁。   他爹怎能受这种大罪?   的确不如由他活着。   ……   心中思绪万千,渐渐的,他收了哭声。   已是如此。   他的确得让他爹将眼睛闭上……   他定了定神,身子倚着墙,眼睛里的水汽太多,让他视线有些模糊,他正要又举起袖子,这时,一块褐色的麻布帕子出现在他眼前。   梁二香道:“擦擦吧。”   他接了过来:“谢谢二婶。”   用帕子胡乱擦了擦眼和脸,当然,还有鼻涕,而后他红肿的眼看向叶厘:“厘哥,我会好好考虑你的话的。”   “真的?”叶厘有些不信。   “自然是真的。你……拜托你,帮我留意下吧。”他有些艰难的开口。   这话一出口,他就不好反悔了。   叶厘闻声,信了几分:“好,我多多留意。”   这事不急。   所谓守孝三年并不是真的三年,在大夏,三年的实际日期是二十五个月。   而且,这个规矩也是视人而定。   底层小百姓在温饱线上挣扎,没谁关心是不是真的为长辈守孝三年。   律法不强求,旁人不苛责。   但鲍北元心中愧疚,肯定会守满三年。   这才过半年,时间还长,他慢慢找。   鲍北元哭了这么一场,待情绪稳定了,疲倦顿时袭来。   叶厘便劝他休息。   他也没逞强,又躺了下去。   于是留梁二香守着他,叶厘领着两个小家伙和江柳出了屋子。   叶厘瞧着江柳手里那块沾了眼泪鼻涕的帕子,道:“扔了吧,我给你布料,你再缝一块新的。”   江柳摇头:“没事,洗洗还能当抹布。”   哪能就扔掉呢。   太浪费了。   叶厘:“……”   也是。   他和江榆打了招呼,而后带着江麦、江芽回家。   离中午还早,两个小家伙一回家就拎着背篓出门了。   现在还没到深秋,路边的青草尚在,他们俩还是得割草去。   叶厘扫了扫院子,又洗洗擦擦一番,完事后他站在院中发了会愣。   回了神,他瞅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门口的枣树上。   枣子已经熟了,红通通的挂满枝头,瞧着很是喜人。   他拎着一个小背篓,蹭蹭蹭上了树。   他摘了一背篓枣子,准备让叶两也带走些。   从树上下来,他洗了几个枣子,坐在棚子下慢慢啃。   枣子又脆又甜,是难得的佳果。   对于村人而言,这也是不小的财富。   过几日江福正就会组织人上坡摘枣子,会有专人来收,收益给村人平分。   一般来说,靠着枣子,每户每年都能挣上一贯多的银钱。   这可不算小钱。   每年这时候,村中老少齐上阵摘枣子,热闹的就像是过年,江纪要是再不回来,那就要错过这种热闹了。   想到这人,他盯着饭桌上的空碗发愣。   好一会儿后,他长长呼了口气。   心口堵得慌,他抬手揉了几下,而后站起身,准备将碗放回灶房。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铜锣声传来。   他看向声音来源处,江满堂这会儿敲什么锣?   快速将碗放回灶房,他打算出去瞧一瞧,好排解心里的空落。   锣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说话声,不止是江满堂一人。   他更疑惑了,抬步朝院门口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他听到了吕大娘有些远的喊声:“厘哥儿厘哥儿!中了,中了!”   中了?   这两个字刚入耳,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熟悉的、不太熟悉的都在喊他,还说着中了中了,一同响起的还有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有很多人在朝着他家跑来!   中了二字,也由耳朵入脑,分析出了眼下的境况。   江纪中了。   他的好相公一次就过了院试,成了秀才。   多年的苦读,终有了回报!   他叶厘,也成了秀才夫郎!   他忙跑出家门,只见门口的小路上,除了正朝着他跑来的乡亲,后边还有两个衙役骑着马慢步而来。   其中一个衙役手中敲锣。   另外一个衙役则是手中举着一个卷轴般的物件,应是传说中的报帖。   衙役身后就无人了。   江纪没回来。   因离得远,官府的信件比考生的脚程快,所以,捷报先到家是正常的。   只是,如此喜事,正主不在,这喜悦就有些不够浓。   不过,想到江纪已高兴过了,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小事,待江纪回来,再庆祝一次就是了。   他小跑着又回了院子。   他拿喜钱去!   等叶厘拎着一贯钱出来,冲在前头的村人已经进了院子。   两位衙役也到了门口,还下了马。   一句句的恭喜令叶厘笑开了花。   两位衙役走上前来,瞧见叶厘手中的钱,脸上的笑容深了许多,他们一边将手中的报帖交给叶厘,一边连声道喜。   叶厘一手接过报帖,一手将那贯沉甸甸的铜钱递了过去:“辛苦官爷跑一趟,这些钱拿去吃酒。”   那两位衙役笑吟吟的将钱接了过去。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江福正从家中赶了来。   江福正一来,叶厘就有了主心骨,他其实不擅应酬!    第63章   江福正是认识两位报录人的。   他身为里长, 管着几村的农耕赋税等事务,常常与县衙派来的小吏、衙役打交道。   因此,县衙里的人, 他认得七七八八。   这两个报录人也认识江福正。   这可是二十年前火烧八仙镇的勇士!   于是,在这个大喜的日子, 双方都客客气气, 报录人夸野枣坡人杰地灵,除了枣子还有变蛋这一进项, 真真叫全县的人都羡慕。   江福正则夸此次院试北阳县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除了江纪, 还有一人成功拿下秀才,比起上次的零蛋, 着实进步了许多。   如此一来,报录人也有了进项。   总之,你捧我一下我吹你一下,一时间满院子都是笑声。   叶厘搬出小炉子, 烧热茶, 洗枣子, 好招待两位官爷。   当然,有乡亲们在, 他也就是动动嘴,这些活儿都被别人抢了。   这期间,得到消息的村人越来越多,他们都赶了过来看热闹。   农闲时期, 家家户户都有人。   很快,梁二香江柳江榆来了,三人激动的眼眶通红, 梁二香直抹眼泪。   可惜江大河去县城买肉了,没能赶上此等大事。   若江大河在此,定然也会抹眼泪。   这几年江纪为读书付出了多少,他们一家又付出了多少,他们自个儿最清楚。   江大川一家也来了,个个喜气洋洋……   两位报录人又待了两刻钟,而后各拎着一背篓枣子、变蛋笑眯眯的走了。   他们还得赶去下一家报喜。   两位官爷一走,村人终于敢大声说话了。   他们又恭喜了叶厘一遍,连带着梁二香、江大川两家人也收到了一连串的道贺。   当然,还有对江纪的夸奖。   “江纪可太有天分了,这三场考试都是一次过,天生的读书料子!”   “就是就是,他之前还得打零工呢,结果一点儿都不输给那些城里人,太厉害了。”   “嗐,他自己也努力的,离家这么近,还娶了厘哥儿这么漂亮能干的夫郎,结果也没见过他回来几次。”   一句话将话题引到了叶厘身上,众人纷纷打趣。   这两人肉眼可见的感情好,还刚新婚不久,可江纪照旧不常回家,就这份心志,江纪不中秀才谁能中?   叶厘听着这些话,脸上适时的露出一抹羞涩。   但心中颇为认同。   可不是,他这好相公天赋、努力、心志样样不缺,就该中秀才!   嘿,这么优秀的人,是他相公。   还年仅十八貌美个高体力好。   正当叶厘在心中偷乐时,江通激动道:“厘哥儿,那个报帖应挂起来吧?”   “对对,纪小子家的,将报帖挂到堂屋里,光宗耀祖了。”   江福正也道。   他对打趣这对小夫夫没兴趣,但这个物件极重要,得挂出来。   余下众人听了此话,也想长长见识,于是都催了起来。   江纪可是野枣坡的第一个秀才!   大家伙儿还没见过报帖长啥样呢。   说实话,叶厘也好奇,他回堂屋将供桌上的报帖拿了出来。   这报帖宽有一尺,解开上面系的绳子,展开,只见最上面写着捷报二字,后边紧跟着江纪高中南通府院试第三名几个字。   江福正就站在叶厘身旁,他也识字,瞧清楚上面的字迹,他哈哈笑了起来:“第三,不错不错,纪小子给村子长脸了。廪生,可进县学领钱粮。”   在大夏,每次院试,取前三名为廪生,江纪刚好够着尾巴。   廪生每年不但有钱粮可领,给其他童生担保也能拿银钱。   江纪不但一次过了院试,还拿到廪生的名额,野枣坡总算出了个人才!   叶厘也知廪生的待遇,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这下子江纪算是有正经收入了,待江纪回来,他说起盖房子的事,江纪不至于再内耗只花不挣。   其他众人听了江福正的解释,一时间道贺声又起。   江纪厉害呀!   叶厘听着一声声恭喜,脸上的笑容止不住。   但心里却是更为想念那人。   报帖回来了,他的好相公此刻又在哪里呢?   被叶厘牵挂的江纪,已踏上了回北阳县的路。   院试结果出来后,同行的童生、廪生闹着要他请客,大肆庆祝一番后,他又与石义一道出门采购。   于是,叶厘缝在夹层里的五贯钱,到底被他花了出去。   但只在府城多待了一日,第三日他们一行人就回了北阳县。   骡车比不得府衙的快马,待他们一行人到达北阳县南门时,已是叶厘接到捷报的第二日傍晚。   众人在县城门口分别。   石义问清楚江纪家中的地址,表示过几日就去野枣坡买变蛋,他家离县城较远,在另一个镇上,他准备批发些变蛋回去,好叫他家人带到镇上卖。   多少也是个进项。   江纪的随身物件多,除了行李,他还买了些小礼品。   他正打算让车行的车夫多送他一程,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叶两的声音:“小纪!”   他扭头看去,见是叶两、叶文二人赶着牛车从城里过来,他忙冲着两人招了招手:“大哥二哥!”   叶两、叶文此时瞧见江纪,也激动极了。   昨个儿叶两到了江家,从叶厘口中得知江纪高中的喜讯,当即就喜的眼冒泪花。   等他回叶家,将此等大喜告诉给家中诸人,除了刘饴、唐鱼,他爹、阿爹、叶文也都红了眼。   他爹一个劲的喊着大海老弟大海老弟,喊着喊着就蹲地上抹着眼睛大哭,哭得他也忍不住又掉了泪。   一开始全力托举江纪,是想对得起逝去的江大海,两家处了几年,有了感情,他心中对江大海也更为敬重,把江大海当亲叔叔看待。   这种时刻,大海叔没能亲眼见到,他心中不免也酸楚。   原本,他爹今个儿想要来祭拜江大海,但被他劝了回去。   江大海忌日那日,他爹已同叶厘、江麦江芽去坟里走了一趟。   现在江纪还没回来呢,等江纪回来了再一起去坟前祭拜。   江纪回来前,日子照旧。   如今江纪那两亩玉米杆还在地里杵着,明日他与叶文去砍了拉回来,这样江麦、江芽也不用日日跑出去捡柴了。   可谁知江纪今日就回来了,还被他和叶文碰到了。   那待会儿就商议一下何时一同去祭拜他大海叔。   来到江纪跟前,他调转车头,一边给江纪搬行李,一边让江纪上车。   江纪原想推拒,叶家兄弟俩若将他送回去,再折返回来,那怕是出不了城了。   但叶两、叶文可不在意,他们走快些就是了。   于是江纪上了牛车,三人快马加鞭的朝野枣坡而去。   入村时,夜幕已落了下来,村中不少人家亮着灯火。   农闲时期,天也冷了,家家户户都在吃饭,村中小路空无一人。   牛车到家门口时,叶厘与江麦、江芽也在吃饭,不过,三人听到叶两的喊声,瞬间就放下碗筷从灶房冲了出来。   “大哥!大哥!”   江麦江芽喊声震天。   叶厘无言,只是朝门口张望。   等瞧见熟悉的人影进了院子,他当即加快了脚步。   暮色四合,光线昏暗,江纪也是一刻都等不得,下了牛车就进家门。   听着江麦江芽中气十足的激动喊声,他知两个小家伙确确实实安好,于是他视线在两个小家伙儿身上略一停顿,就继续往前看。   这一看,就寻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叶厘也正朝着他跑来!   他松了口气,站在原地,任由江麦、江芽如小炮弹般冲过来抱住了他。   若是搁从前,他能轻松接住两人。   可这半年来,叶厘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俩,他们俩不仅高了,还重了,因此他即便做好准备,也被两人撞得晃了晃身子。   “慢点儿慢点儿。”   他稳住身形,大手挨个拍拍他们的小脑袋,但眼睛却是朝后望了过去。   叶厘站在两尺之外,呼吸有些急,双手握着拳,视线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可见是激动坏了。   认识叶厘这么久,叶厘还是第一次这般。   很想他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巨大的愉悦笼罩了他,当然,还有满足。   此刻,他已听不到江麦江芽的大喊,他眼前只看得到一人,他也想极了这人。   身随心动,他抬手抓住叶厘的手腕,用力一拉,就将叶厘拉到了自己怀里。   嗅着叶厘身上的熟悉气息,他又长长呼了口气。   叶厘。   他的叶厘,厘厘。   猝不及防跌入熟悉的怀抱,被江纪有力的双臂禁锢,这一瞬间,同样的愉悦和满足也笼罩了叶厘。   这人!当众拉拉扯扯的。   怪难为情的。   话是如此,他的嘴角却是难以下压,而且,他也舍不得放开!   舍不得!   他顾不得叶两、叶文搬着行李进了院子,将脸埋在了江纪心口。   他的好相公,终于回来啦!   叶两、叶文瞧着这一幕,的确有些难为情,两人也不敢看,把江纪的行李搬进院子,而后就打算关上院门不打招呼直接走。   不过,关门的声响,将叶厘从喜悦里拉回,他歪歪脑袋,越过江纪高大的身子,朝门口瞧去:“大哥二哥,要走啊?”   “是,再不走就出不了城了,有事明天再说。”   叶两将院门关好,牵着牛车就走。   叶厘赶紧喊:“那你明天买些肉!多买些!”   “知道知道。”叶两隔着院墙回应。   叶厘闻声放了心,他收回视线,看向江纪。   江纪原本沉浸在世界只余叶厘一人的浓情蜜意里,被叶厘这么一喊,他回了神。   听着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对话,他不由笑了起来。   的确回来了。   是熟悉的家,熟悉的人。   他对上叶厘的视线,笑着道:“咱们进屋吧。”   叶厘一听这话,立马指了指灶房:“饿了吧?先吃饭。”   一说吃饭,江芽来劲了,虽说他刚才喊了很多声大哥都没得到回应,但不耽误他继续喊:“大哥大哥,厘哥炖了变蛋瘦肉粥,超级好喝!”   叶厘听了这话,忙跟上:“对,熬了粥,你尝尝吧。”   他早和江纪说过这道粥。   “好。”江纪应声。   于是四人朝着灶房走去。   江麦小跑着去水井旁给江纪打了水,等江纪洗了手,叶厘也给他盛了粥。   锅里只剩下半碗变蛋瘦肉粥。   不过除了粥,桌上还有一道萝卜炒肉。   今个儿叶两买了三斤肉庆贺,中午没吃完,晚上他就又拿萝卜炒了炒。   江纪先喝了口粥,一抬头,看叶厘、江麦江芽都盯着他,他不由笑道:“很好喝。”   江芽立马点了点小脑袋:“厘哥的手艺超好的。”   “大哥,你吃肉。”江麦给他夹了一片肥瘦相间的猪肉。   “好好好,一起吃。”江纪高兴,给江麦、江芽、叶厘都夹了一片肉。   这下子江麦、江芽也高兴了,两个小家伙拿起筷子,继续大口吃饭。   至于叶厘,他也拿起筷子,只是,瞧着对面的人,心中千言万语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分别太久了!   江纪看了他一眼,也觉得千头万绪,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好在,在回村的路上,他已经听叶两讲了这一个月内的种种大事。   嗯……反正鲍北元已经不发热了,他明日再去瞧鲍北元。   于是,他就道:“快吃饭,吃完饭拆我买的小礼物。”   小礼物?   江麦、江芽瞬间大眼睛亮晶晶。   “什么礼物?”两人不约而同的问。   叶厘也看了过去,脸上带着好奇。   江纪笑笑:“吃完饭就知道了。”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向叶厘。   叶厘接收到他的视线,虽明白他的意思,但心中更疑惑了。   怎么着?   还能买一些增加情趣的玩意儿?    第64章   叶厘按下心中疑惑, 继续吃饭。   江麦、江芽牵挂小礼物,吃饭的速度快了许多。   待吃饱后,两人放下筷子冲出灶房, 去搬江纪的行李。   行李多,但不重, 以两人的力气, 完全搬得动。   他们俩很快就将装着小礼物的麻袋抬进了灶房。   而后两人就站在麻袋旁,眼巴巴的盯着江纪:“大哥, 大哥。”   “大哥大哥。”   江纪被他们俩逗笑, 下巴点了点那个麻袋:“打开吧。”   两个小家伙登时欢呼一声, 小手忙去解麻袋的口子。   打开,最上面放着一个一尺长宽的正方形木盒。   江纪道:“这是给小麦的。”   江麦瞬间眼睛闪亮, 忙将木盒取了出来。   将盖子掀开,里边放着一个树杈式弹弓。   “哇!”江麦惊讶,赶紧将弹弓取了出来。   叶厘也看了过去。   弹弓手柄部分是枣红色,通体圆润光滑, 上了漆, 颇为精致。   再看皮筋部分, 不是丝线,竟是牛筋。   古代没有皮筋, 制作弓箭、弹弓这种具有弹性的器具,都是用动物筋替代。   其中牛筋弹性最好,而且结实耐用。   但耕牛贵重,牛筋稀少, 因此像是货郎手中的弹弓,都是以植物纤维代替皮筋,实用性不大, 主要起一个玩具的作用。   现在江纪给江麦买一个真的能打鸟的弹弓,一向没什么玩具的小家伙很快就兴奋的小脸通红,抓着弹弓反复打量,连江芽要看都有些不舍。   叶厘凑过去,小声问江纪:“这个弹弓多少钱?”   “三十多文。”江纪也往他那边凑了凑,小声答。   叶厘啧了一声,和牛沾边,果然贵!   江麦、江芽沉浸在新玩具的喜悦里,没听到自家大哥、哥夫的对话。   不过,江芽对弹弓不是很感兴趣,他小手抓着比划了两下,可江麦怕他把牛筋给拽断,不仅担忧的盯着他,还一再叮嘱他不要用力拉。   于是他立马没了兴致。   将弹弓还给自己二哥,他小手又伸进麻袋,准备找属于他的小礼物。   很快,他也从麻袋里捧出一个木盒。   得知这木盒是给他的,他兴致勃勃的打开,里面竟是一个大荷包。   他忙抓了出来。   这荷包有半尺高,湖绿色,上面绣着几株荷叶。   而且,还是背挎两用。   江纪笑着解释:“以后你出去就背着,能装几个面果,饿了随时都能吃。若爱惜些,用上几年没问题。”   江芽本就对这个大荷包爱不释手,一听此话,高兴坏了。   对呀,他可以往里边装糕点!   他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谢谢大哥!”   他喜欢这个大荷包!   江纪笑:“那把这个大袋子搬回堂屋吧。”   江芽心里正美,闻言立马应声。   他将大荷包挎在身上,喊上江麦,两人把麻袋扎口,合力抬去了堂屋。   而后他们俩又跑到院子门口,将余下的行李全搬回了堂屋。   两人不时路过灶房门口,随时闪现,因此江纪、叶厘就规规矩矩的吃饭,收拾灶房。   天冷了,洗澡得烧热水。   江纪去打了水,倒入大铁锅里,往灶膛里塞根大木头慢慢烧,他与叶厘去了堂屋,将麻袋里的各色小礼物掏了出来。   江麦、江芽正兴奋着,不舍得去洗漱,就站到一旁围观。   他给江大河、叶大吉各买了一个兔皮袄子。   袄子是褐色的,沉甸甸的,一个就要几百文。   江大河、叶大吉是他最敬重的长辈,这些年待他如亲儿,因此,他咬咬牙,还是用了叶厘辛苦挣来的银钱,给两人各买了件袄子。   将袄子取出后,他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小心打量叶厘的脸色。   嗯……他给叶厘买的小礼物,没这袄子贵重。   而且叶厘一开始只让他给江麦江芽以及叶厘自己买小礼物。   当然,他不是觉得叶厘不孝顺,叶厘肯定同意他给江大河叶大吉买礼物。   只是,将叶厘给的钱花了七七八八,结果给叶厘买的礼物不是最贵的……   这事儿办的,怎么想都不太对……   叶厘不知他的小心思,拎着一件兔皮袄打量,外层很光滑,针脚也细密,他点头道:“这袄子好,二叔和爹的棉袄都又破又旧,这下子能过个暖冬了。”   “不错嘛,能想到这一点儿,省得我操心了。”   得了这话,江纪心中那点忐忑并没有消失。   他道:“那先收起来吧,明早给二叔,后日咱爹过来,到时候给他。”   刚才他和叶两叶文商议过了,明个儿他休息一日,后日叶家人过来庆贺。   叶厘应下,用布将两件袄子重新包好,拎回了西屋。   此外,江纪给梁二香、叶阿爹、江柳江榆、叶两刘饴、叶文唐鱼都置办了礼物:   布料。   他不太懂这个,就选了三个没见过的花色,共买了三匹棉布,这些人看着分就是。   这半年他家与江大川家亲近了许多,叶厘也时常麻烦江通,因此,他给江大川、高君各买了一顶兔皮帽。   将这些展示完了,麻袋底部只剩下一个瞧着有些精致的木盒子。   江麦正要弯腰去拿,江纪却是道:“小麦,你和芽哥儿去洗漱吧,时候不早了。”   江麦一听,立马问:“厘哥的礼物呢?”   “就底部这个盒子,里边是澡豆。”江纪解释。   叶厘闻言歪了歪脑袋,眸中闪过兴味。   不错,挺会找借口。   “澡豆啊?”江麦哦了一声。   这东西挺贵的,自打他厘哥嫁过来,家里就没断过这东西。   一个就要几文钱,夏天时天天冲澡,他和芽哥儿都不舍得用。   现在他哥买了这么一大盒,肯定花不少钱。   这礼物比他和芽哥儿的贵重多了。   很好,他当时交代的就是让他大哥给厘哥买个贵的。   于是,他高高兴兴的拉上江芽去洗漱。   江纪叮嘱他:“往灶膛里再塞几根柴火。”   “好!”江麦已跑出堂屋,远远的应了一声。   江纪则是弯腰,将最底下的木盒揣起,他递给叶厘:“看看。”   叶厘将盒子接过来,做贼似的扭头往外瞧了瞧。   江麦、江芽都在灶房。   可他依旧不放心,道:“咱俩回屋,把油灯端过来。”   江纪以为他是要坐在桌前细看,就端上油灯随他去了西屋。   叶厘一进西屋,一刻也等不及,立马打开盒子。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粒又一粒的丸子。   他一愣,看向身旁的江纪:“还真是澡豆?”   这下子江纪也愣了:“我刚说了是澡豆了。”   叶厘:“……”   江纪:“……”   两人大眼对小眼。   看叶厘脸上渐渐涌出无语,江纪忙解释道:“这盒澡豆可贵了,里面共三十粒,每粒的味道都不同,一盒要二百二十文呢。”   二百二十文!   每粒的味道都不同?   叶厘挑眉,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盒子。   他随手捏起一粒送到鼻尖,一股淡淡的荷花香立马散了开来。   他放下,又捏起一粒,这次是有些冷幽的月月红香味,也就是月季花香。   再捏起一粒,竟是淡淡的橘子香味。   他这下子惊讶了。   之前他在县城买的澡豆只有兰花、桂花两个味道。   当然,也有其他香味。   但不是价高,就是他不喜欢。   而且味道也只有十多种,都是单独存放。   哪像是眼前这盒,花香、果香都有,还粒粒不同。   的确挺珍贵。   他又看向江纪。   江纪此时也回过味来了,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问:“你以为我买了什么?”   叶厘下巴一抬,理直气壮的道:“刚在灶房,谁让你给我抛媚眼,我还以为你买了什么情趣用品。”   江纪:“……”   他那不叫抛媚眼!   至于情趣用品,他是有一点点了解。   这类物品,不是助兴的,就是入体的。   他年轻力壮,不需要助兴。   入体的,这更不需要了。   叶厘有他就够了,用不上!   他将油灯放到桌上,抬手搂住了叶厘的肩,道:“咱们之间,哪需要什么用品,之前又不是没尽兴。”   “没一次不尽兴。”   一句话说的叶厘脑中瞬间闪过种种不可详细描述的画面,这下子他绷不住,乐了起来。   江纪也笑,问:“这个澡豆,喜欢吗?”   叶厘将澡豆放到桌上,伸手抱住他的腰:“喜欢。”   “真喜欢假喜欢?”江纪不太确定。   这明显和他期望的不符……   “真喜欢。”叶厘笑眯眯的道:“当时塞给你钱,怕你不要,于是就寻了个买礼物的借口。”   “如今你真为我花心思了,我怎会不喜欢?”   此时没有沐浴露,他也不喜欢用皂液,这带香味的澡豆对他而言是必需品。   江纪能察觉到这一点儿,他很满意的。   江纪听了此话,心中不由甜蜜,他当然愿意为叶厘花心思了。   但他松了半口气:“那……这盒澡豆,比袄子便宜些。”   “已经很贵了,严重溢价!”   叶厘没领会他的“深意”,只愤愤的道。   奸商!   比普通带香味的澡豆贵了大几十文!   江纪见状,先是将余下那半口气松了,紧接着就是心虚。   叶厘是如此心怀宽广,可他却担心叶厘会动怒。   是他身揣小人之心。   羞愧。   怕叶厘回过味来生气,他本想岔开话题,可想了想,他还是道:“之前我还担心,你会因为这澡豆不是最贵的而生气。”   叶厘:“?”   他横眉怒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当然不是!我是怕你误会我对你不上心,在搪塞你。”   江纪忙解释。   他没有。   他对叶厘最上心了。   这个礼物他想了又想,花了好几日才定下。   而叶厘看他一脸紧张,脑子转了转,慢慢回过味来。   这不就是“家人们谁懂啊老公用我的钱去旅游,结果给他二叔和老丈人各买了超贵的礼物,给我买了第二贵的”。   想象一下这标题的语气,叶厘乐了。   好吧,说到底是在意他的感受。   而且,江纪既不知道这个身子已经换人,也一直在为只花不挣而内耗。   这人啊,一直无法心安理得的花他挣的钱。   于是,他抬手戳了戳江纪的腰:“以后,你自己有收入了。”   “可以挺直腰杆了。”   “所以这次就算了,再有下一次,那我就真生气了。”   江纪见状,赶紧保证:“好,这是最后一次了。”   表功似的,他又道:“我在府城谈了笔生意,过几日那老板就会过来买变蛋,他要买三万个。”   此话一出,叶厘不由睁大眼睛:“你谈了笔生意?!”   “小生意,才三万个,不算什么。”江纪一脸谦虚。   一千个变蛋能挣一千一百文。   三万个,那就是三十三两。   落到叶厘手里,那只剩下几两。   的确是小生意。   主要是那个面馆老板魄力不足。   三十三两,这是野枣坡的盈利,可那个老板却是要出百两的本钱。   为了这一道小吃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那老板虽知道变蛋不愁卖,可他没亲眼见过北阳县的火爆,因此信心不足。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   等那老板尝到变蛋的甜头,下次过来,定会买的更多。   他正打算详细讲述,这时,江麦江芽洗漱完,跑进堂屋,打算睡觉了。   他就让两人睡觉,他和叶厘去灶房烧火。   没了两个小家伙的打扰,一进灶房,两人就关上门。   江纪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坐下,叶厘坐在他腿上,听他讲事情的经过。   待听完之后,叶厘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很了不得了!若这笔生意成了,那咱们在府城也算是有渠道了。”   冬天,母鸡下蛋频率降低。   鸡蛋会减少。   村人们即便依旧疯狂做变蛋,但总产量肯定会降低。   在没有外地客商的情况下,若是府城每个月能消耗几万个,那这下子是彻底无压力了。   他对江纪竖了竖大拇指:“这笔生意是你谈的,分你一半抽成,如何?”   “不用。”江纪立马摇头。   他的初衷又不是要钱。   “也是,这样显得生分。”   叶厘摸摸下巴,很快又道:“你现在已经能挣钱了,你还为我挣来了秀才夫郎的身份,我是挣钱多了点,可今后咱家的银两越来越多,届时需要你的功名去守护。”   “所以,对这个家,咱们的贡献是一样的。”   “以后你就别和我生分了,我挣来的钱都在五斗柜里放着,你若是需要,随便拿就是。”   贡献一样?   不不不,不一样的。   江纪摇头,这半年来,要不是叶厘又挣钱又养家又养他,他哪能这么轻松过了院试。   他修长的手指在叶厘心口点了点:“我这个秀才,有你的一半。因此,还是你贡献的多。”   这话说的叶厘眉开眼笑。   他这个人真的很好哄的。   只要江纪知晓他的付出就行。   心中美滋滋,不过,若再这样让来让去,今晚可就没法睡了。   他就故意板起脸来:“一家人,哪能划的那么清?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呢。你就说今后要不要和我生分吧。”   “……那等我领了官府发的钱粮,也放进去。”   “快收租子了,虽不多,但咱家你管钱,也由你管着。”   江纪忙道。   他家的两亩上等田,由江大河种着,每年的租子是二两。   五亩中等田租给邻村的人种了,一年的租子共三两,他不要粮食,只要银钱,因此,那户人家都是在秋收后来送银钱。   这加一起,共五两的租子。   不过,他还有外债……   之前他一直没告诉叶厘,可气氛都到这了,虽然羞耻,但迟早都要说的。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其实,我还欠着……”   “我知道!”叶厘打断他,笑着道:“我听二叔说了,没事,咱一起还了就是。”   “年底就能全还上。”   江纪:“……”   原来叶厘早就知道了。   叶厘根本不在意。   他心口暖烘烘,瞧着叶厘脸上的笑,再也忍不住,他捧着叶厘的脸吻了过去。   厘厘,他的厘厘!    第65章   甫一接触到叶厘柔软的唇, 江纪心神一荡,熟门熟路的撬开叶厘的牙关,一只手也转移到叶厘的背部, 将叶厘往他怀里按。   叶厘的思念,丝毫不逊于他, 此刻, 叶厘也是心中微颤,下意识往他怀中挤。   分别月余的两人, 身子紧贴, 双臂也环住对方, 舌尖共舞,气息缠绕, 两颗心皆满满盈盈,叫他们醉呼呼,晕陶陶。   只觉得有对方在,真好, 真真好。   这个长吻结束, 叶厘已是双颊染红, 气息不稳。   他就坐在江纪腿上,察觉到江纪的变化, 他得意一笑,故意往那处大力蹭了一下。   江纪“嘶”了一声,看表情,似痛楚, 可又夹杂着愉悦。   知晓叶厘是故意的,他瞥了眼已经冒大热气的铁锅,水热了。   可以洗澡了。   他就道:“咱们去洗澡, 正好试试新买的澡豆。”   但谁知叶厘却是往他小腹下又大力蹭了一下,而后道:“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这人在这个事儿上如此内耗,叶厘倒是想起一事。   况且,马上就要盖暖阁了,这可是一大笔支出。   今晚不把话彻底说开,那过几日还要费嘴皮子。   于是叶厘道:“你就是太生分,太客气了。”   “咱们是夫夫,银钱、债务、功名,都是共同的,对不对?”   江纪:“……”   这种时刻还给他上教育课?   好吧。   叶厘是想让他记住。   刻骨铭心的记住。   叶厘不喜他生分。   他心中虽高兴,可忍不住解释:“我是男子,要脸的。”   特别是在叶厘跟前。   他要脸的。   “但你又没有软饭硬吃,在外边也不对我吆五喝六来彰显你的脸面,你做的已很好了。”   叶厘先夸了一句,紧接着又半真半假的问:“你如此看重这点,那等你中了举,全家都在你的庇护下。到那时,我是不是就得如你现在这样心虚、底气不足、看你脸色行事?”   他此前不肯吐露来历,就是担心等江纪中举会被拿捏。   可对江纪而言,这指控可太严重了。   他从没有一丝一毫的念头!   他摇头否认:“自是不必!”   “我岂是那种一朝得势就前恭后倨的小人?”   “这不就得了?现在我养你,以后你罩我,咱俩都在为这个家出力,只是有先后罢了。”   叶厘心中满意,面上却是哼了一声,抬手戳了戳他心口:“换做是我,若我成了举人夫郎,那这个身份就完全是我的。”   “我天天顶着这个名头出去作威作福、狐假虎威,我才不会和你客气。”   “……”   江纪没了刚才的急切,只觉得好笑。   “那我努力考个举人回来,好叫你能出去作威作福。”   “我的重点是这个吗?”叶厘不满。   江纪抓住他的手,轻声道:“我知你的意思,今后再不会在银钱上与你生分了。”   “那以后就看你表现了,不然你就是要在中举后翻脸。”   叶厘挑眉。   “……好好好。”   江纪哭笑不得。   他真的,记住了!   叶厘这下子彻底满意了,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着道:“好相公,咱洗澡去吧。”   他变脸这么迅速,可江纪却像是喝了蜜,他最爱叶厘这股让他无可奈何的劲儿。   他将人搂住,先眸子亮亮的看了叶厘一眼,随后在叶厘唇上轻舔一下,稍稍拉开距离,见叶厘笑盈盈的瞧着他。   他心中一甜,又捧着叶厘的脸吻了下来,吮吸舔咬,将叶厘吻得气喘吁吁了,这才舍得放开。   接下来还有重头戏呢。   不能再耽搁了。   他去锁了院门,叶厘先将热水舀到木桶里,水温高,得往里边掺凉水。   然后他回房拿澡豆。   挑挑拣拣,他拿了一个桃花味和橘子味的。   从堂屋出来,江纪已经将两桶水拎去了小棚子。   快到深秋,夜间气温低,小棚子的闷热不透风总算有了用处:能聚点热气。   但即便如此,这样冲澡也是冷的。   两人没有拖延,速度快的好似很快就消散掉的桃花、橘子两种香味。   因技术原因,这两种味道都很淡,抹在身上后一冲水香味就没了。   但叶厘依旧高兴,这个季节能闻到两种味道,江纪真的有心了。   洗完后,他捧着江纪的脸重重亲了下,这才裹上大布巾回西屋。   炕上的竹席早已经撤下,如今是柔软的棉花褥子。   再跪着折腾,叶厘膝盖不会留下触目惊心的印迹。   可有利也有弊,天冷,不能跟之前那般让叶厘倚着椅背敞开身子了。   两人得裹着被子。   好在今晚两人也不打算用花里胡哨的姿势,这么久没见,当然要面对面瞧着对方的脸了。   将被子一裹,两人甭管谁上谁下,反正都能抱着对方的身,吻着对方的唇。   而且,也无需什么疾风骤雨,心中情意绵绵的二人,只想抱着对方将这一场延长、延长再延长。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一场结束,身心皆满足的两人仍搂着对方,又黏黏糊糊的亲了一会儿,这才擦了身子重新躺下。   疲惫,但兴奋。   于是两人睡晚、起晚。   第二日,他们被江大河的拍门声惊醒。   睁开眼,一室黑暗。   叶厘脑袋困的厉害,他哼哼了两声,江纪忙道:“你睡,我去开门。”   叶厘这下子满意了,放任自己又沉入梦乡。   江纪摸索着穿衣下炕,点上油灯,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炕。   叶厘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头顶。   他不由走过去,将被子往下掖了掖,等叶厘的脸露出来,只一眼就令他眸染笑意。   他在叶厘唇上轻轻亲了下,这才出了堂屋去开院子大门。   “二叔,稍等,我这就来。”   江大河没想到他已经回来了,高兴坏了,忙凑到门缝前往院子里瞧:“你何时回来的?”   “昨天傍晚到的城南门,刚好碰到两哥文哥,他们将我送回来的。”   江纪说着打开挂在院门上的锁,又抽出门栓,而后不等他伸手,江大河就迫不及待的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黑灯瞎火的,瞧不真切,但这不影响江大河的高兴,他喜的直拍江纪的肩,笑得合不拢嘴。   前日,报录人来报喜时,他正巧不在。   回来后得知消息,懊恼坏了,他跑去私塾打探消息,结果报录人直接来家里了。   叶厘、鲍北元连番安慰他,还将江纪搬了出来,江纪也错过报喜了呀。   而且后边还有乡试。   江纪还年轻,中举的可能性很大!   和中举比起来,秀才报喜是小场面。   这番话说到他心坎上,于是他的懊恼消了,重新高兴了起来。   他去坟里给江大海还有祖宗报了喜,接着就是盼江纪回家。   现在江纪真回来了,满腔喜悦堵在心口,叫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剩笑哈哈。   江柳也高兴,一边推磨,一边询问江纪在府城的种种。   江纪一一答了,还回屋将他买的礼物拎了出来,一件袄子,一匹布。   余下那两匹布给叶家人。   见着礼物,江大河嘴上说花这个钱干啥,但双手却是立马解开包裹,将里边的袄子取了出来。   这袄子很有分量,虽然江纪不肯说到底花了多少钱,但他心里能估个大概的价。   肯为他买这么贵的衣服,小纪心里是有他这个二叔的!   可这也忒贵了!   他一边高兴一边心疼,最终,他在江纪、江柳的劝说下,把袄子穿上试了试。   又退不了。   如今家里条件也好了,不至于再把这袄子卖掉换钱。   只能由他穿了。   袄子宽大,里边还能再塞件棉袄,即便碰到大雪天,那也不会冷。   他摸着外边细密的毛毛,一边心花怒放,一边心疼银钱:“你随便买件棉袄也能穿,我这么一个大老粗,哪里配得上这么贵的袄子。”   江纪笑着道:“二叔,你勤勤恳恳操劳半辈子,怎么配不上这样的袄子?”   一句话,说得江大河鼻酸。   小纪懂事!   他本想习惯性的说一句还是男娃靠得住,可猛然想到家中的骡车,他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咳,小柳、榆哥儿也不差的。   他家的都是好孩子!   一旁的江柳,见他竟没有说一些重男轻女的话,不由奇怪。   但江柳可不会主动往这方面扯,她抱着那匹布细细打量,越瞧越高兴。   快要入冬了,她娘盘算着给她还有榆哥儿做件新袄子,毕竟家里条件好了。   可她觉得刚买了骡车,而且从前的袄子凑合着还能穿,于是不肯。   但没想到她堂哥从府城买了布料!   这么一匹布,足以给她们娘仨都做件新袄子!   余下的布料,还能给小麦、芽哥儿凑个小袄子出来。   不过,连小麦、芽哥儿都有了,她厘哥也不擅针线,干脆将她厘哥、纪哥的袄子也一并做出来。   这个冬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穿新袄子。   于是她兴致勃勃的道:“纪哥,你给厘哥买料子了没?反正冬天清闲,我还有娘、榆哥儿一块动手,能在入冬前将咱们两家的袄子都赶出来。”   “……我给他买了旁的物件。”   江纪摇头。   “那你们就再买些布料吧,你都是秀才了,该置办新的棉袍、大袄。”   一旁的江大河闻言,立马点头:“对对对,你是秀才,还是廪生,是要去县学读书的。”   “你给咱家挣了大脸面,得置办新的行头了。”   江纪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我与叶厘商议下。”   他与叶厘,还得兑现曾子杀猪的许诺,要带着小麦、芽哥儿去县城玩。   届时买些布料吧。   江柳兴奋完了,就将布匹放下去推磨。   江大河不肯回去,他将袄子脱了,追问这一路上的种种。   当然,少不了要说一下鲍北元。   报录人来的那日,鲍北元反反复复的发热,一直到昨日清晨才稳住。   昨个儿傍晚,鲍北元想回城,他没允许。   如今江纪回来了,他就让江纪去瞧瞧鲍北元。   江纪应下。   说实话,以鲍北元拼命的劲头,江纪觉得他迟早会出事。   好在此次是晕在家里,不然后果不敢想。   江纪、江大河到家时,鸡已经叫了第三遍了。   这个时段,哪怕农闲时期,家家户户都起了床。   梁二香已将早饭做好。   鲍北元也起了。   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家中还有江榆这个已到婚配年龄的哥儿,于是他只能坐在屋子里发呆。   如今江纪来了,见着熟人,他大病初愈的脸上终于有了光彩。   梁二香、江榆见着江纪也很高兴,梁二香要摆饭,江纪应下。   几人上了饭桌,边吃边聊。   一顿饭很快过去,天色微亮,江纪记挂着叶厘,就准备回家。   鲍北元忙跟了上去。   两人走在冷清的村中小路上,鲍北元喜色不减,他一手搂住江纪的肩,笑着道:“纪哥好样的!这下子我也是有秀才兄弟的人了!”   “既然你认我这个兄弟,那我可要对你指手画脚了。”   江纪挑眉。   鲍北元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当时病的稀里糊涂,就拜托叶厘帮他相看。   如今脑子清醒了,可他并不打算反悔。   瞧瞧他身旁的纪哥,爹娘去的比他早,还留下俩弟弟,可只花了六年就考中秀才,可以告慰江叔江婶的在天之灵。   他呢。   他爹去时他都十六了。   手里也有钱。   可他自罚了半年,差点儿把小命都给丢了。   人比人真是不如人。   他是考不回来秀才了。   但成家是他爹的遗愿,这比考取功名简单多了。   他也想告慰他爹的在天之灵,好叫他爹闭了眼。   于是他吸了口气,又笑着道:“你画吧,好好画,我就盼着你和厘哥给我画一门好亲,好让我也能蜜里调油一番。”   “成,我和叶厘这就开始留意,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江纪看他没有反悔,忙趁热打铁。   鲍北元立马道:“不嫌我的,我没长辈可依靠,也没田没宅。”   “不能懒,得帮着我做饮子。可以有小性子,但要真心待我。”   “你还真琢磨过这事?”江纪惊讶。   “当然了,我是认真的。”   江纪这下子是真放心了:“好,定给你寻到。”   “那到时候你和厘哥坐主桌。”鲍北元笑嘻嘻的道。   提起叶厘,江纪目光柔了许多。   他看向自家的方向,不由加快了脚步。   叶厘也该起了吧。   叶厘的确起了。   他睡了回笼觉,疲倦消了不少,江纪带着鲍北元回来时,他正坐在灶膛前烧火。   江麦、江芽两个小蜜蜂则是又在过滤豆渣。   于是江纪、鲍北元洗了手上前帮忙。   四人合力,很快就将一桶豆渣过滤好了。   江纪去石磨旁换桶。   鲍北元站在灶房前,他打量了江柳一眼,心中暗暗赞叹。   他时常磨糯米粉。   他知道这活儿有多辛苦。   江柳一个弱女子,竟真干了半年,真是了不得。   很快,叶厘将早饭做好。   江纪就将磨杆接了过来,让江柳去吃饭。   江柳这次没客气,洗了手去灶房。   鲍北元也吃过了,他没事可做,就站在棚子下看江纪推磨。   叶厘有话要对他说,端着碗从灶房出来:“之前,我托生哥给你传话,想让你赁个铺子,你觉得如何?”   鲍北元一听,不由挠头:“若开铺子,生意可能不如现在好。”   固定的那些客人已习惯了他送货上门。   若他开了店,人家可能不愿跑这个腿。   “可你一个人太辛苦了,要不,你找个帮手?只负责帮你送货。”   叶厘道。   “嗯……”鲍北元心动。   的确,有了炉子后,他一人推着独轮车时,每次都心惊胆战,唯恐摔了。   若是有个人帮忙扶着,那他能省不少力。   “那我回去问问生哥。”   若是这样做半天活儿,一日十文就有人做。   花不了几个钱。   叶厘看他应下,也放了心。   早饭后,江柳喜滋滋的回家。   得了布料,她们娘仨今日就开工做棉衣。   鲍北元又想走,江纪、叶厘都不肯,要他再歇一日,彻底无恙了再回县城。   他无所事事,最后干脆领着江麦、江芽出门割草去了。   当然,江麦将弹弓挂在了腰上。   江芽倒是没背大荷包。   割草快,他们很快就能回来。   这时,村人知道江纪回来了——江大河穿着兔皮袄子在村中招摇,逢人就夸江纪孝顺,于是这一上午,家家户户都过来坐了会儿。   他们或拎捆柴、或拎把菜,都没有空着手,但也不贵重。   礼轻情意重,叶厘不好拒绝,就全收下了。   期间叶两叶文也来了。   昨日他们只砍了玉米杆子,还没将玉米杆子运回家,因此,他们来了后,将一条猪后腿放下,没有歇息,立马就赶着牛车下地忙活了。   中午,叶厘将那个猪后腿全炖了。   满满一大锅,除了肉,还放了萝卜、豆腐、红薯粉条。   他手艺好,这一锅炖菜吃得众人头都不抬,裤腰带松了三回也没能吃完。   余下自是留到晚上。   午饭后,叶文、叶两又下地。   江纪本想也去,兄弟俩自是不肯,要他留在家里陪着叶厘炸豆腐泡。   鲍北元也领着江麦、江芽又出门了。   上午弹弓未能立功,此次他们仨上山试试。   这次江芽背上他的大荷包了,他往里装了些枣子,打算饿了吃。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江纪、叶厘两人。   热闹了一上午,骤然安静下来,叶厘站在院门前,瞧着远去的鲍北元、江麦江芽,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江纪见状,道:“你先歇着,我来切豆腐泡、大串串。”   “你没切过大串串,还是我来。”叶厘摇头。   “嗯……你去瞧瞧我此行的笔记?”江纪指了指堂屋。   叶厘听了,眼睛一亮。   是哦,他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大宝贝了。    第66章   叶厘回西屋, 把江纪的书箱拎出来。   他在书箱最底部找到了江纪此行的笔记。   江纪当时走的急,没来得及买已装订好的空白书册,正好鲍北元龚力生送来了一套笔墨纸砚, 江纪便拿里边的白麻纸记录沿途见闻。   叶厘粗略翻了翻,吓了一跳。   一刀纸, 七十张, 江纪竟用完了!   可江纪才去了月余,去掉路上的、考试的八天, 二十天出头, 江纪竟写了这么多?   心中纳闷, 他捧着这一沓纸出了西屋。   江纪正站在案板前切豆腐块,看叶厘捧着他的日记进了灶房, 他指了指身后的小饭桌:“坐下读吧。能看懂吧?”   “当然能了。”叶厘点头。   江纪的字体是标准的馆阁体,这种字体没有连笔,一笔一划写得清楚,他读起来完全不费劲。   况且, 江纪写的全是大白话。   即便个别字不认识, 他根据上下语境连蒙带猜也能顺下来。   就是他不太习惯读竖行的文字。   叶厘晃了晃手中的纸张:“你怎么写了这么多?”   “多么?”江纪有些诧异。   他还觉得自己写的太少呢。   这一路上凡是眼之所见, 只要没在读书,他的思绪总能拐到叶厘身上。   他这还是克制了的结果。   要是放开写, 那不得千言万语。   “此次住客栈,我没住大通铺,夜间有空,就随意写了点。”   “怪不得。”   叶厘没有再问, 他在小饭桌旁坐下,看向最上面的那张。   最右边写了日期、天气。   这第一张是江纪出发那日的笔记。   “清晨,在骡车的摇摇晃晃里, 县城南城门又一次变得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门口站着的叶厘几人,也早已瞧不见。   但比起上次府城之行,牵挂只多不少。”   读到此处,叶厘伸出食指在“只多不少”这四个字上点了点,心中满意。   这多出来的牵挂,不用说,就是他叶厘。   接着往下读。   “官道来来回回碾了一年,大坑小洼连绵,颠的厉害。   若是将来与叶厘出远门,的确应乘船。   骡车晃悠一上午,中午在几个茶摊前停下。   茶摊有各种饭食,买了一碗鸡蛋汤,两个玉米饼子,共六文。   嗯,味道一般,只是占据了地利。   若叶厘来此摆摊,肯定人来客往、座无虚席。   饭后启程,一路行至高头庄。   高头庄不大,一条主街通南北,庄上两家客栈,要价颇高。   大通铺一晚八文,普通房间一晚六十文,与候兄合住一晚,共三十文。   晚饭两个饼子,一个水煮蛋,一份凉拌小芹菜,共十文。   嗯,依旧占据了地利,比不得叶厘手艺的一半。   不过,即便野枣坡占据地利,叶厘也不会开饭馆。   太累,他不喜欢。   如今已是千好万好。”   停在这里,叶厘曲指敲了敲手中的日记,对这个含厘量极为满意。   他看向案板前的江纪。   江纪今日换了身蓝色短打,没袍子遮掩,一双长腿一览无余。   比起初见时的过分瘦削,这半年来他明显长了肉,但也和壮不沾边,整体依旧匀称。   虽是在背着自己切豆腐,可只瞧着高高大大的背影,便令叶厘下意识举起日记挡脸,好遮去上翘的嘴角。   很快,叶厘回过神来。   他遮什么?   他不用遮啊。   他和江纪可是正经夫夫,他可以正大光明的乐。   想到此,他将日记放下,站起身,两步来到江纪跟前,抬手抱住了江纪的腰。   江纪手中的菜刀停下,扭头看向他:“怎么了?”   “亲我。”叶厘理直气壮的要求。   江纪闻言笑,俯下身,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这可哪里够。   叶厘心里正美呢。   “多亲一会。”他又道。   此话一出,江纪眉梢微挑,这是看到什么了?   瞧着叶厘含笑的眼,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放下菜刀,将叶厘揽在怀中,又亲了下去。   刚才给江芽洗枣子时,两人吃了几个,此时舌尖相触,感受到那股残余的微甜,两人心中也都甜了起来,下意识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两人分开些许,望着对方亮晶晶的眸子,就同时笑了起来。   江纪抬手点点叶厘的鼻尖:“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是如何走到高头庄的,另外,还看到了满纸的叶厘。”叶厘说着脸上浮现出得意:“这一路上是不是都在想我?”   “是。你呢?”江纪反问。   “我?”叶厘笑眯眯的摇头:“我当天在忙别的事,没有太多空闲想你。”   “……什么事?”江纪语气平静,但搂着叶厘的双臂却是下意识加重了力道。   叶厘暗乐,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菜园子:“我准备在菜园子西边盖几间屋子,当日忙活这事呢。”   “盖房子?”江纪惊讶,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昨日傍晚叶两叶文送他回来时,并没有说此事。   “怎么想起盖房子了?”他问。   “怕冷,想盖个暖和的。”   叶厘将他的构想描述了一遍,末了道:“你要是有什么提议,咱们再商量商量。”   可不等江纪开口,他又问:“对了,银钱上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没有,没有看法。你想盖就盖。”   江纪忙摇头。   他哪里敢有什么看法。   他要是有,那在叶厘看来,他就是存着当陈世美的心思。   他这个答案,叶厘自是满意。   不错,昨晚没白费嘴皮子。   叶厘笑着道:“那这两日你多想想,争取在入冬前盖好搬进去。”   “嗯……”   江纪还真沉思了起来。   按照叶厘说的,三间屋子,两边大,中间小。   大的是江麦、江芽的,中间小的是他们俩的。   小的那间,叶厘安排了浴桶的位置。   甚至还打算在窗前给他放张书桌,好叫他有地方读书。   不过,他下个月就要去县学报道。   身为廪生,可在县学免费住宿。   每月休假三次。   他还要继续往上考,自然不能常住家中。   这书桌摆不摆都成。   况且,大冬天的,窗前冷飕飕,就算真的要读书,他也是坐在炕上读。   于是他道:“不用放书桌,我用不上。按照官府的规定,廪生每两年要参加一次岁考,若成绩不合格,就不能再占据廪生之位。”   “今后我大半时间还是不在家,新房子按你的要求来,我怎么都成。”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瞬间将叶厘心中的浓情蜜意浇息一半。   叶厘虽已知道县学的规矩,可这话真从江纪口里说出来,还是令他难受。   这异地恋,还得继续!   但这情绪不能表露出来。   身为成年人,心中再不舍,他也不至于无理取闹。   秀才只能免本人的徭役,虽有见官不跪的特权,但本质还是普通小民,没有跨越阶级。   只有中举,成了有做官资格的举人老爷,那才能护得住他挣回来的家业。   所以,江纪必须要继续往上考。   甭管能不能中,先努力了再说。   于是,他故作轻松的开口:“好,你继续切豆腐,我再好好想想。”   他语气平静,可他细微的情绪变化,根本瞒不过正盯着他的江纪。   江纪抿了下唇,捧着他的脸一脸歉意的道:“以后,还是要辛苦你了。”   叶厘:“……”   江纪将这一点挑破,他就没再装模作样,脸垮了下来。   他戳了戳江纪的心口:“就当咱们每个月都在小别胜新婚了。”   “距离产生美嘛,时刻保持新鲜感。”   反抗不了,就享受呗。   这番苦中作乐的话,令江纪翘了下嘴角。   但这乐是苦乐,因此江纪很快收敛笑意,只是定定的瞧着他。   他也盯着江纪。   这么对视片刻,两人终于又笑了起来。   江纪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继续切豆腐。”   “切吧切吧,我好好构思一下新房的格局。”   叶厘站着不动。   江纪嗯声,拿起菜刀忙活了起来,任由叶厘抱着他。   叶厘的思绪,还真转到了房子上。   这几日就得买砖头了,争取一周内动工,万一今年雪落得早,那就要耽误工期了。   既然江纪没有读书的需求,那就不摆书桌,考虑到江麦江芽也需要用浴桶洗澡,所以,干脆建一个单独的洗澡间。   洗澡间也铺炕,反正他烧得起柴火。   如此一来,中间的小暖阁又能缩小些。   等将来江麦年纪大了,小家伙儿肯定在意隐私,因此,这几间屋子的屋门都留在外边,不从江麦的房间穿过去。   届时将墙壁盖得厚些,既保暖,又隔音。   叶厘一边想,一边与江纪商量,两人闲谈间,江纪把所有豆腐切好,可以下锅炸了。   天气不热了,大铁锅就留在了灶房,无需再挪去棚子下。   有灶房遮掩,两人依旧搂搂抱抱,不舍得撒手。   直到叶两、叶文赶着牛车回来,两人才整理衣衫,正正经经的干活。   叶两、叶文第二次回来时,鲍北元领着江麦、江芽也回来了。   有玉米杆子在,他们仨名为捡柴,实则是用弹弓打鸟去了。   忙活一下午,他们仨拖回来三捆干柴,还有一只斑鸠、三只麻雀。   此时可没什么保护野生动物之说,这两种鸟都吃粮食的,因此他们仨一进家门,就嚷嚷着今晚要烤了吃肉。   叶厘没有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得知其中一只麻雀是江麦打的,他还大大表扬了江麦一番,喜得江麦小脸红红,一直往鲍北元身后躲。   江芽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把大荷包里的枣子吃完了,而且今晚还能继续吃肉!   他跑回灶房拿了个面果,一边啃一边看叶厘给鲍北元、江麦讲解叫花鸟的做法。   这种做法简单,也不怕烤糊,鲍北元、江麦颇为心动。   “小麦,你和芽哥儿去挖些土和泥巴,我去将这四只鸟收拾了。”鲍北元开了口。   “算了,我来,你歇着。”   叶厘想将四只鸟接过去。   鲍北元身子刚好,又跑了一下午,他怕鲍北元撑不住。   鲍北元笑着避他的手:“厘哥,我们自己烤的更香!你在一旁指点吧。”   “你看你又客气。”叶厘无奈。   “我说的是实话,放心吧,我没事。”   鲍北元摇头。   他总得找点活儿干吧。   叶厘拗不过他,只得搬出小炉子烧热水,好给鸟褪毛。   这时节只有残荷,叶厘就搞了些玉米皮,反正麻雀小,斑鸠也不大。   一通忙活,等鲍北元将四只鸟裹上泥巴扔到火堆里烤,豆腐泡也炸好了。   叶两、叶文将豆腐泡、江纪买的袄子、布匹全搬上牛车,他们准备回家。   明日先将豆腐泡卖了,而后全家都过来庆贺。   如今天黑得早,兄弟俩一走,叶厘就打算做晚饭了。   中午的炖肉还余下不少,叶厘往里边切了几块萝卜,又放了点红薯粉条,再在锅边烀些玉米饼子,这晚饭就好了。   难得的,今晚江麦专注吃鸟肉,猪肉在他跟前不受宠了。   江芽倒是雨露均沾,啃完一只麻雀,就高高兴兴的继续吃猪肉。   这一顿晚饭,众人又是吃得满嘴流油。   饭后,江麦舍不得鲍北元,不肯让鲍北元走。   但若鲍北元留下,江芽就得跟着叶厘江纪一起睡。   鲍北元才不是没眼色的缺心眼,他坚定的拒绝了江麦的挽留,又回了江大河家。   江麦有些闷闷不乐。   哎。   他大哥没空陪他玩,要是鲍大哥一直住在他家就好了。   鲍北元走了后,江纪催江麦、江芽去洗漱。   他们兴奋了一天,的确累了,上炕之后秒睡。   江纪、叶厘忙活一日,也困了。   不过时候还早。   于是叶厘将枕头塞到身后,他靠着墙,继续翻看江纪的日记。   江纪搂着他,同他一起看,并不时解说几句。   这半年来,两人一直是聚少离多,江纪难得放假,白日里不是要干农活,就是忙些旁的。   夜间上了炕,沉迷于鱼水之欢的两人也是做的比说的多。   头一次,两人如现在这般,在宁静的夜晚,他们依偎在一起,不讲家中的柴米油盐,而是谈远方,谈与他们无关的沿途见闻。   于是,本想随意翻几页就睡的叶厘,越聊越精神,愣是将日记看了一半,这才在江纪的催促中躺下睡觉。   待室内陷入黑暗,疲倦再次袭来,叶厘不由打了个哈欠。   “睡吧。”江纪把他往自己怀中揽了揽。   叶厘没说话,只是也抱紧了江纪。   他有些意犹未尽,此刻满脑子都是府城,那座普普通通的古代小城,因为江纪,莫名有了魅力。   下次乡试,他一定和江纪同去!   翌日,鲍北元吃了早饭,在江麦的依依不舍里,踏上了回城的路。   他这一病,耽误了好几日的生意,本月的收益要下降许多。   他还得去凉粉铺一趟,省得这期间龚力生发现他没去卖饮子而担忧。   另一边,叶文将刘饴送到镇上,他去采购,刘饴摆摊。   今日刘饴没准备豆腐、萝卜白菜,只卖豆腐泡、大串串,因此收摊很快。   夫夫俩回了家,叶大吉、叶阿爹还有叶文、唐鱼已收拾妥当,于是一家子锁上院门,坐上牛车前去野枣坡。   到了江家,已快中午。   叶大吉见着江纪,也是乐的不知该说什么,随即想到江大海,他鼻子酸涩,又抹起了眼泪。   江纪心中也难受。   他爹娘无法亲眼看到这一幕,这是他一辈子的痛。   叶厘在一旁瞧着,犹豫片刻,还是当着众人的面牵住了他的手。   这下子,叶两不敢看,也不再耽搁,招呼着众人先去坟中祭拜。   于是一帮人就先去祖坟那边祭拜江大海和江母。   祭拜完了,哭了一场,这才回家庆贺。   有刘饴、唐鱼帮忙,今天叶厘终于能歇歇了,只需要动嘴指挥。   今个儿有肉有鱼,丰盛的堪比过年。   一通忙活,待饭上了桌,叶厘还开了坛米酒。   如此喜事,就该好酒好肉庆一场。    第67章   人多, 摆了两桌。   两桌的菜色一样,红烧肉、土豆炒肉片、糖醋鱼,另有变蛋瘦肉粥, 木耳拌变蛋、凉拌萝卜丝、炝拌藕条。   都是自家人,想坐哪桌坐哪桌。   叶大吉要喝黄酒, 叶厘就将做菜用的黄酒搬出来让他喝。   这黄酒度数低, 偶尔喝一次没关系。   难得与叶大吉同桌吃饭,江纪挨着叶大吉坐下。   只是, 他碗里盛着米酒, 同叶厘一样。   江芽挨着叶厘坐, 小家伙上来先干了半碗甜滋滋的米酒,这才拿起筷子大口吃肉。   满桌佳肴, 他一双大眼睛看来望去,只觉得眼花缭乱,恨不能多长一张嘴。   叶大吉抿了口黄酒,待酒味在口中散开, 他美滋滋的夹了根藕条。   藕条爽脆, 辣中带些微甜, 这独特的味道吃得他一怔,下意识看向另一桌的叶厘。   不用说, 这定然是叶厘的做法。   他们家做菜,也就凉拌变蛋会放糖提味。   只是没想到这藕条也能放糖,而且还与辣味融合的这般妙。   有这等手艺,甭管是在何地, 都不愁银钱啊。   他开了口:“厘哥儿,你要盖房子的事,和小纪说了没?”   “他告诉我了。”一旁的江纪立马道。   叶厘咽下口中的肉片, 道:“明日我们去拜访韩夫子,顺便去砖铺看看,若无意外,这几日就动工了。”   叶大吉点头。   这小两口商议好了就成。   “到时候我和你大哥二哥来帮忙。”   “不用,雇村子里的乡亲就行。”叶厘摇头。   “那一日不得二十文?我们仨过来,一日就给你省六十文。”   “……成吧。”   叶厘没再拒绝。   叶两咳了一声:“厘哥儿,到时候菜园子里有什么做什么,别特意买肉。”   照他这三弟的伙食标准,他们爷仨在此留饭,肯定要买肉。   这随便一买,六十文就没了。   那不等于白省了?   所以他得先提醒提醒。   叶厘闻言笑道:“行,到时候天天饼子配豆腐。”   “这伙食就很好,从前还吃不上呢。”叶两满意。   刘饴坐在叶厘对面,正低头细品加了蔗糖的藕条。   这藕条拿热油炝了炝,还放了蔗糖,与普通的凉拌做法不一样。   但的确好吃,叫他一筷接一筷停不下来。   不过,听见叶两、叶厘的对话,他不由笑了下。   身为叶两的枕边人,他可比叶大吉清楚叶厘有多舍得吃。   他不由抬眼看向叶厘。   自打叶厘成亲,他这是头一次与叶厘面对面的坐着吃饭。   看叶厘夹了块鱼肚肉,抽出大刺,又把雪白的鱼肉在糖醋汁里沾了沾,这才放到江芽碗中,他不由吃惊。   从前叶厘是什么德性,他可是亲身领教过。   后来,叶厘做出了豆腐泡,性子改了,但他又没有亲眼所见——   叶文成亲那次不算,当日他忙的脚不沾地,叶厘则是到叶家之后就进了新房,两人也就是打个招呼,没多交流。   因此,这半年来,叶两来干活,或买些肉,他从不干涉。   也会叮嘱叶两勤快些,好让叶厘歇歇。   但他自个儿对叶厘的态度就是敬而远之。   之前唐鱼还给叶厘送过帕子,他却是什么都没表示。   所以,此刻见叶厘对江芽既和善又耐心,这一幕的冲击,足以抵得过叶两半年来的数次夸赞。   这小叔子,的确性子大改啊。   回想这半年的冷淡,他顿时想补救。   此刻也送不了叶厘什么东西,先拉拉家常再说。   于是他问道:“厘哥儿,你打算盖什么样的房子?”   叶厘并不知刘饴的心路历程,他闻言将昨日敲定的想法讲了讲。   可说到他的暖阁,他还没描述完,叶大吉就打断了他:“不行不行,不能这样盖。”   “嗯?”叶厘看了过去,有些不解。   叶两也是眉头紧锁:“中间夹一个长条房间,这不是那个啥吗?多不吉利。不能这样盖。”   “就是,小孩子家家的,想一出是一出,不行不行。”   叶大吉连连摇头,语气不容置疑。   叶厘:“……”   他眨了眨眼,反应了过来。   在心中念叨了两句见棺发财,他挠头,看向了江纪。   江纪也想挠头,之前他也只是从保暖这一需求出发,没有多联想。   见叶厘看了过来,他就道:“那就换个格局。”   换个格局。   叶厘拧眉,片刻之后,他有了主意:“这样吧,三间屋子一样大,咱们俩那间中间砌道墙,再垒个门,隔成两间,搞个一室一厅的格局,如何?”   如此一来,里边那间的采光,只能在房后开窗户。   可他要的是暖阁,若是墙上开窗,以此时的保暖技术,肯定漏风。   若真要开窗,那就开在前边,与客厅搞成窗口样式,好借客厅的光。   他描述完了,在座众人沉思一番,挑不出错,就点了头:“那就这样吧。”   是有些怪模怪样,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此一来,肯定暖和!   于是众人的话题转移到了房子上。   叶家的房子也老旧了,照如今的收入,明年叶家也盖新房。   盖得大大的,如江通家那般。   谈到这件事,叶家每个人的话都多了起来。   刘饴、唐鱼并无分家之心,他们处的挺和睦,而且家中的生意,需要全家一起出力,若是分了家,又得做生意又得干农活,肯定忙不过来。   因此,他们俩也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气氛热烈又融洽。   每个人都红光满面,眼睛闪亮。   江纪瞧着这一幕,不由看了眼叶厘。   叶厘似乎被辣着了,正端着米酒小口小口的抿着,那红通通的鼻尖,看得他不由翘起了嘴角。   可爱。   叶厘一举一动都可爱。   忆起上午叶厘当着叶家众人的面主动牵住他的手,他心头的甜蜜更甚。   可惜此刻人多,不然的话,他定然要将叶厘拉回房,好好亲一亲。   一顿饭吃完,叶大吉等人没有多留,他们将豆腐带走,准备拎回叶家炸豆腐泡。   叶厘还有事,明日江纪要去拜会韩夫子,他准备做麻椒鸡好让江纪拎过去。   上次江纪过了府试,梁二香给他准备的谢师礼是几斤香辣花生。   这一次家中银钱充裕,那谢师礼的规格自是要提一提。   因此,叶家人一走,叶厘、江纪就忙活开了。   先烧热水给鸡褪毛。   今个儿江麦、江芽无需出去捡柴,但江麦对弹弓正热乎着,他想上山。   江芽想了想,也背上大荷包跟了过去。   吃撑了,他要出去溜达溜达。   两个小家伙出了门,家中只剩下叶厘、江纪,江纪立马将刚才的念头付诸行动,满桌的锅碗瓢盆待会再刷,先回房亲亲!   叶厘应了他。   热恋中的叶厘,只会嫌两人的亲近次数太少!   回房搂搂抱抱一番,约莫一刻钟后,两人皆脸颊红红的出了西屋。   白日宣淫,还是太刺激了些!   炉子里的火已经灭了,江纪重新点上,之后两人正正经经的将中午所用的锅碗瓢盆洗刷出来,待忙活完,热水也烧开了。   江纪去给鸡褪毛,叶厘准备麻椒水。   麻椒鸡的做法很简单,只要麻椒、花椒、辣椒足够,那味道就不会差。   而这三样调料,上午时叶两各买了二两,能用上好几次。   小公鸡也是叶两买的,买了三只,两只送礼,一只留着自家吃。   等江纪将三只小公鸡都收拾好,叶厘就将泡过水的麻椒花椒辣椒捞起,同葱姜一起塞到鸡肚子里,再用竹签将鸡肚子封起来,接下来就能下锅调味开炖了。   农家养的小公鸡,其实很好炖,半个时辰肉就烂了。   但为了让鸡胸、鸡爪等位置更入味,需要多炖半个时辰,再泡上一晚,那就跟店里边卖的麻椒鸡没区别了。   等江麦、江芽回家,满院子飘的都是麻香味。   江麦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的沮丧大减。   今日运气不好,弹弓未能立功,但他厘哥做的麻椒鸡如此香,哪能再垮着脸。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叶厘从小铁锅里捞出一只麻椒鸡,撕了撕,盛到盘里端上桌。   麻椒鸡咸淡得当,肉烂而不柴,连鸡胸也是滋味十足,吃得江麦、江芽一个劲喊好吃。   有这么一盘子麻椒鸡在,中午剩的肉菜就显得不够香了。   当然,这只针对江麦而言。   江芽不觉得两者有差异,又是吃得肚子圆圆。   饭后,他和江麦将他们俩的工钱拎出来,打算数一数。   明个儿他们要去县城逛街啦!   第二天,江大河来送江柳上工,他将骡车也送了来。   把家中的鸡、猪托付给江柳,早饭后,一家四口拎上两只麻椒鸡、一背篓枣子、一背篓变蛋,坐上骡车前往县城。   今日非假期,韩夫子在私塾有课,江纪熟知韩夫子的课程表,四人先去了私塾。   到了私塾,托门子看着些骡车,四人一起去了韩夫子的办公间。   瞧见江纪,韩夫子也颇为高兴。   年仅十八就中了秀才,还是廪生,可进县学读书,江纪有大把时间的去考举人。   未来光明!   他勉力了江纪几句,又夸叶厘贤惠、江麦江芽懂事可爱。   他还关心起了江麦的读书情况。   江麦明年就八岁,若是要走科举之路,那明年就得来私塾了。   不过,他这学生的贤内助,手艺是真没得说,也不知那背篓里放的什么,搁在他书桌上,香味不住的往他鼻子里钻!   一家四口没看出韩夫子的小心思,在韩夫子那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一直到韩夫子该上课了,他们才在助教的带领下,去私塾后院收拾行李。   院试前,因为不确定能不能考中,所以江纪的被褥以及部分书籍仍留在私塾。   今后换了地方,这些物件得全搬回家。   将东西打包好拎上骡车,江纪看了眼这座待了十年的宅子,随后他坐上骡车,摇晃着鞭子离去。   这可不是永别。   韩夫子是举人,学富五车,又是他的授业恩师,今后他会时常过来拜访韩夫子的。   从私塾出来,时间还早。   四人坐着骡车去砖铺。   问清楚青砖、木料的价格,四人没有停留,转身出了砖铺。   今日先不买,只是过来摸摸底。   具体要花费多少砖头、木料,得先问过泥瓦匠。   正事办完,接下来就是逛街了。   叶厘问江麦、江芽想去哪里玩。   这下可把他们俩给难住了,他们俩又没在县城逛过,他们不知道哪里好玩!   最后还是叶厘拿主意。   叶厘让江纪去买布料,好做棉衣。   在布庄,叶厘给江芽买了两根漂亮的头绳。   正好今个儿江芽梳了俩啾啾,叶厘就将新头绳绑到两个小啾啾上,美得小家伙儿站在铜镜前不舍得走。   瞧着镜中的自己,这下子他知道要买啥了。   他要买一面铜镜!   以后每天起床,他都要照照镜子臭美一番。   叶厘依了他,让江纪调转车头去镜铺买铜镜。   但江麦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和芽哥儿挣钱很不容易的,钱要花在刀刃上。   比如说,若他去读书,一年光束脩就要六两银子。   更别说还有花钱买书籍以及日常笔墨纸砚的消耗。   厘哥是他哥夫,不是亲娘,他还是自己多多省钱吧。   不过,若真去私塾读书,那家里只剩下厘哥和芽哥儿……   他小脸皱了起来。   那厘哥和芽哥儿会很辛苦。   叶厘坐在骡车中间,江芽坐在他怀里,小家伙的小手抓着垂到耳边的头绳,美得在叶厘怀中扭来扭去,还与叶厘商议起了明个儿要扎什么发型。   叶厘与他商量完,一扭头,见身旁的江麦江麦神色不属,还皱着小脸,不由道:“小麦,怎么了这是?”   江麦闻声,忙摇头:“没事呀。”   “肯定有事,难得来县城玩,你连芽哥儿的一半高兴都没有,这怎么是没事?”   江芽看了过去,歪着小脑袋问:“二哥?”   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江纪也扭过身:“怎么了?”   江麦:“……”   他有几分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在想要不要去读书。”   “只要你喜欢,那就读呀。”叶厘道。   这小家伙每每谈起识字一事,都颇为自豪。   应是愿意读书的。   可现在怎么犹豫上了?   江麦继续挠头:“贵啊。还有,我和大哥都在县城,家里不就剩你和芽哥儿了?”   “……噗。”   叶厘乐了起来。   这小家伙,可真能操心啊。   他忍不住抬手去揉江麦的小脑袋。   江麦想躲,可骡车空间小,他手臂也长,于是江麦没能躲过。   他如愿以偿的在江麦脑袋上揉了几下,笑着道:“今后你哥读书不需要交束脩,况且,家里还会有新的进项,银钱的事你不需要操心。”   “至于我和芽哥儿,我俩又不下地干活,也就是喂喂猪、鸡,一点都不辛苦。”   “可还得做豆腐,炸豆腐泡。”江麦提醒。   “这个也好办,过些天你就知道了。”叶厘卖起了关子。   江麦一头雾水。   江纪道:“小麦,听你厘哥的,银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只要你想读,那就去读。”   “没错,你好好读,争取跟你大哥一样,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一门两秀才,说出去多好听。”   叶厘又道。   当然,最好是一门两举人。   举人就好比修仙文里的筑基期,一旦筑基,那就可称老祖,至此与凡人不同。   真正的跨越了阶级。   若是一门两筑基,那在凡人世界里,只要自家人不违法乱纪,这辈子都能舒舒服服,只剩享受。   江麦被叶厘、江纪一劝,顿时有些动摇。   银钱的事,真不用他担忧?   而且什么叫豆腐也好办?   难不成今后让两哥把豆腐带回叶家,他厘哥不炸豆腐泡了?   江麦想不通,可如今自家大哥也劝他想读就读。   那他自然想读。   读书多好,哪怕略微识几个字,也会受人尊敬。   若是考中秀才,看看自家这几天的伙食以及乡亲们的笑脸。   这多好啊。   从前住在二叔家,虽然二叔把他当亲儿子疼,虽然他对自己亲爹没什么印象,可他有亲大哥。   他大哥每次回来,都会叮嘱他要听话、懂事、别淘气、别问二叔要东西、要帮忙干活、要护着芽哥儿……   他大哥叮嘱他好多好多。   多到他偷偷抹眼泪。   他也想跟村中其他小子那般跟亲爹耍赖,要这要那。   但他没有亲爹。   他只能被动接受二叔的给与。   当然,他很感激二叔,没有二叔就没有他。   可有了功名真好。   等他考了功名,那他就如他大哥一般,什么都有了。   不用他张口,就什么都有了。   他要读书!   他一定要读书!   他看向叶厘,小脸蛋上满是坚定:“厘哥,我要读书。”   “好,有志向!明年就去读,争取考个秀才回来。”   叶厘立马应下,还送上鼓励。   江麦认真点头:“我尽力。”   “那趁着你大哥还没去县学报道,让他好好教你,给你打打基础。今后下午别去捡柴了。”   叶厘道。   江麦就看向前边的江纪。   江纪头也不回的点头:“行,就这么定了。”   正巧,他的书籍都已从私塾搬回了家,几本蒙书可以留给江麦。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镜铺。   江芽不肯用叶厘的钱,他自己的工钱也不少,夏天时,叶厘不但给他和江麦发高温补贴,还将工钱涨到了一日两文。   这期间偶尔还会发个奖励,攒了半年,他手里的铜钱已经超过了千文!   但他可不愿全花完。   他待会儿还想去点心铺买点心呢。   于是他挑挑拣拣,花一百文买了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这个镜子一入手,他就舍不得放下了,一直从镜铺照到了点心铺。   到了点心铺,被各色点心一勾,他将镜子忘到了脑后。   哪一样他都想吃,越看越想。   他指着柜台上的点心问叶厘:“厘哥,我真的可以随便买吗?”   “当然啦,只要你的银钱够,随便买。”   叶厘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   这下子他开心了,犹如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让伙计每样都给他包两块。   他也不知哪一样好吃,所以先试吃一下。   一样两块,切开之后就是四块,他们四人一人一块!   于是很快,他花掉了二百多文。   一旁的江麦,心疼的忍不住揉心口。   但他又惊诧叶厘的大方。   没想到他厘哥说的随便花,还真是随便花。   在野枣坡,别说是小孩子了,就是大人,也没魄力一口气买上二百多文的点心。   但芽哥儿做到了。   厘哥是真的一诺千金,说到做到。   这么好的厘哥,他将来一定考取功名,好好报答。   叶厘可不知江麦的小心思,等江芽采购完,他们拎着几包点心出了铺子。   确认江麦什么都不买,于是他们掉头回家。   兑现了曾子杀猪的承诺,接下来就该忙盖房子的事了。   下午就去找泥瓦匠商量正事。   争取在江纪入学前,将房子盖出来。    第68章   与泥瓦匠敲定细节后, 叶厘又有了新想法。   既然都大动土木了,还要盖洗澡间,那索性在三间正房旁多盖个杂物间, 好与洗澡间对称。   如今家里没有杂物间,从前的杂物房成了磨房。   而且, 今后家中收入稳定, 江纪租出去的田地,叶厘打算改收粮食, 不收银钱了。   现在他们家时常得买粮食吃, 与其花钱买, 那肯定不如吃自家佃户种的。   因此,他打算多盖一间, 好存放粮食或其他杂物。   敲定完毕,叶厘江纪还没来得及去购置青砖木料,第二日,野枣坡的打枣活动开始了。   对村人而言, 这是秋收之后、过年之前最大的事。   江福正已联系好了货商, 这些货商是县城本地的, 有大有小。   每日打下来的枣子,货商会在中午和傍晚来运走,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拖欠。   然后村人晚上分钱。   坡上的枣树都是多年的老树,不过,因着是本土普通枣树,日常也没有进行什么管理, 几乎算是野生的。   因此,一棵树上结的鲜枣大概在五十斤到七十斤之间,和叶厘上辈子时那些能结二三百斤枣子的枣树没法比。   但即便如此, 也能给村人带来不少收入。   坡上共六十三株枣树,每年的总产量在四千斤上下浮动。   这种鲜枣,一斤的售价在六文到七文之间。   按照一斤六文算,那总售价就是二十三两多点。   每家能分个一两出头。   按照七文算,那总售价接近三十两,村人分到手的更多。   野枣坡背靠北阳县、八仙镇,就这么点枣子,根本不愁卖。   只要把枣子从树上摘下来,那就有人买。   因此,每年这时刻,每户都要出两个人,好快些将枣子打下来。   往年江纪不在家,今年江纪在家了,但他如今是秀才公,哪能让秀才公干这种粗活。   江福正没让他参与,他坐等收钱即可。   而且,他与叶厘还得去县城将青砖、木料采购回来,所以没去凑这个热闹。   但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舍不得这种大场面,特意跑过去围观。   回来后,他们俩兴致勃勃的向叶厘转述坡上的情形,听得叶厘也想过去看看。   除了坡上的枣树,每家房前屋后也种着枣树。   像是叶厘家,门口有两棵,后院有一棵,三棵枣树最低也能结百斤枣子。   若是愿意将这些枣子卖掉,那能多六七百文的进账。   从前,每户人家都选择将自家种的枣子卖掉。   一棵树就能换个三四百文,这谁舍得留着自己吃?   可今年,大多乡亲选择留着自家食用。   一棵树结个几十斤,听着不少,但架不住枣子好吃——皮薄肉脆,汁水多,甘甜。   若真放开吃,碰到家里人多的,那一家子一周就能干掉几十斤枣子。   若是再给亲戚送些,那消耗的速度就更快了。   比如叶厘。   他时不时让叶两背回去些。   给报录人送了两背篓,给韩夫子送了一背篓。   而且还每日都当饭后水果消耗着。   如今,这些枣子已下去一多半了。   余下的那部分,自然还是留着自家吃。   村人忙活了两日,将坡上的枣子全卖了出去。   这期间叶厘、江纪赶着骡车,将青砖、大梁等木料买了回来。   买得多,再加上离得近,人家砖铺送货上门,因此两日就置备齐全了。   这一下子十两银子花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开工了。   先寻工人。   除了三个泥瓦匠,叶厘还打算雇二十个小工。   泥瓦匠一人三十文,普通小工一人二十文,这加起来一日的工钱就是五百文。   再加上叶家爷仨,还有江大河梁二香,人多力量大,这么些人,四五日就能将房子主体给盖好。   他又不打算建多高,就一层,两边的小房间也小,只有人够多,那干起活来很快。   余下的平整地面之类的小活儿,自家人可以留着慢慢干。   但叶两和江大河听了他的计划,立马摇头给否了。   照这个花法,光是工钱就得三四两,当冤大头呢!   普通人家盖房子,能自己干的,绝不雇人!   若非得雇人,那人数肯定是越少越好。   像是江通家盖房子,除了泥瓦匠,他只雇了五个乡亲,工钱上的支出不算多。   如今光是自家人就能凑出十个来——江通可是早就打了招呼,江大川、江通江顺江达都要过来帮忙,所以雇那么多外人干啥?   又不是钱多!   被叶两、江大河一通训,叶厘就改了想法。   行吧,他主要是想在大降温之前,尽快将房子盖好。   快入冬了,温度随时都能陡降。   而且,江通一家在忙着做风铃呢,虽然江通早就打了招呼,可他也不好意思让人家一家子放下自己的小生意来给他帮忙。   不过,现在江大河特意点出这一点,还去寻了江通过来,他只能应下。   算上江纪,自家共凑出了十个人,那小工雇十个好了。   这加一起也有二十多人,人数不算少。   小工从乡亲们中间寻,如今是农闲期,变蛋轻省不费人不费时间,徭役则是在下个月,因此大家都有空。   没应聘上小工的村人,他们只能进城找活儿。   虽说今年挣了点银钱,但家底薄,他们根本不敢闲着,一闲下来就焦虑!   趁着未入冬,外地商旅多,他们想多赚点银钱。   对此,叶厘决定忙过这几日就去找江福正商议豆腐泡作坊一事。   之所以多拖几日,是他想再观察观察。   此前,村人忙忙碌碌的,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做变蛋,再加上江福正盯的紧,因此无人外泄变蛋的做法。   现在到了农闲期,村人不再困在土地上,或进城打零工或走亲访友,与外人接触的多了,万一飘了,一时嘴快,那漏出去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所以,他再观察观察。   若是一周后没人泄密,那他就去找江福正。   他如今花出去一大笔银子,算下来有个十五两,不赶紧寻个新进项,他心里头也慌。   目前他的收入大头是变蛋,天气转凉,凉拌变蛋的销量不如夏季时。   但未入冬,因此这个下降不是很明显。   叶厘原本很看好饮子的,但只靠着鲍北元一人,每个月的进账有限。   说起变蛋。   一同去府城考试的石义,前两日他与他爹赶着牛车过来,买了一千个变蛋。   他家在另外一个镇上,既不挨着南通渠,也不靠近县城,消费水平比不得八仙镇这边。   他们不敢多买,先买一千个试试水。   此次石义未能过院试,下一次考试得在后年,再读两年,光是束脩就得十二两。   看在同窗且同赶考的份上,叶厘给了他们父子一个友情价。   在最开始的价格,也就是小的二文、大的三文的基础上,又让利了百文。   毕竟那边富人少,若是按照龚力生给的价格,那回款速度怕是慢的令人心焦。   至于江纪谈的那个面馆老板,目前人还没来。   他要的量大,而县城每日消耗的变蛋数量并没有因天气转凉而明显下降,因此,叶厘得挨家挨户的询问,好挤出这三万的量。   村人得知府城的小老板看上了变蛋,也很高兴。   多一个渠道,多一份收入啊!   新房是盖在院子西边,并不影响叶厘江纪的正常生活。   老院子的主体未动,他们依旧是每日早上做豆腐、炸豆腐泡,等叶家父子三人回去时,顺便把豆腐泡也捎回去。   有了牛车,叶家父子三人可每日来回。   搁从前,叶家父子来干活,都是住在江家,若是每日来回,只靠着两条腿,他们的体力根本撑不住。   叶厘也兑现了叶两当时的叮嘱,每日饼子配豆腐。   多了三个壮劳力,早上、中午的饭菜量翻倍——叶大吉也才刚四十,算是壮年。   饭量翻倍,做饭就成了个辛苦活儿,虽然有江麦、江芽的帮忙,但叶厘只让他们俩择菜烧火,大头还是叶厘负责。   为了省事,叶厘每天都是炖豆腐。   先把豆腐用油煎一下,煎得两面焦黄,加水,下入土豆、萝卜、白菜。   然后往铁锅里放箅子,箅子上蒸玉米豆渣饼子,每人再配个蒸鸡蛋,这顿饭就齐活了。   在叶家父子三人看来,这饭食已很好了。   叶家人节省惯了,虽然做了大半年生意,可他们家底薄,中间叶文还成了亲,又买了牛车,因此,在吃食这块上,他们极为节俭。   较之从前,叶阿爹做饭时也就是多放油,每天能吃上鸡蛋。   至于肉,除非是农忙时,不然绝不买肉的。   如今叶厘做的饭菜饼子管够,这可是干饭。   炖菜油水也足,菜汤上挂着一层明显的油花。   更别说每顿还有一个鸡蛋。   搁从前,这是过节才有的丰盛。   因此叶家父子三人吃的极为满足。   但这可“苦”了江麦江芽。   特别是小馋猫江芽,自打江纪过了院试的消息传来,家里就没断过肉。   现在房子一开工,伙食却是断崖似的下跌,这叫他很不适应。   他都想拿他自己的钱去买肉了。   他上次在县城只花了三百多文,他的工钱还有七百文,能买好多肉!   可他两哥每日过来后,都叮嘱他厘哥不许买肉。   唉,苦恼。   想吃肉。   叶厘也想吃肉,要说馋,其实他比江芽更馋。   刚穿越时,因手里没钱,他只能一周吃一次肉,之后有钱了,就算不吃肉,他也吃些旁的,总之饭菜不能这般素。   如今连着吃了三日炖菜,他自个儿也受不住了。   开工第四日的早上,他拉上江纪,准备去县城买肉。   他这也不是特意为了招待叶家父子,他家本来就是这个伙食水平嘛。   不能因为叶家父子盯着,他就特意委屈自己吧?   再说了,房子已盖得比他都高了,就该吃顿好的庆祝一番。   他振振有词一通输出,叶家父子三人就不敢再唠叨,从前他们就管不住叶厘,也尽力不让叶厘受委屈。   现在叶厘要吃肉,那就吃吧。   他们不能因为自家节俭,就让已出嫁的叶厘也跟着节俭。   这是江家,当家做主的是叶厘。   于是江纪去江大河家将骡车牵了过来,准备和叶厘去县城。   他自是支持叶厘的。   而且,这几日忙着盖房子,他虽然人在家中,可白日里吃过饭就干活,他根本没法与叶厘独处。   也就晚上时能亲近亲近。   正好趁着今日进城,他和叶厘多待一会儿。   他打算的很好,可他刚出家门,就瞧见吕大娘领着府城那个面馆老板朝他家而来。   面馆老板姓岳,他与他大舅子带着三个伙计,赶了五辆牛车过来。   他大舅子是府城一家车行的管事,之前去八仙镇送货,见着了叶两卖变蛋,于是就掏钱买了些。   当时叶两的货不多,岳老板就搞起了限时销售,好细水长流。   之前,他只知道变蛋好卖,但不知道龚力生的收入。   而且,这都要入冬了,一入冬,谁还吃凉哇哇的凉拌菜?   这变蛋的销量不得大减?   因此,他之前并未想过特意跑北阳县买变蛋。   跑一趟多麻烦?   来回光路上就得六日时间!   而且人家北阳县自个儿也是真的不够卖。   可谁知恰好碰到江纪去他家饭馆吃面,这可给了岳老板一个大惊喜。   只靠着一道凉拌变蛋,一个小小的凉粉铺子就月挣十两?   不可思议!   而且,变蛋还能煮粥?   味道丝毫不输给凉拌?   江纪一番话,说得他心潮澎湃又将信将疑。   他让江纪稍等,他当即就回后厨去捣鼓变蛋粥了。   他虽不擅长做粥,可变蛋煮熟之后,味道的确与凉拌的有差异,但同样美味。   于是他就和江纪定下了一个口头契约。   江纪给他画了详细的路线图,若他真的来北阳县,轻轻松松就能找到野枣坡。   江纪与石义走了后,他发热的大脑、躁动的心,始终冷静不下来。   可他家人不同意。   一下子投入百两银子,实在太冒险。   他们家虽开了多年面馆,可挣的都是辛苦钱!万一打水漂了,哭都没地方哭!   岳老板只得找上他大舅子,好询问北阳县这边的情况,想知道江纪话语的真假。   他大舅子当时只在八仙镇待了一晚,只听叶两说变蛋卖的好,再加上叶两摊前生意的确好,于是他大舅子买了一批变蛋回去。   可要是让他大舅子列出变蛋红火的更多证据,那没有。   没有。   这下子岳老板的家人更不同意了。   可岳老板对江纪描述的美好情形实在心动,而且变蛋的味道是真没得说,于是他力排众议,还是与他大舅子一道从车行雇车过来了。   其实,他们前天就到北阳县了。   他们花了两日时间调查变蛋在北阳县的销售情况,确认江纪的话没有虚假夸大之处,于是今日就赶着牛车过来了。   这一下子投入百两,他们不得不慎重!   当然,这背后的种种,无需与江纪说。   岳老板笑的一团和气,他还买了两包点心、一条猪后腿,话里话外都在恭维叶厘、江纪。   他这是真心恭维。   叶厘一个乡下的夫郎能将变蛋的摊子铺得这般大,这多了不起!   别看现在叶厘还在乡下住着,但明年一过,这家底就超过他岳家了。   白手起家!   这叫他如何不敬佩?   更何况,叶厘的相公年纪轻轻就已是秀才公,前途明亮!   如今,他因为好运抢先搭上了叶厘、江纪这条线,明年的变蛋,他可就指望这对夫夫了。   岳老板刻意奉承,叶厘自不会拿乔。   更何况人家还买了点心和肉,省得他和江纪去县城了。   他当即就指挥江麦搬出小炉子烧热水,要泡茶招待岳老板一行。   他又让江纪去通知之前敲定的人家,让他们把变蛋运过来。   人家岳老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又携带重金,不能跟龚力生似的挨家挨户去买,还是让村人将变蛋运过来比较好。   当然,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他得教岳老板做变蛋瘦肉粥。   想要变蛋在冬日也大卖,可就指望这道粥了。   正好吕大娘也在,他便让吕大娘也过来学——岳老板是外男,他与岳老板不好单独待在灶房。   吕大娘笑呵呵的应下。   她对变蛋瘦肉粥好奇很久了!   其实这粥的做法很简单,整个过程不需要炒,只需要煮。   如此一来,即便里边放了油,但一点儿都不油腻,只会越喝越想喝。   人多,他就做了半锅出来,好叫岳老板这一行人都尝尝。   等江纪在村中转了一圈回来,粥也熬的差不多了。   等粥做好,已有村人将变蛋送回来了。   岳老板没空去招呼村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变蛋瘦肉粥上。   叶厘给他盛了一碗,他道谢之后,立马就在小饭桌前坐下,准备细品。   其实,这期间他也拿变蛋试了好几次,可当时江纪只说了变蛋粥,没说瘦肉,于是他做出来的咸粥味道一般。   要不是里边有变蛋,那真真是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难喝。   可眼前这一碗粥,粉色的肉片配着漂亮的变蛋,里边还点缀着绿色的菜叶,只看卖相,那就令人食指大动。   至于味道,他拿起勺子迫不及待的尝了口。   粥有些烫,可比起烫,他更在意粥的鲜美咸香!   这绝妙的味道令他顾不得烫,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他此行来对了!   就凭着这碗粥,不愁变蛋卖不出去!   而且,靠着这碗粥,能给他的面馆拉多少食客?   他家的面馆虽是老字号,但味道也不是无可取代,因此多年来生意始终不上不下。   还是有了变蛋,饭点时才有了食客如云、需得等座的火爆。   可这一次!   他不由想起昨日在凉粉铺看到的情形。   嘿嘿,待回了面馆,他也效仿凉粉铺,单独卖粥。   再加上面馆的收入。   啧啧,不敢想,那场景真的不敢想,一想他就能乐出声来!    第69章   一碗变蛋瘦肉粥, 叫岳老板信心大增。   只恨此行银钱带少了。   好在目前府城只有他一家出售变蛋。   待回去把此次的本钱收回来一半,那他就让他大舅子再来一遭。   只要他速度够快,挣的钱就不会少。   只是, 要想达到凉粉铺那种火爆,那售价就不能太高, 不然的话, 一般食客根本舍不得吃。   于是,他呵呵一笑, 扭头对正在盛粥的叶厘道:“叶夫郎, 这粥丝毫不输给那些山珍海味, 入口之后叫人回味无穷。”   “只是,这粥里又是肉又是变蛋的, 不知那凉粉铺是如何定价的?”   一旁的吕大娘也挺关心此事,这粥里边的好东西太多,怎么着都比凉拌变蛋贵吧?   若贵了,那不好卖啊。   她也一边喝粥, 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叶厘。   叶厘对此早就想好了。   他放下手中的勺子, 转身解释道:“北阳县这边, 将粥的售价控制在八文。府城那边,岳老板你可以根据你家面馆各色面食的售价来定价。”   炒凉粉的售价是七文一碗。   变蛋瘦肉粥定为八文, 比炒凉粉高一文,这依旧踩在食客的底线上。   毕竟这粥里有肉。   每一样食材都是好东西。   “若八文一碗,那粥里边放一个变蛋,几个肉片, 将成本控制在六文。”   “但一些不差钱的食客,肯定会觉得不过瘾。所以,多煮一锅不加米只有变蛋、瘦肉的粥, 好让有钱的食客可以单独加肉和变蛋。”   大米的价格挺高,一斤七文。   但煮粥嘛,五十克生米,也就是一两米就能煮出来一碗很粘稠的粥。   这么算下来,一斤米能煮十碗粥,一碗的成本是零点七文。   变蛋的话,小的两文一个,大的三文一个,算小个头的话,那成本是两文。   瘦肉便宜,十七八文就能拿下一斤,一碗粥放个一两生肉就差不多了,成本算做一点七文。   另外,姜丝、盐巴、胡椒粉、香油等调料和柴火,这些加一起,一碗的成本算作一文。   如此一来,那一碗粥的总成本就是五点四文。   可能略有浮动,但控制在六文是没问题的。   当然,即便超出六文,那也没关系,反正走量。   一日若卖出去五百碗,即便一碗只挣一文五厘,那纯利润也有四百五十文。   这数字可不低了。   若日日都维持在这样的水准,那一个月就是十三两五钱。   这数字少吗?   搁哪里都不算少!   说实话,他都想让鲍北元也改行卖粥了,不仅挣的多,还轻省!   不过,变蛋有大有小,这是按照小个头算的成本。   可大锅粥嘛,只要一锅粥里的变蛋、瘦肉总重量没变,没缺斤短两,那就是诚信经营,没有坑人。   至于一勺子下去,可能这一碗的变蛋碎块凑不成一整个,或另一碗的变蛋瞧着多了些,但大差不差过得去就行,一般食客不会挑刺。   吕大娘听完这话,放了心。   一碗八文,是比凉拌变蛋贵。   但也只贵了一文。   吃得起凉拌变蛋的,应也不怎么在意这一文的差价。   况且,这粥好喝啊!   特别好喝!   大冬天的来一碗热乎乎的变蛋瘦肉粥,那不得美死?   所以即便入冬,变蛋也不愁卖的。   就是北阳县没了外地的商旅,这销量定然要降。   可现在多了府城这个渠道,一少一增,那肯定能互补。   府成的市场那么大呢!   所以今后还是得尽全力做变蛋!   吕大娘思绪跑远,一旁的岳老板听完叶厘的话,也在心中算起了账。   这个售价的确不贵。   他家面馆的素捞面都有八文。   若是加个鸡蛋,那就是十文。   不过,也就是这个价格了。   毕竟是粥,大部分都是水,喝下去虽然美滋滋,可很快就又饿了。   论填饱肚子,那肯定还是面实惠。   因此,他也不打算将这粥的价格与面等同。   但他从府城而来,这一路上的成本……   他咳了一声,又道:“叶夫郎,我拿的货多,这一路来回数百里,你看……”   他话未完,看叶厘笑了起来,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叶夫郎,这一路上的花销的确挺大的,变蛋的价格能再低些不?”   他这可没说谎。   光是租车,一辆牛车一日就要一百文。   他赶的是他自家的牛车,余下四辆是在车行租的,一日一百文,那就是四百文。   来回六日,那就是二两四钱。   至于在北阳县多待的那两日,咳,这个没法直言,当着叶厘的面,他就不算这笔账了,他只算明面上的花销。   另外,住客栈的话,普通房间,一日是六十文,他和他大舅子一起住,六日四晚,那就是二百四十文。   伙计住大通铺,一晚八文,三人二十四文,四晚就是九十六文。   这加一起就是三百三十六文。   至于吃饭,都是男人,就算啃饼子一顿也得吃上几个。   这部分的花销与房费算作一两,再加上租车的花销,那就是三两多。   他来一趟得花三四两,这成本可是比凉粉铺高多了。   所以他想砍砍价。   叶厘心中也有账本,他算得清这笔账,毕竟江纪刚去府城赶考过。   其实岳老板挣的也不少。   一碗变蛋瘦肉粥挣一文五厘,那三万个变蛋,也就是三万碗,岳老板能挣四十五两。   但人家远道而来,既然开这个口了,那肯定得适当降些。   做生意嘛,不能死板,野枣坡目前是需要府城这个渠道的。   于是他就看向吕大娘,道:“大娘,你看岳老板这么说了,他大老远的来一趟也怪不容易,咱们降点?”   这三万个变蛋里,有吕大娘家的一份。   吕大娘点头:“那就降点儿,岳老板来一趟的确麻烦。”   “我出去和其他人商量商量。”   这三万个变蛋,除了叶厘,每户都有份,这事儿她一人也决定不了。   叶厘就点头:“好。正好,岳老板,你招呼你的人过来喝粥吧。”   岳老板笑呵呵的点头:“这么美味的粥,还是秀才夫郎煮出来的,跟我一块来的三个伙计是真的有口福了。”   叶厘闻言笑了笑,跟着吕大娘一块出了灶房。   院子里,西边的新房依旧在盖着。   而这边的棚子旁站着几个村人,他们用板车将自家的变蛋送了过来。   叶厘目前没有变蛋出售给岳老板,他这一批变蛋还未做好。   这三万个变蛋分摊到余下的二十一户人家身上,每户最低也有一千个,只靠着人背是背不过来的,得用上板车。   夏季时叶厘为了安村人的心,当众说出变蛋可以做粥一事。   现在这粥做好了,而且他做了半锅,除去岳老板这五人的,余下的还有不少。   而且,待会岳老板也得再做一次,好确保真学会了。   因此,他就招呼想喝的村人回家拿碗。   这么美味的粥,自然是人人都想喝。   看看吕大娘碗里的粥,不仅黏糊糊,还有肉片,光是看卖相就让人悄悄咽口水了!   于是这一上午,叶厘家热闹的像是集市,送变蛋的,等着喝粥的,一直到中午,双方才交接完毕。   三万个变蛋全部装车。   至于价格,吕大娘与众人讨论了之后,决定每一千个,让利一百文。   之前,每卖一千个,能挣一千一百文。   让利一百文,那也能挣一千文。   这其实不算少。   三万个变蛋,共让利三千文,一下子就将岳老板此行的花销给省下大半。   让他的成本几乎与龚力生一样,颇有诚意。   岳老板很满意,当即就表示回去后会动员全家一起做粥,再搭配着面馆里的面卖凉拌变蛋,双管齐下,好快些回款,争取早日再来北阳县。   这期间,得再给他备三万的货啊!   岳老板没有多留,将变蛋装车之后就走了。   靠着喝粥,他们五人肚子已饱,此刻早些出发,路上走快些,争取三日内赶回府城,那又能省下不少租车的钱!   岳老板走了后,拿到银钱的村人,当即就把属于叶厘的那份抽成给了他。   三万个变蛋共赚了三十两,叶厘拿一成,因此他可得三两。   很快,众人散去。   叶厘也该做午饭了。   岳老板拎过来的那条猪后腿,上面的大部分瘦肉拿去做了变蛋瘦肉粥。   如今剩下的那部分,四分之三都是肥肉。   这种肥多瘦少的肉,可是时下不少人的最爱。   江、叶两家日子才好了大半年,他们也偏爱这种肉。   叶厘就将这些肉切成片,先下锅煸出油,然后把豆腐放进去煎了煎,接下来的流程就和前几日一样了:大锅炖菜。   今日挣了钱,他还往里边放了些红薯粉条。   还有猪后腿上的那根筒子骨,他也放进去一起炖。   这么一锅炖菜,做好后香气四溢,因为煮的久,那些肥嘟嘟的肉片,肥的部分已有些晶莹,泡在褐色的汤汁里,对叶家父子来说,那是相当诱人。   他们三人对今天的伙食超满意,一口饼子一口大肉片子,吃得很是满足。   岳老板大气!   当然,厘哥儿的手艺也好。   叶厘将那根筒子骨捞到自己碗里,咳,反正江麦、江芽也喜欢吃大肉片,那这根筒子骨就让给他吧。   啃完一根筒子骨,嗦了半碗红薯粉,再吃上几块岳老板买的荷花酥,他算是解了馋。   只是,饭后叶家父子仨一刻都不歇,把碗筷一放,无缝去拎瓦刀、铁锹,他们朝新房那边走去,该垒墙的垒墙,该和泥的和泥。   这搞得江纪也不好意思歇着。   江纪便也拎上瓦刀跟了过去。   叶厘盯着他的背影,幽幽叹气。   不过,叶厘自个儿也不能休息,今日午饭吃的晚,他得抓紧时间炸豆腐泡,不然就炸不完了。   于是,原本想要去县城摸鱼约会的两人,又被繁琐的活计缠住,直至天黑。   叶家父子三人走的早,但江大河江通等人都是干到天黑瞧不见了,这才停工。   这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晚饭后,江纪洗漱完毕,举着油灯在新房那边转悠了一圈。   确认瓦刀之类的工具都拎回房了,张拾特意牵过来的大狗也好好栓在新房与后院的交界处,他就回了堂屋。   如今西边院墙扒了,自家院子成了摆设,张拾见此,就将他家的大狗牵了过来栓在新房与后院的交界处。   如此一来,既能看守前院的建材,也能看守后院的猪、鸡。   有这只大狗在,他与叶厘夜间睡觉安心的很。   他进了堂屋,将门栓插上,之后他先去东屋看了看。   江麦、江芽睡得呼呼的,肉乎乎的小脸蛋露在被子外,很是可爱。   他眸中闪过笑意,随后把房门关好,他举着油灯去了西屋。   西屋里,叶厘坐在炕上,正在掰手指数日子。   一见他进来,叶厘就对他招手:“总算来了,快上来。”   “在做什么?”江纪将屋门的插销插上,又将油灯放下,这才朝他走去。   “数日子呢,今个儿是第四天,等到第八天,我就去找江伯,和他说豆腐泡作坊的事儿。”   叶厘解释。   江纪闻言笑,今日的确太过忙碌,与他们的计划背道而驰。   他一边上炕一边道:“要不你明日就去找他吧,不差这几日。”   “你早点将这活儿推出去,那能多歇几天。”   早推早享受嘛。   “明天?”叶厘犹豫:“我还想多观察观察……”   “依我看,不用观察了。”   江纪掀开被子,坐进被窝里。   他搂住叶厘,说道:“做豆腐的核心秘密,先掌握在咱自家人手里,比如小柳、大通哥。剩下的磨豆浆、炸制,这些都交给其他人。”   “这两个步骤,漏出去也没关系。”   叶厘:“……”   他扭头看向江纪,眸子睁大了几分。   做豆腐的核心秘密,先掌握在咱自家人手里?   江通、江柳自是信得过的。   包括梁二香、高君,这都能信任。   若是四个人齐上,那一个人做一百二十斤豆腐不成问题。   毕竟只有煮豆浆、点豆腐这两个步骤,他自个儿轻轻松松就能做六十斤豆腐。   四个人相加,那就是四百八十斤豆腐。   这些豆腐可以出二百四十斤的豆腐泡。   他给叶两的售价,一斤豆腐泡是十一文。   但成本是五文三厘,所以卖出去一斤他就能挣五文七厘。   若是有二百四十斤豆腐泡,那一日他就能挣一千三百六十八文!   当然,得给其他干活的人发工钱。   咳,这工钱不用太多,一人一日三十文,这搁在冬日,就是一份打着灯笼都不好寻的好活计。   而且,将磨豆腐、点豆腐、炸豆腐泡这三个步骤分开,每个步骤都只需要干半天活。   干半天活就能挣三十文,只要他公开招聘,那全村的人都愿意接这个活儿。   如此一来,他哪怕支出去一千文的工钱,那他也能落三百六十八文。   一个月就是十一两!   但显然,他不需要支出去一千文的工钱。   一人三十文,一千文就是三十三人。   就这么点豆腐泡,哪里需要三十三人去干?   若真是有三十三个人干活,那豆腐泡的产量肯定要翻倍。   想到这里,叶厘已顾不得继续算下去了,他的心、脑子都热了起来!   不敢细想!   他伸出双臂圈住江纪的脖子,先凑过去亲亲江纪的唇,这才笑眯眯的道:“好相公,不愧是读书郎,脑子就是比我好使。”   “……你是当局者迷。”   江纪觉得这夸奖怪怪的。   他可不信叶厘没读过书。   但他不去发散这个问题,他立马又道:“那你觉得这可行吗?”   “行啊!特别行。这核心技术,的确该握在咱自己人手里,是我犯迷糊了。”   他观察什么?   他不用观察!   除了自己三家,余下每户出一个人干杂活就行了。   这么一来,也算是全村都致富,不偏不倚。   一想到很快就能将这活儿给推出去,他乐的捧着江纪的脸颊又揉又搓。   江纪任由他“作乱”,心中也是又欢喜又柔软。   不过,这种接触可止不住叶厘心中的火热,他揽着江纪的脖子,稍微一用力,两人就倒在了炕上。   灯光摇曳,他们相拥而笑,待唇碰到一起,两人同时闭上了眸子。   上次叶厘买的牙粉是薄荷味的,这味道清爽,引得两人都勾着对方的舌,舍不得放开。   亲着亲着,温度上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去解对方的衣服。   片刻之后,两人重新躺回被窝里。   其实前几日他们每晚也会做上一场,但今日叶厘明显兴奋了许多。   困住他大半年的狗链子终于能甩出去,这叫他怎么不高兴?   他抱紧身上的江纪,一边咬着江纪的唇,一边催江纪快些、再快些。   江纪也如他所愿,年仅十八的身子,又被好好养了大半年,白日里众人也都让着他,不让他干真正的重活,所以,这会儿江纪有的是力气。   江纪撞的大力,一时间,满屋子都是响声。   这羞人的响声,听得叶厘身子愈发热了。   可他不敢叫,老房子的隔音还是差了些。   他只能吻住江纪的唇,将一切尖叫都堵在江纪的口中。   天气转凉后,两人再行房时,都是待在被窝里。   这么一来,就少了视觉上的刺激。   但这也有好处,被窝不散热,棉被的保暖效果很好,江纪被他撩拨的浑身也是愈来愈烫,于是差点儿发泄到他身子里。   这可将两人吓了一跳。   他们现在不愿要小孩儿,之前一直都在避孕来着。   虚惊一场的两人,待回过神,瞧着对方红扑扑、汗津津的脸,不约而同又笑起来。   两人仍抱在一起,于是笑着笑着又吻到了一起。   一次怎么够呢。   夜还长呢。    第70章   难得放纵, 第二日清晨,叶厘理所应当的赖床了。   等江纪做好早饭,他才慢腾腾的起床。   这时, 叶家父子三人到了。   江柳也牵着骡子将豆子磨完了——在叶厘坚持不懈的劝说下,江柳终于肯用自家的骡子推磨了。   其实这骡子刚买回来时叶厘就这么提议了。   但江柳不同意。   让骡子推磨的话, 她等于什么都没干, 这叫她怎么好意思每天拿十文钱的工钱?   以两家的关系来说,叶厘完全可以将骡子栓在自家, 每天清晨自个儿牵着骡车磨豆子, 江大河绝不会拒绝叶厘这个要求。   因此, 哪怕叶厘一再强调他有骡子也不愿干这活儿,可江柳还是不同意。   她已经推习惯了。   再者,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虽不至于经常吃肉,可梁二香做饭时豆油、猪油放的很足,还天天都能吃到鸡蛋。   吃得她浑身都是劲儿!   她不怕累!   她想挣这个工钱!   江柳这般要求, 叶厘也不好勉强, 只能随她。   直到这几日, 江柳将她自己的袄子做好了,要给叶厘做新袄子, 叶厘就说要给她辛苦费,她不肯收,于是这才愿意改用骡子磨豆子。   骡子磨豆子比人力快不少,当叶厘家的早饭做好, 她正好磨完。   人齐了,于是摆饭,今个儿江柳还是在这边吃饭。   早饭很简单:红薯米汤、小咸菜、玉米饼子, 每人还有一个蒸鸡蛋。   昨个儿吃得太油腻,今日得吃些清淡的。   饭桌上,叶厘说起了搞豆腐泡作坊的事。   “豆腐泡作坊?”江柳一愣,率先出言询问。   “对,搞个小作坊。”   叶厘点头。   “什么样的作坊?”江柳追问。   这可关系到她还能不能有推磨这个活儿。   其实,最近她已经生出辞了这活儿的念头,现在她家有骡子,而且还是农闲期,骡子天天闲着没事干。   按照正常情况,该把骡子借给叶厘,好让叶厘推磨。   她多推了这么些天,等于是每日白拿钱。   于是她就想辞了这活儿。   若是叶厘建豆腐泡作坊,那真是太好了,她可以干旁的活儿。   她什么活儿都能做的!   “厘哥儿,你要建什么样的作坊?”叶两也忙问。   叶厘咽下口中的汤,解释道:“就是在西边搭个棚子……”   他抬手指了指院子西边,详细解释了起来。   他一开始的构想是让全村都参与进来,到时候全村出资在村中盖一个独院,专门用来加工豆腐泡。   只凭他一人的财力,可建不起那么大的作坊。   想让全村都分一杯羹,那就得全村共同出资。   可昨晚听了江纪的话,他茅塞顿开。   无需铺那么大的摊子,先试运营,先把炸豆腐泡这个活儿给推出去再说。   摊子小,那一切都好办。   等新房盖好,那就往西边再扩一下,盖两个大棚子。   棚子盖起来颇为简单,一面倚着院墙,左右两面用土坯砖垒就。   至于正面,正面无需设门,棚子嘛,本来就没有门的。   棚子顶部也好办,从山上砍几根木头,在棚子顶搭一个大的木框架,搭好后往框架里铺上茅草垫子,那差不多就齐活了。   此时贫苦人家的茅草屋,房子顶部都是铺的茅草垫子。   不过,人家的茅草屋是正经住人的,不仅铺的多,还厚,要铺好几层。   但自家的棚子是试运营,马马虎虎过得去就行了,反正冬日只有雪,没有雨。   即便下雪,站在墙头上拿大扫帚扫扫就成。   所以一切从简。   这两个棚子,一个放石磨。   一个放锅灶。   放石磨的那个棚子要大,因为他准备用牲口拉磨,而且要三个石磨同时开工。   放锅灶的那个棚子可以略小一点,设五个灶,以用来煮豆浆、点豆腐、以及炸豆腐泡。   这么算下来,他只需要再买点土坯砖,买五口铁锅,两个石磨,那就完事了。   以他现在的存款,完全付得起。   叶厘话音落,江柳心中松了口气。   正好,省得她主动辞了这活儿了。   而且,她厘哥要设五口灶!   肯定需要人帮忙的。   于是她忙又问:“厘哥,既然用牲口拉磨,那我能干些什么活儿?”   “就是就是,你垒五个灶,你一个人顾得过来吗?做豆腐这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叶两也赶紧问。   这可是最关键的事!   “雇人呗,若是你离得近,我肯定找你,这可活儿一大清早就要做,你过不来。所以我打算找小柳。”   叶厘指了指江柳。   “我?”江柳一怔,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我信你,所以想雇你帮我干这活儿,一日三十文,只做这一个活儿,你干不干?”叶厘笑眯眯的问。   “我、我……”   瞧着叶厘的笑脸,江柳鼻子酸涩,眼眶一下子被泪水占满。   她是要被泼出去的水,可她厘哥从不因这一点儿就防着她。   甭管是变蛋还是豆腐泡,都信任她!   一日三十文,一个月就是九百文!   她一个普通的乡下村姑,何德何能!   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喜悦,她忙点头:“我干,我愿意干,厘哥你放心,我绝不会把方子告诉给别人的,我不嫁人!我……”   猛然想起在座的还有叶家父子,她及时住了口。   但转念想到,叶家父子可能会不同意此事——入了冬,八仙镇那边客流大减,叶家人只要愿意,完全能住过来干这活儿!   想到此,她顾不得羞臊,用手背抹去眼中的泪,解释道:“厘哥,我不嫁人,我很早之前就打算要招上门女婿,你放心,我会为你守一辈子秘密,我绝不会泄露出去的!”   但叶厘听完这话,一下子愣住。   他原本见江柳被感动哭,正打算劝两句,可谁知江柳竟甩出这样的话。   一语出,满桌惊!   叶家父子也都停下咀嚼,震惊的瞧着她。   江纪眉头一皱,问:“二叔又给你说亲了?”   “没有。”江柳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解释道:“是我早就有这个想法,爹一直说没人给他养老,若我招婿,那不就有人给他养老了。”   叶厘:“……”   江纪:“……”   两人不由同时想到,之前没有变蛋的生意,以江柳的条件,想要招婿,那门槛得放的很低——   若是没办法,一般男人谁愿意做上门女婿?   才十六岁的姑娘,唉!   叶厘压下感慨,扬起笑脸道:“小柳,你这想法有志气!我支持。”   “现在咱们条件好了,自打开始卖变蛋,媒人来咱们村来的可勤快了,况且,你还有个秀才堂哥,你好好挑,不怕招不到人。”   他这话音落,江纪立马接上:“你厘哥说的对,趁你现在年纪小,好好挑,绝对能挑着好的。”   “你还没和二叔说吧?”   “……没有。之前我谁都没说。”   江柳轻轻摇头,心中的感动更甚。   厘哥和纪哥都毫不犹豫的支持她!   至于她爹。   她从前哪敢说。   就她这个条件,还想招婿?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死。   “那我待会儿和他说,现在咱们的确有挑人的底气,不是异想天开,他肯定也支持的。”   江纪道。   “对,择日不如撞日,就今个儿说吧,顺便说一下建作坊的事,这事对二叔有利,他肯定同意的。”   叶厘也道。   江大河一直担心没人给他养老,现在江柳要招婿,一下子就将江大河最恐惧的事给解决了。   江大河肯定高兴的。   江柳:“……”   她鼓足勇气抬起头,看向叶厘、江纪。   见两人或微笑或鼓励的瞧着她,她眼眶里不由又涌出了水雾。   她轻轻点头:“好。”   “那快吃饭吧,吃完了你就回家去,一会儿二叔他就要来了。”   叶厘笑着道。   江柳忙嗯了一声,又拿起了饼子。   一旁的叶家父子三人,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点什么。   江柳的终身大事,他们是插不上话的。   至于让江柳来做豆腐……   这大半年来,叶两大多是下午过来,与江柳推磨的时间岔开,他没见过几次江柳磨豆子。   可他知道这活儿有多累,江柳一个小姑娘默默坚持了大半年,足以说明这小姑娘能吃苦。   虽然说,能吃苦与能保密没有直接的联系,可人家小姑娘都这么辛苦了,这生意也不是叶家的,于是叶两就闭上了嘴巴。   叶厘都决定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甭管说什么,叶厘都不会听的。   既如此,他还是不讨人嫌了。   但显然,只靠着叶厘、江柳,应是忙不过来。   他就咳了一下,问:“厘哥儿,五口灶呢,只你和小柳两人,顾不过来吧?阿爹在家无事,要不让阿爹过来?”   “阿爹?”叶厘惊讶。   “对,这一入冬,地里没活了,爹和小文都在家,阿爹一下子就清闲了。”   “再者,暖阁盖好之后,你们就搬过去了,到那时堂屋不就空下来了?阿爹来了有地方住的。”   叶厘:“……”   还真是哈。   若是叶阿爹来了,那他、江柳、叶阿爹三人足矣。   而且,以叶阿爹的性子,怕是连炸豆腐泡的活儿都要接过去。   至于江通,可以干磨豆子的活儿,毕竟他原打算的就是租用江通家的牛来拉磨。   “饴哥、鱼哥不会有意见吧?”他问。   叶两、叶文闻言,同时摇头:“没有意见。”   “不会有意见。”   入冬后,镇上的食客减少,生意没那么忙了。   刘饴、唐鱼清闲下来,有时间做家务。   叶大吉也道:“就让你阿爹来,这活儿他能做。”   “那好,让阿爹来吧,他是我亲阿爹,我给他开的工钱高些。”叶厘应下。   “你不给钱也行。”叶大吉道。   他让叶阿爹过来可不是为了工钱,这方子还是握在自己人手里最安心。   多一个外人知道,那就多一分泄露的风险。   “哪能不给钱?亲兄弟都明算账呢,阿爹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阿爹。”   叶厘坚持。   “对的,爹,阿爹他是来帮我和叶厘的,哪能让他做白工。”   江纪也道。   “省下来的,不还是你们两个的。”叶大吉道。   “一旦这作坊建成,我就不差这点钱了。要是一日做上几百斤豆腐泡,那我不就发了?”   叶厘笑眯眯的道。   一旁的叶两,无比清楚这里边的账。   一斤豆腐泡叶厘可以赚六文,要是真能做上三百斤,那一日就能挣一千八百文啊!   只是,要做这么多豆腐泡,只靠着眼前这几个人可不成。   特别是刚才叶厘还强调,江柳只需要做豆腐。   于是他就道:“你要给就给吧。不过,除了小柳、阿爹,你还打算雇人吗?”   叶厘理所应当的点头:“当然了,五口灶诶,到时候我只做豆腐,旁的事就当甩手掌柜了。”   叶两:“……那你还要雇谁?”   “让大通哥、二叔拉磨吧,小柳、阿爹做豆腐,炸豆腐泡的话,就……”   叶厘话还没说完,叶两已听不下去了,立马打断了他:“你还想再雇人啊?大通和二叔也能炸豆腐泡,再加上我,这人不够吗?”   江柳此刻心绪平静了些,听完叶两的话,立马也道:“厘哥,我也能炸豆腐泡的,你给的工钱那么高,我可没脸只干早上那一会儿。”   “你还得做变蛋呢。二叔也要时常赶着骡车进城买鸡蛋。”叶厘道。   “有娘和榆哥儿在,变蛋的事儿不用我操心。”   “再者,君伯虽然身子不好,可炸豆腐泡对他而言应是没问题的。”   江柳道。   “就是,光咱自家的人就够了,你可别想着再去找别人了。”   叶大吉不忘强调这一点儿。   实在不行,他也过来。   反正冬天清闲,他这把老骨头,也能干不少活儿。   叶大吉的话引起了江柳的共鸣,她忙伸手给叶厘数人口,就她家、江通家再加上叶家,快二十口人,还搞不起一个小作坊吗?   虽然如此一来,会忙的脚不沾地。   可忙点好啊,闲下来心焦!   还是挣钱好。   叶家父子三人和江柳都坚持只用自家人,但是,考虑到还要做变蛋,再者,炸豆腐泡一坐就是一下午,叶阿爹年纪大了,不必为了省一个人工就受这份罪。   还有,既然要搞作坊,怎么着也得让江福正参与进来吧?   江福正这个族长加里长还是有必要多联络感情的。   众人说话间,简单的早饭吃完,江大河还有江通以及雇的泥瓦匠、小工都来了。   而这时,天才刚蒙蒙亮。   叶家父子三人让叶厘再考虑考虑。   叶厘嗯嗯应下,但心中却是不打算更改了,炸豆腐泡这个活儿,还是交给外人做吧。   他收拾完灶房,就和江麦、江芽一道过滤豆渣。   两个小家伙如今已不用出去割草了,但江纪忙着干活,没空教他们俩识字,江纪就让他们上山捡柴去,等下午再玩。   两个小家伙出去了,叶厘将豆腐压上后,他回了西屋。   他得算算具体要雇多少人。   首先,三个石磨,需要用三个牲口。   但照看牲口的人,两个即可。   牲口会自己绕着石磨转圈,不必一直牵着。   这个活儿,交给江通、江大河。   两人都有牲口。   第三个牲口,找村人租借。   点豆腐这个步骤,由他、江柳、叶阿爹三人来完成。   炸豆腐泡,五口灶呢,得找五个人。   江大川、梁二香、江榆、叶两,江福正家再出一个人,齐活。   而且,这么多豆腐泡,肯定要如变蛋那般,先进城找小饭馆推销,然后再每日送货。   这个活儿,怕是要落到江通身上。   这么一算,还真是只靠着自家人就能将这个作坊搞起来。   甚好!   说实话,他心中也倾向能用自己人就用自己人。   心中打算好了,接下来就是将三家召到一起开家庭会议了。   今晚就开!   另一边,江纪一众人忙碌到快中午,看叶厘进灶房准备做午饭了,江纪就对一旁正拎着青砖垒墙的江大河道:“二叔,明个儿要上梁,下午你去买些祭拜的果品点心吧?”   江大河一听,立马应下:“好。”   “那咱们去找叶厘商议一下看具体买什么,我俩年轻,不懂。”   江纪指了指灶房。   江大河闻言有些高兴,他很喜欢这种被需要,他点头:“成!”   这会儿商量完了,他正好趁着午饭时去县城,这样不耽误下午干活。   于是两人从木制的脚手架上下来——现在房屋主体的墙壁比江纪都要高了,再往上垒,得用上脚手架。   两人朝灶房走去。   进了灶房,江纪先说起了祭梁所需的祭品。   按照习俗,给房屋上大梁时,必须要祭梁,以求顺利吉祥。   这个上梁仪式极为重要,马虎不得,即便是贫苦人家也要准备祭品,现在他家日子好,那祭品更得准备得足足的。   像是猪头,这必须备上。   另外的糕点、糖果、花生等,也要备足,届时全村的人都来观礼,这些是要散给村人的。   江纪心中明白,但他装作不懂,听江大河兴致勃勃的说这些。   猪头得用新鲜的,今日过去主要是跟肉摊老板打招呼,好明天一大早就进城去取。   今日主要是买些糖果点心。   叶厘听完江大河的话,笑着道:“二叔,那两贯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肯定用不完。”   一贯就差不多了。   “成,我回屋给你拿钱。”叶厘说着要从灶房出去。   “让小纪去吧,铜钱太重了。”江大河指着江纪道。   江纪轻笑:“二叔,我还有其他话要和你说。”   “什么话?”江大河好奇。   而叶厘则是趁此出了灶房。   招婿虽对江大河有利,也是喜事,可江大河一直盼着江纪给他养老。   他也拿不准江大河会有什么反应,因此,他就先回屋,让江纪好好与江大河谈谈。   叶厘一出了灶房,江纪没有犹豫,先将最重要的话讲了出来:“二叔,自打我爹去了,你待我、待小麦、芽哥儿犹如亲生。”   “你虽不是我们的父亲,但你为我们做的并不比父亲差。所以,我早就在心里下了决定,今后由我给你养老。”   江纪讲这话时满脸的认真,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江大河为他们兄弟仨付出太多,他肯定要报答。   不过,他这些话对江大河而言太突兀了。   江大河听得愣住。   江大河一直盼着江纪给他养老,可这些年他只敢在心里琢磨,没有明确与江纪提过。   当年他大哥去时,江纪十三岁、江麦两岁、江芽只有三个月大。   若他明晃晃说什么必须给他养老他才抚养江麦江芽,那绝对是要挟、趁人之危,还不留任何情面只有利益交换!   他也是打心眼里疼爱江纪这个大侄子的,大侄子刚没了爹娘,他这个亲二叔若是一脸丑恶,那也太伤人了。   再者,就算江纪不给他养老,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江麦、江芽去死。   于是当年他就没有开口。   后来,江纪一年比一年大,不仅个子窜的快,人也沉稳、颇有主意,每每瞧着江纪有些锋利的眉眼,他就更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他不是江纪亲爹。   现在江麦、江芽也大了,若江纪真不给他养老,他也不能干什么。   怕说这些惹怒江纪,他只得将心思深藏心底,只待某一日他真的干不动活了,再去江纪跟前卖惨祈求。   后来,叶厘嫁了过来,叶厘倒是说过江纪会给他养老。   可叶厘又不是江纪本人,他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可谁承想,这会儿江纪竟主动提了!   于是,怔愣过后,巨大的喜悦笼罩住了他,他高兴的合不拢嘴,想抬手拍拍江纪的肩,可手臂抬到一半,见自己满手都是泥,他就又放了回去。   他喜不自胜的道:“小纪,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二叔没看错人!”   “没看错人!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了起来,真真乐坏了。   多年夙愿成真!   江纪见状,脸上也有了笑意。   之前,他爹还在时他二叔就为以后养老的事发愁,时常念叨这事儿。   后来,他爹不在了,他二叔要抚养小麦、芽哥儿,还想供他读书,他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   他很想说一句二叔今后我给你养老。   可他若说了,倒显得他满腹心眼算计,是想以此来哄得他二叔待小麦、芽哥儿尽心些。   于是,他将这话放在心底。   只准备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心意。   现在,叔侄两人终于将这话说开,他心里也高兴。   招婿的确对江大河有利,可他要让江大河知道,若是招来的女婿人品不行,那他肯定兜底。   他是真的愿意给江大河养老,他不会推卸这件事。    第71章   江大河被巨大喜悦冲昏的脑子, 好一会儿之后才稍稍降温。   这一降温,他察觉到了不对。   不年不节的,又没发生什么大事, 小纪为何突然说这个?   他不由问:“小纪啊,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了?”   江纪就等着他问呢。   江纪解释:“二叔, 自是有喜事要与你说。”   “叶厘打算拉上咱们家的人, 建一个豆腐泡作坊,到时候你、二婶、小柳、榆哥儿都可以来干活, 一日最低也有三十文的工钱。”   “三十文?这么高?!”   江大河惊呼。   而且, 这个豆腐泡作坊也令他震惊。   他这侄夫郎竟然要招更多的人来做豆腐泡?   果然是能不知会小纪就要盖房子的人, 有魄力!   唉,侄夫郎能干成这样, 幸好小纪成了秀才,不然在家里指不定要被压成什么样呢。   他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很快就在心中盘算起了工钱。   一人三十文,那四人一日就是一百二十文!   好多钱!   的确是喜事, 能让他一家四口都有这么高的工钱, 这么好的活儿, 在县城都不好找!   但是,这工钱太高了。   他也知道豆腐泡的制作流程, 因此他道:“都是自家人,不用给那么高的工钱,这活儿又不重。”   “嗯……小柳、榆哥儿将来得嫁人,两人得给自己攒嫁妆, 高工钱拿就拿了,但我和你二婶没有用钱的地方,不用给这么多。”   说到嫁妆, 他不由双手叉腰,脸上露出笑来:“小柳过了年就十七,你也是秀才了,咱们是不是该给她说亲了?”   “看看大通他们三兄弟,各路媒人登门可勤快了,要不让媒人也给小柳留意留意?”   “以咱们家现在的条件,肯定能给她挑个好的,说不定还能嫁去县城!”   江纪听了此话,很是欣慰,他二叔终于能为小柳、榆哥儿想想了。   他笑着道:“正是因为都是自家人,所以才给得高。而且,小柳她打算招婿,给的工钱越高,那愿意上门的小伙儿就越出众。”   “……招、招婿?”   正沉浸在喜悦里的江大河愣住。   “是的,她想招婿,招一个勤快本分的,到时候夫妻俩给你和二婶养老。”   想到江柳这些年受过的苦,江纪抿了下唇,这么好的闺女,既然从前他二叔看不到,那现在他得解释清楚。   “她其实早就存了招婿的念头,但以咱们从前的条件,她能招到什么样的男人?因此,尽管推磨的活儿很累,但她还是咬牙扛了过来。”   “因为她想挣钱,她想有招婿的本钱。”   “她虽不是男儿身,可她为你和二婶、为这个家做的,一点儿都不比儿子少。她情愿赔上自己的一生,也要留在这个家给你和二婶养老送终。”   “二叔,她此举不是想证明什么,她就是孝顺,愿意赔上自己的一生来孝顺你和二婶。”   江大河:“……”   他脑中不由闪过这大半年来,每天清晨来送江柳上工的情形。   他每日将人送到后,与叶厘或江纪拉几句家常就走了。   而在他们说话间,江柳总是默默的去灶房拎出泡好的豆子,然后开始推磨。   他很少见到江柳推磨推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   但是,每到农忙期,江柳用板车拉着麦子、玉米等粮食回家。   独自扛着一麻袋粮食装车、入库。   还有灌溉时,她用扁担挑着水桶跑了一趟又一趟……   这些活计,每一个都能让她累得汗流浃背、直不起来腰。   江柳累成这样,他也心疼的。   虽然他盼儿子想儿子,可江柳也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好女儿,还自幼听话懂事!   但他没有办法。   家里穷!   要养着江麦江芽,还得给江纪攒银子,他怕江纪钱不凑手,书没办法读下去。   他也没有长子,这些活儿,只能落到江柳这个长女身上。   可江柳不但没喊过苦累,还心疼他与梁二香,手里刚攒了银钱,不存着置办嫁妆,却是要买骡车!   原来他的小柳早就生出了招婿的念头……   以他家从前的条件,愿意上门的,哪有好的?!   小柳的确是打算委屈自己一辈子来给他养老……   他这么好的闺女,这么好的女儿!   一时间,感动、懊恼、愧疚、后悔等情绪在他心口交织冲撞,令他不由自主就红了眼。   “她、她也是个好的,她从小就懂事,可我、我没办法啊……我说那些话……”   他抬手抹抹眼,没再说下去。   他一个男人,膝下无子,将来小柳、榆哥儿都嫁了出去,等他和梁二香干不动活了,生病了躺床上不能动了,那时谁能给他们一碗热饭?   他们夫妇很可能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然后病死在床,直到尸体都臭了才有人发现!   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恐惧!   他特别恐惧!   因此,他才会口无遮拦,当着江柳、江榆的面,肆无忌惮的说着那些伤人的话。   他只顾着他的恐惧了……   想到这些年的表现,后悔的泪花从他眼里涌出。   他抹了下眼,垂着眼不说话。   江纪见此,立马道:“二叔,小柳不怨你,更不恨你,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从前,咱们穷,很多事都没有办法。但今后不这样了。”   “今后你和二婶等着享福就好了。”   “我是支持小柳的,嫁的再好,那也不如留在咱自家过的顺心。届时你和二婶住哪里都成,甭管是我、叶厘,还是小柳夫妇,都会好好给你和二婶养老,让你们安度晚年。”   “这多好啊。”   这多好啊。   听着这四个字,江大河想要笑。   可不是,这多好啊。   之前他一直恐惧无人养老,恐惧了十多年,可谁知不但大侄子要给他养老,小柳也要招婿给他养老!   他一下子有了两个选择,这叫他如何不高兴?   他咧开嘴,准备笑,可嘴角还没扬起,眼泪就又冒出来了。   他、他对不起小柳啊!   眼泪啪嗒嗒的掉,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江纪,心里难受的厉害。   江纪轻叹一声,道:“二叔,我去堂屋拿钱,很快就来。”   让他二叔一人冷静冷静吧。   他抬步出了灶房,先洗了手,而后才去西屋,推开门,只见叶厘正在桌前翻看他的日记。   他一边朝叶厘走去一边道:“不是看了很多遍了?”   “打发时间嘛。”叶厘扭身看向他:“二叔生气了吗?你是怎么和他说的?”   “没有生气,这对他来说是喜事,从恐惧到一下子有两个选择,他很高兴。你多虑了。”   江纪在叶厘跟前站定。   上午时,他趁着喝水的间隙,与叶厘讨论了下该如何同江大河张口。   叶厘觉得江大河会生气,因为这算是多年掏心掏肺成了空——他不用给江大河养老了,江大河在他们兄弟三人身上白付出了。   但他觉得不会,不至于。   虽说江大河这些年的掏心掏肺的确是有目的的。   可他们本就是亲叔侄,哪怕没有养老这个目的,江大河肯定也愿意给江麦江芽一口饭吃。   就是可能不如现在尽心。   但江大河本质是善良的、质朴的,从前他爹还在时,两家关系很不错的。   再者,也不是多年付出成空,若江大河愿意跟着他和叶厘过日子,届时他与叶厘江麦江芽住在新房子里,江大河、梁二香可以住到堂屋这边。   不过,堂屋这三间屋子年份久了,住不了多少年。   可等豆腐泡作坊搞起来,只需运行两个月,就可以再攒出一笔盖新房子的钱。   只要江大河、梁二香愿意住过来,那他就再盖新房。   他二叔的付出,并没有成空。   叶厘好奇问:“一点气都没有?”   “没有。”江纪摇头。   “那你是如何与他说的?”叶厘继续问。   “就是先从豆腐泡作坊说起……”江纪简单讲了讲。   叶厘听得恍然:“走煽情路线啊,你这感情牌打的好,怪不得。”   “煽情?感情牌?”江纪挑眉。   “咳,不,你是鞭辟入里,一语中的。高手。”   叶厘朝他竖起大拇指。   江纪:“……”   他抬手捧住了叶厘的脸,先低头用鼻尖轻轻蹭了下叶厘的鼻子,而后才道:“我的好夫郎,我又不打算推卸责任,二叔不会生气。”   “他这些年虽爱嚷嚷,可待小柳榆哥儿不坏。”   叶厘听了这话,也挑眉。   这是隐晦的劝他不要戴有色眼睛看江大河。   其实他也没有。   主要是吧,这事儿看上去会显得江纪在推卸责任一般,因此他担心江大河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可刚才江纪的重点是江柳的孝心和不易,现在江大河感动、愧疚得哇哇哭,肯定顾不得这一点儿了。   至于冷静之后。   他们夫夫又不打算推卸责任,只要让江大河感受到他们的诚意,江大河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想到此,他就抱住江纪的脖子,也放软了语气道:“我的好相公,那我错了,我不该恶意揣测二叔的反应。”   江纪闻言笑:“不用认错,没到这地步。”   但话音落,他忍不住去吻叶厘的唇。   在这件事上,他与叶厘虽有分歧,但无争执。   这种状态,实在是令他愉悦。   叶厘不知江纪心思,但他这个人一向是有错就认。   既然他揣测错了,那道歉就是了。   此刻,见江纪吻过来,他就笑眯眯的与江纪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待结束后,两人位置调换,江纪坐在高凳上,他坐在江纪腿上。   瞧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眉眼,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江大河需要时间去平复情绪,他们就说起了闲话,亲亲我我好一会儿,直到院子里传来江大河的喊声,两人这才从高凳上起身。   江纪去五斗柜底层拿钱,而后两人一同出了堂屋。   江大河已收了泪,但眼还是红的。   他接过两贯钱,也没说什么,直接就出了院门。   他刚走,江麦、江芽就拖着干柴回来了。   两人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晚,自是江麦要抓着弹弓打鸟,可惜运气不好,今日又是一无所获。   江纪招呼他们俩给叶厘打下手做午饭,他自个儿则是又拎起了瓦刀。   这一次,他上了江通所在的那个脚手架。   叶厘晚上要召开三家会议,他得和江通提前说说作坊的事儿。   另一边,江大河到了家中,梁二香正在做午饭。   江柳、江榆两人坐在堂屋门口做袄子。   瞧见他进门,江榆神色如常的喊了声爹,并问他今天怎回来的这么早。   江柳没有开口,只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他心中更愧疚了。   看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他拎着铜钱,朝江柳走去:“小柳啊,是爹对不住你。”   一句话,听得江柳立马站起身:“爹?”   一旁的江榆有些纳闷,将手中的针放了下来。   江大河来到两人跟前,离得近了,江柳、江榆都瞧出来他刚才哭过。   江榆正想要开口问,他先一脸内疚的开了口:“小柳、榆哥儿,我之前说的话,你们俩别放在心上。”   “是爹错了,之前再担忧,也不该常常唠叨,这事儿怎么着也怪不得你们俩身上。”   “你们放心,我今后再不会说那些话了,这些年,是爹对不住你们俩,你们别恨我。”   “养你们,跟养……不,是比养儿子强,毕竟照你们厘哥说的,很多儿子都是娶亲之后忘了爹娘!你们比这种儿子强!”   江榆:“……”   他一脸震惊的看向江柳。   这啥情况?   他爹中邪了啊?!   但江柳明白是怎么回事。   江柳鼻子一酸,也想哭了:“爹,我和榆哥儿没恨过你的。”   她爹也就是嘴巴上爱叨叨,实际行动上,对她和榆哥儿不打不骂,甚至连训斥都没有。   虽然看重她纪哥、小麦,但也不会把好东西都给他们而她和榆哥儿没有。   像是家里买了肉,她爹娘宁愿一口不尝,也要确保他们小的能吃上。   所以,这么些年来,她虽然委屈过哭过怨过,但真没恨过。   她要是恨,那也不会想要招婿非得留在这个家。   旁边的江榆,虽然听不太懂自己姐姐与亲爹的对话,可他也的确没恨过,因此他忙也道:“爹,我也没恨过你的!”   “就是……你和姐咋了?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   江大河听了江柳、江榆的回答,心中既高兴,又内疚,他就解释道:“你姐想要招婿给我和你娘养老,我这才发现这些年我错的厉害。”   “招婿?!”   江榆听得一愣。   听到动静,正站在灶房门口观察的梁二香也惊住:“小柳要招婿?!”   ……   江大河直到申时才赶着骡车回来。   他将骡车停在院门口,拎着刚才买的糕点糖果干果进了院子。   满满一背篓,共花了七百多文。   其中花生最便宜,他买了不少花生。   叶厘已经炸完了豆腐泡,正在炸面果,见他拎着背篓进了灶房,就道:“辛苦二叔了,快歇歇,吃个面果吧,刚出锅的。”   江大河把背篓放到饭桌上,摆摆手道:“不吃了,在家里吃过饭才去的县城。”   “榆哥儿见小柳要招婿,嚷嚷着也想招婿,这一说话,耽搁了不少时间,因此现在才回来。”   “榆哥儿也想招婿?”叶厘惊讶。   “可不是,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   话是如此,可江大河脸上已带了笑。   若江榆也招婿,那就又多了一个人给他养老!   这叫他如何能将嘴角压下去?   刚才赶着骡车进城,他偷偷笑了一路!   叶厘看出他的好心情,就也笑着道:“二叔,榆哥儿才十四,他想招就招呗,咱给他慢慢挑。”   “等豆腐泡作坊运转起来,他一个月就有一两银子的工钱,再加上变蛋的收入,肯定有俊小伙儿愿意上门。”   这话听得江大河忍不住呲着大牙乐。   可不是,就小柳、榆哥儿的条件,一般小子他还真看不上!   于是他道:“俊的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挑壮一些的,能干活!”   叶厘闻言乐,顺着他道:“对,俊的没啥用,还是壮的好,咱们就挑壮一点的。”   既然说起作坊,他就问:“二叔,那你和二婶、小柳榆哥儿都愿来做工是吧?”   “愿意,怎么不愿意?这活儿肯定得咱自家的人来干。”   江大河点头道。   “好,那傍晚下工后,你和大通哥、大伯他们先别走,咱们商议一下,若是没其他问题,那等新房盖好,就接着盖棚子。”   叶厘道。   “没问题!”   江大河应下。   这么好的事,当然要尽早开工。   多干一天活儿,就多拿一日的工钱!   他现在不觉得三十文工钱多了,想给小柳、榆哥儿招到出众的小伙儿,以他们家目前的财力,远远不够!   他得多攒些钱!   江大河如此想,江通一家子也如此想。   江通家新盖了房子,将那王姓木匠赔的银子几乎全投了进去,家底一下子空了,这心里可太慌了。   要不是有变蛋顶着,他们三兄弟还真不好说亲。   可变蛋真的不费力气不费时间,还得花上半个月才能变现,这期间,他们只能全家一起做风铃。   这小东西简单,卖的也快,攒上几十个交给叶两,两三日就能卖完。   而且,虽说那个王姓木匠就在镇上,但上次闹的太大,那个王姓木匠即便看到了商机,也不敢轻易仿制。   因此,这门生意还是很有钱途的。   不过,等入冬后,没了外地商旅,那这门生意就不好做了。   现在有个作坊能让他们一家子都稳定挣钱,他们特别愿意!   两家都愿意,于是傍晚的三家会议很是顺利,一刻钟就完事。   江通家盖新房时,将从前的院子扒了,腾出来不少还能再利用的土砖。   只靠着江通家的那些土砖,差不多就能将棚子盖起来。   这种土砖家家户户都会做,没有成本,只费人工。   叶厘原本打算的就是在村中找乡亲们买,花不了几个钱。   如今江通非要免费给,叶厘就笑眯眯的收下。   第二日,上梁仪式结束后,叶厘在人群中叫住江福正,他和江福正说起了作坊的事。   江福正一听,也很是高兴,冬天找活儿本就不易,如今不用出村就能日挣三十文,还是围着油锅炸东西,不费力也不冷!   这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看叶厘三家的男丁都忙着盖房子,腾不出人手,于是他就招呼自家人上山去砍树,好助力叶厘盖棚子。   叶厘这边,大梁一上,接下来的进程就快了。   众人只花了两日,就将屋顶给盖好了。   至此,房子主体部分算是完工了。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水泥、乳胶漆,因此,墙壁方面就算完事了。   接下来只需要将地面平整一下,那就能垒炕了。   给地面铺砖,这算小活儿,用不上泥瓦匠和小工,自家人慢慢搞就成。   他们家人多,房子又不大,因此,两日后,五间屋子的地面都铺上了青砖。   接下来,垒炕师傅可以进场了。   这个也快,都是多年的老师傅了,经验丰富,而且叶厘的要求也不离谱,就是比寻常的炕大了点,没什么难度。   垒炕师傅干活时,江家众人则是在新房西边盖起了棚子。   不过,这炕还没垒好,棚子也未完工,一场秋雨就先落了下来。   雨不大,但断断续续下了两日,还伴着小风。   小风将门前的枣树叶子吹落了不少。   等天气再放晴,太阳威力大减。   冬天要来了。   叶厘很庆幸,幸好房子已盖好了。   接下来就是多买木柴,好准备过冬了。    第72章   说起木柴, 以叶厘家如今的用柴量,若是不让木柴沿着院墙堆满墙根,那叶厘肯定不安心。   而且, 两个作坊棚子里也能塞些木柴,省得下雪之后染上潮气不好烧。   煤炭也要买些。   比起木柴, 煤炭自有便利之处, 煤炭配上炉子,那随时都有热水用。   这样再有客人过来, 也能很快就喝上热茶。   以叶厘如今的财力, 还是烧得起煤炭的。   于是, 他就想沿着两个作坊棚子,再搭一个棚子, 专门放煤炭。   他也不多买,先买个两千斤吧。   江纪听完他的计划,支持归支持,但建议他先将豆腐泡推销出去再说。   这花销也忒大了!   是要将家底掏空啊。   推销豆腐泡也简单, 一开始叶厘的打算是他亲自进城推销。   不过, 上次岳老板来买变蛋时, 村人尝了变蛋瘦肉粥,他们再给县城的饭馆送变蛋时, 就叮嘱这些小老板有空了来野枣坡学做粥。   但当时凉拌变蛋卖的挺好,因此就无人过来学做粥。   前几日叶厘和江福正说起作坊一事,江福正立马就想到了这一点儿。   反正这些小老板得过来学做粥,可以趁着他们学做粥时推销豆腐泡, 这样就省得叶厘再往县城跑了。   此法甚好,叶厘也不想进城干推销。   正好,如今气温下降, 这些小老板也该来学变蛋瘦肉粥的做法了。   最先来的是龚力生。   雨停的第二日下午他就来了。   自打入秋,炒凉粉的生意逐渐恢复,可凉拌变蛋的销量没有下降太多,因此,龚力生挺忙的,即便早知道变蛋瘦肉粥的大名,但一直没学。   顾不上做!   直到前两天下雨,凉拌变蛋的销量陡降,于是雨一停他就来了。   如今,他在凉粉铺附近租了个独院,将他双亲、娃,以及两个弟弟都安置了进去。   一开始卖凉拌变蛋,他给两个弟弟发工钱。   后来,他两个弟弟开始单干。   但他是做大哥的,还继承了凉粉铺,况且,照如今这个势头,干上几年就能买院子,所以这租金就由他一人付了。   牵涉到买院子大业,生意不好他心焦!所以他跑的最快。   他还买了一整个猪后腿,有二十来斤。   这么大一条后腿,叶厘看他拎进院子,忙道:“生哥,你随便割两斤肉就成了,干嘛买这么多肉。”   龚力生笑呵呵的道:“也不多,随便一炖就没了。”   只靠变蛋,他已攒出了几十两的身价,如今要学做粥,他可不好意思拎着两斤肉上门。   “那成吧,你先坐,我去喊大哥来炸豆腐泡,我去做粥。”   知道龚力生忙,叶厘也没和他客气。   龚力生点头,跟着他往院子西边走。   五间新房已经盖好。   大棚子也快收工了,江纪正和叶家父子仨搭棚子顶。   江大河、江通进城买买石磨、铁锅了。   瞧见他来,几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之后叶两从棚子上下来,准备去炸豆腐泡。   而叶厘则是挽起袖子搬出小炉子做粥。   他就忙回了灶房前准备搭把手,这可是正事。   他还带来了鲍北元的消息。   上次鲍北元走了后,转眼就过去半个月,这期间叶厘、江纪忙着盖房子,顾不得去找他,只能托龚力生关注一下他。   鲍北元上次回了县城,先去凉粉铺和龚力生打了招呼。   龚力生恰好前一晚去找他,结果没寻着人,正急呢,得知他是病了一场,不禁又惊又怕。   自那之后,龚力生就叮嘱他,只要出摊,那日日都得来凉粉铺这边转悠一圈,好确认他平安无事。   他应的爽快,没有敷衍。   之后他雇了个手脚麻利的大婶给他打下手,天气转凉,他的饮子生意依旧红火,每日给固定的食客上门送货,这就能卖掉一大半。   余下的去凉粉铺附近转悠一下,也很快就能卖完。   得知鲍北元的日子回归正轨,叶厘还有一旁的叶两就放了心。   就这说话间,小铁锅里的米汤已经开始沸腾了。   叶厘站在炉子旁,拿着勺子来回搅动,水放得少,他怕糊锅。   想起鲍北元打算成亲一事,他就问龚力生:“生哥,小元有没有与你说他想成亲?”   “他要成亲?”   坐在炉子前负责烧火的龚力生吃了一惊。   叶厘便笑着解释:“当日他病得……所以,他就托我给他留意留意。我认识的人不算多,生哥,你也帮着留意一下吧。”   “好啊!”龚力生喜的不住拍大腿。   这小子想通了就成!   “他读过书,性子也好,虽说没宅没地,可他有积蓄,靠着饮子一个月也能挣好几两!”   “我一定给他寻个门当户对的!”   “我和江纪也这样想的,其实他条件不差。”   叶厘点头。   其实,鲍北元托他留意合适人选后,他生出过撮合鲍北元与江柳的念头。   江柳虽没读过书,可完全符合鲍北元的要求,勤快能干贤惠。   但是,鲍北元之所以生出成亲的念头,是想让鲍父在地下安心,他要给鲍父守孝,守足三年,如今才过了大半年。   两年后的事,这真不好说。   于是他就没和江纪提这茬。   现在更是得知江柳要招婿,若鲍北元做了上门女婿,那不得把鲍父气活过来?   因此还是罢了,就让鲍北元慢慢寻吧。   说完鲍北元的事,叶厘又提起了豆腐泡。   既然龚力生都上门了,那他肯定要推销一下。   龚力生虽说不做小炒、炖菜,但可以学叶两卖饼夹菜呀。   炒凉粉那铁板,太适合做饼了。   当然,若实在是忙不过来,那就做成红油豆腐泡串,好让食客配着炒凉粉、粥一起吃。   龚力生听完叶厘的话,略一犹豫就点了头:“成,到时候我先买上几斤试试。”   他也知道叶两的生意不错。   “好嘞,等作坊运转起来,那我就将货送过去。”   叶厘很开心。   以作坊目前的人手来说,每日做上二三百斤豆腐泡就是极限了。   北阳县这么大的市场,那些卖变蛋的小饭馆,每家每日买上三五斤,轻轻松松就能每日的产量分完。   事情果然也如叶厘所想的那般,凉拌变蛋的销量一陡降,这些小老板就急了,很快就来了野枣坡要学做粥。   叶厘就趁机给他们推销豆腐泡。   这些小饭馆,所售吃食五花八门,叶厘根据他们所卖的吃食,推荐豆腐泡的做法。   卖小炒的,那就卖炒豆腐泡,万物皆可配着豆腐泡炒。   卖面食的,甭管是面条还是馒头,他都推荐饼夹菜。   这些小老板看在变蛋的面上,都愿意买上三五斤试试水,这么点量,就算卖不掉,自家也能消耗。   于是,等叶厘将石磨、灶安置妥当时,已经许出去一百多斤的份额。   这叫江家众人都松了口气。   还没开工呢就找到买家了,压力一下子就没了大半。   作坊开工前,叶厘江纪带着江麦江芽搬进了新房。   火炕垒好之后,因为房子刚建好,湿气大,所以先烧了几日炕。   现在叶阿爹要来,为了给叶阿爹腾地方,于是就搬了家。   新房比江父当年盖的房间要大几平。   地面铺了两层砖,墙根没有被风雨侵蚀的痕迹,墙角也干干净净没有蜘蛛等小虫子,进去之后也没有东屋的阴凉。   这屋子又宽敞又明亮又暖和又整洁,江麦、江芽喜欢极了,哪怕里边目前还没有放置叶厘给他们许诺的书桌、衣柜,两人依旧在新房待着不愿出去。   江麦连弹弓都冷落了。   非得坐在炕上背江纪教他的《三字经》。   不过,江芽年纪小,目前不愿意和江麦分开睡,叶厘就让他们俩暂时住在江麦的屋子。   至于叶厘、江纪的新房,两人也颇为喜欢。   一进门就是个不大的小客厅,小客厅窗下摆着高桌、高凳,两人将西屋的桌凳挪了过来。   侧面摆着西屋的五斗柜,里边放着日常用品和银钱。   衣柜留在西屋。   再往里走,越过一道门,就是他们俩的卧房。   这卧房小,而且炕占据了一大半面积。   后墙无窗,叶厘只在客厅与卧房之间掏了个窗户,因此卧房光线有些暗,只适合睡觉,不适合干费眼睛的活儿。   时间仓促,炕桌、炕柜、床头柜等家具叶厘还没来得及置办。   但这是他和江纪的新房。   真正的新房。   因此,住进去头一晚,他拎出米酒,要和江纪喝交杯酒。   他用的理由颇为正当:当时洞房太匆忙,现在补上。   江纪听了这理由,心里甜的厉害,可不是!   他与叶厘的第一晚,虽然美妙,但并不完美。   必须得补上!   于是,哪怕刷了牙,两人还是喝了交杯酒。   喝完之后,两人上炕。   以目前的天气来说,还不到烧炕的时候,可新房有潮气,因此,晚饭时他们还是烧了炕。   两人一上炕,就将对方的衣服扒了,然后进了被窝。   被窝里的温度正合适,两人都舒服的发出喟叹,再瞧瞧对方近在咫尺的脸,他们笑了起来,而后双唇吻在了一起。   叶厘兴奋的厉害,仗着室内不太冷,就试了好几个姿势,什么脐橙、溜酒的,激得江纪也发了狠,将他抱在怀里猛猛做。   巨大的愉悦令他更兴奋,这么良性一循环,第二日他又赖床了。   好在明日作坊才开工,叶阿爹今日下午才过来。   下午叶阿爹来了后,直接将包裹拎进东屋,今后叶阿爹就住在东屋了。   傍晚,做晚饭前,叶厘将豆子泡了下去。   天冷之后,豆子得泡得久些。   第一日开工,不能冒进。   他就根据各家的订货量,打算做一百六十斤的货。   这一晚,因着明天作坊开工,两人没有再胡闹,洗漱之后直接睡下。   第二日凌晨,江大河准时来拍门。   豆腐泡作坊,正式开业。    第73章   江大河是独自前来。   江柳负责做豆腐, 不必半夜赶来。   江大河刚到,江通、江福正江满堂也牵着牛、骡到了。   叶厘租借的第三个牲口,便是江福正家的骡子。   一日五文钱。   他同江福正说作坊一事时, 江福正立马推销自家的骡子,他就应了下来。   今天是第一次开工, 江福正就亲自牵着骡子来了。   他将炸豆腐泡的活儿给了他小儿媳, 也就是江满堂媳妇,江满堂出于好奇, 也过来看热闹。   此时, 新房后边左边那个大棚子里, 共放了三个石磨,每一个石磨的磨盘上都放了一盏油灯。   三盏油灯撑起一片昏黄的光幕, 借着这光,足以干活。   江大河一来,就去灶房将泡好的豆子拎了出来,因此, 江通、江福正可以直接开工。   他们将各自的牲口套在磨杆上, 先牵着牲口绕着磨盘转上几圈, 然后牲口就会自动绕圈。   他们站在磨盘旁,不时往磨眼里填豆子、扫浆水即可。   这活儿实在是简单, 一日三十文,真是叫人不好意思。   江大河双手叉腰,眼珠子来回转,想寻些活儿做, 好对得起工钱。   但看来看去,当真寻不到活计!   实在没事做,江福正就和江满堂回了家。   待会由江大河把他们家的骡子送回去。   少了他们父子, 江大河、江通需要照看三个石磨,这才显得忙碌些。   叶厘江纪将他们父子送到门口,待回了院子,江纪叫叶厘回去补觉:“我去磨房拎一些玉米棒剥粒。”   之前那两亩地的玉米拉回了家,想吃玉米面,得先给玉米脱粒。   他再有几日就要去县学报道了。   离家之前,这些费手的活计他多做些。   叶厘闻言打了个哈欠:“好。”   昨晚虽没干体力活,可算下来只睡了三个时辰,他还有些困。   不过,他交代道:“要是我起晚了,你顺便把早饭做了。”   他昨个儿特意交代叶阿爹,不用早起。   江纪应下,于是夫夫俩各忙各的。   等叶厘再醒来,天还黑着,没有表,他也不知是什么时辰,被窝里暖烘烘,他挣扎了片刻才起。   新房位于院子西边,与灶房正对着,他一从屋子出来,就瞧见灶房亮着灯。   灶房门敞开,叶阿爹正坐在灶前烧火。   见状,叶厘倒也不心虚,赖床多正常啊,他起了也没事干。   他抬步走了过去:“阿爹,怎么是你在烧火?江纪呢?”   叶阿爹闻声扭头看向他,解释道:“他在作坊那边挤豆渣,小柳也在。女婿都是秀才公了,哪能围着灶台转?”   他起床之后,见竟是江纪在灶房淘米,他忙将这活儿接了过来。   “……那你做的什么早饭?”   叶厘又问。   “放心吧,昨天剩的五斤肉,我切了一块配着萝卜炒了炒,大铁锅里是米汤、玉米饼,每人还有一个鸡蛋。”   叶阿爹道。   昨日叶两将他送来时,和叶文凑钱买了十斤猪肉。   这么多肉,搁他家能吃上半个月,但叶厘只昨晚一顿就吃了一半。   亲眼见了小儿子的奢侈,他肯定不能拿叶家的伙食来敷衍,不然叶厘要生气的。   这伙食的确不错。   叶厘就笑着道:“那我去挤豆渣了。”   “去吧去吧。”叶阿爹挥挥手。   叶厘先洗了手,然后才去大棚子那边挤豆渣。   自家的作坊虽小,但也不黑心,卫生问题必须重视。   棚子这边,豆子还没磨完。   但磨了两遍的浆水已经存满三个桶,江纪与江柳正忙活着。   江柳已来了好一会儿,她甚少赖床,鸡叫第一遍时,她习惯性醒了,叶厘不让她来,她就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后,不敢耽搁,赶紧过来了。   豆子多,过滤豆渣要花不少时间。   不一会儿,把饭做好的叶阿爹也过来挤豆渣。   江麦、江芽起床后,洗了小手赶紧过来帮忙。   两个小家伙可舍不得每天两文的工钱。   于是,等豆子全部磨完,豆渣已经过滤了大半。   江大河、江通不急着回家,他们俩也上手帮忙,众人一通忙活,赶在天亮前将豆渣过滤完毕。   江大河、江通没有多留,两人牵着牲口回家。   顺带把江福正家的骡子送回去。   叶厘这边摆饭。   早饭后,江纪先喂了猪、鸡,而后去江麦房间教江麦、江芽读书。   叶厘则是开始教叶阿爹、江柳做豆腐。   这活儿也简单,三人照看五个灶,轻轻松松。   从开煮豆浆到把豆腐压在模具中,只花了一个时辰。   之后就没了事,江柳可以回家了。   下午炸豆腐泡,换梁二香、江榆过来。   江柳:“……”   这工钱拿的可真心虚啊。   上午无事,依照叶厘的习惯,做完家务就随便躺。   如今叶阿爹来了,他连家务都不用做了,叶阿爹闲不住,一会儿扫院子,一会儿拎着斧头劈柴火——叶厘已买回来不少柴火,细树枝、粗树干、老树根全堆在院墙下,杂乱无章。   叶阿爹就想收拾收拾。   叶厘觉得多此一举,甭管是细树枝还是粗树干,都能塞进灶膛,不耽误烧火,   至于老树根,可以在冬日烤火用。   可叶阿爹非要收拾,他劝不住,就想过去帮忙,结果叶阿爹不让,叫他回屋歇息。   他想了想,当真回屋找江纪去了。   好相公很快就要去县城读书了,他可得与人多处处。   中午,叶两来了。   叶阿爹将剩下的猪肉全炒了,午饭依旧是叶阿爹主导,叶厘只负责打下手。   其实叶厘想动手的,可叶阿爹本就比较疼宠小儿子,而且,叶厘给他开的工钱是一日四十文,活儿也不累,这叫他怎么闲得住?   他恨不能将这个家的活儿都揽过去。   叶厘争不过,只能依他。   午饭后,梁二香、江榆还有江大川高君、江满堂赵凤来了。   高君身子不好,他只是跟着江大川过来看热闹。   江满堂是送自己媳妇上工。   人到齐了,先将豆腐切块、切串,然后五口灶同时开炸。   今日只做一百六十斤豆腐泡,算下来每口灶炸三十二斤就成了,跟往日的量差不多,耗时也差不多。   快炸完时,江通赶着牛车过来了。   冬日天黑得早,将豆腐泡炸完后,叶两没有耽搁,将他的那份豆腐泡拎上牛车,立马回家。   目前八仙镇的客流量没有锐减,但今日叶厘没有做面果,他就多拿了几斤货,共三十斤。   叶厘给他降了价。   毕竟叶厘现在已是小老板了,他身为叶厘亲大哥,自是有内购价。   之前叶厘给他的价格是一斤十一文,从今往后变成一斤八文。   这么算下来,一斤叶厘只挣他两文多,算是便宜了一半,打五折。   叶厘也不能一文不挣,他还得给大家伙儿发工钱呢。   再者,若他真以成本价让叶两拿货,叶两肯定也不同意——如今叶两也拿三十文工钱呢。   叶两一走,叶厘、江纪将剩下的豆腐泡装上江通的牛车,三人也没有耽搁,立马去县城给各位小老板送货。   之前推销豆腐泡时,江纪将这些小老板的名字、地址全记了下来。   进城之后,他们先去西边给凉粉铺送货。   余下的小老板们都在城东。   半晌时分,吃食铺子都冷清,但凉粉铺里却是有三个食客在。   陈翠花站在铁板前,拿铁板当案板,正拎着刀切瘦肉片,龚力生不见人影。   她瞧见叶厘三人,颇为高兴。   忙招呼他们仨进铺子,还端来了点心,更想给他们盛粥——   那三个食客,全在喝变蛋瘦肉粥!   至于龚力生,正在走街串巷吆喝着卖粥。   陈翠花笑呵呵的道:“一开始,我和当家的只在饭点时卖粥,可这粥好喝,过了饭点不住有人来问,于是我就特意多做些,温在炉子上,一下午也能卖出去二十来份。”   一开始之所以只在饭点时卖,是因为粥一直温在锅里要费干柴。   可这东西本就是走量的,而且,卖二十份就能挣三十文,这足以裹得住好几天的煤炭耗费了。   于是,午饭后她就再做一小锅,好下午也供应变蛋瘦肉粥。   至于晚上,这可是大头。   铺子这边空间小,她得去龚力生租住的那个院子做粥,她公爹婆婆给她打下手,三人合力,能做三大锅。   为此,他们还将那个院子改造一番,多垒了几个灶,好让三兄弟能同时做粥。   三大锅粥,一锅让龚力生用独轮车推着,走街串巷的卖。   余下两锅用板车拉过来,搁铺子里卖。   三锅加一起有个一百二十碗,一碗的利润按照一文五厘算,那就是一百八十文。   再加上中午的三锅,那一日就是三百六十文!   这虽比不得凉拌变蛋的收益,但也不差了。   之前的凉拌变蛋,不算龚力生走街串巷卖的数量,铺子这边一日也只能卖出去二百多份。   如今卖粥,铺子+龚力生走街串巷也是二百多份,这远超预期。   说实话,一开始知道变蛋瘦肉粥时,他们夫妇并不看好。   这粥虽好喝,但比炒凉粉还贵一文呢。   而且里边只有一个变蛋,少少的几片肉。   一碗喝下去,还不管饱。   再加上走街串巷时还要备上炉子,增了不少成本,所以他们夫妇已做好了利润要降一半的准备。   可谁知并没有降一半,这么算下来,一个月仍有十两进账!   一点都不影响买院子的大计!   当然,这其中种种,当着食客的面,陈翠花不能详谈。   她只能乐呵呵的催三人吃点心、喝粥。   叶厘摆摆手:“嫂子,别盛别盛,我们还得去城东送货。这第一日不熟悉,若是晚了,就出不了城了。”   “这是你家的豆腐泡,你称一下,共五斤。”   他说着示意江纪去牛车上拎豆腐泡。   刚才他已经数好了,盛在小背篓里,一斤六十个,五斤就是三百个。   陈翠花一听这话,就没有多留,的确,出不了城就麻烦了。   她接过江纪递过来的背篓,正要去拿钱,叶厘却是让她称重:“嫂子,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你称一下,咱们都安心,这样生意才长久。”   陈翠花闻言,面上说着你太较真,但心中却是又高兴了几分。   叶厘办事敞亮、坦诚,她就爱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拿秤称了一下,重量自是没问题,陈翠花就给叶厘结了银钱。   一斤是十一文。   五斤就是五十五文。   于是叶厘江纪、江通告别陈翠花,坐上牛车朝城东出发。   城东这边订货的小老板有二十多个,好在陈记私塾也在城东,江纪对这边还算熟悉,一家一家的找过去,没有费太多时间。   这些小老板的情况与陈翠花、龚力生差不多。   他们一推出变蛋瘦肉粥,就收到了食客的一致好评,生意不比凉拌变蛋差太多。   一些小老板都想主打卖粥了。   因为和他们原先的招牌菜比起来,还是变蛋瘦肉粥更红火。   现在,叶厘上门送豆腐泡,他们付账很痛快。   只要野枣坡一直供应变蛋,甭管豆腐泡能不能卖出去,他们都愿意每日买上几斤。   当然,豆腐泡应不至于滞销,味道又不差。   所以,当叶厘问起明日要不要豆腐泡时,每个人都说要。   这一下子,明天的货也有了。   这叫江纪、江通止不住的在心中笑,这也忒顺利了!   天色擦黑,三人出了城。   进村时,天已经黑透了。   各回各家,叶厘江纪到家时,叶阿爹已将晚饭做好。   于是开饭。   试运营很成功,让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   晚饭后,叶厘没有洗漱,他和江纪回屋拿出纸笔砚台记账。   既然是记账,那就要细细的算,精确到厘。   不能再估摸。   一百六十斤豆腐泡,一斤的成本是五文三厘,其中三十斤按照八文一斤卖给叶两,一斤可以挣两文七厘,三十斤共挣了八十一文。   余下的一百三十斤,每斤挣五文七厘,共挣七百四十一文。   相加,那就是八百二十二文。   但这利润得减去工钱的支出。   江通江大川、江大河江柳梁二香江榆、赵凤、叶两,这八个人的工钱是一日三十文,共二百四十文。   叶阿爹的是四十文。   江福正家骡子的租金是五文。   这加一起共二百八十五文。   八百二十二文减去二百八十五文,这才是叶厘到手的利润,共五百三十七文。   五百三十七文。   其实,准确来说,还要算上木柴的消耗,如今烧的柴火,是叶厘花钱买的。   之前叶厘算的五文三厘的成本,不包含柴火。   但如今利润足够高,这点柴火钱不影响大局,可以忽略不计。   叶厘瞧着面前的账本,他手指在五百三十七文这几个字上点了点,随后扭头看向身旁的江纪:“如何?”   “很不错。”江纪点头,眸子亮晶晶的。   一日是这个数,一个月就是十六两!   算上变蛋的进项,如今变蛋销量虽有下降,但也能有六七两。   再加上饮子的二两。   这一个月最低也有二十四两!   更别说,作坊只是试运营,货少,叶厘的目标可是一日能出二三百斤的货。   真达成这个目标,那一个月不得挣三十两?   不敢想。   根本不敢细想。   一想就脑子发昏,身子也要飘起来。   过去几年,江纪受够了没钱的苦,可这会儿却是瞧见了财富自由的曙光,这真是……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圈住叶厘的腰。   两人现在坐在江通打的第二个高凳上,凳子有些窄,只勉强坐得下他们俩,因此两人挨的很近。   他稍稍用力,就将叶厘拥到他怀里。   门关着。   窗户也糊了纸。   于是他大胆的朝叶厘吻去。   叶厘心中对今日的利润也满意,见他亲过来,就笑眯眯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亲完之后,两人对视,片刻之后,同时笑出声来。   有钱真好。   不过,瞧着桌上的铜板,叶厘除了高兴,心中也多了一丝担忧。   之前他盖房子用了不少钱,再加上急着把炸豆腐泡的活儿甩出去,所以就先将作坊搞了起来。   当时没考虑太多,只想搞钱和偷懒,如今真的能偷懒了,也把钱搞来了,但他又怕这钱太惹眼会被人盯上。   没拉上全村搞村作坊,只靠着他们这一支,有些势单力薄啊。   他抱住江纪的腰,道:“目前就够了,再多,咱把握不住。”   江纪闻言,心中一凛,随后收起脸上的笑,认真道:“我会尽力。”   秀才这一功名只是起点,是底层。   他得往上继续考。   他得中举!   到了举人这个阶层,按照朝廷规定可免不少田税,因此,一旦中举,就会有农人携田来投靠。   哪怕中举前一穷二白,但只要中举,那必然会成为地主。   举人各个都富,自家财富即便多些,那也不会引人注目。   除了财富,地位也不同。   中举之后,不但有了做官的资格,也会有乡贤豪绅来联络感情。   到那时,再不会轻易被人拿捏。   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能在北阳县与叶厘安稳富足一生,这就足矣。    第74章   北阳县的县学位于县城东北角, 占地面积不算大。   按照朝廷规定,县学共有三十位廪生名额。   县学只为廪生提供食宿,别的秀才进县学读书, 不仅一切自费,还要缴纳一定的束脩费。   北阳县是富县, 经过多年累积, 如今全县的秀才加起来有数百。   这么多秀才,若全进县学读书, 那不得累死学正?   教育资源是有限的。   所以就设了束脩费这一门槛, 同时也为县学创收。   但廪生福利不是终身制。   为了鼓励众秀才进学, 为了不让廪生贪图安逸,县学特设岁考, 每两年考一次,全县秀才皆可参加,取前三十名享受廪生待遇。   江纪作为新晋廪生,运气较好, 无需参加今年冬的岁试, 这就保证他最起码能享受两年的廪生福利。   但如今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可以从官府手里领取钱粮, 若是两年后这福利没了,那多丢人。   因此, 甭管是为了守住家业还是为了男人的脸面,他都不能懈怠。   不过,接下来几日,他打算将精力放到江麦江芽、叶厘身上。   他要教江麦江芽背《三字经》, 所谓诗读百遍其义自见,背的多了,定是有好处的。   至于叶厘, 今后他不在家,每日记账得由叶厘亲自来。   他必须寻个理由,将叶厘识字一事过了明路。   叶厘没有反对他的安排。   此事的确得过一下明路。   而且,现在叶厘颇为清闲,有的是时间“学习”。   叶阿爹一来,就包了一日三餐,猪、鸡也无需他操心,叶阿爹顺手就喂了。   至于去县城送货,他无需日日去,等江通认了门,他就将这活儿交给了江通。   原本,他想给江通加十文的跑腿费的。   毕竟旁的人只干一样活计,江通却是要干两样。   可江通不同意。   早上那三十文拿的已经很心虚了,如今能多干点活儿,他心里踏实。   江大河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和江通商议了一下,今后他们轮着去县城送货。   他们商量好了,叶厘自是应下,反正甭管谁送,清闲的都是他。   于是,叶厘就过上了甩手掌柜的日子。   每日的任务是“学习”。   至于关起门后他与江纪到底干了啥,自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其实两人也没有干啥。   大白天的,江麦、江芽随时会进他们的屋子,两人也就是搂搂抱抱,闲话家常。   当然,江纪也会真的手把手的教叶厘写字,叶厘那一手毛笔字犹如狗爬,他实在看不过去。   他要教,叶厘也就认真学。   为了方便教学,他让叶厘坐在他怀中,两人有体型差,这样教起来正好。   可他年轻,火力旺,夫郎在怀,脸蛋又长在他心坎上,于是最后受折磨的是他。   但他舍不得放手。   分离在即,他只想将人抱的更紧。   转眼就到了去县学报道的前一日。   一早醒来天空就阴沉沉的,瞧不见半个星子。   半晌,有小雪粒落下。   小雪粒哗哗啦啦落了半个时辰,也只给大地铺了一层不怎明显的白。   温度不到零下,大多雪粒一挨着地面就化了。   无风,倒也不怎么冷。   但叶厘怕冷。   他穿上了江柳给他新做的小袄子。   这袄子是贴身穿的,不算厚实,只适合在烧了炕的室内穿。   若是出门,外边还得套一个加了棉的长褙子,脖子里再戴个毛茸茸的兔毛围脖。   必须全副武装。   明个儿江纪就要去县学读书了,虽说县学管饭,但伙食也一般,跟私塾的比起来,菜窝窝换成了玉米馒头玉米饼子,汤也没那么清晰照人。   虽提供炒菜,但全是素菜,也没什么油花。   若是想加餐,得额外掏钱。   于是,叶厘就打算再给他做些核桃芝麻粉。   大冬天的往汤里加几勺,又暖和又香。   肉松就不必准备了。   他准备借着送豆腐泡,隔三差五的去给江纪送饭。   他昨日已托叶两买了核桃芝麻,因此,在小客厅听到叶两的喊声后,他立马就放下手中的毛笔,和江纪起身出了屋子。   叶两赶着牛车进院子,见叶厘、江纪从屋子里出来,就笑着道:“厘哥儿,快来,你饴哥给你做了个兔皮袄,你鱼哥给你做了两双棉鞋,你来试试合适不。”   “……啊?”   叶厘听得一愣:“饴哥给我做了兔皮袄?”   刘饴不是一直对他敬而远之吗?   “对,你不爱拿针,他前些日子出摊,见有人在卖硝好的兔皮,他就买了几张。是白兔,皮子没有杂毛,这袄子特别好看。”   叶两说着从牛车上跳下,他将牛车上的两个背篓拎下来。   一个里边放着袄子鞋子。   一个放着核桃芝麻。   另外,牛车上还有两只小公鸡。   江纪抬手拍了拍叶厘的肩,示意叶厘去接过来,他自己则道:“我去生个火让两哥去去身上的寒气。”   叶两闻言,忙摆手:“不用不用,不冷。”   但江纪还是去了屋后的棚子,在石磨旁边生了火。   火生起来之后,他去屋前喊叶两。   此刻,叶两和叶阿爹还有叶厘都在小客厅里,叶厘正在试刘饴做的兔皮袄。   原本在炕上背书的江麦、江芽也跑来看热闹了。   兔皮袄子是短款的,里子里铺了一层棉花,但腰部往里收了些,再加上叶厘很瘦,所以穿上后不显臃肿,只会觉得他很暖和。   当然,以江纪的眼光来看,那就是叶厘的脸蛋埋在白毛毛里,比往日更显俊俏。   这袄子很合身,之前刘饴帮原身缝制过嫁衣,知道这身子的各项尺寸。   叶厘转了个圈,对新袄子很是满意。   他穿上才片刻,但已感觉到热,虽说他是在屋子里,但以这袄子的厚度,绝对能抵御最冷的风。   等以后给江纪送饭,他就穿这个袄子!   他笑着对叶两道:“谢谢饴哥,辛苦他了,这袄子我很喜欢。”   刘饴主动示好,他得接着。   虽说一点儿核桃芝麻粉比不得袄子贵重,但以后补上就是了。   “这小袄做起来简单,不费什么事,一点都不辛苦。你再试试你鱼哥做的鞋子。”   叶两指了指一旁的新棉鞋。   于是叶厘坐下试新鞋子。   他如今穿的是原身的旧鞋子,当初成亲时,两家都穷,只给原身置办了两身春衫、单鞋,现在衣柜里的冬衣都是旧衣旧鞋。   其实叶厘并不在意这些。   有得穿就行,他又不爱打扮。   但如今叶两将新衣新鞋拎来了,他自不会扫兴。   他高高兴兴的试了两双鞋,然后道:“这鞋子也合适,谢谢鱼哥,他也辛苦了。”   “你穿着合适就成,现在人少了,他出摊时不忙,顺手就做了。”   叶两道。   唐鱼也早将凉拌变蛋改为变蛋瘦肉粥了。   只是,外地商旅越来越少,只靠着镇子本地的人,消费力有限,比不得县城这边。   再者,粥在家里就做好了。   因此唐鱼比刘饴更清闲,趁着摆摊的空都能做出两双千层底棉鞋。   “反正不管怎样,我得谢谢他们,要不,下午时你把核桃芝麻粉给他们带回去些,大冬天的喝一碗,舒坦。”   叶厘道。   “不用不用,如今他们不缺这口吃的。你不用特意给回礼。”   叶两摇头。   怎么能和小纪抢补品呢。   再说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那行,明个儿我和江纪去县城买些料子,你给他们捎回去。我这也不是回礼,我是想谢谢他们,太费心了。”   叶厘笑眯眯的道。   “……我还是给他们俩捎回去一些核桃粉吧。”   叶两无奈改口。   “这才对嘛,我单独给他们磨些,里边加些红枣,补气血。”   叶厘道。   昨个儿叶阿爹还给他念叨呢,刘饴进门一年多了肚子还没动静。   等过了年,叶两可就二十四了。   “好,你看着做吧。”   叶两没有意见。   于是,叶厘脱下身上的新袄子,换上之前的长褙子,他和江纪拎上核桃,去棚子里一边烤火一边剥核桃仁。   剥完之后,将黑芝麻和大米淘洗一下,就可以搬出小炉子开炒了。   叶两则是给叶阿爹打下手,父子俩做午饭——炖鸡。   明日江纪开学,今个儿得吃顿好的,家里人多,天又冷,于是叶阿爹打算炖鸡。   他做的炖鸡,里边一半都是白菜、豆腐。   但味道不错。   在叶厘的影响下,他如今特别舍得放调料和油水。   食材已经很贵了,要是做的不好吃,那多可惜啊。   这一锅炖菜,一家子吃得只剩下一个底儿。   饭后,梁二香几人到了,叶两也去了棚子那边开始炸豆腐泡。   叶阿爹负责收拾灶房。   这一下午,小雪粒一直没停。   叶两走时,地上的积雪已经有半指厚。   也起了风,风似刀子,卷着小雪粒打在脸上生疼生疼,温度明显降了许多。   晚饭后,叶厘去洗澡间烧热水。   洗澡间有灶有柴有水缸,他烧了满满一锅热水,足够一家子用。   水沸腾后产生的热气,将洗澡间熏得烟雾缭绕,让里边的温度比外边高了好几度。   但这个温度只适合脱了笨重衣服洗漱,不能洗澡。   若是要洗澡。还得在一旁烧起炉子。   洗漱后,他回了卧房。   大炕热烘烘的,狭小的卧房不说暖如春,但也绝称不上很冷。   在被窝里等了一会儿,江纪进来了。   叶厘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都睡了?”   “嗯,都睡了。”   江纪点头。   叶阿爹还有江麦江芽房间里的油灯都熄了。   院门锁严实了。   猪、鸡也都好好在圈、窝里待着。   “那快上来。”叶厘伸出右手招了招。   瞧着他白生生的手臂,江纪挑了下眉,几步来到炕前,脱鞋上炕。   他将身上厚重的棉服一一脱去,直到不着寸缕,这才掀开被窝躺了进去。   同样光溜溜的叶厘,立马滚到他怀中来。   还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肌肤紧贴,又热又细腻,这种触觉,真真叫他痴迷。   更让他痴迷的是叶厘笑盈盈的脸,回想起白日试衣服的那一幕,他再也忍不住,将人压在身下细细密密的亲。   虽然分别在即,但他吻的松弛、从容。   两人实打实的共同生活了一个月,夜夜同床共枕,而且能说开的都说开了,如今的接吻、房事对两人而言,只有享受。   享受极致的身体愉悦。   也享受心泡在糖里的甜蜜。   因此,这一吻结束,虽然被窝里的温度上升不少,但两人还有闲心说些家常。   江纪瞧着叶厘红扑扑的脸,伸手捏了捏,而后道:“咱们买只狗崽吧,若我不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不放心。”   “有我在啊。”   叶厘立马道。   他没爱心。   不爱小动物。   不想养。   于是,他又举起拳头在江纪眼前晃了晃:“我一个打十个!”   江纪抓住他的拳头,给他塞回到被窝里:“……这不是怕你手疼。”   这话听得顺耳,叶厘笑了起来:“那行吧,我四处问问,看谁家有。”   “尽早办吧。”   江纪叮嘱。   回想这一个月来的形影不离,他不由将叶厘搂的更紧,道:“要不明日咱们去买几本闲书?你一个人在家,也没活儿,会不会无聊?”   叶厘闻言,想到江纪赶考未归时自己的暴躁,不由点头:“这个可以有。”   豆腐泡的订货量一日高过一日,现在已经达到了二百四十斤!   可以奢侈一把,买本闲书翻翻。   他应的这么快,江纪呼了口气:“要不,我还是住家里吧?”   其实县学离野枣坡不算远,跟私塾比起来,无需穿越县城。   若是乘着牛车,那小半时辰就能回到家。   可如今是冬季。   从早到晚冷哇哇,若是再碰到雪天,那就更遭罪了。   而且县学也是有早读的。   虽然这早读不是强制性的,全凭自愿,可考虑到竞争大,他又是刚入学想给学正、教谕留个好印象,于是他就选择在县学住宿。   可如今想到叶厘要一人应对漫漫白日和长夜,他心中顿觉愧疚。   “这样你太辛苦了,还是住在县学吧。”   叶厘摇头。   看出他眸中的不舍,叶厘笑眯眯的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下:“我多去看你就行了。”   “再者,我也有活儿的,这么冷,洗衣服好烦。”   江纪:“……要不,咱雇人?”   “算了,低调,等你中举再雇人。”   叶厘摇头。   才刚富---不,还没富,欠的外债还没还完呢。   江纪:“……”   好好好,他奋发向上的动力又多了一条。   他大手摸索着向下。   不说废话了,干正事。   这事早熟练了,再者两人刚才也有了反应,于是叶厘很快就将脸埋在他颈窝,舒服得整个人在他怀中扭来扭去。   被窝里的温度愈发高了,两人身上都见了汗。   叶厘不由将被子掀开,掀的很彻底。   他稍稍抬头看过去。   两人拥在一起,叶厘又长又直的腿随意搭在他的腿上,这动作稀松平常,但他却看得喉咙干涩。   不过,担心受寒,他就起身将被褥又扯了回来。   这期间,叶厘手脚并用的趴在他身上,还催他快些。   他也就不再磨蹭,一个翻身,他将叶厘压在了身下。   夜才开始呢。   翌日,起床时雪已经停了,积雪只有一指厚,完全不影响出行。   早饭后,江纪将被褥等行李搬上江福正家的骡车,然后他带着叶厘、江麦江芽出发去县城。   几人先去县学报道,有之前赶考时的公据为证,流程走的很快,有一助教领着他们四人去寝所安置行李,之后又领着他们去膳房。   江纪可免费食宿,得去膳房刷刷脸,好教厨子认识他。   这一套流程走完,只花了小半时辰。   谢过那个助教,他们出了县学,直奔鲍北元的小院而去。   他们打算看望一下鲍北元,再逛逛街。    第75章   鲍北元的院子在县城西南。   而县学在县城东北角。   叶厘江纪从县学出来, 骡车一路摇摇晃晃,等来到鲍北元这里时,鲍北元正在吃午饭。   他听到江纪的拍门声, 忙从灶房出来去开门。   打开院门,见除了江纪, 叶厘江麦江芽都在, 他惊讶之后,忙招呼他们进门:“正好, 饮子还烫嘴, 我去给你们盛。”   江纪牵着骡车进院子, 道:“你在吃饭?”   嘴巴油乎乎的。   “对,从前边邻居家买了油饼。”   鲍北元解释。   他吃的一向简单, 一张大油饼裹着咸菜丝,再喝碗饮子,那就齐活了。   但正因为此,现在江纪叶厘带着两个小家伙来了, 他只能用饮子招待。   “那巧了, 刚才在路上, 我们买了两只卤鸡,还有些小笼包子, 咱们一起吃。”   叶厘笑着道。   听了这话,鲍北元顿觉不好意思,怎么让厘哥自己带饭呢。   他停住脚步,看向叶厘:“附近有家汤面店, 味道不错,要不咱们出去吃汤面?”   “我买了好几笼小笼包子呢,不用出去吃。”   叶厘摇头。   “就是, 你甭客气,又不是外人。”   江纪把骡车停好。   他从上面拎下一个背篓,里边放着卤鸡和小笼包子。   还有一罐核桃芝麻粉。   其实,他和叶厘原打算今个儿下午去县学报道的。   但昨晚决定要买闲书,于是他们就改为早上去报道。   他们俩快一个月没见着鲍北元了,叶厘就把昨日的核桃芝麻粉匀出来一半,今日特意拐到鲍北元这里看看他。   江麦从骡车上跳下来,仰着小脸笑着道:“鲍大哥,我和芽哥儿还没来过你这里呢,咱们就在你家吃饭吧。”   江芽嗯嗯点头:“鲍大哥,那卤鸡可香了,肯定很好吃!”   鲍北元闻言忍不住笑,他抬手指了指灶房:“成,那就来灶房吧。”   灶房里,羊乳还在大铁锅里。   他盛了四碗出来。   又挨个往碗里边放小料。   小料还是从前那些,蜜红豆、米麻薯、小汤圆。   天冷了,人们更爱喝些浓稠的汤汤水水,因此他已经不做茉莉绿茶了,只卖豆乳米麻薯。   叶厘将卤鸡、小笼包子搁到饭桌上。   卤鸡已经剁好了。   小笼包子用油纸和棉花袄子包着,一路走过来,还热着。   不过,瞧见饭桌上鲍北元的午饭,他不由道:“你好歹加个鸡蛋。”   没蔬菜也就罢了。   连蛋白质也没有——豆乳米麻薯虽是纯天然无添加,但加了茶叶,就是奶茶,里边的蛋白质叶厘自动忽略了。   鲍北元笑着道:“这不是急着出摊嘛,晚上会吃的好些。”   叶厘闻言,仍一脸的不赞同。   十六岁的小年轻,独居,也没个人帮忙做饭,自然是能应付就应付。   目前他在守孝,不能成亲。   但独自疗伤大半年,最难受的那个劲应是已缓过去了。   于是叶厘就道:“要不,你找个人合租?”   “不用,我一个人清净。”   鲍北元说着将饮子端到饭桌上:“快喝,暖暖身子。”   江芽可不会客气,他笑着喊了一声谢谢鲍大哥,然后就拿起勺子喝了起来。   他厘哥嫌麻烦,已经好久都没做豆乳米麻薯了。   他很想这个饮子。   有些烫但又甜滋滋的饮子流过喉咙,这滋味太美妙了。   他满足的看向鲍北元:“好喝!”   鲍北元不由笑:“那待会儿再来一碗。”   “不用啦,我要吃小包子和卤鸡!”   江芽摇头。   他还没吃过小笼包子,这些小笼包子不仅圆鼓鼓,外皮也被油脂浸透了,肯定特别好吃!   卤鸡做起来麻烦,他厘哥也许久没做了。   他想吃。   唉。   他只有一个肚子。   苦恼。   鲍北元被江芽的小表情逗笑,给江芽递筷子时,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叶厘瞧着这一幕,更觉得他需要与人多接触。   可江芽江麦住在乡下,不能日日过来。   所以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叶厘没再说什么,拎起筷子吃饭。   江纪也抓起筷子吃饭,他说起了县学的事,鲍北元不时问上几句,饭桌上还算热闹。   一顿饭没吃完,鲍北元雇的那个大婶到了。   听见这位婶子在门口喊他,鲍北元不由拍了下额头:“忘了件事!”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周婶子家是卖油饼的,她见生哥家的豆腐泡卖的不错,就想买豆腐泡!”   他说着出了灶房。   站在灶房门口,他冲着院门应道:“婶子你先进来吧,我还没吃完午饭。”   周婶子闻声,推门进了院子。   饮子的做法是机密,她每次都是得了鲍北元的允许后才进门。   鲍北元瞧见她,笑着道:“婶子,你来的巧,坐下吃个小笼包吧。”   “而且,昨个儿才说起厘哥,他这会儿就到了。”   周婶子已经瞧见院子里的骡车,听到鲍北元的话,顿觉惊喜:“这的确是巧了!”   她忙朝灶房走去。   她家就在这小院前边的那条街,以卖油饼为生。   她和她男人早上将油饼炸完后,少部分留在家里,出售给街坊邻居。   大部分则是由她男人背着,走街串巷的叫卖。   鲍北元每天都会去凉粉铺那边,这几日,她发现凉粉铺多了个吃食:   红油豆腐泡。   里边还拌有萝卜块和白菜叶。   她观察了几日,发现每次去时,那一盆红油豆腐泡都只剩下了个底儿,于是昨天卖完引子回来时,她便向鲍北元打探起了豆腐泡的事。   龚力生是买了些馒头,以搭配豆腐泡卖。   而她家本就是卖油饼的!   她家的油饼,每个刚炸出来时都鼓包,嚼起来又香又韧,很是美味。   但这东西利薄,一般人家都能做。   因此,她还是得出来打零工。   如今,这么一个机会放到跟前,她当然想要抓住。   她家更适合卖红油豆腐泡呀。   只是,没想到昨个儿才说起这事,今日就见着正主了!   她一脸热切的进了灶房,瞧见叶厘,忙笑着道:“哎呀,小元,你也没说你厘哥长的这般俊俏啊,瞧瞧这脸白的,还有这身段,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夫郎呢。”   “……婶子好,坐下吃些吧。”   叶厘也摆出笑脸,招呼她坐下。   “不用不用,我在家里吃了才来的。你们慢慢吃,不急。”   周婶子忙摆手。   叶厘又让了几次,见她依旧不肯,就重新坐下,与她说起了豆腐泡的事。   他问周婶子准备买几斤。   “我家先来五斤吧,试试水。”   周婶子道。   这东西贵。   而且还能搭配着萝卜白菜一起卖。   她没必要一口气买太多。   “可以。”叶厘点头。   “那要不每日下午,婶子你去凉粉铺拿货?顺道让翠花嫂子教你红油豆腐泡的做法。”   叶厘道。   这边离凉粉铺有一定的距离,而且才五斤的量,不值得江通绕这么远的路。   “成,就这么定吧。”   周婶子笑着点头。   这事顺利!   明个儿拿到豆腐泡,后日就能卖了。   家中的进项又能多些了。   周婶子开心,叶厘也高兴。   这下子每日又多了二十文的进账。   很快,午饭吃完。   鲍北元该出摊了。   叶厘江纪也该带着两个小家伙出门逛街了。   夫夫俩告别鲍北元,直奔书铺而去。   书铺里的闲书,指的是与科举考试无关的,什么话本小说、地理游记等。   叶厘挨个翻了翻,说实话,他都不感兴趣。   那些话本小说,哪比得上他前世看的网文。   更别说一本最低也要几百文!   但想到夜晚的无聊,他最终还是买了本游记,以打发时间。   另外,他还买了最便宜的笔墨纸砚,好叫他、江麦、江芽练字。   反正东西便宜,随便练,不心疼。   从书铺出来,他们又去了点心铺。   这一次没叫江芽掏钱,他买了两斤南瓜饼、两斤绿豆糕,而后一家四口又奔向粮铺。   核桃粉分出去太多,他得再给江纪做些。   另外,刘饴、唐鱼给他准备了袄子、鞋子,他可不能拿核桃粉当回礼,他打算做些点心。   这一通买完,已是申时末。   冬日天黑的早,今日又是阴天,把江纪送回县学时,天已经快黑了。   江大河正在县学门口等着。   早上时江纪给他打了招呼,让他同叶厘以及两个小家伙一起回家。   这次分别,叶厘、江纪都颇为淡定。   反正日日都要送货,只要叶厘愿意,那两人天天都能见到。   因此,站在县学门口,江纪只揉揉江麦江芽的小脑袋,然后就催他们回家。   叶厘同他摆摆手,牵着骡车,跟在江大河身后,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江纪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县学。   身为新晋廪生,他明日才正式上课。   因此,他先去膳房吃饭,吃完了再回寝所。   寝所的住宿条件比私塾好多了,每间只住两个人,炕也是分开的。   谁若是想烧炕,交些柴火钱即可。   更巧的是,与江纪同寝所的那个廪生,正是此次院试与他同行的候姓廪生。   两人在赶考途中拼过房间。   候廪生年长,有儿有女,常年住在家中,所以他这双人间其实是单人间,颇为清静。   吃过简单的晚饭,他回到寝所,点上前些天叶厘去县城送货时买的蜡烛——蜡烛比油灯亮,挑灯夜读时不费眼。   当然,其实叶厘不赞同他夜读,说什么会近视。   但说归说,叶厘还是给他买了蜡烛。   想到此事,他嘴角上扬了几分,盯着蜡烛看了好一会儿,他这才端起木盆,准备洗洗擦擦。   干着活儿,他思绪飘向了野枣坡。   此刻,叶厘也已吃过饭了吧?   叶厘的确已经吃过晚饭了。   将碗筷一放,他抬腿去了洗澡间,打算烧热水洗漱。   江纪不在家,操心的人就成了他。   热水烧好后,他让江麦江芽还有叶阿爹洗漱,他检查了一圈,确认院门锁着、猪鸡也好好的,他这才去洗漱。   待上了炕,过于寂静的卧房,让大炕显得愈发空旷。   虽然被窝依旧暖呼呼,但却少了一个滚烫的胸膛。   他呈大字躺在被窝里,盯着墙壁发了会儿呆,之后他打了个哈欠,今个儿跑了一天,他有些困了。   这困意来的好,省得他满脑子都是江纪睡不着。   吹熄油灯,他裹紧身上的被褥,放任困意袭边全身。   睡觉!   醒来时,屋子黑漆漆,还伴着睡前的寂静。   他不知鸡叫了没叫。   这一个月来,有江纪在家,给江大河开门的活儿不属于他,他就放任自己随意睡。   再加上没有表,他还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炕已经不热了,但被窝热,他躺着没动。   好一会儿之后,他听到屋后有隐约的说话声。   他松了口气。   既然已经开工了,肯定是他阿爹去开了门。   那他躺着吧。   他伸出手臂,往之前江纪躺的位置摸。   一夜无人,炕也没了热气,那个位置自是哇凉哇凉。   但他手臂却没缩回去。   他手搁在粗硬的棉制床单上,来回抚了几下,直到困意又袭来,他便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一次又醒来,天依旧黑着,但屋后的说话声大了不少。   听到江柳的声音,他没再磨蹭。   虽然心中空空落落,可日子还得继续。   出了屋子,他没有洗漱,径直去了棚子那边。   江柳、叶阿爹、江榆正在过滤豆渣。   江大河、江通在磨豆子。   叶阿爹瞧见他,就道:“你去洗手吧,炉子上有热水,洗完了来帮忙,我去做饭。”   叶厘揉揉眼,指着江榆道:“榆哥儿怎么也在?”   江柳笑着解释:“纪哥去读书了,早上少了个过滤豆渣的,我怕忙不过来,就把榆哥儿喊来了。”   江榆嘿嘿一笑,道:“厘哥,可别给我加工钱,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干。”   “就是,他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江大河也道。   叶厘:“……”   目前豆腐泡的产量达到了二百四十五斤。   一斤豆腐出半斤豆腐泡,因此他们每日需要做四百九十斤的豆腐。   这么多豆腐,光是过滤豆渣都要不少时间。   下午炸豆腐泡的时间也拉长,午饭前就得开炸。   冬日天黑的早,这送货的时间,自是越早越好。   如今,每个人的工作量都增加了,准确来说,是活计快翻倍了。   活计翻倍,这工钱自然要提一提。   但众人应不会同意。   于是他笑着道:“等下个月月底,我给大家发奖金。”   二百四十五斤豆腐泡,减去叶两的三十斤,还余下二百一十五斤。   一斤挣五文七厘,二百一十五斤可挣一千二百二十五文五厘。   再加上挣叶两的八十一文,他一共可挣一千三百零六文五厘。   减去二百八十五文的工钱支出,这一日下来,他能挣一千零二十一文五厘。   也就是说,他一天便可挣一两银子!   不算上变蛋和饮子的收入,他只靠着这个小作坊,就可日入千文!   自家人出力这么多,怎么能不发奖金呢。   必须发!   可江大河听了他的话,立马摇头:“不用不用,你给的工钱不少了。”   “厘哥,你还是去洗手洗脸吧。”   江柳笑着岔开话题。   叶厘闻言,没有坚持,笑着道:“行,我洗了就来帮忙。”   到时候他直接发就是。   温热的水带走困意,洗完脸,他精神了不少。   今个儿还是阴天。   过滤豆渣时,浆水冻得他的手通红。   忙活完,吃了早饭,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回屋背书,他也回了房间。   拿出牛油膏把双手护理了一番,之后他翻出昨日买的游记,打算看上几眼就去做点心。   昨个儿买的点心是自家人日常吃的。   他打算给刘饴、唐鱼做些小饼干。   饼干好,多加些鸡蛋,少放糖,又有蛋白质又有碳水,很适合当零嘴。   江纪也能吃。   不过,只翻了几页,他就改了想法。   没江纪在身旁,古时这种繁体竖行的书籍也太催生瞌睡虫了。   哪怕是通篇白话,他也看不进去。   于是他将书合上,准备去灶房做饼干。   不过,他刚出了屋子,便瞧见门口有马车停下。   他咦了一声,抬步朝门口走去。   没走几步,身披狐裘大衣的岳老板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瞧见叶厘,岳老板顿时笑靥如花:“叶夫郎!许久没见,近来可好?”   叶厘见状也笑了:“我好着呢。快进门,冷不,我去生火。”   他估摸着岳老板得月底才能过来,县城的变蛋瘦肉粥卖的不错,府城的定然也好。   更何况,府城还只有岳老板一家,算是垄断。   可谁知岳老板比他预想中来的更快!   上次岳老板走时,他家房子只盖了一半,满打满算,这中间只隔了大半个月。   若是加上路上的耗费,那这粥,岳老板只卖了不足半个月。    第76章   岳老板此次雇了一辆马车, 七辆牛车。   随行的依旧是他的大舅子。   这一次虽然无需跟着叶厘学做粥,但他还是拎了一条猪后腿肉,另外还有好几包点心。   这让叶厘不由客气了几句。   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还买这些做什么。   岳老板闻言,只笑呵呵的说应该的应该的。   双方寒暄完, 叶厘让正在背书的江麦江芽去喊江福正。   他从柴火堆里扒拉出一个老树根, 用麦秸点燃,而后岳老板一帮人围着火堆坐了下来。   今日虽无大风, 可大冬天的, 随便一点小风就能吹得人脸颊通红。   他们的确得挨着火堆去去寒气。   叶阿爹原本在西屋做针线, 家中突然来了这么一帮客人,他放下针线, 搬出小炉子烧热水好给岳老板等人泡茶。   叶厘也在火堆旁坐下,他指着门口的马车道:“岳老板生意兴隆呐,此次不仅车子多,还换了马车。”   岳老板忙摇头:“小本生意, 小本生意, 而且还是托了叶夫郎你的福。”   “天冷, 没马车受不住。路上还遇见了雪,幸好是小雪, 不然可就要困在路上了,就是挣个辛苦钱。”   叶厘闻言,顺着他的话问:“这种天气出门,的确受罪。岳老板, 粥在府城卖的如何?”   岳老板闻言,先抬手揉了下鼻子,免得自己笑得太夸张:“嗐, 主要是叶夫郎你做的粥好,大家伙儿喝了还想喝,特别捧场。”   “如今我家的面馆,快改成粥铺了,一日能卖出去一千碗粥。”   “……一千碗?”   叶厘吃惊。   龚力生与陈翠花夫妇俩,每顿做三大锅粥,共一百二十碗。   再加上陈翠花为供应下午食客特意做的小锅粥,这加一起一日也只做二百七十碗左右。   结果岳老板的面馆一日竟是能卖一千碗?   这真是改行只卖粥了吧?!   看叶厘震惊,岳老板笑着解释:“一开始没这么多,头一次做,我只准备了一百碗。”   他虽然有魄力,可他家面馆,在变蛋卖完之后,那些冲着凉拌变蛋去的食客,很快就流失了大半。   他家面馆的生意回归正常——每日卖不出百碗面。   正常情况下,面馆中午能卖出去五六十碗面。   晚上则是三十碗左右。   也就是说,中午进店的客人,一共才五六十个。   而他做了一百碗粥。   这些食客,哪怕每人都点了粥,那还能余下几十碗。   更何况这还是理想情况。   实际上,能有一半的食客愿意点粥,那他就该偷笑了。   于是,粥做好之后,他让店里的两个伙计各端上一碗,跑去人流量大的主街吆喝叫卖。   他必须去拉新客!   变蛋瘦肉粥的卖相还是很好的,浓稠的白粥里点缀着琥珀色的变蛋和肉片,闻起来也香。   为了揽客,头一天出售,他每碗卖七文,比原价便宜了一文。   而且,他家的面也不错。   为了鼓励食客进店消费,他还别出心裁的推出了套餐:   面+粥,在原价的基础上,各便宜一文。   吃碗面再配碗粥,绝对既能吃饱也能吃好!   府城也是以面食为主,一些午饭并无明确目标的食客,在两个伙计的卖力叫喊下,抬步进了他家的面馆。   这些新客,有的只点粥,自带了饼子包子馒头。   有的则是点上一碗面和一碗粥。   而那些本是奔着吃面来的老顾客,见变蛋有了新做法,出于好奇,这部分人中不少人也点了碗粥。   套餐比原价便宜两文,还是很划算的。   于是,一下子就卖出去很多碗粥。   而凡是点了粥的食客,十个人里有九个都夸好。   比凉拌变蛋的好评率更高!   于是,这变蛋瘦肉粥,靠出众的味道,给食客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一中午,一百碗粥,成功卖完。   并且当晚就有了许多回头客。   这些回头客还呼朋唤友,和亲戚朋友一起来品尝美味的粥。   来的人太多,于是第二日他就恢复了原价。   但这并不影响食客们的热情。   八文一碗的原价,踩在不少人的心理底线上,以府城的消费水平而言,乐意花这个钱的人有不少。   之前的凉拌变蛋卖的就很好。   若真囊中羞涩,想喝粥却又怕吃不饱,那可以自带饼子馒头。   总之,这粥一开卖,就红红火火,越来越火。   每天的碗数,是一百一百的往上增。   粥卖的这么好,但面也不能舍下,一开始他是为了推销粥,才卖粥+面的套餐。   结果,还真有不少人爱上了这个搭配。   点的人多,那各种面还是得做下去。   如此一来,人手就不够了。   他就又招了俩伙计,专门打杂。   而他的夫郎、爹娘子女,在家也做起了粥,包括他已嫁出去的弟弟,也就是他大舅子的夫郎,也回来帮忙。   全家十余人齐上阵,再加上粥的做法简单,不跟做面似的还得和面揉面,甚至连炒都不用,把米淘洗一下把肉腌一下就能下锅。   因此他们一家子每日能做出一千碗粥。   回想起这段时日的忙忙碌碌,他不仅叹道:“真的,也就是挣个辛苦钱。”   天天忙的脚不沾地。   叶厘听完他这一长串的解释以及最后这句言不由衷的感慨,不禁有些乐。   “挣钱哪有不辛苦的,照岳老板你这个挣法,不知有多少人想辛苦也没地方辛苦呢。”   这话说得岳老板维持不住脸上的感慨了。   他呲着牙,笑得合不拢嘴。   说辛苦,的确辛苦。   但这份辛苦绝对值得!   他家面馆虽是老字号,可正常情况下,一日卖不出百碗面,一个月的盈利只有七八两。   上次来时,叶厘给他举例,说一日卖掉五百碗,那一个月就能挣十三两。   这个数字,让当时的他颇为心动。   比起原来的收入,翻了快一番了呀。   可谁知道,回到府城,真的开卖了,势头从一日五百碗直接冲上一千碗!   三万个变蛋,做三万碗粥,一个月就消耗完了。   一碗粥他挣不到两文,按照一文五厘算,他一共能挣四十五两银子。   当然,这个数字是理想情况,实际上达不到。   雇了新伙计,他得多开工钱。   自家人也爱喝这个粥。   另外,还得给亲友送些。   这一项项都是支出都是本钱。   但就算这些用掉五两,那他也能挣四十两。   一个月挣四十两,从前做梦也没梦过此等好事啊!   所以,此刻叶厘指出这一点,他根本绷不住脸上的笑。   这换谁都绷不住啊!   当然,财不露白。   这个问题可不能多讨论。   于是,他笑呵呵的换了话题。   他道:“说到底,这钱挣的也不容易。看看这大冬天的,还得从府城跑来。”   “叶夫郎,我离得远,而且这中间可能会下大雪,我来一趟不容易,这次你多给我一些货吧?”   “嗯……这个我问问乡亲们,尽量多给你匀出来一些。”   叶厘点头。   上次岳老板走时,特意交代要再给他备三万的货。   村人呢,这二十来天也的确在尽力做变蛋。   县城里,小老板们耗费变蛋的速度下降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不急着给小老板们供货,那乡亲们的确是可以将手里的货先供给岳老板。   说话间,江麦江芽回来了。   两人一进院门,江麦就解释道:“厘哥,有官差在江伯家说徭役的事。江伯顾不上,他让满堂哥去通知其他人了。”   “这样啊,也行。”   叶厘笑着道:“过来烤火吧,跑一趟怪冷的。”   岳老板则是忙指着刚才买的点心道:“吃点心,来吃点心,我买了好几样。”   叶厘闻言,也没客气,让两个小家伙谢过他,然后打开其中一包让他们俩吃。   江麦、江芽就高高兴兴的再次谢过岳老板,不过,他们俩不愿意烤火。   他们俩更想回屋子待着。   炕上也暖和,还没有生人。   于是,他们俩回了屋子。   这时,张拾以及他男人推着板车进了院子。   刚才张拾恰好就在江福正家,听完江麦江芽的话,他立马就回家数变蛋去了。   因此,他来的最早。   他做变蛋一向积极,哪怕是这种天气,也几乎每日都进城买鸡蛋。   上次岳老板走后,知道冬日变蛋也不愁卖,于是他就疯狂了一把,不仅将原来的家底都投了进去,还把这几个月挣来的钱也投了进去。   所以,他手里有不少货。   如今岳老板只隔了二十来天就又来了野枣坡,他心里着实高兴。   这投进去的银子,马上就回来了!   他和他男人将变蛋搬起来,招呼岳老板开数。   他这一次,打算出给岳老板六千的货!   这得数好长时间呢。   于是,岳老板从火堆前起身,与他大舅子一起数了起来。   这天气随时都能变,他们想今日就踏上回府城的路。   张拾家的变蛋还未数完,其他人家也用板车拉着变蛋过来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站满了人。   农闲时期,大家都有空。   得知岳老板打算多买些,手里有货的,便尽量给岳老板匀出来一些。   府城离得那么远,岳老板来一趟的确不容易。   变蛋的个数,岳老板这边只有他和他大舅子数,速度有些慢。   暂时轮不着的村人,就站在火堆前烤火、闲话家常。   他们已经知道有差役过来通知徭役,因此每个人的话题都是这个。   往年,每家每户都是出一个人去服徭役。   北阳县挨着南通渠,外地商旅多,这边的徭役内容不是修渠就是修路。   修路还好,修渠的话,大冬天去清理淤泥,不仅受罪,还危险。   但免役钱足足有五百文,除了江纪,没人舍得掏这个钱。   他们只能乖乖去干活。   可今年不一样!   今年他们有钱!   五百文的免役钱,他们卖掉五百个变蛋就能挣回来!   因此,此刻村人的脸上不见沉重,神色和语气都很放松。   只是……   张拾将自家的六千个变蛋数完,与岳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后他揣着沉甸甸的铜板,找上叶厘给叶厘分账。   这次的价格同上一次一样,每一千个,给岳老板让利一百文。   这样算下来,一千个能挣一千文。   六千个就是六千文。   叶厘拿一成,那就是六百文。   当然,这只是利润。   岳老板要拿走这六千个变蛋,得给他十五两三钱。   他要了两张五贯的银票,余下的五两三钱,他要的是铜板。   让他男人把两张银票以及大部分铜板拿回家,他拎着一贯铜板进了叶厘的小客厅。   将这一贯钱拆开,他数出来六百文给了叶厘。   之后他将串铜钱的麻绳重新系上。   系完了,他却是没走。   他站在桌旁看着叶厘,脸上满是犹豫。   叶厘将这六百文扫到簸箕里,然后端着簸箕将这些铜板倒进五斗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   一转身,瞧见张拾的神色,他笑着道:“拾伯,可是有事?”   “嗯……就是、就是你家的作坊,还招人不?”   张拾有些不好意思。   靠着叶厘,全村都挣了不少钱。   他家也不例外。   可今日他又盯上了豆腐泡作坊!   显得他贪得无厌似的。   但农闲时期,在家是真没事干!   而且城里不好找活儿,豆腐泡作坊给的工钱又高。   于是,他只能豁出去他这张老脸同叶厘开这个口。   万一真的要再招人呢。   叶厘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事,虽说豆腐泡的订货量在稳步上升,可就目前为止,自家人是顾得过来的。   再者,也不能盲目扩大生产。   此事得细细思量。   于是他就道:“拾伯,目前作坊这边人手足够,等以后看看吧,若是真的要招人,那肯定从咱村里招。”   得了这话,张拾心中有些失望。   但他面上不显,只笑着道:“厘哥儿,那到时候要考虑我啊,我干活可麻利了,绝不偷懒。”   “放心吧,绝对会先考虑拾伯你的。”   叶厘笑眯眯的点头。   反正其他人家对他而言都一样,除了秋梅婶家,没关系特别近的,也没特别远的。   如果真的要再招人,既然张拾头一个找上他,那他就先考虑张拾吧。   张拾不知叶厘的真正想法,他听了叶厘此话,放了心。   他没有多耽误叶厘的时间,拎上余下的四百文,高高兴兴的回家。   这一上午,就在卖变蛋中度过。   很快到了中午。   变蛋还没有交接完毕。   但张拾同赵凤送来了热气腾腾的玉米饼子,招呼岳老板一行人先垫垫肚子。   而叶阿爹将岳老板拎来的那条猪后腿切下来三分之一,配着豆腐白菜炖了一大锅。   炖菜配着饼子,吃得岳老板从身暖到心。   野枣坡的人都实在!   午饭后,豆腐泡作坊开工了。   那几户未交接完毕的村人,就和张拾一样,问作坊还招人不。   岳老板也对豆腐泡起了兴致。   他还尝了几个,味道的确不错。   只可惜,他离得远,想买也没办法买。   不过,想到全家人最近的忙碌,他这点遗憾很快消散。   目前他家腾不出人手干别的,就先专心卖变蛋吧!   又花了一个时辰,终于交接完毕。   这一次,岳老板共买了四万多个变蛋。   比上次多了不少,连马车里也塞的满满当当。   但离去前,他仍叮嘱叶厘要多做变蛋。   这么些变蛋,只够撑一个多月。   腊月之前,他定然还要再来一趟。   叶厘应下。   村人没有其他活计做,肯定还会全力做变蛋。   送走岳老板一行人,院子安静了下来。   豆腐泡快炸完了。   叶厘也无心做饼干了。   都这个点了,明个儿再做。   他待会儿同江通一起去县城送货,顺道看看江纪。   昨天傍晚分别时他还挺淡定的。   可真独守空房了,他心中的空落,只靠着本游记,那可填不满。   他将岳老板拎的那些点心挨个打开。   这些点心都是从县城的点心铺买的,他选了一道驴打滚,打算带给江纪。   很快,豆腐泡装车。   他换上刘饴给他做的兔皮袄子,戴上围脖和兔皮帽子,全副武装的上了牛车。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见此,嚷嚷着也想去。   他们俩也好想大哥啊。   但他给拒了。   有江通在,他和江纪本就说不了什么私密话,若是两个小家伙也在,那更是说不了什么话了。   江麦、江芽还是留在家里帮叶阿爹做饭吧。   不过,他给两个小家伙画了饼,等他做了饼干,那再一起去看他们大哥。   有了这个承诺,两个小家伙又重新露出笑来。   牛车进了城,先去凉粉铺,再去城东。   送到最后一家饭馆时,那家卖的正好是饼夹豆腐泡。   他就买了两个饼夹菜,用油纸包着揣到怀里,而后去了县学。   夜幕慢慢罩下。   他和江通来到县学门口时,县学大门两边的灯笼已经点上。   刚把牛车停好,就有钟声响起。   很快有人夹着书本从县学出来。   县学下课了。   县学只给廪生提供住宿,旁的秀才下课就得回家。   大部分廪生也回家。   以江纪的年纪都成了亲,比他年纪大的廪生,不仅了娶亲,还有了娃。   家里有吃有喝的,可比住在县学强。   因此,大多廪生也是回家居住。   即便不回家,也有不少人难以忍受膳房简陋的伙食,下课之后要出去加餐。   只有穷秀才,没有穷廪生。   他们加得起这个餐。   如此一来,县学门口就热闹了。   叶厘找上守门的门子,拜托他去县学找江纪。   不一会儿,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县学门口。   瞧见江纪,叶厘不由露出笑来:“江纪!”   一旁的江通,牵着牛车默默往旁边挪。   他一个单身汉,不太明白江纪昨日去上学今个儿叶厘就来送饭这一行径。   不就只过了一晚?   但他有眼色。   他知道躲开,好让这对夫夫能说些悄悄话。    第77章   叶厘、江纪两人转移到县学左侧的围墙下。   站定之后, 叶厘将袄子的扣子解开,把捂在怀里的油纸包拿了出来。   他递给江纪:“凑合吃吧,来的匆忙, 没准备其他的。”   江纪见状,心中感动:“这可不算凑合。再者, 你能来就好。”   这话顺耳。   叶厘空落了一夜一日的心瞬间被喜悦填满。   他不仅露出了笑, 连腰杆都直了几分,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他催道:“快吃吧, 一会儿就凉了。”   江纪伸手将油纸包接了过去。   饼不烫了, 入嘴正好。   里面的豆腐泡塞得满满当当, 红油麻酱也足,一口咬下去, 咸香微辣,滋味好极了。   他点了点头:“得了你的真传,好吃。”   叶厘闻言笑,可不是, 每个小老板都是跟着他学的。   他问道:“膳房伙食如何?”   “还行。”江纪又点头。   他将昨晚、今早、中午的饭食一一列出。   玉米馒头掺了些白面, 跟从前梁二香做的差不多。   炒菜虽是萝卜白菜豆腐豆芽混搭互炒, 但中午吃的那道炒白菜里辣椒放的足,还加了醋, 酸酸辣辣的滋味很足。   虽没多少油花,但比私塾的伙食好太多。   况且,他还有叶厘做的核桃粉。   叶厘听完这一番话,知道他这是从前过的太苦, 现在稍稍改善一些就很满足。   不只是他,江家的其他人还有叶家人都这样。   可现在条件不一样了,这想法, 得改。   叶厘道:“给你的钱,你别省着,该花就花。”   “没省,今个儿事多。”   江纪道。   昨日来上学,叶厘往他书箱里放了一贯铜钱、一张五贯的银票,好叫他加餐和买书。   算下来,他一日可支配的加餐费高达三十文。   真真是前所未有的富裕。   他也没特意省钱,只是今日事多,没来得及花。   昨日与他一同入学的,还有一位姓彭的秀才。   这彭秀才几年前就过了院试,但彭家贫困,无力供他进县学。   彭家攒了几年银钱,彭秀才这才在昨日与他一同入学。   上午时,教谕将他们二人叫到办公间,对他们勉励了一番。   之后,他与彭秀才分到了天字班,班上有二十多人,教授该班的学正姓林……   他一边吃饼,一边将今日经历道出。   末了他道:“的确要购置几本新书,明天我就去买,你给的银钱暂时是够的。”   乡试所用书籍与院试不同,他得买一些林学正指明的教材。   “好,那你明日去书铺转转,若无意外,我明日还来。”   叶厘点头。   江纪闻言,不由笑了。   他压低了声音问:“这么想我吗?”   叶厘:“……”   江纪笑得灿烂而得意,灯笼的光落在他眸子里,犹如夏日夜幕中的繁星,叫叶厘的心脏狠狠跳动了几下。   但叶厘并没有在心中骂自己不争气。   他和江纪是正经夫夫,江纪模样出众,那受益的可是他。   可惜,此时人来人往,他不能像从前那样亲上去。   不过,好相公竟这么得意,于是他微微一笑,问:“你昨晚睡得着?”   此言一出,江纪立马收了笑,一脸认真的摇头:“我昨夜翻来覆去,只觉得怀中空落落的,辗转许久才睡着。”   叶厘闻言哼了一声,对这答案还算满意。   江纪见状,松了口气,问:“家里一切可好?”   “好的很,岳老板来了,买了四万多个变蛋,我今个儿拿到了四两七钱的抽成。”   “……他又来了?”   江纪吃了两惊。   一惊是岳老板的速度。   一惊是岳老板此次的投入。   比上次多了一半,这一下子就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啊。   叶厘解释:“他在府城可是垄断,而且他家人……”   江纪听完,有些感叹:“就岳老板这魄力和勤快,他不发财谁发财。”   “可不是。所以,你该花花,咱家银子来的快。”   叶厘叮嘱。   江纪点头:“好。”   之前又是盖房子又是建作坊,快将叶厘的家底给掏空了。   前些日子叶厘想买煤炭都没狠下心去买。   好在作坊的盈利一日高过一日,再加上变蛋的收入,这手头很快就能宽松了。   他道:“煤炭、狗崽、咱们的炕桌、炕柜,都置办起来。”   叶厘应声,目前他们和江麦、江芽的屋子都空荡荡的,这家具的确得置办起来。   夫夫俩又说了些家长里短,一直到县学门口没人进出冷清了下来,江纪这才催叶厘回家。   “路上冷,早些回去吧。”   叶厘道:“我明日再来。”   江纪闻言笑,忍着将他揽入怀中的冲动,伸手牵了下他的手,道:“我等你。”   叶厘便也笑了起来:“别送我了,这会儿膳房还没关门吧?你去喝点儿热汤。只吃饼可不行。”   说罢,他朝江纪挥挥手,然后转身朝门口右侧走去。   江通在那边。   上了牛车,他扭过身往后望,见江纪还站在县学门口,他心中一甜,冲着江纪又挥了挥手。   江纪也摆了摆手。   原本想与江纪打声招呼的江通,目睹这一幕,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解。   他有些震撼。   但算了,小纪看不见他,那他就不出声了,省得惊扰了两人。   不过,他是不是该认真考虑一下媒人的话了……   这大半年来,发财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家中还盖了新房,他的心一直是沸腾的。   这种情况下,虽然媒人登门勤快,他也暗暗相看了几个,但无一个合心意的。   每一个他都能挑出几分毛病。   他是不是太飘了?   ……   再有媒人登门,他一定静下心来认真考虑,看能不能也跟小纪厘哥儿一般,过上这种一日不见就难舍难分的日子。   江通下了决定,而叶厘直到牛车走出去老远,他才发现他竟忘了把那包驴打滚给江纪。   刚才只顾着热聊,他把这包放在背篓里的点心给忘了。   好在这不是大事。   到了村口,他将这包驴打滚给了江通。   大冬天的,这种糯米点心有些凉,他还是做些饼干吧。   这样江纪不仅能往粥里加核桃芝麻粉,还能往粥里泡饼干。   于是,第二日将豆腐压进模具后,他没有歇着,捋起袖子开始做饼干。   家中没有低筋面粉,他就将普通面粉放到碗中,再往碗口压一个盘子,然后上锅干蒸。   蒸上一刻钟,面粉结块,打散过筛,那低筋面粉就出来了。   他打算做鸡蛋饼干,这样既能补充热量也能补充蛋白质。   他将几个鸡蛋打进碗里,用勺子将蛋黄捞进盆里,再往盆里打两个全蛋,加蔗糖,然后他抓着两双筷子当打蛋器。   搅啊拌啊,等鸡蛋液打发的发白,就可以往盆里放低筋面粉了。   全程不需要放油。   没有裱花袋,没有烤箱,他打算用小铁锅煎饼干。   把小铁锅烧热,他用勺子舀着搅拌好的面糊糊往锅里倒。   小铁锅是圆形的,面糊糊一碰到锅壁,止不住的往锅底流。   于是,最后煎出来的饼干都是长条形,很不美观。   但饼干的味道没的说,又香又脆又酥,甜度还适当,不比他从前买的小饼干差。   叶厘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而后用碗盛了几个,给江麦、江芽端了去。   两个小家伙对新房子的热爱不减,再加上外边冷,他们俩就舍不得离开炕。   他推门进去时,江麦坐在被窝里,小手抓着《三字经》,正小声读着。   江芽却是抓着小镜子在臭美。   瞧见他进来,两人一个放下书,一个放下小镜子,同时喊了声厘哥。   “来吃饼干。”叶厘将碗放到了炕头的衣箱上。   东屋的老桌子没有搬过来,两个小家伙只得拿装衣服的大箱子充当桌子。   江芽瞧见饼干,对暖呼呼的被窝毫不留恋,立马从被窝里起来,小脸蛋笑成了花:“厘哥,你什么时候做的?怎么不让我给你烧火?”   “就是就是,芽哥儿不背书,刚才一直在照镜子。”   江麦道。   江芽闻言,小脸蛋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他解释道:“厘哥,我忘了怎么背了。”   他又不考科举。   因此,之前江纪教江麦背书时,他只是顺带。   他背的没有江麦用心。   虽说江纪在家里住了一个月,但之前他忙着盖房子,真正教江麦读书的时间才一周。   这么点时间,江麦没有把《三字经》背下来。   至于读,那也读不下来,因为里边大半的字江麦都不认识。   因此,别看江麦刚才在抓着书看,其实他根本无法将背下来的句子与书上的句子对一块。   江麦都这样了,学得不太认真的江芽就更云里雾里搞不清了。   于是刚才江芽就拿起心爱的小镜子,对镜折腾自己的发型。   叶厘听完这一番解释,看江麦也有些不好意思,就笑着道:“没关系,今个儿咱们去给你们大哥送饼干,到时候让他教你们。”   “今天就去吗?”   江麦睁大眼睛,这么快?   “对,下午就去。”   叶厘点头。   这下子江麦、江芽都开心了。   江芽抓着一个饼干,一边啃一边高兴得小身子直晃:“曾子杀猪曾子杀猪,厘哥真好!”   江麦也认真道:“厘哥真好!”   他厘哥当真是信守承诺,从不骗小孩。   得了两个小家伙的赞美,叶厘正想捏捏他们的小脸蛋,这时,外面传来叶两的喊声。   叶厘就出了屋子。   江芽忙也穿上梁二香给他新做的袄子,蹬蹬蹬的跑了出来。   “大哥,你今个儿来的早啊。冷不?正好我做了饼干,来尝尝。”   叶厘指着灶房道。   “在家也没事做,爹和小文都在家,什么活儿都轮不着我。”   他家今年也是交免役钱,不去服徭役。   所以,家中像是给玉米脱粒、磨面粉等活儿,都被他爹、叶文承包了。   他成了个大闲人。   叶两解释完了,没瞧见叶阿爹的身影,就问道:“阿爹呢?”   “他去二叔家拿袼褙了,他闲不住,想给小麦、芽哥儿做鞋子。”   袼褙算是鞋底子。   是用面糊糊把破布、碎步黏在一块,黏上好几层然后放到太阳底下晒。   晒干之后,比照着鞋样子剪下来几个,叠到一起——千层底由此而来。   用布料将叠在一起的袼褙包裹住,接下来就可以纳鞋底了。   制作袼褙这种精细活儿,叶厘可不会干。   因此,叶阿爹就去了梁二香家拿袼褙。   “他想做就做吧,作坊活儿少,闲着也是闲着。”   叶两笑呵呵的道。   “没有闲,这活儿都翻了一番了。”   “翻一番也轻松。”叶两不以为意。   说话间,他洗了手,然后进灶房吃饼干。   还热乎着的饼干吃得他是满足,他知道叶厘每日进账多,因此最近也不念叨了,只要叶厘将各种美食做出来,那他只埋头吃,不多说一个字。   不过,得知叶厘还打算给刘饴、唐鱼做些,他忙摇头:“不用不用,他们也不缺这口吃的。你之前不是给了他们核桃粉?他们可喜欢了。”   “收摊回了家,冲上一碗,浑身都热乎。”   叶厘闻言,笑着道:“反正都是自家人,我也闲着没事做。我多做一些,好叫大家干活的时候吃。”   “……行。”   叶两不再说什么了。   吃完几根饼干,叶两去了棚子那边,看豆腐压好了没。   叶厘则是又做起了低筋面粉,这一次,江芽给他烧火,打下手。   不一会儿,叶阿爹回来了。   如今豆腐炸的早,这午饭也得提前,于是叶阿爹一刻不停,放下袼褙就要做午饭。   昨日岳老板拿的猪后腿还剩一些,包括那根筒子骨,他如同昨天中午那般,做起了炖菜。   天冷,就该吃些热乎的。   肉少、菜多,但除了叶厘,无人嫌弃。   午饭还没吃完,梁二香、江柳、江榆来了。   江柳手里还拎着个背篓,里边是纳了一半的鞋底。   “小柳,你怎么来了?”叶厘纳闷。   “坐在家里纳鞋底冷,我来蹭蹭油锅的热气。”   江柳笑着道。   大白天的,她不舍得烧炕。   棚子这边五口灶同时开炸,哪怕棚子无门,那坐在灶前也不冷。   况且,人多还热闹。   当然还有一点,若梁二香、江榆累了,她也能替换一下。   如今豆腐泡多,一炸就是三个时辰,甭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挺累的。   不只是江柳这么想,江大川来时,高君也拎着针线过来了。   高君也觉得这边热闹、暖和,顺便还想替换一下江大川。   于是,这个下午,棚子那边欢声笑语不断。   等叶厘将红枣鸡蛋饼干做好送过去一小筐,那笑声就更大了。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口中谈论的,不是明年要盖新房,就是说亲招亲以及要置办什么聘礼、嫁妆。   件件都是喜事,好事。   叶两在一旁听着,哪怕这些事与他无关,他也觉得心里比灶膛里的火都暖。   豆腐泡炸好之后,几人帮着装车,叶厘带上江麦、江芽一同坐上了骡车。   江麦怀里还揣着那本《三字经》,准备让江纪指点他。   小家伙这么努力,江纪很是满意。   但这么一来,叶厘就没时间与江纪独处了。   对此,叶厘只有一个想法:能见着人就好。   只要每日见上一面,那就足以支撑他度过漫漫长夜和白天。   唉,异地恋苦啊!   接下来几日,江麦每隔两日,就随着牛车去县学找江纪,很是刻苦。   作坊这边,豆腐泡的盈利稳定了下来,叶厘每日能挣上千文。   攒了几日,叶厘没急着去置办煤炭、家具,他准备先还债。   不把债还上,他都不好意思奢侈。   江纪欠了江福正、江大河八两多银钱,虽然目前江纪不在家,可江福正、江大河的人品都过关,所以不等江纪回来,叶厘就把钱给还了。   还完债,叶厘头一件事就是去买煤炭。    第78章   冬天最重要的是什么?   若让叶厘答, 那只有两字:暖和!   新盖的屋子窗户开在室内,外边刮再大的风,也影响不到卧房。   炕的灶口也在卧房, 每次烧炕时,不仅炕热, 卧房也能染上热气。   卧房小, 聚热。   热气可以久久不散。   整体效果虽比不上暖气,但较之外面的天寒地冻, 叶厘已是心满意足。   不过, 除了室内暖和, 叶厘还有一个要求:热水自由。   虽说他每天起床时,叶阿爹都已经给他烧了热水, 可整个白日那么长,他总有用热水的时候,像是冲个热饮、洗个手什么的,没热水怎么成?   想要热水自由, 以目前的条件而言, 那就是买煤炭。   把债还了之后, 他第二日就拜托江通同他一道去县城买煤炭。   煤炭比干柴要贵,一担干柴百斤重, 只能卖十几文——冬季会贵些,能卖二十文朝上。   但煤炭一斤就要三文!   这个时代开采煤炭全靠人力,产量低,开采困难。   北阳县周遭没有煤矿, 煤炭都是从外地运来。   因此,煤炭的价格常年在两文、三文之间浮动。   普通的小百姓,根本烧不起。   但以叶厘如今的财力, 哪怕是三文的价格,只靠着作坊,他一日就能买三百多斤!   一天烧十斤,那一日的收入就能烧上一个月。   比起各样吃食,这项支出真的不算什么。   这年头,日常用品里,最贵的还是肉、糖、大米面粉等精细的吃食。   因此,他大手一挥,直接买了三百斤煤炭。   将煤炭买回来后,他总算过上了随时有热水的生活。   平日将炉子的通风口堵上,但别完全封死,省得把煤给弄熄了。   这种半烧不烧的状态很节省煤炭,把小铁锅盛满水放到炉子上,温上小半时辰,那就有热水用了。   若是想喝热的,那将通风口的盖子拿掉。   炉火旺旺,不一会儿就能捧着碗喝上热茶或热饮了。   解决了这个问题,叶厘立马又进县城找木匠打家具。   新房空荡荡,做什么都不方便。   晚间脱下来的衣服没地搁,只能堆在炕尾。   大炕空荡荡,与江纪这样那样的时候也没个辅助道具——高凳又不能搬到炕上来。   小客厅也需放上一个杂物置物架。   如今他的笔墨纸砚同其他杂物全放在窗前的高腿木桌上,很是杂乱。   而且,高凳只是凳,舒适度不如长靠背的椅子。如今他也会练几个字、读两页游记,所以他得打把舒服的椅子。   另外,江麦若是要练字,得到他的小客厅来。   这娃房间里没桌子。   他明年就要去私塾读书,现在家中条件好了,得给他置办几身新衣裳。   笔墨纸砚不也得来两套?   像是衣柜、书架、书桌这些,肯定得安排上。   至于江芽房间的,等过两年再安排,反正江芽现在也不去住。   这些大物件,江通搞不来,而且叶厘要的也急,只能找县城的老木匠。   材质不需要多好,如今民间打家具,大多是榆木杨木等。   但他要打的物件多,大的小的加一起十多件,因此光是定金就要一两多。   将定金交出去,一日的收入又没了。   但早买早享受,这钱就该花!   至于小狗崽,这事儿也有了结果。   梁二香的娘家侄子梁量送来了两个三月大的狗崽,这是他在他们隔壁村买的,送来后,叶厘想给钱,梁二香却是不肯要。   叶厘也没坚持,这人情让梁二香还就是了。   再者,梁量这半年来一直在帮着收购鸡蛋,江柳、江榆给他让利,因着个数多,所以这半年来他其实也没少挣。   两个小狗崽都是中华田园犬,土黄色的毛,小小瘦瘦的,体重才五斤多。   叶厘给它们取名旺财、守财。   寓意俗但好。   这时候人们养狗,比养猪、鸡随意多了,大多是不舍得直接喂粮食的。   土狗嘛,散养,跑着自己觅食或吃点粑粑就行了。   叶厘虽说对小动物无爱,可他还指望着它们长大了好看家守院,因此,叶厘都是喂它们吃剩饭或玉米豆渣饼。   叶阿爹对此欲言又止。   但见江芽、江麦会抱着它们俩玩,于是叶阿爹彻底没了话。   总不能让它们俩吃了粑粑后再去亲近江麦江芽吧。   于是叶厘的日子走上了正轨。   每天睡到自然醒,睡醒之后,去棚子那边过滤豆渣。   做豆腐。   吃过早饭,这一整天他就没事做了。   他只需要打扫自己卧房、客厅的卫生,旁的家务事叶阿爹全包了。   因为叶阿爹也没事干,跟他一样只负责做豆腐。   叶阿爹忙完家务,还能拎上针线给江麦、江芽做鞋子。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只能多和叶阿爹替换着做饭。   叶阿爹操劳一辈子,如今来了他这里,他可不能将人当保姆使唤。   还有江麦、江芽,小孩子嘛,只能宠,不能惯。   所以,两个小家伙日常也得帮忙做些家务活儿。   但总体来说,日子是无聊的。   漫漫长日,又没网络,他只能想法子打发时间。   或练几个字。   或给江芽折腾发型。   但这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就烧点热水给小家伙洗头、泡澡。   这可把江芽给美得冒泡,他人小,飘在浴桶里那种失重感,他很是喜欢。   待洗完了,叶厘又给他全身都抹羊油,把他小身子、小脸蛋都抹得光滑白嫩。   他长了一些肉,脸蛋圆乎乎,小肚子圆乎乎,揉起来手感很是不错。   不过,江麦以男、哥儿七岁不同席为由,不肯再和江芽一起泡澡。   夏天时两人还天天在小棚子里冲澡呢。   但过了年江麦就要去读书,于是小家伙讲究了起来。   对此,叶厘倒也没说什么。   虽然在他眼里,小哥儿也算是男性,但在土著人眼中,这的确是两个性别。   若是换成男女,那的确不合适再一起洗澡了。   他就单独给江麦烧热水,让江麦自个儿泡澡。   可澡无需日日泡。   他还是无聊,闲的要长毛。   于是到了下午,他便往棚子那边去,听众人说些家长里短。   之前,他总想把炸豆腐泡的活儿给甩出去,觉得这活儿像是狗链子一样绑住了他。   可如今真甩开了,他又忍不住主动往灶前凑了。   众人的话题围绕在亲事上。   现在野枣坡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像是江柳、江通这样的适龄男女,很是抢手。   不过,江柳是要招婿,要求还高,可野枣坡虽富裕,但也没富到能选妃的程度。   那些踏实、高壮的小伙,全都是家中的壮劳力,若真入赘,那不就等于嫁出去的水?人家爹娘白养一场了。   就算那些小伙儿肯上门,人家爹娘也不愿意放人。   再者,这种小伙儿根本不愁亲事,除非家境特别差。   可惜的是,虽然江大河托了好几个媒人帮忙留意,但目前仍没有合适的人选。   江柳倒是不急。   她现在手握变蛋+豆腐泡两个进项,底气十足。   况且,见识过叶厘、江纪的恩爱,她根本不愿将就。   这些话题,因牵扯到自己熟悉的人,所以叶厘也听得津津有味。   可干聊也无趣。   他就将炉子放到棚子那边,他还又找铁匠打了个铁网,这样不温热水时,众人可以在铁网上烤个馍片、花生。   也可以往灶膛里塞个红薯、土豆。   江纪开学前,他给江纪准备的核桃粉,当时分给了刘饴、唐鱼一些。   事后他又做了足足十斤,给江纪送去五斤,余下的五斤,他留下给自家人喝。   也不能只顾着江纪,现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可不能缺了营养。   当然也少不了他。   他可不会亏了自己的嘴巴。   他也不是吃独食的人,作坊里除了赵凤,都是自家人。   但赵凤人也不错,爽朗勤快,于是他用炉子烧热水冲核桃粉时,顺带给作坊里的众人也都冲一碗。   核桃黑芝麻粉磨的细腻,里边还加了蔗糖,对于拿粗粮当主食的众人而言,那真真是难得的美味。   每一个人都夸好喝。   夸完之后,他们干活就更卖力、尽心了。   活儿轻松,而且现在他们还“连吃带拿”,若是不尽心,那真对不住叶厘。   搁叶厘上辈子,小公司最怕任人唯亲,一旦亲戚瞎捣乱,那公司就危矣。   可他这个小作坊的员工,每人唯恐干的活儿少了,总觉得一日三十文的工钱拿得心虚。   有这种良心员工,是叶厘之幸,于是他也不吝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就让叶两买了上百斤核桃、大米、芝麻,一口气做了三十斤核桃粉出来。   这些核桃粉是给众人的福利。   半夜江大河、江通磨豆子时,可以冲上一碗当早餐。   下午众人炸豆腐泡时,也可以冲上一碗当下午茶。   大冬天的,一碗热腾腾的谷物糊糊喝下去,一下子就从头暖到脚,从身暖到心。   除了核桃粉,叶厘还会做些其他吃的。   家中有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况且现在有热水了,他就对洗洗刷刷不抗拒了。   他去铁匠铺定制铁网时,顺带打了个铁板。   回来后,他把这个铁板放到棚子下那个灶上。   这口灶是夏日为了在室外炸豆腐泡专门垒的,如今空了下来。   铁板放上去,凑合着能使用。   铁板用处多多,能煎豆腐,还能做小蛋卷或芝麻薄脆。   鸡蛋饼干需要打发鸡蛋液,太累,他便做了简略版的小蛋卷、芝麻薄脆。   这两样吃食做法极为简单,将鸡蛋液和面粉搅拌一下,把面糊糊往铁板上一倒,那就完事了。   这三样吃食,又受到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赵凤更是在心中感慨,叶厘可真舍得!   哪怕最便宜的豆腐,叶厘也用了大量的猪油和调料,更别说是那些白面做的点心了。   她回了家,与家中众人说起此事,引得江福正一家直夸叶厘大方。   等江福正半夜再送自家骡子过来干活时,他没跟从前一样转身就走。   他有正事要同叶厘说。   之前叶厘给他透过豆腐泡的成本,他能算出叶厘只靠着豆腐泡一日能入账多少银钱。   但叶厘挣的归叶厘挣的,现在他小儿媳在叶厘这天天大吃大喝,他怎好再拿骡子的五文租金?   于是,他等啊等啊,等到他和叶阿爹开始过滤豆渣,等到江柳江榆也过来过滤豆渣,叶厘这才慢腾腾的起了。   他也不见怪,毕竟他见过“叶厘”刚嫁到野枣坡时的德性。   待叶厘洗了手来棚子这边过滤豆渣,他就同叶厘说起了租金的事。   叶厘听得一愣,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大吃大喝?”   “对,满堂家的在你这里每日好吃好喝,她吃的东西若换成铜板,早超过五文了。这骡子的租金,以后就免了。”   江福正道。   叶厘:“……”   他心好虚。   就铁板豆腐、小蛋卷,也能算大吃大喝?   他这小作坊没假期没加班费没旁的福利,活儿却是比一开始翻了一番,说他一句黑心老板都不为过。   江福正却是特意等他这么久,好免了骡子租金……   真是好族长好里长啊!   这不得将其他福利安排上?   社保这种东西就不说了,但逢年过节总得发点东西吧?   正当他琢磨此事时,张拾却是又找上了他。   原来,他家的待遇,通过江福正一家,已传遍了全村。   农闲时,村人在家闲不住,爱串门唠嗑。   江福正家的人将这些小事当做谈资讲了出去,这听得张拾羡慕极了。   拿着高工钱还能吃吃喝喝,活儿也轻松,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的事儿!   为了打动叶厘,这一次,张拾拎了两只小公鸡。   叶厘不肯要,他扔下就走!   他这也不是非要叶厘承诺什么,托人办事嘛,这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   这让叶厘哭笑不得,吃人嘴软,可叶厘还没决定要不要招人呢。   但不止张拾一人这么做。   旁的村人,像是吕大娘、秋梅婶等,也忍不住上门,还或多或少都拎了东西:   肉、白面、布料,各式各样什么都有。   他们也不指望靠着这点东西就能真的进作坊,他们只是想借此刷刷存在感,若是叶厘要招工,可要先考虑她们呀。   她们绝不偷懒,叶厘让干啥就干啥!   这一日,叶两赶着牛车过来时,牛车上竟还坐着刘饴。   镇子上的生意愈发差了,叶文留在家里没事干,于是刘饴就跟着叶两来这边,把镇上的生意全交给叶文和唐鱼。   其实叶两跟刘饴的感情极好。   刘饴比叶两小好几岁,当初他不顾刘母的阻拦,非得跳进叶家这个泥潭。   因此,叶两对刘饴当真是爱到骨子里。   可这大半年来,两人处的时间却是不多,挣钱要紧。   但现在镇子那边的生意比之从前降了一半,个别时候甚至是一多半。   如今刘饴已开始直接卖豆腐泡和变蛋了。   所以刘饴就想着,与其他和唐鱼耗在镇上,那不如换叶文过去。   如此一来,叶文唐鱼能多处处,他和叶两也能多待一会儿。   刘饴纯粹是来陪叶两的,叶两也是往灶旁一站就是三个时辰,他心疼叶两,就想和叶两轮换着炸。   他一连来了三日,他不提加入作坊的事,于是叶厘就主动提。   他将刘饴喊到自己的小客厅,同刘饴说这事。   无非是多开三十文的工钱。   自家哥夫,这肯定是有优待的。   可刘饴听完他的话,忙摇头:“作坊目前的人手是够的,我怎么能白拿工钱。”   “虽说你挣的多,可想让作坊长长久久的办下去,那就不能让我白拿工钱不干活。”   “一旦我开了先例,那其他人心里能没想法?”   叶厘:“……”   他心中暖暖。   这是亲哥夫!   他笑着道:“饴哥,其实作坊的人手是不够的,现在大家的活儿比一开始翻了一番,我打算新垒个灶,你加入进来,那其他人就能少干活了。”   可刘饴听了,迟疑道:“我听你大哥说,村里的人家都想进作坊,我若是加塞进来,那不是让你得罪人吗?”   “你是我哥夫,咱自己人算什么加塞?”   虽说之前答应了会考虑乡亲们,但现在自己哥夫也有这个需求,那肯定是先安排刘饴进作坊。   刘饴皱眉,没有应下:“我同你大哥商量商量吧。”   叶厘:“……”   要不,他真的扩大生产吧?   其实,最近有好几个小老板想把每日的订货量提一提,每天七八斤的量,根本不够卖!   这数字若是翻一番,那应差不多了。   但如此一来,作坊的盈利也会上涨不少。   他目前靠着豆腐泡、变蛋、饮子,月收已快有四十两了。   若是扩大生产,那轻轻松松就能奔去六七十两!   一年就是近千两!   这有点惹眼啊。   他当初想办作坊,一是为了偷懒,一是为了搞钱。   当时江纪前途不明,读书要耗费不少银钱。   家中房子也破旧漏风,他想建暖阁。   另外,恩格尔系数也高得他不敢大吃大喝,更别说后来还得知江纪欠了八两多的外债。   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他当时就只想搞钱,满脑子搞钱,旁的没考虑太多。   后来,江纪建议他先拉着自家人将作坊搞起来,他应了。   如此一来,预想中的村作坊变成了家庭小作坊,风险全被他一家给担了。   如今这钱来的迅猛,他不由怂了。   只想低调苟住。   可村人、包括刘饴都有进作坊的需求。   而且,他用钱的地方也不少。   江纪在县城读书,明年江麦也要进私塾,他想在县城买个小院儿。   这样江纪日日都能回来了。   他也不至于天天闲的长毛——住在县城,最起码他能出门逛街!   可北阳县的房价不低。   县学在东北角。   私塾却是在城南。   他得选位于两地中间的院子。   届时,江芽肯定不愿一个人留在家中。   因此,光是卧房就得有三间。   再加上灶房、杂物间、牛棚、水井等,这院子肯定不会小。   还不能太偏僻,要考虑到以后能不能卖出去。   所以,这种院子,没个三四百两根本下不来。   他想早些买,但靠着如今的收入,他得攒上一年!   明年江麦就要去读书了,束脩费、书本费、加餐费等,没个二三十两可打不住。   明明有钱,却不敢放心大胆的赚,这感觉有些糟糕。   ……   要不,如同变蛋那般,他将全村都绑到作坊上?   只听说过灭门知府破家县令,但在太平年代,尤其是北阳县还有漕运使驻守,县令应不敢搞什么屠村吧?   到时候全村都富,他家也就不怎么显眼了。   心中拿不定主意,当他又一次坐着江通的牛车去给江纪送饭时,他便将心中所想告知给江纪,让江纪帮忙参详参详。   这次他带来的饭食是简化版的过桥米线。   颇为应景。   这种汤汤水水可不能站在县学门口吃,江纪就领着他回了寝所,让江通一人守着牛车。   自打江纪入学,候廪生一次也没来住过。   这寝所成了江纪的单间。   天已经黑了,一进屋,江纪就将蜡烛点上。   这房间不大,炕都是单人的,炕头放着一张简易书桌一个简易柜子。   江纪把候廪生的凳子搬来,他与叶厘在桌前坐下。   米线盛在坛子里,各种配菜叶厘已经烫熟了。   米线表层覆着一层厚厚的油,再加上叶厘还用小棉被包着坛子,所以这一路走来,鸡汤依旧是滚烫的。   就是里面的米线泡的有些久,口感下降了许多。   但江纪不嫌弃。   他还是第一次吃米线呢。   他拿起筷子搅拌一番,浓郁的香味立马在小小的凉凉的室内散开。   等将米线吃到口中,他不由朝叶厘竖起大拇指:“好吃。”   口感很细腻,跟面条似的,但比面条多了一丝滑溜。   “喝口汤。”叶厘将勺子递给他。   他接了过去,舀了一勺汤汁送入口中,汤汁微辣中透着淡酸,可口又开胃。   他不由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叶厘的手,柔声道:“辛苦你了,折腾着做这些。”   叶厘闻言笑:“快喝吧,我有事同你说。”   “什么事?”江纪好奇。   “就是大家伙儿干活很卖力,我想给大家发点福利。”   “离得最近的节日是冬至,还有将近一个月,太远了,我想统计一下众人的生辰,谁要是过生辰,那就发点米面肉。”   叶厘解释。   江纪想了想,点头:“可以。”   这是好事。   可以有。   “二叔的生辰快到了,往年二婶会给他煮两个鸡蛋,他都是给了小麦。”   “好。”叶厘记下:“我提前一日准备些大米、面粉、猪肉。这是以作坊的名义发的,咱们身为小辈,从前没成亲就不说了,但这次得给二叔准备生辰礼物。”   江纪闻言,道:“应该的。”   不过,瞧着叶厘的脸,他的思绪却是飘远。   他和叶厘的生辰都在春日。   也就是两人成亲的那个月。   过去的就不想了,但明年叶厘生辰……   嗯,还有几个月,他得攒些私房钱。   叶厘不知他的想法,说起了扩大生产一事。   “……咱们村虽小,可也有二十多户人家,江伯还是里长,到时候我少拿些收益,届时大家都富,那咱们就不显眼了。”   江纪听完,思忖片刻,道:“你回去问问江伯,他知道的比咱们多。”   他和叶厘太年轻,与县衙里的人也没什么来往,如此大事,必须得找江福正商议。   “好。”叶厘也是这么打算的。   就两人说话间,坛子里的米线只剩了个汤底儿。   叶厘催江纪收尾。   待江纪把最后一勺汤汁喝完,他身上已冒了汗。   大冬天的吃这么一份美食,舒坦!   只是,这饭吃完,叶厘也该走了。   他不由又抓住了叶厘的手。   冷清孤寂的烛光,因为叶厘的到来,一下子就温馨暖和的犹如是在家中。   叶厘心里头也不舍。   好在江纪入学已有大半个月,再有一周就要放假了。   于是他朝江纪眨眨眼:“我要的炕桌已经打好了,等你回来,咱俩试试。”   江纪闻言一愣,试试炕桌?   但下一瞬,想到高凳的作用,他立马深吸一口气,好将脑中的画面给压下去。   不能想!   不然他八成控制不住自己,要跟着叶厘回村!   他的反应,令叶厘瞬间笑靥如花。   叶厘也不管他刚吃了米线嘴巴油乎乎,扑到他怀里去亲他:“好相公,亲一个。”   江纪:“……”   算了,亲一个,只亲一个!   等他将叶厘送到县学门口,已是一刻钟后。   不远处的江通见此,不由扯了扯身上的大袄子,而后跳下牛车蹦了几下。   这两人总算出来了。   他待在外头快冻僵了!   不过,这一次江纪看到了他。   江纪一直将叶厘送到牛车前,一脸歉意的对他道:“大通哥,刚才同叶厘谈事情,忘了时辰,叫你等这么久。”   江通闻言,立马摇头:“反正我也没事,你们谈你们的。”   他从前在王家当学徒(孙子),不晓人事。   这半年又一心挣钱。   是以,他根本没察觉到叶厘、江纪那过于红润的嘴巴。   至于那有些红的脸颊,天这么冷,肯定是冻的。   叶厘轻咳一声,道:“江纪,你回去吧。”   江纪闻言,点头:“好。”   于是叶厘上了牛车,这一次他和江纪表现的很是淡定,一点儿都不黏糊。   待回了村,叶厘早早睡下,担心自己睡的太死,他还让叶阿爹第二天起床时叫醒他。   有叶阿爹在,他在第二日凌晨成功见到了来送骡子上工的江福正。   此事没成之前,不可宣扬。   于是他和江福正站在棚子几米之外的地方,他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打算、担忧告诉给了江福正。   若是搞村作坊,每户都有一人进作坊干活。   那作坊的日产量能达到六百斤!   一斤的利润是五文七厘,六百斤便是三千四百二十文!   一日是三千四百二十文,那么一个月就是一百零二两六钱!   一个月一百两!   就算还要减去工钱的支出,那他一个月的盈利也有七十两!   但他愿意只拿五十两。   余下的二十两,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留作福利费用,什么过节费、年终奖,都从这里支出。   一部分以工钱的形式,发给众人。   他目前是没有财力去建一个村作坊的。   好歹是村级作坊,可不能跟现在似的拿棚子糊弄,届时必然要盖一个宽敞的院落,家家户户都得出钱。   既然这个作坊算是众筹出来的,那他就打算给众人开高工钱。   最后一部分,攒起来以办族塾,给村中田地打井、购买灌溉农具,比如说龙骨水车。   野枣坡的人都姓江,虽然大家关系远了淡了,可明面还是一个族。   这年头想要让一族发展壮大,那唯有读书。   等族里的人才多了,那就不会再瞻前顾后怕这个惧那个。   江福正没想到他有这么宏大的计划,脸上一会儿喜一会儿严肃一会儿激动的。   等他讲完,立马就道:“如今的县太爷还算清廉。”   “二十年前那场祸事,虽是天灾,但主因却是当地父母官贪墨了赈灾的粮款,今上平息流寇后,下狠手杀了一批贪官污吏,官场上的风气好了许多。”   “尤其咱们北阳县是聚财之地,关注的人多,一般官员可不会为了几百两就闹出家破人亡的惨剧。”   况且,他们捞钱的地方多着呢。   像是县城里的那些车行、镖局、倒腾南北货物的商行等,哪一个挣钱不比豆腐泡作坊多?   即便不插手漕运,只靠着这些产业县衙里那些官老爷也早挣得盆满钵满了。   可这些话就没必要和叶厘说了。   但他心中对叶厘、江纪是极满意的。   虽年轻,还在短时间内挣了不少银钱以及考取功名,可夫夫两人不但没飘,反而更谨慎了。   还打算出资办族塾!   族塾,族塾啊!   他身为族长,这叫他如何不激动?   有这对夫夫在,他们野枣坡何愁不兴!   至于水井、龙骨水车这些,身为农人,他也是极欢喜的!   按下心中的振奋,让脑子冷静下来,他又道:“况且,小纪是秀才,这也是个护身符。想动秀才,那需得先上报学台革去功名,颇为麻烦。”   “届时我多找县衙里的官老爷喝酒就行了。”   “这作坊你该办就办,不要有顾虑。”   “不过,你分出去的利润太多了,无需二十两,一个月十两足矣。”   “十两?”叶厘有些不确信。   “没错,十两就够了,别忘了你还额外留了三十两的工钱支出,这加一起就是四十两了。”   “你要是让出二十两,那加一起有五十两!这如何花得完?”   “族塾、水井、农具这些慢慢攒就是。”   江福正说着,开始给叶厘算这里面的账。   如果每个人的工钱是一日三十文,那么一个月就是九百文。   每家出一人,算上叶家人,那作坊里的人也就是三十个。   那一个月工钱支出是二十七两。   村塾的话,若是要气派,那就整个青砖的。   因为村中人少,所以院子不需要很大,算上讲堂、夫子的住处,那盖下来花上二三十两就差不多了。   村人进学无需交束脩,夫子一个月的工钱,哪怕是秀才,一个月三两即可。   当然,若是教学水平高,那三两打不住,得四五两。   目前先按最低支出算:三两。   生辰贺礼,就当每月有三个人过生辰,每个人的预算是二百文,那一个月是六百文。   二十七两+三两+六百文,所以,每个月的固定支出是三十两六钱。   叶厘让利十两,那么还有九两四钱的余额。   一个月是这个数字,那么一年就是一百一十二两八钱。   又不是每个月都有节日,腊月节日多些。   而且新年是个最大的节,福利要厚些。   但厚能厚到哪里去?   就按照一年七个节日来算,一个节日每个员工的节礼花费是二百文,那么过一次节日,总花费是六两。   七个就是四十二两。   一百一十二两八钱减去四十二两,还能剩下七十两。   这七十两拿去盖村塾、买农具、打水井,等将这一套给置备齐全,那这七十两就多出来了,没地方花了。   所以,叶厘每个月让利十两就可以了。   就这都花不完啦!   江福正这番话合情合理,叫叶厘无法反驳。   叶厘瞬间乐了起来。   一个月又能剩下十两!   等作坊办起来,只靠着豆腐泡,他就能月入六十两!   “江伯,我和江纪可信任您了,有您这话,我可真的要这样办村作坊了。”   “办吧,对咱们村而言是大好事,我比你们俩更盼着将这作坊建起来。”   江福正脸上露出了笑,并没有在意叶厘话里的那一点点质疑。   谨慎无大错!   “好,那您今日就召集乡亲们商议此事吧。”叶厘乐呵呵的道。   争取早些将村作坊办起来!    第79章   直到江柳、江榆过来, 江福正这才离去。   叶厘洗了手,撸起袖子也去过滤豆渣。   这活儿简单,但冻手。   想到很快就能将这活儿甩出去, 叶厘心中的高兴自不必说。   看了眼身旁的江柳、江榆,他笑着问:“小柳, 榆哥儿, 你俩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还有大通哥的,具体是哪日?”   “厘哥儿, 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大河好奇的问。   他正在往磨眼里倒豆子, 一边倒一边瞅着叶厘。   叶厘笑着道:“我准备给大家发生辰贺礼。”   “生辰贺礼?”   在场几人异口同声的重复这四个字。   “对, 今后每个人生辰那一日,作坊都会发五斤大米、五斤面粉、五斤猪肉当贺礼。”   叶厘解释贺礼的具体内容。   这头一年呢, 节礼的规格低些。   但对村人而言,他这依旧是大手笔。   大米和面粉都是七文一斤,猪肉肥瘦相间的部位最低也得十九文一斤。   这三样加起来,得花一百多文!   “……你花这个钱干啥?咱们这些人, 如今谁都不缺这点东西。”   江大河回过神来, 忙摇头。   江通也道:“就是, 你又没少发工钱。”   江柳更是道:“厘哥,现在天天吃你的喝你的, 哪能再拿这些?”   叶厘就知道他们会是这个反应。   他笑着道:“二叔,你们可不能替其他乡亲拒绝这份福利,你们不要,别人想要呀。”   “啊?”江大河听不懂。   江柳、江通、江榆、叶阿爹都听不懂。   于是叶厘便将要办村作坊的事说了。   等村作坊办起来, 眼前这几人就加入到村作坊中,负责点豆腐这个最最最重要的环节。   叶两只能下午过来,干不了这活儿, 不过,江大河、江通、江柳、梁二香、叶阿爹、江榆、江大川七个人足矣。   如今,只靠着他、江柳、叶阿爹三人,每天便可做五百斤豆腐。   再加上四个人,那产量肯定能翻一番。   此事对在场几人而言,很是突然。   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村作坊对他们都更有利。   工钱高了。   还有生辰贺礼、节礼、年终奖励。   也有村塾,只要愿意,谁都能进去识字。   至于水井、灌溉农具,那更是能让他们轻省不少!   这好处太大了!   只是……   江大河皱着眉道:“厘哥儿,你办村作坊就办村作坊,怎么还将那么多钱分出去呢?”   这村作坊唯一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损了他好大侄的利益!   他们能得到的好处,都是从他好大侄手里分出来的。   “这不是我一人办不起来吗?我可没钱盖作坊。”   叶厘随意寻了个借口。   真实原因有把村人当工具人的嫌疑。   江福正一人知道就行了,不能宣扬。   但江大河只牵挂自己的好大侄,于是又道:“你可以朝大家伙儿借,谁都愿意借给你钱的。”   叶厘:“……”   真实原因肯定不能讲。   可眼下几双眼睛都瞧着他,特别是江大河,唯恐江纪吃亏,所以要刨根问底。   这不好糊弄啊。   脑筋急转,很快,他笑着道:“二叔,上次江纪赶考时,乡亲们凑了钱送过来,当时江伯说,从前乡亲们是自顾不暇,再加上有你和二婶在,所以没对江纪伸出援手。”   “但村中的小孩子,这几年没欺负过小麦、芽哥儿。”   “大家本质都是善良的,都是好人。”   “而且,上次大通哥那事,江伯一通知,全村立马一起去给大通哥讨公道,这多靠得住啊。”   “既然乡亲们又善良,遇事也是真帮忙,那我和江纪愿意带大家伙儿一起将日子过的更好。”   “我和江纪可干不出自己当地主老爷却让乡亲们吃糠咽菜的事,既然都姓江,那就一起发财。”   这一番话,也算是模糊点出了主因。   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能不能堵住江大河的嘴。   可江大河还未说话,江柳先开了口:“爹,纪哥是读书人,读书人重名声,有个好名声对纪哥而言很重要。”   “再者,等纪哥中举,那就是全村的头儿,下一任族长肯定是他。”   “族长嘛,那肯定要为全族考虑的。”   叶厘:“……”   好江柳!   这脑补来的及时!   还很有说服力,他都快要信了。   叶厘都要信了,更别说是江通、江榆了,两人听得连连点头。   江通道:“可不是,小纪八成就是下一任族长。”   “他是读书人,万一以后当官了,那名声最重要。”   江榆笑着道:“对对对,纪哥这么年轻就是秀才,以后肯定能中举,还能进京赶考,名声可重要了!”   江大河:“……”   小纪的前途,肯定要比银子重要的。   他听江福正说,那个殿试,每三年就选出上百个进士!   全都有做官的资格!   可朝廷的官职就那么多,所以,里边一多半的人其实是当不了官的,只能在家候补,等着上面的人挪位子。   他们家底子差,无力给小纪提供助力,既然家底比不得那些有钱人,那只能博名声了。   不过,理是这个理。   但他还是觉得肉疼。   每个月拿出十两,十两!   但愿这些银钱,真能给小纪换来一个好前程。   他道:“你和小纪都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   这话一出,叶厘立马松了口气。   他面上不显,只笑着道:“那都说说是何日的生辰,这项福利,咱们先享受上。”   江通闻言,道:“我爹的生辰在下个月,冬至第二天。”   “哎,这可真的巧了,这作坊不仅发生辰贺礼,平日过节也有节礼,两份加一起,那就是十斤米十斤面十斤肉,届时君伯包饺子,一文钱都不用花。”   叶厘笑道。   这话听得江通也笑了起来:“是的。”   面粉、猪肉都有了,白菜萝卜菜园子里有,他家可以一文不花就将冬至给过了。   虽说,以他们家目前的财力,这点钱花得起。   可若是能从作坊里领东西……   他活这么大,头一次遇见这种好事。   白领东西,这感觉可真不赖!   咳,当然,这其实都是厘哥儿小纪的钱,但他以后干活会更卖力的!   江通如此想,江柳、江榆也是同样的想法。   对他们而言,白领东西可是头一遭。   只可惜,今年他们的生辰已经过了,想体验的话,只能等明年。   生辰离得最近的人是江大河。   江大河没说不要这些东西,他打定主意,到那一天,他一定要拎着米面肉在村中好好逛几圈,让全村人都知道小纪、厘哥儿的仁善!   另一边,江福正从叶厘家出来,他没有回家。   他背着手在村中转了几趟,好选定作坊的位置。   选定之后,待吃过早饭,他让江满堂敲锣召集村人。   此事与叶厘相关,叶厘便也过去了。   众人依旧是聚在那棵枣树下。   农闲时期,大家都有空,因此几乎是全村主动,众人想听听江福正要说什么事。   人多,那就热闹。   待江福正宣布完要建村作坊一事后,人群先是一静,随后就爆发出巨大的喧闹声。   有不可置信的,连声询问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也有人对江福正盲目信服,跳过质疑这一步,直接欢呼。   乱糟糟的闹了好一会儿,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不过,当江福正宣布叶厘要捐出一部分利润给众人给村子谋福利时,刚才的场景又现。   难以置信的。   盲目信任的。   各种声音聚在一起,震得叶厘的耳朵都有些疼了。   但他理解众人的激动。   众人期望的是能进作坊干活。   如今他们不但能进作坊,还能享受三项福利,甭管是哪一项,对村人而言都至关重要!   像是是高工钱、节礼年终奖这两项。   从前他们去县城干活,扛大包时,把头要拿抽成。   去给人当伙计,那也只能领死工钱。   他们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福利这个概念!   尤其还是如此优厚的福利!   他们这些平民小百姓,从前只有他们给别人交钱交粮的份!   他们做梦都没想过天上会掉这样的馅饼。   至于村塾、水井农具,这也是天大的好事啊!   一声声热情的“厘哥儿”冲向叶厘。   一张张热切的笑脸看向叶厘。   大善人!   活菩萨!   众人火热的眼神,看得叶厘想往江福正身后躲,热情的有点过了哈。   江福正见状,重重咳了两声,而后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这好处说完了,接下来该说条件了。   想进作坊,那得先出钱。   叶厘可没钱盖大院子。   这个条件,对如今的村人而言,那真不是事儿。   不就是大院子吗?   盖!   盖成青砖的!   他们现在有钱!   一家出十两,二百两还盖不起一个大作坊吗?   不过,如今天寒地冻的,土地都冻上了,不能开工啊。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喧闹声又起。   江福正忙又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这个事,他已有应对。   若是拖到过了年土地化冻再动工,那就错过了冬至、腊八、过年这三份节礼!   其中还有部分人的生辰礼!   更别说还有两个月的工钱。   头一年为了攒钱盖私塾,工钱会低些,叶厘暂定为每人每天三十文,但若是两个月加一起,那就是一千八百文!   如此大的损失,村人不得焦虑得夜夜睡不着?   他身为族长,他也睡不着!   所以,他打算照搬叶厘的做法,先搞一个棚子作坊,等开春了,再整个气派的。   江福正这提议甚好,有性子急的,立马就想回家拎着斧头上山砍树。   至于土砖,不少人家都有存货。   这东西都是农家人自制,不花钱。   还有选址,江福正把作坊安排在叶厘家屋后不远处的空地上。   叶厘家西边没邻居,屋后也没邻居,只有秋梅婶一家住在他家东边。   野枣坡的二十二户人家是在坡下散落而居。   他家屋后那片空地有些低洼,因此没人住,夏日总是长满了杂草。   但面积够大,足以盖两个作坊。   村人只需要运来沙土填填地基,那遇见雨水天也能安然度过。   而且,离叶厘家也近。   江纪常年不在家,届时作坊里肯定要有人守夜,对叶厘这边也算是有个照应。   村人对这个选址没有意见。   于是接下来全村都动了起来。   年轻力壮的,上山砍树。   力气小的,去挖土填洼。   家中有土砖的,用板车将土砖运过去。   这东西不值钱,江福正是免费征用。   江福正自己也有活儿,他负责进城订购石磨、铁锅。   东西要的多,石匠、铁匠需得赶制。   村人风风火火、干劲十足,叶厘这边也有任务。   叶厘给村人画的大饼是日产六百斤豆腐泡。   这六百斤豆腐泡若真做了出来,那必须得卖出去,可不能砸在村人手里。   依照村人的急切,肯定能在江纪放假前将作坊办起来。   所以,这销售渠道他必须得提前定好。   比如那些想多订货的小老板,他要亲自上门确认他们到底要多少斤。   这些小老板都在城东,城西目前只有龚力生兄弟还有周婶子卖豆腐泡。   如今龚力生两口子又是卖炒凉粉又是卖粥,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卖豆腐泡对他们而言只是顺带,他们两口子每日只买十斤豆腐泡。   若是多了,他们顾不过来。   龚力生的两个弟弟,因是走街串巷卖粥,所以要的豆腐泡多了点,一人一日十五斤。   周婶子每天要五斤。   这加一起才四十五斤。   对比城西的二百斤,这市场还大的很。   他得给龚力生打个招呼,让龚力生帮忙推销一下豆腐泡。   于是,下午时,他和江大河一道去城里送货。   他拿着纸笔,挨个统计每户的订货量。   那些想提高订货量的小老板见他要扩大生产,很是高兴,纷纷将自家的订货量提了一倍。   而原本没这个念头的小老板,见他能出更多的货,便也打算多买两三斤试试水。   如此一来,最终的订货量由二百四十五斤,翻到了三百八十斤。   一下子多了一百三十五斤,这可不是小数目。   这每日需得多做二百七十斤豆腐!   以作坊里目前的人手而言,太勉强了。   但这个钱也不能不赚,反正也忙不了几日,村作坊很快就能建好。   因此,回家后,吃了晚饭,他回屋给众人排班,准备来个两班倒。   像是石磨,只早上用磨豆子,这太浪费了。   下午也要磨起来。   下午磨豆腐的话,傍晚将豆腐做好,那凌晨就能开炸了。   他让刘饴搬过来,同叶阿爹一起住。   叶阿爹每日起床给江大河、江通开门,之后就清闲了下来,一直到该过滤豆渣了,那才来棚子这边帮忙。   凌晨炸豆腐泡的活儿,可以交给刘饴、叶阿爹。   他负责一日三餐。   他排的这个班,无一人反对。   能多挣钱谁都不愿歇着。   但是,这只卖出去了三百八十斤豆腐泡,距离叶厘的目标,还有二百二十斤。   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正当他准备日日都去催一催龚力生时,这天上午,他正在院子里煎豆腐,门口突然来了辆豪华马车。    第80章   北阳县身为南船北马换乘之地, 马车并不少见。   可入村的马车,叶厘穿来大半年了,这是头一次见。   尤其是这骏马生得高大健壮、威风凛凛。   叶厘心头纳闷, 他放下铲子朝门口走去,这是来什么贵客了?   他走到门口, 只见一个身穿狐裘、相貌清秀的夫郎在婆子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   马车前放着一个马凳。   这夫郎先是左脚踩在马凳上, 紧接着,他右脚直接迈到了地上, 可右脚刚挨着地, 他身子就朝着右边倾去。   要不是那婆子扶着他, 他定然要跌倒。   叶厘有些诧异,正要开口询问, 此时,这夫郎抬起头瞧向他,温和一笑,道:“请问, 这里是叶夫郎家吗?”   “对, 我就是叶厘。请问您是……”   叶厘点头。   “那看来找对了。叶夫郎, 我姓余,你可以喊我余掌柜, 我今日过来,是想买些豆腐泡、变蛋。”   余夫郎笑着道。   “这样呀,那快进来坐,炉子上有热水, 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   叶厘也笑了起来,很是热情的招呼他们主仆进院子。   余掌柜应了声好,而后抬步进院门。   但他这一走, 刚才那幕顿时有了解释:   他右腿使不上力,是个跛子!   叶厘立马放慢了脚步,笑着问:“余掌柜,家里有茶叶,也有我自磨的核桃粉,您想喝哪种呢?”   “嗯……核桃粉吧。”   余掌柜道。   “好嘞,这核桃粉我是拿核桃、黑芝麻、大米炒熟之后磨的,用热水冲一下,可香了。”   叶厘说着冲着新屋子喊道:“小麦,家里来客人了,把炉子通风口的盖子掀开烧热水。”   “芽哥儿,给客人端些炒花生、瓜子。”   叶阿爹和刘饴凌晨起床,不但炸了一百多斤豆腐泡,还做了豆腐,因此两人这会儿在东屋补觉。   屋子里正在背书的江麦、江芽立马应了一声。   他们的书桌已经打好了。   两人从书桌前起身,跑着出了屋子冲向灶房。   叶厘便又笑着看向余掌柜:“来,去我的小客厅,里边暖和。”   但余掌柜已看到他煎了一半的豆腐,于是脸上显出歉意:“是我来的不凑巧了。叶夫郎,你还是将豆腐煎完吧。”   “没事没事,此事不急,外边冷,屋里暖和。”   叶厘示意他进小客厅。   余掌柜闻言一笑,不再坚持,抬步进了小客厅。   叶厘打的桌子还没回来,他只让炕桌加急,余下物件先紧着江麦的书桌书架——从前来他小客厅的都是村里的乡亲,拎个小板凳随意坐。   眼下头一次来了贵客,种种不便就显出来了。   “有些简陋,您别介意,您在桌前坐下吧。”   叶厘指了指桌前的高凳。   “这屋子整洁干净,一看便知叶夫郎是个勤快人。”   余掌柜笑着道。   “……我干的是吃食生意嘛,若是邋里邋遢的,那食客肯定要少一大半。”   叶厘笑着往自己脸上贴金。   勤快谈不上,他纯粹是闲的无聊,所以用洗洗擦擦打发时间。   但余掌柜对他这句话很是认同,笑着道:“没错,我今个儿之所以亲自来,也是想看看这边的情况。”   “我家馆子的食客有些挑剔,若是炸豆腐泡的灶间太过脏乱差,那我是不敢买的。”   “明白明白。”叶厘点头:“您放心,我这作坊虽小,但各个流程绝对干净。”   “炸豆腐泡的地点就在这屋子后边的棚子里,待会您可以过去实地观察。”   干餐饮的嘛。   在他这里,卫生和味道同样重要。   “那不如现在就去瞧瞧?”余掌柜试探着问。   “当然可以。走,咱们去后边。”   叶厘往屋后指了指。   他可不怕突击检查。   余掌柜见状,就从高凳上起身。   两人以及那婆子刚出了屋子,就见江芽用盘子端着花生、瓜子从灶房出来。   叶厘就道:“先放我桌子上吧。”   江芽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但大眼睛好奇的看向了余掌柜。   他已经看到啦,这个叔叔走路一拐一拐的。   叶厘见此,怕余掌柜心中不悦,他一边示意余掌柜往后边走一边岔开话题:“余掌柜,不知您家馆子的招牌是什么?”   余掌柜闻言一笑:“我家馆子卖的是热锅子。”   “冬天新鲜菜蔬少,不是干菜就是肉,正巧我吃过饼夹红油豆腐泡,觉得这东西涮热锅子应不错,于是就一路打探着过来了。”   热锅子就是火锅。   叶厘没想到他家开的竟是火锅店,顿时一脸惊喜。   豆腐泡的最佳吃法,就是火锅呀!   要将豆腐泡煮的久一些,煮得烂烂的吸满了汤汁,再沾一下以芝麻酱为主的蘸料,那滋味真真是绝了,口感一点儿都不输给肉。   可当时为了快速挣钱,他只能做红油豆腐泡。   后来,县城里的小老板们也开始卖豆腐泡,但没一家是卖火锅的。   为此他很是遗憾。   可没想到今日余掌柜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笑着道:“余掌柜,那您可来对了,豆腐泡和大串串涮热锅子绝对好吃。”   “您今个儿可以带回去一些试试,凌晨刚炸了一百多斤,全在另一边的小屋子里搁着。”   这小屋子就是与洗澡间对称的那间小房间。   原本是要放杂物,现在豆腐泡的产量增加,他就将凌晨炸的豆腐泡暂时放过去。   余掌柜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还有那个变蛋瘦肉粥,味道也不错,配着热锅子喝正好。”   叶厘闻言,立马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您这搭配可太好了。”   “这粥清淡,食客们若是涮肉涮得咸了辣了,正好可以用这粥润口。”   “等豆腐泡、变蛋粥进了您的馆子,这生意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余掌柜被他这话逗笑:“馆子过几日才开业呢。”   “过几日开业?那真是太巧了,我刚还发愁怎么凑出您想要的货呢,若是过几日的话,那就正好了。”   看余掌柜面露疑惑,叶厘就笑着将要办村作坊的事说了。   说完之后,他赶紧又保证:“您放心,届时干净整洁仍是第一要务,绝不会让您得罪食客的。”   这下子换余掌柜惊讶了。   他来时只知道叶厘自己办了家庭小作坊。   可这才多久呀,叶厘竟是要办村作坊了。   这生意真是红红火火啊。   说话间,他们三人已来到了棚子前。   第一个棚子里放的是锅灶。   这会儿锅灶没人使用,但每一个灶台上都蒙着褐色的麻布防尘。   叶厘随意掀起一口灶的麻布,叫余掌柜看细节。   油锅的锅盖,很容易脏兮兮油腻腻,可叶厘手里的木锅盖,干燥、干净,拿手一抹,上面既没有尘土,也没有油污。   至于灶台,此时没有瓷砖,这灶台是土砖垒就,但每次使用前使用后,叶厘等人都会拿布擦拭。   因此灶台也是干干净净。   灶前的柴火,堆的整齐。   土砖地面,瞧着也没什么尘土。   总之,除了灶膛上方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整个棚子都干净、整洁的像是第一天使用。   旁边的磨房亦是如此。   每个石磨上都盖着麻布防尘。   麻布之下的石磨,凹槽里没有干硬的残余豆渣,磨盘上也没有灰尘。   余掌柜瞧了一圈,一点毛病都没有挑出来。   于是三人回小客厅,商定细节。   这时,江麦将热水烧好了。   叶厘便给余掌柜冲了碗核桃粉,还往里放了些蜂蜜。   他这核桃粉,其实大米是主料,核桃排第二,黑芝麻最少。   但黑芝麻颜色深,冲完之后,黑乎乎一团瞧着跟芝麻糊似的。   只看外表,不太诱人。   但吃到嘴巴里,细腻的谷香混着芝麻的油香,还有蜂蜜的甜,三者融合在一起,味道甚是出众。   余掌柜端着碗尝了口,他面上显出一丝讶色,随后笑道:“叶夫郎手巧,这碗核桃粉,不比饮子店里的那些饮子差。”   叶厘一听,立马笑了。   可不是,鲍北元卖的饮子可是出自他的手呢。   想到鲍北元,他心中一动,道:“余掌柜,其实,除了豆腐泡、变蛋,我还干着饮子的生意。”   “嗯?”余掌柜的一丝讶色变成眸子睁大了好几分:“不知道叶夫郎的饮子店开在何处?”   “咳,目前还没有店铺,是我相公的同窗……”   叶厘将鲍北元卖饮子的事简单讲了讲,末了道:“那豆乳米麻薯滋味很不错的,和热锅子很是相配。”   “食客们若是辣着了,或渴了,那此时若是有一碗甜滋滋的饮子下肚,就好似烈日炎炎喝了冰饮,心中的满足自不必说。”   火锅和奶茶才是绝配嘛。   两者互为正宫!   余掌柜听完他这一长串的话,笑着道:“还是叶夫郎会做生意,那我明个儿遣人去买一份尝尝。”   “您放心,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叶厘很有信心。   余掌柜道了句期待,之后便说起了豆腐泡的事:“我打算把豆腐泡当做招牌,这头几日,每天先订一百斤吧。”   “届时我让人过来买,不用你们辛苦送去县城。”   冬季食材难寻,他看来瞧去,也就这个豆腐泡有些新鲜,且滋味不错。   因此,他准备将豆腐泡作为招牌。   “好!”这个数字让叶厘心头一喜。   还余下二百二十斤的份额,现在余掌柜一张口就要一百斤,压力大减呀。   况且,余掌柜还要把豆腐泡、大串串当做招牌。   以这两者的味道而言,只要汤底不难吃,那这两道吃食就不会辜负余掌柜的期望。   就是不知道余掌柜口中的馆子到底有多大。   后续的订货量能不能再涨些。   想了想,他开口道:“余掌柜,不知您家馆子位于何处?开业那日,我去给您捧场。”   余掌柜听了,道:“就在东三横街中间那条街与主街的交叉口,名字叫半闲居,只要你的豆腐泡能正常供应,那就可以开业了。”   叶厘一听,大脑立马转动。   北阳县是丰字型街道,东三横街中间那条街与主街的交叉口?   那不就是县城中心嘛!   还是最最中心的地方!   他心中暗惊,能在这地方开馆子,靠的可不仅仅是财力啊。   不知这余掌柜到底是何种身份……   不好当面询问,叶厘就道:“您放心,乡亲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豆腐泡做出来,不会耽误您的生意。”   余掌柜轻轻点头。   这话他信。   只有作坊开起来了,那村人才能拿工钱。   之后,他没有多留,买了二十斤豆腐泡,还告诉叶厘过两日他家的厨子会过来学习制作变蛋瘦肉粥。   当日会购置一千个变蛋。   叶厘自是又让他放心。   一千个,不多,全村一定能凑出来。   很快,余掌柜带着婆子登上马车离去。   看马车走远,叶厘转身回了院子。   还没走到自己门前,江芽先从旁边的屋子里跑了出来。   他对江芽招招手:“芽哥儿,刚才你端的花生、瓜子没吃完,你要吃吗?”   “要!”江芽立马点头。   他跟着叶厘进了小客厅,见盘子里的花生、瓜子几乎没少,就伸出小手去抓花生,口里还问:“刚才那个叔叔不喜欢吃花生、瓜子吗?”   “应该吧,看他的穿着,家里是不缺这些东西的。”   叶厘说着在高凳上坐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好芽哥儿,你刚才见到余叔叔走路,是不是很惊讶?”   “对啊!”江芽点了点小脑袋。   他很少见到跛子诶。   叶厘就戳戳他的小肚子:“如果将来你肚子圆得像是肚子上长了个西瓜,那你愿意别人看你肚子吗?”   “肚子上长了个西瓜?”   江芽顿时大眼睛圆睁,不由在脑中想象夏日自己抱着西瓜的画面。   很快,他小脸蛋皱了起来:“好丑哦。”   “我不要别人看我。”   “是吧?你不想别人盯着你的肚子看,那余叔叔肯定也不想别人盯着他的腿看,是这个理儿吧?”   “……”   江芽大眼睛转了几圈,随后伸出小手抱住了叶厘手臂,他蔫头蔫脑的道:“厘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盯着余叔叔的腿看的。”   叶厘闻言笑,伸手捏捏他的小脸蛋:“乖,这次没事的,以后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嗯!”江芽绷着小脸,重重点头。   今后再碰到余叔叔这样的人,他绝不盯着看!   叶厘被他严肃的小表情逗笑,又捏捏他的小脸,道:“好芽哥儿,走,咱们煎豆腐去。”   “煎完正好做午饭。”   “好呀好呀。”   听到煎豆腐,江芽顿时双眼放光。   他爱吃煎豆腐!   当两人在灶前忙活时,西屋的刘饴、叶阿爹醒了。   刘饴没有事情做,就撸起袖子去做午饭,叶厘拦不住,只能随他去了。   但叶阿爹有些撑不住,一口气在灶前站几个时辰,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负担有些重。   他端着刚煎好的豆腐,坐在灶房门口一边吃一边同刘饴、叶厘说些家长里短。   不一会儿,叶两赶着牛车来了。   他们几人的午饭还没吃完,江大河梁二香江柳江通等人到了。   下午的炸豆腐泡和磨豆子,开工了。   炸完之后,下午这一批豆腐也压上了。   叶厘坐上牛车,同江通一道去县城送货。   江大河也去。   如今货多,天黑的也早,因此他们兵分两路。   叶厘、江通去找龚力生。   江大河去城东给小老板们送货。   他们这边忙忙碌碌,另一边的村人也是起早贪黑的建作坊。   天公作美,这几日没有雪,虽然干冷干冷的,但不影响作坊的进度。   全村齐心协力,终于在江纪放假的前两日,将作坊完工。   而叶厘这边,在龚力生的帮助下,又推销出去了六十斤豆腐泡。   如此一来,距离六百斤的份额只剩下六十斤了。   这个数字不影响什么。   一日五百四十斤,那利润就是三千文!   村作坊,开工!   头一日干活,一大早,江福正先放起了鞭炮。   等鞭炮噼里啪啦响过,他板起脸来,发表了一番若是偷懒那就不能再进作坊的讲话。   村人听了,连连摇头。   可不敢偷懒,作坊的福利这么好,谁要是被撵出去了,那不得被全家数落!   村人们这个态度,江福正自是满意。   他挥手让众人散了。   接下来只需要磨豆腐,负责磨豆腐的那几个人在就行了。   可其他村人心里头正激动着,再者,磨豆子也不涉及机密,于是众人不肯离去,聚在磨房前看牲口拉磨。   叶厘也没走。   他同江福正站在人群之后,商议明天送货的事。   今日开工晚,但冬天豆腐泡放上一两日也不会坏,所以,今个儿只炸豆腐泡,明天再送货。   今日无需进城。   “你是说那掌柜姓余,还是这个跛子?”   江福正听到这个最大客户的情况,赶紧追问。   叶厘见他这个反应,一边点头一边问:“对,姓余,瞧着二十五六岁,您认识他吗?”    第81章   江福正没有卖关子, 皱着眉道:“姓余,腿有残疾,还能在县城中心开铺子。”   “如果我没猜错, 他应是县尉大人的小儿子,余采。”   “……县尉大人的小儿子?”   叶厘吃了一惊。   这来头的确不小啊。   虽说北阳县情况特殊, 除了县衙日常驻守的还有漕运上的官员, 但县尉仅在县令之下,对于一个县而言, 这的确是大官了。   “对, 不过他还没有嫁人, 一直住在他外祖家。与余县尉来往不多。”   江福正说着,脸上显出不忍。   叶厘八卦心骤起, 他压低声音道:“江伯,咱们往后站站,您仔细给我说说他的事呗。”   “毕竟是咱们作坊最大的主顾,今后我与他说不定会有来往, 他身份高, 省得我无意之中犯了忌讳得罪他。”   这话有理。   江福正便往后退了一些, 叶厘忙跟上。   等两人离村人有好几丈远,江福正这才又开口:“他的事儿, 说来有些复杂。”   “余县尉呢,自幼就拜咱们县兴平镖局吴镖头为师。”   “他虽家境贫寒,但生的英武不凡,而且还跟着吴镖头学了一身好武艺。”   “吴镖头就将他的小儿子, 也就是余小哥儿的阿爹许配给了余县尉。”   “后来,朝廷开了武举,吴镖头就让余县尉去试试。”   “这一试, 余县尉就一路闯进殿试成了三甲武进士,后分到了府城千户所做百户长。”   叶厘听到此处,不由道:“那余县尉很厉害呀。”   镖师出身,结果考了个武进士。   这不就是高手在民间?   江福正闻言,点头:“余县尉的确出众。”   武举可不只考个人武艺,还考兵法。   余县尉一个野路子出身的镖师能成为进士,这说明他不仅聪颖,还下了苦功夫。   但是吧……   他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人群,神色复杂:“余县尉成为百户的第一年,他纳了位男妾。”   “这妾室与余县尉是旧识。两人的老家,都在八仙镇南边,两个村子相邻。”   叶厘:“……”   旧识?   那或许、应该,这两位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吧?   他忙问:“江伯,这位妾室家境如何?”   江福正闻言看向他,有些诧异:“你脑子转的倒是快。之前,这妾室一家在镇上摆了个摊子卖面。”   “这样啊……”   叶厘了然。   那余县尉不就是凤凰男?   只因吴家条件好,所以娶了吴夫郎。   “你别这幅表情,人家可是县尉,哪怕是在人后,也要时刻恭敬。”   江福正叮嘱道。   “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的,这不是在您跟前嘛。”   “您说您继续说。”   叶厘忙换上了严肃之色。   江福正这下满意了,不过,想到接下来的事儿,他又叹了口气。   “吴夫郎与这个妾室不合,但这妾室与余县尉的双亲颇为和睦。”   “当时,余县尉在府城那边只是个百户长,俸禄不高,再加上他双亲与吴夫郎不合,他就在老家这边购置了一些田地,让他双亲在老家养老。”   “他也为那妾室的爹娘购置了一些田产,虽不多,但勉勉强强也算小地主吧。”   “再后来,也就是二十年前,流寇自南而来,不但占据了八仙镇,还杀光了附近的地主。”   “于是余县尉的双亲、还有那妾室的母家,都被流寇屠尽。”   叶厘:“……”   这转折,这转折!   他一时间除了震惊,再无其他神色。   江福正的话还在继续:“消息传到千户所那边,这妾室悲伤过度,精神失常,于是拿凳子将余小哥儿的腿给砸折了。”   叶厘:“?”   他眉头瞬间紧锁,顾不得刚才的灭门:“一个妾,这么大胆?而且当时没人护着余小哥儿吗?”   江福正摇头:“具体情形不知,反正自此余小哥儿右腿就不能正常行走。”   “吴夫郎也与余县尉决裂,带着余小哥儿兄弟俩搬回北阳县居住。”   叶厘:“……这就完啦?余县尉就没什么表示?还有那个妾室,真疯了?”   “没疯,余县尉将那妾室关了禁闭,而后他奉命带兵来剿灭流寇,当时夜袭八仙镇就是他领的头。”   “他立了大功,凭功调到了北阳县,成了咱们县的县尉。”   百户是正六品。   县尉是正八品。   但百户只管着自己手下那百户人,与县尉相比,油水少的略等于没有。   尤其北阳县还是大县富县,这位置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   要不是余县尉剿匪有功,这县尉一职可不好拿。   “余县尉来了北阳县后,倒是没有再纳妾,但吴夫郎与余小哥儿兄弟俩一直住在吴家,与余县尉来往不多。”   “那妾室来了北阳县后,依旧被关在余府,但他之前给余县尉育有一子一女。”   “前些年,他儿子余世新娶亲,于是余县尉允许他出府走动。”   “不过,也只是出府走动,如今余府里管家的是余县尉丧夫投奔娘家的妹妹。 ”   叶厘:“……”   所以,这算是犯罪之后坐了十几年的牢?   可在家中坐牢,不仅不用干活,每日肯定也少不了好吃好喝。   江福正看叶厘不语,就继续道:“县城的醉仙居,咱们县最大的酒楼,其背后的东家,就是余世新。”   叶厘:“……那余掌柜的哥哥呢?”   江福正道:“他哥哥余世亭在县学读书,不是廪生,只是普通秀才。”   “那余县尉好福气呀,儿子们都成才了。”   至于余掌柜,虽说火锅店还未开业,可只要汤底不难吃,有豆腐泡这个招牌在,那生意就不会差。   “算是吧。”江福正点头。   不过,余采突然要开馆子,这是要与醉仙居打擂台吗?   想了想,他交代道:“你今后若真的与他有交集,那可注意些,别提醉仙居那边。”   “您放心吧,如今他是咱们的大主顾,我肯定不会揭他伤疤。”   叶厘忙点头。   “这就好。”   想到叶厘平日的处事,江福正放下心来。   正事谈完,他就又对叶厘道:“你回去吧,我来盯着,磨完了我让人去喊你们。”   叶厘点头:“好。”   如今磨棚里八个石磨同时开工,但若要做五百四十斤豆腐泡,那就需要做一千零八十斤豆腐。   因此,昨晚泡下去了三百六十斤豆子。   分配到每个石磨,一个石磨得磨四十五斤豆子。   比之前叶厘家的每日任务重了一倍。   所以,光是磨豆子就得磨许久。   叶厘就先回家。   刚才刘饴、叶阿爹已经领着两个小家伙先回来了。   他到家时,江麦、江芽正在房间里背书,声音很大。   江纪后日就要回来,届时要检查他们俩的功课,因此他们俩这两日颇为刻苦。   叶厘就回了自己的小客厅。   从今日起,他屋子后边的棚子正式关门,今早上江大河、江通没有来磨豆腐。   他清闲了下来。   这一清闲,就有些无聊了。   在桌前坐了会儿,他起身进了卧房,准备洗洗擦擦一番。   一通忙活,等他再坐下来,时间还早。   正寻摸着再干点啥儿,院子里传来了刘饴的声音:“厘哥儿,要不咱早些吃午饭吧?”   “吃完了,咱们去作坊那边帮忙,早些过滤豆渣。”   “……成。”叶厘应了一声。   估摸着这会还不到巳时,也就是九点钟。   哎,真清闲呐。   刘饴干活很是麻利,很快就将这不早不午的饭食做好了。   红薯面汤,白面馒头——收入高了,那自然不能再顿顿啃玉米饼子了,叶厘要吃馒头!   还有一碗炒鸡蛋,一碗萝卜炒肉。   吃完饭,叶厘将头发挽好,然后戴上兔皮帽,拎上背篓,与刘饴、叶阿爹一道去了作坊那边。   作坊这边人少了许多,只剩下十多个人在看热闹。   豆子还没磨完,但磨了两遍的浆水已经装满七八个木桶了。   而且,江柳江大河江通等负责做豆腐的几人也已经来了。   他们每个人脑袋上都带着帽子,头发全藏在帽子下——这是叶厘要求的,免得有头发掉到豆浆、豆腐里。   江福正见此,就招呼闲杂人等都离去。   虽说过滤豆渣这一步无需保密,但他还是提前清场了。   因为叶厘背篓里装的是点豆腐用的盐卤。   这盐卤叶厘已经调制好了,待会直接用就成。   很快,作坊里只剩下负责磨豆子的八人以及叶厘几人。   叶厘就从背篓里取出澡豆,让负责过滤豆渣的几人洗手。   这澡豆是他新买的,没有香味的那种,但也不便宜,一个也要两三文。   江大河觉得太奢侈,不想用,他只能搬出余掌柜来吓唬江大河——   余掌柜随时会派人过来突击检查。   江大河听了此话,这才嘟嘟囔囔的拿起澡豆洗手。   棚子这边没打水井,所用的水都是从村中的公共水井那里挑来的。   装豆浆所用的木桶、洗手用的木盆都是新买的。   洗完手,叶厘几人拿起麻布袋子,开始过滤豆渣。   这活儿简单枯燥还冻手,将豆渣一点点过滤完,已是中午。   接下来就是做豆腐了。   此时,磨豆腐的几人牵着牲口离去,但江福正还在。   这作坊的格局与叶厘家的格局一样,棚子依墙而建,而且与磨棚挨着的棚子便是灶棚。   灶棚旁边,是放置杂物的棚子。   再往旁边,是三个小房间。   一个里边放的是豆子。   一个里边放的是豆油。   还有一个用来装炸好的豆腐泡。   灶棚上装的有门帘。   作坊人多眼杂,为了保密,江福正本想将灶棚给封死,只留下一个小门,可叶厘觉得麻烦,且黑乎乎的影响视线,于是他就用自家的麻布给灶棚装了门帘。   麻布透光,大晴天的,站在灶棚里干活不受影响,无需点灯。   灶棚里有十二口灶。   叶厘、叶阿爹、刘饴、江大河梁二香江柳江榆、江大川江通九个人负责做豆腐——叶厘只是临时来帮忙的,等作坊走上正轨,真正负责做豆腐的是叶阿爹八人。   九个人照看十二口灶,轻轻松松。   等将豆腐给压进磨具里,叶厘就可以回家了。   此时,叶两到了。   江大河江大川守在作坊里,等着负责炸豆腐的那些人过来。   十二口灶,十二个人。   加上做豆腐的八人,磨豆腐的八人,总人数是二十八人——江福正家有两人,一个赵凤、一个李露,都负责炸豆腐。   炸豆腐泡也枯燥,时间还长。   光是将豆腐切块、切串就要耗费不少时间。   因此,叶阿爹等人又过来帮忙了。   不然的话,今夜就要通宵了。   有了叶阿爹等人帮忙,再加上灶多,每口灶只需要炸上四五十斤就成了,跟之前叶厘家的任务差不多。   花上三个时辰,这些豆腐泡全部炸完。   时间来到了亥时。   也就是晚上九点。   江福正与叶厘、叶两又泡下去了三百六十斤豆子。   张拾将自家的大狗给牵了来。   今晚负责守夜的是江大河还有鲁婶她男人江荣。   江荣早上负责磨豆子,他与江大河是邻居。   将作坊这边安置妥当,等叶厘、叶两回家,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有了第一日的经验,第二天,鸡叫第二遍时,作坊这边就开始磨豆腐了。   叶厘吃了早饭,同江福正、江通一道,进城去送豆腐泡。   至于叶两的那三十斤,下午由叶两同今日的三十斤一并带回去。   这次依旧是兵分两路,江通去城东。   叶厘、江福正去城西以及城中心的半闲居。   城西铺子少,而且大部分人都是在凉粉铺拿货,所以叶厘、江福正很快就赶着骡车去了半闲居。   半闲居其实没有在主街上,它位于东三横街中间那条街的街头,是这条街上的第一家铺子,从主街上走过,一眼便能瞧见门上挂的匾额。   地理位置也算是很不错了。   而且面积不小,共三层。   每一层的面积有一百多平,后边还带院子。   余采不在店内。   叶厘与江福正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将余采给等来。   余采并不认识江福正。   江福正也是第一次见他。   但江福正因着二十年前夜袭八仙镇一事,小有名声,且与余县尉关系不错。   所以,当叶厘介绍了之后,余采就笑了起来:“原来是江里长,久闻大名了,虽二十年过去,但瞧着威勇依旧呀。”   他神色、语气并无异样。   江福正见状,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已经老了,而且当年是运气多些。”   “江里长谦虚了,不信问问叶夫郎。”   余采指了指叶厘。   叶厘立马点头:“江伯,余掌柜说的不错。平日里乡亲们可怕您了。”   江福正:“……”   叶厘见此,笑着补充道:“但他们也敬您服您,您这样的好里长,当真不多见。”   “可不是,如今野枣坡有个好里长,也有个仁善慷慨的叶夫郎,这日子呀,定然越来越好。”   余采也笑着道。   这话听得叶厘、江福正心里头都舒坦。   并且在心中暗暗诧异。   这余采虽幼年遭遇不幸,可性子很温和嘛。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接下来便是谈正事。   一百斤豆腐泡,装了三个背篓。   背篓都是新的,里边还套着干净的麻布袋子。   余采随意拿筷子扒拉了几下,又过称,重量没问题,他就让掌柜的给叶厘结算银钱。   沉甸甸的铜板到手,叶厘不由问:“余掌柜,您这铺子何时开业呀?”   余采闻言,道:“今个儿下午我邀一些人过来小聚,让他们尝尝豆腐泡热锅子。”   “若无意外,明个儿开业。”   “你们明日依旧送一百斤豆腐泡过来吧。”   “没问题!”   叶厘顿时乐了起来。   的确是大主顾!   于是他和江福正告辞,出城回家。   进了村子,他们径直去了作坊。   作坊小,建的也仓促,因此作坊的账房,暂由江福正、叶厘担任。   等江通回来,三人对了对账,这时豆子也磨完了。   负责做豆腐的叶阿爹、江大河等人已过滤起了豆渣。   而其他乡亲关心头一日送货是否顺利,也都来了作坊这边。   待江福正指着背篓里的铜板宣布一切正常,利润符合预期,村人们这才松了口气,实打实的高兴起来。   今日豆子磨的早,收工就也早。   下午叶两提前回家,由刘饴接手他炸了一半的豆腐泡。   于是第三日,叶厘、江福正、江通三人又去县城送货。   这一次,叶厘、江福正到达半闲居时,半闲居门前已经铺了厚厚一层鞭炮碎屑。   而且,大上午的,里边竟是已经有好几桌食客了。   余采就在店内,叶厘、江福正同他交了货。   之后,江福正赶着骡车回家,叶厘则是溜达着去了县城东北角。   今日江纪只上半日的课。   这几日忙着作坊的事,他都快一周没见着江纪了。   因此,他打算去接江纪放学,然后去半闲居吃火锅。   没有江麦、江芽这两个小电灯泡,正是约会的好时机呀~    第82章   叶厘溜溜达达的来到县学门口, 距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   但门口如他一样等人的有好几个。   还有十余辆牛、骡、驴甚至是马车。   与私塾相比,县学里家境不错的学生有不少。   他站在门口右侧的石狮子旁,一边休息一边等人。   从前他来县城逛街, 都是坐车。   头一次走了这么远的路,别说, 还真有些累。   等了一刻钟左右, 下课的钟声响起。   不一会儿,一群年纪不一的书生或拎着书箱、或夹着书本, 三三两两的从大门走出。   他站直了身子, 等江纪出来。   片刻之后, 江纪拎着背篓出现在了大门口。   他人还没从门槛里迈出去,视线就开始在门口的人群中搜寻。   等想念的人出现在视野中, 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瞬间绽出灿烂的笑来。   随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下就来到了叶厘跟前。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这不是怕你失望嘛。”   叶厘笑眯眯的道。   这人刚才转着脑袋找他,不就是盼着他来?   江纪听着这话,再瞧着他的笑, 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 心中也甜滋滋:“那快些回去吧, 家里事多。”   “没什么事了,已经走上正轨了。”   “走, 咱们吃热锅子去。我刚买了一斤绿豆糕,你先垫垫肚子。”   叶厘说着,将手中拎着的油纸包递给他。   另一手伸出,要接过他手中的背篓。   “……去吃热锅子?”   江纪一愣。   “对, 就是半闲居。余掌柜大气,今天过去吃热锅子,每桌送半斤豆腐泡和半斤羊肉。”   叶厘解释。   上次他来找江纪时, 说过余采一口气订了一百斤货的事。   “那咱们得去。”   江纪笑了起来,他将背篓背上,伸手接过了叶厘手中的油纸包。   他的确饿了。   “这点心你吃了吗?”他问叶厘。   叶厘点头:“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快吃吧。”   江纪闻言,还是将油纸包送到他嘴边:“再吃一块。”   叶厘便捏了一块。   江纪这才满意了,也捏了一块吃了起来。   两人很快出了县学所在的小巷,来到城东三横街北边这条街的街尾。   叶厘的视线在街上扫来扫去。   一想到还要走回半闲居,他就腿疼。   他想雇个车将他和江纪送过去。   但此时没有公交车,载人的脚夫一般也都候在南北两个城门口。   因此,寻了一圈,最后他还是和江纪靠着双腿回了半闲居。   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饭点已过。   但半闲居一楼依旧坐满了人。   伙计领着他们两人去了二楼。   二楼跟一楼的格局一样,都是普通桌。   三楼的才是包厢。   二楼的客人少些,两人寻了个空桌坐下,然后那伙计拿出菜单、炭笔和纸,让他们点菜。   江纪将菜单接了过来,与叶厘细看。   虽说冬天新鲜菜蔬少,可菜单上满满当当的写了一页。   最前面的是素菜,像是蘑菇木耳、土豆、 藕片、海带、白菜萝卜、豆腐豆干豆芽腐竹、豆腐泡以及各种菜干。   下半部分是荤菜。   有羊的各个部位、猪的各个部位、鸡的各个部位、小酥肉肉丸子、腊肠腊肉、鸭血猪血等。   叶厘从上看到下,不由在心中暗暗惊讶。   这时代可没什么批发市场,能准备这么多肉,余掌柜不仅财力雄厚,对自家生意也信心十足啊。   “吃什么?”   江纪看了一圈,抬眼看向叶厘。   “吃肉。”叶厘伸手点了点菜单的下半边:“走这么久,饿了,多吃肉。”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荷包。   打开,里边装着十几个铜板和一张五贯的银票。   他道:“每样都尝尝,反正一样只有半斤,吃不完带回去,晚上在家里吃热锅子。”   “今个儿咱们没带小麦、芽哥儿,若是被他们俩知道了,两人肯定要撅着嘴巴一脸委屈的。”   江纪闻言不由笑:“行,那咱们多点些。”   正好,他苦读一上午,刚才又走了那么久,一点子绿豆糕吃得他愈发饿了。   点!   于是,羊腿肉、五花肉、里脊肉、羊排猪排鸡腿小酥肉……菜单上的肉类,他和叶厘几乎点了个遍。   至于素菜,两人只点了藕片白菜。   素菜都是家常菜,两人吃惯了,此时点它们,纯粹是拿它们解腻。   店里的蘸料也颇为丰富,食客可以自己配制蘸料。   叶厘当然要麻酱的。   江纪跟他选了一个口味。   那伙计将两人点的东西一一记下,末了问:“两位客官,本店还有变蛋瘦肉粥、羊乳饮子、茉莉蜜茶,您二位要来上一些吗?”   “羊乳饮子?”叶厘挑眉。   那伙计忙解释:“是的,这道羊乳饮子叫豆乳米麻薯,是用……”   “好,待会来两碗吧。”   叶厘心中高兴,就打断了他:“再来两碗粥。”   他和江纪都饿了,得先用粥垫垫肚子。   那伙计应下,抱着菜单蹬蹬蹬下了楼。   叶厘就看向江纪:“余掌柜竟然真的上了豆乳米麻薯,那鲍北元以后有得忙了。”   “他一人忙不过来,让他招个人。”   江纪道。   叶厘点头:“我想想。”   这次招人,可不是跟周婶似的不参与制作过程。   所以,这人选一定要慎重。   很快,锅底还有各样食材以及粥都送了过来。   包括店内送的半斤羊肉、半斤豆腐泡。   两人点的东西太多,一张桌子放不下,伙计又搬来了一个小桌子,专门让他们放食材。   这半闲居的锅子,用的是浅口铁锅,桌子下面是炉子,炉子里烧着的是煤炭。   整体造型跟叶厘上辈子时吃的火锅差不多。   这种锅子沸腾的快,也大,能一次性下入不少食材。   等叶厘、江纪两人把粥喝完,锅中的汤底也沸腾了。   香香辣辣的味道随着热气不住的往两人鼻子里钻,叶厘深吸一口气,他拿起捞勺,用筷子往里扒拉了满满一勺羊肉。   他将这勺羊肉放到了江纪面前的小碗里:“快吃。”   江纪见此,便也拿起另一个捞勺也给他捞了满满一勺羊肉。   叶厘有些乐:“好了好了,自己吃自己吃。”   江纪也笑了起来。   两人正准备大快朵颐,这时,不远处的楼梯口,却有声音传来:“叶夫郎,你们夫夫这恩爱的模样,真是羡煞旁人呀。”   嗯?   叶厘、江纪同时放下筷子朝楼梯口看去。   只见余采在婆子的搀扶下,正朝着他们走来。   叶厘诧异,站起身来朝着余采走去:“哎呀,余掌柜,您怎么来啦?这里热热闹闹的,我刚才竟是没注意您上来了。”   江纪也一并起身。   刚才在路上,叶厘说余掌柜是余县尉的小儿子,有一位哥哥,也在县学读书。   他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位大主顾的来头如此大。   这时,叶厘来到了余采跟前,接替那婆子扶住了余采。   余采笑着道:“没注意到我才好呢,这说明我家的热锅子香。”   叶厘也笑了起来:“您这话可说对了,这香味馋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快坐下吃吧,我来就是想听听叶夫郎的意见,看哪里有没有需要改进的。”   余采指着桌子道。   这话听得叶厘惊讶:“我的意见?”   “可不是,你做生意可是一把好手。”   余采一脸佩服。   “……您谬赞了,坐下说,坐下说。这是我相公,江纪。”   叶厘将余采扶到了桌旁,并介绍江纪与他认识。   余采认真看向江纪,见江纪同他拱了拱手,就笑着道:“果真是一表人才,与叶夫郎很是相配呢。”   在这个问题上,叶厘可是一点都不谦虚:“谢余掌柜夸赞,咱们落座吧。”   余采点头,挨着他坐下。   江纪坐到了另一边。   余采瞧着这桌上的食材,解释道:“我刚在后院歇息,听掌柜的说你们夫夫来了,就不请自来,你们先吃,一会儿凉了。”   “无妨,您这里的一切都叫我们夫夫大开眼界。”   “处处都是好的不能更好,我可是一丝毛病都挑不出。”   叶厘道。   他这话是真的。   这半闲居跟他上辈子时去过的火锅店差不多。   每个流程都很完善。   食材也丰富,伙计还能写能记。   从进店到现在,他真的有从前去吃火锅的感觉。   余采闻言,轻轻一笑,道:“是我来的急了,你们夫夫先吃,咱们边吃边说。”   “那要不给您添双筷子?”叶厘问。   余采轻轻摇头:“不用,我吃过了。”   叶厘见状,便不再客气。   他和江纪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羊肉放到麻酱碗里涮了涮,而后将肉送入口中。   羊肉切得很薄,膻味很轻,入口之后只感觉鲜嫩软烂,再配上滋味丰富的麻酱,吃得叶厘不由朝余采竖起了大拇指:“好吃。”   “怪不得此刻一楼还是满的。”   余采就笑了起来:“其实,是我外祖父给镖局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拖家带口来捧场。”   “再加上我阿爹、我哥的亲朋好友,于是人就有些多。”   当然,还有一些人想巴结余县尉,于是大一早就跑了来。   但这个他不想提。   所以,别看今日宾客如云,其实他心中没底。   他在家中闷了这么些年,头一次走出来想认认真真干件事,可他的身份摆在这里,他分辨不出今日这些赞美,到底有几分真。   他不想跟醉仙居似的,依仗余县尉才成为县城最大的酒楼。   他想凭自己将半闲居经营下去。   他知道其实他和余县尉撇不开关系,但他仍矫情的不想多沾余县尉的光。   因此,刚才在后院休息时,知道叶厘来了,他便想过来问问叶厘的意见。   叶厘白手起家,只用了大半年就攒下这么大一份产业,是有真本事的。   而且叶厘与他还有生意上的来往,叶厘肯定不想他这馆子倒闭。   若他诚心询问,叶厘肯定会说实话。   叶厘倒是没想到余采会这样透底,他听得一愣,随后道:“味道如此出众,这些人肯定会成为回头客的。”   “当真?”余采心中一喜,忙确认。   “自然是真的,以后我和江纪也会时常过来的。”   叶厘点头。   这下子余采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   他笑着问:“那当真没有建议吗?半闲居的生意好了,对你也有利呀。”   嗯?   这话叫叶厘坐直了身子,脑子转了起来:“嗯……就我个人而言,今个儿的体验称得上是完美。”   “唯一不太满意的,是等汤底沸腾等的太久了。”   “我和江纪从县学那边过来,本就饿了,还又空着肚子等了好一会儿。”   “虽说有粥垫肚子,这粥也极美味,可对着眼前这一锅肉喝寡淡的粥,心中只会更饿呀。”   “这……可热锅子一向如此。要不,我多备些点心或其他小食?”   余采犯难道。   “可以。不过,我建议您可以准备一些鱼火锅、兔肉火锅等特色热锅子。”   “提前将这些食材做好,客人一来就能直接开吃,吃完了,再下入其他蔬菜肉食。”   这是叶厘唯一能想到的建议了。   他这建议很是实用,余采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叶夫郎,你这主意好!”   “就照你说的办!”   “如此一来,半闲居在县城可就是独一份的了。”   这北阳县大大小小的热锅子店以及像醉仙居那般提供热锅子的店铺,加一起有十多家。   每一家的模式都跟半闲居一样,客人们来了先点菜,再等菜,从进门到开吃,要花上一刻钟!   若是碰到一些急性子或饥肠辘辘的,那这份等待可就太难熬了。   若半闲居提供现成的特色热锅子,只凭着这个细节和创新,那肯定能吸引更多的人。   叶夫郎这主意出的好!   不枉他特意上二楼来虚心求指点。   越想越高兴,他道:“叶夫郎,今个儿这一桌我请了,你们夫夫今后来店里吃饭,削价五成。”   叶厘一听乐了。   这就是打五折呀。   这可太实惠了。   以餐饮的利润而言,余采也就是收个本钱。   他本想客气两句,但还没张口就被余采给堵了回去:“叶夫郎,就这么定了,你们夫夫以后可要常来。”   余采说着站起身来:“你们夫夫继续吧,我就不叨扰了。”   说罢他就要走。   一旁立着的婆子赶紧去搀他。   叶厘只得也起身,同江纪一起将他送到楼梯口。   他腿脚不便,甭管上楼下楼,都得用手扶着栏杆,每下一个台阶就要停顿一下。   待他慢腾腾的到了一楼,叶厘江纪这才又坐回去继续吃饭。   江纪先朝叶厘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有能耐。”   叶厘得意一笑:“一般一般。”   说罢,见江纪笑了起来,他也乐了起来。   之后两人不再说话,埋头吃了起来。   等吃了大半饱,速度这才慢起来,待他们走出半闲居,已是半个时辰后。   江纪的背篓满满当当装满了打包的食材。   叶厘手中也拎了好几个油纸包。   出发,回村!    第83章   吃饱喝足, 再加上在半闲居歇的够久,因此叶厘没再想着找车子。   他与江纪慢腾腾的出了县城。   城门口,有十几辆车子在等着。   有的车上已有了人和货。   有的车子还是空的。   这种车子的车主, 几乎都是周边村子里的农人,每日靠载人运货挣些银钱。   江纪视线一扫, 指着一辆空空的骡车对叶厘道:“咱们坐车回去吧?”   “坐车?”   叶厘惊讶。   城门口距离野枣坡, 也就三里地……   “你今个儿走了不少路,能歇一会儿还是歇一会儿。”   江纪解释。   其实他更想背着叶厘走回去的。   只是他背上的背篓太重, 没法让叶厘拎着。   想让叶厘休息会儿, 只能乘车。   叶厘不知江纪的想法, 但他几乎绷不住脸上的笑,好相公这般体贴~   他咳了一声, 一脸严肃的凑近江纪,低声道:“你说的有理。”   “这会儿的确该节省体力,晚上好伺候你。”   “……”   江纪深吸一口气。   大庭广众之下!   他在怜香惜玉,叶厘倒好, 满脑子的床笫之欢!   不过, 他也压低声音道:“还是你考虑的比较实在、深刻。”   是他迟钝了。   叶厘一听乐了, 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骡车:“那快走吧,回去后去作坊转转, 就该吃晚饭睡觉了。”   这行程安排的很满,而且还有甜头等在最后,江纪也笑了起来:“好。”   于是两人来到一辆空的骡车前。   这辆骡车的车主也是在等本村的人回村,不过, 野枣坡离得近,才三里地,两刻钟就能跑个来回, 于是那车主接下了这单生意。   叶厘付了四文钱,他与江纪上了骡车。   骡车一直将他们俩送到了家门口。   刘饴、叶阿爹还在作坊那边,只有江麦江芽在家。   江麦坐在屋里背书。   江芽在院子里踢沙包。   瞧见江纪、叶厘回来,江芽欢呼一声,立马扔了沙包,口中喊着大哥朝江纪跑去。   江麦一听,坐不住了,忙也从屋子里出来。   最近一周叶厘都没怎么见江纪,更别说他们俩了,因此两人各抓着江纪的一只手,高兴的喊个不停。   等他们安静下来,叶厘宣布今晚吃火锅,还给两人展示了一下背篓里的食材。   背篓里的都是肉,各种肉,每一份都用油纸包着。   一下子见着这么些肉,两人高兴坏了。   江芽小手拍拍这个,摸摸那个,喜得心花怒放:“厘哥,热锅子这么丰盛的吗?竟然买这么多肉。”   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热锅子诶。   “对呀,热锅子就是什么都有,比一般的饭菜丰盛多啦。”   “这些是我和你们大哥在半闲居打包回来的,半闲居就是上次……”   叶厘解释这些食材的来源。   但伴随着他的话,江芽小脸蛋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小家伙大眼睛瞅着他,小眉毛皱着,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厘哥和大哥去吃大餐,却不带他和二哥!   叶厘被他的小表情逗笑,一把将他捞进怀里,捧着他的小脸蛋揉了几下,而后才道:“好了好了,咱们明个儿去吃,好不好?”   “明天?”江芽大眼睛眨了眨。   “对,明个儿要去找你们鲍大哥,咱们顺道去半闲居吃大餐,如何?”   这个承诺好,而且明天就能兑现,江芽立马恢复了刚才的心花怒放:“好呀!厘哥真好!”   他主动伸出小胳膊抱住叶厘的脖子,一连喊了好几声厘哥真好。   一旁的江麦也很高兴,跟着喊了好几声。   待他们俩乐完了,就一蹦一跳的跟着叶厘、江纪去了作坊那边。   这会儿作坊的活计是炸豆腐泡。   江大河和江福正都不在。   一千斤豆腐,才炸了一半,但冬日天黑的早,叶两已准备回去了,由刘饴接手他的活儿。   叶阿爹在家无事,就拎着背篓过来一边做针线一边同众人聊天。   梁二香、江柳也在。   家里哇凉哇凉的,这边有火有人,她们更愿意待在这边唠嗑。   其实,村中的其他人也想过来唠嗑。   这里有火,还有豆腐泡的香味,顺手往灶膛里塞个红薯几把花生,那多舒服啊!   但江福正不允许。   虽说这作坊建的仓促,员工也来自各家各户,但规矩不能少不能废。   这可是正规作坊,哪能让闲杂人等来去自如?   人家余掌柜讲究着呢,万一派人过来突击检查,结果却瞅见一堆人围在灶旁说说笑笑,那像什么样子?   人家叶厘为了让余掌柜满意,可是斥巨资自掏腰包让众人开工前都用澡豆洗手——一开始叶厘只让做豆腐的几人用澡豆洗手,但第二天就让全部员工都用澡豆洗手了。   而且,还要剪指甲,免得指甲缝里有污垢!   叶厘的要求如此高,他肯定不能拖后腿。   因此,他不允许非员工的村人来这边串门磕牙。   此刻,作坊里的这些人,都是作坊的员工。   那些负责炸豆腐泡的员工,见着江纪这位秀才公,纷纷喜气洋洋的与他打招呼——作坊和秀才,对野枣坡而言,那就是双喜临门!   江纪一一笑着回应。   叶两许久没见着江纪,就没急着走,他问了些县学的日常,而后才在叶厘的催促中拎着豆腐泡上了牛车回家。   之后,叶厘领着江纪参观作坊。   作坊占地面积有一亩出头,也就是七百平方。   灶棚、磨棚以及四个小屋子只占了一半的面积,余下的一半是空地。   因此瞧着还算宽敞。   就是一切都很简陋。   土砖垒就的院墙、棚子、屋子。   头顶是冬日阴沉的天气。   脚下是褐色的土地,光秃秃没有一丝绿。   只看外表,这作坊真是没有一丝亮眼的地方。   谁都想不到,这其实是一个银矿。   他抬眼看向身旁的叶厘。   叶厘穿着兔皮袄,带着帽子围脖,双手揣在袖子里,整个人捂得只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他目光柔和了起来。   “走吧,咱们回去。这里有些冷。”   “不看了?”叶厘问。   “该看的都看了。回吧。”江纪道。   “成,我喊上阿爹。”   叶厘道。   他和江纪只打包了肉食,晚上的热锅子,得准备些白菜、萝卜这些素菜。   还要准备锅底和蘸料。   只靠着他一人,弄不完。   待回了家,叶厘让叶阿爹准备白菜、萝卜,让江麦、江芽剥蒜。   江纪负责和面擀面条。   中午在醉仙居只顾着吃肉了,没吃面条。   今晚得补上。   火锅麻酱蘸料配上手擀面,那也是一绝!   叶厘每次去火锅店必点的。   交代完了,叶厘撸起袖子,开始炒锅底。   想要锅底好吃,那就要舍得放油和大料,先来两大勺子猪油,再往里放盐、葱段姜片蒜瓣干辣椒香叶花椒等调料,翻炒之后,加水。   再往里边丢几个红枣、枸杞,那就完事了。   接下来就是制作蘸料,在叶厘看来,蘸料可比底料重要多了。   往盆里加芝麻酱、蒜末、醋、花生碎、葱花、辣椒油,之后再加一点点白糖提鲜,那就差不多了。   这个蘸料,蘸鞋底都好吃!   这时,天也彻底黑了。   等了不到一刻钟,刘饴回来了。   作坊那边忙完了。   豆腐泡全部炸完,还搬到专门放豆腐泡的房间里了。   江大河、江荣两个守夜的也就位了。   江福正刚才过去了,同两人一起将明天的豆子泡了下去。   作坊是真走上正轨了。   甭管叶厘这个作坊主在不在,都能正常运转。   对此,叶厘自是满意的。   他搞作坊的初衷就是只拿钱,不管事。   于是一家子围坐在炉子前,用小铁锅高高兴兴的吃火锅。   江芽比较兴奋。   因为明天他就能去半闲居吃热锅子啦。   他缠着叶厘、江纪打探半闲居的情况。   半闲居的种种细节,刘饴、叶阿爹也听得津津有味,他们俩也是头一次吃热锅子呢!   待叶厘说到中午那一顿没花钱,而且以后去吃都是半价,两人心头不由活泛了起来。   半价?   这很实惠呀。   等过两年家底再厚些,倒是可以去长长见识。   这一顿晚饭,吃得每个人都是心满意足,叶厘江纪带回来的那些食材,不仅吃了个干净,连江纪擀的三斤面条也吃光了。   每个人都撑得肚子圆圆,饭后,刘饴、叶阿爹让江纪叶厘去洗漱,他们俩负责收拾灶房的锅碗瓢盆。   刚才江纪吃到一半时,起身去洗澡间烧了热水。   新屋子后边的棚子,如今虽不使用了,可石磨、铁锅都是叶厘的私产,叶厘没捐给作坊,因此,他还用棚子里的铁锅烧了两大锅热水。   灶房的大铁锅也没闲着,他也烧了一锅水。   四大锅热水,足够全家人洗漱以及他和叶厘洗澡了。   他先让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刷牙洗脚,等他们上了炕,他和叶厘这才搬出浴桶开始泡澡。   外边刘饴、叶阿爹还没睡,因此两人洗了头发后,就面对面坐着,正正经经的泡澡。   但浴桶小,水面之下,他们四肢缠在一起,而且,久未亲近的两人,在身子相触的那一刻,身子就有了反应。   油灯昏暗,洗澡间还布满了热气,叶厘瞧向对面的江纪。   好相公俊脸上挂着被热气熏出来的红晕,一双黑眸眨也不眨的望着他,神色柔和的似夏夜晚风,吹得叶厘很快就晕陶陶。   叶厘不由往他怀中靠。   他也伸出双臂,将叶厘搂进怀中。   这种肌肤相贴,亦是久违。   两人同时闭上眼加深了这个拥抱。   叶厘将脸颊埋在江纪湿漉漉的颈窝里,此刻,他是坐在江纪腿上的,清晰的感受到大腿硌得慌,遵循本能的,他手伸入了手中。   过于强烈的愉悦,叫江纪险些哼出声来。   可外边有人!   江纪只得也将手伸入水中,抓住他作乱的手,咬牙道:“先别动。”   听出了江纪的隐忍,他乐了起来,在江纪怀中扭了几下,然后才道:“自制力真差。”   “……”   江纪咬牙:“我要是没反应,那才是出事了。”   叶厘闻言挑眉,想到今个儿憋了一路的八卦,他开口道:“余掌柜的事,其实我只讲了个皮毛,你要不要听?”   江纪巴不得他转移话题,忙道:“你说。”   “这个说来话可长了,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叶厘将从江福正那里听来的信息,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之前当着江福正的面,他不好说什么,可现在他对面是江纪,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开骂了。   而这里边一个又一个转折,听得江纪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想到今日余采一步步挪下楼的场景,他叹道:“稚子何辜。”   当时余采才五岁!   也就是江芽如今的年纪!   “可不是,但余县尉只关了那妾室十多年,这期间也定然不会短了他的吃喝。”   “这惩罚太轻了,该以牙还牙才对。”   渣男。   渣爹。   江纪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道:“陈世美。”   “……不,是凤凰男。”   叶厘纠正他的说辞:“凤凰男就是指家境不好的男的,凭着成亲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余县尉这种更严重些,不但不感恩,还忘本。”   “所以遭了现世报,可惜,没报在余县尉自己身上。”   “……他应是觉得自己本事大了,当了官儿后,换成是他在提携吴家,所以就忘本了。”   江纪道。   “本事大?”   叶厘呵了一声:“本事大怎么连后院都管不好?成年人嘛,有‘全都要’的想法是正常的,可人不是金银古董这些死物,人是不可控的。”   “若是压不住后院,那还是趁早绝了心思,省得玩火自焚。”   其实也不算自焚。   因为没焚到余县尉自己身上。   是余采的人生毁了。   想到此,他又道:“我估摸着余掌柜至今没成亲,就是怕再碰到这样的凤凰男,想想就是恐怖故事。”   与余采门当户对的,定然不愿意娶一个瘸子。   可低嫁的教训,已夺走了余采的一条腿。   这种情况下,吴家人肯定不允许余采重蹈吴夫郎的覆辙。   于是余采都二十五岁了,还是单身一人。   江纪听了这一番话,一脸沉思,之后他轻轻点头:“你说的对。”   “不过,你是不是在点我呢?”   说着,他扶着叶厘的肩,让叶厘稍稍退后。   他瞧向叶厘的脸:“你是借着余县尉想让我长记性吧?”   叶厘眨了眨眼,一脸无辜:“不是你说的对我没反应吗?我就联想到这事了。”   “就是例子不够深刻,因为没报应在渣男自己身上。”   “……”   刚才感情还是他的错了?   可瞧着叶厘装出来的无辜脸,他只觉得好看。   真好看。   而且,叶厘之所以有这个心思,是因为喜欢他、重视他,不然叶厘怎么不对着旁人说教?   叶厘这是紧张他,怕他跑了!   想到此,他心中甜滋滋。   他喜欢叶厘为他花心思!   最好将心思全放到他身上!   于是他老实认错:“是我的错,我也记住了。”   “真记住了?”叶厘挑眉。   “真记住了,就你的性子,我要是敢有花花肠子,你不得半夜把我的脑袋砍下来?”   “美得你!”   叶厘闻言,立马伸出手戳他心口:“我有的是手段报复,才不会把我自己赔进去。”   “我明白我明白。”   江纪抓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然后才笑着道:“你最厉害了,出门吃个饭都能拿个终身半价回来。”   “今个儿一口气省下三两多银子,放眼全县,哪个夫郎有你这个本事?”   叶厘想起这事,也有些得意。   可不是。   半闲居完美的背后是高消费,尤其是今个儿他们还将荤类几乎点了个遍!   省钱就是挣钱啊。   他脸上露出笑来,而这时,见江纪吻了过来,他便闭上了眼。   接触到江纪的唇,他立马张开嘴巴,这下子江纪的舌长驱直入,在他口中四处撩拨,大手也不老实,在他身上揉来捏去。   他本就被热水泡的脑子有些热,江纪这会儿又是手口并用,于是他身子很快滚烫了起来。   恰好这时,外边传来刘饴的声音:“厘哥儿,我和阿爹睡了。”   江纪听了这话,心中一喜,替他应了一声。   待刘饴的脚步声走远,江纪不再忍耐。   他已经忍了一个月了!   浴桶狭小,不好施展,他抱着叶厘起身。   站在浴桶之中,因为身子热,倒是不觉得冷。   开始动作后,那就更不冷了。   不过,防止染上风寒,他很快又抱着叶厘坐回浴桶中。   可浴桶空间狭小,难以过瘾。   最终,他快速给二人擦洗一番,用擦身子的长布巾裹住两人,而后他扛着叶厘匆匆回房。   炕是热的。   炕桌是崭新的。   到了检验炕桌质量的时候了!    第84章   叶厘定制的炕桌是长条形的。   长五尺, 宽两尺。   用的南方的榉木制成。   榉木比杨木、榆木要重,因此这个长炕桌不仅结实,还稳固。   江纪把叶厘放上去, 甭管叶厘是趴着的,还是坐着。   甭管那羞人的声音响的如何急, 如何密, 这炕桌都纹丝不动。   真真叫两人爱极。   可惜,虽说卧房的温度比外边高不少, 可天寒地冻的, 为避免染上风寒, 确认完炕桌的质量后,两人老老实实回了被窝。   他们面对面侧躺着, 叶厘的腿搭在江纪肩头,两人的体型差让江纪可以完全将叶厘搂在怀中。   不只是肌肤紧贴,他们连唇舌、呼吸都缠在一起。   这种亲密,比起叶厘躺在炕桌上敞开身子的模样, 更令江纪着迷心动。   高凳、炕桌, 是工具。   是情趣。   是餍足之后才有的从容。   而现在, 他只想抱着叶厘,抱着他的叶厘, 亲密无间,尽情尽兴。   他的叶厘会不错眼的盯着他。   眸子亮晶晶的全是他。   还会主动吻上来。   柔软的舌舔他的唇瓣,舔他的嘴角。   等他想吻过去,就乖乖张口咬住他的舌, 同时身子还往他怀中挤,鼻中也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这样的叶厘,犹如夏日饱满的桃子, 又甜又软,还黏糊糊。   叫他一颗心又鼓又胀。   于是相对来说,这头一次结束的有些快。   但尽兴。   很尽兴。   尽兴到两人亲了好一会儿,这才放开对方的唇。   两人都稍稍退开,瞧着对方挂着红晕的脸颊,他们相视一笑,不由又亲在了一处。   待这个吻结束,积攒了一个月的思念终于缓解了些。   刚才出了汗,被窝里有些湿漉漉,叶厘腿抬起,想将被子蹬掉。   江纪见状,就干脆坐起身,将两人身上的被褥掀开了大半。   冷空气一下子包围了两人。   很舒服。   江纪瞧向叶厘。   叶厘懒洋洋的侧躺着,一条腿伸直,一条腿随意曲着,朦胧的光包裹着他,让他皮肤无暇似暖玉,诱人极了。   江纪看得喉头发干,他将被褥扯过来盖住两人。   随后他躺下去,将叶厘揽进怀中。   叶厘不满的扭了几下:“还热着呢,掀开掀开。”   “别真着凉了,药多苦啊。”   江纪抓着他的手往下:“咱继续。”   可这时,叶厘突然打了个哈欠。   “困了?”   江纪问。   伴随着这两字,他一手揽着叶厘的腰,轻轻动了起来。   舒缓的愉悦,叫叶厘不由自主又打了个哈欠。   他闭上眸子,手也搭在江纪腰间,道:“今天走的路有些多。”   就今日的活动量,赶得上平日的好几倍。   刚才还泡了热水澡。   又是事后。   这三项一加,可不就困了。   但此刻江纪走的是和煦路子,慢,但每一个动作的愉悦都被拉长,犹如泡在水中一般,叫他不由哼哼了几声。   江纪见状轻笑一声,捧着他的脸亲了亲,而后道:“那咱们买辆牛车吧?”   “这样以后就不用蹭别人家的车子了。”   “咱们自己出门也方便。”   他们明个儿去县城,得借江福正家的骡车。   叶厘闻言,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他也有此打算呢。   今个儿步行去县学时,走到一半他就后悔了,他应让江福正送他过去的。   这样的错误,可不能再犯,不然最后受罪的是他。   他道:“这两日就买。”   “好。”江纪点头。   不过,见他仍闭着眼睛,就道:“瞧着我。”   这三个字一出,叶厘眼皮半掀:“干啥?”   “我长的好,你瞧着我就不困了。”   “……不要脸。”   叶厘乐了,真就睁开了眸子。   江纪也笑。   两人如同刚才那般,叶厘枕着江纪的手臂,身子相连相拥。   但离得近也不好,瞧不全江纪的脸。   叶厘脑袋往后挪了挪,距江纪有一尺多远。   两人对视。   黑漆漆的眼珠子,都眨也不眨的盯着对方。   其实这样很容易尴尬。   但对两人而言,在过去的房事中,他们这样对视了很多很多次。   只要瞧着对方的脸,那心中就是甜的。   两人谁都没有移开视线,于是两人脸上的笑越来越大,最终笑出声来。   他们自然而然的又紧贴在一起,唇也吻在了一处。   虽然上、下都轻轻柔柔,可论心中的甜度,那丝毫不比第一次低。   舒服宽大的炕。   黏糊糊的人。   冬日的夜,终于不再寒冷孤寂。   而且,如今作坊也挪到了他们家后方,他们无需早起。   于是这次结束后,江纪舍不得睡觉,他拉着昏昏沉沉的叶厘,又开始了第三次。   叶厘是真累了,但谁让这事舒服呢,还是和喜欢的人做,他也贪欢。   他就半醒半睡的,与江纪折腾到了夜深。   第二日,他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今个儿天气不错,卧房也亮堂堂的。   炕依旧是温的。   但江纪却是已经起了。   他就打了个哈欠,翻个身继续睡。   再醒来时,江纪坐在炕边,正拿着他的账本翻看。   他哼哼了两声。   动静不大,但江纪立马放下账本瞧向他:“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又闭上眼睛,懒洋洋的问。   “巳时正了吧。”江纪道。   巳时正?   叶厘眼睛睁开了。   他这一觉睡到了十点?   “……饴哥、阿爹都去作坊那边了吧?”他问。   江纪闻言笑,抬手将被褥往下扯了扯,将他的脸露了出来:“放心吧,小麦、芽哥儿也去过滤豆渣了。”   “他们不在家,不知道你睡到现在。”   此言一出,叶厘还真就不急了。   都不在家啊。   不过,他问道:“小麦、芽哥儿怎么也去了?”   冬天水太凉,自打村作坊搞起来,两个小家伙就不干这个活了。   江纪解释:“我让他们去挣工钱,省得在家叽叽喳喳影响你睡觉。”   叶厘闻言乐了:“你真是他们的好大哥。”   “可不是,我还是你的好相公呢。”   江纪俯身在他有些干的唇上亲了亲:“起吗?饭在大铁锅里温着,炉子上烧的有热水。”   叶厘挣扎,他还真不想起。   大冬天的,既然都睡到十点了,那不得再磨蹭一会儿直接吃午饭。   可今日不行。   昨个儿才答应了江芽,可不能食言。   曾子杀猪!   靠着这四个字给的勇气,他噌的一下坐起身:“你去将小麦、芽哥儿叫回来吧,咱们直接去县城吃热锅子。”   “还有,让阿爹把晚饭做的清淡些。”   这两日的伙食,过于重油重盐了。   江纪应声,又捧着他的脸亲了下,这才出了卧房。   于是叶厘起床、洗漱。   江福正家的骡车已被江纪牵了回来,就拴在水井旁。   等他收拾好,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一蹦一跳的回来了。   江纪跟在两人身后。   江芽一进院门,见他正将背篓拎上骡车,立马就笑着跑向他:“厘哥厘哥,我以后能不能去作坊干活啊?”   “你想去呀?水可凉啦。”   叶厘提醒他。   “但工钱高呀。”   江芽说着,在他身前停下,一双小手背在身后,圆脸蛋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但大眼睛仍瞧着他,显然很重视这件事:“我干的活儿少,我只要五文,成不成?”   叶厘被他这扭捏的小姿势逗笑:“成啊,当然成,以后你想去就去,跟从前一样,过滤完就给你发工钱。”   得了想要的回答,这下子江芽不扭捏了,欢呼一声就往叶厘怀中扑:“厘哥,我会好好干活的!不偷懒!”   “乖,你最勤快了。”   叶厘忍不住揉他的小脑袋:“去把你的大荷包背上,咱们要出发啦。”   “好呀好呀。”   江芽忙转身朝他和江麦的屋子跑去。   江麦也想过去,叶厘叫住他:“小麦,你去作坊干活不?”   “不了,我要读书。”   江麦摇了摇小脑袋。   每天五文钱的确很多,可读书更重要。   在作坊里干活,一日才拿三十文工钱。   可若是有了功名,那就跟他大哥一样,什么都有了!   “好,专心读书是好事,而且读书可比干活难多了,小麦选了最难的路,真勇敢!”   叶厘笑眯眯的送上鼓励。   江麦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下,然后跑了。   于是叶厘看向江纪:“芽哥儿怎么想去作坊干活了?”   “他刚给乡亲们炫耀咱们要去半闲居吃饭,而且你可以半价,乡亲们就忍不住盘算以他们的工钱攒多久可以去吃一顿。”   “他听得也心动,就又想挣工钱了,说等攒够了银钱,请咱们俩和小麦去吃大餐。”   江纪解释。   “……那五文钱的工钱给少了啊。”   叶厘没想到是这个缘由。   他原是觉得小孩子嘛,若是一日给十文,那有些高了,因为江芽手里已经有一千多文了。   虽说小哥儿得富养,但也不能让江芽觉得挣钱很容易,等小家伙儿再大一些,慢慢的给他涨工钱。   可没想到这小家伙是想请自己和江纪吃大餐!   若一日五文,那忙活到过年也请不起。   正好,这时江芽背着大荷包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他笑着对江芽招手:“芽哥儿,冬天水太凉了,你又这么小,我每日再给你五文的寒冬补贴,如何?”   叶厘从前发过高温补贴,因此江芽明白这话的意思。   小家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喜滋滋的往叶厘怀里扑:“厘哥真好!”   哎呀,一日十文。   一个月就是三百文。   好多钱哇!   他这么高兴,看得叶厘也乐。   其实,若一日十文,那攒到过年同样去不起半闲居。   可腊月节日多,到时候将米面肉折成现钱发给小家伙,那肯定就够了。   于是一家子都心情好好的坐上骡车去县城。   这个点儿鲍北元已经出门卖饮子了,他们直接去了半闲居。   今日半闲居的生意依旧很好。   虽没到中午,但一楼已经快坐满了。   二楼不方便,叶厘就在一楼的空位坐下。   跟昨日那般,有伙计拿着菜单过来让他们点菜。   不过,那伙计比昨日多了一段词:“客官,小店新出了香辣鱼肉热锅子,这香辣鱼已提前做好了,端上来就能吃。”   “吃完了再下菜蔬肉食,同样美味呢。”   “……”   叶厘与江纪对视了一眼。   余采的动作这么快?   这就安排上啦?   不过,看了眼江芽,他摇头道:“就普通热锅子吧。”   他话音落,那伙计还没说话,江芽先开口了:“为什么呀厘哥?”   “因为得给你挑鱼刺呀,待会咱们还要去买东西看你们鲍大哥呢。”   叶厘解释。   他不放心江芽独自吃鱼,每次做鱼都是由他给江芽挑刺,太耽误时间了。   江芽噢了一声,没说话了。   的确。   今个儿事情太多了。   于是叶厘点菜。   有两个小家伙在,他点了不少素菜,小孩子得荤素搭配。   点完之后,他将菜单给了两个小家伙。   头一次来吃火锅,各个环节都得让他们俩体验一番。   江麦、江芽捧着菜单,上面的字,江麦认识一大半,剩下的小部分也能猜出来。   江芽认的字没他多,他就耐心一一读给江芽听。   而且,还要看价格!   这上面的菜,一份是半斤。   一份白菜竟是要三文!   在他们村,一颗白菜都卖不了三文!   两个小脑袋凑一起,花了好一会儿才将菜给点好。   伙计一走,他们没去瞧店里的装潢,而是同时看向了叶厘。   江麦皱着小脸:“厘哥,刚才那些竟要一千多文。”   他感觉都没点什么东西。   江芽也点了点小脑袋,的确好贵哦。   不过,他拍拍心口,一脸认真的对江麦道:“二哥,我会努力挣钱的,挣够两贯咱们就过来吃饭。”   这一幕,看得叶厘忍俊不禁。   他瞧向江纪。   江纪也正看向他。   两人都乐了起来。   不过,他正要收回视线,却见半闲居那位姓张的副掌柜一脸笑容快步走向门口,口中还直喊:“大公子,大公子,您可算来啦。”   大公子?   叶厘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与一个貌美妇人和两个小男孩进了铺子。   他凑近江纪,压低声音道:“看门口,那人你认识吗?”   江纪闻言,往门口瞥了一眼,看清楚中年男子的相貌,他收回视线,低声道:“在县学里见过。”   但叫不出名字。   过去的一个月,他只忙着读书,没去社交。   叶厘嗯了一声。   是县学里的秀才,又被张副掌柜称为“大公子”,年纪也对得上,那此人九成便是余采的大哥余世亭。   但余世亭不认识他与江纪。   因此,他收回思绪,看向了江麦、江芽。   两个小家伙心疼完价格,正转着小脑袋打量店里的情形呢。   很快,伙计将锅底还有他们点的食材端了过来。   于是四人开吃。   在家中吃火锅,与店里的味道的确不太一样,半闲居的锅底是拿鸡汤熬的,味道更厚重。   两个小家伙吃得兴高采烈,积极的涮肉捞肉,还要打量店内越来越热闹的氛围,真真忙坏了。   这一餐吃了大半个时辰。   饭后,叶厘去结账,打五折,张副掌柜只收了他六百多文。   交了钱,托张副掌柜给余采带声好,之后他与江纪带着两个小家伙出了铺子。   这会儿鲍北元肯定还在外边卖饮子。   于是江纪赶着骡车去了菜市场。   明日是江大河的生辰,今日得买生辰贺礼。   顺带给鲍北元买些点心卤味。   买完这些,他们去找鲍北元。   若无意外,这个时辰鲍北元该回家了。   果不其然,他们到时,鲍北元正在灶房啃早上没吃完的油饼。   叶厘一见他这伙食,便是满脸的不赞同。   问起他这几日忙不忙,他却是摇头:“不忙,我将糯米带去磨坊磨,省下不少力气和时间。”   “我还让羊乳店的伙计送货上门。”   “如此一来,我一日能做一百五十提饮子,给半闲居送去一半,余下的那一半不散着卖了,只给老顾客送货,所以我一人忙得过来。”   叶厘:“……”   江纪:“……”   好家伙,这是真把自己陀螺了。   而鲍北元看他们俩无语,便笑着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这一时间寻不到合适的人帮我。”   “我们有合适的人啊。”   叶厘道。   “谁?”鲍北元好奇问。   “大通哥的弟弟,江顺,十四岁,若你愿意,我让他来帮你。”   叶厘道。   目前作坊的人手够了,江顺进不了作坊。   再者,江通家条件好起来后,他整个人就有了这个年纪的跳脱,与其让他闷在家里做风铃,不如来县城跑一跑。   就鲍北元这个上午吃油饼、下午吃剩油饼还忙成陀螺的状况,叶厘真怕上次生病的事再来一遭。   鲍北元听了这话,心中犹豫。   他知道叶厘是为他考虑。   如今还已找好了人。   可他有时候很想一个人静静……   而这时,叶厘又道:“我会交代他没事不要打扰你,届时你们俩各住一屋,他不会影响你太多的。”   鲍北元:“……”   他苦笑一声。   他这贤哥夫思虑的这么周全,他若是再推脱,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而且,他都托叶厘帮他留意亲事了。   他该试着从伤痛里走出来了。   走上两年,待出孝期时,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   他吸了口气,笑着道:“行,就让他来吧。”   “……你就这么答应了?”   叶厘惊讶,随后皱着眉道:“你别勉强,若你真不愿,那就算了,你别强行压着痛苦。”   “没有,是我真的想开了。”   鲍北元笑着道。   “真想开了?”江纪问。   “真想开了,我得让我爹瞑目,还不能对不起未来的媳妇夫郎,我将人娶了回来,那得负责,可不能跟现在似的。”   整日泡在痛苦里。   这理由真实。   叶厘想了想,道:“好,后日我和江纪带他过来。”   先试试。   不行就让江顺回家。   至于江顺肯不肯来干这个活儿,无需怀疑,江顺肯定是肯的,来县城不比待在家里做风铃强?   而且他还打算开跟作坊一样的工钱。   一日三十文呢!   正事谈妥,叶厘、江纪没有多留,冬日天短,就这说话间的功夫,日头都要落山了。   一家子四口告别鲍北元,乘着骡车回家。   待他们到村口,天色都擦黑了。   先将骡车还了,之后四人步行回家。   叶阿爹已将晚饭做好,叶厘上午时让江纪特意交代过,今晚吃些清淡的。   因此叶阿爹做了酸辣白菜、炒鸡蛋,主食是白面馒头。   晚饭吃的舒服,饭后,叶厘、江纪没急着洗漱,他们去小客厅算账。   明个儿不仅是江大河的生辰,他们还打算给众人结算之前的工钱。   前些天忙着建村作坊,建完村作坊又送货,紧接着江纪回来了,于是工钱一事就拖到了现在。   可不能再拖下去了,毕竟村作坊都走上正轨了。   明日发钱!    第85章   江纪去县学的前几日, 叶厘的家庭小作坊成立。   江纪回来的前两日,村作坊终于开工。   这中间,江大河江通等人是一日没停。   而且, 活计也涨了一倍。   叶厘就打算搞的简单些,把奖金与工钱合并, 按照一日五十文, 按天数给众人发钱。   江纪没有意见。   奖金本就该给的。   于是,两人坐在桌前开始数铜板。   按照三十六天算, 一天五十文, 每人便是一千八百文。   一共是八人:江大河、江通、叶阿爹、江柳、梁二香、江榆、江大川、叶两。   江纪想到村作坊那边的情况, 就道:“每个人的活计还是多了些。”   “明个儿就给二叔说说,明年这地佃出去吧, 以后安心当地主老爷。”   江大河一家四口都在作坊,田里的活计肯定是顾不上了。   以江大河的性子,肯定是想亲自种地,可工钱这么高, 他们一家四口, 按照一日三十文算, 那一个月就是三两六钱。   在这个数字跟前,到底是作坊重要还是田地里的活儿重要, 一目了然嘛。   叶厘嗯了一声:“那你租给二叔的那几亩地怎么办?”   江纪:“二叔肯定也不愿占咱们的便宜,让他一并佃出去,咱们只等着收粮食。”   就自家这伙食水平,肯定是吃自家种的粮食更划算。   叶厘应好。   他也懒得操心, 能全部交给江大河,那他肯定选择交给江大河。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便将明日的工钱数完了。   这钱很好数, 拆开一贯钱,数出来二百文,将剩下的八百文再系起来,那就完事了。   这时,江麦江芽洗漱完了,两个小家伙来小客厅转悠一圈,之后乖乖回屋子睡觉。   今个儿跑了一整日,他们也累了。   叶厘、江纪便去洗漱。   今夜的热水,依旧有四大锅。   昨晚太过劳累,按理说今夜应该养精蓄锐。   但他们这个年纪,身子倍棒吃嘛嘛香的,尤其是江纪,如果谈养生两字,那是在侮辱他。   所以两人依旧洗了澡。   但今晚他们从容了许多,没了昨夜的急躁。   回到炕上后,两人先互相服侍了对方一番,之后将炕桌搬到炕中间,两人坐上去玩启程。   不得不说,这炕桌是真结实,即便两人这般折腾,依旧牢固稳当。   只可惜,室内温度到底低了些,两人不能跟夏日那般尽兴。   最终,两人还是躺回被窝里,用上了昨晚的姿势。   瞧着对方的脸,吻着对方的唇,除了有些费叶厘的腿,真真是完美。   虽说明日不能再一觉睡到十点,可这样的夜实在是令人沉醉,外边天寒地冻,被窝里的温度却是一升再升。   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时间,无人打挠。   对方近在咫尺。   对比过去一个月里的冷寂,两人怎么舍得轻易睡去。   他们恨不能这夜能有十二个时辰,好叫他们相拥的更久些。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雪花扬扬洒洒,待作坊那边江荣、江大河起床,积雪已经有脚脖子那么深了。   江大河裹紧身上的兔皮袄,其实,一般情况下,他是舍不得穿这件衣裳的,江纪在府城花了几百文给他买的,他爱惜着呢。   可作坊这边没炕,小屋子建的也仓促,里边湿气大。   因此,江柳就让他穿上这件袄子,夜间也压在被褥上,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极其暖和。   所谓瑞雪兆丰年。   下雪当然是好事。   可作坊要开工,磨棚、灶棚少了一面墙,跟露天差不多。   今个儿干活,要遭罪了啊。   很快,负责磨豆腐的几人牵着牲口来了。   江福正也过来了。   雪还在飘,但小了许多,等飘到天大亮,积雪也只增了半指深。   早饭后,江纪将江麦江芽叫到小客厅,准备检查他们的功课。   叶厘坐在一旁,一边嗑瓜子赏雪,一边瞧着这一幕。   两个小家伙平日里下了不少功夫,尤其是江麦,他熟背了《三字经》,不仅全篇的字认全了,写得也似模似样。   江纪颇为满意,读书这件事,刻苦和天赋缺一不可。   江麦的记忆力没问题,人也踏实,走这条路的基本条件有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被自家大哥表扬,江麦不由挺了挺小胸脯,一脸骄傲。   叶厘见状,笑着道:“小麦,你每天也颇为辛苦,不如这样吧,每次你大哥检查完你的功课,若他满意,那我就给你发奖励,怎么样?”   “我也不给你多发,每日五文,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五十文,还没芽哥儿的工钱多呢。”   “给我发?”   江麦吃惊,他读书还没成果呢。   他摇头道:“我还没考上秀才,也没干活,这样对芽哥儿不公平。”   “……”   小屁孩,还挺讲究。   一旁的江芽立马道:“二哥,你拿呀,我不生气的。”   他二哥每天读书可努力啦。   “就是,你又没偷懒。”   “你大哥检查你功课,就等于是一月一考试,若是你每次都能让你大哥满意,那你不应该拿奖励吗?”   叶厘问。   江麦:“……一个月一考试?”   “可不是,等你考秀才,那最起码得十年后了。这中间你学的到底怎样,总得摸摸底啊。”   “所以,应该让你大哥一月一考,这么一来,你每月学的到底如何,那不就清晰明了?”   “若是学的好,那就奖。”   “若是学不好,你大哥也能及时发现问题。”   月考的重要性,叶厘可是最清楚了。   江麦:“……”   好有道理。   这时,江纪抬起大手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就这么定了,以后我一个月一检查,你学的好,那就拿奖励。”   “如果哪里有问题,咱们也早解决。”   江纪一发话,江麦顿时没了顾虑。   他大哥都同意了,那他肯定没问题。   毕竟白拿钱嘛。   没想到这种好事还能轮到他。   厘哥真好!   总是不忘了他!   见他应下了,叶厘就笑着道:“这才对嘛,你又不是去玩了,你在学习。就你的刻苦,将来最起码能在作坊当个账房先生。”   江麦:“……”   他要考秀才的!   厘哥别咒他。   叶厘没瞧见江麦幽怨的小眼神,他对江纪道:“好了好了,检查芽哥儿的功课吧。”   这话一出,江芽立马清了清嗓子,小手背在身后,小脑袋摇晃着,自顾自的背了起来。   “人之初,性本善……为人子,方、方……”   他大眼睛滴溜滴溜转,小手挠头,卡壳了。   他不如江麦刻苦,江纪、叶厘对他的要求也不高,能识文断字、会算账即可。   因此,这会儿他背得磕磕绊绊,在江纪的多次提示下,这才背完。   字也只认了一半。   但江纪同样表扬了他。   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跟他二哥差远啦!   叶厘见此,就笑着道:“芽哥儿,你也很棒呀,这么冷的天,你待会可是要去过滤豆渣的。”   江芽一听这话,没有丝毫的退缩,他忙道:“那咱们快走吧,早点干完早点拿工钱。”   他才不会偷懒呢。   他这么积极,叶厘就让江纪将昨日数好的铜钱放到背篓里。   这么多钱,只靠着江纪是背不动的。   而且还有米面肉以及给江大河准备的生辰礼。   所以,待叶两来了,叶厘将铜钱、贺礼放到牛车上,由牛车拉着过去。   今日下了雪,叶两来的早。   江麦本想留在家里读书,但叶厘让他也跟了去。   劳逸结合嘛。   他们到作坊时,豆子还没磨完,但叶阿爹、刘饴、江大河等人已过滤起了豆渣。   因此,作坊里这会有不少人。   雪花还在飘,但极小,叶两将牛车停在灶棚前。   叶厘从牛车上下来,见人这么多,就笑眯眯的宣布发工钱这件事。   发工钱!   多美妙的三个字。   一下子就将在场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包括那八个磨豆子的。   虽说今日这工钱没他们的份,可等下个月江纪回来时,那就他们的份了!   先看看,蹭蹭喜气儿!   其实,对比变蛋的收入,这工钱不算多。   可大家都穷怕了,别说是一千八百文,就是八百文,那他们也高兴。   因此,叶厘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人乐呵呵的上前接过那些钱。   包括叶阿爹。   不过,他接过去之后,又放回牛车上了,准备让叶两下午捎回去。   叶两领了工钱,同叶阿爹的一起放进背篓中。   一下子进账这么多,这个冬日,真是暖和!   照着这个趋势,明年冬就能在镇上租个铺子了。   这种天气出门摆摊,小文夫夫太受罪了。   很快,八个人的工钱全部发完。   叶厘又拿起一个背篓,笑着道:“二叔,今个儿是你生辰,喏,作坊承诺的生辰贺礼,五斤大米五斤面粉五斤五花肉!”   “还真发啊?”   江大河乐呵呵的问。   其实他刚才就已经看到背篓里的东西了,但他一向笨嘴拙舌的,于是高兴之下就问了句废话。   叶厘不以为意,笑着道:“当然了,这可是经过江伯的口的,满村的人都看着。”   “二叔,快接过去,中午叫二婶炖肉。”   “哎!”江大哥喜滋滋的应声,上前两步,将背篓接了过去。   他还没转身,叶厘又从另一个背篓里拿出一个布包裹:“二叔,还有呢。”   “还有?”   江大河惊讶。   “刚才的米面肉是作坊发的,这个是我和江纪买的。”   叶厘说着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羊羔毛的坎肩,也就是马甲。   羊羔毛更柔软、暖和,很适合在作坊里守夜的江大河。   江大河没想到今日还会有这一出,他先是一愣,随后就咧着嘴巴大笑。   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他这个二叔,竟还收上小纪的孝敬了!   他嘴巴几乎咧到了耳后根,忙将盛着米面肉的背篓放下。   他接过布包裹,抬手往坎肩上一摸,那细腻的手感令他顿时心疼了起来。   “这得花不少钱吧?现在我身上穿的这个袄子就够我穿到入土了,浪费钱啊。”   叶厘闻言,笑着道:“二叔,你可别说这些不吉利话,你最起码还能再活上五十年,咱们现在富裕了,以后年年都穿新袄子呢。”   “是的,二叔,你现在在作坊守夜,得穿的暖和些。”   江纪也道。   这话说的不远处正在磨豆子的江荣很是羡慕。   同样都是守夜,他穿的是他婆娘也就是鲁婶给他做的新棉袄。   原本他不觉得这棉袄差,搁从前还穿不上呢!   可对比一下江大河,在有一件兔皮袄的情况下,此次江纪叶厘竟又买了个同样贵的坎肩!   真是好享受!   大河这真是苦尽甘来了。   ……   不行,等家底厚实了,来年他也整一件!   当江荣在脑中畅想时,另一边,江大河已乐呵呵的收下坎肩,买都买了,还能退了不成?   他穿就是了。   他呲着大牙,乐呵呵的对江纪道:“做完豆腐叫你二婶把肉炖了,你和厘哥儿过来吃肉。”   一旁的梁二香也招呼道:“再喝点米酒,大冷天的,喝点热米酒暖和暖和。”   叶厘笑眯眯的应下:“好,那我们就等着二婶的酒和肉了。”   今日的确该与江大河吃点喝点儿。   不过,想早些把这顿饭吃上,他和江纪都得帮忙过滤豆渣。   于是,他与江纪、江芽打水洗手。   这水是江大河刚才挑过来的,虽然还没结冰,但已经凉到刺骨。   叶厘双手一入水,就凉得他打冷颤。   他不由对江芽道:“芽哥儿,要不你今个儿别干活了,水太凉了。”   江芽却是摇头:“十五文钱呢,还有五文的补贴。我要干活。”   说着,他小手也放到了水盆里。   过低的水温激得他小手发疼,他被凉的哇哇叫,小脸蛋皱成了包子:“好冰好冰!”   但喊归喊,他小手却是没抽出来。   挣钱要紧!   他要去半闲居吃大餐。   江麦见状,也蹲下来洗手。   来都来了,顺便挣上五文钱吧。   用澡豆洗了手,一家四口拎起布袋子开始过滤豆渣。   叶厘瞧向一旁的江大川,他开口问道:“大伯,你知道江纪的同窗鲍北元吗?”   “鲍北元?不就是上次住在大河家里的那个小伙子?”   江大川一听,立马询问。   “对对对,就是他。”   叶厘将鲍北元那边缺人手他想推荐江顺去帮忙的事讲了。   江大川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进城打工!   工钱还是一日三十文,跟在作坊一样。   如此一来,他们家等于有三个人进了作坊!   他喜道:“行!我回去就告诉他,他肯定愿意的。”   一旁的江大河忍不住开口:“小鲍是个好孩子,也勤快,上次的事的确吓人,是该找个人帮他。”   江大川道:“大河你放心,小顺也勤快,去了不会偷懒的。”   “我知道,大哥你也甭担心,小鲍性子很好,不会欺负小顺的。”   江大河道。   毕竟之前江通被欺负过,所以他想让江大川放心。   江大川当然放心了。   他知道鲍北元这倒霉孩子的经历。   但凡鲍北元性子硬些,也不至于被赶出家门。   再者,这活儿是叶厘介绍的。   他肯定相信叶厘!   于是这事就定下了。   待做完豆腐,叶厘、江纪干脆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江大河家,好帮着做午饭。   江大河原打算的是拿到生辰贺礼时,要在村中多转几圈,好叫乡亲们知道叶厘江纪的仁善。   可梁二香急着炖肉。   而且,刚才那一幕,磨豆子的那几个乡亲都看到了,这件事今晚就能全村皆知。   于是他就打消了念头,直接拎着肉回家开炖。   这饭还没做好,江顺就跑来了。   十四岁的少年,这大半年来因为营养跟得上,个子窜的极快,都跟叶厘一般高了。   他喜滋滋的向叶厘道谢,又询问叶厘他该注意些什么,省得惹鲍大哥不快。   叶厘细心指点他,毕竟叶厘的本意是想帮鲍北元分担活计,而不是给鲍北元添麻烦。   鲍北元这人好相处,平日别去打扰他就成了。   至于吃饭,由鲍北元管饭,两人甭管是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做,都是鲍北元掏钱。   不过,若是在家中做饭,那就勤快些,不出钱,得出力。   江顺嗯嗯点头,他懂的。   多干活,少说话!   他没留在江大河家吃饭,他得回家收拾行李。   嘿嘿,他要进城务工了。   县城诶,多热闹呀。   他今后要住在县城啦!   江顺走后,江大河家的午饭也好了。   猪肉炖粉条,白面饼子。   叶厘不但做了米酒蛋花汤,还指点江柳做了长寿面。   按照叶厘的标准,这生辰宴有些简陋。   可对江大河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丰盛!   五斤猪肉,梁二香全炖了下去,肉比菜都多。   汤汁上那油花多的,若是撇出来,能炒一大锅菜!   还有长寿面,这种稀罕物,他头一次吃呢。   香!   在饭桌上,江纪同他说起明年将田地佃出去的事儿。   果不其然,他先是纠结、不舍,可没办法呀,他总不能舍了作坊的活儿去种地吧?   既然小纪让他当地主老爷,那他就佃出去吧。   不过,就他家的这点地,可称不上是地主,等将家里房子翻修了,那他就买地,当真正的地主老爷!   他还不忘叮嘱叶厘、江纪:“小纪,你和厘哥儿也要买地啊,先打听着,若是有人卖,那就赶紧买下来。”   叶厘闻言一笑,解释道:“二叔,我打算先在县城买院子,明年小麦也去私塾读书,他这么小,可能会不适应。”   “他不适应?是你们俩想多见面吧?”   江大河眼珠子在他和江纪身上扫了几圈。   怎么还扯起小麦来了呢。   江柳闻言忍不住笑,可不是,小麦冤枉!   可叶厘不觉得害臊,正想要解释,江大河又道:“等天气暖和了,每天让小纪乘车回来就是,你买个牛车,天天去接他,两刻钟就能到家。”   “哪里就需要买院子了?”   “院子哪有田地香。”   年轻人,不懂田地的好哇。    第86章   其实江大河是不太敢对叶厘指手画脚的。   之前叶厘要盖房子, 谁都没商量,说盖就盖了。   但如今江纪在,还事关田地, 于是他就忍不住想啰嗦几句。   再者,今个儿他生辰诶, 他说一些有的没的, 叶厘应不会当面撅他。   于是他就又道:“厘哥儿啊,将院子买回来, 你带着芽哥儿住过去, 吃把青菜都得花钱。”   “而且, 就你们一大一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还得天天给小纪小麦做饭, 哪有住在家里省事?你说是不是?”   叶厘笑着道:“可以买着吃。”   “那得花多少钱?一个拳头大的小肉包子就要三文钱,就小纪那饭量,一顿不得吃十个?”   “还有小麦,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江大河说着指了指江纪、江麦兄弟俩。   这兄弟俩面前都放着一个大陶碗。   碗中是满满的猪肉炖粉条。   这是他们俩的第二碗。   以江纪的饭量, 肯定还得再来一碗。   梁二香瞧见兄弟俩面前的大碗, 这下子也忍不住出言劝:“厘哥儿, 你二叔说的有理,这要是买着吃, 天天得花不少钱。”   “若是买地,什么都是自家种的,能省不少呢。”   她这话音落,江大河立马接上:“就是这个理儿, 咱老农民只要手里有地,那就有吃有喝。”   “哪个地主会亏着?”   “当地主最不亏了!”   除了二十年前那场祸事!   可这种祸事又不是天天有。   “而且,主要是咱们这边山多地少, 官府又不卖地,这田地也不是说想买就能买。”   北阳县这边能耕种的田地不算多,这些年来,大夏立朝时分到农人手中的田地,陆陆续续的被集中到了大小地主手中。   没办法,农人抗风险能力差,若是碰到天灾人祸,想度过去,不是卖地就是卖人。   就二十多年前,北阳县、还有八仙镇这附近的村落,大半人家都是地主家的佃户!   自家要么根本没田地,要么田地不够耕种必须得赁地主家的。   二十年前,流寇杀光了周遭的大小地主。   这田地又回到了官府手中。   官府就摸查人口,重新分地。   但太平盛世,人口增的快,官府手里的田地只分给新生儿,不买卖。   想要买田地,只能等着别人家卖。   可就眼下这个年景,天公作美,近几年都是风调雨顺。   县太爷也清明,没有官逼民反的惨剧。   因此,想买地,得遇、得等、得碰运气。   可不是今日想买明日就能拿到。   江大河之所以啰嗦这么多,就是想让叶厘先把银钱备好,这样若是有人卖地,那随时都能拿出银钱来买。   叶厘之前对这些不太懂。   原身不操心。   他也不关心,反正他靠生意致富。   此刻听完江大河这一番话,他不由看向了江纪。   江纪一直都懂这里边的门门道道。   但是吧,他手里又不是没田地。   而且,天知道他多想天天与叶厘见面!   不用行房,只是瞧见叶厘,那他就是高兴的。   若是能再亲亲抱抱,那他心里铁定乐开花。   因此,叶厘一提议说要买院子,他想都不想的就答应了。   多好啊。   他下学之后直接回家,一推门就能瞧见叶厘。   再不会跟现在这般,两地分离,叫他们孤枕难眠。   可现在江大河把这个问题掰开揉碎,让他避无可避,那他……   他笑着道:“二叔,我觉得还是先买院子好。”   “为啥?”   江大河瞪大眼睛。   他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呀!   梁二香也不解。   怎么看都是先买地重要呀。   叶厘同样不知他要说什么,便也瞧向他。   除了埋头干饭的江芽,饭桌上的人都望向了江纪。   江纪正了正神色,解释道:“狡兔三窟嘛,咱们在县城安个窝,万一将来有祸事了,也能及时避到县城去,是不是?”   “……二十年前的那种祸事,怎么可能再来一遭?”   江大河想要拍桌子了。   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可叶厘差点儿乐出声来。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真难为江纪能扯出来。   罢了罢了,江大河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反正这会儿是买不起院子的,而且开春之后,只要他想,那日日都能赶着牛车去接江纪回家。   反正他闲的长毛,就多跑腿吧。   以作坊的收入,一个月五十两,半年就能攒出一个院子。   明年入冬时将院子买下来就成了。   于是他道:“江纪,二叔说的有理,咱们就听二叔的,先将买地的钱留出来。”   他站到了江大河这边,江纪听得一愣,但很快见他笑盈盈的,便也按下疑惑,顺着他道:“好,就按照二叔说的办。”   “这才对嘛。”   江大河脸色好看了些。   梁二香笑着道:“那明个儿就和族长说说,让他帮忙留意一下。”   “最肥沃的上等田一亩就得三十五两,但作坊只需运转俩月,你们就能买上三亩。”   这样的好事,竟然落到了江家。   老天爷是真开眼了。   可叶厘只觉得好贵:“……三十五两?”   江大河道:“谁让咱们这儿田地少呢,要是碰到有人竞价,那还能更高。”   北阳县有钱人多。   抬着抬着,这田地的价格就上去了。   “慢慢攒吧。”   叶厘在心中叹气。   半闲居的生意不错,过几日余采就该把每日的订货量往上提一提吧?   这两次去半闲居时,他暗中观察了,豆腐泡卖的不错,很多桌上都点了豆腐泡。   这东西,就该配火锅吃!   这一顿饭吃到了下午,待结束时,雪已经停了,叶厘江纪领着江麦江芽回家。   回去的路上,叶厘说了他的打算:明天入冬时买院子。   江纪听了,应下。   也是,反正这个冬天是没戏了,明年冬能用上就行。   梁二香闲不住,准备去作坊那边帮忙。   不然光切豆腐都需要花不少时间。   叶阿爹和叶两、刘饴也是这么想的,今个儿下了雪,路上不好走,叶阿爹、刘饴想让叶两早些回家,因此吃了午饭就去作坊那边帮忙了。   叶厘没有过去帮忙。   家中的核桃粉见底了,江纪手里也不多了,他还准备给鲍北元、江顺两人也送些,这样两人啃油饼时,好歹能喝些热乎的。   到家后,他让江麦回房读书,他、江纪、江芽三人做核桃芝麻粉。   三人忙到叶阿爹、刘饴回来,共做了十五斤出来。   这十五斤分成三份,家里五斤。   江纪、鲍北元江顺各五斤。   只是,这时间过的太快了些。   一眨眼,江纪竟又要回县学了。   明日的分离让两人心里都有些惆怅,于是进了被窝后,两人侧躺着对视了片刻,随后同时叹了口气。   这份心有灵犀,叫叶厘脸上有了笑意。   他伸出手抱住了江纪。   江纪顺势将他揽入怀中。   两人静静抱了会儿,之后叶厘道:“待买了牛车,我多去找你,中午咱们俩出去吃饭。”   这主意好。   冬日天黑的早,若是叶厘傍晚过去,江纪定然不放心。   正准备应下,可这时叶厘突然又道:“我若是频繁过去,会不会让你分心?影响你读书?”   早恋可是会影响学习成绩的!   就江纪对他的黏糊劲儿,叫他不得不担心。   “……我只会更加奋发向上。”   江纪有些哭笑不得。   “是嘛?”叶厘将信将疑。   江纪每个月都能给江麦摸底。   可谁能给他的好相公摸摸底?   总不能让两年一次的岁考来检验江纪的读书成果吧?   眼珠微动,他从江纪怀里退出来:“等下次你回来,咱们去拜访韩夫子吧?”   “去他家中拜访,让他给你摸摸底,如何?”   “……行。”   江纪没有反对。   明年就要送江麦去私塾,多与韩夫子联络感情自是有好处的。   “届时我再做只麻椒鸡给他送过去,或者,咱们请他去半闲居吃饭。”   “好。”   江纪笑着应下。   虽说,叶厘此举有“不信任”他的嫌疑,可只要叶厘肯为他花心思,那他就是高兴的。   于是,他不禁捧住叶厘的脸吻了过去。   如此良夜。   亲近要紧。   这般热情,叫叶厘莫名想起中午吃饭时的情形。   明明平日里瞧着挺聪明的,可为了与他厮守,竟扯出那么一个不着调的理由。   好相公这么“昏头”,他好笑的同时,心中也犹如喝了蜜。   两人刚才衣衫未解,如今气氛上来了,他们很快将身上的衣物全褪去,享受滚烫肌肤紧贴的美妙。   浓浓的不舍叫两人吻的难解难分,根本不舍得换其他花样。   他们要瞧着对方的脸,要吻着对方的唇。   他们只恨这夜太短,让他们无法用身子诉尽想念。   反正江纪明日下午才回县学,于是两人又折腾到了夜深,第二天叶厘一觉又睡到快十点。   这一次,江纪一直守在炕边。   他一睁眼,瞧见的便是江纪优越的侧脸。   鼻梁高挺,下颌线流畅,皮肤也好,没有什么痘印,真真就似画一般。   他静静欣赏了一会儿,而后理直气壮的开口:“过来,让我亲亲。”   江纪原本在看书,闻声看了过来,见他满脸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目光熠熠,煞是好看。   两人黏糊一会儿,之后他起床,准备午饭。   午饭后,江大川、江通、江顺爷仨赶着牛车过来了。   牛车上还放着江顺的行李。   江大川要去认认门,见见鲍北元这个雇主。   在他眼中,江顺到底小了些。   叶厘江纪还有江麦江芽也坐上了牛车,一行人慢悠悠的出了村。   雪已经化了,路上有些泥泞,好在这段土路不长,牛车很快进了城。   不过,尽管叶厘连声说不用,但江大川还是先去买了几包点心。   这么一购物,等他们到鲍北元那里时,鲍北元已卖完饮子回来了。   鲍北元的小院子虽然不大,但水井、磨房、灶房这些一应俱全。   正屋三间,鲍北元住住了一间,堂屋待客,另一间用来放糯米、红豆以及其他粮食。   不过,里边本就有炕,鲍北元已经收拾了出来。   江顺把被褥铺上去就成。   江大川瞅了一圈,对这个居住环境很是满意。   至于鲍北元这个雇主,他也满意,说话温温和和的,一看就是好性子。   他放了心,叮嘱江顺好好干活。   他没有多留,他们还得送江纪去县学。   牛车到县学门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当着江大川、江通的面,江纪、叶厘没有依依不舍,两人互相叮嘱几句,而后就江纪就拎着背篓进了县学。   叶厘盯着他的身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买牛车。   必须买尽早买!   北阳县有好几个车行,因此牲畜市场颇为兴旺,不过,叶厘可不懂怎么选牲口,他全权交给江大河,他只负责付钱。   江纪回私塾的第三日,他便将牛车买了回来。   家里没有房间安置这头珍贵的耕牛,他将牛车放到了江大河家。   牛车买回来的第二日,石老爹来了。   石老爹就是石义的老父亲,之前也就是江纪从府城回来不久,父子俩赶着车过来买了一千个变蛋。   但石家距离县城远,所在的镇子消费水平不高。   因此,那一批变蛋直到最近才卖完。   虽然回款慢,但石老爹确确实实挣了一千文。   于是石老爹就又过来买变蛋了。   他家田地多,此次过来,他给叶厘带了一袋子自家种的花生。   叶厘卖给他变蛋,给的是友情价,一让就让了百文利润,他从叶厘这里买一千个变蛋,那肯定能挣一千文。   只要叶厘一直卖给他变蛋,这样每个月挣一千文,那只需一年,他就能将石义两年的束脩给挣出来。   再用上一年,还能将下次去府城赶考的盘缠给挣出来大半。   这叫他如何不感激叶厘?   所以,此次过来,他特意带了一袋子自家种的花生。   这年头,花生跟水果一般珍贵。   一般农人自家的粮食都不够吃,哪有空闲的土地去种这个。   这一袋子带壳花生虽然才六七十斤重,但也能值个三百多文。   叶厘不好意思收,有些贵重了。可石老爹非得给,他便又让利五十文。   这叫石老爹颇为高兴,连声道谢。   一再说今后若是有用得上石义的地方,那尽管开口。   其实叶厘还真用得上石义。   明年江麦进了私塾,那就成了石义的小同窗。   八岁的娃就要住校,叶厘如何能放心?于是叶厘想托石义照顾江麦一二。    第87章   送走石老爹的第二日。   叶厘便赶着牛车, 同高君一起带着江麦、江芽进城。   一是去瞧瞧江顺。   一是去让江纪见见自家的新牛车。   他们四人吃了早饭就出发,到鲍北元的小院门口时,鲍北元与江顺正在吃饭。   炸油饼, 豆腐脑,水煮蛋。   鲍北元给自己冲了碗核桃粉。   江顺喝的是刚做好的饮子。   叶厘瞧见这饭食, 颇为满意, 这不比干巴巴的啃油饼有营养?   就是少了蔬菜。   但冬天新鲜蔬菜少,一顿不吃也无妨。   虽说现在有江顺帮忙, 但鲍北元并没有辞了周婶。   因为半闲居的订货量, 已经达到了一百二十提!   这时没有五花八门的饮料, 甜甜的饮子比起传统茶水,更受小孩儿女子小哥儿的喜爱, 因此半闲居的订货量在短短一周内翻了一倍。   要知道之前鲍北元一天也只做八十多提!   如此多的量,就鲍北元那个小灶房,可搞不了一锅出。   而且,人家半闲居晚上也营业, 余采要的是新鲜饮子。   老顾客也不能丢, 这部分每日的量也有五六十提。   因此, 鲍北元就上午做一批,下午再做一批。   上午那一批有一百二十提, 下午的是六十提。   当鲍北元与周婶出门送货,江顺要留在家里继续忙活。   不过,虽说现在一日要做二百提饮子,可因为糯米粉交给了磨坊, 羊乳有人送货上门,再加上有江顺帮忙,所以鲍北元比之前要轻松不少, 不再跟个陀螺似的。   说话间,这简单的饭吃完。   周婶来了,鲍北元得和她一道去半闲居送货了。   半闲居开门早,不能耽误半闲居做生意。   今个儿叶厘赶了牛车过来,自是不能再让他推着独轮车去送货。   将炉子、铁锅搬上牛车,叶厘让周婶先回家休息,他与鲍北元去了半闲居。   半闲居经过刚开业的火爆,这几日生意也算稳定了下来,豆腐泡的订货量,也从每日百斤提到了一百三十斤。   一百三十斤,这差不多是半闲居的极限了。   半闲居三层共五十多张桌子,中午、晚上两个时段,若每桌食客都点两份豆腐泡,也就是一斤,那么一百三十斤豆腐泡刚好能够卖完。   但实际上是做不到每桌食客都点上两份豆腐泡的。   毕竟一份就有三十个。   量很大。   而且,来吃火锅嘛,有那么多荤类食材在,即便豆腐泡是招牌,那也只是点缀,一般食客可不会狂炫豆腐泡。   能将这一百三十斤豆腐泡卖完,靠的是半闲居客流量大,一桌食客走人马上就有新食客落座。   所以,叶厘也不指望半闲居能订更多的货。   到目前为止,作坊的日产量已经达到了五百七十斤,距离六百斤的目标,只剩下三十斤的空缺。   这么点空缺,叶厘准备明日亲自带着样品去菜市场推销。   如今那些小老板们卖的都是成品菜,但肯定有食客想直接买豆腐泡的。   八仙镇那边,唐鱼早就直接卖豆腐泡了。   一日能卖出去二十斤左右。   叶两带回去的那些豆腐泡,只有三分之一做成了红油豆腐泡,三分之二都是直接卖掉。   他给叶两的是亲情价。   直接卖豆腐泡唐鱼也有的赚。   当然,这是明日的事情了。   这会儿坐在牛车上,叶厘也是想避开江顺,打探打探鲍北元这几日的真实想法。   毕竟他的初衷并不是给鲍北元添麻烦。   他坐在车辕上,扭头看了眼正扶着铁锅的鲍北元,道:“要不你也买辆牛车吧,这样能省不少力气。”   “再说吧,现在这院子没地方养。”   鲍北元摇头。   “那小顺他勤快不?有没有吵到你?”叶厘问。   “挺勤快的,不吵,只要不干活,就回他自己的屋子。”   “我让他出去玩,他也不肯。”   有了这话,叶厘就放了心,他笑着道:“就你这个忙碌程度,他哪有空出去玩。”   从半闲居回去,就得去给老顾客送货上门。   忙完这两单,回家歇息会儿,就又该去给半闲居送晚上的货了。   “……那要不我休息一日,带他在县城里玩玩?”   鲍北元问。   “可以,人家县学每个月还放三天假呢,你可不能整月无休。”   叶厘应的痛快。   这下子鲍北元想挠头了:“那半闲居咋办?”   “没事,我与余掌柜说一下就行。”   “况且,这款饮子已经卖了大半年了,老顾客天天喝,说不定有的已经腻了,只是碍于脸面,你主动送上门了,不好不买。”   为了让鲍北元休息,叶厘又道。   当然,这理由也不算牵强。   就算奶茶好喝,那也不能天天喝。   就算天天喝,那也不能只喝一个品,肯定要换花样的嘛。   但鲍北元可没想过这个角度,此刻听完叶厘的话,他有些愣:“啊?”   “难道不是吗?你刚开卖时,是遇见了陈升,他照顾你生意,还拉了好友一起来照顾。对吧?”   叶厘还记着此事。   “……对。”   鲍北元一脸沉思的点头。   “所以嘛,咱们也适当休息一下,你三天不卖,那原本有些腻的老食客说不定又想这口了。”   “这就叫欲擒故纵、小别胜新婚。”   鲍北元:“……”   他笑了起来。   别说,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不过,想到陈升等人可能已经喝腻了,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明说,他不由收了笑,眉毛紧皱。   “那我下次和升叔说说,我接到半闲居的生意了,以后就不送货上门了。若他们想喝,就来家里找我买。”   叶厘点头:“可以,或者你三日送一次。但说到底,还是要有新品,不然半闲居的食客喝腻了咋办?”   鲍北元:“……你说的对。”   但这个他无能为力。   只能交给叶厘。   叶厘最近闲的长毛,能有正事让他打发时间,他挺乐意。   而且,如此一来,就有正当理由经常往县城跑了!   很快,两人到了半闲居的后门。   半闲居已准备开门营业了。   与鲍北元交接的,是半闲居负责采买的管事,那管事认识叶厘,还与叶厘寒暄了几句。   管事与鲍北元结算清楚银钱,叶厘没有多留,赶着牛车与鲍北元回去。   接下来还要给老顾客送货上门。   但这一趟叶厘就不去了,他该去县学了,不然要错过江纪下课了。   于是他与鲍北元、江顺告别,和高君江麦江芽赶着牛车去了县学。   他们来的突然,江纪颇为高兴,领着四人在县学附近寻了个小面馆解决午饭。   饭桌上,叶厘说起石老爹来买变蛋一事,江纪立马道:“正好,待明年小麦去了私塾,可以托石兄带带他。”   “比如一起吃饭,顺便指点一下功课。”   石义人还是不错的。   朴实,踏实。   叶厘听了他的话,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昨个儿在上次的基础上又优惠了五十文。”   “你得空了,和石义一起吃个饭,说说这事儿。”   江纪应下:“好。”   江麦听着他们的对话,很是感动。   心中对私塾的盼望也更多了些。   之前,他对私塾虽然向往,但也有对陌生地方的忐忑。   一旦去了私塾,可是要住一个月才能回家的!   但没想到,厘哥早就为他打算好了。   厘哥真好!   待回了家,小家伙背书更加认真了。   他已经开始学《千字文》了,比起《三字经》,这本可太难了。   第二日,当叶厘赶着牛车进城推销豆腐泡时,他和江芽都留在了家里。   他要背书。   江芽要过滤豆渣。   没了两个小电灯泡,哪怕今日又是在小面馆吃的饭,但叶厘心中依旧是甜的。   这算单独约会呀。   第三日,叶厘又带着豆腐泡进城了。   顺便与江纪又吃了饭。   当然,这两日他也干正事了,余下的三十斤豆腐泡,他成功推销了出去。   豆腐泡在北阳县已有不小的名气,他在城西的菜市场寻了六个小老板,这六个小老板都愿意在自家的摊子上/铺子里出售豆腐泡。   每人五斤的量,一日卖完不要太轻松。   第四日,他还得进城。   六个小老板的位置只有他知道,他肯定要给负责送货的员工指指路。   目前,作坊里负责送货的,是早上磨豆子的那八位。   他们排班,轮流送货。   指完路,他又去了县学。   别说,自家买了车子就是好。   就是这车子是敞篷的,每次出门他都得裹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为了见江纪,大冬天的,他可不受这份罪。   第五日,他又又又进城了。   这次的理由是核桃粉不多了,他得做一些。   转眼江纪回县学都有十日了,上次带的五斤核桃粉,快见底啦。   核桃粉做完,还得再送去县学,所以第六日他还是再跑一趟。   但这一次,江麦、江芽跟了去。   江麦在读书一途上遇到的困惑太多。   江芽是想大哥了。   而且江福正、江满堂也一并进城了。   因为明日是冬至,叶厘与他需得买节礼。   按照作坊一开始定的规矩,这样的节日,作坊给每人发五斤大米、五斤面粉、五斤猪肉。   江福正原本想买两头猪宰了,这样省钱。   可是,部位不同,不好分。   每个人肯定都想要五花肉,即便多给排骨,那心中也不一定会乐意。   发节礼本是喜事,若是由此生了怨,那就是不值当了。   于是叶厘就拍了板,还是去县城买肉吧。   每人五斤五花肉或后腿肉,作坊里的员工数是二十八,不过,江大川的生辰就在后日,也就是冬至第二日,因此得多买五斤。   再加上叶厘自家也要包饺子,所以今日要买一百五十斤的肉。   还有大米,这个野枣坡是真没有,必须得买。   每人五斤,再加上江大川的生辰贺礼,共一百四十五斤。   但面粉已经准备好了——江福正带人在作坊里磨的。   反正作坊里的石磨空着也是空着,而且一斤面粉是七文钱,一斤小麦却是五文钱。   一斤差两文,五斤就是十文。   作坊二十八人,若是自己磨的话,那就能省下二百八十文!   既然能省,那就不能当冤大头。   江福正让叶厘从乡亲们手里买了小麦,他领着人将这些小麦磨成了面粉。   磨出来的麸子还能喂猪,这不比直接买面粉强?   进了城,五人先奔去菜市场。   跑了好几个肉摊,这才把肉买齐。   而后又去买大米。   从粮铺出来,江福正、江满堂没有急着回村。   他们父子俩同叶厘一道去了县学。   因为叶厘悄悄拜托了江福正,让江福正父子俩与他一起回去,省得江麦的心理阴影发作——原身是真打算卖了江芽的。   江麦没成年之前,他是决不会单独与江麦、江芽出门的。   他这一番心意,让江福正有些动容。   其实江福正都快忘了此事,但谁知他一直记着。   于是,江福正就以想感受县学的威严为由,赶着骡车一并去了县学给江纪送核桃粉。   江纪下了课,直接奔向县学门口。   出了大门,瞧着满车的肉和大米,他脑中不由想起上次叶厘在作坊发工钱的画面。   当时只给八个人发了工钱,但在场的每人都喜气洋洋。   若是给全作坊的人发节礼,那只会更热闹!   可惜,大夏立朝之后,冬至虽仍是重要节日,但朝廷却是不给官员放假了。   教谕、学正正常办公上课,身为学生的他,哪能回家。   瞧着叶厘被寒风吹得有些红的脸颊,他深吸一口气,将想要请假的心思压回去。   罢了,学习要紧。   叶厘为了与他吃顿饭,日日顶着寒风出门,他唯有认真读书,才能不负这份情意。   于是,他解了江麦的疑惑,收了叶厘的核桃粉,然后叶厘、江福正几人就走了。   不过,明个儿叶厘来给他送饺子。   想到明日的见面,他脚步轻快的回了县学。   另一边,当叶厘、江福正将两车肉、大米送到作坊时,作坊的员工竟然全都在。   大家伙儿知道他们俩去买节礼了,饭后就来了作坊,伸着脖子盼啊盼,盼的脖子都酸了,终于将肉和大米盼回来了!    第88章   其实, 此刻豆腐泡已经开炸了。   十二口灶前都有人。   余下的人三三两两坐在灶前,一边闲聊一边烤火。   但一瞧见江福正、叶厘赶着车进了作坊,所有人, 包括负责炸豆腐泡的,比如张拾、吕大娘等, 都从灶棚涌了出来, 一脸热切的看向叶厘、江福正。   还招呼他们去灶前烤火。   张拾站在最前头,他热情道:“冷不冷?厘哥儿, 要是冷去灶棚, 火烧得旺呢。”   “拾伯, 我不冷。”叶厘笑着摇头。   “竟然都在啊?”   江福正从骡车上下来,扫了一圈, 有些意外。   张拾一边往骡车上瞄,一边笑着道:“这不是新鲜嘛?活了几十年,头一次碰到免费领肉的好事。”   待看到背篓里那些红白相间的猪肉,他的声音瞬间高了好几度, 还拍了下大腿:“哎哟!真买回来啦?!”   他急走几步来到骡车跟前, 骡车上放着五个背篓, 一百五十斤肉,全在这五个背篓里。   背篓旁还放着一袋子大米。   但大米可比不上肉精贵。   张拾盯着这五个背篓, 笑得合不拢嘴,要不是怕江福正数落他,他定然要挨个摸摸。   好多肉啊!   别的员工见此,也忍不住上前将骡车围了起来。   他们脸上的笑容, 眼里的热切,比起张拾只多不少。   但叶两、叶阿爹、江大河几人则是站到了叶厘跟前。   他们已经领过一次工钱了,此刻稍显淡定。   叶厘刚才急着回村, 只买了几个饼子让江麦江芽还有江福正父子俩垫肚子,叶阿爹听了这话,便匆匆回家做饭。   叶阿爹以为叶厘会在县城解决午饭,就没留饭。   叶厘没急着走,待会还得分肉呢。   江麦江芽想看热闹,两人留了下来,站在牛车上看着围着骡车的众人。   至于江芽的那份节礼,叶厘已折算成铜板给了他。   相比较大米,还是肉的吸引力更大。   而且,这场面难得。   于是叶两、江大河几人也挤进人堆里。   众人脸上都挂着笑,还有些感慨。   这人啊,只要活的久,那真是什么新鲜事都能见到。   他们这些小百姓,从来只有他们给官府、给地主交粮交钱的份,可现在,竟然能从作坊免费领米面肉。   这事儿新鲜的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吕大娘喜不自胜,指着离她最近的那个背篓道:“哎哟,都是好肉,瞧瞧这膘厚的,拿去包饺子都不用放油了。”   江荣就站在她身边,闻言点头:“可不是,能包三顿饺子了。”   “嗐!小荣啊,日子不一样了,哪用这么节俭啊?包两顿,吃个痛快!”   吕大娘一脸不赞同。   站在吕大娘另一侧的牛双全闻言,忍不住道:“还是一半包饺子、一半包包子比较好,许久没吃肉包子了。”   野枣坡有两户异姓人家,牛双全便是其中之一。   “咦?是啊,白面肉包子也很久没吃了。”   吕大娘听的不由点头。   虽说这半年来日子好了,可她家用钱的地方也多,明年要盖房子,那不得花一大笔银子?   况且,想吃顿好的,那是真的贵。   一斤面粉,能擀七八十个饺子皮,可一个壮汉真若敞开肚子吃,那一顿就能将这些饺子吃完。   她家快十口人,一顿饺子所用的面粉,最起码得有三斤。   即便麦子是自家的,可以自己磨面粉,但若是换算成铜板,那这一顿光面粉的花销就得十五文。   饺子馅的花销也不少,蔬菜是自家的,但肉得花钱买。   稍微带点肥的,一斤就得十八九文。   如此一来,即便只买一斤肉,可加上面粉的支出,那这一顿饭就要花三十多文。   若是买两斤肉,那就要五十多文了。   她家可舍不得这样吃。   不过,日子到底比从前好了,即便节俭,她家一个月也会吃三次肉的。   每次买上一斤,要么配着菜炒一炒,就着玉米饼子吃。   要么做成玉米面肉包子。   主要是吧,现在家家户户都不缺鸡蛋,都日日吃鸡蛋了,那吃肉的次数自然就少了。   白面饺子、包子,她家是真的许久没吃了。   要不,真就一半包饺子一半包包子?   反正还能领五斤面粉。   如吕大娘这般,在场众人都已经在商讨这五斤肉该如何吃了。   江福正听着众人的议论,他拍拍手,示意众人安静。   “好了好了,都回家拿盆拿袋子,现在就发东西。”   不等众人欢呼,他又指着灶棚道:“炸豆腐泡的先把火给停了。”   豆腐泡事关作坊信誉,可不能给炸糊了。   张拾、吕大娘等人闻言,急急应好,忙去了灶棚。   余下众人则是高高兴兴的回家拿盛肉盛米面的器具。   江福正让江满堂回家,将秤拿来。   又指挥江大河、江通把放到小屋子里的面粉抬出来。   最后,他还去灶棚,将用来切豆腐的案板搬到了骡车上,准备用来切肉。   很快,作坊外响起了脚步声以及欢声笑语。   免费领米面肉,这可是大事。   众员工回到家将此事一说,每户人家都是全家出动,想亲眼瞧一瞧这大场面。   其实,非员工的村人,刚才就想来作坊这边的。   可江福正不准闲杂人等出现在作坊,于是刚才非员工的村人都留在家中等待。   现在这些非员工的村人过来看热闹,但他们也只敢站在作坊门口。   直到江福正对他们招了招手,这才欢欢喜喜的踏进作坊。   村子小,不一会儿回家拿器具的员工就都回来了。   江福正点了点人数,发现没有缺人,就让员工们在两辆车子前排队。   非员工村人则是站在队伍两边。   江福正负责称重。   他的大儿子江丰登、二儿子江金玉、小儿子江满堂给他打下手。   排在头一个的便是张拾,他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有一个小陶罐、一个麻布袋子。   江福正负责切肉,他拎着菜刀问:“要五花肉还是腿肉?”   “五花!”张拾指着边边上的那个背篓,答的响亮。   这背篓里的那块五花肉,肥肉多,瘦肉少,包饺子不要太香。   江福正闻言,就把那个背篓里的大块五花肉放到案板上,他估摸着重量切了一块,用秤一称,只有四斤六两。   他就又切下一小块,凑足了五斤。   秤压的不算高,江福正并不因张拾是他堂哥夫就多给一些。   张拾早知江福正的性子,他一脸高兴的将肉接过去放到了篮子里。   这时,江丰登用木瓢将大米舀到一个布袋子里。   舀完递给江福正,江福正挂在秤上一称,正好五斤。   江丰登便将袋子里的大米倒进张拾所带的布袋中。   接下来是面粉……   如此这般,由威望最高的江福正负责称重,确保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每个人领完三样便离开队伍。   至于江大川,他一人领了两份,后个儿是他的生辰。   这一幕,叫众人看的又羡慕,又期待。   一共二十八人,叶阿爹的那份由叶两代领,队伍缩减的很快。   不一会儿,这些东西就全发完了。   拿到东西的众人,并没有急着回去,他们留在作坊,等着江福正说几句。   但江福正向来不爱啰嗦。   他将秤放回骡车上,扫了一圈,瞧着一张张笑脸,他咳了一声,严肃道:“大家伙儿都看到了,叶厘说发节礼,那就是真的发。”   “所以,这作坊不仅仅是叶厘的,还是大家的,只要这作坊运转一天,那大家就能拿工钱,就能拿节礼。”   “这作坊,就跟田地一样,只要不出意外,那是可以世世代代传下去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这个理儿!”   江大河立马大声回应。   他一起头,余下众人纷纷开口,的确就是这个理儿啊。   只要作坊在一日,那月月保底能拿一两八钱的工钱,这可比种地来钱多来钱快!   作坊是比家中田地更珍贵的传家宝啊!   江福正瞧着众人的反应,满意点头。   他又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既然大家明白这个道理,那今后就好好遵守作坊的规矩,像是偷懒啊、糊弄啊这些,决不能出现。”   “一旦出现,我可是要撵人的。”   “该撵该撵。”   江大河忍不住又接话。   反正他不能忍受这种行径。   损的可是小纪的生意啊。   其他人早就知道江福正的性子,之前学做变蛋时,江福正已经给过他们黑脸了。   因此,这会儿他们连声道不敢。   江福正要的就是这个回答。   虽说这作坊的收益,叶厘拿了大头。   可村人也受益了。   大大受益。   照着这个趋势下去,一二十年后,家家户户都是地主老爷!   这么好的事儿,旁边村子的人羡慕得找他好几次了——他这个里长,管着周边几个村子,那几个村子的人,对着变蛋、作坊羡慕得流口水!   所以,野枣坡的人,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般想着,他看向一旁牛车上的叶厘:“厘哥儿,你有什么要说的没?”   “没有没有。”   叶厘忙摇头。   有江福正在,他只等着数钱就行了。   江福正见状,便对众人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别杵在这儿了,散了。”   “炸豆腐泡的几个,别回去了,接着干活。”   耽误了这么久,今日又要拖到很晚了。   于是众人散去。   非员工离开作坊。   负责炸豆腐泡的那十二人,又回到灶前。   叶厘拎上自己的五斤肉,打算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家。   刘饴叫住他,要他把叶两以及叶阿爹的那两份米面肉带回去。   “不用,让大哥带回家吧。”   叶厘摇头。   他今个儿特意买了五斤肉。   “让他带一份回去就行,包的饺子足够爹还有小文、鱼哥儿吃。”   “现在我们俩都在你这里吃饭,这些东西,自是该交给你。”   就叶两那饭量,就江家的伙食水平,刘饴真不好意思让叶两把三份节礼都带回叶家。   可叶厘皱眉:“饴哥,你说这话就太生分了。我亲大哥亲哥夫过来给我帮忙,我能不管饭?”   刘饴笑道:“你当然得管饭了,但我们俩也不能日日空着手过来吧?”   看叶厘还要反驳,他忙又道:“好了好了,这么点东西,不值得推来让去,你就带回去吧。”   “多包些包子,带去县城给小纪吃,让小纪也乐呵乐呵。”   “今个儿这么热闹他却看不到,可惜了。”   此话一出,叶厘不由想起刚才江纪那副“身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的样子。   他挑了下眉:“好。”   借着这个理由,他又能日日往县城跑了。   他笑眯眯的调转车头,坐上牛车出了作坊,先将两份米面肉送回家,而后他将牛车牵去了江大河家。   梁二香、江柳、江榆、江大河都已回了家,她家四人都在作坊干活,刚才领了四份节礼。   这么多肉,梁二香准备现在就切下来一块剁成馅,今晚包饺子吃——包饺子无需发面,方便。   不只是梁二香这般想。   村中其他人家也这么想,五斤肉的确多,再往里切点白菜、萝卜,那最后的馅料不得做出十斤来?   这肯定要吃两顿呀!   与其将肉挂起来留到明天吃,不如今晚先吃上一顿解解馋。   于是,很多人家都响起了剁肉的声音。   叶厘闲来无事,也拎起菜刀剁起了肉馅。   不过,当他家吃晚饭时,这些做了饺子的人家,都特意端了一碗过来,叫他尝尝他们的手艺。   叶厘感动。   但他家没有冰柜。   而且,接下来几日他家也要包饺子包子,所以,他意思性的夹了几个尝尝味,余下的全让乡亲们又带了回去。   吃了晚饭,他撸起袖子和面,准备明天既包饺子,也包包子。   冬天温度低,面团不好发酵。   将面和好,他把面盆端回卧房放到了炕上。   有明日见面这件事吊着他,他睡的香、起的早。   翌日上午,他领着两个小家伙一通忙活,待叶两来了,他就揣上一陶罐饺子、几个包子准备出门。   江芽也想去,小手抓着他的袖子道:“厘哥,我也好想大哥啊。”   叶厘微微一笑,道:“乖芽芽,今个儿我与你大哥要约会,不能带你呀。”   “约会?”江芽有些懵,小脑袋歪了歪,听不太明白。   叶厘伸手点点他的小鼻子,笑着道:“就是增进感情,等你长大有了喜欢的小男孩儿就懂了。”   一旁的叶两:“……”   江麦轻咳一声,走过去抓住江芽的小手:“芽哥儿,厘哥与大哥有正事要做,过几日咱们俩再跟着厘哥一起去找大哥。”   江芽年纪虽小,可并不傻。   快六岁的他,听得懂叶厘的话。   不过,到底年纪小,他还不知道羞涩。   听了江麦的话,他瘪瘪嘴巴,放开了叶厘的袖子。   叶厘见状,便伸手捏捏他脸蛋:“乖,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有了这句,他稍微开心了些。   也是,昨个儿才见了大哥,现在还是选择好吃的吧。   他伸出两根手指,晃着道:“厘哥,还有二哥的,要买两份哦。”   叶厘乐:“放心吧,少不了小麦的。”   嗯……既然小家伙这么懂事,那今个儿他再从半闲居打包一些食材回来。   他已经想好啦,今个儿入城后,他先去半闲居订三楼的包厢,而后再去县学接江纪。   三楼的包厢是全封闭的,隐私性还成。   当然,他也不干啥。   但之前去找江纪时,他们俩都是在小饭馆里解决的午饭,大庭广众之下,别说搂搂抱抱了,连手都没摸过。   今个儿进了包厢,最起码能拉拉手吧?   想到江纪,他不再耽搁,赶着牛车出了村子。   进城后,他直奔半闲居。   半闲居已经开门营业了。   不过,今个儿是冬至,要吃饺子,虽说半闲居也提供饺子,但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回家。   因此,这会儿半闲居的生意颇为一般,一楼竟是空空荡荡,一桌食客都没有。   他找张副掌柜预定了三楼的包厢,之后他直奔县学。   但等他和江纪回到半闲居时,一楼竟快坐满了。    第89章   叶厘把牛车交给店里的伙计, 让伙计牵去后门。   他与江纪进了半闲居。   来到柜台前,张副掌柜瞧见他,立马笑盈盈的道:“叶夫郎, 您二位先上去,我这就让伙计先把鱼锅端上去。”   “还有, 刚才您走得急, 我没来得及说,今个儿凡是在店内用餐的, 每桌都送一份豆腐泡饺子, 有猪肉、羊肉两种馅, 不知您二位要哪一种?”   “咦?豆腐泡饺子?”   叶厘诧异。   江纪也有些意外,豆腐泡还能做饺子?   张副掌柜笑着解释:“是东家的主意, 他前两日就在店内、门口宣传起来了。这不,到了饭点,不少食客都过来尝鲜了。”   “哎呀,那余掌柜真是做生意的好手呀, 别出心裁!”   怪不得一楼竟快坐满了。   余采做生意是真的有一套啊。   说实话, 他真没想到豆腐泡还能切碎了做成饺子馅。   既然碰上了, 那肯定是全都要。   他道:“那我能不能要个两掺,猪肉、羊肉各来几个?”   “当然可以, 您二位先上去,伙计稍后就将饺子送来。”   张副掌柜指了指楼上。   “那谢谢掌柜了。”   叶厘说着,与江纪走向楼梯,直奔三楼。   三楼的包厢是用木板隔出来的。   包厢与包厢之间隔的有两米远, 里边空间也不小,有个七八平,中间是一张圆桌, 墙壁上挂着字画,布置的颇为用心。   叶厘拉着江纪坐下,而后他将手中的包裹打开。   里边是一个小陶罐和一个布袋。   陶罐里装着饺子。   布袋里装着包子。   虽然包裹外边包了一层棉被褥,可冬日气温低,这饺子、包子都已经凉了。   叶厘道:“你晚上让膳房的师傅给热热,现在别吃了。”   江纪看了眼陶罐,发现最上面的那个饺子是个不太规整的小包子,他笑着问:“这个小包子是芽哥儿包的吧?”   “对,今个儿他和小麦包了不少。”   叶厘点头。   “那待会在锅里涮几个,豆腐泡饺子也就是尝个鲜,肯定还是你们包的更可口。”   “咦?嘴巴吃蜂蜜啦?”   叶厘挑眉。   “你尝尝?”江纪也眉梢微挑。   可谁知叶厘立马摇头:“说什么呢?大白天的,我可是正经人。”   “……你别说,你特意来三楼,只是想涨涨见识。”   江纪指了指跟小房子一般的包厢。   “对呀,乡下人嘛,就是想瞧瞧三楼的包厢长什么样子。”   江纪被他气笑,正准备一把搂过他,可这时,外边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木地板,响动大。   江纪只得先将手臂放下,不过口中却道:“你且等着。”   叶厘闻言乐:“等什么?”   “下次我回家你就知道了。”   江纪看向眼前的桌面。   不等叶厘有所联想,门口响起伙计的敲门声:“客官,鱼肉锅子来了。”   江纪喊了声进,包厢门被推开。   四个伙计进了来。   一个拎着炭火。   一个抓着纸笔菜单。   一个端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鱼肉锅子。   还有一个端着碗筷、热布巾。   叶厘让伙计直接将炭火点上。   他与江纪快速点了菜,又拿热布巾擦手。   等伙计离开,两人不再打情骂俏,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两人都饿了。   冬季不好捕鱼,眼前这鱼肉锅,是由三条一斤多的鱼制成。   雪白的鱼肉泡在红通通的汤汁里,引得叶厘忍不住咽口水。   他好久没吃鱼了。   鱼小,鱼肉块切的就大。   江纪用捞勺给叶厘捞了两块鱼腹肉,他自己则是捞了两个鱼尾巴。   “你也吃鱼肚子呀,在咱们家,好东西都是大家一起吃。”   叶厘道。   “这里就咱俩,不用做给小麦、芽哥儿看。鱼尾巴又不能扔掉,我吃吧。”   江纪摇头。   这话说得叶厘心中甜滋滋,他道:“江纪。”   江纪扭头看过去。   下一瞬,他的脸被一双熟悉的手捧住,紧接着,熟悉的唇落了下来。   这个吻蜻蜓点水,叶厘一触便离,他坐回凳子上拿起筷子:“吃饭吃饭,别耽误你下午上课。”   江纪:“……”   他嘴角压不住:“你不是正经人吗?”   “谁让你长的好,对着你我也可以不正经的。”   叶厘挑着鱼肚子上的大刺,头也不抬的道。   江纪嘴角翘的更高:“给我灌迷魂汤是吧?”   叶厘问:“那你喝不喝?”   江纪点头:“多来点儿,只一句根本品不出味。”   这下子叶厘也乐了:“美得你,快吃饭,再说下去,真要耽误你下午上课了。”   “不会的,今个儿过节,学正也要回家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   江纪摇头。   今日县学里的人,凡是居住在县城的,基本上都回家了。   “那给你热几个饺子。”   叶厘说着,从陶罐里夹出几个饺子放到了火锅里。   这香辣鱼有汤底,饺子泡进去正好。   这时,外边又有脚步声传来。   伙计们来送他们刚才所点的食材了。   这些食材又摆了满桌,大部分都是肉,小部分是蔬菜。   还有一碗豆乳米麻薯。   吃不完的,叶厘可以打包带回去。   那一盘子豆腐泡饺子也端了上来。   一共十二个。   饺子是生的,食客们得自己煮。   为了节省时间,叶厘干脆把锅里的鱼肉都捞了出来,而后让伙计加汤,他下入食材。   这样等他和江纪将鱼肉吃完,锅中的食材也沸腾了。   三条鱼,除掉头和尾巴,没多少肉。   只能垫垫肚子。   叶厘夹了一大筷子羊肉片放到江纪碗中,好相公刚才只吃鱼头鱼尾巴了,这会儿可得多吃些肉。   当然,还有豆腐泡饺子。   豆腐泡切的很碎,与猪肉混在一起,勉强能吃出豆腐干的口感。   不算惊艳,但也不难吃,毕竟是大厨调的馅料。   江纪只尝了个味,他将叶厘捎来的饺子吃了大半,事实证明,还是叶厘包的饺子更合他口味。   于是这剩下的豆腐泡饺子,叶厘准备带回家去。   叶厘这种煮火锅的方式,大大缩短了这顿饭的时间。   吃饱之后,叶厘、江纪两人拿着勺子,慢悠悠的用那碗豆乳米麻薯溜溜缝。   碗不大,两人几勺子下去就见了底。   叶厘将勺子放下,道:“喝久了,还真有些腻,是得出新品了。”   江纪将最后一口喝完,也放下了勺子:“有思路了吗?”   叶厘摇头:“没呢,最近几天光琢磨着往县城跑了。”   江纪一听乐了,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过来。”   叶厘早就想这么干了,闻言从凳子上起身,抬腿一跨,他便坐到了江纪的双腿上。   江纪双臂环着他的背,一本正经的道:“沉迷美色,的确耽误正事。”   “……不要脸。”   话是如此,但叶厘还是忍不住伸手捧住了江纪的脸。   见江纪笑盈盈的,眸子清亮,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他朝江纪的唇吻去。   江纪抱紧他,待双唇相触,就撬开他的牙关,舌伸入他口中,勾着他的舌加深这个吻。   两人刚喝了饮子,口中都是甜的。   但这份甜不及他们心中的甜。   分居两地小半个月,终于又能抱着对方、吻着对方,这一刻的满足,心中的满盈,可不是一起吃顿饭就能达到的。   虽然两人都穿着厚棉衣,但唇舌和呼吸是缠一起的,这份亲昵,足以缓解这十余天的想念。   江纪吻的轻柔,没去撩拨叶厘的敏感点,因此,这个吻虽绵长,但结束后叶厘依旧生龙活虎,气息平稳。   叶厘环着他的脖颈,有些疑惑:“你刚才让我等着,我还以为你会亲得我喘不过气。”   “这里又不是咱们俩的卧房。”   江纪说着挑眉,凑近抵着他额头轻声道:“再者,一个吻算什么等着?这账,咱们到炕上算。”   叶厘:“……”   他乐了起来,低声问:“好相公,你打算如何算?”   “叫你一觉睡到中午?”江纪问。   这话瞬间叫叶厘想起上次这人回来的头一晚。   那晚做了三次,最后那次他半睡半醒,整个人是困倦的、疲惫的。   可脑子里保留着一丝兴奋。   再加上江纪的动作有些缓,搂着他一下一下,撞得他犹如躺在水面上,舒服坏了。   想到当时的滋味,他身子不由扭了几下,好想!   可好相公要上学。   上学!   十八岁的读书郎,脑子里装满这种事儿,总有种负罪感。   他幽幽叹口气,轻声道:“江纪,咱们这样贪欢是不是不好?”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严肃。   江纪自然也想起了那一晚的情形,但他摇头:“咱们算什么贪欢,一个月也就月末聚几日。”   “以我这个年纪,不是正常?”   叶厘:“……”   对哦。   他是拿上辈子的思维,觉得十八岁就该好好读书。   可在这里!   这个年纪的人已成了亲,过夫夫生活天经地义呀。   他笑了起来,瞧着江纪近在咫尺的唇,他笑着道:“好相公,那我等着哦。”   说罢,不等江纪回答,他就吻了上去。   十八岁的相公,这会儿不好好享受,那什么时候享受?   江纪不知他心中的那点小纠结,以为他是怕耽误自己读书,于是这一吻完毕,江纪又再三保证,不会影响学习。   叶厘没说不信。   但心中还是决定这个月末去拜访韩夫子。   两人抱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内容是昨个儿的发节礼,这事儿讲完,他们也该走了。   叶厘喊伙计上来打包没吃完的食材。   江纪将叶厘带来的没吃完的饺子、包子拎上。   夫夫俩下楼,一同去柜台前结账。   虽然半价,但这一顿饭还是花了八百多文。   要不是有作坊在,即便半价,叶厘也不敢经常过来。   两人付了银钱,正准备出门等伙计把牛车牵过来。   这时,一辆有些豪华的高大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停稳,一直跟在余采身边的那个婆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余采来了。   既然碰上了,自是要打声招呼。   叶厘与江纪出了半闲居的门,江纪拎着背篓站在门口,叶厘朝着余采的马车走去。   不过,只走了两步,他就顿住了脚步。   因为余采并没有下马车。   虽然那婆子将马凳放到了车辕下,但余采只是坐在马车门口,怔怔的瞧着半闲居的匾额,脸上挂着明显的迷茫。   显然,余采有心事。   叶厘眨了眨眼,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那婆子却是轻声道:“采哥儿,叶夫郎来了。”   这一句叫余采回了神。   余采顺着婆子所指瞧见叶厘,他脸上顿时显出几分不好意思:“叶夫郎,刚才想事呢,走神了。”   “没事,我扶您下来吧?”   叶厘走过去道。   “不用,让王嬷嬷扶着我吧。”   余采轻轻摇头。   他又看了眼半闲居大门上挂着的匾额,抿了下唇,他在王嬷嬷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   站定,他瞧向叶厘,笑着道:“叶夫郎,这顿饭可吃的满意?”   “满意,来了就能吃上鱼肉锅,还有独特的豆腐泡饺子。余掌柜,这半闲居既面面俱到,又别出心裁,生意想不好都难呐。”   叶厘笑着道。   这话听得余采脸上有了笑。   可不是,他为了半闲居,真真费了不少心思。   他的付出,是有回报的。   不过,他其实不缺钱……   想到刚才在饭桌上的争论,他又抿了下唇。   王嬷嬷瞧着他,不由道:“采哥儿,要不您与叶夫郎进店内坐会儿?”   进店内坐会儿?   余采脸上闪过犹豫,他与叶夫郎不熟。   再者,人家或许有事呢。   可王嬷嬷又道:“您与其闷着,不如与人说说话。”   余采心中一动。   想了想,他问:“叶夫郎,你待会有空闲吗?要不要进店喝杯茶?”   “可以,除了将江纪送回县学,我没旁的事的。”   叶厘点头。   余采闻言轻笑:“好,那你去送吧,我在店里等你。”   他倒是想遣伙计去送。   可明显叶厘、江纪黏糊得不得了,所以他就不揽这个活儿了。   于是他与张副掌柜打了声招呼,让叶厘待会来了后,直接去后院找他。   这时,伙计也把牛车牵过来了。   叶厘就先去送江纪。   牛车走出去老远,江纪终于开了口:“余掌柜找你会有什么事?若是麻烦,你就推了吧。”   “没事,反正我也没事干,我去当一当知心哥……知心弟弟。”   叶厘紧急改了口。   他这个身子才十七岁,比余采小了八岁。   江纪:“……天黑的早,你还是早些回去。”   “放心吧,我知道的。”   叶厘点头。   两人很快到了县学门口,距离上课还有一刻钟,江纪又叮嘱了叶厘几句,这才进了县学。   叶厘赶着牛车,回了半闲居。   张副掌柜瞧见他,亲自领着他去后院。   半闲居的后院,被一道墙隔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院子。   大的是半闲居的后厨、库房。   小的是余采的办公区,有两间屋子,一般伙计不能踏足。   叶厘到时,余采正坐在屋内饮茶。   桌上还摆着好几碟点心。   见他进来,余采一边招呼他坐,一边为他倒茶,又指着桌上的点心道:“随便尝尝,是店里厨子做的,还算可口。”   叶厘摆手:“刚吃了饭,不饿,喝口茶就行。”   “也好。这是雨前毛尖,你尝尝。”余采指着茶盏道。   “我见识少,品不出这茶叶的三六九等,若是说不出好话,余掌柜您可别怪罪。”   叶厘端起茶盏笑着道。   余采闻言摇头:“怎么会?说起来,我长你几岁,你喊我采哥吧,总是您、您的,听着怪生分。”   叶厘闻言,从善如流的点头:“好的,采哥。那你喊我厘哥儿吧,还是这三个字听着顺耳。”   说着,他抿了口茶水。   茶水微烫,香味清幽。   明显比他买的普通茶叶要好上许多。   他不由问:“采哥,这茶叶得多少钱一两?”   余采道:“这茶叶不算顶级,但也要七百文一两。”   “七百文,一两?”   叶厘眸子瞬间睁的老大:“那岂不是七两一斤?”   他摇头道:“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喝树叶子吧。”   余采被他的反应逗笑:“以作坊的收入,喝得起的。”   “用钱的地方多嘛,我打算明年在县城买个小院子呢。”   余采闻言,不由叹道:“你们夫夫的感情可真好,真难得。”   他说着,脸上又闪过迷茫:“厘哥儿,与喜欢的人成亲,感觉很好吗?”   “很好,特别好。”   叶厘点头,语气坚定。   余采闻言,叹了口气:“我阿爹也这么说,他说与我爹也是有过幸福日子的,虽然事后知道是假的,但最起码当时是高兴的。”   叶厘:“……吴伯伯,是想让你成亲?”   艾玛,那之前他分析错了呀。   他以为吴家人不想让余采成亲的。   余采轻轻点头:“对,我阿爹觉得,我总不能一辈子闷在家里,该走出去做些事,或经历些愉快的事。”   “他已经托我爹帮我打探合适的人选了。”   “今个儿中午,我哥从县学回家得知此事,他不同意,就与我阿爹起了些争执。”   但他自己是迷茫的。   恐惧,这当然有。   可叶厘、江纪这般的感情,他也偷偷羡慕。   唉。    第90章   “采哥, 我觉得吴伯伯的想法很好诶。”   叶厘按下惊讶,认真道。   这里又没有游戏、影视、网文、短视频等娱乐方式,他上辈子时, 只觉得一日二十四小时根本不够玩,放假几天不出宿舍那是常态。   可现在, 只要江纪不在家, 那他觉得一日十二个时辰真他么的长。   家中太无聊了,他宁可日日顶着寒风去找江纪。   他都快闲得长毛了, 更别说余采这个自小吃喝不愁、不用为生计烦忧的人了。   而且, 余采已在家中闷了二十年了!   是得走出家门, 去经历些愉快的事。   至于会不会重蹈吴夫郎的覆辙,那就看吴家人的选人眼光了。   余采听了叶厘此话, 有些意外:“你觉得我阿爹的想法好?”   “对。总是待在家里,没意思,我天天往县城跑,只是为了和江纪吃顿饭。”   看余采眸子一下子睁大, 叶厘笑着解释:“村里冷清, 不好打发时间。江纪算是我最大的乐子。”   余采:“……”   这说辞, 既新鲜,又叫他心中有些躁动。   他左腿撑着地面, 稍稍挪了挪身子。   可不是,他待在家里,的确没事做。   从前,他还有玩伴。   能一起相约出门逛个街, 或互相登门做客。   但从十年前开始,他的玩伴陆陆续续的成亲,于是他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 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看了无数的书籍。   也绣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物件。   还尝试养花、种菜、做美食。   闺阁里的小哥儿嘛,除了这些,也做不了什么。   直到今年初夏,他阿爹突然说,自年后,一整个春天,他出门的次数十指可数。   这实在是可怕。   他又不是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   他阿爹说,不能让他这样静悄悄的枯萎。   于是鼓励他出来开个店。   如今,他真将半闲居开起来了,每日盘账、处理各种杂事占据他不少时间。   他一下子充实了许多。   他大哥觉得,他这样就很好。   独当一面,有自己的事业。   可他阿爹觉得,这样不够。   人活在这世上,不能只当一个东家一个掌柜。   他该经历更多愉快的事。   比如:成亲。   这件事好吗?   看叶厘、江纪,自是好的。   而且他阿爹还鼓励他,不,准确来说,是诱惑他,说可以为他寻一个好人。   人心易变,无需看得长远,当下愉快,将来好聚好散即可——若好人变心,那他可以和离回吴家。   他觉得这话是有道理的。   就他这个样子,哪里能奢求一辈子。   能有一时的顺心、愉悦,那就不枉折腾这一遭了。   可他也惧怕成亲所带来的改变。   比如融入一个新的环境。   比如不能成功和离。   可此刻,听得叶厘此话,他好心动。   他心中躁动!   他太无聊了。   他也想乐一乐。   而叶厘将他这反应收入眼中,心中明白,便道:“但成亲呢,很容易遇人不淑,所以吴伯伯需得好好把关。”   “采哥,吴伯伯是想托余县尉为你寻什么样的人呢?”   提及此事,余采白皙的脸庞上闪过几分不好意思。   他瞧向自己的右腿:“厘哥儿,你应清楚我家的那点事儿,就我这个情况,还能寻什么人家?”   “条件好的,瞧不上我。”   “瞧得上我的,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是想走捷径。”   “我阿爹要求不高,读过书,家风正,人好就行了。”   说罢,他又抿了下唇,也不去瞧叶厘,只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他和叶厘不熟。   这个话题有些亲近了。   可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去寻何人诉说心中的憋闷。   与他一起长大的几个玩伴,孩子都跟江麦、江芽差不多大了。   这些人如今被家中琐事、孩子缠身,甚少能跟从前似的,他可以不打招呼就直接登门叨扰。   而且,即便见着面了,聊着聊着,话题总会拐到男人、公婆、孩子身上。   这些话题,他无所谓喜不喜欢,对方愿说,他也能听。   再加上他的几个玩伴都不希望他孤独终老,因此这些话题也能延伸到他身上。   但正因为此,刚才从家中出来,他虽然心中憋闷,却不知该去寻谁。   无论找谁,他都能想象得出对方是何种语气以及要说什么。   都是老生常谈。   是以,马车最后又来了半闲居。   不想,却碰到了叶厘。   之前他去野枣坡订货时,已提前托人打探了叶厘的基本情况。   说心里话,他是佩服叶厘的。   一个毫无根基的乡下夫郎,不足一年便创下这么大的产业,比他厉害多了。   而且,即便成亲大半年了,瞧着依旧有朝气、鲜活。   很难得。   也叫他很向往。   因此,刚才王嬷嬷提议请叶厘进店喝杯茶,他没犹豫就答应了。   只是,他与叶厘不熟,骤然说这些,怪不好意思的。   叶厘不知余采所思所想,他听了余采这话,不由道:“采哥,你性子好、家世好、长的好,这是多大的优点啊。”   “吴伯伯这要求简单了些。”   读过书,家风正,人品好。   就这要求,从私塾里扒拉扒拉,不难找啊。   比如鲍北元。   虽然两人年纪差的有些大,可鲍北元本人是很不错的。   想到此,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双臂搁在桌上,好奇的瞧向对面的余采,问道:“采哥,你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这话问的直接。   余采更不自在了,他身子往旁边侧了侧,道:“问这个做什么?”   “打探打探嘛,我也认识一些人,说不定就有合适的呢。”   叶厘解释。   “……”   犹豫一瞬,余采轻声道:“不嫌我,能照顾我些。我性子闷,他……话多些比较好。”   他到底抱了些期望。   如他阿爹说的,不能这样孤寂、安静的犹如后院一棵默默无闻的树一样,悄无声息的过一生。   哪怕结果不好,至少明白那些愉快、热闹是什么感觉。   不过,他给了回答,叶厘却是难住了。   能照顾自己一些?   很明显,余采这是期望对方能强壮些,毕竟余采腿脚不方便,两人独处时,最起码得抱得动、背得动余采吧?   但鲍北元吧,马上十七岁的人了,可因为这大半年伤心过度,身子骨消瘦了不少。   至于话多。   这一项鲍北元就更不符合了。   鲍北元只想静静。   想了想,他道:“采哥,依我说,不妨去私塾看看。”   私塾?   余采轻轻摇头:“私塾的学子都是奔着大前程去的,娶我这样的,即便没那份心思,也会背上攀高枝的恶名。”   这样的人,一旦有了功名,就跟他爹一样,翻脸犹如翻书,那是轻轻松松。   毕竟他爹总有从县尉一职退下来的时候。   他哥也只是个秀才。   真做了官,届时为了面子,肯放他和离吗?   “可是,采哥,如果不找书生,与你年龄相当的,那都有娃了呀。”   “也就私塾里的书生,因为全家托举他一人,所以耽误了婚事,直到二十岁以上还没有婚配。”   余采听了,咬了咬唇,脸上闪过几分羞赧:“习武的也有这样的。”   习武的?   叶厘眨了眨眼,是走余县尉的路子,从千户所里选当兵的?   还是镖局的镖师?   不过,余采还真是喜欢强壮的,不喜欢书生啊。   想了想,他道:“采哥,按我说,还是多看看,不要有偏见,北阳县这么大呢,总能寻一个合心意的。”   其实他就知道一个书生,是江纪的同窗,也就是与江纪同一日进县学的彭秀才。   此人前几年就中秀才了,可惜家贫,而普通秀才进县学读书,一切费用自理。   束脩、房租、饭钱,还有笔墨纸砚的开销,林林总总加一起,这可不是小数字。   于是此人在村中开了私塾,又给人抄书,忙活了几年,这才攒够银钱与江纪同一日入学。   入了县学后,此人也没停下挣钱的脚步,一边读书一边打各种零工,与江纪从前的处境很像。   于是江纪就稍稍关注了一下。   彭秀才也是二十多岁,尚未婚配。   但江纪对这人了解的不多,他知道的就更少,像是人品、长相这两个最最关键的点,他更是一无所知。   因此这会儿他也不好开口,只能笼统的这般劝一劝余采。   但显然余采对书生没有兴趣,他道:“好,我记下了。若是我爹那边没合适的人选,那再考虑书生。”   叶厘见状,只得道:“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劝余大哥改了想法,这样以后能省去不少争执。”   提及此事,余采有些烦恼:“我哥有些固执,而且,他觉得当年是他没护好我,心中对我有愧。”   “他还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只要嫁人,那就是吃苦受罪去了。”   “……这是亲大哥,不是亲大哥说不出这么有理的话。”   叶厘听得忍不住点头。   但凡事总有例外嘛。   而且,现在余采明显是想成亲的。   于是他笑着道:“采哥,我有一句,你或许可以拿去劝劝余大哥。”   “什么话?”余采好奇,身子朝着他的方向倾去。   “就是……你问他愿不愿做和尚。他若不愿,那就不能阻你去试试。”   余采:“……”   话糙,但理不糙。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他笑着道:“厘哥儿,的确是你脑子好使。”   叶厘笑:“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好,我几乎天天在半闲居的,你若是得空,可一定要来坐坐。”   余采认真道。   他眼底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反正我经常去找江纪吃饭,届时我拐来坐坐。”叶厘应下。   “你们俩干脆日日过来得了,随便吃,不用掏钱,我待会儿就交代一下张掌柜。”   余采不由道。   叶厘闻言笑:“天天吃这么油腻的,对身子不好。不过,有采哥这话,我定然时常过来,到时候采哥可别嫌我饭量大吃的多。”   余采听了这话,笑着道:“你一人怎么算饭量大,带上你相公还有家里那两个小的才勉强算得上。”   叶厘:“芽哥儿要是听了这话,肯定高兴的蹦起来。”   “哎,这小家伙儿的确可爱,这样吧,你给他带几包点心,都是店里厨子做的,味道还成。”   余采说完就喊隔壁的王嬷嬷过来,要她去后厨打包几包点心。   他一番心意,叶厘没有拒绝。   “过两日我就带芽哥儿过来,让他亲自谢谢采哥哥。”   “沾你的光,我这个年纪,还能当他哥。”   余采笑道。   他比江芽大二十岁呢。   “采哥,你可不老,长的也好,搁人堆里一眼就瞧见了,芽哥儿喊哥哥是应该的。”   真的,余采过了年也才二十六。   搁他上辈子,这不是风华正茂?   余采听了此话,心中的喜悦更多。   他爱听叶厘讲话!   于是,直到王嬷嬷将点心打包好送了过来,他也不舍得让叶厘走。   他又拉着叶厘坐了小半个时辰,这才送叶厘出门。   叶厘心中也高兴。   不错,以后再来县城,有地方打发时间了。   他赶着牛车到家时,太阳已经西斜,天快黑了。   江芽瞧见背篓里的火锅食材还有好几包点心,的确高兴极了。   得知点心是余采送的,他便嚷嚷着要亲自去谢谢采哥哥。   明日他也想去县城!   不过,叶厘又拒绝了他。   明个儿叶厘可是有正事的,他要同江纪打探一下彭秀才,可不能带着江芽这个小电灯泡。   但他也答应江芽,过两日就带他去半闲居。   他说话一向算话,得了他的承诺,江芽满意了,高高兴兴的捧着点心跑去找江麦了。   于是,次日,又是叶厘一人去的县城。   这一次因有正事,他没带包子饺子,在县学门口等了片刻,待江纪出来,两人就坐上牛车去了他们最近常去的那家面馆。   中午,正是客人多的时候,小面馆人多耳杂,叶厘就只说想给人做媒,让江纪打探一下彭秀才的为人。   叶厘没说要给何人做媒,可江纪多聪明呀,联想到他昨个儿下午的去向,于是江纪朝叶厘挑了下眉,应道:“放心,我会细细打探的。”   叶厘见他懂了,就笑着道:“那你先说说他模样如何?”   若是太丑,那就不用打探了。   “很周正,浓眉大眼的。”   江纪道。   这话听得叶厘放下心来:“那你上心一些,该问的问清楚。”   “这是自然。”江纪点头。   余掌柜本就很倒霉了,还是县尉之子,这媒得谨慎一些。   正事儿说完,面也端上来了。   江纪要的是肉丝面,不但是大份的,还特意多加了二两面和肉丝。   面条这种快碳饿的快,尤其江纪动的还是脑子。   所以得多吃肉,这样碳水、脂肪和蛋白质都有了。   就是少了绿叶菜。   叶厘吃的是汤面,大冬天的,喝点热的暖和。   一顿饭吃完,夫夫俩又坐了会儿,然后叶厘将江纪送去县学。   明日还要见面,两人也没在这种场合上演离别大戏。   但最近吃的全是面食,叶厘就道:“要不,我明个儿蒸些米饭吧?再焖个红烧肉。”   江纪已经下了牛车,闻言虽然心动,但却摇头:“会凉掉的。”   “我将小炉子带来,一路用炉子温着。”   叶厘道。   “不可,这样你太累了,况且大冷天的,你还得早起,明天咱们寻个小饭馆吃米饭就是。”   江纪摇头。   “那明个儿我看看情况吧。”   叶厘没给准话。   江纪点头,不过还是叮嘱他别忙活。   两人互相交代几句,之后叶厘挥了下鞭子,赶着牛车离去。   他走出去老远,江纪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县学。   他大步流星,走的快,因此没注意到从道路另一侧走来的彭秀才。   彭希明将最后一口玉米窝头塞入口中,他抬手使劲捋了下心口。   这窝头是他下学之后匆匆回租住的地方蒸的。   昨夜为了赶工,他挑灯抄书。   今早又送去书铺结账。   于是这窝头只能留到中午蒸。   不过,今日的窝头有些干巴,吃的快了,噎得慌。   见叶厘赶着牛车拐上横街,他收回视线,掩下脸上的羡慕,也快步进了县学。   膳房里免费提供热水。   他得去打碗热水。   刚才水桶里的水不够了,而院子里又有其他人在打水,为了节省时间,他就没去排队打水。   于是等窝头蒸好,锅底的水几乎熬干了。   无水可喝,那他只能指望膳房的热水了。   他直奔膳房而去。   用膳房的碗打了碗热水,他坐在桌旁吹着慢慢喝完。   这时,上课的钟声响起。   他赶紧朝讲堂跑去。   唉!   他什么时候也能遇见江纪夫郎那样的好人。   他不想努力了。    第91章   暮色四合, 略有些沉闷的钟声在寒风中响起。   几声之后,林学正夹着书本,慢悠悠出了讲堂。   讲堂中的二十多位学子, 快速收拾书桌准备离开。   想夜读的,也夹着书本离去。   没这个打算的, 就两手空空的出了讲堂。   江纪拎了本前几日刚买的时文选萃, 准备饭后仔细阅读一番。   上次乡试时,全大夏二十余省共有六百多人中举, 这本时文选萃上所载文章, 便是从上届举子的六百多篇文章中挑选出的范文。   因此, 一经推出,就被广大学子疯抢, 好几次都断了货。   而且,一本就要三两银子,要不是有作坊在,这种书籍, 江纪还真舍不得买。   彭希明也是天字班的学生, 与江纪是真同窗。   不过, 他双手空空的出了讲堂。   昨晚忙活到深夜,今日他准备早些休息。   一走出讲堂, 恰好一股冷风吹来,他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旧棉袍,双手揣到袖子中,匆匆往租住的地方赶去。   他租住的地方距离县学不算远, 快走两刻钟便到。   这是一个大杂院,里边住了好几户人家。   他租的是间耳房,里边除了炕、书桌, 还堆着他从家中捎来的粮食以及炉子、锅碗、木柴等杂物。   这些物件,让本就狭小的房间显得更加逼仄。   来到门前,他从怀中取出钥匙,打开门进去,里边一片黑暗,而且室温与院子里的天寒地冻似乎没有区别。   他没急着点油灯。   他拎上木桶,先去打水。   将水打回来,他将小炉子搬到门口,生火做饭。   这晚饭极其简单,玉米糊糊、玉米窝头,还有从家中捎来的咸菜。   他顺道往炉子里塞了两根小红薯。   红薯虽小,但烤好后热乎乎,还甜,是他今日最大的慰藉。   吃饱之后,他简单洗漱一番,上炕睡觉。   他自是烧不起炕的。   但他身上火力旺,他一边回忆下午林学正所讲内容一边暖被窝。   待回忆完,被窝已经暖烘烘。   困意袭来,但他却是没有像往常那般入睡。   唉,最近活儿不好找啊!   冬季北阳县没有外地商旅,于是他无大包可扛。   抄书吧,这个也不稳定。   他这几日抄的是本话本小说,讲的是一书生落榜后在回乡途中,因路见不平,仗义为贫寒百姓硬抗当地恶霸,于是被侯门贵哥儿看中,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他觉得这故事有些俗套。   也不现实。   果不其然,今早上去书铺结账时,掌柜的说这话本小说卖的不好,今后不用再抄了。   于是他就没活可干了。   眼瞅着要进入腊月了。   今年有岁考,他不是廪生,这岁考全看他自愿。   他这几年没正经读书,参加考试还得交报名费,是以,他不打算参加岁考。   岁考之后,再有几日,也就是腊月十五左右,县学就会放假。   一直放到大年初八,开学后上几日课,到了元宵节,又要放三日假。   这么长的假期,怎么挣钱呢?   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忽地,他脑中闪过今日中午在县学门口的那一幕。   他与江纪同一日入学,一起被分到天字班,而且江纪还是十八岁的廪生。   想当年,他二十一岁过了院试,便自觉天资不错,是块读书的料子。   可江纪竟是十八岁的廪生。   了不得。   于是下意识的,他对江纪的关注就多了些。   他发现江纪的夫郎时常过来。   有一次,他去膳房喝水时,听厨子议论,名满北阳县的变蛋,竟是出自江纪夫郎之手。   还有外边不少店铺都在卖的饼夹豆腐泡,也是江纪夫郎所创。   这可把他给惊的,差点被热水呛到。   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   江纪真是娶了个好夫郎!   他的夫郎又在何处?   他们村与他同岁的,娃都能下地干活当小劳力了。   今夜他却是躺在这小屋子里,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他什么时候也能夫郎孩子热炕头……   除非中举,不然,他的亲事只会愈发困难。   与他同龄的姑娘、小哥儿,早就嫁了人。   比他年纪小的,有十七八的小伙子可选,人家凭什么嫁给他?   他虽有功名在身,可家里穷。   唉。   当年刚考中秀才时,他也是意气风发,前途光亮。   可他爹上山砍柴时,不慎踩空,一下子摔断了腿,为了给他爹治病,家中消耗了不少钱粮。   还卖了地。   他无心也无力进县学读书。   于是他就留在村中开了个小私塾,一边挣钱一边务农一边照顾他爹。   他本已经绝了读书的心思。   可他爹泪眼婆娑的抓着他的手,连声说对不起他,要他一定再往上考。   于是四年后,他背上行囊,披着老父亲的期望,进了县学的大门。   但蹉跎了这几年,日复一日的忙碌已将他的意气磨平。   还有,江纪可以随便买时文选萃这样的辅助书籍。   还有贴心夫郎日日送饭。   而他,光是各种零工就要耗去他不少精力,更别说是去买昂贵的书籍。   就像是现在,江纪定然在明亮的烛光下手不释卷,他却是在顾影自怜,夜不能寐。   差距如此大,他怎么比得过?   纯纯浪费时间和银子而已。   ……   什么时候他也能娶个富夫郎?   他真的不想努力了……   在心中又叹了口气,他自嘲一笑,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人家江纪十八,还相貌出众,前程光明。   人家配得上富夫郎。   他一个落魄秀才,拿什么吸引富家小哥儿的注意?   ……   算了,这种好事,他还是在梦中去寻吧。   当彭希明忧心下一份零工在何处时,叶厘准备带着叶阿爹、江芽去半闲居。   他不想单独带江芽出门,于是就以想让自家人涨见识为由,要轮流带叶阿爹、江柳等人去半闲居吃饭。   这几人干的都是做豆腐的活,不能同时请假。   叶阿爹自是很高兴,半闲居诶,他原打算等过两年家底厚实了,就全家人一起去吃一顿。   现在叶厘要提前带他去见识见识,他只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江芽也很高兴,因为他可以亲自谢谢采哥哥啦。   感谢一事,不能只靠嘴巴,得有实际行动。   但他既不懂绣花,也不会做美食,他总不能给采哥哥表演一个喂猪喂**?   于是他就缠着叶厘,要叶厘教他做点心。   小家伙有此想法,叶厘很是支持。   不过他人小,做不了太复杂的,叶厘就将芝麻薄脆的做法教给了他。   芝麻薄脆的做法甚是简单,往低筋面粉里加蛋清、蔗糖、芝麻、豆油,而后倒在铁板上一烤,那就成了。   江芽一学就会,一口气做了一大筐。   做好之后,他找了个干净的布袋子,装了满满一袋子,而后将袋子塞进自己的大荷包里。   他背着大荷包,坐上牛车,高高兴兴的跟着叶厘去了半闲居。   他们三人到半闲居时,余采还没从吴家过来,于是叶厘就在一楼寻了个桌子,准备先吃饭。   饭吃到一半,店内食客增多。   等余采来时,一楼已快坐满了。   余采在门口听伙计说叶厘来了,进门之后,他张望一下,见叶厘坐在角落里,就径直去了叶厘那边。   他远远就瞧见桌上的盘子都快空了,因此,一来到桌前,他就一脸歉意的解释:“今个儿郑家粮铺来了些芋头,我去挑选芋头去了。”   “早知你来,我就下午再去那边了。”   “没事没事,你的正事要紧,我大把时间呢。采哥,快坐。”   “这是我阿爹,这是芽哥儿。”   叶厘起身,笑着上前两步,准备扶余采坐下。   不过,他心中有些惊讶。   北阳县竟然有芋头?   在原身的记忆里,可没这样东西。   叶阿爹有些拘束,正要起身打招呼,余采笑着道:“叶叔叔,你坐你坐,我是小辈,该是我和你见礼。”   “叶叔叔,你喊我采哥儿便是,来这半闲居就当是去亲友家做客,无需拘谨。”   他这般和气有礼,叫叶阿爹脸上也有了笑。   叶阿爹唤了声采哥儿,招呼他坐下一起吃。   江芽站在一旁,一直到他们寒暄完了,才脆生生的喊了声采哥哥,还举起了自己的大荷包:“采哥哥,这是我做的点心,你尝尝。”   “竟是芽哥儿自己做的?真厉害!”   余采惊叹,一手接过大荷包,一手捏了捏他的圆脸蛋。   江芽有些不好意思,小手背在了身后:“不厉害,我都要六岁了,这个点心做起来很简单的。”   余采被他这小模样逗乐,伸手拉着他坐下:“乖芽芽,已经很棒了。”   “就是,芽哥儿,今个儿谦虚了啊。”   叶厘笑着道。   江芽这下子更不好意思了。   这不是和采哥哥不熟嘛。   等熟悉了,再受到夸奖,那他就得意上了。   叶厘见他只抿着嘴巴笑,不说话,就笑着拍拍身边的位置:“好了好了,过来坐,继续吃饭。”   “没事,让他同我一起坐吧。”   余采说着,让人给他添一副碗筷,再送来几个菜。   并重点叮嘱王嬷嬷:“挑个芋头切了送过来,涮着吃。”   叶厘听得好奇,装着不懂的样子问道:“采哥,芋头是什么?”   “就是南边的一道食物,煮熟后跟红薯有些像。但处理起来比较麻烦,而且离得远,运费昂贵,因此咱们这边吃的不多。”   “也就郑家粮铺每年会从南方运来一些,好这一口的,会过去买些。”   余采解释。   “这样啊……”   叶厘一副了然的样子。   郑家粮铺,他的确没去过这家铺子,他都不知道店址在哪儿。   不过,如果有芋头的话,那自家饮子就可以推出新品了。   普通芋头也能做芋泥的。   余采见叶厘感兴趣,就笑着道:“下午走时,你带回去几个,我让人教你怎么去皮,不然手容易痒。”   “不用,你告诉我郑家粮铺的位置,我带着阿爹、芽哥儿去买就成。”   叶厘摇头。   “哪用那么麻烦,我准备在店里上这道吃食,所以买的多,你带回去几个不妨事。”   余采很坚持。   他是诚心要给,叶厘就应了下来。   说话间,伙计已将余采要的食材送了来。   至于芋头,等了足足两刻钟,余采都要吃饱了,伙计这才端了来。   这芋头是蒸过的,丢到火锅里随便煮一下就能吃了。   叶厘夹了一块尝了尝,的确是普通芋头,吃着没荔浦芋头糯,也没什么香气,只有火锅底料的味。   但没关系,依旧可以做芋泥。   他心中高兴,今日收获不小!   余采吃饱之后,领着叶厘三人去了后院。   他买回来的芋头,暂时全堆在院子里,足足有五麻袋。   芋头都是拳头大小的小芋头,他让伙计给叶厘挑了一背篓,而后又邀叶厘三人去他屋子里喝茶。   此刻天色还早,叶厘可以再坐会儿。   不过,当着叶阿爹、江芽的面,他没提上次的话题,只是说些半闲居的事儿。   半闲居的生意稳中有升。   他阿爹以及外祖给他选的人手好,他不需要操心太多,半闲居即可稳定运行。   他每日琢磨的便是增一些新菜色,省得食客们腻了。   而且,饭点时有些忙碌,伙计不够用,他准备再招几个伙计。   他对伙计的要求可高了,每个都得识字。   但读过书却来当伙计,一般书生还真放不下身段。   叶厘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道:“采哥,你可以去私塾、县学这些地方招人,只要你给的工钱高,肯定有人愿意过来当临时工的。”   “之前江纪便是如此,他连大包都愿意扛,更别说是在这里当伙计了。”   “这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是很好的活儿了。”    第92章   “县学?”   余采诧异, 随后摇头:“人家都是秀才公了,又怎会来当伙计?”   “不过,私塾那边可以去问问。”   那边的学子, 架子不大。   “嗯……”   余采对秀才是真不感冒啊。   “那你打算出多少工钱呢?”   叶厘问。   “如今店里的伙计,一个月是一千四百文, 管吃。”   “吃的是给食客们端上桌但食客没吃完的那些, 一锅乱炖配上玉米面饼子。”   “至于临时工嘛,只中午和晚上过来, 也就一个时辰的活儿, 一个月五百文吧, 也管吃。”   余采解释。   “这工钱很高啊!伙食也好。”   叶厘微讶,正式工一日有四十六文。   虽然说余采要求伙计识字, 可这个识字,指的是认识菜单上的字。   江麦现在几乎就能认全了。   就这种水平,一日拿四十六文,吃的也好, 余采这位老板可真是仁善。   至于临时工, 就中午、晚上干一个时辰的活就能拿五百文, 还管吃饭,他敢保证, 彭秀才若是知道了,铁定会来应聘。   既然余采不打算去县学招工,那他告诉给江纪好了。   心中有了打算,他笑着道:“采哥, 你这条件可太优厚了,要不是我不放心,芽哥儿肯定乐意来当小童工。”   “他现在在作坊里干活, 每天只挤豆渣,一日才拿十文钱。”   江芽正抓着把瓜子在慢慢嗑,闻言忍不住摇了摇小脑袋:“厘哥,菜单上的那些字,我认不全的。”   虽然他很心动。   可他干不了这活儿。   余采听的直乐:“芽芽,那待你能认全了,你来哥哥这儿干活不?”   江芽闻言,大眼睛转了两下,点头道:“如果厘哥在县城买了院子,我们搬到县城来,那我愿意来呀。”   若是住在县城,那就不能去作坊干活了。   他就没钱挣啦!   要是采哥哥肯要他,那他特别乐意。   “小家伙,想的真长远,那你回家了可要好好识字。”   余采笑道。   “好!”   江芽重重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考科举,可现在来看,识字依旧重要的。   他最近懈怠了。   回家了得补上。   叶厘见状,便也跟着逗了小家伙几句。   他对江芽没有任何要求,但既然小家伙要上进,那他当然要鼓励一番。   不过,他心中牵挂着给江纪递消息。   况且,还有一背篓芋头呢。   他之前虽然有推出新饮子的想法,但碍于食材有限,再加上大半心思都在江纪身上,因此没什么头绪。   可谁知北阳县有芋头!   这可真是大惊喜。   虽然这芋头只是普通的小芋头,他也没有紫薯和黄油,但他依旧能做出芋泥来——往里加些炼乳即可。   炼乳的做法极其简单,把鲜牛乳、羊乳倒入锅里,加糖,将其中的水分熬出,剩下的就是炼乳了。   村里就能买到羊乳。   至于牛乳,村里没有,还价高,他不打算用牛乳做炼乳。   因为芋头也不便宜。   芋头在原产地就要三文一斤,秋季还好,可以走水路,一船就能拉个几万斤。   可在冬季,只能走陆路,运到北阳县,一斤就要十文钱!   芋头都这么贵了,若是再用昂贵的牛乳,那这饮子就不好卖了。   叶厘越想心中越火热,再加上他也很久没尝过芋泥了,于是,又坐了片刻,他借口还要去县学找江纪,就带着江芽、叶阿爹告辞了。   他这个理由,叫余采又在心中暗暗羡慕。   感情可真好哇,中午没能见着,那傍晚必须补上。   也不知他有没有这个福分,能遇得这般良缘。   他不求一世,能有一时,那就足矣。   另一边,叶厘从半闲居出来,他先去糖铺买了些蔗糖。   家中糖不多了。   往县学去时,瞧见路边有卖卤味的,他停下了牛车。   只靠着外边小馆子里的那点肉丝肉沫肉片,可补充不了太多营养。   江纪读书费脑子,得多吃些肉。   当然,家里人也要吃。   他就买了两只卤鸡。   看得叶阿爹暗暗心疼。   三人在县学门口等了会儿,天色暗了下来。   沉闷的钟声响起,县学下课了。   叶厘托门子进去找江纪,江纪很快就出来了。   他瞧见叶厘与江芽、叶阿爹,颇有些惊讶。   昨个儿叶厘说了,今日要去半闲居,就不过来了。   “你们怎么这会儿来啦?”   叶厘将一只卤鸡给他:“给你送只卤鸡。”   江芽也大声道:“卤鸡好香的,大哥你夜里饿了吃。”   江纪将卤鸡接过去,揉揉他的小脑袋:“好。”   等他们哥俩说了几句,叶厘就将江纪拉到一旁,悄声将来意讲明。   此事八字还没一撇,为了余采的名声着想,可不能叫江芽、叶阿爹知晓。   可江纪听完他的话,不由无奈:“你这会儿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当然不是了,大老远的跑来,还为了缓解你的相思之苦啊。”   叶厘笑眯眯的道。   江纪:“……”   他嘴角没绷住,脸上显出笑来。   可惜,此时门口人来人往,不能将叶厘搂在怀中亲亲。   他呼了口气,解释道:“我是说太晚了,天都黑了,你们老的老小的小,我不放心。”   “这不是急嘛,明个儿采哥就要遣人去私塾那边招工了,条件这么优厚,肯定一下子就能将人招齐。”   “他只要四人。”   叶厘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   江纪闻言,想了想,道:“可他只去私塾那边招工,不考虑县学,若彭秀才去了,那他不就察觉到你的撮合之意了?”   “我没撮合呀。”   叶厘立马摇头:“你从咱们俩的闲聊中得知此事,觉得彭秀才合适,看在同一日进县学的份上,你便将此事告诉给了彭秀才。”   “明白了吗?”   “……明白。”   江纪点头。   可这下子轮到叶厘蹙眉了:“彭秀才到底咋样?若是人品不行,那就别让他去辣采哥的眼睛了。”   余采招人招的突然,江纪还没来得及打探彭秀才的为人。   “我与他的接触虽然不多,但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不好的事迹。”   江纪道。   “那就好。”   叶厘放了心。   “为了避嫌,我明日就不来县城了。我今个儿见了种新吃食,叫芋头,采哥给了我一背篓,明日我研究研究,还挺好吃的。”   江纪听了,轻轻点头。   那叶厘得后日才来了。   哎,为了余掌柜的终身大事,他与叶厘付出了不少。   次日,叶厘吃了早饭,就撸起袖子打算蒸芋泥。   此时没有手套,为防止手发痒,他将小芋头倒入盆中,用刷锅的炊帚将表层的泥土刷去,然后倒入灶棚那边的铁锅里,加水开煮。   芋头熟了后就可以自由接触不怕痒了。   让江芽负责烧火,他去了秋梅婶家买羊乳。   母羊的泌乳期能有半年以上,因此,村中谁家有羊乳他也算清楚。   秋梅婶正好在家,得知他的来意,一文不收的给他挤了一陶罐羊乳。   他捧着羊乳回家,径直去了灶房,准备做炼乳。   这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先给羊乳去除膻味,盛出一小碗用来做芋泥,余下的直接放糖,开熬。   全程需要小火,还得一直翻动搅拌。   一陶罐羊乳,他花了大半个时辰,最终只做出了一碗炼乳。   这期间,江芽也把芋头给煮熟了。   小家伙对炼乳很好奇,叶厘给他挖了一勺子。   这种加了糖的浓缩羊乳,奶香十足还甜滋滋,他抓着勺子,跟小猫似的,小口小口的慢慢舔。   接下来叶厘要做芋泥,他就站在一旁,一边看一边品尝美味的炼乳。   芋泥的做法也极为简单,将芋头剥皮,放入陶盆里。   芋头蒸好后干干的,得往里加羊乳,好让芋头湿润起来。   这个湿润度全看个人喜好。   他把刚才盛出来的小碗羊乳倒入盆中,又往里加了半碗炼乳以增加奶香,怕甜味不够,他就又往盆中加了些糖。   接下来就可以拿起擀面杖开始捣了。   这个过程不算累,江芽舔完炼乳,小手接过擀面杖,帮着捣了一会儿。   一大一小合力,只用了半刻钟就将芋泥做好了。   没有紫薯增色,最终的成品是米黄色。   但瞧着依旧颇有食欲。   叶厘从筷笼中抽出筷子,夹了一筷子送到嘴边。   淡淡的奶香和芋头香在鼻尖萦绕,熟悉的香味令他颇为满意,他张口,将这一筷子芋泥送入口中。   舌头一接触到芋泥,那份独有的细腻软糯立马令他眯起了眸子。   跟他上辈子吃的成品芋泥差不多。   但甜度更低些。   好吃!   “厘哥厘哥,好吃吗?”   江芽仰着小脸,好奇的瞧着他。   叶厘闻言低头,见他小脸蛋上满是渴望,就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你尝尝。”   小家伙立马把嘴巴张大,嗷呜一口,将那团芋泥全吞进了口中。   随后他大眼睛猛然睁大,好软哦。   比他之前吃的那些点心都软。   有些类似米麻薯。   但味道不一样,香香的,好独特。   他含糊不清的道:“厚尺!”   厘哥太厉害啦!   有江芽捧场,叶厘就更满意了。   不错。   一次就成功。   新品饮子,他来啦。   不过,今个儿这些芋泥,可以先拿来做些芋泥饼,明日好给江纪送些,让江纪尝尝鲜。   当然,还有余采。   也不知今个儿彭秀才有没有去应聘。   如此机会,彭希明当然不会错过。   他正发愁找不到活儿呢!   不就是当伙计?   给钱就行!   而且,江纪说了,那东家很是和善,不会对伙计们呼来喝去,还管吃!   吃的竟还是食客们剩下的那些食材!   啧啧,两根烤红薯都足以慰藉他空空的胃以及无望的前程,更别说是热锅子的食材了。   他去!   不过,江纪也明确说了,那东家准备从县城的几个私塾中招工,不会来县学这边,因此他得自己上门毛遂自荐。   最好中午就去。   这当然没问题。   因此,中午下学后,他直奔半闲居而去。   其实,他很希望江纪帮他引荐一下。   江纪同余掌柜认识,若是江纪肯张这个口,那他九成九能留下!   可他与江纪并不熟悉,怎好麻烦江纪同他走一趟。   江纪肯把此消息告诉他,已是帮了他的大忙。   这份恩情,他定然记在心间。   至于旁的,看运气吧。   于是,他连走带跑,赶在半闲居最忙的时候,成功抵达半闲居的后门。   后门紧闭。   敲门。   片刻之后,门开了,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请问有什么事?”   彭希明忙笑道:“小兄弟,听说贵店招收伙计,可有此事?”   那伙计点头:“是有这么个事儿,你是来应招的?识字吗?”   “识字,我是上上届的生员,如今在县学就读。”   彭希明解释。   “生员?!”   那伙计吃了一惊,不由上下扫了他一眼。   瞧着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棉袍,这伙计虽心中了然,但还是有些吃惊。   即便家贫,他也没见过秀才去当伙计。   可真是豁得出去啊。   “那秀才公稍等,我这就去禀明邢管事,去去就回。”   扔下这话,那伙计转身回了院子。   于是,不消一会儿,坐在屋子里盘账的余采,便知有一在县学就读的秀才登门应招。   他也吃了一惊,这么放得下身段?   而且,他上午只遣人去了私塾那边宣传招人,没去县学啊。   不过,能逼得秀才公放下脸面来讨这份糊口的活计,可见家境困难。   没多犹豫,他在王嬷嬷的搀扶下出了门,在大院子那边用来处理各种杂务的账房中见到了这位秀才公。   他坐着。   秀才公站着。   这秀才公虽衣衫破旧,但站得挺拔,目光也清明。   浑身上下收拾的也算干净。   虽是应招求职,但不卑不亢。   余采指着一旁的凳子道:“秀才公请坐。不知秀才公尊姓大名?”   彭希明撩起袍子坐下,闻声道:“免贵姓彭,掌柜的喊我彭秀才即可。”   “不知彭秀才是从何处得知我店招人的呢?”余采又问。   彭希明解释道:“是县学里的同窗、今年的新晋廪生江纪告知我此事的,他夫郎同掌柜的认识。”   他本想称一声江贤弟。   可他与江纪是真不熟,因此他便直呼其名。   江纪?   余采不由想起昨个儿叶厘去县学的事。   “彭秀才与江纪相熟?”他继续问。   “我与江纪同一日入学、又同在天字班,但这俩月来,课后我忙着抄书,与他交流不多。”   彭希明老实道。   是江纪人帅心善,看他活的狼狈,便好心拉他一把。   余采听了这话,心中了然。   应是叶厘无意中同江纪说起半闲居招工的事,江纪看这彭秀才家贫,于是就将此事告知了他。   既是江纪举荐的,那他肯定要收下。   况且,看彭秀才这穿着,他也能拉一把是一把吧。   至于彭秀才能不能真的放下身段去干这低等的活儿,先试了再说。    第93章   叶厘忙活了一下午, 做了二十多张芋泥饼。   他做的芋泥饼是拿发面做饼胚。   包上芋泥馅,擀平,而后下锅小火慢煎。   这样做出来的芋泥饼松软不硬, 皮薄馅厚,很是可口。   芋泥馅他特意留了一小碗, 准备带给余采, 让余采自己也捣鼓些美食。   此时节虽没冰箱,可将芋泥碗在室外放一夜, 那就冻得梆梆硬。   不过, 次日, 又飘起了小雪。   叶厘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出门。   反正离得近, 如果雪有下大的趋势,那他就麻溜回村。   今个儿江芽没嚷嚷着要同他一起去。   小家伙要跟着江麦学认字。   最起码得将菜单上的字认全吧。   不然等以后进了城,他就没法挣钱啦。   于是叶厘一人顶风冒雪进城。   他到半闲居时,余采正好踏入店中。   听到他的喊声, 转过身, 见他全身上下捂得只露出一双眸子, 有些意外:“厘哥儿,这种天气你还进城吗?”   “在家里也无事。”   叶厘说着从牛车上下来,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背篓。   他晃着背篓道:“我拿芋头做了小饼,你尝尝。”   “芋头做饼?”   余采诧异,看了眼他手中的背篓,笑着道:“还真是新鲜吃法, 待会我一定尝尝。”   “不过,既然你已经在半闲居了,那不如我让人去接江纪过来吧?”   “你们夫夫在店里吃顿热乎的, 省得你再跑去县学。”   此刻距离县学下学,大概还有半个时辰,足够叶厘慢悠悠的赶过去。   但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热锅子呀。   叶厘想了想,小面馆的确不如半闲居吃的舒心。   他点头道:“那麻烦采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动动嘴的事。走,进店,外边冷。”   余采笑盈盈的招呼道。   此时店里已经有生意了。   下雪天,就该围着炉子吃些热气腾腾的。   一楼已经坐了好几桌人了。   余采与叶厘去了后院,不等进他的小院,他就叫来邢管事,让邢管事找个认识江纪的伙计去县学接人。   邢管事便是管采买的那位管事。   吩咐完了,余采加了一句:“对了,将彭秀才也捎来吧,反正顺路。”   彭秀才?   叶厘心中一动,立马问:“哪个彭秀才?”   余采先让邢管事离去,随后一边朝自己的小院走去一边解释道:“我店里不是招伙计吗?昨个儿江纪给我推荐了个人,是他的同窗,叫彭希明。”   “是你同江纪说的我要招工吧?”   叶厘跟他的脚步,闻言做出思索的样子:“嗯……应该吧?我与江纪无话不谈,应是顺口说了。”   余采笑道:“那就是了。江纪推荐了彭秀才。而且,这彭秀才干活挺麻利。”   “昨日中午、傍晚我叫人带他上工,擦桌倒水端菜这些活儿,他都挺熟稔,似乎是做惯了的,我就将他留了下来。”   “今个儿是他第一日上工。”   “这样啊……”   叶厘这下子不装了,他是真的有些惊讶:“他干这种活很利索?”   “对,毫不生疏,撸起袖子就能上手。”   余采点头。   “……那彭秀才家里,应是比江家更困难吧。”   叶厘道。   之前江纪放假回了家,只下地干农活,不管灶房里的事。   可彭秀才端茶送水这么熟练,应是家中无人能帮他做这些。   一介秀才,落魄至此,叫人唏嘘啊。   余采轻轻点头:“可不是,所以能捎带一程就捎带一程吧,这里离县学有些远。”   “采哥仁善!”   叶厘不由竖起大拇指:“不过,他虽是江纪举荐过来的,可他若偷懒耍滑,那你不要顾及江纪的面子,该辞退就辞退。”   “得以你的感觉和利益为重。”   “虽然这利益仅仅只有五百文。”   余采被这话逗笑,轻轻点头:“好。”   说话间,两人进了屋。   余采脱去身上的沉重斗篷,在桌旁坐了下来。   王嬷嬷又将炉子点上。   邢管事送了茶水过来。   叶厘、余采就一边用热茶暖身子,一边商议着待会吃什么。   叶厘最近吃火锅的频率是前所未有的高,重油重辣的吃多了,担心上火,他就想吃清淡一些的菌汤锅。   余采应了下来。   他天天待在店里,更是不想吃太油腻的。   叶厘捎来了十张芋泥饼。   一分为二,江纪五张,余采五张。   这种饼刚出锅时最好吃,凉了虽然也不硬,但口感就差了。   大冷天的,自是不能吃凉的。   但这种饼子不能上锅馏,水蒸汽会将饼子皮泡的软塌塌。   最好的加热方式是搁炉子上烤一下。   这个过程很快,不一会儿,邢管事就将烤好的芋泥饼送了来。   面粉是白色的,芋泥馅也发白,只看卖相,不是特别出众。   但真正吃到嘴里,那就很惊艳了。   余采一直觉得芋头跟红薯有些像,但若是将红薯碾压成泥,那可没有芋泥的这种细腻柔软,还带着股奶香。   像是乳酪,又有芋头的香味。   他咽下口中的饼子,瞧向叶厘:“没想到芋头还能做甜饼,之前家里都是拿来炖肉的。”   “厘哥儿,就你这脑子和手艺,你不发财谁发财?”   叶厘听了此话,乐道:“我打算用这个芋泥做新饮子,你觉得如何?”   “新饮子?可以呀,滋味这般好,饮子肯定不差。”   “也可以做豆乳米麻薯的小料。”   “到时候说不定会有食客专门为饮子而来。”   余采笑着道。   豆乳米麻薯就很受欢迎。   之前,因为鲍北元一日做的饮子有限,所以半闲居每日只订购一百二十提豆乳米麻薯。   但这个数量根本不够卖,因此,当鲍北元停止给老顾客送货上门,他便将空出来的份额要了过来。   不过,依旧有些不够卖。   热锅子重油重辣,吃得口渴时来一碗甜滋滋的饮子,那可太满足了。   若是再加上芋泥这种小料,那店里的生意,肯定会更火爆的。   “好,那我明个儿就去郑家粮铺买芋头,好将做法教给鲍北元。”   “还有这碗芋泥馅,你拿去吧,做包子做点心,都成。”   叶厘说着从背篓里将那碗芋泥馅取了出来。   余采很是高兴,立马道谢。   不过,说起鲍北元,他提醒道:“你还是再给小鲍找个帮手吧,只两人可忙不过来。”   “若是芋泥特别受欢迎,那我肯定安排上。”   但芋头是个季节性的东西。   若真要招人,那找个临时工就可以了。   两人这边商议着芋泥之事,另一边,半闲居的伙计也接到了江纪、彭希明。   彭希明挺高兴,不错,头一日上工就搭了便车,余掌柜是真仁善啊。   县学距离半闲居有些远,他即便跑着过去,也要花上三刻钟。   如此一来,他就不能同其他临时工那般,准点来,准点走。   他只能晚点到,早点走。   可即便如此,余掌柜还是留下了他。   当然,肯定是江纪的面子发挥了关键作用,但余掌柜的仁慈良善也毋庸置疑。   身为县尉之子,却这般仁厚,他真是撞了大运了。   这种东家,可遇不可求!   况且,他要是表现的差了,那丢的也是江纪的脸,今后再有类似的机会,江纪定然不会再帮他。   抱着这样的想法,到了半闲居,他立马同江纪作别。   他去杂货间换上伙计专属的罩袍,然后跟在前一日带他的那个王姓伙计身后忙活了起来。   于是,当叶厘、江纪、余采三人坐在一楼角落里吃饭时,便见他一会儿拎着炭火,一会端着食材,一会又拿起抹布快速收拾上一桌食客留下的杯盘狼藉。   跑上跑下,真真是什么活儿都能做——除了提笔给食客记食材。   众多活计中,这算是最体面的活儿了。   可余采并没有让他干这个。   但他脸上并不见愤懑,他如其他伙计那般,一直挂着和气的笑。   叶厘不由在心中暗暗点头。   不错,心态很平,很稳。   并没有自持身份,要求有特殊待遇。   也不因同窗的江纪坐着他却要给人端茶送水就心态失衡。   这份荣辱自若,倒也配得上余采。   想到此,他不由悄悄瞧向余采。   他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余采怎么看。   余采身为半闲居的东家,对员工的要求自是很高,是以,他不时会向彭希明投去一瞥。   越瞧,他就越满意。   这彭秀才身上没有大多书生的酸腐,干活也麻溜,也不知是受了多少苦,才被磋磨成如今的样子。   唉。   世人皆苦呐。   饭毕,外边的雪停了。   虽然这雪飘了一上午,但积雪只到脚脖子那里,并不影响出行。   江纪特意多留了会儿,好再捎彭希明一程。   这叫彭希明颇为感激。   上了牛车后,彭希明立马道:“江兄弟,过几日月末放假,我请你们夫夫去吃肉丝面。”   江纪坐在车辕上负责赶车,闻言笑着摇头:“这倒不必,待你手头真的宽松了再说吧。”   “要的要的,只靠着这份活儿,就能将明年的束脩攒出来。”   彭希明道。   咳,等入了腊月,他就求求余掌柜,好在县学放假时,将他这个时辰工变成全天工。   寻了份这么好的活计,他不回家过年了。   以后月末县学放假,他也有去处了。   全天工的工钱,肯定要高些!   还管饭!   比如刚才,因他急着走,没法同其他伙计一起吃饭,邢管事就给他打包了三个大面饼还有几个食客们没下入锅中的水煮鹌鹑蛋。   白面饼子鹌鹑蛋,这伙食堪比过年!   待会吃两个,留下一个可以当做明天的早饭。   还有昨日傍晚,他不用提前走,就和其他伙计一起吃的乱炖。   每人都有一大碗,玉米饼子随便吃。   乱炖里白菜萝卜豆腐这几样最多,但也有藕片、木耳甚至几片羊肉——好东西都被管事、厨子分了,他们这些伙计,只能吃这些。   不过,对他而言,这些也极好,再加上汤底是鸡汤,那滋味美的。   这么一大碗乱炖吃下去,他直到躺进被窝里,心和身都是热的!   今后他吃饭无需家里人再送粮食、送柴火,真真是一文都不用花!   他节省出来的口粮,家里可以卖了换做银钱。   如此一来,明年交束脩时,他是真的不用发愁了。   而且,也不用再费心思找新的活儿了。   这空出来的精力,他就能放在读书上了。   虽说前程无望,可既然背负期待进了县学,那他就不能懈怠。   还有,这活儿比起抄书,好的简直像是香喷喷的大肉饼。   冬夜坐在桌前抄书,那滋味,谁抄谁知道。   灯光暗,伤眼睛。   小耳房也冷得似冰窖,写几个字他就想起身蹦跶蹦跶好暖暖身子。   苦。   特别苦!   而伙计这份活儿,除了说出去不太好听,真真是哪儿都完美。   因此,他肯定不能只口头上感谢江纪夫夫。   这般想着,他就又道:“一顿饭的银钱我还是有的,就这么说定了,看你们何时有空。”   “这次放假,我还真有些忙碌,我要去拜访之前私塾里的夫子。还要去找从前的同窗,我有事拜托他。”   江纪道。   “这样啊,那过年放假呢?”   彭希明立马又问。   江纪看他是真的想请这顿饭,就道:“到时候看看,反正我们夫夫时常去半闲居,届时和你定个时间。”   有了这话,彭希明脸上这才露了笑:“成,就这么办。”   坐在车辕另一侧的叶厘听着这话,心中对彭希明的评价又高了些。   不错,知道感恩。   不是白眼狼。   这完全避开了余采的雷点。   多好啊。   牛车很快到了县学门口,叶厘将用油纸包着的五张芋泥饼递给江纪,待江纪进了县学,他就调转车头,轻轻挥起鞭子回家。   这会儿去买芋头有些晚了。   他明个儿再去。   买完芋头径直去找鲍北元、江顺,将芋泥的做法教给他们。   郑家粮铺位于城西,铺子不算大,位置也偏僻。   据余采说,这是郑家的一位公子开着玩的。   郑家干的是车行、船行的生意,大本营在府城。   农作物不耐储存。   但郑家的一位公子爱吃些新鲜的,于是就在北阳县开了家粮铺,卖一些从南边捎回来的稀罕物。   像是一些蜜饯果脯,还有龙眼、枇杷、杨梅、笋之类的鲜果,都能在郑家粮铺寻到。   就是价格很高。   芋头算是最便宜的了,这个时节一斤也才十文钱。   叶厘头一次买,就买了二百斤,这一下子就花掉了二两银子。   他将这二百斤芋头送到鲍北元那里,叫鲍北元、江顺二人吓了一跳。   一口气买这么多!   “放心吧,这东西好吃,用不了几日就消耗完了。就是得辛苦你俩了。”   叶厘一脸信心十足的道。   “不辛苦,赚钱嘛。”   江顺乐呵呵的开口。   鲍北元也点头,他巴不得更忙碌些:“厘哥,这芋泥如何做?”   叶厘解释:“这个首先得做炼乳……”   这一整日,他都在教江顺做芋泥——鲍北元得出门出货。   第二日,他又赶着牛车过来,同鲍北元、江顺一道,做了一盆芋泥出来。   不怕卖不完。   卖不完可以先冻上。   芋泥有了,那新饮子也就有了。   叶厘打算做芋泥奶绿。   芋泥奶绿的做法极其简单,用羊乳煮茉莉绿茶,煮好之后将茶包捞出来,倒入芋泥,搅拌一番,那就做好了。   于是这一日傍晚,当食客再踏入半闲居时,伙计们便笑盈盈的向食客们推荐新饮子——芋泥奶绿。   以及新小料:芋泥。   芋泥的做法复杂,成本也高,是米麻薯的两倍——主要是炼乳的价格高。   炼乳是浓缩羊乳和蔗糖,还得费柴火费时间去熬!   因此成品的售价也高,一份小料就要九文钱。   一提子芋泥奶绿,更是要二十文——这道饮子,芋泥加的少了不好吃,一提子饮子,里边三分之一都是芋泥。   若是要双倍芋泥,那就是二十九文一提子。   但吃得起火锅的,不少人还真不差这点钱。   要知道饮子店里卖的那些拿银器盛的、加了不少干果的高端饮子,一碗就要几十文!   这芋泥奶绿虽然没有名贵干果,可芋头也算稀罕物。   羊乳、蔗糖也不便宜。   更重要的是,这道饮子的味道好,还新鲜!   于是,一些不差钱的食客,就选择尝试新品。   特别是三楼包厢里的贵客,那更是愿意为喜好买单。   半闲居伙计们吃的食材,大多是来自三楼,这些贵客才不会打包剩菜,吃不完就扔在桌子上,于是最后便宜了员工们。   食客们不差钱,而芋泥的味道又是真的出众。   于是鲍北元送去的头一批芋泥,足足五斤,很快就全卖完了。   来得晚的食客,只能等明日了。   余采挺高兴,当即就遣了个伙计去给鲍北元传话,叫鲍北元明日多准备些芋泥。   他自个儿也在次日一大早去了趟郑家粮铺,想瞧瞧芋头的存货。   因为他也想囤一批芋头了。   叶厘给他的那碗芋泥馅,他捎回家里做了芋泥包子,连他那个大哥都夸好吃,更别说是他阿爹还有小侄子了。   至于他外祖,连见都没见着!   如此美食,香气浓,还软和,很适合老人家吃。   所以他打算多买些芋头,让全家人都吃个痛快。   当然,这个芋泥方子他不白要,他愿意花钱买。    第94章   郑家粮铺还有两万多斤芋头。   毕竟这几日刚运回来一批。   按照往年的情况, 这一批就是今年最后一批了,陆陆续续的能卖到过了正月。   在芋泥出现之前,北阳县的人一直拿芋头做菜, 是咸味的。   芋头价格高,味道也不算特别惊艳, 于是不温不火。   但现在不同往日, 芋泥出现了。   以芋泥的受欢迎程度,就算将这些芋头全买下来, 那撑到过年也就差不多了。   而且, 芋头是个季节性的东西, 秋季、冬季才有。   如今不多搞点存货,再想吃的话, 那只能等明年秋天了。   余采便想让郑家铺子的人再去趟南边,再购买一批芋头。   将芋头埋在沙土里,最长能保存半年。   郑家粮铺就是靠着这种法子运输、储存芋头。   他想将芋泥的供货期尽量延长。   十文一斤,四万斤也才四百两银子。   他买得起。   他同郑掌柜将这念头一说, 郑掌柜却是犯了难。   因为郑家粮铺卖芋头, 其实根本不赚钱。   郑家粮铺的芋头, 是从隔壁省买的。   远倒是不是特别远。   可就这个季节,走路运, 一日最多也就是走个百里地。   一辆骡车、马车的运货量,只有一千五百斤左右。   而且,三分之一的重量还是沙土——芋头得埋到沙土里。   如此算来,一辆车子, 只能运一千斤芋头。   拉回北阳县,一车芋头卖十文一斤,能换回来十两银子。   但这只是售价。   在隔壁省, 一斤芋头是三文钱,光是买芋头就要消耗三两银子。   再加上这一路上牲畜、人力的嚼用,最后算下来,一车的利润,也就一两出头。   几十辆车子出去,忙活一个多月,最后挣几十两。   这等于没赚钱。   也就是他们东家好这一口,再加上铺子里总得卖些什么,而且,冬日车行没什么生意,很多车子都闲置,所以郑家粮铺才会倒腾这个。   不然的话,大冬天的,郑家何至于为这几十两去折腾?   如今余采想要郑家粮铺再跑一趟,那得加些银钱。   而且,即便没有大雪阻路,那也会耽误过年。   要是碰到大雪,那就更耗费时间了。   余采听了这番话,倒也没生气。   他也是做生意的,在商言商,若是出门一趟只赚几十两,那他也瞧不上这生意,更别说是郑家了。   于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他多付一百两银子将这趟生意给定下了。   四万斤芋头,价四百两。   多支付一百两,那共五百两。   敲定这门生意,他还将店里的两万多斤芋头,买得只剩下一个零头。   一斤十文,这一下子又花去了二百两。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万一有人也买了芋头去研究,甭管能不能研究出来,那都是在耽误半闲居的生意。   一下子支出七百两,他的小银库瞬间缩水大半。   但他回家将此事一说,他阿爹还有他大哥都支持他。   这门生意大有前途,此时的确得将大部分芋头拿下。   他阿爹想再给他一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但他给拒了。   半闲居回款挺快。   他也没有急用钱的地方,小银库的存款,慢慢攒回来就是了。   半闲居的芋头,他也准备下架了。   芋头拿来涮火锅,一份也就是半斤,只要十二文。   可若是做成芋泥,那利润能增不少。   将芋头买了回来,接下来就是等叶厘上门了。   叶厘这两日每天都去县城。   但他不是去找江纪。   他在帮着鲍北元、江顺做芋泥。   不过,鲍北元的那个小院子实在是太小。   而芋头又需要大锅大灶去煮。   煮羊乳也需要大锅大灶。   清洗芋头更是个繁琐的活计,不能上手触摸,只能一手拿棍按着一手拿刷子慢慢刷。   就鲍北元那个小院子,场地不够,施展不开。   还有,做炼乳也是个功夫活儿,得慢慢去翻动熬煮。   这各项缘由一加,叶厘便决定在村里煮芋头,做炼乳。   反正他家的几口大铁锅都闲着。   如此一来,鲍北元、江顺只需要准备茶乳就好了。   这日上午,叶厘在家中将芋泥做好后,赶在中午前送入了半闲居。   他将芋泥交给邢管事,邢管事笑呵呵的告诉他,他这芋泥来的及时,恰好有一桌食客,今个儿专门是为了品尝芋泥而来,吃热锅子只是顺带。   叶厘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食客专门为芋泥而来了。   他心中高兴,与邢管事唠了几句,而后去了余采的小院,想同余采敲定每日的供货量。   今后专门为芋泥而来的食客只会越来越多,芋泥奶绿的受欢迎程度,肯定能超过豆乳米麻薯。   昨个儿他同鲍北元、江顺做了五十斤芋泥,一顿二十五斤,轻轻松松就能卖完。   来的晚的,根本尝不到。   所以,这供货量得提一提。   余采正盼着他来呢,见他进来,立马放下手中的账本,笑着道:“正念叨你呢。”   “念叨我?什么事?”   叶厘在桌旁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那个芋泥,我回去蒸了包子,的确美味。”   “但那点馅料,只够尝个味的,我便想将芋泥的方子买下来,好自己慢慢研究各种吃法。”   余采解释。   叶厘一听此话,也不喝水了,佯装生气的说道:“采哥,你说这话可是瞧不起我,我来半闲居吃饭你分文不收,如今这么个小方子,我怎能要你的钱?”   余采忙解释:“你不是要存钱买院子吗?”   “君子赚财,取之有道。买院子的事不急,明年入冬时买下来就成。”   “真的?”余采有些不信。   叶厘点头:“自然是真的,等过了年,天气暖了,我能日日去接江纪下学,住在村里可比住在城里自在。”   “这倒也是。”   这个理由,叫余采停了劝说的心思。   可不是,村里有叶厘盖的新房,有家人,有山林田野。   而且,还能日日去接心上人,多好。   他就笑着道:“既然这般,那我就不同你推让了,省得伤了情分。”   “本来就是,朋友之间互相分享一些好吃的,提银子伤感情。”   叶厘依旧板着脸。   “倒是我不对了,这样,我这就派人去接江纪,你们俩去三楼,我不打扰你们夫夫用饭,如何?”   这话说到了叶厘的心坎上,这三日忙着做芋泥,叶厘只能傍晚同江纪见一面。   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他脸上一下就有了笑:“这倒不用,咱们在一楼随便吃些便好,反正再有两日他就放假了。饭后我教你做芋泥。”   “对了,郑家粮铺的芋头还有多少存货?若是没了,那这芋泥就做不成了。”   提起此事,余采便将昨日谈妥的生意告诉了他。   今后,叶厘再买芋头,找他便是。   叶厘没想到这十文一斤的芋头,竟还是郑家做了慈善。   这个时代,想满足口腹之欲,可真难啊。   但没关系。   羊毛出在羊身上,郑家提价,半闲居也跟着提价好了。   反正芋泥赚的不是普通小百姓的钱。   他也没法子呀。   谈完这事,余采派人去接江纪、彭希明。   确认叶厘不需要包厢,也不想吃火锅了,余采就叫厨子做了炒菜。   另一边,彭希明今个儿又搭上了便车,他颇为高兴。   省力气还能多干会儿活!   一路来到半闲居,他穿上罩袍,匆匆忙去了。   江纪则是去找叶厘吃饭。   三人转移到了半闲居一楼,余采叫人上菜:葱爆羊肉、清炒腐竹、粉条炖五花肉、醋溜白菜。   这伙食比起火锅,那是丝毫不输,江纪就着半闲居的大饼子,一口气吃了三个饼子。   之后他同彭希明一道回县学,叶厘则是留下来教余采做芋泥。   芋泥最重要的一步是制作炼乳,只要这个学会,那芋泥也就会了。   余采之前学过厨艺,叶厘只演示了一遍,他就掌握了做法。   这叫他忍不住又夸叶厘脑子好使。   这也忒简单了!   可偏偏就叶厘想到了。   的确该叶厘赚钱!   他兴冲冲的回家捣鼓美食,叶厘也赶着牛车回家。   根据今个儿中午的芋泥售卖情况来看,余采让他明日先送七十斤的货,后续再根据售卖情况往上增。   一日七十斤。   这好说,芋头煮熟后,因为吸收了水分,重量会略微增加一些。   而且,捣泥时还会加炼乳、羊乳,想做七十斤芋泥,只需煮七十斤芋头。   这任务不算重。   进村之后,他赶着牛车去了江大河家。   一是要将牛车放到江大河家。   二是他想让江柳帮他煮芋头。   让江榆负责做炼乳。   这个两个活儿都不重,即便算上去挤羊乳、清洗芋头的时间,那一个时辰就能做好。   早饭前后花上一个时辰忙活完,不耽误去过滤豆渣、做豆腐。   一日他可付十文做工钱。   主要是吧,江纪马上要放假了。   这一次放假,他们俩要去拜访韩夫子。   为了显示他们夫夫的诚意,他此次还打算做麻椒鸡。   而且,江纪难得回来,他早上八成起不来……   这综合一考虑,他就想将这活儿托给江柳、江榆。   江柳、江榆很乐意帮忙,却是不要工钱。   提工钱可就太伤感情了。   这活儿又不重,顺手的事儿。   但叶厘坚持要给钱。   这又不是只帮一天的忙。   这是日日都要干这活儿。   帮一日是情分,帮多日那必须给工钱。   江柳、江榆拧不过他,就应了下来。   于是,第二日两人早早就过来了,一个在叶厘的指点下洗芋头煮芋头。   一个在叶厘的指点下做炼乳。   等两人将芋泥做好,就同豆腐泡一起给半闲居送过去。   今个儿叶厘跟着跑了一趟,好同邢管事打招呼。   江纪回来的前一日,他没再去县城。   嘿嘿,江纪要回来了,他得洗洗擦擦一番,这几日忙着做芋泥,他忽视了室内的卫生。   还有他自个儿以及江麦江芽,都要过一遍热水。   转眼就到了江纪回来这日,早上做过芋泥后,叶厘本想赶着牛车去县城接人,可谁知他还没出门,岳老板就到了。   上次岳老板走时,说要在腊月前再来一趟。   这马上就是腊月了,岳老板信守承诺赶了过来。   这一次,他带了一辆马车、十辆牛车,他打算买五万多的货!   他倒是想多买些。   可他家目前每天只能做一千碗变蛋瘦肉粥。   与其买回来搁家里慢慢卖,不如多跑一趟北阳县和叶厘联络联络感情。   这一个月里,好几波人来找他打探这门生意。   但这个生意吧,大商人看不上,而且也知道野枣坡供不了货。   小商小贩瞧得上,但他一再强调野枣坡供不了货——这不是骗人,冬天母鸡下蛋的频率大大降低,没法跟天热的时候比。   再加上冬天大雪容易阻路,一般人都不爱出远门,于是目前还没人找到野枣坡来。   但开春后就不一定了。   所以,他得跑的勤快些。   而且,勤快的鸟儿有虫吃!   这不,叶厘又整出了个新玩意,叫芋泥。   口感真的绝了,那个细腻,那个奶香,比府城那些百年老字号的点心都美味。   可惜,这东西叶厘自个儿都不够卖。   他想打这个主意,最起码要等明年秋天了。   岳老板一向礼数周全,这次他直接买了半扇猪肉、一只清理好的羊,还有两匹棉布以及数包点心——他是来送年货的。   如此一来,叶厘自是不能再进城了。   他就拜托江通走一趟,去接江纪回来。   县学中午就放假了。   这五万多的货,野枣坡有。   距离上次岳老板离开,已有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能做两批变蛋。   野枣坡的存货很足。   但岳老板只信任他自个儿和他大舅子,数变蛋一事,只能他们两人来。   于是,等江纪到家时,两人刚把变蛋数完。   数完还得装车,一直到未时,岳老板一行人才踏上回程的路。   岳老板一行人让院子热闹了大半日,他们离开后,村人也纷纷离开。   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刘饴、叶两、叶阿爹去了作坊那边。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围着江纪团团转。   有这两个小灯泡在,叶厘别说是与江纪亲亲抱抱了,两人连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叶厘就道:“你检查一下小麦的功课,摸摸底。”   这话一出,江纪还没说话,江麦先挺起了小胸脯:“大哥,你问吧!”   他一脸自信,叫叶厘乐了起来:“看来是用功了。”   江纪也笑了起来,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而后看向叶厘:“那我先给小麦检查功课?”   “嗯,你查吧。”   叶厘说着,在桌旁坐了下来。   他小客厅里的圆桌,早就打好摆上了。   这么一来,小客厅显得有些拥挤。   可再有客人过来,不用跟从前似的只能坐在小板凳上了。   江纪就带着江麦、江芽坐下。   这个月,江麦学的是《千字文》,他让江麦先背原文。   叶厘坐在一旁,手托着腮,眼睛看似在盯着江麦,但其实眼珠子不时就会从江纪身上扫过。   他又没背过《千字文》,他哪知道江麦背得对不对。   他的心思,都在江纪身上。   其实,这个月他与江纪几乎日日见面,但这种频率的见面,竟并没有缓解他对江纪的渴望。   就像是这会儿,哪怕不懂,他也要在旁边坐着,好与江纪多待一会儿。   不一会儿,江麦背完了。   小家伙一脸期待的看着江纪。   这么难的文章,他在一个月内,就会背了哦。   而且纪夫子只能隔三差五的指点他,不能日日教导。   可江纪忽视了小家伙求表扬的眼神,扭头看向了叶厘:“要不,你去准备晚饭?”   “嗯?”叶厘愣了下。   “天冷,早些吃晚饭,早些睡。”   江纪一本正经的道。    第95章   江纪此话, 算是明示。   叶厘听得瞳孔一震,下意识看向正在等待表扬的江麦。   小家伙看自己大哥同哥夫说起了话,小脸蛋上倒也没露出失望。   因为他知道, 他大哥超喜欢他哥夫的。   而且,他大哥说的也有道理。   今个儿岳老板带来那么多肉, 得赶紧吃掉。   一旁的江芽, 小心思已经转移到肉上去了,他一脸高兴的道:“厘哥, 家里那么多肉, 怎么吃啊?”   “要不咱们先吃羊肉吧?”   家里很少买羊肉诶。   叶厘:“……”   他瞧向江纪。   江纪还是一脸正经, 道:“你看着做吧,什么都成。”   “……行呀, 芽哥儿,羊肉你想怎么吃?”   他笑着看向了江芽。   江芽歪歪小脑袋,圆脸蛋上带着期盼:“涮火锅好不好?像是半闲居那样,半闲居的羊肉片很好吃!”   “……好。”   叶厘点头。   这火锅他吃腻了, 可江芽还没腻。   “那咱们去切肉吧?”   江芽从圆凳上跳下来, 一脸的兴致勃勃。   江纪不用检查他的功课, 他坐在这里纯粹是凑数的。   “去吧,等会儿我和小麦也去帮忙。”   江纪又开了口。   叶厘便起身, 牵着江芽出了小客厅。   岳老板带来的那半扇猪肉还有全羊都在小饭桌上堆着。   冬日天冷,倒是不怕肉坏掉,但能吃新鲜的还是要吃新鲜的。   于是叶厘从案板上拎起菜刀将这肉分了分,准备叫叶两带回去一些。   再给江大河家送去些。   将肉分好, 他脑中有了新想法:   他准备做个羊汤火锅。   虽然江芽嚷嚷着想吃羊肉,可不到六岁的小孩儿,是不能吃太多羊肉的。   喝点羊肉汤倒是可以。   于是他将羊脊骨也就是羊蝎子给剁成块, 清洗一番,焯水,而后下入灶棚的锅中小火慢炖。   他让江芽去烧火,还给了小家伙几头蒜,让江芽顺便剥些蒜。   吃火锅可少不了蒜泥。   家中新鲜蔬菜只有白菜萝卜,他就又泡了点木耳、干蘑菇、粉条。   当然,吃火锅嘛,少不了肉。   羊肉、猪肉都要来一些。   江纪检查完江麦的功课,领着小家伙来灶房给他帮忙。   他让江纪和面擀面条。   这么一折腾,天色暗了下来。   光吃火锅可不行,叶厘又煮了点儿红薯汤,准备用红薯汤代替饮料。   待夜幕完全降临。   叶阿爹、刘饴回来了。   人到齐了,羊蝎子也炖好了。   叶厘同江纪合力将大铁锅搬回灶房,将大铁锅搁小炉子上,一家子围坐在小炉子旁开吃。   先将羊骨头捞出来啃肉,而后往锅里下入各样食材。   羊蝎子是清炖,想吃重口的,可自行往蘸料里加辣椒油。   这时空没有乱七八糟的饲料,羊都是喂的草料,因此这肉不仅不腥,膻味也不明显,更重要的是嫩,吃起来不硬不柴,甚是美味。   江芽喜欢的不得了,小手捧着一大块骨头,美得摇头晃脑。   啃完了,他一边去拿下一块一边对叶厘道:“厘哥,以后多买羊肉呀,好吃!”   他爱吃!   可叶厘闻言瞧向他,笑眯眯的道:“小孩子不能多吃羊肉的,你啃完这块,就吃旁的。”   此话一出,小家伙懊恼坏了。   没事说什么话呀,觉得好吃就默默啃呗,看看,一说话就吃不了了。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叶厘:“厘哥,你能当我没说话吗?”   叶厘被他逗笑,摇头道:“当然不能。”   江芽:“……”   他抬手轻轻拍了几下自己油乎乎的小嘴巴。   坏嘴!   以后他只默默吃,不说话了!   他这模样,叫江纪、刘饴、叶阿爹都笑了起来。   刘饴给他夹了几片猪里脊:“芽哥儿,吃这个,也香的。”   “谢谢饴哥。”   江芽收了可怜巴巴,立马道谢。   肉当然香啦。   但他不是不常吃羊肉嘛。   所以他更想啃羊肉。   唉,好想长大啊。   一旁的江麦,默默啃着羊脊骨,没说话。   他年纪大些,叶厘允许他多吃一块。   这叫他颇为高兴。   厘哥真好!   而且,当二哥也是有好处的——他可以多吃肉!   这顿饭吃到一半,江纪起身去烧热水。   这一次他只烧了两锅,因为昨个儿叶厘已经洗过澡了。   饭后,叶厘催着两个小家伙去洗漱。   江麦、江芽今个儿过于兴奋,的确困了。   两人乖乖洗脚刷牙,很快就进了被窝。   有刘饴、叶阿爹收拾灶房,叶厘就跟着江纪去了洗澡间。   洗澡间水汽缭绕,温度比外边高了好几度。   江纪身上本就火力旺,刚才还吃了不少羊肉,因此他更是不觉得冷。   他快速洗了头发,之后一边脱衣裳一边瞧向叶厘:“你真不洗吗?”   叶厘摇头:“不洗。你自个儿洗。”   “对了,小麦这次月考怎么样?刚才当着他的面,我都不好意思问。”   “不好意思问?为什么?他背的很流畅,之前给他讲解的几句,他都答了上来。”   “他很骄傲呢。”   江纪有些纳闷,他说着将衣服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还不是你突然说什么早点吃早点睡。”   “小麦马上都八岁了,不但记事,也模糊的懂点这方面的事了。”   叶厘有些无语。   可江纪听完他这话,顿时想要喊冤:“还不是你一直盯着我看,我看你有些迫不及待,所以就开口接住了你的明示。”   “?”   叶厘眸子瞬间睁大:“我哪有一直盯着你看?”   “你盯了,眼睛看似在盯着小麦,但其实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江纪语气笃定。   叶厘:“……你不是在给小麦检查功课吗?怎么知道我看你了?”   “而且,我视线也没一直落你身上!”   “还有!我当时是纯欣赏美色,脑子里可没想到睡觉。”   清汤大老爷,他才要喊冤呢。   “……那我看你,你还不高兴啦?”   江纪问。   “我是怕小麦不开心,他正满心等着你表扬呢,结果你和我说起了话。”   叶厘解释。   这下子江纪不振振有词了。   他黑漆漆的眸子,隔着朦胧的水汽瞧着叶厘。   叶厘也沉默着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两人异口同声的道:“我错了。”   这三个字一出,两人都笑了起来。   这就是个误会。   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太想念对方了。   可明明已经算是日日都见面了。   叶厘两步来到江纪跟前,他还没站定,就被江纪揽进了怀中。   他便也伸出手环住江纪的腰:“你表扬小麦了没?”   “表扬了。”   江纪点头。   “好,那明个儿一早,我把奖励给他。”   上个月定下月考这一规矩时,他还承诺了奖励。   如果江麦通过了月考,那他就给小家伙发一百五十文钱。   正事说完,江纪把他往自己怀中按,又问了句:“你真不和我一起洗吗?”   叶厘:“……”   洗洗洗,一起洗一起洗。   这羊肉吃多了反应就是大,再加上江纪本就血气方刚的,今夜他要遭罪了呀。   好在明天不用早起。   嘻嘻。   于是,他也褪去身上厚重的棉衣,同江纪一起进了浴桶。   两人一进去,江纪就把他按在大腿上亲,用的还是最让他无力的亲法,舌头一直在他上颌撩拨。   热水有些烫、但江纪的心口更烫,这双重温度加一起,熏得他手脚软软。   他很快就气喘吁吁了。   可江纪像是亲不够的,不肯放开他的唇,大手也在他身上揉来捏去,力气还不小。   他敢肯定,被江纪捏过的地方,肯定留下红红的印子了。   这吻激烈又绵长,一个连着一个,待一个吻结束,叶厘忙将脑袋往旁边偏了偏,好躲过下一个吻。   他气息不稳的问:“你、你今个儿咋这么热情?”   “算账。”   江纪答完,大手不但没停,还挪到那个地方去了。   这下子叶厘不由嘶了一声,过于强烈的愉悦让他哼哼了几下,然后才有余力继续问:“算什么账?”   “上次在半闲居,你装正经人的账。”   江纪说着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忘了?”   这口气吹得叶厘身子抖了几下,他眨了眨眼,想起来了。   当时江纪让他等着,还说要在炕上算这账。   他不由道:“……那你想怎么算?”   “这不得多来几个高难度动作?”江纪挑眉。   叶厘:“……”   他咽了下口水,提醒道:“明个儿下午我还要做麻椒鸡。”   “放心,会让你在中午前起床的。”   江纪说罢,便又堵住了他的唇。   这才哪儿到哪儿,叶厘勾了他一个月——日日见着,但摸不着亲不着,这叫他的想念、本能越积越深。   很快,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刘饴还有叶阿爹都回房睡下了。   两人便转移回卧房。   灯光摇曳,昏暗而暧昧。   江纪将叶厘放到炕上。   叶厘一挨着炕,便扯过被子盖住了光溜溜的身子。   他躺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脸来瞧向江纪。   江纪刚才是用擦身子的布巾裹着他将他抱到了炕上,如今这布巾湿了,江纪就将它搭在衣架上。   而江纪一转身,见叶厘躺在被窝里乖乖的瞧着自己,这个画面,瞬间就叫他心软软。   刚才说着要如何如何,脑中也想了数十种动作,可只这一个画面,就叫他脑中所有念头都散了。   他遵循本能,快速脱了身上的衣裳,也进被窝将人搂住,而后温柔的接吻。   温柔的与叶厘合二为一。   这下子换叶厘不乐意了。   他都做好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了,结果来了场毛毛细雨。   他不满的哼哼几声,还伸出手指戳了戳江纪的肩头:“你在炕上算的账,就这?”   这话带着明显的挑衅,惹得江纪笑了几声。   于是江纪将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在炕上。   随后江纪压了上去。   这下子不仅叶厘期待的暴雨有了,连冰雹都有了——江纪不仅冲的重,还打他屁股。   第一个巴掌落下时,他觉得羞耻,但很快就品出别的滋味来。   别说,偶尔粗暴一下,感觉还真不一样,反正最后他美坏了。   但后遗症也挺大,他的屁股直到第二天醒来仍有些疼。   但这是小事。   不影响他日常活动。   他醒时,江柳、江榆已将芋泥做好送去半闲居了。   待他将不早不中的饭吃完,今个儿负责送豆腐泡的江大河也回来了。   江大河还捎来了余采的话:   芋泥不够卖,个别不差钱的食客点一杯芋泥奶绿,会要三倍甚至四倍芋泥。   甚至还有人只要芋泥,直接拿芋泥当点心品尝。   如此一来,来得晚的食客就没得喝。   所以,每日芋泥的数量,先提到一百斤。   另外,如果叶厘有余力的话,可以再多做一些芋泥。   因为余采还想在半闲居上一些芋泥做的点心,上次那个芋泥饼就很不错。   主要是吧,余采一口气买的芋头忒多了。   两万斤!   一天若是消耗一百斤,那得消耗二百天。   可芋头根本保存不到二百天后,而且,他还又向郑家粮铺订购了四万斤。   因此,余采就想做些芋泥点心,搁到半闲居里出售。   但这事急不来,他叫叶厘看着安排,慢慢寻人手。   江大河把这话复述完,立马就推荐起了梁二香。   这村里人啊,哪怕是冬日,也很少有人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梁二香也是天不亮就起床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这边做芋泥。   这话有理,叶厘应了下来。   有梁二香来帮忙,那一日做一百斤芋泥轻轻松松。   可如果再想往上提的话,那就需要寻更多人手了。   因此,等中午刘饴、叶阿爹回来,他便询问两人愿不愿意早上时做芋泥。   两人很乐意。   这活儿又不重,他们也有工钱拿,而叶厘呢,也能靠着芋泥挣更多的钱。   双赢!   敲定此事,下午,叶厘、江纪用牛车拉着几箩筐铜板去了作坊那边。   月底了,该发工钱了。   乡亲们可是盼着呢。   此等喜事,自然叫人喜气洋洋。   叶厘、江纪也看得颇乐呵。   很快到了第二天早上,有了梁二香、叶阿爹、刘饴的加入,芋泥的重量一下子由七十斤翻到了一百八十斤。   叶厘、江纪赶着牛车,亲自将这一百八十斤芋泥送到了半闲居。   两人到的早,余采还没来。   叶厘将芋泥交给邢管事,邢管事立马安排人做芋泥饼。   这个芋泥饼,不用发面也能做,就是口感会略硬一些。   但将皮擀得薄些,芋泥馅铺得多些,届时饼子皮薄馅大,在口感上不会输给发面芋泥饼太多。   说话间,只见彭希明从前边店里进了后院,他手上端着个木盆,应是擦桌子去了。   江纪见状,便打招呼道:“彭兄,你今个儿来的早。”   这话一出,彭希明立马呲着牙乐:“我昨日求了余掌柜,以后凡是假期,我都能在店里干整工,可不得来的早些。”   余掌柜可好说话了。   听完他的请求,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就答应了他。   所以他昨日中午干完活就留了下来,直到晚上才回租住的地方。   今个儿也是天刚亮就来了,还混了顿早饭:   热气腾腾加了红薯块的小米粥。   拌了香油的小咸菜。   玉米饼。   真真是超香!   江纪听完他的解释,下意识去看叶厘。   夫夫俩对视一眼,随后江纪就笑着道:“那恭喜彭兄了,左右离放年假没几日了,留在半闲居多挣些银钱比回家强。”   “可不是!”   彭希明重重点头。   他说着举了举手中的水盆:“我这正忙呢,就不聊了,别忘了我还欠你们夫夫一顿饭。”   江纪点头,看他端着水盆匆匆出了后门。   此时没有专门的下水道,这些污水只能倒在门外。   江纪、叶厘没有久留,他们还得去拜访韩夫子。   之前江纪已经同韩夫子约好了,这会儿私塾也放假,于是他们夫夫赶着牛车直接前往韩宅。   韩宅挺大,有三进,每一进占地比普通的宅子要大。   韩夫子是府城人氏,中举时也是意气风发,但两次会试不中,就歇了读书的心思。   他无意谋取小官职,身为举人,不做官也可过的潇洒。   恰好陈记学馆的馆主陈夫子邀他过来教书育人,他便搬到了北阳县。   其实北阳县不比府城差,南、北两地有什么新鲜物件,凡是经过北阳县的,那定然是北阳县的人先见到尝到玩到。   夫夫俩到了韩宅,韩夫子热情的招待两人。   叶厘送上他昨晚卤的两只麻椒鸡以及出门前刚烙的芋泥饼。   当然了,少不了自家的特产变蛋和豆腐泡。   变蛋、豆腐泡如今成了大路货,不稀奇。   但麻椒鸡和芋泥这两样吃食,很合韩夫子的口味。   麻椒鸡自不必说,那个麻麻香香的味道,隔着油纸都能闻到。   至于芋泥,这个韩夫子还真尝过——就在昨日,他夫郎从半闲居给他打包了一碗芋泥饮子,滋味的确不错。   不想这道小食,竟是又是出自叶厘之手。   了不得!   学生的孝敬这么合心意,韩夫子考校、指点江纪时也颇为用心。   他询问江纪这一个月里都学了什么,问完了,就先考校、再指点。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待结束后,正是午时,韩夫子留他们夫夫吃了午饭,饭后又喝了会茶,而后才送他们俩出门。   见夫夫俩的牛车走远,韩夫子这才背着手回了院中。   芋泥饼的滋味是真不错。   决定了,今晚就去趟半闲居!   江纪赶着牛车,不等牛车出了韩宅所在的小巷,他就对叶厘道:“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就刚才,韩夫子可是夸了他好几次呢。   他才没有因为日日与叶厘见面而分心。   叶厘明白他的意思,闻言瞧向他。   见他俊脸上挂着一丝得意,就挑眉道:“一般般吧,你是热恋,又不是失恋,读书没有退步也算正常。”   江纪:“……就不能夸我两句?”   叶厘乐了起来,压低声音道:“我屁股这会儿还疼呢。”   江纪:“……”   行吧。   这也算夸奖。   不过,他眼神意味深长了起来:“小麦过了月考有奖励,我也该有。”   他不要别的,就前一晚的步骤,重来一遍即可。    第96章   叶厘听完江纪的要求, 立马摇头:“我屁股可还没好。换一个。”   “我明个儿就回县学了。”   江纪提醒。   “你腊八前就又回来了。”   叶厘也提醒他。   今年有岁考,届时县学放假,学正、教谕都得去监考、批阅试卷, 前前后后需要三天。   江纪无需参加岁考。   等于说,此次回县学, 只需上一周的课, 江纪就又放三天假。   假期结束,再上一周, 那就放寒假了。   腊月可真好哇!   江纪闻言, 俊脸上闪过犹豫。   的确, 进了腊月后,一半的时间都在放假, 不一定非得今晚要奖励。   况且……   他压低声音问:“真还疼着?”   他俊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看得叶厘又乐了起来:“屁股瓣不疼了,你下手没那么重,就是听着响而已。”   江纪惊讶:“那你刚才夸我?”   这是把他当小麦逗了吧?   叶厘压低声音:“你进去的地方还疼着啊。”   江纪:“!”   他大惊失色, 跟做贼似的, 赶紧扭头四顾。   光天化日, 光天化日啊!   叶厘被他的反应逗得脸上的笑容更多:“好了好了,别此地无银, 没人听见。”   “若你真要这个奖励,那等你下次回来吧。”   做的时候是美坏了。   可后遗症的确有点大。   江纪:“……”   他轻轻呼了口气,摇头:“换一个吧。”   “换成什么?”叶厘好奇问。   江纪抬眼打量他,见他捂得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脸来, 就道:“咱们去布庄瞧瞧?看有没有好看的帽子,你的衣裳有些少了。”   “咋?想补偿我啊?别来这一套,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我又不是没爽到。”   叶厘做出恶寒的模样。   江纪:“……”   他正想要开口解释,叶厘却是又道:“不过,你这个提议也有道理。”   “快过年了,的确得给家里人置办新衣。咱们去布庄定制成衣吧。”   叶厘自个儿不爱拿针线,家里会针线的几人也忙着做芋泥、豆腐,腾不出手来做新衣。   “……好。”   江纪点头。   于是叶厘掰着手指开始数:“你、我、小麦、芽哥儿,还有阿爹饴哥,一共六套。对了,阿爹有了,爹也得有,那就是七套。”   叶阿爹来了他们家,将家务活都包了。   这可是亲阿爹,在自家操劳了一整个冬天,做新衣可不能少了叶阿爹的。   叶阿爹都有了,那叶大吉也得有。   刘饴来了后,也没少干家务活。   左右他也不缺这点钱,所以刘饴也该有。   至于编外人员叶两,这个叫刘饴操心吧。   江纪对他的安排没有意见,于是两人赶着牛车去了惯常去的布庄。   临近过年,布庄生意红红火火。   他们定制新衣有些晚了,布庄绣娘绣郎的活儿都排到年三十了,即便叶厘提出要加钱,那掌柜的也没给他准话。   掌柜的也要和店内的绣娘绣郎对接一下,才能确定要不要接他这单子。   不得已,两人又跑了两家布庄,这才将此事定下。   这么一耽搁,天也快黑了。   但叶厘没急着出城,他叫江纪赶着牛车去了半闲居。   今早上他们俩送来了一百八十斤芋泥,也不知卖的如何了。   大冬天的,天也快黑了,人们更愿意早些钻被窝,因此半闲居的生意不如中午。   两人到时,一楼竟没有坐满。   两人不打算吃饭,就将牛车暂时停在门口。   他们一进门,张副掌柜正好瞧过来,随后张副掌柜的眼睛亮了,忙笑眯眯的从柜台后走出:“哎呀,叶夫郎江廪生,可把你们夫夫盼来了。”   “快坐快坐,吃点什么?”   看叶厘瞧向后院,他就笑着又道:“东家不在,他下午有事回家去了。”   “不过,芋泥卖的极好,特别是那个芋泥饼,食客们是十多张二十多张的打包,连东家都开玩笑说今后要改行卖饼。”   “那么些芋泥,申时就没了。”   “东家特意遣人去了野枣坡,好告知你们夫夫,明个儿的芋泥,能加些就再加些吧。”   这一长串的话,叫叶厘、江纪惊讶了一番:“一百八十斤芋泥,申时就没了?”   下午三点就卖完啦?   而且,一张饼的价格可是十四文,快赶得上猪肉了。   这要是打包二十张,那可就是二百八十文!   两人的惊讶,叫张副掌柜颇为骄傲:“可不是,甭管是饮子还是芋泥饼,哪个都是又新鲜又可口。”   “还有人想直接打包芋泥,但东家没同意。”   “你们二位若是感兴趣,明日可以过来瞧瞧,明个儿的生意肯定更好。”   “嗯……成,如果来得及的话,我们就过来看看。”   叶厘点头。   明日他还真有空。   原本他是打算做些核桃粉的,可刚才他一说他身上还疼,江纪就让他明天休息。   如此一来,他就又清闲了。   正好明个儿要送江纪回县学,那就到半闲居逛逛吧。   两人没有多留,在日渐浓厚的夜色里出城回家。   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水井旁放着好几个篮子、背篓,里边放着的是洗好的芋头。   叶阿爹也已将晚饭做好了。   今个儿下午,余采的人来时,叶阿爹正巧从作坊那边回来。   听完伙计的话,叶阿爹便喊上同样不用炸豆腐泡的梁二香、江柳、江榆过来清洗芋头。   江大河正好没事,也过来帮了会儿忙。   将芋头先洗出来,明天一早只需要上锅蒸就行了。   他们几人一共洗了三百斤芋头。   炼乳这个太贵重,叶阿爹不敢乱指挥,准备等叶厘回来了叫叶厘拿主意。   叶厘听完叶阿爹的话,他瞅着水井旁那三百斤芋头,心跳不由加快了许多。   好家伙,余采的原话是能多些就多做些,可叶阿爹一下子将一百八十斤给提高到了三百斤!   三百斤哇!   果然是亲阿爹,可真会他惊喜!   想到其中的利润,他当即道:“阿爹,你们做的好,如今活计翻倍,那工钱就提到一日三十文。”   “至于炼乳,这个也能提前做出来,只放一夜,不会坏的。”   自制炼乳因为没有添加剂,保质期有些短。   即便放到冰箱冷藏,也只能保存一周。   但他不需要一周,提前一晚做好就可以了。   叶阿爹听了他的话,颇为高兴:“那以后就提前一日将芋头、炼乳准备好,第二日就省事了。”   “但工钱就不用加了,你给的够多了。”   作坊那边一日是三十文。   加上芋泥的,那一日可是六十文了。   太高了!   叶厘摇头,坚持道:“阿爹,你就拿着吧。”   “都是自家人,又没便宜了外人。”   咳,主要是吧,芋泥的利润特别高——如果按照一日三百斤来算,那每日利润比豆腐泡的利润还要高不少。   帮他做芋泥的,也不是外人,全是至亲。   大冬天的洗芋头,这活儿多辛苦啊。   所以,即便是这个数字,他心里依旧发虚呢。   这等到过年,他肯定要发大红包的。   看叶阿爹还要再劝,他又补充道:“而且,大哥饴哥分居两地,不就是为了挣钱?”   提起叶两刘饴,叶阿爹不吭声了。   可不是嘛,自家家底太薄了,以至于这俩人都顾不上造娃,只想挣钱。   唉,也不知道他的乖孙何时能出生……   愁死了。   于是,第二天负责做芋泥的几人省事了不少。   比昨日提前半个时辰将芋泥给做好了。   一共三百斤,装了好几个木桶。   叶厘起床后,便宣布了涨工钱一事。   梁二香、江柳、江榆推让一番,见他是真心要给,就高高兴兴应了下来。   除了给这几人涨工钱,早上负责运芋泥的,也得再寻个人。   这不是一百二十斤,这是三百斤,可以单独装一车了。   而且,这是额外的任务,不该叫运输队的人免费干。   他和江纪去了作坊那边,同负责运输豆腐泡的员工商议此事。   谁肯运送芋泥,那一日有十文的工钱。   这种额外收入,叫那几个员工颇为高兴。   虽说现在家家户户都挣了些钱,可十文也不算小钱,他们愿意挣!   而半闲居这边,昨晚几个厨子发了好几大盆面,准备用发面做芋泥饼。   其实,半闲居厨子们的工作量挺大的,他们除了熬各种锅底、煮变蛋瘦肉粥,还得做一些主食。   像是食客们要吃的米饭、面条、馒头、饼子。   员工们要吃的玉米饼。   偶尔还要给余采做些小点心,   芋泥饼一出世,他们就更忙了。   这招人吧,一时也招不来合心意的。   况且,后厨的场地也不够。   于是余采就决定从外边采购馒头面条饼子,好让厨子们专心做芋泥饼。   但今个儿的芋泥饼还是不够卖。   发面做的饼皮更软和,刚出锅时,配上没有什么纤维极其细腻还带着奶香的芋泥,那口感真真是绝妙。   而且,芋泥饼本身不大,一个重二两半,对于食量大的人而言,这一张怎么够解馋?   再说家里还有其他人呢。   因此,不差钱的食客们打包起来几乎都是十张起步。   这价格看似贵,但对那些拥有万贯家财的人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昨个儿余采也叫张副掌柜向食客们解释为何这样定价了。   首先,这芋泥是买来的,叶厘这个供货商要赚钱,因此芋泥的价格就低不了。   一份芋泥小料的价格是九文,重一两半。   这一两半的芋泥不掺水分,就是扎扎实实的加了炼乳、蔗糖、羊乳的芋泥。   这一份小料,成本是六文,叶厘赚一文半,半闲居赚一文半。   不过,叶厘将芋泥送来后,半闲居得给芋泥保温。   大冬天的,可不敢给食客们吃凉芋泥。   这部分的成本不可忽视。   一张芋泥饼里边的芋泥馅也是重一两半,因此成本算作是七文半。   外边的白面饼皮比芋泥稍轻一些,重一两。   但需要用油去烙。   再算上人工、柴火,卖出去一张饼,余采只能赚三文。   这算多么?   直接卖芋泥小料,余采能挣一文半。   加工成饼子,如此折腾一番,也就是多挣一文半。   对于不差钱的人而言,就余采这个利润,一点儿都不算坑人。   因此他们买起来颇为豪气,愿意为这份美味买单。   叶厘、江纪吃过午饭赶着牛车来到半闲居时,半闲居一楼依旧满满当当。   他们俩穿越一楼大堂去后院时,听到好几道催着伙计赶紧上芋泥饼的声音。   这一声声催促,叫叶厘不由勾起了嘴角。   一份芋泥小料,重一两半,他挣一文半。   三百斤芋泥,可做两千份小料,所以一文半乘以两千,那便是三千文。   梁二香、江柳、江榆、叶阿爹、刘饴的工钱每人是三十文,一日是一百五十文。   算上运输的那十文,工钱总支出也才一百六十文。   所以,只靠着芋泥,他一日便可入账两千八百四十文。   一个月就是八十五两。   而作坊那边,一个月的利润是六十两。   如今他一个月入账一百多两,这叫他如何能将嘴角压下去?   根本压不下去!   他都想蹦着走了!   不过,待到了余采的小院,见着余采那憔悴的脸、微肿的眼,他的好心情立马被担忧取代。   这是怎么了?   可这会儿江纪还在呢。   他也不好直接问,于是便同余采扯了会儿旁的。   之后他便拉着江纪出了半闲居。   坐上牛车,江纪心里酸酸的:“你为了余掌柜,竟要提前送我回县学。”   叶厘:“……我要是真的重友轻色,那这会儿就叫你步行去县学了。”   这话叫江纪笑了起来,心中的酸味散了不少,他问道:“那你明个儿来吗?”   “来,顺便将准确的尺寸送去布庄那边。”   叶厘点头。   昨个儿定制成衣时,他只知道自个儿、江纪还有两个小家伙的尺寸,因此,他还得再跑一趟,将叶阿爹、刘饴、叶大吉的尺寸送过去。   而且,叶阿爹几人这么给力,一下子就将芋泥的日产量提到三百斤,他就准备再买三匹布,叫梁二香、江柳、江榆自个儿做衣裳。   当然,这是明日的事了。   当下,将江纪送到县学后,叶厘赶着牛车回了半闲居。   以余采的身份,除了亲事,还能有什么事叫他黯然神伤?   果不其然,等他再踏入余采的小院,询问余采为何如此,余采虽难为情,但还是照实说了。   “我爹……他相中的人,瞧不上我。”   看叶厘的眸子瞬间睁的老大,余采苦笑一声:“其实也正常,我年纪大,还腿脚不便,我爹又不是身居高位,人家瞧不上我,应该的。”   “这种事,不能勉强。”    第97章   余采这一番话, 叫叶厘惊讶极了。   他皱眉问:“采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太突然了吧!   余采继续苦笑:“之前我阿爹托我爹帮我相看合适的人选,昨个儿下午, 我爹去了我家。”   “他这段时日,还真用心给我找了。”   “只是, 他找的是个丧妻的武举子, 府城那边的。”   “……武举人?”   叶厘震惊。   不是,吴夫郎的要求不是读过书、家风正、人好就行了吗?   余县尉怎么给寻了个武举人啊?   都是举人了, 哪里是余采能拿捏得住的?   这不是瞎搞吗?   叶厘的疑惑明明白白, 余采就解释道:“他这些年, 一直觉得对不住我,他觉得我阿爹的要求是委屈了我, 于是就自作主张,想给我寻个好的。”   “这……这也不至于寻到武举人头上吧?”   叶厘还是觉得余县尉此举荒谬了些。   余采看他表情,知道他是不太了解这些,就解释道:“武科的举人, 远不如文科的举人有地位。”   “武举人不能谋官, 免税的田地亩数也只有文举人的一半。”   “而且, 文举人还能在私塾当个夫子或者是进县学谋个不入品级的差事,但武举人出路不多。”   “不过, 也算是吃喝不愁。”   叶厘听完此话,顿时恍然,这听上去跟吴家差不多?   那余县尉也不算乱点鸳鸯谱?   可这里头具体是什么情况?   看叶厘欲言又止,余采就苦笑一声, 继续道:“咱们县因为情况特殊,朝廷每年都会发一笔银子,叫县令大人自行招募训练乡勇兵。”   “我爹身为县尉, 负责此事,这个武举人,想在乡勇兵中谋个教头的差事。于是我爹就想撮合一下。”   他话音落,叶厘立马在心中点头,那余县尉此举有些道理啊。   虽说这配置是典型的凤凰男配置,可余县尉也是爱子心切。   而且,余采也不要求一世相守,将来能好聚好散即可。   正这么琢磨着,谁知余采又道:“我爹介绍我时,没说实话,那武举人以为我是微跛,不影响日常生活。”   “结果他悄悄去了半闲居,他发现我跛的厉害,便连差事都不要了,又回了府城。”   叶厘:“……”   而余采回想起昨个儿下午得知此事的情形,他鼻子一酸,心中苦楚瞬间泛滥。   难堪。   太难堪了。   可这也怪不得那武举人。   这种事,本就是讲一个心甘情愿。   叶厘看他要落泪,慌忙道:“采哥,媒人的嘴,骗人的鬼嘛,我以前还听过一个笑话,说有媒人给一个小哥儿介绍时,说对方身高八尺,可那小哥儿真见了面却发现,那男人是跳起来后身高有八尺。”   余采:“……”   这则笑话,对他而言着实新奇。   冷不丁入耳,瞬间将他心神吸引了过去。   可他眼眶里都冒水雾了。   这叫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而叶厘见笑话有效果,就再接再厉道:“还有一个,那媒人给小哥儿介绍说,对方吃过公家饭,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余采问,好奇心被吊的高高的。   吃过公家饭,那不就是曾在衙门里有过差事?   叶厘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原来啊,媒人嘴里的公家饭是牢饭,那男的蹲过大牢!”   余采:“……”   与叶厘对视了片刻,他再也忍不住,抿嘴笑出声来:“你都从哪儿听来的?”   “从前跑到镇上玩时无意中听到的。”   叶厘随便扯了个借口。   他说这些,一是想要逗余采开心,另外也是想替余县尉解释两句。   于是他又道:“采哥,你长的好,余县尉想的应是先让你们见面,说不定见了面就会中意了呢。”   “况且,你又不是没人伺候,大户人家不缺奴仆,可能在余县尉眼中,这一点儿并不重要。”   看余采收了笑意,神色落寞,他忙安慰道:“当然,我不了解情况,可能说错了。”   “但世上这么多人呢,以你的条件,总能寻一个合心意的。”   “再者,那个武举人连面都不敢露,指不定长成什么样呢。”   “没必要让此事影响你的心情,不值当。”   不值当?   余采抿了抿唇,他何尝不知不值当。   他难过的是,此事打破了他心中的幻想。   想谋差事的武举人,因为嫌弃他,连大好差事都不要了。   他真的只能按照他阿爹说的,向下寻找。   其实,一开始听到他阿爹定的要求,他也觉得委屈自个儿了。   他是瘸了些,可他有钱呀。   他长的也不差。   不至于只有读过书、家风正、人好这三个要求吧?   可经此一事,他明白了。   还真是但凡条件过得去,那就瞧不上他。   他大哥说的对,他要是成亲,那真是好日子过够了自找苦头。   想到此,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懊恼,道:“上次,我拿你的话,堵住了大哥的嘴,事实证明,是我不对。”   “大哥是真的为了我好。”   “……采哥!不要这么悲观嘛。”   这不是还有个彭秀才吗?   但叶厘心中有疑惑,于是他问道:“不过,采哥,你先告诉我,余县尉特意将此事告诉你,他接下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若是没打算,干嘛将此事说出来给余采添堵?   余采闻言,长长呼了口气,他瞧向叶厘:“他是想让我看看读书人里有没有合适的。”   “咱们县那些习过武的,都不合适。”   “特意将此事告诉我,是想邀功,好证明他是真的为我费心了。”   叶厘有些语塞:“这……”   单单为了邀功,就给余采添堵啊?   而余采低头,瞧向地上铺着的青砖,他神色有些茫然:“他这些年,一直想为我做些什么,从前是逢年过节就给我买布料首饰,塞钱。”   “今年得知我想开铺子,就与人置换了半闲居的店契。”   “但我阿爹说,他是怕了,怕有更多的报应。”   “因为当年我阿爹骂他一切都是报应,再忘恩负义,那连官职都保不住。”   “我阿爹说,他对我好,是想保住官职。”   叶厘:“……”   就很复杂。   他正准备感慨余县尉其实还算尽了点父亲的责任,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嘛,不能简单的用非黑即白去定义。   可没想到,余县尉竟是怕再遭报应吗……   正无语着,余采却是看了过来:“厘哥儿,你知道吗?其实当年他与我阿爹,一开始是留了一丝体面的。”   “我阿爹与爷爷、奶奶不和睦。自打他成了百户,我爷爷、奶奶就威风了起来,对我阿爹呼来喝去,还学大户人家立起了规矩,什么伺候吃饭、洗脚之类的。”   “我阿爹何曾受过这份气,就同他大吵了一架。”   “他就让爷爷、奶奶留在了老家,省得我阿爹再受气。”   “可谁知会遇到流寇。”   “……那当年他埋怨过吴伯伯吗?”叶厘忙问。   余采摇头:“可能是没来得及埋怨吧,因为当时一得到消息,他纳的那位就发疯去砸我,我阿爹气得大骂了他一顿。”   “他理亏,就算事后反应过来心有埋怨,也没脸讲出来。”   叶厘:“……”   这怕是要憋死了吧。   活该。   余采叹了口气,继续道:“他可能是怕担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亦或者是真心感念吴家的恩情,反正当年对我阿爹还算敬重。”   “如果没有流寇,我家就如这世上无数的官宦人家那般,正室侧室,嫡嫡庶庶搅合成一团。”   “现在想来,这种日子除了无趣,还疲累。”   “我不想去猜他为什么对我好,更不想让我的孩子也遭遇这些,阿爹口中的一时愉悦,我也不期望了,太累。”   “还是一个人好。”   已老实。   他真的老实了。   他这般心灰意冷,叫叶厘看的除了同情,还有心疼。   说实话,叶厘与余采挺谈得来。   余采虽是县尉之子,但在他这个乡下夫郎跟前,从不曾端过架子,有过什么高姿态。   而且,芋泥这么高的利润,可因为有余采在,他是半点担忧都没有,余采肯定会罩着他——   余采虽学会了芋泥的做法,但没有撇开他单独在半闲居卖芋泥。   所以,于公于私,叶厘都是希望他能幸福的。   这么好的青年,就该幸福!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个儿挑明得了。   让失恋之人走出伤痛的最快方法,那就是塞个新人给他!   于是叶厘当即道:“采哥,那就看看咱们县的书生,说不定有合适的。”   但余采摇头:“不看了。老话不是说,负心多是读书人吗?”   “可眼下有个还不错的呀。”   “……谁?”余采好奇的看向他。   叶厘指了指前院的方向:“就彭秀才。”   “彭秀才?”   余采吃惊不已,双眸几乎是圆睁。   彭秀才?!   叶厘一脸认真的点头道:“采哥,我这可不是乱撮合,他有功名,模样也可以,人也不邋遢,就是家里穷了些。”   “可人勤快啊,端茶倒水都是做惯了的,届时照顾起你来完全不会生疏。”   他解释的头头是道,叫余采不由想起彭希明自行上门应招的那一幕。   余采难以置信的瞧着他:“厘哥儿,是你特意让江纪告诉他半闲居要招人的?”   那会儿就生出撮合的心思了?   叶厘又点头:“是我。不过,旁的我一个字都没说,他不知此事。”   “如今也只有你、我、江纪三人知道,你有事无事观察一下,不影响什么的。”   余采:“……”   他蹙眉抿嘴,此事对他而言太过震惊。   他毫无准备。   彭秀才?   厘哥儿竟然觉得彭秀才合适?   彭秀才、彭秀才……   他不由在脑中搜寻关于彭希明的点点滴滴。   其实他与彭希明的接触不多,他是掌柜,彭希明是伙计,他在意的是彭希明干活有没有偷懒,有没有尽心。   旁的方面,嗯……他对彭希明最大的印象是此人身上没有酸腐味。   放得下身段,能大大方方的承认家贫。   不虚伪。   也不跟有些书生似的爱抱怨怀才不遇、自怜自叹。   更不自持身份,鄙夷其他伙计或经常咬文嚼字、卖弄学识。   整个人就很坦荡、朴实。   但更多的,他就不了解了。   当日彭希明求他说想在假期转为全天工时,也只说了家贫。   具体怎么个贫法,他一概不知。   但瞧着的确不像是有不良嗜好的。   至于模样……   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要说有多出众,这没有。   但他也不讨厌。   如此一想,他下意识瞧向叶厘。   见叶厘正一脸期盼的盯着他,莫名的,他心中涌出几分不好意思:“你怎么会想到他?”   “他合适呀,读过书,模样不差,人瞧着也好,至于家风这点,就得你悄悄去求证了。”   叶厘笑着道。   “……他不一定瞧得上我。”   余采垂下了眸子。   他巴巴的去打探了,结果人家跟昨日那个武举人似的,根本瞧不上他。   那多尴尬。   到那时,彭秀才定然无法在半闲居待下去了。   人家本就家境贫困,若是没了半闲居的活计,那他不是造孽吗?   叶厘劝道:“采哥,你可别妄自菲薄。再说,你这是筛选嘛,也不一定非得是他。但先摸清楚他家里的情况,这完全可以啊。”   余采:“……”   片刻之后,他摇头:“还是算了。”   他不想再经历昨个儿那样的尴尬了。   叫厘哥儿知道一次,已是丢脸了。   他不想再丢脸。   打定了主意,他笑着瞧向了叶厘:“好厘哥儿,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你也是真的为我花心思了,我心中感激。”   “但这事随缘吧,不强求。”   看叶厘还要再劝,他就笑着道:“咱说说芋泥的事,我瞧着,一日三百斤也是不够的,要不要再往上提一提?”   “……你想提多少?”叶厘问。   “三百五十斤如何?你那边忙的过来吗?”   “忙的过来,那就暂定为三百五十斤。”   可以请高君过来帮忙。   这也算是自己人。   高君因为身子不太好,一直没进作坊。   做芋泥这活儿除了冻手,其实不累。   敲定了这个数字,余采又笑着道:“好厘哥儿,你为了我,还提前把江纪送去了县学,这样吧,明个儿将江纪接来,你们俩去三楼清静清静?”   叶厘摇头:“不用,我明个儿去找他,在小饭馆里凑合一顿就行了。”   “不过,采哥,这样的恩爱,你就不想有?”   余采:“……”   怎么又转回来了。   他当然想。   可这不是遇不上嘛。   想到彭希明,他咬了咬唇,反正他是不会主动去打探彭家的情况的。   他不要再丢脸。   余采这般想法,叶厘倒也理解。   他没有再劝,因为他已经有办法了。   不过,今个儿有些晚了,他从半闲居出来,直接回村。   进村后,他去江大河家放牛车,可谁知江大河家没人,他便赶着牛车回自家。   结果,进了家门后,只见江大河一家还有江大川、高君都围在水井旁洗芋头。   这下子省事了,叶厘当即聘用了高君、江大河、江大川三人。   利润这么高,哪能让江大河、江大川白帮忙?   他又不是黑心资本家。   况且,多了三人,那梁二香几个就能轻松些了。   于是,第二天,他送去半闲居的芋泥,高达三百五十斤。   将芋泥放下,他来不及为今日的收益高兴,他匆匆赶往布庄,又是报尺寸又是买布料,紧赶慢赶,他在县学下课时准点到了县学门口。   见着江纪,两人去常去的面馆吃饭。   坐在小饭桌旁,叶厘将他的办法告诉给江纪:“你同彭秀才说说,让他爹效仿石老爹来咱们村买变蛋,这多少是个进项。”   用这个法子摸一摸彭家的情况,绝不会惹任何人怀疑!    第98章   叶厘之所以这么做, 也是因为余采的态度。   余采只说绝不会主动去打探彭家的情况,可余采没说他厌恶彭希明抗拒彭希明。   这说明有戏。   既然这人是自己推荐的,那叶厘肯定要帮着摸一摸彭家的底。   江纪听完叶厘的话, 当即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点子多。”   “下午我同他说说此事。正好要过年了,变蛋肯定很好卖。”   如此就可以不露痕迹、不动声色、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知晓彭家的情况。   妙!   叶厘一脸谦虚:“主要是有现成的例子摆着。”   想了想, 他又叮嘱道:“你和他说时, 顺便给他画画饼……不,这不是画饼, 这是递饼。”   这是在追着彭希明喂饼。   “在别的镇子卖变蛋虽然回款慢, 但咱们再让些利, 一个月挣一两不是问题。”   “卖上一年,保底能挣十二两, 届时彭家家境好转,他家里人肯定要为他娶亲的。”   “你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对象,旁敲侧击的问问他想不想吃软饭。”   江纪应下:“好。”   这个的确很有必要。   正事谈完,伙计也将两人点的面端上来了。   叶厘顺道说起了家中的事。   芋泥的日产量一下子提到了三百五十斤, 这每日的利润, 又增了五百文。   但这个数字应就是极限了。   当然, 这个极限不是说销量到了极限,要知道, 北阳县县城的常住人口有三四十万,算上下边乡镇的,总人口快接近百万。   虽然这里边九成的人都吃不起芋泥,但余下的一成足以消耗掉这三百五十斤芋泥了。   他口中的极限, 指的是芋头存货不多,按照每日三百五十斤算,那只能卖上五十七天。   可实际上是卖不到这个天数的。   他家和余采那边每日都有消耗。   不能只搁到店里卖, 他们自家也得吃的,马上过年啦,这不得多准备几样芋泥点心。   还有,马上就是腊八了,这一次发节礼,除了米面肉,还得准备些粥料。   这一次发节礼江纪就在了。   说话间,一顿饭吃完,叶厘把江纪送到县学门口,又叮嘱他几句,然后挥着鞭子慢悠悠回村。   江纪进了县学,他先去膳房打了碗热水。   不过,彭希明已不来膳房打水喝了。   半闲居虽忙,但喝口水的功夫还是有的。   而且,彭希明不好退的太早,最近都是踩着上课的钟声进的讲堂。   他慢悠悠喝完水,回到讲堂,拿起上次买的时文选萃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入了神,再回神,上课的钟声已敲响。   他抬头朝着门口望去,果然,彭希明赶在林学正前头踏入了讲堂。   彭希明坐在最后一排,他是跑着回来的,大冬天的出了一头汗,此刻不仅气息不稳、脸颊红红,怀中也鼓鼓囊囊的。   里边装着的是面饼。   今个儿半闲居的生意还是红红火火,他来不及吃饭,只能将饼捎回来。   这时,林学正的声音响起。   江纪就收回视线,将脑中乱七八糟的心思屏蔽,他翻出上午用的《论语》注释书,认真听了起来。   林学正一讲就是半个时辰。   待休息的钟声响起,林学正背着手,慢悠悠的出了讲堂。   下午一共是两节课,中间有两刻钟的休息时间。   彭希明趁着这个功夫,赶紧将怀中的饼掏出来,他匆匆奔向膳房,准备就着热水吃。   江纪跟了过去。   膳房只有零星几人,大冬天的,学子们甚少出汗,课间跑来补充水分的人不多。   彭希明打完热水,一转身,瞧见江纪进了膳房,他有些意外:“江老弟,你也来了啊。”   江纪走向他,跟着他在饭桌旁坐下,道:“彭兄,我是有事同你说。”   “咦?什么事?”   彭希明一边打开包着饼的油纸一边问。   “你先吃,边吃边说。”江纪指了指油纸包。   “好。”   彭希明应下。   他早就饿了,饥肠辘辘之下,他也不和江纪客气,抓起一张大饼,大大咬了一口。   面饼凉了,但显得更劲道,里边放的还有盐巴,是咸味的。   越嚼越觉得香,他端起碗喝了口热水。   热水有些烫嘴,但进了口之后遇着凉饼子,温度瞬间就适口了。   嚼了几下,他一脸满足的将饼子咽了下去。   好吃!   江纪瞧着这一幕,感慨顿生。   他当初也常常跟彭希明这般,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而且,他当时啃的是喇嗓子的菜窝窝。   好在遇到了叶厘……   想到叶厘,他不再耽搁,开口道:“彭兄,我在陈记学馆那边有一同窗,名叫石义,他家……”   他将石老爹购买变蛋拉去镇上卖的事简单讲了讲,末了道:“你如果有意,也可让你家人过来买些变蛋放到镇上卖。”   “马上要过年了,肯定比平日里好卖一些。”   这一番话说完,彭希明愣住。   一开始,听江纪说石家一个月可挣一两银子时,他满心都是羡慕。   可还没等他往自家想,江纪竟邀请彭家也去野枣坡买变蛋!   天降大肉饼啊……   跟半闲居招伙计一样香的大肉饼!   待回过神来,只短短一瞬,他眼眶就红了:“江老弟,你这、这……这叫我如何谢你?”   “我没什么能耐,前程也无望,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我……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的,你可一定要开口,江老弟,你尽管开口!”   善人。   大善人。   可他身份、能耐都低微,他根本回报不了丁点儿!   看他哽咽,江纪正色道:“彭兄,我也是看你处境与从前的我相同,所以想伸手帮一把,你能不能回报,我并不在意。”   “而且,你有功名在身,已比这世间许多人强了,何必自贬自馁?你还年轻,未来大有可为。”   短短几句,叫彭希明既疑惑,又酸楚。   疑惑的是江纪从前竟跟他处境相同?   酸楚的是江纪的安慰。   比世间许多人强?   的确,好歹是秀才。   但大有可为?   他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摇头:“你不知我家的情况,我家穷,很穷,我叔、我两个舅舅,四家一起供我读书。这些年,家里欠了不少债。”   “好不容易考上秀才,我爹又摔断了腿,这下子不但失了个劳力,还花了不少钱去治腿。”   “因为这事,我二弟退了亲。”   “我小妹也不肯嫁人,想留在家里多干两年活儿。”   江纪:“……”   这下子换他愣住了,彭家的情况,竟是这样?   彭希明眼睛红红的继续道:“我在家里开了间小私塾,一边挣钱一边照顾我爹,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我爹不死心,非要我进县学试试。”   “但就算来了,我每日花在读书上的时间,远不如其他同窗。”   “我原打算在县学待两年就卷铺盖走人的。”   “江老弟,我没有什么前程,但只要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一定要开口,我绝不会推脱。”   “我要是推脱,就让我也摔……”   “等等!”   江纪不等他将这毒誓发完,忙拦住了他。   自己和叶厘可是要撮合他与余采的,要是他也摔断腿,那这肯定撮合不成了啊。   看彭希明住了口,江纪正色道:“彭兄,我知你心中激动,但不必发这样的誓言,我信你。”   “从前的苦楚马上就会结束,今后靠着变蛋、半闲居,你家一年就能挣二十两银子,用不了几年,你家情况肯定会好转的。”   “届时你们兄妹三人,肯定都能遇着好姻缘。”   二十两银子。   这个数字,叫彭希明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可不是,他干全天工时,工钱跟其他伙计一样,一日有四十六文。   只靠着过年这大半个月,他就能挣上一两。   还有那变蛋,那可是变蛋诶,全县无人不知。   他们镇子上的那些家境不错的人家,肯定也知道这个吃食,届时他弟弟将变蛋送去镇上,都不用多介绍,肯定卖得顺顺当当。   这瞧不见任何光的前路,瞬间就亮堂堂的,亮得他不由露出喜色。   “那就借老弟吉言,先将我二弟、小妹的亲事给安排了,是我这个当大哥的耽误他们了。”   “那你呢?你不考虑自个儿吗?”   江纪一副顺口问问的模样。   彭希明摇头:“再说吧,就我这个条件,也挑剔不了什么。”   他说着,将凉哇哇的面饼送到嘴边重重咬了一口,香!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这边认识的人多,说不定就有合适的。”   江纪依旧一副顺口问问的样子。   彭希明闻言,继续摇头道:“老弟啊,我得先将二弟、小妹的亲事安排了,这要花上不少银子,我家最起码得挣上三年吧。”   “届时我都三十老汉了,也没脸娶什么十七八的小年轻,唉。”   前路不等于前程。   二十两的收入,得花上一年去挣。   而且还有消耗,他得交束脩。   如此一来,可不得三年后才能考虑他自个儿嘛。   到时候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遇见什么样的娶什么样的吧。   这一番过于现实的话,叫江纪一时也无言。   江纪过过穷日子,明白这就是现实。   哪怕他与叶厘肯拉一把,彭家也得缓个几年。   他暗自皱眉,话题太过沉重,他要不要继续询问……   正犹豫着,谁知彭希明却是一笑,道:“老弟,不瞒你说,我最近啊,常幻想能天降一个富家小哥儿莫名其妙就瞧上我,这样我就可以不用上进了。”   江纪:“……”   他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以为自己听错了。   彭希明看他惊讶,笑着解释:“这是之前又累又饿时的想法,天天盼着能撞大运。”   “现在虽不饿了,还有你拉我一把,可仔细一盘算,嘿,我还是继续白日做梦吧。”   现实不能想。   一想就心口堵得慌。   “……你要是真有这念头,那我帮着你留意留意?”   江纪搞明白他的心思,心中差点儿乐出声来。   “成啊。”彭希明大大方方的点头,笑着道:“你就留意吧,万一真有这种好事呢。”   “如果的确有这种好事,你一个秀才,还真吃了这软饭?不怕被人笑话吗?”   “笑就笑吧,反正我将饭给吃到嘴里了,饱的是我的肚子。”   彭希明说着又咬了一口大饼。   没饿过的人,哪里知道饭的香。   他这般“大彻大悟”,江纪就问:“那你对对方有什么要求吗?”   “这种做梦才会有的好事,我哪里还敢提要求?”   “你还是说说吧,万一真有这样的人呢?”江纪继续问。   “那我不得把他供起来,日日好好伺候着?”   “真的?”江纪长眉微挑。   “自然是真的。”彭希明点头,他咬了口饼子,解释道:“我们那十里八村的小哥儿我都不敢奢望,更别说是富家小哥儿了。”   “如果真有这样的小哥儿看上了我,那是我高攀、祖坟冒烟。”   “要是我伺候不好,那我祖宗都得跳起来打我。”   江纪:“……倒也不必。”   彭希明闻言乐:“反正得谢谢人家拉我一把。”   “好,那我留意留意,看哪个家境殷实的小哥儿会对你有意。”   江纪放心了,就这般道。   “那就拜托老弟了!”   彭希明乐呵呵的道。   怎么可能会有富家小哥儿瞧得上他。   人家富家小哥儿图他什么?   江纪这样的俊朗青年才配得上富家小哥儿的喜欢呢。   不过,这会儿是白日嘛。   白日梦白日梦,白日当然可以做梦了。   但这个话题太虚无,于是他就问起了变蛋的事。   这个更实在!   他家在大桥镇,离县城有些远,即便坐着骡车,也要走上三个时辰。   而且,他要是回家,那得找余掌柜请假。   更关键的是,买变蛋的本钱他一时也掏不出来。   变蛋小的两文一个,大的三文一个,若是买上一千个,按照大小各一半来算,那也要二两五钱的本钱。   所以,他得好好盘算一下。   彭希明的犯愁,在江纪看来自然不是事儿。   通过刚才的对话,江纪更确认了彭希明的人品。   彭希明第一反应是想回报他,这说明彭希明知道感恩。   而且,还愿意将瞧上他的富家小哥儿供起来,这不正是余掌柜盼望的吗?   这一对,很有希望嘛。   既然这般,自己和叶厘肯定要多帮一把。   另外,也算是去核实一下。   于是他就道:“这样吧,县学放年假后,我用车子将变蛋送去你家,至于买变蛋的银钱,你也无需急着给我。”   “反正你就在县学,我不怕你跑了。”   “……这怎么好意思?”   彭希明一惊,赶紧摇头。   他可没脸叫江纪帮他至此!   他和江纪的交情没那么深!   他拒绝的很干脆,江纪无奈,只得搬出自家从前的经历,好说服他改了主意。   “彭兄,我瞧见你,恍惚瞧见了过去的我。你就当我是帮从前的自己吧。”   彭希明之前是真不知江纪的过往,只知道江纪娶了个特别能挣钱的夫郎,这会儿听完江纪的讲述,他顿时心情复杂。   他觉得他够苦了。   可跟江纪一比,他双亲具在,而且,他爹出事那年,他都二十一岁了。   哪像是江纪,当年才十三岁,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   不敢想江纪是如何挺过来的!   而且,经历了那般苦楚,还这般仁善。   他认真道:“老弟,现在的好日子,是你该得的。”   “那你就别推辞了,我也就是顺手帮一下。”江纪笑着道。   “好!”   彭希明点头。   这份恩情,他永记心间!   敲定了这么大的事儿,出了膳房,彭希明走路都轻快了不少,傍晚去半闲居干活,也更有劲了。   而叶厘在第二日过来,从江纪口中得知两人交谈的经过,不由点头。   江纪安排的很对。   口说无凭,是得亲自去彭家看看。   不过,彭希明的确和余采很适合啊。   彭希明有照顾腿脚不便之人的经验。   而且,这人不是白眼狼,知道感恩!   不过,他现在将此事挑明,不知余采对彭希明是何种态度。   于是,在腊八放假前,叶厘日日都去半闲居晃悠。   有一次还碰到了吴夫郎。   吴夫郎脸上虽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依旧俊美,气质也冷清,只看外表,根本想象不出他同余县尉大吵的样子。   吴夫郎待叶厘极为和善,不仅感谢他经常过来陪余采解闷,还叫他有时间了去吴家坐坐。   叶厘连连点头,以他和余采的关系,今年过年,是得去吴家走一趟。   至于余采本人,倒是没瞧出有什么异样。   日常要么盘账,要么有些费劲的在三层楼之间巡逻,好听听食客们的真实想法。   如今半闲居生意火爆,有人专门为了芋泥饼而来。   可为了整体利润着想,半闲居不单独出售芋泥饼,于是这生意从上午爆满到下午。   一直到傍晚时分,人才会少一些。   日子溜的极快,很快就到了腊八前一日。   一大早,叶厘带着江麦江芽,同江福正江满堂一道去了县城。   今个儿他们要买节礼,接江纪。    第99章   几人进城时天色刚亮, 他们直奔菜市场而去。   要买的肉有些多,得跑几个肉摊,去的晚了, 那好部位就没了。   作坊一共二十八人,每人五斤肉, 共一百四十斤。   当然, 江芽的那份年礼,他昨晚就折成现银给了小家伙。   叶厘今个儿不要五花肉, 红烧肉、回锅肉吃多了腻, 羊肉两个小家伙又不能多吃, 于是他便打算买些排骨。   而且,刘饴、叶阿爹的那份节礼, 也留在他家。   是以,他买些排骨就行了。   他们去的早,只跑了两个肉摊,就将肉给买齐了。   面粉村人自己磨, 这个不用买。   大米也是一百四十斤。   一斤七文钱, 共九百八十文。   明个儿是腊八, 叶厘打算每人发两斤粥料——腊八粥黏糊了才好喝,可不能清汤寡水, 一个员工背后是一大家子,所以两斤这个重量不多不少正合适。   叶厘把大米、糯米、小米、玉米当主料,再配些红豆、花生、桂圆干、葡萄干,整体算下来一斤有个二十文。   一共花了一千二百文出头。   这个数字, 叫江福正有些不好意思。   他家两个员工,能发四斤,那就是八十文。   来的路上, 他以为的腊八粥是以大米为主料,整上几粒花生、一把红豆再配上几颗枣。   真的,就这样的粥,搁以前大家伙儿还舍不得喝呢。   就从前那个条件,腊八这日也就是煮点鸡蛋面汤或红枣小米粥,谁没事特意去买大米煮粥啊。   结果叶厘一进了粮铺,直接买糯米,糯米比大米还贵三文,十文一斤。   为了配够八种原料,叶厘出了粮铺,又跑去干果铺子买桂圆干葡萄干,一下子就将价格给提了一半。   有些浪费钱啊。   因此,一出了干果铺,江福正就忍不住念叨上了:“又叫你破费了,我看,年礼就少些吧。”   叶厘听了这话不由笑:“江伯,就当我请大家伙喝粥了,毕竟一年只这一次。”   “再者,过了腊八就是年,明个儿将甜粥喝了,这个年肯定也甜滋滋的。”   “眼下就甜滋滋了,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过这么富足的年。”   江福正忍不住道。   叶厘将手中的背篓搁到牛车上,笑着道:“江伯,以后的年,肯定比今年甜的。”   “走走走,咱们去县学,江纪快下课了。”   江福正上了骡车,道:“那下一任族长,就交给纪小子吧。”   “再说吧,江伯,您最起码还能再活五十年,到时候江纪都老啦。”   叶厘笑眯眯的道。   这话把江福正给逗笑,那他可就要活到一百岁了。   不过,他也知道叶厘这是在转移话题,可他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下一任族长,必须交给江纪。   说实话,当这个族长,是真没什么好处。   因为从前大家都穷,族中也没什么族产,血缘关系还有些淡,所以身为族长,油水是捞不着的,还得以身作则、公平公正——不然没人认这个族长。   另外,偶尔还得调解个纠纷。   忒麻烦!   但是吧,也不能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真碰到什么事了,那在村中招呼一声,家家户户都得出人出力。   野枣坡的人虽少,但也能凑出上百劳力——拳头就是硬道理嘛。   当然,这点好处不足以吸引叶厘、江纪。   可如今全村都在作坊干活,叶厘还要出银子给大家伙儿建村塾、买农具、打水井,村人算是依附叶厘而活。   这种情况下,要是下一任族长不是江纪,那谁能服众?   除了江纪,谁上去了都是空有一个族长的名头!   所以,这下一任族长,非江纪莫属!   盘算着,一行人很快到了县学门口。   等了约莫一刻钟,熟悉的沉闷钟声在料峭的寒风中飘来。   县学放假了。   这一次因为要岁考,大多书生都拎着书箱或抱着书本。   叶厘先等来了彭希明。   他两手空空跑的飞快,瞧见叶厘,他匆匆打了声招呼,脚步不停,跑着走了。   叶厘有些感慨,就这种天天练长跑的辛苦,难怪彭希明会生出吃软饭的念头。   他并没有鄙夷彭希明的意思。   被生活毒打到彭希明这个程度,选择躺平,人之常情。   不一会儿,江纪拎着背篓出来了。   于是上车、回村。   乡亲们肯定跟上次那般,都聚在作坊里等着发节礼,因此几人没在县城吃午饭,遇见饼摊,叶厘买了几个饼子让众人先垫垫肚子。   牛车、骡车进了村,直奔作坊而去。   有了上一次发节礼的经验,这一次非员工的村人敢围在作坊门口看热闹了。   这些人远远瞧见叶厘、江福正回来了,顿时喜笑颜开。   有的同叶厘、江福正招手。   有的则是欢呼。   引得待在作坊里的员工也走了出来。   这一次,员工们也有经验了。   他们手里拎着背篓,背篓里装着布袋子。   江大河甚至将骡车给牵来了。   他家四个员工呢。   那么多节礼,必须得用车子拉!   江金玉手里抓着一杆秤和一把菜刀。   磨好的面粉也从小屋子里抬出来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叶厘和江福正回来呢。   江纪瞧着这一幕,俊脸上不由露出一个浅笑,喜气洋洋的热闹,他爱看。   牛车、骡车很快进了作坊。   这次都不用江福正指挥,员工们自动排好队,非员工也围在队伍两旁,一个个双眼放光的盯着牛车上的肉。   江福正瞧着众人的神色,重重咳了一声。   先不急着发节礼。   他随意指了个人,叫其去小屋里将平日装豆子用的大箩筐拿出来。   这粥料啊,得现场调配。   另外,待会儿他还得先说几句。   今个儿叶厘花了那么多钱买粥料,可得叫村人记住叶厘的好,今后干活时再用心些、麻溜些。   这么一个能传给子孙后代的作坊,每个人都得尽心尽力的去维护。   箩筐拿来后,他将两个大箩筐摆到骡车上,先将大米、玉米、小米、糯米四样主食分别倒在两个箩筐里。   之后他打开装着花生、葡萄干、桂圆干、红豆的布袋子,将这四样配料也分作两份倒进两个箩筐里。   跟他预想的一样,围观的村人瞧见葡萄干、桂圆干这两样贵重的干果,都惊讶出声。   葡萄干本地就有,不是从南方运来的,但也不便宜,要八十文一斤,叶厘一口气买了三斤。   至于桂圆干,大多数村人根本不认识!   从前大家都穷,根本不敢进干果铺,因此这会儿瞧见一颗一颗圆鼓鼓的干桂圆,不由交头接耳的问这东西是什么。   一旁的江满堂忍不住大声解释:“这叫桂圆,是南方的水果,运到咱们北阳县,一斤要一百八十文呢。”   “厘哥儿一口气买了三斤。”   一百八十文?!   这个数字叫在场的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干果,这是铜板吧!   江大河心疼坏了。   就他们这帮乡下人,哪里配吃这么贵重的东西!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让叶厘去退掉,他只能抬手捋了捋心口,真的,哪怕不是花的他的银子,他也心口疼。   但其他村人回过神后,一个个的颇为高兴。   嘿,就他们这张嘴,竟也能吃到这么贵重的食物,他们一定细品慢品好好品。   一声声诚挚、热情的道谢,飞向了叶厘。   叶厘笑眯眯的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话:“大家伙儿辛苦一个冬天,眼瞅要过年了,我这个作坊主就大方一回,请大家喝甜粥。”   没有乡亲们的辛苦,哪有他的月入六十两。   虽说这事儿是双赢,谁让他赢得多呢。   而且,今日的粥料,也就桂圆干贵些,整个花费平均到每一个人,一斤粥的价格是二十文,两斤就是四十文。   他等于是多发了两斤肉。   结果因着一个桂圆干,叫村人这般激动。   心虚呀。   “厘哥儿,你这可不是大方,你这叫仁厚、心善!”   张拾忍不住接上叶厘的话。   厘哥儿一向大方。   今个儿更大方!   这话迎来不少附和声。   可不是,叶厘平常就大方,今个儿更是大方的叫他们不知该怎么形容。   反正就感激。   特别感激。   等这粥熬好,他们一定给叶厘送去一碗!   今后干活时,也更尽心尽力!   江纪站在一旁,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在了叶厘身上。   叶厘今个儿依旧穿得圆乎乎,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被风吹得有些红的脸。   此刻,叶厘脸上挂着淡笑,温和的叮嘱众人不要给他送粥,整个人莫名显得恬静而……慈悲。   可不就是慈悲么。   慈,让众人安乐。   悲,除众生苦痛。   叶厘用银子和仁善,做到了。   他与彭希明,真的只是差了个叶厘。   深深的看了眼叶厘,他移开了视线。   江福正一边调制粥料一边将众人的话听到耳中,他大感满意。   不错,他还没得及讲几句,乡亲们就将他想要强调的给说出来了。   就该有这个觉悟!   不然不配留在作坊!   片刻之后,他将粥料给拌好了。   其中桂圆干、葡萄干各三斤。   花生、红豆各六斤。   大米糯米小米玉米各十斤。   花生、红豆是红皮的。   大米、糯米是白的。   玉米、小米是黄的。   再加上淡绿的葡萄干、淡黄的桂圆。   几样颜色撞在一起,真真好看极了。   既然乡亲们觉悟高,那他就不废话了。   直接发节礼!   于是村人最期盼的环节终于出现,每个人排队上前,依次接过五斤肉、五斤大米面粉、两斤粥料。   人少,不一会儿就发完了。   发完之后,叶厘叮嘱众人,最好今晚就将粥料给泡下去,这样好煮一些,既省柴火又省时间。   当然,明个儿真的不用给他送八宝粥。   他肯定起不来!   刚才江纪不住的瞧他,瞧得他心里又紧张又期盼。   嘿嘿。   他屁股不疼了哦。   很快,众人散去,各回各家。   这一次,叶阿爹留了饭,在炉子上温着——猪肉炖粉条、面饼。   这么热乎的一顿饭吃下去,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江纪先将牛车牵去江大河家。   江麦、江芽跟在他身后当小尾巴。   江大河一瞧见他,就忍不住念叨叶厘的“大手大脚”。   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了几句,而后就领着两个小家伙回家了。   到家后,见叶厘在记账,他便检查江麦的功课,检查完了又指点,反正独处不了,那他就先办正事。   盼啊等啊期待啊,天终于黑了。   澡也洗了。   两人也挪到被窝里了。   他们侧躺着,叶厘的腿搭在江纪肩头,江纪一手爱怜的捧着叶厘的脸,吻得轻柔缱绻。   动得也慢腾腾,不轻不重。   叶厘与他亲了会儿,慢慢察觉到有些不对,于是等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叶厘不等他再吻下来,忙往后歪了歪脑袋:“等等。”   “嗯?”江纪疑惑。   “不是,你上次不是心心念念想要那份奖励吗?”   叶厘也疑惑,蒙着一层水汽的眸子满是不解。   “……”   他视叶厘为珍宝。   而叶厘却想要刺激。   也行。   感激叶厘的有无数人。   可能也有人视叶厘为救苦救难的圣人菩萨。   但是,能与叶厘做这种事的,只有他一个。   明日叶厘面对村人的热情,又会端上温和、慈悲的浅笑。   但厚厚的棉衣之下,满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想到那一幕,他眸子幽暗了起来,大手从叶厘的脸颊往下。   羞耻但熟悉的响声,叫两人都想起了那一晚的疯狂。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不用江纪交代,叶厘便乖乖翻身,在炕上趴好。   这种愉悦中夹杂着微疼的感觉实在是令人着迷,于是叶厘不但不喊停,反而催江纪再快些。   等结束后,他身上的痕迹更重些。   可满足感也是前所未有的。   美得他趴在江纪怀中,同江纪接了一个又一个吻,根本舍不得睡。   心中对江纪的情意,也是空前的浓郁。   嘻嘻。   不过,大脑活跃之下,他不免又响起刚才江纪的慢腾腾。   于是,他就戳了戳江纪的肩,问起了这事儿:“我觉得不太对,你解释解释。”   “就是有些感慨,你真是个好人。”   江纪老实道。   可听在叶厘耳中,那就变味了:“给我发好人卡?”   “什么是好人卡?”江纪有些懵。   叶厘皱眉:“……你莫名夸我是好人干啥?”   “你博施济众,一人就让全村人都富了起来。”   “而且,要不是你,我可能跟彭希明一样。”   这下子叶厘明白了。   原来是感慨+感动。   他乐了起来,不错,是个知道感恩的。   而且,回想起刚才江纪腻得似乎能挤出水来的眼神。   他不由得意。   这是有多喜欢他啊。   他伸手捧住江纪的脸,凑过去亲了一下:“好相公,是我低俗了,咱们再来一次,这次走心!”   江纪闻言,大手往下,只轻轻一捏,他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对上江纪似笑非笑的眸子,他哼哼两声,又朝江纪吻去。   下边不能用,但可以接吻!   江纪看他的唇落下来,不由笑了起来,随后张口吻了回去。   夜,还长。   于是腊八这日,叶厘又一觉睡到了快中午。   他错过乡亲们来给他送粥。   也错过了做芋泥。   这叫江纪有些遗憾。   但到了下午,不用炸豆腐泡的江大河梁二香几人过来清洗芋头,叶厘就出了门,坐在水井旁同他们唠了几句。   同昨日在作坊时一样,他脸上挂着恬静温和的笑。   于是昨夜江纪的想象成了真。   这叫江纪满足坏了,哪怕这一整个假期,只能做上这一次,他也没有任何抱怨。   三日假期结束,江纪又回了县学。   他这次再读上四日,腊月十四就放假了。   这四日转瞬而过。   腊月十四这日中午,他的假期开始了。   彭希明记挂着变蛋的事,这都腊月十四了,一些积极的人家,肯定已经开始准备年货了。   错过一日,那就损一日的银钱!   于是,腊月十四这日下午,他找上余采,打算请两日假。    第100章   邢管事来时, 余采正坐在桌旁,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马上要过年了,店里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 不少食客反馈说,想在过年时也吃上芋泥。   是以, 他便想做个调查, 看年三十和大年初一那两天到底要不要营业。   听到邢管事说,是彭希明想见他, 他微愣之后, 轻轻点头:“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 彭希明掀开棉门帘进来了。   他在门口站定,先搓了搓大手,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余采见状,温声开口:“但说无妨。”   听到这四个字,彭希明抬手挠了挠头,仍有些难为情。   他平日迟到、早退也就算了。   现在还想请假!   但这事儿吧, 必须办。   他不敢去瞧余采, 眼睛盯着地面, 解释道:“余掌柜,江老弟怜我家贫, 不仅愿赊给我一批变蛋,还要帮我运回家去。”   “我想请两日假,将这门小生意安置妥当。”   余采:“……”   他呼吸一顿。   不用说,这定然是叶厘的主意。   上次叶厘向他举荐了彭希明后, 这期间虽时常来半闲居找他,但并未再提及彭希明。   他以为叶厘就这么算了,不想暗地里, 竟有实际行动。   他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毛笔,这个厘哥儿!   这是铁了心的要撮合啊。   暗暗呼了口气,他瞧着眼前的人,问:“这是好事,的确不能耽误,你回去吧,办妥当了再回来。”   得了这话,彭希明顿时松了口气,忙道谢:“谢掌柜宽仁。”   他本想表两句忠心,比如回来后会更努力干活之类的。   可又想到他现在已经是尽最大努力、绝无一丝偷懒的干活了,于是他就闭了嘴,朝余采作了个揖,撩起门帘出去了。   出了门,他先是同邢管事说了此事,之后就离开半闲居,去了野枣坡。   中午放学那会儿江纪同他交代了,明天一大早就去他们村,因此,今天就得将变蛋数出来、装车。   考虑到家家户户都要置办年货,江纪愿赊给他三千个变蛋!   更重要的是,每一千个变蛋,江纪让利三百文!   这个让利,是在最开始的价格也就是一千个变蛋,能挣八百多文的基础上让的利,而不是后来龚力生提了价格后让的利。   如此一来,他们家出售变蛋时,也能给顾客稍稍便宜些,比如买三十个送一个之类的。   有这个优惠在,即便大桥镇远不如八仙镇,那变蛋肯定也好卖。   江纪将这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们家等着卖变蛋数钱即可。   这叫他激动得真真是不知该如何道谢。   恩人呐!   三千个变蛋,一辆车子挤一挤可以装得下。   但考虑到万一有事情耽搁了回程江纪会走夜路,叶厘就拜托江通跟着走一趟。   两辆车子,空间一下子宽裕了许多。   为了明日能早些走,当晚,彭希明在江家留宿。   他住在老房子的西屋,也就是之前叶厘、江纪的房间。   次日一早,等作坊那边开始运转,江纪、江通同彭希明也出门了。   彭家所在的大桥镇位于县城西南,而野枣坡在县城北边,因此他们直接绕过县城。   若是等城门打开穿越县城,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这会儿绕路,虽说会多走一段路,但晃晃悠悠走上三个多时辰,待天色大亮,便可抵达彭家。   江通不在,叶厘便顶上他的位置。   将今个儿的芋泥送走后,叶厘去作坊那边过滤豆渣和做豆腐。   下午,江大河梁二香几个又过来清洗芋头。   他也跟着帮忙。   有正经活计做,这一日就过的飞快。   冬日天短,晚饭吃的也早,饭后,叶厘陪着江芽玩了会儿,等小家伙回屋睡觉,他便打开钱箱,开始数铜板,好为作坊的员工准备年终奖。   其实距离发年终奖还早。   今个儿才腊月十四。   但这不是没事做嘛。   看书打瞌睡,针线他不会,也就数钱能让他注意力集中了。   作坊一共二十八人,算上江芽这个小家伙,还有远在县城的江顺,一共是三十人。   因村作坊建立的时间短,所以这年终奖肯定不能按照全年算——每人三百文,也就差不多了。   一人三百文,三十人就是九两。   这个支出不算小。   而且,年礼是三倍节礼,也就是每人十五斤米面肉。   这点儿东西瞧着不多,但换成铜板,差不多是五百文。   一人五百文,三十人就是十五两。   这一个新年,他就支出二十四两。   不过,这部分支出是早就定下的。   不影响他的月盈利六十两。   作坊一直到腊月底才停工。   粗略算来,算是运行两个月。   一斤豆腐泡他可挣五文七厘,一日六百斤,他可挣三千四百二十文。   两个月的总盈利就是二百零五两。   但他要给员工发工钱。   腊月底江纪回来时,作坊发了第一个月的工钱。   一人一日三十文,共二十八人,头一个月作坊运行了三十三天,因此总工钱接近二十八两。   第二个月也就是腊月,运行三十天,工钱支出算作二十六两。   两个月的工钱加一起是五十四两。   另外,还有冬至、腊八两次节礼的支出,一次支出算作五两,第二次因有腊八粥,算作六两,两次就是十一两——生辰礼不多,可以忽略。   如此一来,二百零五两减去五十四两再减去十一两,那还剩下一百四十两。   这一百四十两,他只拿一百二十两。   余下的二十两,明年用来盖村塾、买农具、打水井。   反正他是不会亏的。   他数啊数,将三十人的三百文全数出来,依次全放入钱箱。   但江纪还是没回来。   没有表,他不知具体到了什么时辰,只知道又等了好一会儿,外边终于传来了江纪同江通的交谈声。   他赶紧起身出了小客厅。   一踏入院子,他就冲着大门喊道:“江纪?”   “哎!”门口,江纪响亮的应了一声,还交代道:“有热饭没?让大通哥吃了再回家。”   “有有有!都在炉子上温着呢!”   叶厘笑了起来,忙回屋端起油灯去了灶房。   这时,江纪、江通两人也牵着牛车进门了。   待两人洗手进灶房,叶厘已将饭菜摆到了桌子上:“大通哥,快坐下喝点热乎的。”   今晚他煮的是红薯汤,这汤煮得久,差点儿把红薯给煮化了。   哪怕不放糖也有明显的甜味。   汤一直温在炉子上,略有些烫嘴,此时喝来正好去去寒气。   江通也没客气,他同江纪在桌旁坐下,端起碗先喝了口红薯汤。   其实两人回程时,彭母给他们准备了白面饼子、鸡蛋,可路上走了三个多时辰,这点东西已消化的差不多了。   江纪也端起碗喝汤,等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他不等叶厘发问,就解释道:“彭大娘太热情了,中午宰了鸡,这一吃饭,就有些耽误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仨到了彭家后,直接将变蛋运去镇子上,好给彭希明的弟弟彭希亮以及彭二叔做做示范。   彭希明不在家,卖变蛋的活儿,得落到彭希亮、彭二叔身上。   临近过年,镇上的人不算少。   变蛋已在县城红火了大半年,镇上的不少居民,还真知道这道吃食。   不知道的,也被变蛋出色的外形吸引。   再加上他们搞了买三十送一的活动,因此变蛋卖起来还算快,只一个上午就卖出去了三百多个。   中午,他们回了彭家,准备吃了饭就回来。   彭希明留一晚,明日再回县城。   可到了彭家,彭母已将两只小公鸡炖好了。   而且,彭小妹还去了她舅家,要将两位舅舅请来做陪客。   这下子江纪、江通不好一走了之。   等两个舅舅来了,一家人都上了饭桌,包括腿脚不便的彭父——彭父拄着拐杖,也能下床走动。   今个儿江纪、江通的到来,对彭家人而言,那就是神兵天降、圣光普照,一下子就将压在彭家身上名为穷困的大石头给踹飞,叫彭家的前路洒满了温暖的光。   彭家人喜不自胜、喜笑颜开甚至喜极而泣。   真的。   一桌子人,谈及从前,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大桥镇这边不算富裕,但二十年前的那场流寇,也波及到了大桥镇,于是这边的农人有了土地。   当时,年幼的彭希明跟着彭母回娘家。   彭母娘家村子有间小村塾,彭希明出于好玩,悄悄溜去站在窗边听夫子讲课,结果那一个下午,学堂里的学生都没背会的章节,他给背了个七七八八。   彭大舅、彭二舅很高兴。   彭父、彭二叔也很高兴。   反正眼下家里有地,不用跟从前似的给地主交租子,那四家咬咬牙,是供得起彭希明读书的。   于是彭希明就走上了科举这一途。   四家只靠着田地里的那点微薄收入,省吃俭用,花了十多年,终于将彭希明供成了秀才。   但秀才也有穷富之分。   这个功名,给彭家带来的改变不大。   于是四家一合计,准备再咬牙坚持一下,让彭希明进县学试试。   怎么着也得去乡试考场试试吧?   若是不行,那就再谋出路,好好挣钱。   结果彭父出了意外,打乱了计划。   回想过去四年的苦,回想过去二十年的不易,再对比今日的惊喜、希望,心绪激荡之下,他们根本控制不住眼中的泪。   于是江纪、江通就挨个劝。   一顿饭硬是吃了一个多时辰。   这么一耽搁,再加上夜路走的慢,两人就回来的晚了。   这一番解释,叫叶厘听的也有些唏嘘。   农门子弟想出人头地,太难。   好在彭希明算幸运的。   很快,江通、江纪两人填饱肚子。   夜已深,江通牵着牛车回家。   江纪锁上院门,准备洗漱、睡觉。   叶厘跟在他身旁,问起了真正想问的:“这么说,彭希明之前讲的,全是真的?”   江纪点头:“对。而且,一家子瞧着都有些沧桑。”   哪怕是年纪正好的彭小妹,手、脸都生着冻疮,衣裳也是补丁连着补丁。   彭父更是老的满头白发,黑红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出来的,再配上瘦削的身子,令江纪看得有些揪心。   听完江纪的描述,叶厘沉默了一瞬,又问:“那他家人如何?好相处吗?”   “都挺和善的,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入村时有村人瞧见彭希明,都喊他彭夫子,人缘看上去不错。”   江纪说着端上了碗,准备刷牙。   叶厘点头,暂时住了口。   不过,该问的,他也问完了。   彭希明没有说谎。   彭家人也好相处。   虽说人是会变的,可余采也不求天长地久。   这一对,怎么看怎么合适嘛!   于是,腊月十六这日,一大早将芋泥做好后,叶厘、江纪亲自赶着牛车,将三百五十斤芋泥送去了半闲居。   两人到的早,余采还没来。   他们就去了之前定制衣服的布庄。   经过连日赶工,当初定的几套衣服已完成了一半,其中就包括两个小家伙还有他的。   于是他将这几套衣裳取走,赶着牛车回了半闲居。   余采已经来了,他没在后院待着,他坐在一楼,看伙计拿着纸笔对一楼的食客进行年三十、大年初一要不要营业的调查。   一楼已快坐满了。   看叶厘、江纪进门,他眨了眨眼,江纪已回来了,那彭希明……   而叶厘一进门,视线随意一扫,看到余采坐在角落里,就笑眯眯的走了过去:“哎呀,采哥,搁这坐着呢,走走走,回后院去,今个儿咱一起吃午饭。”   “……好。”   余采微笑,扶着桌子起身。   有江纪在,他不信叶厘会说起彭希明。   今个儿他们没吃火锅,余采叫厨子做了几个炒菜。   在饭桌上,叶厘的确没提起彭希明,他问起了半闲居的调查结果。   得知有三分之一的食客,想要半闲居在年三十、大年初一这两日营业,他便和余采商量届时该备多少货。   此时比不得后世,此时的人们,年夜饭都是在家吃。   所以,豆腐泡准备个二十斤就够了。   芋泥可以多些,暂定为一百斤。   芋泥算点心,不影响年夜饭。   吃完饭,余采叫人将碗筷撤下去。   叶厘则是叫江纪出门去买些干果。   余采:“……”   果不其然,等屋子剩下他与叶厘,叶厘立马就开了口:“采哥,昨夜江纪从彭家回来了。”   “彭希明之前同江纪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家啊,这一路走来,特别不容易……”   叶厘一脸唏嘘的将彭家的过往、现状仔仔细细的讲给余采听。   这期间,余采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只知彭家穷,可不知彭家竟困难到此种地步!   还有那彭希明,高中秀才之后,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在家里开起了小村塾,照顾起了老父。   怪不得彭希明干起端茶送水的活计如此熟练。   竟是这样练出来的……   而叶厘讲完之后,话音一转,问道:“所以,采哥,你知道彭希明现在的理想是什么吗?”   “是什么?”   话是如此,可余采心中已有猜测。   应是攒够了银钱,好好读书,以中举回报家人吧。   但下一瞬,叶厘的话响起:“他的理想是天降一个富小哥儿嫁给他,这样他就不用努力了。”   余采:“?”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   什么东西?    第101章   余采这个神色, 看得叶厘心中一紧。   一个大男人却惦记着傍富小哥儿,的确掉苏感。   用这个时代的词来说,叫没志气没骨气。   更何况, 余采本就对彭希明没动心。   于是他解释:“采哥,你可别瞧不起他, 他这也是被生活毒打的太狠, 你知道他赚钱有多难吗?”   “就他开的那个小私塾,收一个学生, 一年只要五百文!”   他说着抬起手, 五指张开对着余采晃了晃。   “……五百文?”   余采不可置信, 有些愣。   这个钱,和彭希明之前的月钱等同。   可在乡下, 竟能让一个秀才,教导一年?   叶厘瞧着他的模样,叹气道:“就这很多人也不舍得!大桥镇穷,他吧, 也算是个反面教材。”   “有他这个例子摆着, 谁家还舍得花上十几年去供一个学生?”   余采:“……”   好惨……   叶厘看他不言语, 就又道:“为了收到学生,他不仅降低束脩, 还因材施教。”   “要是有人想学算账,那他就教记账。”   “要是有人想学些特定的字,比如半闲居伙计们必须认识的菜单上的字,那他就根据需求教导。”   “反正就是根据学子们的需求来, 即便如此,他也收不到几个学生,最多的时候才十二个。”   “十二个也才六两银子, 也就是县学一年的束脩。”   余采:“……”   他自幼家境不错,再加上他不常出门,是以他只知普通百姓过的苦。   但他不知,竟是这么个苦法。   叶厘的话还在继续:“他不仅挣钱难,中举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他在读书一途上花费的时间少。”   “更让他难安的是,他的家人、亲戚,为了托举他一人,不仅被压的直不起腰,人生大事也操办不了,他心中有愧,特别愧疚!”   昨个儿中午,彭希明也是不住的抹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到他那一步,是真憋不住。   “但钱是那么难赚,科举也无出头之日。无路可走,人力有穷,他除了祈求神佛,又有做什么呢?”   “采哥,他不是一开始就想走捷径,他是无能为力之后,只能求神拜佛。”   余采:“……”   他咬紧了唇,脸上闪过懊恼。   他刚才心中的确生出了几分鄙夷。   大好男儿,即便生活困顿,也不该软了骨头生出这样的想法。   可没想到,彭希明只剩求神保佑这一条路了。   错怪了人家,他一时间也不好意思去瞧叶厘。   不过……   他道:“如今有你出手帮扶,他家很快就能从困境中走出了。”   “不不不……”叶厘闻言忙摇头:“采哥,他家家底太薄,他读书又要花钱,他算过账了,最快也得三年时间才能将他弟弟妹妹安置妥当。”   “可到那时,他一个三旬老汉,又能寻什么样的亲事?”   “……而立之年,怎么就成老汉了?”   余采不由反驳。   叶厘见状笑着道:“自嘲嘛,但这也是实情,只靠着变蛋的那点收益,可无法一下子就解决彭家的困境。”   “你不知昨个儿中午他们一家子抱头痛哭的场景多叫人同情。”   “……既然他真的有难处,人也不错,那我给他涨些工钱就是。”   余采想了想,这般道。   “涨工钱?”   叶厘忙摇头:“他一个临时工,你用什么名义涨?男未婚哥儿未嫁,要是被旁人知道了,旁人铁定多想。”   “……那算了。”   余采说着,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   叶厘眨了眨眼,随后他将双臂搁桌上,身子朝着余采倾去,口里问:“采哥,你对彭希明,当真一丝好感也没有?”   余采闻声,顿了顿才道:“他是一个好人,但天底下好人多了,我不能见一个就心生喜欢吧?”   “当然不是!”   叶厘忙摇头,他解释道:“采哥,我就是觉得合适,他不想上进,而你呢,则是担心对方上进,这不是凑巧了嘛。”   “……这倒也是。”   余采点头。   他将茶盏送到嘴边,又抿了一口。   脑中显出彭希明的样子来。   其实彭希明生的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猛一瞧觉得普通,但看久了,还挺顺眼。   身子板瞧着也结实。   不跟一些书生似的,手无缚鸡之力。   还是个秀才——别看彭希明混的差,可秀才功名有多难考,他是知道的。   更关键的是,彭希明不是那种死读书、不通一点庶务和人情世故的酸腐书生。   只要彭希明离了县学,在县城寻一份月入二三两的活计其实挺容易的。   彭家的人,瞧着也通情达理。   这综合来看,比他阿爹要求的“读过书、家风正、人好”这三条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不比那些镖师、军户强?   更重要的是,对方不想上进了。   而他,最怕的就是对方太想上进将来会变脸。   不怪厘哥儿撮合,他也觉得这事儿的确巧。   但是,如他所说,合适归合适,就目前来看,他对彭希明还没生出男、哥儿的之间的私情。   他只有同情。   况且,有了上次被拒的经历,他就算死,也绝不会先主动的。   万一彭希明瞧不上他呢?   总之,再观察观察吧。   余采这般想法,叫叶厘没了主意。   为了余采的名声着想,他也不能向彭希明挑明。   万一彭希明之前只是口嗨或有自己的审美、考量呢?   于是,等江纪买了干果回来,他还是一丝头绪都没有。   时候不早,两人坐上牛车回家。   出了城,他将此事同江纪一说,江纪倒是看得开,劝他道:“左右彭希明两三年内不会娶亲,等时日久了,说不定余掌柜的想法就改了。”   “……也是。”   叶厘点头。   既然彭希明没钱娶亲。   那这事就不用急啊。   他肯定是站在余采这边的,以余采的感觉为准。   但他也没亏待彭希明,靠着变蛋,彭家的日子在好转。   这么一想,他登时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他抓过身后的背篓,里边放着江纪买的桂圆干。   他抓了把桂圆干,剥了一粒送到江纪嘴边,这玩意除了贵,真的没缺点。   甜滋滋的。   还很耐嚼。   他一直觉得新鲜桂圆有一种青草味,但桂圆干就没这股怪味。   真的,除了贵,没任何毛病。   即便这会儿月入一百多两,他也不敢经常买。   毕竟家里的肉、核桃粉一直没断过,要是再加上这么贵重的干果,那一个月的开支就太大了。   说到底,还是挣的钱太少。   可这一时半会,也没新的挣钱路子。   而且,芋泥也是个季节性的东西。   这一批卖完,下一批只有四万斤,卖完就得等明年秋了。   想了想,他对江纪道:“进村之后,先去江伯家一趟,看买地一事有没有进展。”   还是得当地主啊。   以江福正的人脉,最近没打探到有谁要卖地。   不过,大过年的,这其实是好事——走到卖地这一步的,通常都是家中出了变故。   叶厘便将心急按下。   算了,此事待过了年再说。   他同江福正说起了年礼的事儿。   他想买几头猪杀了,肉分给作坊里的员工,他要猪头、猪蹄、猪杂这些部位。   说真的,平日他都吃腻了五花肉,更别说是过年了。   他宁愿多备些猪头肉、猪蹄、猪杂。   反正他家棚子里有五口灶呢。   到时候五口灶一起炖肉,那不得把人给香迷糊了。   而且,过年嘛,大家聚一起热热闹闹的看杀猪,这不比直接买肉有过年的氛围嘛?   叶厘这一建议,得到了江福正的大力支持。   江福正还夸他会吃会享受,比起五花肉,肯定还是猪头肉猪耳朵这些部位下酒!   不过,江福正预定了一个猪头。   他打算过年祭祖时用。   前些年村里穷,过年祭祖时大家兑钱买上几斤肉,在大年初一那日聚一起给祖宗磕个头,再把肉分了,这仪式也就完了。   今年全村都挣了些钱,那他就给祖宗供个大猪头。   届时同村人们兑钱买的肉一起分了。   叶厘听了此话,当即便表示他也供个猪头。   反正他不差这点钱。   于是,腊月十七,江福正趁着员工们干活,做起了调查。   看这节礼,每家想要哪个部位。   反正一个员工的预算是五百文。   他这也算是提前宣布三倍节礼以及三百文年终奖这一喜事。   员工们高兴坏了。   艾玛,这加一起,每人能拿到八百文诶!   厘哥儿大方的真真叫人不知该如何回报!   因是过年,大家不再只盯着有肥膘的部位,大肉片子吃起来过瘾,但大骨头啃起来也香!   众员工回家一商议,在腊月十八这日给了江福正回答。   这些答案五花八门,江福正就做了些协调,忙碌两日才将最终结果敲定。   这期间,石义、石老爹父子俩来了。   如今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变蛋很好卖,石老爹腊月初拿的一批,只花了半个月就卖完了。   趁着离过年还有几日,他们就准备再买一千个。   这叫叶厘不由也关心起了彭家。   可惜,此时没有电话,彭希明也不知自家的变蛋卖得如何了。   腊月二十一这日,江福正去别村买猪、寻杀猪匠。   临近过年,杀猪匠的档期排得满满的,他加了钱,这才将人给定下。   作坊不算江芽这个折现的小家伙,余下共二十九人——多的那一人是远在县城卖饮子的江顺。   一人十五斤猪肉,那就需要四百三十五斤猪肉。   这时代的猪都是吃草、吃粮食长大,体重也就是一百斤出头,其中出肉率在六—七成之间浮动。   也就是说,一头一百斤的猪,杀了之后,能得六七十斤的肉——包括排骨这种带骨头的部位,但不包括猪头猪蹄猪杂。   江福正精挑细选,买了五头重达一百四十余斤的大肥猪,在腊月二十六这日,在作坊宰杀了,分给了众人。   叶厘也在这一日将腊月的工钱还有年终奖发给了众人。   这一日村中热闹极了,凡是作坊里的员工,每人都能领十五斤的肉,若是按照从前过年的标准,那家中就无需再买肉了。   还有十五斤白面,这一下子包饺子包子的面粉也有了。   至于大米,这也是好东西,熬得稠糊糊的,再放些糖,天呐,不愧是能和小麦同价位的粮食,好喝!   当然,还有这个月的九百文工钱以及三百文的年终奖。   领了这两份银钱,对一些较为节俭的人家而言,那这个新年就几乎不用再花钱了。   肉、面都有了,自家再宰两只鸡。   这一千二百文买些瓜子花生点心,足够自家食用和去走亲访友了——至于压岁钱,嗐,包上几文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众人喜悦得一个劲向叶厘道谢,真的,搁从前真没想过世上还有过年无需花钱这种美事。   可有了叶厘,做梦都没想过的好事竟成了现实!   不识大字的他们,说不出什么高雅的词,他们只一个劲的叮嘱叶厘,今后凡是用得上他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定要开口!   吕大娘更是拉着叶厘的手念叨:她生是叶厘的人,死是叶厘的鬼,听得叶厘哭笑不得。   吕大娘等人只拿了一份年礼,就高兴成了这样,像是江大河这般拿四份的,那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他家才是真正的一文都不用花。   六十斤肉,还有四两八钱的现银。   他们还额外拿了份做芋泥的工钱。   除此之外,叶厘又早早买了布料叫梁二香、江柳江榆做新衣裳。   真真是什么都有了。   因此,当叶厘询问,大年三十、大年初一这两日作坊谁值班时,他毫不犹豫就举手了。   这种事儿肯定交给他啊。   他对作坊最尽心了。   他也不要三倍工钱。   真的,没脸拿。   叶厘这个侄夫郎给的已经够多了。   左右在村中也无其他事,不如去做豆腐泡和芋泥。   将此事敲定,叶厘也就放了心。   他用牛车将猪头猪蹄猪杂拉回家,开始炖肉。   这可都是好东西,得好好料理。   该洗的洗、该炖的炖,一直忙活到腊月二十七晚上,才算是收拾完了。   肉炖好了,接下来就该蒸馒头包子了。   按照北阳县的习俗,年前要蒸一些主食,这样过年那几天就不用忙碌了。   这个活儿,由叶厘、江纪两人做。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儿打下手。   江纪把重活都揽了过去,像是揉面、剁肉。   其实这也不算重活,但夜里上了炕,江纪非说肩膀酸手臂痛,叫叶厘给他揉一揉。   于是叶厘就顺势和他玩起了按摩普雷。   江纪放假的这小半个月,两人其实夜夜不空。   倒不是两人贪欢。   是感情到了这一步,自然而然就想黏一起。   相聚的时日太少,上了炕,两人不自觉就抱在了一起。   或说些家长里短。   或只是对视——两人对视是不会尴尬的。   但不管干什么,都少不了亲吻这一步。   亲着亲着就走了火。   常规行房的次数多了,叶厘就想玩些新鲜的。   就是冬日的气温限制了两人的发挥,要是搁夏日,赤身裸体的,以两人的身材而言,那才更有情调呢。   腊月二十九,这一日,作坊放假。   早上时将昨日炸的豆腐泡以及今早做的芋泥送去半闲居,之后就没事了。   明个儿的二十斤豆腐泡以及一百斤芋泥,由江大河一家四口顺手给做了。   叶厘没空去县城,昨个儿蒸了馒头包子,今个儿他得炸些鸡块、丸子、面果。   上午,叶两赶着牛车过来,准备接刘饴、叶阿爹回家。   两人年后还要回来,因此衣物之类的不用带回去。   叶厘将今早刚做的二十斤芋泥拎上牛车,叫他们带回去。   反正刘饴、叶阿爹都知道如何用芋泥做饮子、点心,二十斤足够叶家吃上几日了。   其实叶阿爹想留在江家过年的,可如今叶厘的活计只剩下炸东西这一项,于是叶厘就将他劝了回去。   在自家操劳了一整个冬日,除了一套新衣,叶厘还想给他十两银子作为孝敬。   可他不肯收,无论叶厘如何劝都不肯收。   好在叶厘早就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便将为过年准备的花生瓜子桂圆等干果拎出来,叫他带回家去。   之前江福正为作坊挑选肥猪时,他和江纪日日往县城跑,已将过年所需的干果购置齐全。   虽说过了这十日,这些干果已被消耗了一半,但余下的还有二十多斤。   总不好真的叫自己亲阿爹只带着一套衣裳一点芋泥回家。   若是传出去了,那他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叶阿爹这下没拒绝了。   乐呵呵的将这些干果接了过去。   空闲时嗑一把、剥一把,的确是好享受。   咳,在江家待了这么久,他有些被叶厘同化了。   也染上了“好吃”的毛病。    第102章   年三十这日, 江大河依旧是凌晨就起床了。   原本作坊夜里的值班是轮流的,可他在作坊睡习惯了,于是这俩月他就一直由他值班守夜。   今个儿的二十斤豆腐泡, 昨个儿他们一家四口就已经做好了。   现在要做的,是明日的豆腐泡。   二十斤豆腐泡, 只需要四十斤豆腐。   不过, 过年嘛,豆腐泡拿来炖肉挺香, 叶厘就叫他多做一些, 自家用来吃。   于是昨晚他就多泡了些豆子。   一共二十斤。   出了小屋子, 他习惯性的抬头看天。   今个儿有些冷,而且头顶不见一个星子, 定然又是阴天。   他先用炉子把热水烧上,水开洗漱,刚洗完脸,江柳、江榆牵着牛、骡过来了。   二十斤豆子, 爷仨一起开工, 很快就将豆子给磨完了。   之后江大河自个儿过滤豆渣, 江柳、江榆去叶厘家做芋泥。   此刻,天还没亮。   叶厘和两个小家伙照旧没起床。   今个儿刘饴、叶阿爹不在, 但江纪不赖床,江柳江榆到时,他已将两锅芋头给蒸上了。   今个儿只做一百斤芋泥。   所需的炼乳,昨个儿下午也已做好。   因此任务很轻。   待芋头蒸好, 江柳、江榆两人做芋泥,江纪进灶房做早饭。   于是等叶厘慢腾腾起床,芋泥做好了, 早饭也好了。   江纪煮了红枣小米粥,特别粘稠。   他还将昨个儿炸的鸡块、肉丸子馏了馏,往里边放些醋、葱姜,甭管是鸡块还是肉丸子都没了刚出锅时的油腻,叶厘一人就能干半碗。   另外,还有一个凉拌萝卜丝。   也算是碳水蔬菜蛋白质都有了。   早饭吃完,江纪去后院喂猪喂鸡,叶厘则是将二十斤豆腐泡以及一百斤芋泥装车。   今个儿由他送货。   顺便去将江顺、鲍北元两人接回来。   昨个儿半闲居正常营业,下午还要做饮子,因此只能今个儿去接人。   大过年的,他和江纪肯定不能让鲍北元一人孤零零的在小院子里守岁。   他早就和鲍北元打了招呼,要他来江家过年。   其实龚力生也想让鲍北元去龚家过年,但鲍北元选择了江家,比起年长几岁的生哥,他与江纪这个同窗更有共同话题。   很快,一家四口收拾妥当,他们坐上牛车,前往县城。   今个儿有些冷,除了自身火力旺的江纪,叶厘同江麦江芽都裹得圆圆似企鹅。   不一会儿,牛车晃晃悠悠进了城。   家家户户的年货基本上都置备齐了,一些店铺也已经关门。   比起往日,街上的行人少了些。   四人到了半闲居,里边除了伙计,没有一个食客。   是罕见的冷清。   半闲居今个儿也放假了,只留下一半的伙计。   到了夜里,更是只留下五人值班。   余采不在,叶厘江纪把东西交给邢管事,瞧见彭希明,他们与彭希明唠了几句,之后一家子出发去干果店。   今个儿还得再买些干果。   从干果店出来,四人去了鲍北元的小院。   鲍北元已收拾好了,他两手都拎着背篓,一个放的是日常用品,另一个叶厘定睛一瞧,里边竟是腊肉、腊肠。   这两样吃食加一起得有二十多斤,叶厘不由道:“你买这些干啥?家里不缺肉的。”   北阳县本地没有晒腊肉灌腊肠的习惯。   这东西比起普通猪肉要贵上不少。   别看少,但估摸着得有二两银子才能买到。   鲍北元笑道:“多个下酒菜,这不挺好?”   “就是,厘哥,这个腊肠可好吃了,麻辣味的,就着饼子吃特别过瘾。”   一旁同样拎着背篓的江顺笑呵呵的道。   于是叶厘朝他的背篓瞧去,见里边也放着一串腊肠,就道:“不错,长大了,知道给家里添东西了。”   江顺一听,立马晃了晃手中的背篓,高兴道:“下边还有一些糯米粉,我学会了怎么包汤圆,明天包些汤圆吃,到时候给你和纪哥送一些。”   要知道他们一家子,只有他吃过汤圆呢。   现在要回家过年,家里不缺肉,于是他灵机一动,就打算包些汤圆。   叶厘听了这话,笑道:“那你多准备几样馅料,除了黑芝麻的,再来一些豆沙的芋泥的。”   “哎呀,这主意好!”   江顺顿时眼睛闪亮。   糯米本就糯。   芋泥也超软。   这两者一结合,那汤圆的滋味不得美死了!   江芽听得已经有些流口水,忙道:“顺哥,那明个儿我去帮你包汤圆吧?”   此言一出,满院子的人都乐了。   叶厘揉揉他带着狐皮帽子的小脑袋:“成,明个儿将芋泥送过去时,你顺便包几个。”   有了此话,小家伙高兴了。   他颠颠朝江顺跑去,要帮着江顺拎背篓。   这殷勤的小模样,看得叶厘不禁去捏他的小脸蛋。   小馋猫,真真生错了时代啊。   闲聊几句,鲍北元、江顺上了牛车。   此刻回家,正好做午饭。   不过,他们还没出城,天空就飘起了小雪花,这下子更冷了。   叶厘将脖子里的围巾往上扯了扯,将大半张脸都遮住。   其实这个时候下雪挺好的。   不然的话,年后初六初七农人就得下地去灌溉麦子了。   这是真正的瑞雪兆丰年。   牛车进村之后,江顺拎着背篓回家。   江纪把牛车赶回家,叶厘没去管牛车上的东西,他跑进灶房,将炉子通风口的盖子取下来,准备用炉子去一去身上的寒气。   鲍北元住在西屋,江纪把他领过去。   炕上的被褥已经晒过了。   不过,晚上烧炕,肯定不冷的。   叶厘等冻僵的手暖和之后,就撸起袖子,准备做饭。   年货都备好了,午饭很好做。   而且,今晚还有年夜饭,午饭简单吃些就好了。   早上是小米粥,这会儿来个大米粥。   猪头肉卤得极为软烂,他切下来一块,配着花生米凉拌。   还有鲍北元拎来的香肠,上锅蒸一下就行,无需再调味。   当然,少不了素菜解腻。   他凉拌了个白菜丝。   为避免剩饭,他就整了这仨菜。   但鲍北元并不挑食,上了饭桌,直夸他猪头肉卤的好,一点儿都不油腻。   “我小火炖了两个时辰呢,又在卤水里泡上一夜,这样,你回县城时捎几块。”   叶厘道。   鲍北元想客气几句,但又想到这样会显得太生分,于是就应了下来。   叶厘见状,笑眯眯的道:“这样才对嘛。这个年啊,我家就猪杂多,你看你喜欢哪个部位,尽管挑。”   “好,谢谢厘哥。”   鲍北元应的痛快。   这些东西不值钱,就是得费功夫去收拾。   但既然是厘哥的一片心意,那他就收下。   午饭后,雪飘的更快更急了。   地面也完全被染成了白色。   江纪把牛车送到江大河家去。   叶厘则是和面,准备包饺子。   过年可离不开饺子。   江大河家里,只有梁二香和江榆在,两人也在包饺子。   江大河、江柳在作坊那边炸豆腐泡。   江纪把牛车牵进屋子,去作坊那边看了看。   父女俩已快把豆腐泡炸完了。   江纪就没有多留,转身回家包饺子。   这一下午,家家户户都在包饺子。   今年野枣坡富裕了,除了饺子,不少人家还准备起了年夜饭。   反正不缺肉。   因着不想吃太多剩饭,叶厘就没有多折腾,他只准备了八道菜:   冷吃猪蹄、粉蒸排骨、红烧肥肠、孜然羊肉。   糯米猪肉丸、手撕卤鸡、坚果蒸糯米、腐竹拌木耳。   都是些家常菜。   而且很好做:猪蹄、卤鸡都是提前卤好的。   他趁着江纪鲍北元和两个小家伙包饺子时,一人就给做出来了。   菜不多,可对江家而言,那是前所未有的丰盛。   这些饭菜摆在小客厅的圆桌上,看得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哇个不停。   江芽更是乐的围着桌子绕圈,口中一个劲的喊厘哥好厉害厘哥好厉害。   小家伙的喜悦浓烈而单纯,看得叶厘心情更好上几分。   他下意识瞧向江纪。   这一扭头,他对上的是江纪挂着浅笑的俊脸,以及亮晶晶的眸子。   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可惜,他没有手机。   不能将这一刻记录。   但鲍北元瞧着这些饭菜,脑中不由想起从前他家中的年夜饭。   也如这般丰盛。   而当时的他跟江芽差不多,只知道傻乐。   可惜,今年出了意外。   他努力将眼中的湿意逼回去。   大好日子,他可不能扫兴。   只是,瞧着叶厘江纪江麦江芽四张满是幸福笑容的脸,他暗暗下了决心。   他知道四人都是真心待他。   可他一个外人,在这种场合,终究是不太合适的。   尤其是他心中还藏着不少痛苦。   这些痛苦,也不能流露出分毫。   所以,他真的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他应有自己的家。   当江家和乐融融的吃年夜饭时,县城的吴家,也在吃着年夜饭。   吴夫郎当年带着余采、余世亭兄弟俩回北阳县时,他只在娘家住了一个月,就在县城另买了宅子居住。   这宅子不算小,虽只有三进,但带了个跨院。   今夜,本该是吴夫郎、余采、余世亭夫妇以及两个孩子和和美美的吃年夜饭。   可谁知刚动筷,就有下人来报:   余县尉来了。   大好日子,可没人愿意见他,吴夫郎想将他给轰走,但吴家的下人哪里敢拦余县尉?   于是余县尉就自行来了正院。   看吴夫郎横眉怒视,他当即解释:他是又寻了个人家,想给余采说说。   而且,此次可不跟上次似的会叫余采难堪。   他这次啊,寻的是一个童生。   这童生尚未婚配,家境普通,个子不是特别高,而且比余采小了五岁。   但人不错,长得也唇红齿白的。   这个条件,同吴夫郎说的“读过书、家风正、人好”完全符合。   更重要的是,对方不嫌弃余采腿脚不便!   他觉得合适,因此就特意过来报喜。   吴夫郎听了此话,顿时心动。   综合来看,条件的确不差。   虽说年龄差的有些大,但又没差到十岁八岁,五岁之内,就是同龄!   年龄小有年龄小的优势呀。   能找小男人,谁要老男人?   而且,还只是个童生,可他家世亭早已是秀才。   再加上还有镖局在,完全压得住对方嘛。   吴夫郎当即瞧向了余采,这般相配,要不,悄悄见一见?   余采:“……”   他脑中闪过彭希明的脸。   这条件,其实比不上彭希明的。   他又不看中相貌,他看重的是婚后能不能照顾他。   这小童生本就个子低,要是力气再不大……   可别抱不动他!   而且,年纪还足足小了自个儿五岁。   五岁!   等小童生到了他此时的年纪,他已成三十老汉。   这要是将来发达了,那踹开他这个老夫郎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只是,见自家阿爹还有哥嫂都关切的瞧着自个儿,他咬了咬唇,终究没有拒绝。   就、先见一见吧。   他一点头,余县尉大喜。   余县尉本想坐下来,借着商议两人见面的事宜,叫吴家下人给他添一副碗筷。   可谁知吴夫郎见他坐下,立马就变了脸,当即就要赶他走。   于是他悻悻离开。   他走了,余采却是魂不守舍、食不知味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余采头一次相亲,对方条件又合适,他应该是喜悦的、躁动的、充满期待又忐忑的。   可这一会儿,他却是莫名心烦。   他不知在烦什么。   但就是提不起太多兴趣。   于是,年夜饭吃完,不顾外边还飘着雪,他乘上马车,想要去半闲居瞧瞧。   年夜饭吃的早,这会儿还不到戌时。   不时有鞭炮声传来,家家户户正热闹呢。   吴夫郎见状,本想同他一道,却被他拒了。   他带着王嬷嬷出了家门,马车慢慢朝半闲居行去。   街边大多铺子都关了门。   可大雪铺路,照出一片莹白。   而且,街上也有一些行人、孩童在玩雪、放炮。   今夜要守岁,众人睡的都晚。   马车很快来到半闲居前。   门前的积雪已被扫到店门两边,铺子门大敞,里边的烛光透出来,在门口撒出一片暖黄。   余采在王嬷嬷的搀扶下,慢慢下了马车,他还没走进铺子,就见彭希明出现在了门口。   彭希明瞧见是他,惊讶之后,忙迎了上来:“掌柜的,您怎这个时候来了?小心些,地上滑。”   “出来随意走动走动。”   余采说着,视线朝店里瞧。   店里空无一人。   至少,他没瞧见一个人。   彭希明见状,解释道:“酉时店里就没了客人,我就提前吃了饭,在前边守着,其他人这会儿在后院吃年夜饭呢。”   “……辛苦你了。”   余采道。   伴随着此话,他迈进了店里。   “应该的应该的,不累,挺清闲的。”   彭希明乐呵呵的道。   今夜值班,可拿五倍工钱!   正常是四十六文一天,五倍就是二百三十文!   可把他给乐坏了。   而且,今个儿的饭菜也丰盛。   食客们剩的那些肉食,没了管事、厨子来抢,终于轮到他们这些伙计了。   今夜他吃了这辈子最丰盛的一顿饭!   羊肉猪肉鸡肉鱼肉鸭肉,一餐全齐活了!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年三十还得守着在店中不能与家人团聚,绝对是个苦差事。   可对他而言,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当然,他也牵挂家里的。   但昨个儿他二弟来了,给他捎了些吃的,还说变蛋卖的只剩下二百多个,等年后全部卖完,就去野枣坡进货。   靠着这些变蛋,这个新年,家里一口气割了二十斤肉,当真是过了个肥年。   这些话安了他的心,叫他在此时此刻,能心绪平静的守在空荡荡、冷冰冰的大堂。   感谢余掌柜。   感谢江老弟夫夫!   余采见彭希明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沉默了一瞬,随即在靠近门口的桌旁坐下。   他问道:“豆腐泡、芋泥卖完了吗?”   “芋泥中午就没了。豆腐泡还剩下两斤,看店里没客人,刚才王厨子就给炖了。”   彭希明道。   余采轻轻点头。   果然,还是芋泥最受欢迎。   今夜他家的饭桌上,有两道芋泥点心,满桌的饭菜,就两道点心吃得干干净净。   不过,得控一下量。   下一批的四万斤芋头,如今还没影呢。   他与彭希明没什么话题,聊完店里的事,他用手撑着桌子起身,准备去他的小院子瞧瞧。   不过,他起身的动作快,而且,不等王嬷嬷上前来搀扶他,他的左脚就已经迈了出去。   雪天,地滑。   他毫无防备之下,左脚立马往前滑去,就跟劈叉似的,左腿猛的伸了出去。   可他右腿根本使不上劲。   于是他惊呼一声,身子直挺挺的朝地上倒去。   王嬷嬷吓了一跳,忙上前一大步要扶她。   结果她步子迈的猛,腿一下子也打滑了。   就在王嬷嬷焦急之时,她预想中的揪心画面却没出现。   只见一旁的彭希明,猛的伸出手,抓住余采的肩膀,硬生生的将余采往下倒的动作打断。   看余采没有倒下,彭希明也是惊魂未定。   但这个姿势怪奇怪的。   而且冬天衣服穿得厚,余采身上的又是好料子,滑溜溜的,他这么抓着,也就几个呼吸间,抓着余采肩膀的手就松动了。   于是他暗暗吸气,大手故意松开一些,只抓着余采肩膀上的衣服,随后手臂一抬,直接将余采提得双腿离了地面。   余采:“……”    第103章   彭希明也没想到, 自个儿竟一下子将余采给提溜了起来。   他虽然暗暗使了力,可余掌柜也太轻了吧?   但这个念头瞬间被他丢出脑中。   现在的情形是他是伙计。   余掌柜是东家。   他一不小心,将人给提起来了……   用力过猛!   成何体统!   他赶紧稳定心神, 余光瞥见王嬷嬷手忙脚乱的要爬起来,想了想, 他手臂轻移, 只抓着那点儿布料,小心翼翼的将余采挪到了桌旁。   落地那一刻, 他还提醒道:“余掌柜, 扶一下桌子, 我要将您放下了。”   余采:“……”   他脑子还懵着,但察觉到脚挨着地面了, 双臂就下意识伸了出去。   抓着他肩膀的大手没有松开。   一直到他左脚踩实了,双手牢牢抓住了桌沿,他才听到彭希明又道:“我松手了。”   伴随着这一句,肩膀上的力道消失。   但他已经站得稳稳的了。   他定了定神, 顾不得被扯得歪歪扭扭的衣服, 扭头瞧向彭希明。   但彭希明已经弯下腰去搀扶王嬷嬷。   王嬷嬷颇为感激, 连声道谢:“彭秀才,多亏你了, 不然采哥儿可就要摔着了。”   余采:“……”   他抿了下唇,道:“嬷嬷,你摔着没?要不要去医馆瞧瞧?”   “哎哟没事没事,也就是滑了一下。”   王嬷嬷忙摇头。   她刚才也就是摔了个屁股蹲。   没有大碍。   此刻, 她已经在彭希明的搀扶下站好,她又对彭希明道了谢,这才走向余采:“采哥儿, 您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儿?”   余采轻轻摇头:“我没事的。”   就是刚才吓了一跳。   他从前甭管走到哪儿,都是一步一步稳稳当当,不急不躁。   可今夜因为心烦,一时大意了。   好在有彭秀才在……   他本想瞧向彭希明,可想到刚才的出糗,他既觉得好笑,又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于是他道:“嬷嬷,咱们走吧,顺带去趟医馆。”   “我没事的!”   王嬷嬷忙摇头。   她身强力壮,摔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大年三十去医馆,多不吉利啊。   眼珠一转,她就劝道:“再者,这会儿我也分辨不出到底是肉疼还是骨头疼,咱们过几日再去,届时若身上还疼,那肯定就是伤着骨头了。”   这话引得彭希明也跟着点头。   余采久病成医,也明白这个道理,余光瞥见彭希明的动作,他抿了下唇,应了下来:“成,那过两日再去。”   随后,他对彭希明道:“肯定没客人了,你将门关上,同其他人说一声,早些回去吧。”   彭希明哎了一声:“等您走了,我就关门。”   余采点头,先将衣服上的褶皱整理好,随后在王嬷嬷的搀扶下,慢慢的朝店外走去。   彭希明犹豫一瞬,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他站在余采另一侧,与余采保持两尺的距离。   从店内,一直跟到余采小心翼翼上了马车。   余采:“……”   幸好是夜里,不然,他发热的脸颊可就要暴露了。   在马车内坐好,他开口道:“彭秀才,回去吧。”   彭希明应好:“您路上慢些,稳妥为重。”   这话说得余采脸颊更热。   他没有吭声,只双手握在一起,直到马车动了,他才掐了下手心,好让声音维持平静。   他轻轻嗯了一下。   但混着车轮的声音,也不知彭希明听见没。   彭希明听着余采这声若有若无的“嗯”,知道余采这是尴尬了。   他轻轻一笑,正准备转身回店中。   这时,有风吹来,裹带着鞭炮燃烧后的味道,有些刺激,叫他鼻子痒痒的。   他不由抬手揉了揉鼻子。   一股淡淡的馨香钻入他鼻中。   他一愣,有些后知后觉的朝着已经走远的马车瞧去。   这是……余掌柜衣服上的熏香?   余采坐在马车内,马车门没关,盯着道路上的莹白微光,他脑中不由出现刚才的情形。   渐渐的,他红了脸。   没想到,彭秀才的力气,竟是这般大……   马车走的慢,到家时,他不敢再大意,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脚下。   一路来到正屋,他阿爹、哥嫂正屋中玩叶子戏。   两个侄子则是已经睡下了。   瞧见他回来,吴夫郎还有余世亭夫妇询问了他几句,想让他坐下一起玩。   但他借口累了,回房休息。   他的房间很暖,不仅烧着炕,还放有炭盆。   但可能正是温度高了。   他躺在两层锦被之下,只觉自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在半闲居的那一幕,跟自个儿长腿似的,在他脑中转啊转,叫他更为心烦意乱。   哎!   平日真瞧不出,彭秀才竟有那么大力!   想到彭希明一步一步跟在自己身后的场景,他抿起唇,抱紧了怀中的被子。   这人,还挺体贴……   实在睡不着,他便坐起身,将上面那个被子掀开。   这样好受了一些。   但这个贪凉的举止,叫他第二日醒来,不仅鼻子不透气,嗓子也疼了。   他,染上风寒了。   野枣坡。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就有人放鞭炮,一阵连着一阵,叫叶厘无法再舒舒服服的赖床。   而且,今个儿依旧得做芋泥。   其实昨个儿江纪已经同江大河说过了,有他和鲍北元在,江柳、江榆不必来了。   但江柳江榆天不亮就起了,早饭吧,有梁二香,用不着两人。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不如过来帮忙。   两人到时,江麦、江芽这两个小家伙也起来了。   叶厘早早的将新衣给他们做好了,这是他们俩头一次在过年时有新衣服穿。   两人期待极了,之前时不时的就穿上试试。   如今终于到了正式登场的日子,两人是一点都不等不了,一被鞭炮吵醒,就高高兴兴的穿上新衣服起床了。   江柳、江榆瞧见他们,笑眯眯的将准备好的压岁钱递给两人:每人五十文。   两个小家伙没想到一起床就有压岁钱拿,而且还这么多!   两人乐坏了,赶紧给江柳、江榆拜年。   江纪在一旁瞧着,不由道:“都是平辈,特别是榆哥儿,比小麦也大不了几岁,不用给这些。”   榆哥儿十四、不,十五了。   小麦也八岁了。   两人只差了七岁。   江榆一听,忙道:“哎呀,纪哥,我现在有钱,我想给。”   他自己挣的钱,他随便花!   “就是,大过年的,不差儿这点,叫小麦、芽哥儿高兴高兴。”   江柳也道。   也就是一日的工钱罢了。   而此时,江麦、江芽已经拎着这五十文压岁钱,冲进叶厘卧房,要给他拜年。   两人跪在炕边,一口一个厘哥过年好一口一个厘哥发大财,听得叶厘在被窝里不住的乐。   其实叶厘已不困了。   昨夜说是要一边嗑瓜子一边守岁,但等两个小家伙困了,他、江纪与鲍北元就各回各房睡觉。   他就是不想起。   这么冷的天!   可两个小家伙喜气洋洋、高高兴兴来拜年,那他肯定不能扫兴,于是他也穿上新衣起床下炕。   叫两个小家伙再给他拜一次年,他给两人发了个大红包:   每人二百文。   这个数字叫两人高兴坏了,蹦蹦跳跳的去灶房找江纪乐呵。   片刻之后,鲍北元也起了。   鲍北元也给他们俩发了个一百文的红包。   四人的红包加一起,两人共入账四百文。   这来钱速度,真真叫两人乐得走路都是蹦着的。   从前家里穷,而且他们俩也整日待在村子里,没有花钱的地方,所以,他们俩从前是没有压岁钱的。   如今头一次发压岁钱,竟一下子收到了四百文!   哎呀。   过年可真好!   很快,早饭吃完。   但这会儿天还没大亮。   祭祖是在巳时,因此各家各户就先串门,拜年。   叶厘江纪领着两个小家伙,同鲍北元一起,先去了江大河家。   江大河也给两人准备了压岁钱:每人一百文。   等到了江大川家,江大川、江通各给了两人一百文。   于是这下子光是收压岁钱,一早上两人就入账七百文。   江芽拎着铜钱串,笑得见牙不见眼,还大声许愿:“好想天天过年啊!”   一句话将满院子的人都逗笑。   拜完年,几人又去了坟里一趟,祭拜江父、江母。   快到祭祖时间时,家家户户成群结队的往祠堂走。   之前众人已经集过资让江福正去买祭品了,因此这会儿每人都是两手空空。   江纪将叶厘卤的猪头用背篓拎着,一家子也去了祠堂,只留鲍北元在家。   村中的祠堂年份已久,是用土坯砖修筑,近些年虽修修补补,但难挡岁月痕迹。   墙体、墙根都脱落了不少。   到了祠堂,两个小家伙竟又压岁钱可拿——乡亲们纷纷从怀中掏出铜钱串,往两人手里塞。   村人给的不多,每家都是二三十文。   但将近二十家加一起,那就高达五百文。   江麦、江芽乐得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张着小嘴巴给众人拜年,说吉祥吉利的话。   不止他们俩高兴,村中的小孩子今个儿都高兴。   人人都得了压岁钱,最少也有十文,搁从前真的不敢想!   于是,当江福正领着众人跪在祖宗牌位前求祖宗保佑时,这些小家伙们许的愿则是不同:   他们希望天天过年!   野枣坡的祭祖仪式很是简单,众人将祭品摆好,而后给祖宗磕头,祈求祖宗保佑,江福正再训导几句,那就结束了。   今年虽然富裕了,但江福正也没多安排环节,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村中的共同富裕是靠了叶厘,求祖宗没用。   但是,按照正常情况,这新年一过,等不到元宵节,天气就转暖了。   正是盖房子的好时节。   如今的作坊,到底小了些。   也不气派。   因此,他打算这两日就将银钱筹齐,过几日就去县城买砖料,争取在元宵节动工。   然后在正月底将家伙什搬到新作坊里。   每户就先出个八两银子吧。   多退少补。   他与叶厘、江纪共同管账。   众村人对此事没意见。   这是早就敲定好的。   棚子的确简陋,而且当时盖的仓促,不一定能防大雨。   昨个儿下雪时,江福正还找人给棚顶扫雪,省得雪太厚把棚子给压塌了。   还有,这作坊他们准备世世代代干下去的,不盖得结实一些,那不是耽误生意嘛。   盖!   别说八两银子了,就是十两他们也愿意出!   敲定此事,江福正就不再多言,他拎起菜刀,开始给众人分肉。   众人凑钱买的肉是生肉。   叶厘和江福正供的猪头是熟肉。   两个猪头摆一起,明显叶厘卤的好看,颜色深,凑近闻闻,还能闻到香味。   于是众人都想选叶厘的猪头。   江福正也难得“以权谋私”,给自己分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猪头肉。   他刚才已经向叶厘取过经了。   卤猪头啊,要舍得下料。   更要舍得用柴火去烧!   前几日自家卤时,两个坑他都踩了。   他打算过几日再整个猪头试试!   热热闹闹的分完肉,今个儿就无事了。   大年初一,众人唯一的任务就是玩!   一些人家选择进城看热闹。   今年荷包鼓鼓,不怕小孩子进城之后要这要那了。   也有些人家懒得跑动,大冷天的,雪还没化呢,与其出去吹风,不如围着炉子一边烤火一边吃些瓜子点心。   有货郎赶着骡车进了村。   今个儿别的村子货郎不敢打包票,可野枣坡的小孩子手里肯定有钱!   江纪去将牛车牵了回来,他将豆腐泡、芋泥搬上车,还拎上了两个油纸包。   他、叶厘与鲍北元,带上两个小家伙,五人一起进城送货。   昨夜雪下的久,积雪有一尺多深,只隔了一晚上,路上依旧处处是雪。   牛车到半闲居时,半闲居已开门了。   今个儿他们来的有些晚。   但正好,半闲居里也没食客。   店里的伙计不多。   彭希明依旧守在一楼大堂。   几人同彭希明互相拜了年,江纪将两个油纸包递给彭希明,一个装着猪头肉,一个装着点心,叫彭希明感动又感激。   余采不在,几人就赶着牛车逛街去了。   今个儿街上热闹,各种杂耍、小摊看得人目不暇接。   逛了一圈,给两个小家伙买了糖葫芦,临近中午,几人准备回家。   牛车特意路过半闲居,但余采还是没来。   不过,余采遣了人来传话,明个儿先做二百斤芋泥、四十斤豆腐泡。   另外,他染了风寒,叫叶厘初三那日不必去吴家走动了,等他彻底好了再说。   彭希明转述这些话时,脸上挂着担忧。   刚才,余采不仅派人过来传了话,还给值班的所有伙计、厨子带来了羊肉汤。   好大一锅,里边的羊肉也多。   喝得他肚子溜圆。   更重要的是,余采还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个红包:   用红绳串着的六十六个铜板。   所有人都没想到,今个儿还有这么大的红包收,一个个都眉开眼笑。   他也高兴。   可余掌柜染了风寒,令他有些担心。   这么仁善的人,老天可要保佑余掌柜早些好起来啊。   叶厘没想到余采竟病了,不过,这不是大病,他就先回了家。   吃过午饭,江芽兴冲冲的拉着他,要去江大川家包汤圆。   想到明天要去叶家走亲戚,他就拎上自家磨的糯米粉还有一些芋泥去了江大川家。   江顺对汤团颇为上心,他昨个儿煮了红豆,做了好些豆沙出来。   还炒了黑芝麻。   如今再搭配上芋泥。   哎呀,丰盛!   就是厘哥太客气了,怎么还自带糯米粉呢。   元哥足足给他发了十斤糯米粉当年终奖呢。   江麦却是找出很久没玩过的弹弓,和鲍北元满村溜达着打鸟。   江纪拎上桶,满村的买羊乳,准备做炼乳。   明个儿得做二百斤芋泥呢。   叶厘、江芽在江大川家待了一下午,回来时,两人手里不仅拎着汤圆,还带回来了一个八卦:   明个儿江通要去相亲了!   对方是县城的小哥儿,模样俊俏,一开始江通还挺不乐意,觉得城里的小哥儿娇气,自家乡下人,容不下这样的大佛。   可媒人将对方夸了又夸,他这才勉为其难的决定去见一见。   反正大过年的,清闲。   而且,看多了江纪、叶厘腻歪,他早就生出了成亲的念头。   叶厘倒是没想到他还嫌弃上了。   反正以后江通一家子都无需务农,人家娇气些也没关系呀。   大年初二,按照习俗,出嫁女/哥儿需得回娘家走亲戚。   可鲍北元不想去叶家。   他甭管是留在江家还是去江大川家找江顺,都比去叶家自在。   结果江大河知道了,就把他拽到了自己家。   这么一个小可怜,在这种喜庆的节日,可不能叫他独处。   梁二香年纪大了,已不用回娘家了。   所以鲍北元留在他家吃饭正好!   鲍北元抵不过江大河的热情,就随江大河去了。   正好,今个儿做豆腐泡的任务有些重。   他可以帮忙炸豆腐泡。   于是只有叶厘、江纪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叶家。   叶家不缺肉,年前叶阿爹还拎了二十多斤干果回去,此次回叶家,叶厘干脆带了两麻袋面粉,一麻袋大米,一陶罐猪油,还有昨个儿下午包的汤圆。   之所以带这些,他是担心叶大吉、叶文唐鱼舍不得吃喝。   叶两、刘饴、叶阿爹在自家吃饭,营养是有保证的。   可叶大吉节省惯了,可舍不得天天吃白面。   如今他将白面买了回来,叶大吉要是舍不得吃,等天热了,那可是要生小虫子的。   叶大吉明白他的心意,又是满脸笑又是心疼钱。   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去了!   叶文、唐鱼也怪不好意思的。   他们也不是舍不得吃喝,主要是吧,今年他们不仅想将家里的房子修一修,还准备在镇上赁个铺子。   这样就不用迎着日头、风雨去摆摊了。   八仙镇的铺子也挺贵的,位置好的、宽敞的,一个月就要好几两银子呢。   好在这事也不急。   而且,马上要开春了,南通渠里的冰一化,那就有商船北上了。   八仙镇很快就又热闹起来了。   到那时,自家的豆腐泡、变蛋,肯定又会大卖!   叶厘对八仙镇不熟,穿越之后,他都没去过镇上。   因此,赁铺子的事他没掺和。   但届时若叶文手头紧,他可以资助些银两。   在叶家把午饭吃完,因冬日天短,还冷,他与江纪就没有多留。   明个儿就是初三了。   他得去吴家瞧瞧余采。    第104章   江纪赶着牛车进村后, 径直去了江大河家。   本以为这会儿江大河会在作坊那边炸豆腐泡,结果进家门时,江大河梁二香还有江柳江榆, 正同鲍北元一起在灶房包汤圆。   昨个儿江顺给江大河家送了一些汤圆。   江大河一家四口也是头一次吃汤圆,虽说米麻薯也是糯米做的, 可跟有馅料的汤圆比起来, 那不是一个口感。   这一家四口尝了汤圆之后,都惊为天圆。   江顺送来的四十个汤圆, 他们一家连着吃了两顿, 今个儿中午还剩下了十二个——他们根本舍不得敞开肚子吃。   但要招待鲍北元, 江大河就叫梁二香把这十二个汤圆都给煮了。   这叫鲍北元有些感慨,他就去找江顺借了两斤糯米粉, 又炒了些黑芝麻馅,而后教这一家四口包汤圆。   江大河很是不好意思。   糯米一斤都要十文钱了。   糯米粉更贵,他想给鲍北元钱,但鲍北元不要。   因此, 这会儿见江纪回来了, 他就赶紧向江纪、叶厘夸起了鲍北元。   这小伙儿不错, 热心,大方, 虽话不多,但勤快!   叶厘听完这话,立马道:“小元,家里有糯米粉啊, 就在杂货间放着。”   鲍北元手中搓汤圆的动作不停,解释道:“厘哥,昨个儿我跟小麦出去打鸟了, 没注意到你从哪儿拿的糯米粉。”   “届时回了县城,我补给小顺就是了。”   “……成吧。”   叶厘点头。   他要是这会儿去给江顺送糯米粉,江顺肯定不要的。   想到中午在叶家的情形,他道:“二叔,我待会叫小麦送些糯米粉过来,你们多包点儿。”   就二斤糯米粉,包的汤圆可不够吃。   江家、叶家之前穷,肚子里没油水,特别是叶家,都是混个粥饱,因此各个都是大肚汉。   他今个儿带去叶家的七十个汤圆,竟是不够吃——按照叶两的说法,吃饺子都能吃几十个,吃汤圆肯定也能吃几十个啊。   七十个汤圆,每人只能分到七个,也就是尝尝味!   而一斤糯米粉,大概能包四十个汤圆。   二斤也才八十个。   所以,想吃个痛快、想多吃几顿,那肯定得多包一些。   江大河听完叶厘的话,本想摇头,结果叶厘直接招呼江芽、江麦回家。   他明日要去探望余采,他打算做些点心。   叶厘走的快,江大河也就住了口。   算了,反正平日里也没少吃侄夫郎送来的各样吃食。   他会和鲍北元客气,但不会与叶厘客气。   江纪留下帮忙做汤圆,不一会儿,江麦来了,手里拎着三斤糯米粉,还有一斤芋泥。   今日叶厘特意多留了些芋泥,他要做的点心,是芋泥蛋挞。   年前他找铁匠打了个锅具,外形就像是一个深口平底圆锅长了四条腿,上面还有一个盖子。   他拿这个锅当烤箱使。   虽比不得真正的烤箱,但烤一些简单的甜品比如蛋挞,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蛋挞液很好制作,就是羊乳、鸡蛋、糖。   蛋挞皮也好做,往面粉里放玉米油、炼乳、水,和匀之后,擀成皮。   没有锡纸托,他就用油纸叠成小小的纸盒子。   纸盒子不能大,不然烤制的过程中蛋挞液很容易流出来,那就失败了。   为让纸盒子牢固些,他还特意叠成双层的。   叠好之后,把蛋挞皮铺进去,再铺一层芋泥,最后倒入蛋挞液,接下来就可以进烤炉了。   江芽给他打下手,一大一小合力,等江纪、江麦、鲍北元回来时,两人已烤出五十多个小蛋挞了。   蛋挞真的很小,只有成人掌心的二分之一大,连江芽都能一口一个。   但卖相不错:表层的蛋挞液焦黄,中间是细腻香软的芋泥,最后是焦酥的蛋挞皮,口感丰富有层次。   而且刚出锅热乎乎的,甜甜的奶香味不住的往鼻子里钻。   两字:美味!   江芽小手各抓着一个,吃得摇头晃脑,要不是叶厘制止,他能一口气吃到饱。   为防止他眼馋,叶厘干脆让他去给江大河家送蛋挞。   叶厘还关心江通的终身大事,就叫江纪借着送蛋挞去打探打探。   不一会儿,江纪回来了。   还带来了最新消息:   江通“勉为其难”的觉得对方还成,接下来几日,要去走访一下这小哥儿的街坊邻居,看媒人是否夸大其词或隐藏了什么。   叶厘一听,感兴趣了:“怎么又勉为其难啊?之前真没瞧出来,大通哥竟是个嘴硬的。”   江纪也觉得好笑。   不过,江通都二十一了,这亲事终于有了进展,他为江通高兴!   一夜无话。   大年初三,叶厘照旧赖床。   一直到芋泥做好了,他才慢腾腾的起床。   今个儿他和江纪去吴家访友,因余采病着,他就叫江麦、江芽留在家中,由鲍北元看顾一日。   而且,江麦初八就要去私塾了。   小家伙自祭灶之后就没好好读书,眼瞅着年要过完了,该收收心了。   以鲍北元的水平,教导他完全没问题。   叶厘承诺回来时给江芽捎好吃的,之后夫夫俩坐上牛车,先去给半闲居送货,再去吴家。   两人昨个儿去叶家时,因要穿过县城,就顺带给彭希明捎了话,若是余采再遣人过来,那可要转告来人,他们夫夫要如约去吴家拜访。   因此,这会儿他们俩一到了半闲居,彭希明就赶紧迎了上来。   余采知道了,正在家里等着他们呢。   有了这话,两人放了心,江纪塞给彭希明几个蛋挞,没有停留,夫夫俩去了吴家。   到了吴家门口,江纪将牛车停好,而后下车,上前拍门。   也就是几个呼吸间,大门打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出现在门口。   他打量了江纪、叶厘一眼,不等江纪开口,就出言道:“两位是江廪生、叶掌柜吧?”   叶掌柜?   江纪轻轻点头:“是。”   得了肯定回答,小厮热情了许多:“那快请进,老爷还有大公子、小公子都在等着您二位呢。”   “……好。”   江纪有些愣。   一家子都在等他和叶厘?   于是他和叶厘进了吴家,叶厘手中还拎着一个装有蛋挞的三层食盒。   两人刚走到前院与正院相连的垂花门,就见吴夫郎、余世亭夫妇、余采四人也来到了垂花门前。   四人脸上皆带着笑,特别是吴夫郎,一见着江纪、叶厘,就极为热情的道:“哎,路上冷吧?快进屋,有炭盆,用炭盆去去寒气。”   “热茶、点心都摆着,就等你们来了。”   他说着几句来到叶厘跟前,挽着叶厘的手臂,笑着道:“几日不见,出落的愈发俊俏了。”   叶厘倒不是第一次感受吴夫郎的热情,但如今这一家子这般隆重,叫他有些受宠若惊。   余世亭也朝江纪拱手:“早就听闻江老弟的大名,今日得见真人,的确品貌非凡。”   “今日终于能聚一聚,江老弟,待会儿可要多喝几杯,快请进。”   他说着侧起身子,示意江纪进屋。   于是这下子江纪也有些受宠若惊了,忙回道:“我也早听闻余兄的贤名,今日一见,确实气宇轩昂,仪表堂堂。”   余采听了这话,有些乐:“行啦别客气了,外边冷,快进屋。”   叶厘一听,立马问:“采哥,你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本就不严重。”   余采道。   也就是鼻塞、喉咙痛,连着喝了两日药,今个儿症状基本都消了。   有了这话,叶厘就放了心。   他晃了晃另一手拎的食盒:“我做了样新点心,你、吴叔还有余大哥、嫂子都尝尝。”   “好啊。”   余采来了兴趣。   出自叶厘之手的吃食,就没有差的。   于是几人进屋、落座。   屋子中间摆了个大圆桌。   桌上放着茶水、点心。   点心有十余样,摆了半个桌子。   叶厘粗粗一扫,不由庆幸,幸好他带了蛋挞,不然寻常点心根本拿不出手。   果不其然,等他打开食盒,将小巧可爱的蛋挞摆出来,立马就收到了全体吴家人的赞叹。   上面那一层蛋挞液,瞧着像酥烙,但没有酒味,只有奶香,更叫人惊喜的是中间的芋泥,虽然是凉的,但依旧柔软细腻,芋头香味不减。   好吃!   余采很惊喜,一连吃了三个才停手,他瞧向叶厘:“做法复杂吗?半闲居能上吗?”   吴夫郎正在细品蛋挞,闻言当即道:“这么好的点心摆在眼前,你不好好品味,却满脑子铜臭,这不是在辜负厘哥儿的心意吗?”   余采闻言,顿时抓住了叶厘的手,笑着道:“我同厘哥儿关系好,厘哥儿才不会怪罪,是不是?”   叶厘笑着点头:“当然是的,吴叔,采哥若不是品出了这道点心的好,又怎会想着往半闲居里送。”   “他这一举止,正是在赞美这道点心呢。”   “阿爹,听到了吧?”   余采高兴,瞧向了吴夫郎。   吴夫郎无奈:“怪不得你俩认识的时间虽短,但走的却近,原来是想到一处了。”   “阿爹,想说钻到钱眼里就直说,我和厘哥儿都不会生气的。”   余采笑着道。   这下子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吴夫郎伸出手点了点他:“好好好,知道你俩要好了,厘哥儿,你既然来了,那就帮我劝劝他,他……”   话没说完,就被余采急急打断:“阿爹!我和厘哥儿回房,我俩回房。”   他说着,就要扶着桌子起身。   吴夫郎见状,知道他是害羞了,毕竟有江纪在。   不过,等他与叶厘出了正屋,吴夫郎也跟着出去,对叶厘交代道:“厘哥儿,你真要好好劝一劝他。”   “给他寻了个不错的人,他年三十那晚也答应去相看,可昨个儿问他,他又不肯了。”   “问他话,他只摇头,也不解释个一二三四五。”   “我也找人打探了,这小伙子的确不错的。”   为了叶厘能好好劝说,吴夫郎又详细解释了那小伙儿为何不错。   叶厘没想到才几日不见,余采竟又要相亲了。   他忙点头应下。   不用吴夫郎交代,他自个儿也好奇!   于是,他扶着余采回了正院的西厢。   西厢房三间是通着的,左边是卧房,右边是书房,中间是待客的茶厅。   两人刚坐下,就有小丫鬟提着茶壶过来给两人上茶。   余采不等叶厘开口,就道:“刚才没吓着你吧?你是我这几年间交的唯一好友,我阿爹、大哥都特别重视,我大哥还推了和同窗的聚会,想见见你和江纪。”   “他们有些夸张了,你与江纪无视就好。”   “这很好呀,说明我的采哥是团宠万人宠,过的特别幸福。”   叶厘笑眯眯的道。   一句话,说得余采脸上也满是笑:“你不怪就好。”   “我肯定不怪呀,我只奇怪,怎么你又不肯相看了呢?”   叶厘兴致盎然的问。   “……”   余采垂下眼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之后才道:“你知道的,我想找个能照顾我的。而对方是个书生,个子也不算高。”   “这样啊?”   叶厘点头,随后劝道:“采哥,没遇见中意的人之前,什么理想型都是虚的,反正你也没有其他喜欢的,不如去见见这个。”   “万一一见钟情呢?吴叔不是说了,对方生得好。”   一见钟情?   余采轻轻摇头:“脸好有什么用?”   能拎得起他吗?   能一下子抓住他不让他摔在地上吗?   叶厘不知他的潜台词,立马道:“有大用啊,最起码瞧着舒心,想笑。就跟江纪似的,虽然刚成亲那会儿,他特别厌恶我,还说我中邪了。”   “可谁让他脸好呢。”   “我只气了片刻,就不同他计较了。”   “采哥,我跟你说,一张好脸才有用呢,这样拌嘴时,瞧着对方的脸,能自己哄自己消气。”   余采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种“趣事”,他笑了一下。   而后道:“这倒也是。但我与你不同,我腿脚不便,我最看重的,是对方能照顾我。”   “说句不害臊的,最起码能抱得动我吧?”   他才不图脸好呢。   再者,能将他提溜起来的那人,长相也不差的。   不过,他有些奇怪:“厘哥儿,你还真劝我啊?你不是看好彭秀才吗?”   “但我更看重你呀,如今一个挺不错的童生摆在你跟前,我肯定要劝你见一见的。”   “万一你相中了呢。”   见一见总没坏处的。   这话听得余采很是感动,他又伸手抓住了叶厘的手:“好厘哥儿,我知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只看重对方有没有力气抱得动我。”   “万一我摔倒了,对方总得有扛起我的能力吧?”   这话说得叶厘不由眨了眨眼:“……采哥,你今个儿怎么只强调这一点了?”   “你之前不还说你性子闷,想找个话多的吗?”   “你这样,倒像是理想型一下子有了具体的人似的。”   余采:“……”   他缓缓放开了叶厘的手,移开视线,又端起了茶盏。   而叶厘先是愣,随后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大眸子:“不是,采哥,还真有具体的人啊?”   余采一听,抿了下唇,轻声道:“谁知对方如何想呢。”   他不想再被拒绝了。    第105章   其实这些年来, 余采一直都被照顾的很好。   出门有健妇王嬷嬷,在家中也有丫鬟、小厮伺候。   但是,他也有不便的地方, 比如沐浴时进出浴桶。   浴桶对他而言真的不友好,每次都跟上下马车似的, 他不仅得踩着凳子, 还要有人站在旁边扶着他。   赤身裸体爬进爬出,哪怕王嬷嬷等人跟了他多年, 他还是会害羞。   那夜被彭希明一提溜, 这个需求, 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   落到了具体的人身上。   彭秀才的手好大!   彭秀才的力气,也好大。   若是真成了亲, 那沐浴时就可以把他抱进抱出。   这多方便呀。   况且,彭秀才除了力气大,还体贴。   怕他再滑倒,就默默的跟在他身侧。   多知冷知热呀。   他不求对方上进、有出息, 能这般与他相处, 他就知足了。   他阿爹口中的一时愉悦, 不就是指的这些?   所以,经过年三十那晚的纠结, 大年初一他就下定了决心,就是彭秀才了!   于是他派人去半闲居发红包——为了让彭希明拿到红包,当日值班的所有人都有红包。   而且,他也反悔了, 不肯再听从家中的安排去和童生郎相看。   只是,不知彭秀才如何想。   虽然彭秀才想娶富家小哥儿,可他腿脚不便……   余采冷不丁抛出一枚炸雷, 可把叶厘吓了一跳。   心里有人了?   谁啊?!   他瞬间抓住了余采的手:“采哥,你对谁动心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叶厘的反应,在余采的预料之中。   只是,想到腊月十六那日,叶厘极力劝他考虑彭希明他却不为所动的场景,尴尬二字顿时叫他红了脸。   尤其当时他还说什么“天底下的好人多了去了,他总不能见一个就喜欢一个”。   当时嘴巴有多硬。   此刻就有多羞于启齿。   可谁叫彭秀才的确合他心意呢。   被笑话就笑话吧。   他这会儿坦诚,也是想让叶厘给他出出主意。   平生头一次喜欢人,这三日他一会儿甜蜜、一会儿忐忑。   个中滋味,实在是煎熬。   于是,他一脸不好意思的道:“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   “不是别人,正是……彭秀才。”   “……谁?”   正准备拍着心口发誓保证不笑的叶厘,愣住了。   “彭希明呀。”   余采重复。   清秀的双颊已经通红。   可叶厘已经深深惊住了。   彭希明?   “……不是,他抱你了啊?!”   这下子余采双眸也睁大了,赶紧摇头:“没有!”   “那你态度咋变得这么快?而且还一直强调能不能抱得动你?”   叶厘疑惑。   余采:“……”   他抿了下唇,解释道:“就是年三十那晚,他……”   随着他的解释,叶厘明白了,不等他说完,叶厘就笑了起来:“竟然是英雄救美!”   “……没有。”   余采羞赧,摇头否认。   “的确像是话本小说里的情节呀!采哥,你强调的对,强调的好,你就该找一个能抱得动你的!”   叶厘笑着对余采竖了竖大拇指。   很坦诚嘛。   一点儿都不扭捏。   身为土著小哥儿,能有这份干脆,实在是不错。   但余采脸红的厉害:“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怕他拒绝,到那时,他肯定不会留在半闲居了。”   “彭家日子好了没几日,我这样做,岂不是在造孽?”   “没事的,这不是有我在嘛,看在他是个好人的份上,我还能叫彭家回到从前吗?”   “嗯……这样吧,我探探他的口风。”   叶厘很快有了主意。   他将想法同余采一说,余采甚是惊喜:“好厘哥儿,还是你点子多。”   叶厘得意:“嗐,正常发挥而已。”   余采闻言笑了起来:“若真成了,给你记头功。这谢媒礼,绝不会少你的。”   “还有谢媒礼啊?”   叶厘也笑了起来:“那我可等着了。我觉得彭秀才,有九成九的几率会应下。”   只要彭希明点头,那彭家就无需花上三年时间去解决彭二弟、彭小妹的亲事。   彭家会一步就跨出困境,进入衣食无忧的小康水平。   少走十年路,这真不是夸张。   以彭希明对自家人的愧疚,怎么会拒绝这个机会?   况且,余采除了腿脚不便,那真真是没有缺点。   不仅长的好、性子好,还善良。   彭希明能寻得这样的富家小哥儿,那是祖上冒青烟了。   除非彭希明脑袋被驴踢了,不然肯定会答应的。   有了叶厘的法子,余采高兴了起来。   不过,只要没见着彭希明点头,那他心里还是忐忑的。   因此,他干脆转移了话题,同叶厘说起了蛋挞的事:“芋泥饼虽美味,但吃多了肯定会腻。这个蛋塔来的正是时候,做法复杂吗?”   蛋挞的挞是英文音译,因此昨个儿叶厘将蛋挞做出来后,将其改名为蛋塔——一层一层的,像是塔。   叶厘将蛋挞的做法告诉他:“做起来也不算特别麻烦,但费功夫,就算厨子能做,那一日也做不了太多。”   余采:“能做便好,物以稀为贵,正好吊一吊贵客的胃口。”   不能吃个痛快,那才会一直念叨呢。   叶厘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就笑着道:“那价格也高些,一个就得七八文钱。”   “低了。”余采摇头:“和面时又是油又是炼乳,蛋塔液也是羊乳、鸡蛋、糖,更别说珍贵的芋泥了。”   “依我看,凑个整,十文一个吧。”   “……那就十文。”   叶厘点头。   他两辈子都是小百姓,实在是不了解有钱人的世界。   所以余采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方子你白教给我,我也不好一直占你便宜,这样,每卖出一个,分你两文。”余采又道。   “不必,这……”   叶厘话还没说完,就被余采打断:“反正一日也卖不了多少,你分不到什么钱的。”   想到蛋挞的繁琐做法,叶厘便点了头。   以半闲居那点场地,的确做不了太多。   刚敲定此事,外边就有小丫鬟来报,午饭好了,吴夫郎让他们俩到正房去。   今个儿的午饭甚是丰盛,大圆桌被摆的满满当当,不仅有鸡鸭鱼羊,还有牛肉鲍鱼燕窝以及山珍,真真叫叶厘开了眼。   吴家把压箱底的好东西一股脑全端上来,纯纯是因为他是余采的好朋友。   于是他就敞开肚子大吃。   他越不客气,吴家人就越高兴。   余世亭拿出来的也不是普通酒水,而是葡萄酒。   满桌大人小孩都能喝。   这等果酒,叶厘可舍不得买,如今遇着了,他也跟着尝了一杯。   冰冰凉凉还甜滋滋,很是解腻。   午饭吃完,余采舍不得叶厘走,不过,他还想瞧瞧彭希明,毕竟这都要三日未见了呢。   于是他就乘着马车,和叶厘、江纪一道去了半闲居。   今个儿半闲居的生意好了些。   他们到时,一楼有几桌食客。   伙计们已全部上工,食客少,因此众人都很清闲,三三两两的站在角落里,等着食客召唤他们。   彭希明也站在角落里,肩膀上还搭着条擦桌子用的布巾。   叶厘扶着余采进了店内,余采借着打量一楼大堂的状况,不动声色的在伙计堆里寻到了彭希明。   恰好彭希明也望了过来,视线对上,他心中一紧,面上却是跟从前一般只轻轻点头。   可谁知彭希明竟上前一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他身子顿时僵硬了起来。   叶厘正扶着他,察觉到他的异样,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瞧见彭希明,叶厘就笑着先打招呼:“彭兄,明个儿我和江纪有空,要不,你买两斤肉去野枣坡,咱们在家里聚聚?”   他指的是之前彭希明承诺的要请他和江纪吃饭一事。   这事儿原定于江纪放假后。   但他和江纪不想让彭希明花这个钱,于是就一推再推。   不过,现在要试探彭希明的口风,那这事就成了正大光明的理由。   彭希明听了这话,下意识摇头:“这怎么成?在城里寻个饭馆,点上几个菜,省得你在灶房忙活了。”   手头宽裕了,他原定的肉丝面也升级为了炒菜。   叶厘笑眯眯的道:“普通饭馆的厨子,哪有我厨艺好?况且,在外边吃饭,同样的钱,肯定是在家里吃的更撑。”   “还有,明日也没多少饭馆开门。”   “就这么说定了,就明个儿,你来野枣坡。”   说完,他暗暗用力握了下余采的手臂。   余采立马道:“厘哥儿说的是。彭秀才,过年这几日你一直守在店里,着实辛苦,明个儿你就好好歇一日吧。”   “工钱照算。”   “这……多谢掌柜。”   彭希明迟疑一瞬,应了下来。   不过,他瞧向余采的脸上显出几分关切:“您风寒可好了?”   这一句问候,险些让余采乐出声来。   哎呀,彭秀才关心他呢。   努力绷住心中的笑,免得嘴角翘的太高,他摆出往日那种温和的浅笑:“喝了几日药,已好的差不多了。”   “有劳彭秀才挂念。”   “应该的应该的,您这么仁善,理应百病不沾,康健安泰。”   彭希明由衷道。   不过,他这种祝福,叫余采刚才的雀跃,一下子消了半截。   唉,彭秀才这是拿自个儿当菩萨供呢。   但这种好感,总比没有强。   想到明个儿叶厘的行动,他不由期盼了起来。   江纪、叶厘没有在半闲居久待,略坐一会儿,他们夫夫就同余采各回各家。   到家时,还没进门,就瞧见江芽站在门口,小手还抓着去年鲍北元买的大风车。   小家伙眼睛好使,很快也发现了他们俩。   于是就乐颠颠的朝他们跑来。   待上了牛车,小家伙往叶厘怀中扑,口里还喊着:“厘哥,好想你和大哥啊,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天都要黑啦。”   大半日没见着厘哥和大哥,他在家里等不及,就跑到门口等了。   叶厘被他逗乐,捏捏他的小脸蛋:“因为我们去给你和小麦打包好吃的了。”   “好吃的?什么东西?”   江芽朝叶厘身后的背篓望去。   “三样点心,一包牛肉,还有一陶罐葡萄酒!”   叶厘笑咪咪的道。   “哇!”   小家伙眼睛瞬间亮了。   牛肉?   葡萄酒?   他都没吃过诶!   厘哥果真说话算话,带的好吃的也太多啦!   江芽乐坏了,双眼放光的打量了背篓之后,就又抱着叶厘的脖子在叶厘怀中扭来扭去。   小嘴巴还嚷嚷着厘哥真好厘哥真好,看得叶厘、江纪都不住的乐。   葡萄酒和牛肉,叫江麦、鲍北元也稀罕得紧。   牛肉这东西,很难出现在普通人家的餐桌上。   至于葡萄酒,那就更珍贵了。   以鲍家从前的家底,鲍北元长这么大,也没喝过几次。   此次叶厘带回来了足足两斤,每人都能尝上一小碗。   尝完之后,剩下的叶厘就收了起来,明个儿还要拿它待客呢。   余采对彭希明,已由同情转为了心疼。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让彭希明吃些好的。   大年初四。   叶厘吃了早饭,没有休息,直接撸起袖子做蛋挞。   这是拿来招待彭希明的。   而且,为了防止鲍北元还有两个小家伙碍事,他叫他们仨去作坊那边帮忙干活,而后中午在江大河家吃饭。   彭希明是巳时正到的,手里还拎着两斤桂圆干。   肉铺都关着,他买不到肉,转了一圈,最后进干果铺买了些桂圆。   上次住在江家时,他发现江家人挺爱吃干果的。   不过,桂圆干一斤一百八十文,他买了两斤,叫叶厘有些不好意思。   彭家条件明明不好的。   同彭希明客气了几句,之后,他端上茶水、蛋挞,叫江纪陪着彭希明聊天,他则是撸起袖子,准备进灶房做饭。   彭希明哪好意思让叶厘一人在灶房忙活。   而且,彭希明也是做惯这些活计的,他忙道:“我也帮忙吧,我什么都会些。”   叶厘推辞了几句,见他坚持,就道:“灶房里柴火不够了,你去拾些干柴吧,就在新屋后边的棚子下搁着。”   彭希明应好,拎上篮子去拾干柴。   干柴都被劈成一尺多长的小段,他很快就装满了一篮子。   起身,他拎着篮子朝灶房走。   绕过新屋,还未靠近灶房,远远他就听到叶厘道:“唉!愁死了,偌大的北阳县,竟寻不出一个能与采哥相配的相公,你说说这都什么事。”   “……”   彭希明脚步下意识顿住。   连呼吸都放缓了。   余掌柜,要说亲?   叶厘的话还在继续:“他明明要求不高,结果那个武举子还敢嫌弃他,真是气死我了,藏头露尾的,肯定长的丑!”   “?”   彭希明眉头瞬间皱出好几条横纹。   什么情况?   一个武举子,嫌弃余掌柜?   还没等他消化完这句话,江纪的声音响起:“你消消气,这种事讲究一个两情相悦,人家不肯,也没犯法不是?”   “可采哥的要求真的很低啊!能照顾他,读过书,人好,就这三条!”   “结果竟寻不着合心意的,老天不公!”   叶厘说着,声音听上去更气愤了:“他当年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平白受此大罪,但依旧温和、良善。多好的人啊!”   “但凡有良心的,都会心疼采哥,又怎会嫌弃他身有残疾?”   彭希明:“……”   他怔怔站在原地。   脑子被这几句话所蕴含的信息冲击得有些失控。   对啊,余掌柜这样的人,但凡有良心的,都会心疼他的遭遇,又怎会嫌弃他?   太可恶了!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和余掌柜说亲!   没想到,堂堂县尉之子,只因这点事,竟被一个武举子给嫌弃了,余掌柜又做错了什么?老天的确不公!   明明余掌柜已经将标准压的那么低,都低到泥土里了,可竟还寻不到一个合心意的。   真是、真是……   他脑中出现余采那张总是温和的脸,这样如珠似玉的人,为什么要遭受这些难堪和羞辱?   凭什么?!   他暗暗咬牙,没拎着篮子的左手也紧握成拳。   若那个武举子在眼前,明知打不过,他也要冲上去为余掌柜讨回公道!   也不知余掌柜背地里,暗暗掉了多少泪……   强烈的心疼涌上他心头,叫他又是气愤又是难受。   是他无能,不能护着恩人!   可就在此时,叶厘又道:“唉!罢了,现在说这些没用。”   “总之,你、我都留意一番,看有没有合适的。”   “特别是你,你在县学,认识的书生多,很容易找到符合采哥要求的人。”   听了这话,彭希明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江纪长嗯一声,有些犹豫的开口:“你看彭兄如何?”   这六个字一出,顿叫彭希明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   彭兄、彭兄……   江老弟竟有意撮合他与余掌柜?   ……   脑中又闪过余采的脸。   温和、清秀、白皙。   犹如夜空明月,美好的叫他只敢远观。   可这样的人儿,江老弟竟想说给自己?   他呼吸急促了起来。   心脏也跳的更快,一声一声如同擂鼓,叫他除了呆愣原地,再无别的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终于小些了。   发热的脑子,也稍稍降温。   他失焦的双目,下意识看向了灶房。   只见江纪站在门口,一脸疑惑的瞧着他:“彭兄,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叶厘要炒菜了。”   “……”   他想张口问问江纪刚才的话可是真的。   可等双唇张开,他竟没能发出声音——刚才太激动了。   他赶紧咳嗽了几下,好让声音恢复正常。   可恰好有风吹了来,寒气逼人,他不由打了个冷颤,大脑瞬间清明了。   他、竟然还真肖想起了余掌柜?   ……   可、可余掌柜寻不着合心意的。   若是再找其他人,会有再次受伤害的可能。   但他不会!   他绝不会伤害余掌柜,他敢拿他的命发誓,这辈子都会好好护着余掌柜。   其他人能做到这一点儿吗?   而且,其他人有照顾腿脚不便之人的经验吗?   没有啊!   余掌柜已经受过羞辱了,将余掌柜交给其他人,他实在是不放心!   想到这一点儿,他不再犹豫,当即问:“江老弟,你当真要给我和余掌柜说亲?”    第106章   彭希明问的郑重。   脸色也凝重。   可刚才江纪与叶厘表演完从灶房出来, 只瞧见他站在原地,一副怒目切齿的样子,这叫江纪有些拿不定他的态度。   是以, 江纪做出一副尴尬的样子:“彭兄,你听到了啊?”   “不是故意偷听, 江老弟不要介意。”   “余掌柜是我恩人, 猛然得知他竟遭受此种羞辱,一时气愤, 忘了出声。”   彭希明一脸诚恳的解释道。   “无妨无妨。不要告知第三人就行。”   江纪道。   “江老弟, 我定然会咽在肚子里。只是, 望江老弟解惑,以余掌柜的身份, 为何亲事不顺?”   彭希明说着,将手中的篮子放下,朝江纪深深作了个揖。   江纪挑眉。   有戏啊。   而叶厘原本正在切肥肠,听到此话, 立马放下手中的菜刀, 几步从案板旁站到了江纪身侧。   彭希明身子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长揖不起,叫叶厘也忍不住挑眉:“彭兄, 你打探这个,是……”   “我知我与余掌柜有着云泥之别,在此刻之前,我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念头。”   “从未。”   “余掌柜待我恩重如山, 我未敢有一刻的亵渎。”   “但我再没本事,也不会叫余掌柜受此羞辱。”   “既然江老弟有意撮合,望二位在余掌柜跟前多美言几句。”   彭希明仍躬着身道。   叶厘不由看向江纪。   恰好江纪也望了过来。   夫夫俩对视, 都从对方的眼中发现了意外。   今日试探,超出预期啊。   原本两人想的是,借着话赶话,等彭希明进灶房,就玩笑一般,询问彭希明的意见。   若彭希明不应。   就进一步分析利弊+道德绑架——余采拉了彭希明一把,彭希明得报恩呐!   总之,叶厘是打定了主意,今日一定要劝彭希明应下来。   可谁知彭希明迟迟不进灶房,俩人对完台词,江纪便忍不住出灶房查看。   原来彭希明的重点是心疼、愤怒余采受了羞辱……   行叭。   甭管是出于何种缘由,彭希明肯应下就好。   而且,比起赤裸裸的分析利弊,彭希明这个反应,更能安抚余采的心。   不是有那句话么,与其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不如找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这样当爱情不在,那对方的态度也不会太坏。   彭希明有良心,愿报恩。   等时日久了,这一刻的心疼、愤怒、怜惜,未必不会转为深深的爱意。   余采本身,值得被爱的。   于是,他开了口,叫彭希明进灶房。   这事说来话长。   彭希明此前不知内情的。   三人在饭桌旁坐下,叶厘从二十多年前说起,等讲到余采遭受的那场无妄之灾,彭希明瞬间就握紧了拳头,他牙关紧咬、目眦尽裂。   原来余掌柜的腿,竟是硬生生被人砸断的!   而且当时余掌柜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五岁!   余县尉这个亲爹的处置,更是令人寒心,只是轻飘飘的将凶手关起来?   不公!   余掌柜遭遇的不公太多了!   “……正是有过这种刻骨的教训,所以吴家一开始没想过让采哥成亲的。”   “这两年,吴叔转了想法,但采哥的同龄人,孩子全都能满地跑了。”   叶厘说着叹气。   若是余采十五六岁,那说个小富之家,肯定没问题的。   当时余县尉年富力强,未婚的同龄人也多。   吴夫郎可好好挑选。   但如今是十年后。   余采已二十六岁了。   彭希明听了这话,愤怒暂且褪去,眉头皱成了疙瘩。   的确。   年龄大了,他一个男的都没脸去找十六七的小年轻。   女子、小哥儿在这块更是面临着色衰爱驰的困境。   身为男人,他可太懂男人有多喜新厌旧了。   叶厘又道:“余县尉总有退下来的那一日,吴家不敢找富裕的人家,省得采哥将来受委屈。”   “可往下找,那是在委屈采哥。”   “所以刚才江纪就想到了彭兄你,你年龄合适,还有功名在身,是不错的人选。”   “不过,你真打定了主意?”   江纪也忍不住问:“此事可玩笑不得。余掌柜已遭受太多委屈,彭兄,你若是没有照顾他一生一世的决心,那就放过他。”   “不要冲动。”   这话叫彭希明脸色大变:“江老弟,我彭希明的确没什么能耐,但万万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   叶厘忙道:“彭兄,我们知你人品,可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凭冲动仓促定下。”   “不如你先仔细思量一番。”   彭希明闻言有些急。   这是不信任自个儿啊!   的确,终身大事,哪能片刻之间就下了决断。   一想到这期间余掌柜可能会再受到羞辱,他咬了咬牙,瞧向江纪。   空口无凭的确让人难以相信。   与其发誓,不如讲些实际的。   而且,经过叶厘的详细讲述,他已过了刚才因愤怒而脑子发昏的阶段。   他现在冷静的很。   于是他道:“江老弟,我曾说过,希望天降一个富家小哥儿瞧上我。”   “如今,真有这么一个富家小哥儿要说亲,这不是正如我所愿吗?”   “我早就不想努力了,要不是我爹,我都不会进县学。”   “为了能一直过上好日子,我肯定这辈子都待人好。”   “而且,我还有照顾腿脚不便之人的经验。”   “这不管如何看,我都应毛遂自荐啊。”   叶厘:“……”   江纪:“……”   真是拼了,不惜自污。   不过,能这样大大方方的讲出来,还算坦诚。   与余采成亲,好处可是大大的。   但为避免彭希明不珍惜,余采中意他一事,可不能挑明。   再者,八字没一撇呢,可不能将余采牵扯进来,今日之事,余采“不知道”,一切都是他与江纪的主意!   于是叶厘开口道:“彭兄,你的心意,我和江纪明白了。不过,关系到采哥的终身,为显得咱们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有的决定,你就冷静几日。”   “过几日我再同采哥挑明。你放心,我定然会为你说好话的。”   “不能显得太轻率嘛。”   这话有理,彭希明只得先按下心急。   不过,他有事要恳求:“多谢贤弟夫。但能否转告余掌柜,这几日先别与人相看了?省得再受委屈。”   “若是瞧不上我,那再考虑旁人也不迟。”   这番体贴,叫叶厘更为满意。   “好,我会同他讲的。”   彭希明闻言松了口气,赶紧又认真道谢。   正事说完,叶厘便站起身来:“这一耽搁,眼瞅要中午了。”   “不说了,先做饭。”   彭希明闻言,当即也起身:“我来帮忙,我什么都会的,伺候人特别有经验,真正的出得厅堂、入得灶房。”   “……成。”   叶厘忍笑。   今日这场试探,可太超出预期了。   接下来,彭希明还真展示了他的手艺:简单的炒菜、凉拌,他都会。   不过,因彭家穷,家中调料不多,他只会放最基本的油、盐、酱油。   但味道马马虎虎还凑合。   饭后,他还又是擦桌子又是擦灶台,好展示他的贤惠、勤快。   他这个人啊,是真的能伺候人。   他特别细心!   而且,他过了太多苦日子,他现在就想吃软饭!   这一番展示自我,等到大年初五叶厘去吴家一幕一幕讲给余采听,直把余采乐得面红耳热、嘴角疯狂上扬。   余采哪有这样被人追求、被人献殷勤的经验。   尤其对方还是他中意的。   虽说彭希明对他私情不多,更多的是想报恩,可这依旧叫他甜蜜坏了。   这一刻的喜悦、羞涩,叫他坐卧难定,等叶厘走了许久,他还是忍不住捧着脸傻乐。   待夜间上了炕,他才稍稍冷静。   今个儿他只顾着乐了,都没好好谢谢厘哥儿!   哎呀,这门亲事,应是要成了,他现在就得想一想送什么谢媒礼了。   至于半闲居……为防止见着彭希明后他压不住嘴角,这两日他就先不去了。   还有他阿爹和大哥。   哎呀,这事儿都要成了他还没告诉两位至亲,他得想想怎么平息家人的怒火……   当余采沉浸在甜蜜之中时,彭希明可煎熬坏了。   虽说余采的择亲条件低,但也不是非他不可。   而且!   余采竟不来店里了。   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   江老弟夫夫也不来了,他想打探一番,都寻不着人。   唉,愁!   叶厘、江纪之所以不去半闲居,是因为他们有正事要忙。   县学、私塾都是初八开学,初六那日,两人带着江麦江芽去拜访了韩夫子,好叫江麦刷刷存在感。   虽说韩夫子不教蒙班,但学生在老师跟前混个脸熟总是好的。   夫夫俩此次又带了些芋泥以及芋泥蛋挞,叫韩夫子很是高兴。   半闲居的芋泥饼实在是太畅销了,去得晚了,那就没了。   而且,叶厘竟然还做了新的芋泥点心,半闲居那边还没上,他这下子有口福了。   江纪、江麦这两个学生收得好哇!   与此同时,江福正也在购买砖料、木材准备建新作坊。   村人兑的银钱,叶厘、江纪与他一起管账,因此夫夫俩还得往砖铺、木材铺跑。   这些建材买回来后,先堆到村作坊旁的空地上。   当初选址时就是看中这片洼地大。   新作坊的修建,不会影响老作坊的运转。   砖料不算贵,于是叶厘就动了心思:   他想将院子里都铺上青砖。   这样再下雨时,就不会深一脚浅一脚的鞋底满是泥了。   以他目前的财力,完全铺的起的。   半闲居那边,因为大炉子还没打出来,所以蛋挞还没上。   可一旦上了蛋挞,那一日卖个三百个不成问题!   一个他能挣两文,三百个,那就是六百文!   一个月就是十八两银子!   这份收入算是意外之喜,他决定用这份收入去买青砖铺院子。   江纪对此很是支持。   这个的确很有必要,反正是提升日常舒适度的,叶厘随便折腾。   初七这日,城中的商贩基本上都恢复了正常营业,作坊的员工也上工了。   叶阿爹、刘饴都回来了。   鲍北元昨个儿就与江顺一道回了县城。   他们的饮子生意,也该恢复了。   而且,这一日彭希亮、彭二叔来了野枣坡。   他们将叶厘之前赊的银子还上,另外又买了一千个变蛋。   没了过年这个大节日,他们不敢、也没钱购买太多变蛋。   将变蛋装车,两人去了半闲居。   他们俩此次过来,还没有与彭希明打招呼——野枣坡太好找了,上次他们已问清楚了路线。   靠着变蛋,这个新年,彭家挣了三两多银子。   这么多银子,叫彭希亮、彭二叔脸上满是笑,不是夸叶厘心善,就是说家中一切皆好。   彭希明听得心酸。   愈发觉得他与余采真真是天生一对。   虽然这样显得他很是无耻,但他必须承认,这也算是各取所需……   不过,明日县学就要开学了。   这几日余采一直没露面,只说家中有事要忙,叫他一颗心犹如被扔到火堆里烤。   是在忙什么呢?   明个儿见着江纪,他一定要仔细问问!   大年初八。   县学、私塾开学。   吃了早饭,叶厘、江纪将江麦的行李搬上牛车,而后一家四口去私塾报名、交束脩。   县城好几家私塾,陈记学馆今日入学的孩童不多,除了江麦,只有三位。   孩童不与成人混住,因此江麦还算幸运,他与其他三个新生住一间,较之老生,空间宽敞了许多。   到了寝所,叶厘、江纪把被褥给他铺上。   虽说睡的是炕,可烧炕需要另外交钱,因此私塾里的炕都是摆设。   大冬日的,叶厘就多带一床被子,免得江麦染上风寒。   还有牙刷牙粉脸盆洗脚盆这些,叶厘、江纪也都带来了。   将这些物件锁在柜子里,那基本上就安置齐全了。   恰好这会儿也快中午了。   于是江纪赶着牛车,前往半闲居吃饭。   晾了彭希明好几日,今个儿得去露露脸。    第107章   今日半闲居生意不错。   江纪赶着牛车到时, 一楼的桌子已经坐满了。   余采不在,四人只瞧见彭希明拎着茶壶,正在给食客添汤。   于是他们径直去了二楼。   过年期间天天大鱼大肉, 叶厘这会儿还真有些想火锅了。   而且,半闲居上了几种野菜。   像是荠菜、面条棵、油菜叶, 正是最嫩的时候, 用来解过年的油腻再合适不过了。   叶厘爱吃野菜,但不爱收拾。   一是叶子小, 择起来特别需要耐心。   二是上面的泥土太多了!   每次都是洗上十次八次盆底才没有泥土了。   因此, 这会儿看半闲居的菜单上添了这几样野菜, 他很是惊喜,每样都要了三份。   江芽小手托腮坐在一旁听着, 见状忙提醒:“厘哥,吃不完的!”   反正他不吃。   野菜不好吃。   而且有那么多肉呢!   厘哥来这里吃饭不要钱哦。   吃起来完全不需要心疼银子。   但如此一来,他之前想的存钱请自家人吃饭一事就搁置下来了。   现在他手里的铜板都有五贯多啦,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叶厘闻言笑眯眯的道:“我吃大半, 小半你们仨分了, 肯定吃得完的。”   “啊?”江芽小脸蛋皱起:“厘哥, 我不想吃。”   “你之前不喜欢,那是因为做法太简陋了, 今个儿你涮火锅试试,荤素搭配,超美味哦。”   叶厘哄道。   其实也不算哄。   这几样野菜本身是没什么苦味的,在芝麻蘸料里一搅拌, 味道能差到哪里去?   江芽一听,瞬间信了这话。   他本来就没吃过几次火锅,更别说是在火锅里涮野菜了。   此刻被叶厘一提醒, 他立马期待了起来。   像是之前吃的白菜叶子,在火锅里一煮,可好吃啦。   江纪瞧着这一幕,俊脸上不由带了笑。   叶厘哄江芽是有一套的。   想到今晚他和江麦都不在家睡觉,他就问:“芽哥儿,今晚一个人睡,害不害怕?”   江芽还没回答,叶厘就道:“让他和我一起睡吧。”   这话一出,江芽小脸蛋上瞬间绽出灿烂的笑。   他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小脑袋:“好呀好呀。”   他很喜欢和厘哥一起睡的!   叶厘伸手捏捏他的小脸蛋,脸上也挂着笑。   被窝里多个肉乎乎的小家伙,他也不用无聊到在炕上打滚了。   江麦瞧着这一幕,放了心。   虽然芽哥儿一挨着炕就睡着了,但万一半夜醒了,那么大的屋子黑漆漆的,芽哥儿肯定会害怕的。   不一会儿,伙计将锅底、食材都端了上来。   叶厘先往锅中倒了一盘子荠荠菜一盘子油菜叶,等这两样野菜熟了,他给江芽、江麦各夹了一筷子。   江麦不挑食,什么都能吃。   更何况,野菜裹上蘸料后,滋味一下子就丰富浓厚了起来,怎么都谈不上难吃的。   江芽也是如此想的。   之前,他吃的野菜都是水煮的,只撒点盐巴,或直接与玉米面一起做成窝头,那时野菜的本味太突出了。   不好吃!   可如今火锅蘸料把野菜的本味给压下去了,他感受到的大多是火锅蘸料的味,这叫他很是喜欢。   叶厘给他夹的野菜,最终他全吃完了。   江麦也吃了不少——私塾的饭,太难吃了!   他虽不挑食,但他更爱美食!   这顿饭接近尾声时,彭希明上来了。   他手里端着食材,生意太好,他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但下楼时,他特意拐到江纪身旁,让江纪饭后等他片刻。   江纪轻轻点头。   今个儿之所以往半闲居跑一趟,为的就是彭希明。   不然的话,他们一家四口就直接回家了。   饭后,一家四口径直越过后院去了半闲居的后门。   食客们的车子都在后门停着。   彭希明同邢管事打了声招呼,跟在江纪后边出了半闲居,而后他将江纪扯到一旁,低声道:“江老弟,这几日我左思右想、心意不改。”   “你看,你们夫夫什么时候能给余掌柜递个话?”   “决定了?”江纪问。   “决定了。”彭希明一脸郑重。   “行,我会让叶厘帮你说好话的。”江纪点头。   彭希明顿时一脸感激:“多谢贤弟夫,甭管成不成,这份情我都记着。”   “不过,我也备了几句词,以展我的诚意。”   “噢?什么词?”   江纪眉梢一动。   彭希明脸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这几日,我细细琢磨了此事,说到底,就跟当初余掌柜招临时伙计一样,不同的是,余掌柜此次招的,是一个终身伙计。”   “……”   江纪眨了眨眼。   不是,终身伙计?   彭希明的话还在继续:“我想从临时伙计、转为终身伙计。”   “我想报答余掌柜。”   “我也想求一个终身饭碗。”   “我有当伙计的经验,这些日子我的表现余掌柜全瞧在眼里,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机会。”   “……彭兄,真要这么讲?”   江纪有些迟疑。   “江老弟,我知道这太赤裸裸了,可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是二十六,不是六岁,这个问题我回避不了。”   “而且吴夫郎还吃过这方面的亏,我若只轻飘飘的发几句誓,除了你们夫夫,谁信?”   “虽然这样会显得像是一桩交易。”   “但我有所求,只要余掌柜婚后不给我钱财,那我为了有锦衣玉食可享,永远都不会背叛余掌柜。”   彭希明一脸认真的道。   “……婚后不给你钱财?”   江纪愣。   不是,这有些狠了吧。   但彭希明一脸淡然:“对,我求的是有口饭,银钱就不必了。”   江纪:“……这是不是太极端了?况且,余掌柜是招婿,不是招伙计。”   彭希明闻言摇头:“我明白。”   “但余掌柜求的是一个保障。”   “我求的,也是一个保障。”   “可与之前来半闲居应招不同,此次我多了一颗真心。”   “他如天上月,我乃路边泥,我愿一辈子伺候他。”   江纪:“……”   为了说服余掌柜,彭希明是真没少动脑筋啊。   但他觉得,这一番话,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不过,彭希明不知余采的心意,彭希明只想证明他自个儿的真心、诚心,绞尽脑汁之下有此番话语,也算正常。   于是他应了下来:“这话,叶厘一定会该转告给余掌柜。”   彭希明立马一脸感动,他朝江纪作了个揖:“那就拜托二位了。”   “彭兄不必多礼。”   江纪伸手,将他扶起。   彭希明顺势直起身子,犹豫一瞬,还是问道:“余掌柜已多日未来店里了……”   “过年,琐事多。”   江纪搬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彭希明此刻与余采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自是没资格深问。   他吞吞吐吐道:“那有……相、相看么?”   此话一出,江纪不由笑着摇头:“这倒没有。”   这干脆利落的四个字,立马吹散了彭希明的愁容,他瞬间精神了起来。   如此一来,余掌柜既不会受委屈,也暂时无人与他争相应招。   太好了!   彭希明没有多耽搁,很快就与江纪告别回店里忙去了。   江纪就朝叶厘、江麦、江芽走去。   有两个小家伙在,他径直赶着牛车回家。   上午只顾着给江麦报名了,他自个儿的行李还没收拾呢。   到了家,只有叶阿爹在。   而且,叶阿爹竟然在蒸大饺子。   他负责的活计是点豆腐,下午其实是不用去作坊那边的,于是叶厘就让他做些蛋挞,好叫江纪、江麦带走。   顺带给石义一些。   他忙完这事,看时间还早,就去门前屋后挖了点野菜,配着鸡蛋蒸了锅野菜大饺子。   这样不仅家里能吃,江纪、江麦也能带走几个。   野菜正嫩着,他也想这口了。   不一会儿,江大河来了,手里拎着一些咸鸡蛋。   这些鸡蛋是梁二香腌的咸鸡蛋,可以放好长时间,这样江纪、江麦就不用再花钱买鸡蛋了。   虽说如今叶厘经常去县城送饭,但这也是他这个二叔的一片心意。   如今江麦也要去读书了。   江家未来可期!   可惜,他没儿子,更没有能读书的儿子……   要是他有个跟江纪似的能光宗耀祖的儿子多好哇!   虽然有人给他养老,但这份遗憾,叫他难以释怀。   唉!   江大河走了不久,江纪将自个儿的行李拎到牛车上。   该走了。   这一次就不带江芽了,因为叶厘不肯单独和江芽出门。   不过,这个理由不能明说。   于是他就搬出了待会要与石义吃饭的借口。   但这个理由,不能安抚江芽。   小家伙有些不高兴,扯着江麦的袖子依依不舍。   江麦也有些不舍。   拉着他的小手认真道:“待会儿还要和石大哥吃饭,你小,跟着不合适。”   江芽噘嘴:“我都六岁了。”   “你是说,你已经是大人了吗?”江麦问。   江芽立马点了点小脑袋:“对啊。”   “大人更应该通情达理嘛,是不是?”   “而且,家里活儿多,你帮帮叶叔。”   江芽:“……”   他嘴巴噘的更高了。   小手一下就甩开了江麦的袖子,转身往叶厘怀里扑。   二哥讨厌哦。   叶厘有些乐,抱住他揉了揉,承诺回来时给他带好吃的,这才哄得他露出笑来。   于是,叶厘、江纪、江麦三人坐上牛车去县城。   到了私塾,石义也已经到了。   四人就在外边饭馆吃了个饭。   石义拍着心口保证,今后除了上课,余下时间一定和江麦呆一块。   甭管是课本上的还是其他方面,只要江麦开口,那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番话,叫江麦安心了不少。   他毕竟才八岁,乍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有熟人帮衬,那他会安心许多。   况且,他大哥、厘哥也会经常来看他。   他真没什么好怕的。   进了私塾,他离功名又近了一步。   而且,刚才叶厘非得又塞给他二百文钱,叫他以备不时之需或加个餐。   今日光是束脩就交了六两银子。   之前备好的笔墨纸砚、书籍加一起也花了五两多。   他还啥都没干呢,十一两银子就花出去了。   得努力啊!   大年初九,今个儿由叶厘去送芋泥,顺便去吴家走一趟。   昨个儿送江纪回县学时,他从江纪口中得知了彭希明特意准备的词。   这一番话,的确掉苏感。   特别掉苏感。   谁要嫁一个伙计啊?   但是吧,又有那么一点忠犬的意味。   所以,余采的反应,还真不好说。   到了吴家,余采竟是不在。   原来,郑家铺子的那一批芋头,今个儿回来了。   余采接到消息,同吴夫郎一道去郑家铺子看货去了。   于是叶厘又赶去郑家铺子。   四万斤芋头,如今还未卸货,余采要一车一车抽查,不过,见叶厘来了,他就将这活儿交给了吴夫郎,他与叶厘去了半闲居。   今个儿彭希明要上课,不在店内,于是余采就大大方方的来了。   好几日没来,余采一进了他的小院,兴致明显高了许多。   待听完叶厘转述的话语,他不由双手捧脸,眸子闪亮。   乍一听,彭希明的话是挺难听的。   他不缺家仆!   可谁叫彭希明还有诚心一颗呢。   要一辈子伺候他?   还不要钱财?   “那他就是求一个包吃包住嘛。”   好卑微的心愿。   心疼。   不过,他余掌柜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工钱肯定还是要发的嘛!    第108章   看余采捧着脸陶醉, 叶厘便知江纪猜错了。   余采是吃这一套的。   于是他问:“采哥,那你是什么打算?再抻一抻?还是摊牌?”   余采眨了眨眼,从陶醉中回神:“你觉得呢?”   叶厘失笑:“这得看你呀。”   “我……”   余采视线不由移到了别处。   若是看他的意见, 那最好明日就能成亲呢。   可他还没想好怎么同他阿爹和大哥张口……   再者,不是都说, 太容易得到的, 会不懂得珍惜?   于是,纠结一番, 他又瞧向了叶厘:“厘哥儿, 你给出出主意。”   叶厘沉吟片刻, 随后道:“嗯……以他目前的条件,抻一抻的话, 其实是抻不出什么的。”   “他要上课要打工,本就忙的团团转了。”   彭希明是真正的一无所有,连时间都不充裕。   彭希明就算想追余采,那也是有心无力——甭管是做点手工小玩意, 还是出城去掐把野草野菜, 彭希明都做不到。   彭希明目前能给的, 只有一颗真心。   但真心这种东西吧。   谁都不能保证一世不变。   感情是流动的。   “采哥,他把自己放的很低, 还明确表示不要钱财,既如此,那就不辜负这份真心吧。”   “未来谁都不能打包票,享受当下就是了。”   这也是叶厘自个儿的爱情观。   哪怕现在江纪人不错, 可他也不敢把自己穿越一事坦白。   且走且看,享受当下才是正经事。   “享受当下?”   余采咬了咬唇。   脑中不由又想起彭希明将他提溜起来的那一幕。   他眼珠微转,嘴角差点儿又翘起。   冬天要过去了, 以后沐浴会频繁起来。   他就缺个人将他抱进抱出呢。   他带着几分羞意道:“那我这两日寻个时间,和我阿爹说一声。”   叶厘闻言乐:“采哥,那我和江纪可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少了谁的都少不了你的。”余采也乐。   将此事敲定,两人又说起了芋头的事。   余采找铁匠定制的两个大烤锅已回来了,今个儿中午蛋挞就能开售了。   为此,余采还将后院的一个杂货间给改成灶房了。   实在是场地不够!   之前为了让厨子多做芋泥饼,余采已将店内的主食包出去了。   眼下多了个蛋挞,为防止厨子们忙不过来,他决定先减少芋泥饼的供应。   蛋挞肯定比芋泥饼卖的好,利润也高些。   但谨慎起见,明个儿依旧是三百五十斤芋泥。   不过,叶厘要做好芋泥增加的准备。   因为芋头即便埋在土里,也只能保存半年。   这四万斤芋头,挖出来已有四个月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必须将这些芋头消耗完毕。   平均下来,一日得消耗六百多斤芋泥呢。   不过,这个任务并不重。   饮子、芋泥饼、芋泥蛋挞三管齐下,而且自家再吃点喝点,那一日六百斤完全不成问题。   谈完芋头的事,叶厘没在半闲居留饭,他赶着牛车去了私塾。   余采又回了郑家铺子,那么多芋头,抽查也要花不少功夫的。   私塾这边,下课的钟声一响,江麦立马就收起课本起了身。   他现在与石义一块吃饭,不好叫石义等着他。   但他刚从讲堂出来,就听见垂花门那边有人喊他:“江麦!家里来人了!”   他顺着声音一瞧,见是门子,顿时心中了然。   肯定是他厘哥!   他转了转脑袋,往石义的讲堂看去,瞧见石义朝他走来,就跑过去同石义打了声招呼,而后颠颠的朝前院跑去。   进了前院,见叶厘站在大门口朝着他挥手,他脸蛋上的笑容扩大,加快了脚步。   “厘哥!”   叶厘笑眯眯的应声:“慢点儿!”   等江麦来到近前,他难得伸出手揉了揉江麦的脑袋:“昨晚和上午如何?适应吗?同窗好相处吗?”   说着,又将手中的油纸包递过去:“喏,卤鸡,热乎的。”   江麦伸出双手接过油纸包,略有些烫的温度叫他心中暖呼呼:“早上大哥来了。都还好。”   头一次同陌生的小伙伴睡一个屋子,他挺新奇的。   那三个室友家中都是县城的,但昨晚他将带来的芋泥蛋挞一分,一下就将三个室友给镇住了。   芋泥饼在县城有着不小的名气!   但只有半闲居有。   味美价贵还时常买不到,颇为紧俏。   可现在他竟拿出了半闲居还未上新的点心,这谁还能轻视他这个乡下娃?   这三位室友虽是县城人氏,但家境跟从前的鲍家差不多,他比起这三位室友,并不差什么。   况且,除了芋泥蛋挞,野枣坡也挺有名气的。   靠着变蛋和豆腐泡,野枣坡已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村!   是以,昨晚他与三位室友聊的挺愉快的。   上午上课,夫子先摸了摸他们四人的底儿。   他已经学了《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幼学琼林》《千家诗》,有了一定的基础,于是夫子就叫他先读《诗经》。   其实《诗经》他也背了好些篇了。   不过,《千家诗》里的好些诗他还没背会,所以,他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背书。   余下三位室友一样,先背书。   听完江麦这些话,叶厘放心了不少。   他便把已经叮嘱了好些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私塾的伙食忒差了,该加餐就加餐,别省着。   不要惹事,但若是受欺负了,该反击反击,该找韩夫子找韩夫子。   “还有,别有太大压力,以你的实力,现在就能胜任作坊账房一职,怎么着都能混口饭吃的。”   叶厘重重强调这一点儿。   当学生自己知道刻苦时,那家长就不能再施压,免得心理出问题。   可江麦一听,立马跟江芽似的噘了下嘴巴,厘哥又咒他!   他抗议道:“厘哥!我要考秀才的。”   “我知道的,不过你还小嘛,慢慢学,咱不急。”   “好了,你回私塾吧,趁着卤鸡还热着,就着粥吃,给你石大哥分点。”   叶厘笑眯眯的道。   这话一出,江麦倒是有些不舍了。   私塾虽好,可他也是想家里人的。   他知道厘哥是真心为他好。   看他站着不动,叶厘就又道:“快回去吧,明个儿我带芽哥儿过来。”   这下子江麦脸蛋上有了笑:“好!”   他的确想芽哥儿了。   等江麦拎着卤鸡进了私塾,叶厘便赶着牛车回家。   私塾与县学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离得太远了,今日就不去找江纪了。   到家之后,江芽和叶阿爹都在家。   叶阿爹给他留了饭。   饭后,他和江芽去作坊那边瞧了瞧。   新作坊已经动工了,众人正拎着石锤在夯地基。   盖房子,地基一定得夯实了,此时没有大型工具,只能靠人拎着石锤砸。   这个活儿只有壮劳力能干,但周围站着不少看热闹的村人。   这作坊是全村的,因此是全村齐上阵,家家户户都不得偷懒。   其实也没人偷懒,作坊前景远大,没人愿意被赶出作坊。   况且,八仙镇人多了之后,那豆腐泡的销量,还是能涨一涨的嘛。   叶厘转悠了一圈,留江芽在那里看热闹,他背着手回了家。   如今,家中负责做芋泥的有江大川高君、江大河梁二香江柳江榆、叶阿爹刘饴,共八个人。   八个人做六百斤芋泥,太勉强了。   主要是压芋泥这一步比较繁琐,得将炼乳完全融入芋泥里,六百多斤得一点点压,半点不能偷工减料。   所需的炼乳,也是个大数字。   炼乳做起来更麻烦。   想了想,等江大川、高君等人过来清洗芋头时,他就问起了江通、江达,若是这两人愿意过来帮忙,那他就不找其他人了。   肯定要先紧着自家人嘛。   而且,这个活儿只有俩月了,不耽误农忙。   江大川一听,直接给江通、江达应了下来。   做芋泥一日可是有三十文工钱呢!   两个月就是一千八百文。   这钱得挣!   况且,江通这门亲事,眼瞅着是能成。   江大川已经托人、亲自上阵打探过了,这小哥儿的确如媒人所讲的那般勤快、贤惠。   而且,知子莫若父,江通嘴巴上嚷着凑合,可实际上,从大年初二到今个儿大年初九,他已经暗暗去观察了那小哥儿五回!   那小哥儿家中的营生是卖酱菜,在菜市场有个小摊位,特别方便江通暗中观察!   所以,他打算过些日子就定亲,省得江通一趟一趟的往县城跑。   再者,与他同龄的人早就当上爷爷了,他盼孙子孙女盼的望眼欲穿!   但成亲的花销可不少,现在能挣一点儿是一点儿。   还有,如今江通、江顺都有固定工钱拿。   江达身为老二,可羡慕了。   若是江达也来,那么他们一家五口就跟江大河一家一样,每人都有固定工钱拿!   江达、江顺、高君一日三十文——高君因身子不好,一直没进作坊,只负责做芋泥。   他、江通一日六十文。   加起来一日就是二百一十文!   一个月就是六两三钱!   再算上变蛋的收入,一个月轻轻松松就是十两。   干上俩月,那成亲的花销就有了。   厘哥儿真是福星啊!   江大川美滋滋的向叶厘道谢,叶厘摆手,叫他不要客气。   因为这是共赢。   而且叶厘赢的更多!   之前,三百斤芋泥,可做两千份芋泥小料,一份他挣一文半。   六百斤芋泥,那就是四千份小料,他可挣六两。   一日六两,一个月,那就是一百八十两!   况且,蛋挞他也有钱拿,一个他得两文,一日怎么也能得六百文吧?   他今个儿回来的早,没亲眼看到半闲居出售蛋挞。   但现况肯定只有一个:火爆!   如叶厘所猜的那般,蛋挞一推出来,那就卖爆了。   开售前,半闲居特意囤了点儿货,有一百来个。   而且,张副掌柜亲自负责推销。   张副掌柜只给三楼的食客推销,能去三楼的,都不差钱,试吃之后,大多数都惊为天挞。   即便是不爱甜食的大老爷们,尝过之后也必须承认这蛋挞独特、出众、细腻、好吃。   可偏偏蛋挞很小,一个只有成人掌心的二分之一,连江芽都能一口一个,更别说是成人了。   因此,半闲居囤的那一百多个蛋挞,直接被两个包厢给分完了。   这种火爆,喜得张副掌柜当机立断,立马削减芋泥饼的份额,好做更多的蛋挞。   卖出去一张芋泥饼,半闲居只能挣三文。   可卖出去一个小蛋挞,半闲居能挣六文——即便分给叶厘两文,那也能挣四文。   而且,一旦蛋挞的名声传出去,那会吸引更多的食客。   一些不爱吃热锅子的,也会来半闲居消费。   都是银子哇!   另一边,当余采与吴夫郎忙完芋头的事回了家,天已经黑了。   余采就在饭后,将他与彭希明的点点滴滴告诉给了吴夫郎。   这可把吴夫郎给吓一跳,不声不响的,他这小儿子竟自己找好夫婿啦?   而且还是个秀才!   比他预期中的儿婿好上不少。   更重要的是,余采自个儿喜欢。   只这一点儿,那吴夫郎的劝婚目的就达到了。   他就是不想看余采安静、孤寂的在家中老去,所以鼓励余采走出去开铺子、甚至是成亲。   过去的二十年,是他想岔了。   他这儿子的确腿脚不便,可他家有钱呀。   有钱就有乐子!   有钱就能买来很多东西!   哪怕是虚情假意、将来会翻脸,可当下的快乐,他儿子感受到了。   这就值了。   因此,惊讶之后,他当即表示要派人去彭家摸摸底。   他自个儿也要去半闲居观察一下彭希明。   而且!   怕自家摸的不够清楚,他还打算找上余县尉——   他想开了,划清界限,那是便宜了姓余的。   得趁着姓余的还没从县尉一职上退下来,好好利用。   对于吴夫郎的反应,余采一一应下。   他知道,这都是为了他好。   正好,他也颇为想念彭希明,明日就见上一见。   于是,大年初十,余采、吴夫郎一起去了半闲居。   估摸着彭希明快来时,两人还去了一楼大堂,在角落位置坐下,跟余采从前似的,装着巡查店内的细节。   父子俩另有目的,但今个儿半闲居的生意堪比刚开业时了。   只一日,蛋挞的名气就传出去了。   于是今日有不少人来店内购买蛋挞。   而且,这其中很多人两人都认识——北阳县就这么大,有身份的就那么几位。   可偏偏店内的蛋挞比当初的芋泥饼还抢手,这些贵客们拿不到货,瞧见父子俩坐在一楼,于是就直接找上了父子两人。   而彭希明来了店里,得知余采在,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忐忑坏了。   他不知叶厘有没有将他的心意转告给余采。   他本想寻个时机,同余采搭搭话。   可谁知今个儿忙的他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而余采、吴夫郎两人身旁也贵客不断。   于是最终他没有寻得时机。   吴夫郎也没能好好观察。   但吴夫郎知道了彭希明长什么样。   还成,是耐看型,个子也高,能带的出去。   至于余采和彭希明,一个缓解了想念,但另一个却是关切和忐忑交织,煎熬极了。   一连几日,全是如此——蛋挞的魅力,可比芋泥饼大多了。   好在这时吴家、余县尉派去摸底的人回来了。   特别是余县尉,他将彭希明这二十六年的经历查了个底朝天。   没查出什么不好的事迹,吴夫郎、余县尉就都点了头。   这个儿婿,是真比他们预想的好不少。   既然两人年纪都大了,且一个想娶、一个想嫁,那就摊牌吧。    第109章   所谓摊牌, 便是同彭希明讲清楚条件。   虽说彭希明一番话语是情真意切,一片至诚,可余县尉的例子摆着, 吴夫郎不得不防。   而且,彭希明瞧着太靠谱了。   靠谱得他竟生出余采或许真能与其白头的念头。   于是, 他便想用契约来约束彭希明。   正如彭希明讲的, 这是一桩交易。   即是交易,那就应立下契约。   而且还要寻叶厘、江纪做中人, 一式三份, 条条款款讲分明。   像是彭希明婚后不要钱财、婚后不能再读书上进、若将来变心那需得净身出户等, 一条都不能少。   虽说,这样的契约阻止不了彭希明翻脸, 但有总比没有好,若以后彭希明真开了小差,那这份契约说不定能将人拉回来。   可吴夫郎将自个儿的打算同余采一说,立马遭到了余采的强烈反对。   太不留情面了!   这门亲事, 即便本质是交易, 可他与彭希明, 一个有情意、一个有情义,并非是赤裸裸的金钱交换。   人家彭希明说自个儿是伙计, 可吴家哪能真的将人当伙计。   他自个儿,也不愿同伙计躺一张床上!   订下这样苛刻的契约,只会寒了彭希明的心!   他原本就不求一生一世,既如此, 何必将彭希明损得尊严全无。   这一番话,惹得吴夫郎动了气。   他还不是为了余采好!   再者,彭希明凭着这门亲事, 得到的好处有不少。   婚后,他可以帮彭希亮、彭小妹在县城寻个高工钱的活计,每月也会给彭父彭母彭二叔彭大舅彭二舅送面油肉。   彭家所有人都能拿到看得见的好处!   另外,他定的这些条件,不是最基本的吗?   不要钱财、不想上进这两条不是彭希明自个儿说出来的吗?   他哪里苛刻了?   父子俩没能统一意见,于是次日,等叶厘送来芋泥,瞧见的便是双眼微肿、一脸憔悴的余采。   叶厘有些诧异:“采哥,你这是怎么了?”   余采幽幽叹气,满脸愁绪的将同吴夫郎的争执讲了。   叶厘听完,立马道:“采哥,这都是为了你好呀。这一下子就将整个彭家给拿捏住了。”   彭希亮、彭小妹得在吴夫郎这边领工钱。   余下的彭家人得从吴夫郎手里领吃的喝的。   即便将来彭希明转了心意,那也要看彭家人同不同意。   而且,其中两条,还真是彭希明自个儿要求的。   “我知全是为了我好,既然一下子将彭家人都拿捏了,那何必再踩得彭秀才脸面全无?”   “嗯……那你想怎么立这个契约呢?”   叶厘问。   “以后好聚好散就行了。”余采毫不犹豫的道。   叶厘:“……”   这个恋爱脑。   可余采又道:“他既已把自己放的很低,我又何必步步紧逼?”   “况且,你不也说了,享受当下最重要,我不能因为未来,叫他现在就和我离心。”   “……你说的对。”   叶厘不得不点头。   “那你帮我劝劝我阿爹。”余采立马抓住了他的手,一脸期盼。   叶厘脸上闪过犹豫:“采哥,你既拿我曾经说过的话来说服我,那不如也拿吴叔说过的话来说服吴叔。”   “再者,与其立这些没什么约束力的条条框框,不如叫余大哥、江纪都努力些,好早日中举。”   “这才是你最坚实的保障。”   余采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他的事,怎好把压力给到他大哥。   而且,因着他大哥此前反对他成亲,关于彭希明的事儿,他和他阿爹一个字都没透露给他大哥。   现在若是他找上他大哥,他大哥定然赞同他阿爹的提议。   但厘哥儿愿意拉上江纪,实在是叫他感动。   于是他道:“厘哥儿,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这是我的事儿,我还是想法子说服我阿爹吧。”   身边的人,都是为了他好。   他呢,虽然腿脚不便,可与这世上的大多数人相比,他已经很幸运了。   长到现在,没吃过除了跛脚之外的苦。   天真也好,傻子也罢,反正他现在中意彭希明。   既然中意,那彭希明与他就是平等的。   关于未来,他自是担忧的,但他愿意赌一把。   余采这种想法,叫吴夫郎很是没脾气。   而且,余采的话语,他其实也反驳不了。   正常情况下,既然将其他的彭家人都拿捏住了,那对彭希明应该是施恩的。   可他怕。   太怕了。   他这小儿子没吃过感情的苦,哪里明白被背叛时那种万念俱灰的痛。   但父子俩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   而且,他也明白,他小儿子真正的保障,得应在他大儿子身上。   于是,他便将此事告诉给了余世亭。   但隐去了契约一事,只督促余世亭好好读书。   余世亭都不算认识彭希明,他很少去半闲居,只听余采提过有个同窗在半闲居当伙计。   如今,这伙计竟肖想起了自己弟弟。   自己弟弟,竟也同意这门亲事!   太离谱了!   但他此前已赞同自己弟弟成亲,如今真有合适的人选了,他没脸面反对。   中举才是他的任务。   吴夫郎、余世亭都没了意见,眼瞅要元宵节了,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等节日,最适合定情了。   于是吴夫郎拍板下了决定,元宵节,由余采亲自同彭希明摊牌吧!   元宵节是大夏的法定节日,放假三日:腊月十四、十五、十六。   因此,腊月十三中午,县学就放了假。   私塾则是傍晚放假。   这种时候,叶厘自是亲自来接江纪。   同行的还有江芽、江柳。   三人接到江纪后,还让彭希明搭了个便车,几人一起去了半闲居。   彭希明坐在牛车上,咬牙、握拳,费了好大劲才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刚才下课,江纪叫住他,说明个儿余采、余世亭夫妇会去野枣坡挖野菜,并邀请他同去。   这个消息,抚平了他连日来的忐忑、煎熬。   余掌柜肯见他,有戏呀!   大大的有戏!   这叫他情难自抑。   余掌柜还真同意见他。   同意了!   为防止乐出声来,他不得不咬紧牙关、脑中努力去想从前的惨事。   就这么一路到了半闲居,可谁知余掌柜竟不在!   他雀跃的心,冷静了些许。   按下种种思绪,他套上罩袍去干活。   半闲居生意好的可怕,叶厘江纪四人等了一会儿才有位置。   这顿饭吃完,江纪交代了彭希明几句,之后四人赶着牛车去买肉,明日好待客。   将食材购买齐全,他们又去接江麦。   另一边,彭希明忙完中午的活儿,就找上邢管事请假。   之后他匆匆回了住处,揣上铜板以及换洗的衣裳,跑去浴肆沐浴、洗头收拾自个儿。   他长得不出众。   所以必须得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腊月十四,一大早他就去了半闲居。   今个儿由江纪送芋泥,顺便载他回野枣坡。   到了江家,还不到巳时。   今日天气不错,虽有微风,但已没了寒冬的冷冽。   叶厘招待他在院中坐下,一旁的小饭桌上还摆有茶水点心。   也就喝口水的功夫,吴家的马车到了。   彭希明听到马蹄声,瞬间从就板凳上起了身,明显有些紧张的瞧向院门。   叶厘、江纪包括江麦、江芽也站了起来,四人朝大门口走去——这会儿刘饴、叶阿爹在作坊那边做豆腐。   彭希明做了几个深呼吸,抬步走了过去。   来到院门口,余采已从马车上下来了。   余世亭、余夫人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余理谦、余理年也下了马车,四人正好奇的打量着江家的院门。   他的视线,瞬间定在了余采身上,像是带着火,灼热极了。   余掌柜来了。   真来了!   而且,自打大年初四那日起了心思到现在,已足足十日。   这十日间,他只能在忙碌的间隙,或远或近的瞧上余掌柜一眼。   余掌柜身旁每次都坐着人,他别说是打声招呼了,连个对视都没有!   这叫他很牵挂,特别牵挂。   如今终于能面对面瞧着人,他如何能不激动!   彭希明毫不掩饰,强烈的视线叫余采根本忽视不了。   好在来之前他做了预设,他不想叫彭希明知晓他已芳心暗许。   是以,他先挨个与叶厘江纪江麦江芽打招呼,而后才视线轻移,无比自然的滑向一旁的彭希明。   他不与彭希明对视,只瞧着彭希明身后的院门,笑着道:“彭秀才,好巧。”   这五个字出口后,他不等彭希明回答,就将视线移开了。   这是合理的。   身为未嫁哥儿,知道男子的心意后,哪个能直愣愣的同男子对视?   都会害羞的!   况且,此刻彭希明的视线还那么火辣辣!   他根本不敢瞧。   他视线溜的快,叫彭希明有些失落。   可他人都出现在这里了,这便是最大的肯定。   因此,彭希明忙回道:“江老弟不忍我从早到晚疲于奔命,就叫我过来松快松快。”   “但我生在乡下,对挖野菜没多大兴致,我待会留在家里给贤弟夫打下手。”   余采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也不去挖野菜。   一旁的余世亭瞧着这一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幸好这会儿在场的成年人都知道今个儿是怎么回事,不然的话,就彭希明这眼神,旁人定然会认为采哥儿早就与其勾勾搭搭。   太热切了!   他咽下心中的气,在叶厘、江纪招呼下进了院子。   茶水、点心都摆着。   众人落座。   余理谦九岁、余理年七岁。   两个小家伙生得白白净净,模样不错,但都有些拘谨。   江麦、江芽就端起点心盘子往他们跟前移。   叶厘已经交代过了,今个儿他们俩的任务就是陪着余家两个小子玩。   大人们聊了几句,之后就拎起背篓、铲子,准备去旁边的大坡上挖野菜。   余采腿脚不便,留了下来。   叶厘这个主人家自然也得留下。   彭希明也有任务——杀鸡!   叶厘昨日买了三只小公鸡,打算做大盘鸡。   于是,叶厘就进灶房和面,准备做手擀宽面——大盘鸡里的宽面比鸡肉还好吃!   余采不怕杀鸡场面,他坐在水井不远处,看彭希明将鸡脖子扭断、褪毛、开膛……   彭希明的动作很利索,很快就将三只小公鸡拾掇好了。   之后他又从灶房拎出一些芋头。   没有土豆,只能往大盘鸡里炖芋头了。   把这两样主菜准备好,叶厘也和好面了。   接下来就是给鸡焯水。   彭希明将切好的鸡块端去新屋后边的棚子,用这里的灶做大盘鸡。   叶厘拎着配料走了过去。   王嬷嬷扶着余采,也去了那边。   不过,将鸡块下入锅中后,叶厘、王嬷嬷就走开了。   两人蹲在已有绿意的小菜园旁,认真剥蒜。   棚子下,彭希明坐在灶前烧火。   余采在他身后三尺远的地方,扶墙而立。   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叫两人都有些拘谨,一时间都没开口。   但彭希明是男人,他又觉得是他先起了心思。   是以,他盯着灶膛里的火焰,轻声问:“余掌柜,近来可好?”   这声音一出,余采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来了来了。   他无声呼了口气,道:“好、一切都好。”   熟悉的温和的嗓音,叫彭希明心中勇气大增。   他握紧手中的烧火棍,也做了个深呼吸。   将昨晚想了多遍的词在脑中又过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他这才道:“之前托江老弟夫夫转告您的话,字字真心。”   “但为表诚意,我有必要再叙述一遍。”   “这些话,咱们可以立契,让江老弟夫夫做证人。”   “若我真有伺候您的机会,我不再读书,也一文不要,只与您同进同出,安心做您的拐杖。”   “当然,这契约其实惩罚不了我什么,所以,建议您给我家人一些小恩小惠,好让我家人站在您这边。”   “我不知该如何证明我的诚意。”   “若您有好的办法,我一切皆可照做。”   余采:“……”   他鼻子酸的厉害。   彭希明证无可证。   只能将会导致变心的所有条件都堵住。   他阿爹立的那些条条框框,彭希明全都想到了。   这人甘愿将一切交出、将自个儿困住。   这份诚意,叫他如何不动容。   他一个跛子,竟还有人愿意用这样的真心待他。   眼中的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轻声道:“你不必这般自轻自贱。”   “我是找相公的,不是找奴仆的。”   他声音中的轻微哽咽,叫彭希明有些慌乱:“余掌柜,我可以转过身吗?”   “……不可以。”   余采被这份小心翼翼引得更为酸楚。   彭希明当真不敢转身,只得着急询问:“那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余采反问。   这一句噎了彭希明一下,彭希明一顿,道:“我自然是希望您日日安、岁岁安。”   “若你真想我心安,那就不要再轻贱自个儿。”   “我也拿了个主意,你且听听。”   彭希明忙点头:“您讲。”   余采又深深吸了口气,还扬起脸,好将泪珠逼回去。   “你愿意伺候我,那就有工钱可拿。”   “书,你想读便读。”   “我只求一点,若将来你有了新人,那记着今个儿的话语,同我好聚好散。”   “我会让你走。”   这一番话,算是承认了愿意与彭希明成亲。   可彭希明来不及狂喜,他心中感动的厉害。   也酸楚的厉害。   余掌柜就是这般宽厚啊,宽厚到叫人不知该如何报答。   可如天上明月似的余掌柜,要求竟低至一个好聚好散。   可见那个武举子带给余掌柜的伤害有多大!   天杀的!   不就是一个武举子,拽什么拽,以他的才智,但凡能……   他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心疼压下,解释道:“余掌柜,不怕您笑话,我是自个儿不肯读书了,太苦。”   “我也穷怕了,有口安稳饭吃就心满意足。”   “按我说的,立契吧。”   但余采听了这话,皱眉问:“你不听我的话?”   “……听!”   彭希明忙点头。   “那就按我说的做。下午走时,我给你二百两的银票,你拿着请媒人登门提亲。”   “算过日子了,二月二那日就不错。”   彭希明沉默一瞬,轻轻点头:“好。那我现在可以转身看您了吗?”   这下子换余采沉默了。   可今个儿,他都还没正眼瞧过这人呢。   这些日子,他何尝不想彭希明,是他先起意的呀。   于是,犹豫之后,他应了声。   余采的允许,令彭希明大喜。   彭希明一刻都没有犹豫,身子在小板凳上一转,整个人就调转方向,正面对着余采。   余采也瞧向他。   两人视线终于对上。   余采眼红红、脸红红。   但他视线没有躲闪,直勾勾的望着彭希明。   今个儿的彭秀才,瞧着有些光彩照人呀。   而彭希明瞧清楚他的样子,心疼坏了:“今日是我不好,但今后,我都听您的。”   “您是掌柜、当家的。”   这话说得余采脸更红。   后知后觉的起了羞臊之意。   可心里前所未有的高兴。   他听得出,彭希明此句没有自惭形秽的意味,纯纯是为了捧着他、宠着他。   虽没有多少私情,但有真心呀。   而且厘哥儿说啦,日久生情!   还夸他值得被爱。   等时日久了,他不信这人不动心!   想到此,他眉梢挑动,盯着彭希明道:“那你就从半闲居辞工吧。”   “家里地方小,不够住,成亲之后,咱们搬出来住。我知道几处不错的宅子,你亲自去跑跑,看喜欢哪个。”   “……啊?”   彭希明愣住,瞳孔震惊。   要买新宅子?   可余采又道:“得知会一下厘哥儿,最好咱们两家的宅子近一些。”   今年冬,厘哥儿肯定能买上院子的。   他要和厘哥儿离得近些!    第110章   想到那几处不错的院子, 余采当即对不远处的叶厘喊道:“厘哥儿,来,有大事要商议。”   叶厘正专心剥蒜呢。   闻声望去, 看他一脸雀跃,心中也起了好奇:“什么事?”   “新宅子呀, 我选了好几处了。你也听听。”   余采笑着道。   这个话题, 叶厘的确感兴趣,他将蒜放下, 朝余采走去。   如今他是真不差钱。   只靠着芋泥, 他就能买一处宽敞的院子。   前后两批共六万斤芋头, 粗算作六万斤芋泥,根据三百斤可做两千份小料一份小料挣一文半来计算, 这六万斤芋泥,他能挣六百两银子!   当然,实际是挣不到的,毕竟他和余采消耗了不少。   但五百两还是有的。   足以买得起宅子了。   来到近前, 他兴致勃勃的问:“这几处宅子, 都在什么地方?”   “在东三横街那边, 我阿爹不想我离得太远。”   余采道。   “那很好啊!”   叶厘更感兴趣了。   县学和私塾,可是都在城东呢。   于是彭希明就有些愣的听两人商量买新宅子的事。   这几处宅子, 最便宜的也要四百多两,贵的则是有七百多两。   这么遥不可及的数字,在两人口中却是稀松平常。   而且,江老弟夫夫根本就不急着住!   原来这就是富人的世界吗……   待余采、叶厘讨论完, 锅中的水也开了,叶厘就道:“采哥,那咱们两个先实地看看, 咱们看完了,再叫彭兄、江纪去瞧瞧。”   “嗯!”余采重重点头。   这时,江麦拎着一背篓野菜跑进了院子,口中还大喊着:“厘哥厘哥,野菜回来啦!”   野菜难择难洗,江纪、余世亭几人凑满一背篓后,就叫江麦先拎了回来。   叶厘就瞧向彭希明,笑着道:“那先恭喜彭兄了。好事将近,理当多接触接触,你和采哥去择野菜吧。”   鸡块焯水之后,就可以炒了。   彭希明闻言,正要出言道谢,余采却是抢先道:“叫他去择吧,我给你烧火。”   做饭太累人了,不能叫厘哥儿一人忙活。   “不用不用,你们都去,多择些,今个儿要用野菜做好几道菜呢。”   叶厘笑眯眯的道。   而这时,江麦因没瞧见叶厘,就在王嬷嬷的指点下从院门口跑到了棚子这边。   叶厘就道:“小麦,来,帮我烧火。”   “好。”江麦立马应了下来。   当着江麦的面,余采不好再拒绝。   况且,他的确想和彭希明多待会儿。   彭希明亦是,这十日他可牵挂余掌柜了。   于是两人转移到水井旁的棚子下。   但亲事尚未公开,王嬷嬷也一并坐了过去。   彭希明瞧着余采修长白皙的手指,忙道:“做做样子就成了,别脏了您的手。”   余采闻言,心中甜蜜,口里道:“脏了洗洗就好了,我没那么娇气。”   从前在家里捣鼓各色美食时,他偶尔也会亲自择菜。   “嗯……还是找贤弟夫要把剪子,您就当是修剪花枝。”   彭希明说着起身,跑去找叶厘要剪刀。   余采被这句话逗乐,太夸张啦!   待收回视线,见王嬷嬷也在笑,他不由脸红。   他真没这么娇气的!   彭希明很快将剪刀拿了过来。   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余采伸手将剪刀接了过来。   有了剪刀,最起码指甲盖里不会藏泥了。   真就悠闲自在的跟修建花枝似的。   心中高兴,余采就道:“你请上几日假回村,拿着那二百两银子给家里人置办一身新的行头,再买辆牛车。”   彭希明忙摇头:“不用,家里还是有些积蓄的。”   “你不是说应给一些小恩小惠吗?这便是了。”   余采一边剪着荠菜叶子一边道。   看彭希明不吭声,他又道:“你二弟他识字吗?”   “……识的。希亮、希敏都识字。”   彭小妹的大名叫彭希敏。   “那就叫他来半闲居先当个伙计,若是干的好,就升为管事。”   “至于希敏,我阿爹有个布庄,她可以过去打杂。”   这后边一句叫彭希明意外:“小妹也能进城干活?”   “当然,她一个姑娘家,这些年着实苦了些。”   “左右亲事拖到现在了,那不用太急,等她去了布庄,咱们在城里给她说门好亲。”   余采理所应当的道。   彭小妹不肯嫁人,正是为了彭希明为了彭家。   他怎能亏待这么好的姑娘。   这话让彭希明比刚才更感动,想不到余掌柜不仅待他宽厚,待他家人也仁善。   这哪里是小恩小惠。   这分明是出手给希亮、小妹改命……   “聘礼的话,一百两做聘银,余下的买些茶叶、三牲、糖果即可。”   “我不缺衣料、首饰,自小到大,我阿爹和余县尉年年都为我置办,届时我提前塞给你几套就行了,你无需买。”   余采又道。   彭家的家境就那样,世人皆知这聘礼是他置办的。   与其花银子买些他用不上的东西——   真的,他的衣料、首饰已摆满两个耳房了,他还打算趁着成亲,挑出一些不喜欢的融了,好打些时新的式样。   况且,按照他阿爹的说法,彭秀才模样不错,还有功名在身。   只靠着这两样,那这门亲事就很相配,世人不至于会笑他。   所以,聘礼走走过场就行了。   余采这一番话,叫彭希明对富人的世界又有了新的认知。   同时心中暗恨自己无能。   他要是举人就好了……   但这辈子他都与读书无缘了。   他能做的,便是细致照顾余掌柜,以报大恩。   压下心中的感动,他应声:“好,听您的。那明个儿过节……”   其实今晚城里就有花灯了。   一连热闹三日。   余采听出他的意思,心中高兴,可如今亲事未定,他们是不能一起赏花灯的。   想了想,余采道:“你这两日正常上工,节后再回村。”   留在半闲居,好歹能见着面。   彭希明也听出他的意思,一瞬间就笑了:“听您的。”   这是彭希明今个儿头一次笑,眼神清亮、温柔,余采盯着他看了几息,也笑:“别您的您的,改了口吧。”   彭希明立马点头:“听你的。”   这三个字,比起“听您的”,当真是亲昵多了,尤其彭希明说的顺畅自然,叫余采顿觉耳朵痒、心也痒。   可这时,院外传来了说话声。   出去挖野菜的几人回来了。   人多,此时又是野菜疯长的季节,即便江纪只挑最好吃的荠菜、茵陈,那也很快就装满了他们带去的所有背篓、篮子。   于是几人就回来了。   余世亭进门,见余采、彭希明面对面坐着择野菜,便知这两人已经将亲事挑明。   他心中烦烦的。   怒怒的。   唉,采哥儿支持姓彭的继续读书,这下子他外祖家没了用武之地——   他几个表兄弟都在镖局,身手不错,若姓彭的只是秀才,那今后敢有一点花花肠子,他表兄表弟就能将姓彭的揍得找不到北。   可惜,采哥儿想让姓彭的继续读书。   唉,他回去得更加发奋啊!   余采见几人挖了这么多野菜,就打算带走一些,毕竟今日明面上的目的就是挖野菜。   不过,他知叶厘不爱收拾,就招呼众人坐下来择野菜,好叫叶厘明个儿吃。   片刻之后,叶两来了。   叶阿爹、刘饴也从作坊那边回来了。   有了这三人帮忙,午饭的进程快了许多。   叶厘拿野菜做了四道菜:凉拌荠菜变蛋、荠菜鸡蛋饼、荠菜豆腐汤、蒸茵陈。   过年时卤的猪杂早已经吃完了,叶厘昨个儿买了些猪蹄猪大肠,还有五花肉、排骨。   猪蹄猪大肠以及五花肉他全下锅卤了。   排骨留到今日,好做粉蒸排骨。   为了照顾四个小孩子,叶厘还做了一道蜜饯蒸糯米。   再配上主食大盘鸡,当真丰盛极了。   今个儿天气不错,江纪、彭希明将小客厅里的圆桌抬出来摆到了院子里。   一群人围着桌子落座。   关系亲近,也就没那么规矩,叶厘招呼一声,众人就一起动筷。   叶厘忙活到现在,的确饿了。   江纪知道他爱啃猪蹄,就先给他夹了块猪蹄。   猪蹄炖的久,放凉之后一点都不腻,微辣、Q弹,叫他啃完之后忍不住自己去夹了一块。   江芽坐在叶厘另一侧,他最近已经爱上了野菜。   正好他面前放着粉蒸排骨、蒸茵陈,于是他左手捏着排骨,一边啃一边不时去夹一筷子茵陈,吃的心满意足还嘴巴油乎乎。   余夫人与余理年正好坐在江芽对面。   余理年自幼不爱吃饭,他视线在眼前的几道菜上扫过,最后拿起小碗、勺子,舀了一小碗荠菜豆腐汤。   慢腾腾喝完,这时,余夫人给他夹了两根大盘鸡里的宽面。   他头一次吃这种宽面,面条上还裹满褐色的酱汁,只看外表,很是诱人,他不由拿起筷子将面条送入口中。   随后他眼睛睁大了几分,好吃!   宽面软和劲道,还带着酱汁的香浓微辣,口感如外表一样诱人。   将这两根面条吃完,他自己去夹了两块鸡肉。   肉也很嫩,嚼起来挺香的。   但有些油腻。   于是他又喝碗了荠菜豆腐汤,之后就放下筷子了。   余夫人有些愁,给他夹了块排骨:“尝尝这个。”   余理年摇头,他不想吃了。   余夫人就指了指对面的江芽:“你瞧瞧芽芽弟弟吃的多香。”   余理年闻言,看了过去。   江芽这会儿正在吃蜜饯蒸糯米。   叶厘给他盛了一小碗,此刻他一手扶着小碗,一手抓着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后,而后啊呜一口将这勺糯米饭全吃到嘴巴里了。   他嘴巴嚼啊嚼,带着小脸蛋上的肉肉也跟着动,可爱极了。   余理年瞅着瞅着,眼中有了笑意。   恰好这时余夫人也给他挖一勺糯米饭,他就拿起筷子,瞅着江芽吃了。   吃完了,有些意犹未尽,他顺手夹起刚才那块排骨慢慢啃。   而这时,江芽吃完了糯米饭。   他小手指着桌子中间的大盘鸡:“厘哥,我想吃这个鸡肉。”   叶厘便端起他的小碗,给他夹了几块鸡肉几根面。   这面宽,还长,他小手抓着筷子,将面挑得高高的,然后歪着小脑袋用嘴巴去接面条。   余理年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   余夫人没错过这一幕,赶紧也给他夹了几根宽面。   就这样,瞧着江芽,今个儿中午他吃的饭菜比之前两顿加一起还多。   余夫人很是欣慰。   她这小儿子因不好好吃饭,长的比同龄人瘦弱。   明明是小男孩儿,还比江芽大了一岁,可往江芽身边一站,两人的个头、身宽竟是差不多。   江芽是她家的娃就好了。   唉!   一顿午饭吃完,余采想瞧瞧新作坊,众人就移步去了江家后边。   新作坊已快盖好了,毕竟是全村人齐上阵。   整体格局跟老作坊差不多。   但每个房间都宽敞了很多。   而且还要打一口水井、院子铺上青砖、再栽几棵树好让员工们乘凉。   灶棚要多添两口灶。   磨棚也要多加两个石磨。   八仙镇热闹起来之后,豆腐泡的产量得往上提一提。   余采转悠了一圈,挑不出任何毛病。   就算是他办作坊,那也不过如此了。   从作坊那边回来,余采没有多留。   今个儿已经叨扰叶厘一天了,不能再待下去了,毕竟江纪才放三日假。   而且,既然亲事已定,那像是嫁衣、嫁妆这些,他就得忙碌起来了。   不过,他没按之前说的,此刻将银票交给彭希明。   他打算回了店里再给。   这样他与彭希明又能独处啦。   于是两辆马车回城。   彭希明与余世亭共乘一辆。   余世亭想摸摸彭希明的底儿,看彭希明中举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这个大舅哥,压力大啊!    第111章   江家众人送走余采、余世亭夫妇, 之后叶两去炸豆腐泡。   刘饴、叶阿爹收拾锅碗瓢盆。   叶厘以消食为由,叫江麦江芽去喂猪喂鸡,他和江纪则是拆开余家兄弟带的礼品, 准备收纳归置。   余采这个人啊,真真是哪儿都好。   自觉叨扰到了他和江纪, 今个儿不仅带了点心、茶叶、文房四宝, 还给他以及江芽带了银饰。   他的是一对银镯子、一对银手链。   很是精巧。   江芽的是一个银项圈以及一对银手链。   也同样精美。   按照余采的话说,这全是他用不上的, 不是此次特意买的, 反正放在家里也是落灰, 不如让叶厘、江芽带着玩。   这叫叶厘怪不好意思的,太贵重了!   而且, 他根本不爱戴这玩意儿,只能收进箱子里了。   将镯子、手链放入里边的卧室,叶厘又回了小客厅。   江纪坐在圆桌旁,正拿着块砚台端详, 这也是今个儿余采带来的。   他便也在桌旁坐下, 一手托腮, 有些发愁的问:“采哥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的新婚贺礼, 咱们送什么好?”   江纪闻言,长眉立马蹙起,这个礼不好送啊。   以叶厘与余采的关系,叶厘肯定想送到余采的心坎上, 可偏偏余采什么都不缺。   “嗯……或许,送些彭兄需要的?”   叶厘闻言,立马摇头:“那不成, 我要送一些采哥用得上的。”   他肯定要以余采的喜好为重。   再者,甭管彭希明缺什么,余采都能给置办齐了。   根本轮不着他和江纪出手。   余采单身二十多年,如今终于谈上了恋爱,而且马上就要成亲,既是以余采为重……   他眨了眨眼,随后凑近江纪,在江纪耳旁嘀咕了几句。   江纪听完他的话,眸子瞬间瞪的老大:“你要送这个?”   “对啊,这个采哥肯定用得上。”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法子好,于是他轻轻推了下江纪的手臂:“交给你了,你去办。”   江纪眉头皱出一个川字。   好艰巨的任务……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叶阿爹的声音:“厘哥儿?”   “哎!”叶厘应了一声,起身几步来到门口:“阿爹,怎么了?”   叶阿爹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道:“我有事同你说。”   “那进来吧,吃些点心,采哥自家的厨子做的,外边买不到。”   叶厘笑着道。   叶阿爹摆摆手,刚才吃撑了,这会儿不饿。   他现在找叶厘,是想和叶厘说说叶两刘饴的事儿。   今年可是两人成亲的第三个年头了。   而且叶两二十四了,真真正正的老大不小了。   就算家底再薄、用钱的地方再多,那今年叶两刘饴最大的任务也只有一个:   给他生个孙辈。   甭管是孙子孙女,有就成!   不然的话,不仅他和叶大吉焦急,那旁人也会说闲话!   所以,他就想让叶两、刘饴去看个大夫,然后叶两住到江家,今后由叶大吉负责运送豆腐泡。   叶厘听完,立马点头:“成,以后大哥就住过来,让他和饴哥住西屋。”   小事。   叶两这年纪,若再没孩子,那的确叫人焦急。   他答应的爽快,叶阿爹笑了起来:“待会我和他说说,叫他明个儿就搬过来。”   “你和小纪也要抓紧啊。”   叶厘闻言,立马道:“不急呢,我和他还小。”   “又不是十四五岁,怎么小了?你俩这个年纪,就该生娃。”   十四五岁这四个字着实噎了叶厘一下。   的确,在年龄这个问题上,他与叶阿爹的标准不一样。   于是他指了指江纪:“明年有乡试,他准备下场试试,等他试了再说吧。”   “为何?”叶阿爹不解。   “让他专心读书呀,我要是怀孕了,那他必须得回家陪着我,而且还要和我一起带娃。”   叶厘才不做成功男人背后的夫郎。   生育这道鬼门关,若是江纪不陪着他,那他可不会去闯。   再者,这不是有江麦、江芽嘛!   他每日都在养崽的。   江纪便也点头:“阿爹,我和叶厘有数的,你和爹别担心。”   叶阿爹见状,便叹了口气:“成,读书重要。”   两人也不算特别大,一个十九,一个十八。   他还是先操心大儿子夫夫吧。   愁死了。   正事说完,叶阿爹起身出了小客厅,准备去作坊那边找叶两。   叶厘便又和江纪说起了新婚贺礼的事,叫江纪上心些。   江纪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得应下。   很快,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喂完猪、鸡,蹦蹦跳跳的进了小客厅。   叶厘便将余采给江芽准备的银饰拿了出来,叫江芽试戴。   江纪将今个儿余家兄弟带的文房四宝给了江麦。   这下子两人都乐了,小脸蛋笑成花。   江麦捧着文房四宝回了自己房间,珍而重之的放到他的书桌上。   江芽抓起小镜子臭美。   但照了一会儿,江芽有些不满意,他将小镜子放下,随后挤到叶厘怀中。   他伸出小手抱住了叶厘的脖子,大眼睛眨呀眨:“厘哥厘哥,好厘哥,我想用我的工钱买个大镜子,可不可以?”   叶厘被他逗笑:“你自个儿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那我要买个大镜子!”   小家伙毫不犹豫的道。   小镜子都照不出完整的项圈,看得他焦急。   “好,明个儿买。”叶厘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明日是元宵节,他和江福正得去采购节礼,顺便叫江芽买个大镜子。   另外,元宵节的节礼,还是要给江芽折现。   小家伙手里的银钱接近六贯,想花就花。   陪着江芽玩了会儿,梁二香、江柳几个过来洗芋头了。   江柳手里还端着一个陶盆,陶盆里是中午刚包的汤圆。   元宵节肯定要吃汤圆的嘛!   一个个圆滚滚的汤圆躺在糯米粉里,卖相很是不错,叶厘乐呵呵收下,这下子不用他动手了。   晚饭叶厘做了米酒大汤圆,一家人又吃得肚子圆圆。   饭后,都不用叶厘催,江芽就主动跑去洗漱了。   今晚早些睡,明天进城买大镜子!   如今江麦、江纪放了假,他就又回了江麦房间睡,不打扰自己大哥和哥夫生娃娃。   但在这件事上,其实叶厘、江纪一直在主动避孕。   虽然说,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愉悦程度,但孰轻孰重叶厘分得清。   不过,明日要买节礼,今晚两人就没有多折腾。   江纪将叶厘拥在怀中,让叶厘一条腿搭在他肩头,两人身子唇舌都相连。   江纪的动作虽缓,可愉悦感拉的很长。   长的叫叶厘不仅脸红的厉害,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结束后,江纪没放开他,大手捧着他的脸,长舌在他口中吸吮**,舒服得他直哼哼。   一吻毕,两人心中对对方的渴望终于缓解不少,江纪稍稍退后,只抓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缠。   两人对视了片刻,随后一同笑了起来。   叶厘将刚才的过程回味了一下,忍不住道:“我这贺礼送的太好了,你可一定要好好挑。”   成亲嘛,除了心灵上的相依,身子上的契合也超重要。   若是不能得享极乐,那这门亲事就有缺憾。   毕竟这时代相公不能随便换。   所以,这春宫图册,他得送个花样多的。   江纪没想到他还在惦记此事,有些哭笑不得。   在这件事上,江纪还真没什么门路,他只能去找鲍北元,之前他和叶厘成亲时,鲍北元塞了这样的图册给他。   正好明日进城,那去鲍北元那里走一趟吧。   腊月十五,天不亮叶厘江纪就带着江麦江芽和江福正父子进城了。   但这一次,江福正、江满堂各赶了一辆骡车。   因为买完节礼后,叶厘一家四口还有别的安排,今个儿发放节礼这一环节,叶厘就不参加了,由江福正操办。   等江家父子载着肉米面回村,叶厘四人先去买了大镜子。   今个儿县城颇为热闹,大街上不仅摊子多,还有各种娱乐节目,像是卖艺的、耍猴的、舞狮子的,叫江麦、江芽看得舍不得走。   午饭他们是在鲍北元那里吃的,江纪抽个空,将鲍北元拉到一旁,悄声询问春宫图册的购买渠道。   鲍北元只当是他自个儿要看,就笑眯眯的指点了他。   他也不解释,误会了最好。   一家四口下午才回村,歇了一会儿,等夜幕落下,又兴匆匆的进城赏灯。   今夜县城不关城门,百姓可以尽情乐呵。   可这么一来,街上的的行人就太多了,牛车简直寸步难行,四人便沿着小巷去了半闲居后门,想将牛车停在半闲居那边。   为了揽客,今个儿余采也颇为应景的搞了个猜灯谜活动,奖品有免单、大份芋泥蛋挞、打折卡等,因此,半闲居门口也围了不少人。   彭希明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正主持着猜灯谜活动。   余采也在,手里还拎着一个莲花造型的灯笼。   满街花灯如大号的萤火虫,在夜幕中闪烁出灿黄的光。   光幕连绵,为主街披上朦胧暧昧的滤镜。   此等时节,最适合约会。   此刻半闲居内也是灯火通明。   店内店外,全是热闹的喧嚣声。   可彭希明、余采都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人视线不时对上,又不着痕迹的滑开。   今夜这般,也算是一同赏灯了。   叶厘瞧着这一幕,不由在心中啧啧了几声,这两人是会玩的,敢在万千瞩目下“眉来眼去”。   看来他贺礼选对了呀!   望着余采脸上的淡淡笑意,他恨不能一下子就将日历拉到二月二。   但他没这种能力。   日子只能一日一日的过。   元宵节后,江麦、江纪各回各的学校,叶厘的日子也恢复了从前。   养崽。   挣钱。   给江纪、江麦送饭。   顺便应付从府城远道而来想购买变蛋的小商小贩。   其实元宵节前,府城的岳老板就来过了,他一口气将全村攒了一个新年的变蛋带走一半,余下的供给县城正好。   所以,当这些小商贩找到他这里时,他就没松口。   他做生意,主打的就是一个诚信。   不过,今年全村以及周边村子,家家户户养的母鸡明显增多了。   但没人建养殖场,每家只是小打小闹的养上十多只,应不会生出什么禽流感。   这样就很好。   他对现状很满足,比起盲目扩张,还是这样细水长流更让他安心。   再者,他还有豆腐泡和芋泥嘛!   余采忙着准备嫁妆,他不时会登门瞧瞧进度。   去年吴夫郎才有让余采成亲的念头,因此大大小小的物件都得现买。   他还和余采一同去看之前相中的几个宅子。   日子过得颇为充实。   另一边,彭希明请假回村,给家人置办新衣裳、牛车。   他回来的突然。   他定的这门亲事更突然。   尤其对方还是县尉之子。   彭家人听完他的话,每个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县尉之子诶!   怎么会瞧得上自家儿子/大哥呢?   等彭希明将余采的情况讲明,彭家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腿脚不便又如何,那可是县尉之子啊!   真就跟做梦似的。   不,连做梦他们都没梦过这样的好事!   要知道,哪怕家中卖起了变蛋,他们也在发愁大儿子/大哥的亲事。   毕竟年龄在这摆着,变蛋来钱也不快,真就没什么挑拣的余地,只能被人挑。   可谁知他们大儿子/大哥在半闲居当了不到两个月的伙计,就攀上了半闲居的大东家!   太难以置信了!   震惊过后,彭家人反复确认,虽然彭希明不烧不疯,可他们依旧借来牛车,亲自去半闲居当面确认。   余采得知他们的来意,有些好笑,就见了彭小妹彭母。   这下子彭家人终于将心放回肚子里了。   紧接着,他们就乐坏了。   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他们儿子/大哥,真的要娶县尉之子!   祖坟冒烟,这是祖坟冒烟了啊!   回村之后,他们当即去坟里祭拜了祖宗,好感谢祖宗保佑。   忙完这件事正事,接下来就是裁新衣、置办聘礼。   虽然余采给了二百两银子,但他们家也是有一点点积蓄的,若是没积蓄,又怎么敢让彭希明去县学读书?   只是,这积蓄不多。   不过,若是问彭二叔彭大舅彭二舅借些,再算上彭希明这俩月挣的工钱,那就无需花余采给的二百两银子了。   他们家是穷了些,但也想让余采见见他们的诚意。   反正婚后彭希亮、彭小妹都能去县城干活拿高工钱,借的银子很快就能还上的。   说实话,要不是彭希明阻止,他们都想卖掉两亩地了。   余采的身份太贵重了!   花了半个月将聘礼置办好,二月二这日,彭父彭母以及彭希明与媒人一道,登门向吴家提亲。   二百两的聘银,叫吴夫郎有些意外。   也有些高兴。   彭家人诚意还行。   既然结亲了,他也不想在亲家跟前摆什么谱儿,这是在损彭希明的脸面,只会叫自己儿子与彭希明生出嫌隙。   反正婚后余采、彭希明住在县城,不与彭家人住一起。   余采是绝不会伺候彭父彭母的,他当年受过的气,不会叫余采受一点儿。   所以,双方保持距离、维持面上的和和气气即可。   于是他热情的招待了彭家三人。   他的客气,叫彭父彭母受宠若惊。   说实话,自打进了吴家的门,彭父彭母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样漂亮宽敞的宅子,他们本是一辈子都没资格踏足的。   见着了吴夫郎后,两人更是自惭形秽,想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他们常年干农活,脸被晒得黑红,手也粗糙得不成样子。   彭父更是还拄着拐杖。   而吴夫郎自幼养尊处优,站在他们跟前,跟两人小辈似的。   很明显,彭家与吴家,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可这样的吴夫郎,不嫌他们是老农民,一个劲的劝他们喝茶吃点心,温声打探彭家种种,这叫两人如何不感动。   而且,坐下没多久,余县尉也来了。   看吴夫郎瞪着余县尉,两人就更紧张了。   好在吴夫郎没与余县尉吵起来,而且,余县尉也甚是和善,叮嘱今后若是有什么难事,可以去余府找他。   吴夫郎听了此话,立马就接了话。   彭二叔、彭大舅彭二舅对彭希明恩重如山,余县尉怎么着也得给这三家各提供一份高工钱的活计吧。   彭父彭母听了此话,顿时放轻了呼吸,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但余县尉乐呵呵的应了下来。   小事一桩嘛。   他名下有不少产业,很好安排。   于是,彭家又多了三个可以进城打工的人。   彭父彭母赶紧道谢。   随手改命。   这真的是随手改命。   他们四家挣扎半生,也不如余县尉的一句话。   唉,今后若是不能善待余采,那彭家是会遭报应的!    第112章   余采、彭希明的婚事定在三月初五。   不算近, 但也不远。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两家做足准备。   虽说余采婚后住在县城,可也不能不在彭家露面, 那样就太不给彭家脸面了。   按照吴夫郎的安排,两人在吴家成亲, 然后回彭家摆酒设宴, 好见一见彭家那边的亲朋好友。   于是,那二百两银子, 最后又被彭父彭母带了回去。   他们要用这笔银子盖房子、摆酒席。   这么大的事儿, 当然不能全由彭父彭母操办, 彭希明就办了退学,回家盖房子。   他事先没告知余采, 余采知道后,倒也没说什么。   因为去县学读书实在简单,交束脩即可。   反正目前他也没空读书,就先退学吧。   余采也挺忙的, 他将两个耳房的首饰、衣料全收拾了出来。   该融的融, 该送人的送人。   像是彭小妹以及彭二叔彭大舅彭二舅家的孩子, 拿去戴/穿着玩吧。   这下子彭小妹也受宠若惊了,并大喜过望。   她长到二十岁, 哪里有过什么首饰,拿到余采给的钗子簪子镯子,她迫不及待的戴上,而后站在水缸前臭美——她家没有镜子。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新哥夫还没过门就给了她这样贵重的物件,喜得她忍不住对自己大哥开玩笑:   她想去给哥夫当丫鬟!   她一定会好好伺候哥夫的。   彭希明被她这话逗笑,然后严肃拒绝。   余掌柜有他就够了。   今后他定然和余掌柜形影不离。   他虽然住在村里, 但他买了牛车,他每两日进城一次,找余采汇报新房进度,顺便聊一些日常,以增进感情。   他和余采相识的时间太短。   这马上要成亲了,生平过往总得了解了解。   其实他们两人的过往都简单。   一个待在家中,做针线、读书。   一个务农、读书。   但有情之人饮水饱,甭管余采说什么,他都应和。   而他不管说什么,余采都听得津津有味。   因此,每一次分别时,两人都在期待下一次见面。   沉浸在喜悦里的余采,没忘了叶厘,他收拾耳房时,邀叶厘过去挑几样。   怕叶厘不去,他就说是要给叶厘谢媒礼。   谢媒礼。   这个叶厘肯定得收,这门亲事,还真是叶厘一手促成的。   不过,真到了吴家,他很快就被余采拉到耳房去了。   一个耳房里堆的是布料。   一个耳房里靠墙立着好几个多宝阁柜,柜上放着大大小小的首饰盒,全都敞着,里边是各色金银首饰。   “厘哥儿,贵重的已经被我拿走了,如今摆在这里的,都是金、银,还朴素的很,上面既无珠玉也无宝石,你随便拿。”   叶厘闻言,笑着道:“那我就当逛首饰铺子了,我随便看看。”   余采被他这说法逗乐:“只凭着这些,可开不起铺子。”   “挺好看的。”   叶厘说着,从木盒里拿出一把金梳。   这金梳只有掌心大小,小巧玲珑。   “你拿回去用吧。”余采立马道。   “我这脑袋,可配不上这样贵重的梳子。”叶厘立马摇头。   “怎么配不上?以你的聪明劲儿,上边就算是镶珠戴玉,那你也配得上。”   “你就是在和我客气。”   余采道。   “即便是好友,那也不能理所应当的占便宜,有来有往这关系才能长存呢。”   叶厘笑眯眯的道。   “你给我说了门好亲,这可是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   “再者,一道芋泥,也给我挣了不少钱。”   余采认真道。   叶厘听得想笑,他将金梳子放回木盒里,转身瞧向余采:“采哥,你还缺芋泥的那点钱?”   “缺的,我手里现银不多。”   他这些年,物质上的确不缺什么,但现银也就攒了千余两。   之前那批芋头,就差点儿掏空他的小金库。   芋泥的利润,得综合来看,因为半闲居不单独售卖芋泥饼、芋泥蛋挞,想吃上芋泥,得留下吃热锅子。   这种捆绑销售,让店里的生意好得跟刚开业一般。   是以,他是真心说这话的。   但叶厘闻言,只是玩笑道:“采哥,可别在我眼前哭穷啊,我会仇富的。”   “……行吧。”   余采无奈道。   他就知道厘哥儿不会拿!   于是他又道:“我已给你准备好了谢媒礼,咱们回我房间,我拿给你看。”   “是什么?”叶厘好奇,走过来扶着他往外走。   “一点子心意,你要是再拒绝,那我可就要生气了。”   余采故意板起脸。   叶厘见状,就点了头:“行,那我收了。”   “这才对嘛。”   余采脸上有了笑。   等回了房,他来到梳妆台前,指着上面的一个红木方盒道:“就是这个了,你打开吧。”   叶厘好奇,上前一步捧起了木盒。   入手挺沉,他就又放回桌面,掀开盖子,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竟是两个成人掌心大小的金饼!   余采看他惊讶,解释道:“我看你没戴过首饰,知道你不爱这些,我便将之前的那些金饰融了,打了这对金饼。”   “怕你不肯拿,我就往小里打,一个只有六两,一对是十二两。”   “换算成银子,也就是一百二十两。”   “这次你真不能拒了,不然就是没拿我当朋友。毕竟这只是你作坊两个月的盈利,真的不算多。”   其实,一百二十两现银,对余采而言是笔大数字。   但他现银不多,金饰多。   随便挑拣几件就能融出一个金饼。   因此,在余采看来,这份谢媒礼不多不少正好。   这次叶厘要是再拒绝,那他真会难过的。   叶厘:“……”   账不能这么算。   这是一笔巨款,巨款!   怎么能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呢,这可是两个金灿灿的大饼,不是普通的烧饼!   古代的一两,一般都有三十多克。   他计算过了,在大夏,一两银子大概是三十五克。   六两,那就是三十五乘六,共二百一十克。   十二两,那就是四百二十克!   四百二十克!   按照他穿越前的金价来算,这是一笔几十万的巨款啊!   他采哥出手可太阔绰了!   “厘哥儿,发什么呆呢。”   余采看叶厘盯着两个金饼发愣,便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   叶厘很快回了神,解释道:“激动的。头一次见这种场面。”   一百二十两白银,他有。   可价值一百二十两的厚实大金饼,他真没有!   是以一时间就有些激动。   他伸出手摸了摸两个金饼。   每个重达二百一十克,颇为厚实。   这种大饼,他还真拒绝不了。   于是他笑着看向余采:“谢谢采哥,这个我喜欢。”   “以后留着当传家宝。”   余采闻言也笑:“以你的财力,只拿这两个饼当传家宝?”   “不一样嘛,毕竟是我这辈子得到的第一对金饼。”   意义重大!   要不是这两个金饼,他还意识不到自己只靠着作坊,就能月入一二十万——他之前接触的全是银两,没这样换算过。   现在一算,啧,他可真了不得啊。   余采闻言,轻轻点头:“也是。不过,除了这两个金饼,还有一样。”   “还有?”叶厘惊讶:“是什么?”   余采解释:“之前,我大哥成亲,余县尉给了他五百亩田地,叫他收租贴补家用。如今我成亲,余县尉也给了我五百亩。”   “你不是想买地吗?我转给你五十亩,如何?”   叶厘:“……”   好家伙!   幸亏余采是他采哥,不然真想和这些有权人拼了。   他想买地买不到,人家余县尉一出手就是五百亩!   他瞬间抱住了余采的手臂,一脸感动:“好采哥,谢谢采哥,今后你就是我亲哥!”   余采被他的反应逗笑,弯腰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   这木盒里放的是地契。   这五百亩数量虽多,但并不是连绵一片的。   有二十一年前的那场教训在,今上下严手惩治贪官,余县尉虽是县尉,但也不敢为了占地搞出家破人亡的惨剧。   这些田地,是余县尉利用职务之便买下来的。   买卖田地必须得去官府更换地契,他给办理此事的书吏打了招呼,当普通小百姓去县衙办手续时,他就趁机截胡。   他是按照市价买,不故意压价,他又是县尉,于是普通小百姓更倾向卖给他。   靠着这个法子,这些年来他置了一些田产。   但颇为零碎,遍布全县。   总数是多少,余采不知道。   但现在他给,那余采就拿着。   他和他大哥若不要,那就便宜仇人了。   他将盒子推到叶厘跟前:“这些地契,你瞧瞧,看你想要哪里的,都是中等田和上等田。”   叶厘立马道:“我买不起上等田,中等田就行。”   一亩上等田,高达三十五两。   别看他刚才还在震惊、得意他月入百万,可谁叫他如今身处大夏呢。   他挣的是银子,那花的也是银子。   他作坊运转一个月挣六十两,却只能买上一亩上等田。   所以他还是买中等田吧,经济实惠,一亩只要二十二两,便宜了不少。   五十亩加一起,也才一千一百两。   作坊运转一年半就能买下来。   “不过,采哥,这银子……”   余采闻言笑:“地契你先拿去,你手头什么时候宽裕了,那再给我。”   一句话说得叶厘更为感动:“好采哥,我一定尽快给你!”   “不急,这不是还要买院子嘛,余县尉还给了我一个院子,我就趁机打探他名下还有没有宅子,结果还真有。”   “其中一处和我选定的那个在一条巷子里。”   “你要是买,我让他便宜些。”   余采道。   他已经将新家选下来了。   但叶厘还没敲定。   他对此事颇为上心,余县尉人脉广,借着余县尉给他添妆,他就打听了一番。   结果巧了,还真有!   叶厘听了这话,立马道:“具体是哪一处?若是合适,我买。”   “肯定合适的,是个两进的小院,足够你们住了。”   “咱们明个儿去瞧瞧。”   余采道。   叶厘点头:“好!”   今日可真是收获满满啊。   采哥真好!   次日,叶厘和余采实地去瞧了瞧,那院子不大,但该有的都有,他家人少,的确够住。   他想买,余采就去找余县尉砍价。   硬生生的从六百两给砍到了四百两。   不过,他不急着住,所以里边的租户冬季前搬走即可。   这一下子宅子有了,田产也有了,叶厘颇为高兴,给江纪送饭时,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了他。   江纪也挺高兴。   对寻找新婚贺礼一事,就更为上心。   余采的确是亲大哥!   忙忙碌碌中,日子跑的飞快,转眼间漫山遍野全是醉人明媚的新绿。   草长莺飞二月天,此等季节,桃花开了,油菜花也开了。   湛蓝的天空中还时常缀着棉花糖一般的云朵。   赶着牛车走在路上时,心情不由自主也会跟着明媚。   待棉衣脱去换上春衫,时间来到了三月。   余采、彭希明成亲的日子到了。   成亲地点在吴家。   三月初四,余采搬到了新家。   叶厘也住了过去,帮着打杂,顺带将新婚贺礼塞给余采。   余采没想到他竟送这个,有些害羞,更觉得好笑,这果然是厘哥儿能干出来的事!   但余采这会儿可没功夫去瞧,明天就要成亲了,谁有空看这个呀。   嘿嘿,今晚是他最后一次赤身裸体的在浴桶里爬进爬出。   以后有了彭希明,那就方便多啦。   而且,这一个月来,他虽然时常和彭希明见面,可这种见面,让他对彭希明的想念更浓——他渴望与彭希明形影不离。   他渴望与彭希明谈天说地。   所以,他满心都是对未来的美好畅想,根本没心思去钻研叶厘费心给他寻的宝典。   他浑身都散发着雀跃、喜悦甚至还有一点点焦躁,叶厘就没再提这个话题。   没关系。   处男嘛,不知其中滋味,等品到了,那自会好好研读。   夜间,两人同榻而眠,嘀嘀咕咕说了半宿话才睡。   鸡叫第二遍时,王嬷嬷喊醒了两人。   该起床梳妆了。   小哥儿的妆容简单,所需的时间少。   梳妆期间,余采从前那些玩伴赶了过来,与他聊年少趣事、盼新婚和鸣。   新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赶在天亮之前收拾妥当。   这时,迎亲的队伍到了。   余世亭这个大哥没为难彭希明,彭希明只往新房塞了些红包,就顺利将新夫郎背出了房间。   趴在彭希明宽厚的背上,余采一颗心跳的比平日里快了不少。   哎呀,彭秀才走的好稳妥。   的确能当他的拐杖。   按照习俗,早上将新夫郎接回来,黄昏才拜堂、吃席。   这中间的时间,众宾客就先散去。   可余采是县尉大人之子,于是这一整日,吴家院落热闹的厉害,恭贺之语不绝于耳。   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在明面上,这门亲事确实般配。   彭希明有功名在身,考中秀才时才二十一岁,以彭家的条件,足以说明他才智不凡。   他还是头婚,既不是鳏夫,也没什么妾室。   长的也是浓眉大眼、五官端正,高高大大。   除了家里穷,其他各方面都足以配得上二十六岁的余采。   的确是一门好亲!   这彭秀才,出现的时机可真好哇!   至于以后,嗐,这谁敢说?   现在恭喜就完事了。   于是,余采、彭希明在众多宾客的祝福声中拜了天地,之后就是送入洞房,开席。   叶厘领着两个小家伙,与彭母彭小妹彭二婶等人坐在一桌。   吴家的喜宴,规格挺高,桌上摆的几乎全是肉菜。   鸡鸭鱼虾羊,能寻得找的肉食,都有。   于是这一桌子的人吃的都颇为开心。   新房之中,余采也吃上席了。   不过,随意吃了几筷子,他就叫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他不饿。   中午吃多了——按照习俗,他中午只能随意吃些点心垫垫肚子,省得弄花了妆容,可在自家,随时都能补妆,是以中午时他吃的好喝的好。   他起身,在房间里随意走动一下,又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外边正热闹着,显然距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想了想,他来到衣箱前,将叶厘给他的那本宝典翻了出来。   闲着也是闲着,他随便翻翻吧。    第113章   余采拎着宝典, 慢慢踱回炕边。   他脱掉鞋子,盘腿在炕边坐下,将宝典放到了左腿上。   室内燃着好几根红烛, 亮堂堂的,不影响阅读。   他翻开了第一页。   但入目的不是画, 竟是文字。   他有些意外。   其实他阿爹也给他准备了嫁妆画, 既是画,他以为第一眼瞧见的会是图画。   可眼前这本却是文字。   他定睛细瞧, 讲的是一对名叫霖哥儿、解阳的夫夫, 两人成亲不足两月, 解阳便进京赶考,这一分别就是三月。   归家后, 差点儿思念成疾的两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这一日,两人去自家的温泉庄子上赏春花、泡温泉。   宽衣下水,两人很快就抱在一处,互相含着对方的嘴儿吃了起来。   瞧到这里, 余采瞳孔微缩, 心头大震。   盯着这句看了好一会儿, 他才继续往下读。   但接下来的字眼,叫他瞬间就面红耳赤, 捏着书角的手指,不由加重了力道。   原来是夫夫二人开始了行前嬉,双方的嘴巴一路吃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从前不曾接触过这方面的书籍,如今一上来就是这般迅猛的, 震惊羞臊之下,他不由掀开了被褥,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   身下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有些硌。   但他顾不得这些。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是真实存在的吗?   多脏呀!   可心中实在是好奇,于是缓了片刻,他侧躺着,咬唇翻开了下一页。   他要瞧瞧,到底还有多少惊世骇俗的东西。   第二页是图画。   还颇为精美。   色彩鲜艳,构图合理,画的正是第一页两人一路吃到其他地方的那一幕。   此刻两人已从温泉中出来,躺在榻子上,赤条条的,毫不遮掩。   这样的视觉冲击,可比文字来的强烈,余采哎呀一声,立马就将手里的宝典扔了。   他心跳加剧。   可脑中,下意识就将他和彭希明代入了进去。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羞的双手遮面,浑身烫的差点儿冒烟。   太、太放浪了。   可看文字描述,很舒服的样子……   什么麻啊颤啊,那夫郎更是心肝、天爷、冤家喊个不停。   于是他双手慢慢往下,改为捧着脸,一双乌黑的眼珠转动几下,最后,他还是直起身子,将差点儿被扔到炕下的宝典拎了回来。   成亲了嘛。   就该看这样的!   温泉篇之后,便是马车篇,新婚夜回忆篇,灶间情趣篇……   这宝典有半指厚,篇目多、画的也细。   也不知瞧了多久,外边的吵闹声慢慢落了下去。   这时,王嬷嬷进了来,叫他洗漱。   还把外边的情况讲给他听:宾客都散了,吴夫郎以及大公子、新姑爷都在门口送客。   新姑爷洗漱完就过来。   余采撑起绵软的身子,双颊红的厉害。   王嬷嬷只当他听了自个儿的话才如此,就笑着道:“采哥儿,放心吧,姑爷的酒里掺了水,他没醉。”   “灶上的热水一直烧着,您随时传唤。”   余采:“……”   他嗯了一声。   掀开被褥,下炕洗漱。   昨夜洗了澡,这会儿卸了妆刷牙洗脚即可。   他很快收拾完,又坐回了炕上。   想到彭希明快来了,他拎起宝典,塞到了枕头下。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采哥儿,我进来了。”   伴随着这句,彭希明推门而入。   余采抬眼看去。   彭希明身着藏青色长衫,先是关好房门,而后转过身,目光一扫,见他坐在炕上,就缓步朝他走来。   口中还解释道:“叫你久等了,喜服上有酒气,怕熏着你,就换了下来。”   余采闻言,为他的体贴高兴,嘴上却道:“不是掺了水?”   “宾客太多,喝了不少。”   彭希明说着,已来到炕前。   他在炕边坐下,眼睛瞧向余采:“我听阿爹说,你用过饭了,渴不渴?”   余采摇头。   “那累不累?”彭希明又问。   余采还是摇头,并问:“你累吗?”   彭希明闻言笑:“笑得有点累。”   今日逢人便笑。   他觉得这会儿脸僵僵的。   余采被他逗笑:“那你先别笑了,躺下歇歇。”   “对着你笑,不觉得累。”   彭希明摇头。   不过,想到余采独坐一晚,而且还不能肆意走动,于是他道:“你坐累了吧?要不要躺会儿?”   余采闻言,正想说他没一直坐着,可话还没出口,就见彭希明抓起了枕头,想放到他身后。   枕头下的宝典,毫无预兆的露了出来。   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春闺乐。   余采:“……”   彭希明一愣,随后瞧向他。   他脸红扑扑的,但眼神没有躲闪:“厘哥儿给的,叫我好好研读,我刚随便翻了翻。”   “……那我也瞧瞧。”   彭希明伸手拿起了宝典。   余采没阻止,只是红着脸望着他。   见他很快就瞧完第一页要翻页,咬了咬牙,余采还是没移开视线。   彭希明也有过少年冲动。   在私塾读书时,夜间话题也少不了这方面。   可自打他老父亲腿断了,他被生活压得透不过气,就再没想过这事儿。   直到最近,和余采的亲事定下。   他才又琢磨起了这件大事。   他要伺候余采一辈子。   这个伺候,炕下炕上都有。   可他没经验。   怕伺候不好,他前些日子就悄悄去了书铺,买了画册研读。   昨夜,余世亭也塞给他一本。   但论带给他的震撼,还得是眼前这本啊。   不仅文字描述的详细,画的也逼真,图文并茂、相得益彰。   他一个正常男人,可受不得这种刺激。   是以,不等第一个温泉篇看完,他就瞧向余采。   余采也正瞅着他。   视线对上。   余采被他黑沉沉的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就垂下眼。   脸颊红的更厉害。   不过,因是晚上,比不得白日,这十分红被烛光一遮,顿时成了三分红。   恰如胭脂涂在余采本就白的脸,叫彭希明不由想起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彭希明看愣了。   余采其实生的出众,肤白,睫毛细密,脸型也流畅。   这会儿他又一脸羞态,便又添了两分风情。   落在彭希明眼中,那就是一等一的好。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彭希明只觉得喉干身热,呼吸粗重。   这细微的变化,没逃过余采的耳朵。   余采又是羞涩,又是高兴。   下一瞬,彭希明毫无预兆的抓住了他的手。   其实,定亲之后,两人单独相处时,彭希明也会扶他。   但抓着手,这是头一次。   他还没来得及去感受彭希明大手的温度,只听彭希明道:“不能辜负贤弟夫的心意,咱们试试?”   “……嗯。”   余采脑袋垂的更低。   修长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   他的手,也柔软、温热、细腻,叫彭希明顿时心摇神荡。   老天垂怜,竟叫自个儿娶得这样的夫郎!   深吸一口气,将身子里的冲动压下,彭希明道:“我没经验,要是快了,你别笑我。”   “不会。”   余采忍笑。   “要是不舒服,你告诉我。”   彭希明又道。   “……你也是,我也没经验。”   余采轻声道。   彭希明闻言翘起嘴角,余掌柜就是这么体贴。   也想让他寻得乐趣。   他不再废话。   转身去掀身后的被褥,瞧见里边的干果,他用大掌一扫,全扫到了炕边。   将炕收拾妥当,他去解余采的衣服。   余采深吸一口气,也抬起双手去解他的。   这会儿天还冷着,将外衫脱了,两人便进了被窝。   并肩躺下,片刻之后,彭希明翻身,将身边的人揽入怀中。   他身宽个高,余采完全被他纳入怀中,这样的体型差,让余采偷偷翘起了嘴角。   余采抓着他心口的衣裳,轻声道:“先……吃嘴儿?”   这个词,叫彭希明的呼吸一下子就重了起来。   他不由在心中检讨,这种事哪能由余掌柜催,得他来!   于是他将人稍稍放开。   见余采含羞带盼的瞧着他,他伸手,轻轻捏住了余采的下巴,随后朝余采的唇亲去。   没经验,两人先是鼻尖相碰,之后唇才挨到了一起。   第一感觉是柔软。   很软。   彭希明下意识张口,含着余采的双唇,真就吃了起来。   他口中留着淡淡的酒气。   不算难闻。   但余采哪见过这种阵势,不仅心跳加快,身子也热了起来。   觉得渴,他无意识的张口。   而彭希明的舌恰好伸到他双唇间。   于是就闯入了他口中。   舌尖相触,两人这下子明白什么叫软、热。   两人心头皆震动。   短暂的停顿之后,彭希明两人搂得更紧,随后舌也动了起来。   他是真的没经验。   但这事还真无需学习,一碰即会。   于是很快余采就被吻得气息不稳,浑身无力。   可是好舒服,真的好舒服。   他们离得这么近,贴得这么紧。   怪不得都说至亲至疏夫夫。   能做这样的事儿,的确是至亲!   余采享受着、惊叹着,等彭希明察觉他呼吸不稳主动放开他,他竟无意识追了上去,要继续吃。   彭希明被他逗笑,便捧着他的脸,又吻了下去。   余采来不及不好意思,又沉浸在这美妙里。   渐渐的,两人由侧躺变成了彭希明上他下。   他整个人都挂在了彭希明身上。   彭希明的反应,明明白白。   无法遮掩。   想到宝典上的描写,他有些迫不及待。   他也想喊心肝、天爷!   但温泉篇太刺激了,而且,今夜没有沐浴,他便挑了个新婚之夜的回忆篇,让彭希明按照那个流程来。   但彭希明根本没看到那一篇。   于是两人就并肩趴在被窝里,一起研读新婚回忆篇。   甭管是文字描述,还是图画,跟两人现在的情形有些类似。   但写的太细了。   画的太传神了。   两人很快就吻到了一起,彻底脱去衣衫的束缚。   这时候,余采哪里还顾得上宝典。   一开始,彭希明怕弄疼他,就慢慢吞吞。   他催促之后,彭希明就快了起来。   这一快,就快得他受不住。   于是他喊慢点儿。   可彭希明真慢了,他又不满意了。   这下子彭希明算是明白了他的口是心非,虽依旧顾忌他的感受,但动作始终是快、更快。   不过,到底是第一次,彭希明没能坚持太久。   可对余采而言,他明白他阿爹为何要他成亲了。   这样的极乐不体验一遭,真是白活了。   感叹完,再看向始终抱着他的彭希明,他眸子又亮又柔,满意极了。   正准备赞上几句,可还没开口,他就察觉到了彭希明的变化。   他有些吃惊:“这么快?”   彭希明有些不好意思:“你若累的话,就算了。”   “……可不能算了,我不累。”   他赶紧摇头。   宝典上那么多篇章呢。   虽说顾忌着他的腿,很多动作不可以用。   但能用的也不少。   这样的乐事,一次怎么够?   不过,他问道:“你累吗?”   毕竟刚才出力的不是他。   他问的体贴,可彭希明这一次不感动了,立马道:“不累,之前在县学、店里之间来回跑,体力练出来了。”   “别说是一次了,再来三次我也能坚持。”   但这话一出,余采反而蹙眉了。   “这样练出来的体力,我宁可没有。”   彭希明心中熨帖,不由亲了他一下:“都过去了。”   “若是没这段经历,那此刻或许就不能好好伺候你。”   “好掌柜,让小的我再伺候您一次?”   余采:“……”   他绷不住,笑了起来:“行,若是伺候的好,有赏。”   “你肯嫁给我,便是最好的赏赐了。”   彭希明笑着又吻了下去。   他将月亮抱在了怀中。   这不是明月落泥淖。   这是月亮将他带离了泥淖。   他的好掌柜,好采哥儿,他唯一的回报,便是好好伺候。   余采身子骨其实不弱。   彭希明体力也好。   但第二次之后,王嬷嬷却是敲了门,问他们要不要热水。   两人明白,这是吴夫郎在提醒他们适可而止。   于是两人让人抬热水进来,乖乖沐浴、睡觉。   可余采心头挂念着温泉篇,待翌日在彭希明怀中醒来,看天还没亮,就兴致勃勃的要和彭希明实践一番。   彭希明可不会拒绝他。   这个家,他才是掌柜、当家的。   更何况,这事儿的确舒服。   不过,这一闹,他们就起晚了。   待起床之后,迎接两人的,便是吴夫郎微微蹙起的眉。   余采权当没瞧见,新婚嘛!   正在兴头上,也没很放纵呀,才三次。   余采自动屏蔽掉自己阿爹的关心,吃过不早不午的饭食,便和彭希明回房,给彭希明发赏赐。   这也是当初说好的,只要伺候他,那就有工钱。   他也不多给,一日一百文。   但彭希明不愿要,一文都不要,当初他也说好了,他不要钱。   于是,这新婚第一日,两人就差点儿起了争执。   最后各退一步,彭希明只拿五十文。   而且,这五十文存在叶厘那里。   彭希明不沾手。    第114章   说是要让叶厘做中人, 但这两日,余采、彭希明还真没空去寻叶厘。   因为很快他们就坐上马车,出发前往彭家, 好见一见彭家那边的亲朋。   但县城离彭家太远,两人不可能当日才回去。   于是今日就得和彭父彭母一同出发回村。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 哪怕赶在中午前出发, 到彭家时,太阳也快落山了。   夕阳下的彭家新院子, 被渡上一层橘色, 瞧着有些气派。   这院子很大, 正屋五间,东西侧屋也各五间。   余采、彭希明的新房在东侧屋。   五间全是两人的。   新房里的一切物件都是新置的, 大到炕、衣柜,小到浴桶、脸盆,都是彭希明亲自挑的。   当然,还有洗澡间、小灶房, 全都是两人专用。   对待月亮嘛。   要捧着。   余采在彭希明的搀扶下逛了一圈, 对夫家很是满意。   县城里的两个家, 不仅缺少铺天盖地的绿意。   视野也不如这乡下大院子开阔。   要是这两日体验好,他不介意经常回来。   此时, 院子里颇为热闹。   彭二叔彭大舅彭二舅等人一大早就回来了,正为明日的酒宴忙碌。   大土灶,垒了仨。   猪也杀了三头。   还有鸡、羊、鸭,也杀了不少。   明个儿的宴席, 也是以肉菜为主。   不然的话,乡亲们肯定会觉得这是县尉之子瞧不上彭家。   余采才不会给人这样的错觉。   很多乡亲过来帮忙,顺带瞧瞧余采这位高枝。   县尉之子诶!   村里很多人连县城都没去过, 里长便是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官儿。   可如今县尉之子驾临,只要能动弹的,都想过来瞧瞧县尉之子长什么样。   余采本就生的出众,头上的金玉在夕阳下也流光溢彩,搁人堆里甚是瞩目。   看得众人不由在心中羡慕彭希明好运。   谁能想到穷困潦倒的彭夫子,竟将县尉之子娶回了家。   这谁还能说读书无用?   读书有用!   有大用!   一些人看余采神色温和,便壮着胆子上前,同彭希明打招呼。   特别是之前他教过的学生以及其家长,都亲亲热热的恭喜他娶得这么一位出众的夫郎。   彭希明人缘本就不错,这会儿村人又刻意结交,是以余采很快就笑累了。   围观的人太多了!   彭希明察觉到他的疲累,忙向村人告罪,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大家伙儿过来吃酒,他们夫夫再一一招呼。   随后,彭希明扶着他回了房间。   房间里光线昏暗,彭希明将蜡烛点上,又来到炕前,道:“你先躺一会儿吧,等晚饭好了再起。”   这次余采没拒绝。   主要是马车太颠了,还一连颠了三个时辰。   颠得他浑身差点儿散架。   看彭希明将枕头搁他身后,又扶着他往后躺,他不由一笑,伸出手抱住了彭希明的腰:“你也躺着。”   彭希明依言在他身旁躺下,伸手将他揽进了怀中。   口中还解释道:“乡亲们没见过大人物,有些好奇,你别介意。”   “我知道的,没介意。”余采道。   彭希明闻言握住了他的手:“这里就是你的家,若是哪里不满意,你指出来,别忍着。”   “没有哪里不满意,都挺好的。”   用不用心,余采看得出来,他又不傻。   只是,他抿了下唇,道:“就是有些感触。”   “感触什么?”彭希明好奇。   “感触你能从这里走到县城,着实不易。”   路那么远。   那么颠。   而且,还是集四家之力才能走上这条路。   刚才那一声声彭夫子,提醒他彭希明即便成功走出去一段,但还是回了原点。   太苦了。   苦得他心疼。   彭希明闻言一怔,随后笑着道:“都过去了。”   他轻描淡写,不愿多说。   可余采继续道:“厘哥儿打算在他们村盖村塾,若无意外,今年就能盖起来。”   “……他们村都姓江,是一个族。”   彭希明道。   “我知道,我不打算在这里建村塾,但资助一两个有上进之心的娃。”   余采说着,从他怀中退出来,瞧着他的脸认真问:“这应该可以吧?”   他问的真诚,因为他将行善当家常便饭。   但彭希明迟疑:“具体怎么操作呢?”   “要不,你先考虑你之前教过的学生?那种天资不错但家贫的,咱们就出银子供他去私塾,以一年为期,若是读的好,就继续供。”   “若是不用功,那就不供了。”   “当然,这法子不完备,你若是有好的,咱们再商议。”   余采也是刚有这个念头,没有深想。   左右一年才六两银子,他供得起。   彭希明沉吟片刻,随后道:“我知你心善,但读书只能供三五人,还时日长久。而且,即便供出一个秀才,也无大用。”   “村里的乡亲,绝大多数一生都走不出村子,想真的帮他们,那不如在农田里给他们打几口井,好方便他们灌溉。”   “惠一人,不如惠几代人。”   “这……”   余采没想到他会有此语,有些意外。   彭希明见状,就又道:“不过,若是打够了水井,你还是想资助,那就资助吧。”   余采闻言笑:“就不能一同进行?”   他笑的好看,而且,还这般善良,彭希明不由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   随后耐心解释道:“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我怕有人不知好歹,你不供了之后,反而会埋怨你。”   这种例子不是没有。   当然,余采的身份在这摆着,旁人不敢当面埋怨。   可这么好的人,彭希明才舍不得他受这种委屈。   应当从源头上掐灭这种可能!   彭希明继续道:“再者,这周边太穷了,穷的大家伙儿没了心气儿,对于大多数乡亲而言,读书不是为了科举,是为了识几个字能以此谋生。”   “所以,我觉得打井更好一些,更实际,也能帮更多的人。”   余采并不笨,他只是没在乡下生活过,不知农人真正最需要什么。   而且,从前吴家人将他护的太好,他没见过什么人心险恶。   此刻,听了彭希明的解释,他略一思忖,就道:“那听你的,给乡亲们打井。”   看彭希明露出笑意,他眨了眨右眼,挑着眉道:“还是彭夫子懂得多,学生受教了。”   “……”   这话叫彭希明立马想起昨晚第二场。   当时他喊了声好掌柜,待动作起来后,余采竟演上了。   演的还是两人初次见面,他上门应招那一幕。   问他叫什么名,擅长做什么。   虽然舒服的直哼哼,但仍尽力板着脸说自己不好伺候。   他看得好笑,便陪着余采一起演,说什么他最擅长拿那物伺候人,这就给掌柜展示一番。   他技巧不多,但胜在速度快。   而且还能一心多用。   一边动作,唇舌、双手也跟着一起忙活。   他的展示,叫余采满意得要给他涨工钱。   当时兴致上来了,什么荤话都敢说。   可这会儿两人穿戴整齐,天也没黑透,骤然想起,叫他呼吸一紧,下意识就将人揽进了怀中。   他的掌柜,好大胆!   被彭希明紧紧抱住,余采心中有些乐,口中却问:“彭夫子,你这是做什么?”   还真又演上了!   彭希明大手往下,在那个部位捏了几下:“好掌柜,今夜不休息?”   余采被他捏的心神荡漾,心中更乐:“好夫子,学生愚钝,今夜,就劳你费心指点了。”   休什么息?   新婚第二晚诶,要盖着被子纯聊天吗?   食髓知味,他正在兴头上呢。   其实彭希明也心痒痒。   他长到现在才体会到其中妙趣,对方又是他的好掌柜,他恨不能做到将体力耗尽!   之前在吴家被吴夫郎盯着,不能放纵,如今到了自己家,总算能与他的好掌柜细细探讨了。   于是,他将人放开一些,寻得余采的唇,他亲了下去。   双唇相触,余采立马张了口。   两人交换了一个深吻。   一吻结束,余采双手勾着他的脖颈,脸上、眸中的情意柔如水。   他看得心中柔软一片,低头亲了亲余采的鼻尖,这才道:“要是学不会,夫子可是会有惩罚的。”   余采眼睛一亮:“怎么罚?”   彭希明乐,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这几个字让他的脸颊瞬间红透了,身上也有些热。   但想象一下那个场景,他不由抱紧了彭希明。   夜晚,快来呀。   晚饭后,彭希明烧了热水,先让两人沐浴。   昨晚沐浴时,他将余采抱进抱出,颇为轻松。   但当时外边有王嬷嬷盯着,两人速战速决,没有耽搁。   可今夜嘛。   当彭希明将余采抱起,轻轻往浴桶里放时,余采立马想到了宝典的灶间情趣篇。   那个解阳力气大,动作着动作着,竟将霖哥儿从灶台前抱起,让霖哥儿悬空!   那场景,同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   这一想,他立马不肯好好沐浴了。   他头一次对彭希明动心,就是彭秀才力气大。   好大的!   能单手将他拎起来,自然也能模仿那个动作。   他小声趴在彭希明耳边,将心中想法吐出,彭希明立马就应了他。   同为男人,彭希明对自个儿的力气还是很有信心的。   而且,他的好掌柜太轻了。   于是,今夜除了夫子、学生的情趣,还多了个模仿。   一夜放纵,翌日,余采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好在两地离得远,他阿爹、大哥大嫂还没到。   而且,睡的足,睡的好,他不但不憔悴,反而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这叫他不想回城了。   还是在乡下自在!   酒宴是在中午,热热闹闹的摆了五十多桌,再加上吴夫郎、余世亭夫妇也来了,所有人都明白,吴家对彭希明这个儿婿满意得紧。   酒宴一结束,吴夫郎、余世亭夫妇便准备回城。   余采搬出了早就想好的借口:   他想为夫家的乡邻,打几口井。   这事儿他要亲自办,因此要留下来考察几日。   他这是在做善事,吴夫郎便没阻拦,不过,吴夫郎只给了他两日时间,叫他第三日就回城。   他忙应下,偷得一日是一日!   于是,等叶厘再见到余采,已是三月十二。   距离三月初五的亲事,已过去了一周。   余采小院。   原本余采、彭希明两人正在房中看账本,叶厘一来,余采就叫彭希明出去转悠。   没了彭希明在场,叶厘立马叹道:“采哥,乐不思蜀啊。”   “忙正事呢。”   余采解释了他要资助村人打井一事。   叶厘听了,立马朝他竖起大拇指:“还是采哥仁厚。”   “比不得你为你乡亲做的。”   余采摇头。   还心虚。   叶厘不知内情,摆摆手道:“我们都姓江,如今我和江纪发达了,那肯定要拉族人一把的。”   余采忙问:“你们村也在打井吧?”   他想转移话题。   “对。”叶厘点头。   虽说家家户户都有人在作坊里干活,日常还能做变蛋。   可只有江大河、江大川两家分身乏术只能将田地赁出去,余下的人家,还是以种地为主。   所以,这水井必须打,以方便村人灌溉。   还有各种农具,像是龙骨水车,他也买了几个,好叫田地挨着沟渠的人家使用。   如今八仙镇又热闹了起来,外地商旅众多,豆腐泡的日产量,已经达到了六百五十斤。   产量提高,收益也跟着高了点,一个月下来,较之从前能多上几两。   这几两叶厘目前不打算要——产量高了,村人又得加班。   等打够水井、购齐农具,余下的银子,那就拿去盖族塾。   将之前承诺的东西都兑现了,他再拿回这几两收益。   余采听完他这一番话,道:“和你比起来,我打的那几口井,着实不算什么。”   “情分不同,你做的足够了。”   叶厘回了一句。   不过,叶厘今个儿过来,可不是为了商业互吹的。   这一句话说完,他当即凑近了余采,笑着低声问:“采哥,成亲如何?那本宝典,好看吗?”   余采:“……”   他垂下眸子,下意识去端茶盏:“还行。”   “还行?”   叶厘乐了:“采哥,那你眼光很高嘛。”   这种有荤有剧情还配图的宝典,搁他上辈子也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呢。   叶厘这声打趣,叫余采有些不好意思。   这几日他同彭希明交流了嫁妆画的事,对比他阿爹塞给他的,还有彭希明自个儿找的,叶厘给他的这本,当得上是珍品。   他放下茶盏,拉住叶厘的手:“好厘哥儿,谢谢了,这份心意,我肯定一辈子都记着。”   这话等于是承认了宝典的好。   叶厘心中满意,这才对嘛。   “采哥,你这话严重了,你明白它的好就行。”   不过,这个话题,过于私密。   叶厘无意多探讨,便问:“对了,我大通哥过几日成亲,你和彭兄去吗?”    第115章   江通三日后成亲。   之前, 出了正月后,江大川跟吴夫郎一样,急急的给江通定了亲。   又挑了个离得最近的吉日成亲。   左右余采、彭希明二人没要紧事, 于是叶厘就顺口问了一嘴,看余采愿不愿过去瞧热闹。   余采一听, 立马点头:“好, 就去瞧瞧热闹。”   厘哥儿都开口了,那就去转转。   再者, 他挺乐意同彭希明一道体验形形色色的趣事。   不过, 他又道:“他不肯拿工钱, 我和他就决定将工钱交给你这个媒人保管。”   “一日五十文,一个月一两五钱, 待会你拿走吧。”   “……”   叶厘倒是没想到这夫夫俩谈不拢,竟找上了他。   想了想,他道:“依我看,你不如搞个账本, 一日一记, 将他伺候你的大小事写下来, 最后写上他应得的工钱数。”   “白纸黑字,多强有力的证据, 这才是件件桩桩记分明。”   “待时日久了,万一他有用钱的时候,那直接根据这个账本支银子就行。”   这一番话,听得余采眸子闪亮。   这样他算是给了。   兑现了承诺。   但彭希明没拿, 也兑现了承诺。   夜间坐在书桌前一起亲亲热热的记录当日种种,这多温馨呀。   想到此,他由衷叹道:“厘哥儿, 还是你有办法。怪不得你和江纪的感情如此好,就你这个机灵劲儿,即便有争执,那也是脑子一转就解决了。”   “哪像是我,差点儿和他吵起来。”   说到最后,他脸上浮现出愁绪。   叶厘见状,立马安慰道:“采哥,你们都是太重视对方了,太想证明自个儿的真心,所以才会有争执。”   “交给时间好了。时间虽不语,却回答所有问题。”   余采一听,微微皱眉:“只能如此了。”   “其实,我是希望他继续读书的。”   “这几日我待在乡下,同希亮、希敏闲聊,知道了他的许多事。”   “他跟江纪一样,也是连过三关,一举拿下秀才。当时也是意气风发、昂扬自傲。可惜公爹的腿伤,将他所有的骄傲、自尊击碎。”   “我觉得,他心里肯定是不甘的。”   只是,彭希明连工钱都不肯要,又怎么愿意去县学读书?   叶厘点头:“肯定不甘的。但现在提这个,为时过早。待两三年后,你俩过了现在的黏糊劲儿,再让他去读书也不迟。”   “难道你现在舍得让他白日出去、晚上才回来吗?”   余采:“……舍不得。”   “那现在甭想了,好好享受你们的蜜月。”   叶厘乐。   余采也笑了起来:“你说的对。”   现在谈读书,太早。   他的心不静。   彭希明的心定然也静不下来。   这一次回来时,彭家的五个小辈也跟着来了。   他阿爹已为这五个小辈租了院子,院子很宽敞,是个大杂院,足够五人居住。   他和彭希明这两日先带着五人在县城逛逛,之后五人就要去上工了。   其实,昨日从彭家回来时,五人想今日就上工的,因为他阿爹、余县尉开的工钱挺高,每人每月四两银子。   对五人而言,这可是一笔巨款。   平均到每天,有一百三十三文。   歇一日就少这么多钱,这谁还愿意去逛街?   但谁叫彭希明是大哥/大表哥呢,他身为哥夫,理应带五人四处走走。   而且,他和彭希明也想搬到新宅去。   但他阿爹肯定不会同意。   嗯……再等等吧。   之后,他同叶厘又聊了一些在彭家的事,叶厘没有久待,他还有事,要去买东西。   送走叶厘,余采、彭希明两人继续看账本。   余采好些日子没查账了。   中午,两人没回家,留在半闲居吃饭。   不想吃热锅子,余采让王嬷嬷去灶房点菜,还特意表明,每个菜的分量减半。   另外,再下一碗肉丝面。   彭希明听完他的话,不等王嬷嬷离开,立马问:“为何减半?”   余采解释道:“怕你撑着。”   这一次在彭家,每顿饭彭小妹彭母都会做好些菜,但他饭量小,甭管是馒头饼子还是面条米饭,通常都只能吃一半。   当他撂了筷子,彭希明会接过他吃了一半的馒头饼子或面条米饭,将他的剩饭吃掉。   因为在彭家,剩饭是不会拿去喂牲畜的,都是由自家人消灭。   总不好叫其他彭家人吃他的剩饭,于是彭希明就接了过去,每顿都吃得撑撑的。   彭希明闻言一怔,等反应过来,顿觉不好意思。   其实,在吴家时,他很有分寸的。   事事守本分,不逾矩。   回了自己家,没吴夫郎在旁,他行事就随意了些。   谁承想之前余采不提,这会儿却要将饭菜减半。   唉,他真是天生贱命,真娶了富哥儿了,竟无法心安理得的去享受奢华,还连累他的好掌柜委屈自个儿。   他不由抓着余采的手,认真道:“这里是半闲居,剩下的饭菜,可以扔给乞丐,我不会多吃的。”   “你别委屈自个儿。”   半闲居每日剩下的汤汤水水,都是扔给乞丐的。   但余采听了他的话,摇头道:“没委屈,我一顿还是好几个菜。”   “而且,我喜欢看你接过我的剩饭大口大口吃的香甜的样子。”   “这样,算不算间接吃嘴儿?”   说着,余采反手在他掌心里挠了几下。   彭希明:“……”   他这会儿可没心思和余采调情。   他在自责。   这是他的问题。   他自己暗暗克服就好。   怎么能让好掌柜迁就他呢。   他大手慢慢的与余采十指交扣,再次道:“你不必顾忌我,我娶你,不是让你委屈自个儿的。”   余采有些无奈:“说了没委屈的,就是分量减半而已,反正我本来就吃不完。”   “咱们家境不同,有分歧正常,但这是小事,你别苦大仇深的。”   看彭希明还想再开口,他立马又道:“说起来,刚才厘哥儿出了个好主意,他说……你说这法子行不行?”   说到最后,他已畅想上了。   他用另一手支着下巴,双目弯起,满脸笑意。   其实,这账册应有两本。   一本是可以示人的。   另一本嘛~   嘿嘿。   他这般模样,叫彭希明也转了心思,跟着他一起想象两人坐一起记账的场景。   每日梳理一遍当日恩爱的证据。   多年后也能重温。   于是彭希明也跟着笑了起来:“听贤弟夫的,就这么办。”   “那待会儿咱们去选文房四宝,挑一些好看的纸。”   余采笑眯眯的道。   “嗯!”彭希明点头。   当余采、彭希明恩恩爱爱共吃一碗面时,另一边,叶厘也在买文房四宝。   因为后日就是江纪的生辰。   他本想买本教辅,但怕买的不合江纪心意白白浪费银子。   于是他决定选一套文房四宝。   这个江纪绝不会嫌弃。   将生辰礼物买回来,翌日下午,他赶着牛车进城,好接江纪、江麦回家。   这兄弟俩各请了两日假。   江纪生辰之后,便是江通的大喜之日。   其实,自打进了三月,叶厘就经常去接江纪回家。   如今天气暖了,江纪也勤勤恳恳读了半年书,每次拜访韩夫子,韩夫子对他都是赞誉有加。   如此一来,偶尔回家过过夜,实属正常。   将兄弟俩接上,到家时,天色刚擦黑。   叶阿爹已经将晚饭做好了,蒜苗炒肉、野菜鸡蛋饼、还炖了两只小公鸡。   现在家里不仅有两个读书郎,刘饴也怀孕了——元宵节、也就是叶两刚搬过来时怀上的,上个月月底才查出来。   所以,这营养必须得跟上。   叶厘如今财大气粗,终于可以不将恩格尔系数放在心上,家里的伙食较之去年,又上了一层楼。   当然,也不能只拿文房四宝做礼物,于是,吃过晚饭,等叶两刘饴叶阿爹还有江芽江麦都回房睡了。   叶厘却是开始忙活了。   他打算给江纪烤几个鸡蛋糕。   没有蛋糕,拿老式鸡蛋糕糊弄吧。   老式鸡蛋糕的做法很简单,将全蛋加糖,用几根筷子打发,再加入普通面粉,搅拌一下,然后倒进他的烤锅里烤就行。   打发这个步骤颇为重要,他交给了江纪。   这等重活,江纪自是乐意干。   站在昏暗的灶房里,他一只手扶着盆,另一手抓着几根筷子搅拌的飞快。   但他心有疑惑,他瞧向站在一旁的叶厘,口里问:“为何要避开阿爹、芽哥儿他们?”   “因为这种点心比较出众,一旦问世,咱们可能把握不住。”   叶厘老实解释。   如今的财富,已够他和江纪过上优渥的生活。   所以他就不节外生枝了。   “……有多出众?”   江纪被他说的一愣。   “等烤出来你就知道了。”   那个香甜哟,和传统点心太不一样了。   “比起蛋塔呢?”江纪问。   “两者差不多吧,但这个点心做法独特,不好解释。”   叶厘又道。   江纪想起蛋挞的火爆,便不再问了。   自打外地商旅入城,半闲居的生意愈发好了。   门口的队伍从早排到晚。   为了让更多人人都买到蛋挞,蛋挞早就开始了限购。   若是这道点心和蛋挞差不多,那的确应谨慎些。   只是,他都快忘了叶厘的异常了。   现在叶厘突然捣鼓出一个新点心……   ……   这是小事。   叶厘之所以避着其他人,悄咪咪的给他做新点心,还不是想让他过一个难忘的生辰。   肯为他费这样的心思,其他的都不重要。   调整好心态,江纪对新点心期盼了起来。   等他闻到新点心那霸道的香甜,他心中也甜了起来。   叶厘待他真好!   一共六个老式鸡蛋糕。   他与叶厘各三个。   鸡蛋糕一入口,其独特的蓬松柔软,着实叫江纪惊艳了一把。   这下子他更感动了,叶厘费心了。   好在,他也已为叶厘准备好了生辰礼物。   他攒了四个月的私房钱,一口气全花了出去。   过几日他就给叶厘一个惊喜!   至于今夜,那定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好好叫叶厘舒服一把。   厘厘。   他的好厘厘!   江通成亲,在江家属于大事。   江纪身为江家的顶梁柱,自然要跑前跑后的帮忙。   叶厘也领着两个小家伙,过去帮忙择菜剥蒜。   这一年来,江通帮了他不少忙,他可以在叶文的亲事上懒散,但如今江通成亲,那他不好待在家里嗑瓜子。   但成亲当日,因余采、彭希明来了,那他自是要一直陪着余采。   江通家的大院子也颇为宽敞,摆了二十多桌酒。   村中家家户户都来了。   每桌一户人家。   婚宴的规格比不得彭家,但也三分之一都是肉菜。   余采不觉得这婚宴差,吃得肚子饱饱。   新夫郎名叫张苋,模样很标志,性子也爽朗。   张家是做小生意的,在菜市场卖酱菜,他经常跟着爹娘出摊,没有一般新夫郎的羞涩、拘束。   成亲第二日下午,他便跟着江通过来帮忙洗芋头。   他不要工钱,纯粹是跟过来和江家众人熟悉熟悉。   叶厘不好意思让他一个新夫郎干活,可他却是摇头,表示在家忙习惯了,闲不住。   叶厘只得依他。   罢了,先观察观察吧。   如今作坊里的活计重,若真是个好的,那叶厘可以安排他进作坊。   几日后,叶厘的生辰到了。   他和江纪的生辰都在三月,前后隔了一周。   江纪也是提前一日回来,晚饭后,还为他烤了鸡蛋糕。   将鸡蛋糕吃完,江纪拉着他回了小客厅,而后献宝似的,从背篓里拿出了一个方型木盒。   他将木盒递给叶厘:“你打开瞧瞧,我琢磨了许久才敲定送这个。”   叶厘将方盒接过来。   掂了掂,不重。   他挑眉:“这是什么?”   该不会是首饰吧?    第116章   无怪乎叶厘会有此猜测。   一是方盒不重。   二是他大概知道江纪手中有多少银子。   江纪手中的银子, 都是他给的。   江纪从不乱花钱,也就膳房加个餐,偶尔买个书啊笔墨的, 每次买了,都会告诉他。   毕竟他经常去送饭, 两人什么话题都聊。   每个月下来, 江纪手中能余个一两贯。   这么点钱,攒上几个月也不足十两。   很适合买个轻巧的、贵重的金首饰。   江纪听了他这话, 只催促道:“你打开就知道了。”   叶厘见状, 轻轻一笑, 将方盒放到圆桌上。   首饰就首饰吧。   他虽不爱戴,但也是好相公的一片心意。   这般想着, 他双手拎起了方盒盖子。   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里边的物事,一股幽香便散了开来。   他有些惊讶,竟不是首饰。   带着香味,那肯定是澡豆了。   还行, 比首饰实用。   上次江纪在府城买的澡豆就很合他心意。   他将盖子挪开, 方盒里边的东西露了出来。   共两样。   左边放着一个铜制镂空香球。   右边是一个精巧的白瓷小罐。   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你买的是熏香?”   竟不是澡豆!   江纪点头:“对。前些日子寻贺礼, 我观阅了不少书画,里边的人, 喜欢以香调情、催情,我便动了心思。”   “而且,上次我买澡豆时,你误以为我买的是助兴的东西。”   “……当时是你主动给我抛媚眼, 所以我才误会的。”   叶厘强调。   江纪闻言笑了下,继续道:“于是我思虑一番,最终买了这百香丸。”   “十枚香丸, 仿制李后主的帐中香,主料各异,夜间燃上一枚,能缓神悦心助眠。”   “咱们待会就试试。”   贵着呢,算下来一枚将近一贯钱,   将他私房钱一下子就掏空了。   叶厘听完这解释,随手捏起一枚,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陈皮的果香钻进他鼻中,还混着淡淡的檀香以及他分辨不出来的混合味道。   挺好闻的。   不过,他挑挑眉,问:“这有催情的效果?”   江纪闻言,立马笑了:“我解释了这么多,你就只听到催情二字?”   “是又如何?”   还不准他好奇啊?   他坦然坦荡,江纪便摇头道:“只用来调情,不能催情。”   “咱们之间,无需催情。”   这话,叶厘承认。   两人还真不用借助外力。   他又将香丸凑到鼻尖闻了闻,道:“那现在就点起来吧。”   虽然只起一个增加氛围的作用,但谁叫这是好相公的一片心意呢。   他也享受享受古人的熏香。   很快,很巧的香球挂在了卧房与小客厅之间的那个木门上。   等两人洗漱回来,卧房、小客厅都萦绕着悠长、清幽的甜香味。   香球里四散的袅袅白烟,在昏暗的灯光下如雾如幻。   叶厘深深吸了口气。   不错,这氛围感的确上来了。   他扭头瞧向身旁的江纪。   江纪也正瞧着他。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夜,才刚开始。   三月底,不冷不热,正是好时节。   不用再跟冬日似的,时时刻刻都得裹着棉被。   两人总算能多几种花样。   再加上最近江纪的理论知识大涨,是以两人先尝试了几个新动作,等过了瘾,江纪将被褥扯过来,与叶厘改为面对面躺着。   这是他们俩惯用的姿势,可以瞧着对方的脸,也可以接吻。   除了有些费叶厘的腿,真真是无一处不好。   酣畅淋漓之后,两人伴着淡淡的甜香去会周公。   待翌日醒来,室内仍残留着淡淡的香味,而且两人皆神清气爽、神采奕奕。   睡眠质量,似乎真的比从前要好上些许。   既如此,那此香可以常备。   不过,以叶厘如今的财力,他可不敢日日点。   因为一枚就要七百多文。   要是日日不休,那一个月就得二十两银子。   他可享受不起。   过完生辰,江纪又回了县学。   叶厘则是忙了起来。   之前余采转给他的那五十亩地,他和余采只去县衙办了过户手续,他并未实地考察过。   如今五十亩地种的都是麦子。   麦子是余采的。   但如今距麦收只剩一个月,麦收之后,这五十亩地就真真正正属于他了。   他得去踩踩点,见见自家的佃户,顺便让自家佃户来野枣坡认认门。   这租子,他只要粮食,不要银钱。   没办法,家里人口多,既然自家有田地,那肯定是吃自己的粮食划算。   这五十亩地,全在县城和八仙镇之间,不算远。   余采、彭希明两人无要紧事,就喊上余府负责收租的管事,和叶厘一道去转了转。   这花费了三日时间。   将这事办妥,余采、彭希明干脆也去自家的田地上踩点儿。   其实两人没必要跑上这一趟,因为这四百五十亩田地虽过户到了余采名下,但日常还是由余府的人打理。   余采只需等着余县尉给他送银钱即可。   但余采不想日日守在半闲居。   新婚燕尔的,他想和彭希明出去走动走动。   再者,总不能一辈子都由余府的人打理吧?   趁着春日天气不热,正适合干这活儿。   余采、彭希明下了乡,正好,芋头用完了,没法做芋泥了,叶厘早上就不再进城送货了。   但半闲居的生意并没有下滑太多,因为叶厘推出了莲蓉、豆沙、坚果三种口味的新蛋挞。   有蛋挞撑着,再加上外地商旅多,所以半闲居的生意算是没受影响。   受影响的是叶厘和江家人、叶阿爹刘饴。   少了芋泥这个收入,叶厘每个月的收入一下子少了一多半。   其他人也少了一半。   但这没办法,芋头没了就是没了。   想再尝到,得等入秋了。   没了芋泥这道点心,江家人包括叶厘都清闲了许多。   作坊的活计是固定的,想多挣钱,只能靠变蛋。   今年县城周边的农人,各家各户养的鸡都比去年多,于是鸡蛋也多了不少,野枣坡的人家,家家户户都是大手笔的买鸡蛋。   只要变蛋做成功,那就不会砸手里。   之前过年时,府城的商贩过来买变蛋,结果空手而归。   痛心的除了这些白跑一趟的小商贩,还有野枣坡的村人。   都是钱啊!   而且,马上天就热了。   天气一热,正是吃凉拌变蛋的季节。   所以,家家户户都是铆足劲做变蛋。   原本,去年江大川家盖房子时,不少村人计划着今年也盖房子。   可盖青砖房的话,少说也要花上二十两。   有这个银子,不如留着做变蛋。   连江大河、叶大吉也是如此想。   这么一来,野枣坡出现了一个盛景:   除了叶厘家,其他人家每间屋子都塞满了变蛋罐子。   自家场地不够,乡亲们还盯上了旧作坊。   反正旧作坊空了下来,与其空着,不如让村人用来放置变蛋罐子。   如此狂热的氛围,让叶厘也心动。   正好,叶大吉每日都过来运豆腐泡,他就叫叶大吉帮他买鸡蛋,他也多多的做变蛋。   另外,叶家房子老旧破败,早就该翻修了。   叶家没钱,他有钱。   他可以借钱给叶家盖房子、赁铺子。   叶大吉、叶阿爹原本不肯,可等他搬出了即将出世的孙子/孙女,两人很快就改主意了。   盖!   盖气派、宽敞的新房子。   届时叶家的孙辈在大房子里出生,刘饴也可舒舒服服的坐月子。   麦收之后,刘饴的肚子开始显怀。   但离生产还早。   正月才怀上。   但他想回叶家了。   他不好意思在江家养胎。   而且,他想和他娘家大哥刘帆一起在镇上卖饮子。   去年刘帆就眼红变蛋的收益,想学做变蛋,但叶厘没同意。   上个月,刘母生辰,他回了娘家。   刘帆旧事重提。   卖饼子的话,一个月累死累活才五两银子。   可若是有变蛋,那只靠着变蛋,一个月就能挣十两!   但他没答应。   因为他明白,他一个出嫁的哥儿,对娘家兄弟没有任何约束力。   可如今他想回叶家养胎,而豆腐泡、变蛋生意有叶文、唐鱼,于是他便想卖饮子。   八仙镇的有钱人虽不如县城的多,可若是走高端、平价两条路线的话,他拉上刘帆一起做,那一个月挣上几两银子绝没问题。   叶阿爹、叶两都支持刘饴的决定,叶厘就点了头。   刘饴要跟鲍北元那样,给他分成,但他摆手拒了。   都是自家人。   况且,也没多少钱。   刘饴回叶家后,叶两也搬了回去。   他接过运送豆腐泡的活,而且继续在作坊干活。   叶阿爹也没回去,等刘饴月份再大些他再回叶家。   作坊少了个人,但因刘饴负责的活计是点豆腐,所以叶厘没找张苋,他自己补了上去。   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六月底,余采、彭希明从吴家迁入新居。   两人摆下入宅酒,叶厘、江纪领着两个小家伙前去吃酒并送上乔迁礼。   今日人不多,只有吴夫郎、余世亭夫妇在。   因此叶厘江纪颇为自在。   这院子是三进的,很宽敞。   毕竟余采有丫鬟小厮车夫厨子,再加上王嬷嬷,光是伺候他的人就有七人。   参观之后,众人回正院闲聊片刻,临近午时,余采叫人摆饭。   天热,这午饭就清淡。   而且以爽口开胃的凉菜为主。   今日运气好,桌上除了鸡鸭鱼羊猪,竟还有牛肉。   江芽长这么大,头一次吃到牛肉,稀罕极了。   但江麦只吃了一片就不肯再夹了。   八岁的他,正值换牙期,如今他两颗牙齿都摇摇晃晃的,牛肉不好嚼,他懒得费劲,就只挑软和的菜吃。   这一次,余理年、余夫人还是坐在江芽对面。   余理年比过年时更瘦了些。   他本就不好好吃饭,再加上夏日没胃口,因此,当他和江芽站一起时,竟是江芽的身形更宽些。   这可把余夫人给愁坏了。   因此,刚才落座时,她特意拉着余理年坐到了江芽对面。   江芽吃了几片牛肉,这时,叶厘拿起一张小饼,给他夹了几片蘸了酱的鸭肉,他便接过这烤鸭小卷饼,送到嘴边,啊呜一口,立马咬掉了一半。   过多的食物,将他两边的脸颊撑得鼓鼓的。   他一双圆溜溜的眸子也睁大,有些惊讶的看着手中剩余的烤鸭小卷饼。   他头一次吃这样的鸭子呢,好吃!   余理年瞧着这一幕,觉得好笑,便也伸手给自己卷了个烤鸭饼。   他一直嫌鸭子油腻,不爱吃。   可芽芽弟弟吃的这么香,那他也试试吧。   不知不觉,他跟着江芽吃了不少东西,等这顿饭吃完,他肚子也鼓了起来。   喜得余夫人恨不能将江芽牵回吴家去。   江芽可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因为吃饱之后,他采哥哥拉着他以及他厘哥回房挑布料去了。   此次余采成亲,因吴夫郎一早就说过不收任何贵重礼品,所以一多半的宾客送的都是布料。   这么些布料,余采可穿不完。   此次搬家,吴夫郎给他装了不少,于是他就叫叶厘挑几匹带走。   江麦、江芽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衣服得年年换,反正他放着也是落灰,不如叫两个小家伙拿去穿。   叶厘见布料的确多,就没和余采客气。   于是江芽就美滋滋的将这些布料往自个儿身上裹,好试试好不好看。   他采哥哥家里的铜镜很大,能将他整个小身子都照进去。   他美坏了,也不嫌热,一匹一匹试的开心。   其实,以他的眼光,这些柔软、鲜艳的布料就没不好看的。   他都喜欢!   最终,四匹料子,都是他选定的。   每一匹的颜色都很鲜亮。   待回了家,他兴冲冲的找上叶阿爹,想让叶阿爹教他针线。   哎呀,布料是他亲自挑的。   那衣服他也想亲自做。   他如今六岁,学做针线的话,正合适。   江芽主动要学,叶阿爹自是应下。   顺便还念叨了几句,哪怕只能绣个手帕,也比不会强。   生在农家,竟然不肯碰针线,唉!   叶厘只当是没听懂叶阿爹的明示,拉着江纪进灶房准备做晚饭。   天热,适合喝绿豆汤。   而且,中午两个小家伙肉吃多了,今晚就不做肉菜了,煎几个芹菜鸡蛋饼,再凉拌个变蛋黄瓜吧。   盘算好了,他淘洗了些绿豆倒进铁锅里,正准备叫江纪生火,外边传来了江大河的声音:“小纪、厘哥儿?”   江纪应了一声,从灶前起身来到灶房门口:“二叔,怎么了?”   江大河瞧见他,就朝灶房走来,口里道:“昨日你吕大娘给小达说了门亲事,他今个儿去相看了,挺合适,准备过几日就去提亲。”   “……这么快?”   江纪听的一愣。   叶厘也颇为意外,顾不得洗黄瓜了,忙也来到了灶房门口:“二叔,大伯同意了?这就定下了?”   “可不是!小达可满意了,那么大的小伙子了,走路竟是蹦的。”   江大河说着笑了起来。   这是喜事。   但他这会儿找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江柳。   江柳今年十七,原本他并不急,可这一眨眼今年已过了一半了。   再有半年,江柳可就十八了!   于是他稳不住了。    第117章   江大河是真的急了。   他要求本就高, 若是江柳再错过最佳婚配年龄,那就更不好找了。   而且吧,自打江麦也进了私塾, 他在原有的条件上,又添了新要求:   他想招个读过书的女婿。   女婿是半个儿嘛, 他对儿子的期许, 自然要投射到女婿身上。   可这么一来,合适的人选就更少了。   读过书诶, 要是家境不好, 那能去读书吗?   而且, 每一个读书郎,都是全家的期望, 谁家肯让自家的期望去给人当上门女婿?   他又不跟余县尉似的位高权重。   是以,他真的愁坏了。   在家坐不住,就过来找江纪、叶厘了。   江纪听完他的话,有些意外:“二叔, 你想招个书生?”   “不不不, 是读过书的, 不是正在读的。”   江大河摆手。   有余采的例子摆着,他可不愿供白眼狼。   “进过私塾, 不跟我似的是个睁眼瞎就成。”   他说着咳了一声:“我知这个要求高了,但你和厘哥儿认识的人多,万一真有呢?”   许愿嘛。   先许了再说。   江纪闻言笑:“不算高,我和叶厘多打探打探。”   这话让江大河脸上愁绪散去不少:“行, 小柳一辈子的幸福,就指望你们夫夫了。”   他没多留,又叮嘱几句, 然后就高高兴兴的走了。   江纪继续生火。   叶厘继续洗黄瓜。   夫夫两人一边忙活一边在脑中搜寻合适的人选。   其实,自打去年江大河江柳父女俩解开心结,到目前为止,媒人已给江柳介绍了三个。   但江大河都不满意。   他中意的女婿,要高高壮壮,踏实勤快,模样也不能差。   可这样的壮小伙儿,若不是家中吃不上饭了,谁会给人当上门女婿?   如今,江大河还又多了个读过书这一要求,不好找哇!   翌日,叶厘、江纪、叶阿爹做完豆腐从作坊那边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叶两便赶着牛车进了院门。   他从牛车上跳下,转身从背篓里拎出三条一尺多长的鲤鱼。   刘饴最近爱喝鱼汤,他今日买鱼时,多买了三条,好叫叶厘炖鱼吃。   叶厘走过去,将鱼接了过来:“哥,两条就够了,下次不用买这么多,还有其他菜呢。”   叶两笑呵呵的道:“小纪、小麦都在家,人多。”   “成,那今个儿就不炖猪肉粉条了,炖鱼。”   叶厘拎着鱼往水井旁走,准备现在就收拾了。   江纪拎着剪刀过去,想要帮忙,叶阿爹见状,忙道:“你明天一早就回县学了,哪能收拾这个,太腥了,我来。”   这鱼腥味能在手上缠一日还不散!   他一把将剪刀夺下,口里还道:“你和厘哥儿都去歇着吧。”   他的好儿婿,可舍不得厘哥儿一人干活。   叶两闻言笑:“你们俩都歇着,我和阿爹择。”   叶两一开口,叶厘立马将鱼递了过去,笑眯眯的道:“那辛苦大哥和阿爹了,我叫江纪去牛叔家买点羊奶,待会煮饮子喝。”   江纪听了,回屋揣上铜板,买羊奶去了。   于是叶厘搬来小板凳,坐水井旁一边磕南瓜子一边看择鱼,口里还问:“大哥,今日镇上生意如何?”   “还行,我将你饴哥送到镇上时,豆腐泡快卖完一陶罐了。”   “而且,已有熟客等在摊前,准备买豆乳米麻薯。”   叶两高兴道。   叶厘听了,也高兴:“那以后出摊再早些,早些卖完早些回去。”   夏日,刘家饼摊都是天不亮就出摊了。   因此豆腐泡也得跟着出摊。   可没人会在天亮之前买凉饮子喝,叶两一般都是辰时末才将刘饴送到镇上去。   叶阿爹闻言,也点头道:“厘哥儿说的对,天热,早出摊,早回家,他怀着身子,别太累了。”   “生意不如娃重要。”   叶两应下:“今个儿回去我就劝劝他。”   饮子生意超出预期。   而且冬季就没了生意。   是以刘饴想趁着现在多赚些。   镇上也有卖饮子的,但不是专门的饮子店,是饭馆、酒楼卖饭食时顺手卖的——八仙镇一入冬就没外地商旅了,开饮子店风险太大。   如此一来,竞争就不大。   还有,刘家饼摊位于镇外,凡是入镇的商旅,都得路过刘家饼摊。   地理位置很不错。   当然,更重要的是饮子出众。   刘饴卖的饮子有两种。   一种是最便宜的茉莉绿茶,扛大包的也喝得起。   一种是豆乳米麻薯。   这豆乳米麻薯里加了炼乳。   口味比鲍北元卖的豆乳米麻薯更浓郁。   但价格也更高。   本地人舍得喝的不多,可如果有商旅入镇,那卖的就很好。   大热天的,都想喝点凉的降降温。   而且只有本地有豆乳米麻薯,对外地人而言,这道饮子很是新鲜。   所以,光是豆乳米麻薯,一日就能卖出去一百八十提。   一提子能挣三文钱。   一共是五百四十文。   茉莉绿茶便宜,卖一提子只能挣上一文。   但薄利多销,一日也能卖一百多提。   两道饮子加一起,那能挣个七百文。   刘饴、刘帆兄弟俩平分,每人一日能有三百五十文。   一个月下来,差不多有十两。   而且,刘饴只负责做炼乳、米麻薯、红豆这些小料。   茶汤由刘帆煮。   每日的活计不算重。   不过,天热,不好叫刘饴一直在镇上待着。   依他看,今后刘饴不用去镇上了,由他负责将小料送去镇上。   大不了多给刘帆分些钱。   他都二十四了,孩子要紧!   江纪将羊奶买回来后,叶厘起身拎到灶房和茶叶一起煮了。   煮好后盛到陶罐里,用绳子吊着放到水井中,饭后喝正合适。   这时,三条鱼也收拾好了,他将鱼剁成块,先煎一下,然后倒入开水大火猛炖。   快炖好时,他往里放了些海带、嫩豆腐。   之后盖上锅盖,再炖上一刻钟,那就可以吃了。   不过,天热,将锅盖掀开,晾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拎上碗筷开吃。   饭后,江芽把碗筷一推,起身就往屋里跑。   他昨日才学针线,今个儿就会缝沙包了。   刚才沙包只缝到一半,他得赶紧回房收尾,争取下午就能踢上!   次日一早,天不亮叶厘就起床做早饭。   饭后,他赶着牛车送江纪、江麦回县学、私塾。   去年,江纪都是前一日下午回校。   今年就没这个必要了,不就是一日早读,翘就翘了,不影响什么。   送完两个读书郎,他赶着牛车去了半闲居。   他认识的人少,想给江大河挑个合心意的女婿,那肯定得拜托余采、彭希明。   可他来的早,余采、彭希明两人不在。   他便问张副掌柜借了纸笔,给余采留了字条。   之后他赶着牛车匆匆回家。   他得做豆腐呢。   余采、彭希明两人傍晚时才来了半闲居。   天热,白日余采不想出门,太阳落山后有了风,两人便坐上马车过来了。   一是随意逛逛。   二是给彭希亮说媒。   彭希敏已定亲了,对方是镖局账房的儿子,读过书,模样清秀,比彭希敏小了一岁,年龄算是相当。   这一门亲事,双方都满意。   可彭希敏有着落之后,身为老二的彭希亮也就更让人操心了。   余采托了两个媒人帮彭希亮做媒,今日其中一个媒人有了信儿,他和彭希明便来了半闲居。   只是,没想到叶厘给他留了纸条,请他帮江柳留意一番。   将叶厘留的纸条看了两遍,他将纸条塞给彭希明:“你也瞧瞧。”   读过书,还愿做上门女婿,这事儿,应该问问他大哥或彭希明。   彭希明接过纸条,瞅完之后,摇头:“我离开私塾太久了,和从前的同窗也没了联系。”   “明个儿问问大哥吧。”   余采闻言,点了头。   这倒也是。   不过,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忆起之前余县尉给他说了个童生。   他当即道:“之前,余县尉他……要不,我去找余县尉问问?”   马车里黑灯瞎火的,即便彭希明环着他的腰,两人离得很近,但他注意力在江柳身上,是以他没察觉到彭希明的身子明显僵了下。   “……好歹是童生。况且,江、余两家,身份上差的太远。”   彭希明缓缓道。   但余采却又道:“问问呗,万一对方愿意呢,阿爹说他长的很好。”   彭希明:“……好,那咱们去找余县尉。”   “不用,托阿爹打探一下就可以。”   余采并不愿见余县尉。   彭希明自是依他。   马车很快到了家,两人进了正院。   他们先去了书房,将今日行程记下,之后洗漱一番便回了房。   房间里放的有冰盆,凉意丝丝缕缕、若有若无。   这个温度,适合聊天。   不适合干旁的。   而且,两人成亲已有四个月,宝典上的姿势,早就试了个遍。   心中已不惦念了。   余采上了炕之后,盘算一下明日的行程,随后就对正拿着团扇摇晃的彭希明道:“不用扇了,不热,明日事多,咱们睡吧。”   他说着笑眯眯的点了点自己的唇。   彭希明见状,也笑了起来,随后将团扇放下,将他揽到怀中,温温柔柔的亲他。   两人刚洗了澡,身上都凉凉的。   口中也残余着牙粉的薄荷味儿,很是清爽。   余采闭着眸子,懒洋洋的回应着彭希明的亲吻,心中满足而宁静。   好一会儿之后,他在彭希明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正准备放任自己去寻周公。   可谁知彭希明的唇渐渐往下。   ……   余采抱着他的脑袋,象征性的扭了一下以示挣扎,等愉悦蔓延开,余采就眯起眼睛,专心享受了起来。   睡前来一场也好,舒舒缓缓的,有利于睡眠。   可接下来的发展,与余采设想中的助眠大相径庭,彭希明竟直接将他抱起,将他抵在门后,一下一下,让门窗都吱吱作响!   虽然和预想中的不相符,但谁让这事儿舒服呢,超舒服。   他很快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沉浸在这爆炸一样的愉悦中。   他们身上很快就有了汗。   热的厉害。   彭希明抱着他来到桌前,一口将蜡烛吹灭,而后又抱着他回到门口。   彭希明没有放他下来,而是一手犹如钳子般紧抱着他,另一手直接打开了房门!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   好在,正院里只有他们两人。   前几日傍晚下了场雨,雨后不仅清凉,天上还闪着星子。   两人坐在院中乘凉,气氛太好,于是彭希明就跑去将正院的前后两道门锁上,两人在院子里做了一场。   自那之后,夜里正院就不留人伺候了,只有他们夫夫两人。   这会儿彭希明突然将房门打开,最初的惊吓过后,他便抱住了彭希明的脖子,等着更疯狂的愉悦来临。   但疯狂是有代价的。   翌日,他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已。   特别是背和某个地方,摩擦的太厉害。   其实背部还好,他只挨着房门一小会儿。   可谁叫他背部没受过这样的劳碌呢,因此一夜过去仍有疼痛感。   他索性躺了一整日。   这期间,彭希明忙前忙后,一会儿给他按摩,一会儿亲手喂他吃饭,只要他下炕,那不是抱着他就是背着他。   伺候得那叫一个尽心、细心。   另外,亲亲也比从前多了不少,正喂他喝着饮子呢,突然就把碗勺放下,将他抱在怀里温柔的与他接吻。   他不是叶厘,不明白这便是情绪价值。   但他很开心,超开心。   他阿爹想让他成亲,为的就是这种愉悦和满足。   因此,哪怕身上不舒服,但他心里依旧美得冒泡。   成亲真好!   不过,叶厘托付的正事也要办。   第三日,两人回了吴家,拜托吴夫郎去和余县尉接触。   今日吴夫郎没给彭希明什么好脸色,因为王嬷嬷昨个儿就给他传了信,竟叫他的采哥儿在炕上躺了一日,这么大的人了,也忒没个轻重了!   但那个童生的事,吴夫郎了解的挺清楚,无需再找余县尉。   那个童生模样的确出众,也无上进的心思,只是,对方父母双全的,虽然家境普通,但也不至于去给人当上门女婿。   再者,这童生个子不高,江大河不还想对方能高高壮壮的吗?   余采听完这话,就歇了心思。   大河叔这要求,的确不太好找啊。   于是,等他再见到叶厘时,他将这几日打探到的情形如实告知。   他也问过他大哥了。   他大哥自己没有合适的人选,但已托同窗留意了。   叶厘没想到连余世亭也动用了人脉,颇为感激。   他正想道谢,余采却是又道:“厘哥儿,要说我,你还是劝劝大河叔吧,若按照他的要求,上门女婿的确不好找。”   “可若是他退一步,那这事就好办了。”   “退一步?”叶厘不解其意:“怎么退?”   “小柳之所以招上门女婿,是想给大河叔养老,咱们找个肯为大河叔养老的好小伙儿不就好了。”   转变一下思路嘛!   不一定非得一条路走到死,能达到目标就成。   他这话叫叶厘愣住。   但细细思索一番,的确是这个理儿。   江柳的本意,是想留在家中照顾双亲。   若是有人愿意同她一起照顾,那不一定非得让对方上门。   只要不要求男方上门,那这门亲事的难度,可就大大降低了。   “采哥,还是你脑子好,转的快!”   叶厘不由朝余采竖起了大拇指。   余采闻言笑:“你和江纪是太关心大河叔了,所以钻了牛角尖。”   “你回去劝劝大河叔,若他同意,那我绝对能给小柳寻个合心意的相公。”   叶厘也笑了起来:“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咦?是谁?”余采好奇。   “就鲍北元呀。”叶厘笑眯眯的道。   “小鲍?”余采诧异,但他很快就笑了起来:“可以试一试。”   他也知道鲍北元的情况。   以鲍北元的人品,肯定愿意给江大河夫妇养老的。    第118章   之前叶厘也生出过撮合鲍北元、江柳的念头。   可当时鲍北元要守孝。   后边又得知江柳要招婿。   于是他歇了心思。   可如今这思路一换, 两人完全就是天作之合嘛!   叶厘与余采告别,赶着牛车回村。   傍晚,热浪稍退。   他进村之后, 径直去了江大河家。   这会儿江柳、江榆正在做变蛋,下午梁二香的娘家侄子梁量又送来一骡车鸡蛋。   夏天鸡蛋不耐存放, 因此两人一刻不歇, 今日就想将这些鸡蛋全部封坛。   梁二香在灶房做晚饭。   江大河则是在剁猪草。   叶厘将牛车停在院门前,江大河、江柳、江榆瞧见他, 纷纷开口与他打招呼。   江大河还起身, 走过来将他手里的缰绳接了过去, 口中问:“明个儿还去县城吗?”   “去,明日是芽哥儿生辰, 江纪、小麦得回来。”   叶厘道。   这话说完,江大河怔了怔,在心中一算日子,随后拍了下额头:“诶, 是的, 芽哥儿生辰到了。”   “这几天忙的, 都忘了这事了。”   明日是江芽的生辰,后日是他大嫂的忌日。   可这几日忙忙碌碌的, 他还真没想起这事。   叶厘笑着道:“这几日是忙了些。二叔,你来,咱们借一步说话。”   他指了指门口的枣树。   江大河纳闷,什么事儿啊还神神秘秘的。   他先将牛车牵到牛棚里, 洗了把手,这才出了院门:“厘哥儿,啥事?”   叶厘开门见山, 直接道:“刚才我去半闲居了,采哥说,按照二叔你提的条件,这人还真不好找。”   “可若是咱退一步,只要对方肯给你和二婶养老,那就容易多了。”   “退一步?”   江大河眉头皱成枯树皮,双手抵在腰后,迟疑道:“等将来我和你二婶干不动活儿了,小柳又是个女娃家,届时谁当家,这说不准啊。”   不能赌对方的良心!   看看余掌柜就知道了。   “一般人的话,的确说不准,可如果是小元、鲍北元呢?”   叶厘直接将鲍北元抛了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江大河吃了一惊:“小元?!”   “可不是!他读过书,还勤快踏实,虽然不高不壮,但眼下家里的田地都赁出去了,不需要他干农活,单薄点也无妨。”   “更重要的是,他是信得过的,咱们知根知底。是不是?”   江大河:“……”   他抬手挠挠头,眼珠子转动。   可还没等他将手放下,他就嘿嘿笑了起来:“小元的确不错!”   叶厘也笑了起来:“对吧?他双亲都不在了,也没个家,他若是娶了小柳,那肯定是住过来。”   “这不就等于多个儿子?”   这话说得江大河嘴角快咧到耳后根去了:“之前小元在家里住过,可乖了,说话和和气气的。”   “上次教我们包汤圆,也特别有耐心。”   “他要真娶了小柳,我和你二婶肯定拿他当亲儿子疼!”   他这般满意,叶厘就放了心。   果然,择偶这个事儿,没有硬性标准,得看具体的人。   叶厘又道:“他一个小可怜,正好需要一个家。而且,他去年就托我帮他留意了,他有娶亲的意愿。”   “这样,二叔你先别和小柳说,我明天先去探探他的口风,如何?”   “厘哥儿,那你可要帮小柳多说几句好话啊!”   江大河一听,顿时患得患失上了:“他要是不肯,你就多劝劝。”   他知鲍北元还沉浸在对鲍父的内疚中。   可这么好的小伙儿,与他家小柳太般配了,要是错过了,那肯定寻不着更合心意的。   “放心吧二叔,我一定会好好劝他的。”   叶厘应下。   再没有比鲍北元更合适的人选了。   翌日,是江芽的生辰。   去年叶厘没给他过,就早上多给他蒸了个蛋羹。   再加上晚上时江纪回来了,炖了只鸡,也算是吃了顿好饭食。   但今年他和江纪都开始过生辰了,那小家伙的生辰也不能忽略,仪式感必须搞起来。   他财力比不得余县尉,送不起金首饰。   但送个银饰完全没问题。   他买了两个银镯子,还有两根缀着精巧银铃铛的头绳。   这份生辰礼,完全在江芽的意料之外,当他拿给小家伙时,喜得小家伙语无伦次,扑到他怀中扭来扭去直喊厘哥真好。   之前,虽然余采送过江芽首饰。   但他明白,采哥哥有钱!   可他厘哥是没什么钱的。   而且他厘哥挣钱好辛苦的。   他原以为他厘哥会送他点心,可谁知道竟是这么漂亮的首饰。   厘哥就是他亲哥!   在叶厘怀中腻歪够了,他美滋滋的将镯子戴上,又让叶厘将头绳给他绑到脑袋上,然后他站在有他半个身子高的大铜镜跟前,扭来扭去,各种臭美。   不过,下午,当叶厘要去县城接人时,他却是没嚷嚷着要一起去。   因为他送给江母的手帕,还没完工。   明天一早就要去坟里祭拜江母,是以他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做手帕。   叶厘赶着牛车进了县城,他在路边买了两背篓西瓜,而后去了鲍北元所租的小院。   没了芋泥后,半闲居那边的饮子份额减少许多。   不过,夏日嘛,正是喝饮子的时节,饭点时推着板车四处跑着卖,特别是去凉粉铺子那边转转,一日的营业额还是比刘饴那边高不少。   叶厘到时,小院关着门,但龚力生爽朗的大笑声,越过院墙,让叶厘听得清清楚楚。   他有些奇怪。   鲍北元几乎每日都去凉粉铺子,可这会儿龚力生竟然在。   他上前拍门。   片刻之后,龚力生打开了院门。   瞧见是他,龚力生登时笑了起来:“哎哟,厘哥儿你来的巧,正好有热闹听呢!”   他说着侧身,示意叶厘将牛车牵进院子。   叶厘好奇问:“生哥,你怎么在?有什么热闹听?”   龚力生闻言,又哈哈笑了起来:“这不是春日那会儿郑家车行搞什么拼船下江南吗?费用还算合理。”   “鲍北兴两口子想吃荔枝龙眼这种鲜果,他们就交了费用南下。”   “结果还未走到闽省就水土不服,一病大半个月,两人啥都没享受到,就灰溜溜回来了。”   “我中午得知这事,忙完之后,赶紧过来向小元报喜了。”   “你这说热闹好听不?!”   叶厘没想到竟是这事。   他知道郑家车行搞了这么一个活动,针对的是年入几百两的人群。   这部分人包不起船。   但又有一定的实力。   于是郑家车行就搞了这么一个活动,从八仙镇上船,终点是闽省的温陵府,一路经过三个省,耗时一个月出头。   可没想到鲍北兴两口子报名了,他有些意外:“听说这船队一来一回,一人就要二十两呢。”   “可不是!结果这两口子竟去了,四十两!这得卖多少碗面才能挣到?鲍伯留的那点家底,早晚被他败光!”   “幸好老天有眼,没叫他们两口子享受上,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这败的银钱,有一半都属于鲍北元的。   因此龚力生气的厉害,鲍北兴两口子关店南下时他就骂了一场,现在两口子受了罪,但他还是要骂。   活该!   鲍北元站在灶房门口,笑着道:“生哥,你渴不?喝口饮子吧。”   “茶汤煮好了。”   说完又对叶厘道:“厘哥,你也坐,我给你盛一碗。”   他这个态度,叫龚力生恨铁不成钢,太软了!   十分的幸灾乐祸,硬生生被扫成了五分。   不过,该分享的已经分享了,龚力生摆摆手:“我这就得回去了,你嫂子一人守着铺子,忙不过来。”   如今,除了凉拌变蛋,他家铺子还卖变蛋瘦肉粥。   今年卖凉拌变蛋的多了,生意受了些影响。   但若是再加上粥,且外地商旅多,总体来说,相差不是很大。   叶厘见状,塞给他一个西瓜,叫他带回去:“买的多,生哥你带回去一个。”   龚力生见牛车上有两背篓西瓜,就收了下来,他招呼道:“厘哥儿,有空去铺子里坐坐,吃碗凉粉。”   叶厘应了下来。   送走龚力生,叶厘将其中一背篓西瓜拎下马车,问鲍北元道:“小顺呢?”   “这会儿不忙,他跑出去玩会儿。”   “厘哥,你是喝羊乳还是绿茶?”   鲍北元朝灶房走去。   “绿茶吧。正好,我有事同你说。”   叶厘在院中的小饭桌旁坐下。   等鲍北元端着茉莉绿茶出来,他先接过来喝了几口,而后才道:“你之前不是托我给你做媒吗?有信了。”   “有信了?”鲍北元吃惊,眼睛大睁。   叶厘有些好笑:“你这是惊大于喜啊。”   “的确没什么准备。”   鲍北元挠挠头,也在饭桌旁坐下。   “没事,从现在开始准备也不晚,她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不嫌你无长辈依靠无宅无田,还勤快,更没有小性子,一定会真心待你。”   “先了解了解,等你出了孝,正好成亲。”   “……谁家的姑娘?还是小哥儿?”   鲍北元被叶厘笃定的语气弄得有些忐忑。   来真的啊?   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叫叶厘想叹气。   叶厘不再卖关子,道:“姑娘,你也认识,我堂妹,江柳。”   这个名字,叫鲍北元吃了一惊:“江柳?!她不是要招婿吗?”   “她招婿是想给我二叔二婶养老,可如果相公是你,你难道不给二叔二婶养老吗?”   鲍北元:“……”   他又挠头,脑子里浮现出江柳的身影。   其实,他对江柳最深的印象是坚韧。   之前他生病,在江大河家住了几日,等江纪从府城回来,有一日他一大早就去了江纪家,瞧见了江柳推着石磨磨豆子的情形。   他磨过糯米粉,知道石磨有多重。   可江柳这个与他同岁的姑娘竟坚持了半年。   这种坚韧,着实令他钦佩。   后来,得知江柳想要招婿以奉养双亲,他又觉得这姑娘勇敢、有孝心。   他与江柳接触不多,可他打心眼里尊重佩服这位姑娘。   从未有过其他念头。   可现在他厘哥想撮合……   叶厘端着碗,一边小口吸溜一边仔细打量鲍北元的脸色。   他大概明白鲍北元的心理,迫于老父亲的遗愿,有成亲的念头,可实际上并未从伤痛中走出,因此这会儿畏缩、退却、烦恼。   好在经过余采、彭希明一事,叶厘有了经验。   彭希明正是气愤、忧心余采再受羞辱,因此生出了照顾余采的心思。   他打算照搬一下。   于是他放下碗,开口道:“小元,小柳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这两年好起来了,可她上头没有大哥撑着,于是就想招婿。”   “以她的条件,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可她放弃这样的机会,非得留在家里照顾双亲,但她不是采哥,于是现在就是别人挑她,她能选的不多。”   “说实话,她这么好的姑娘,交给其他人,我是真不放心。”   “我拿她当亲妹妹,可除了你,谁能保证不让她受委屈?”   “她再要强,那也是个姑娘,若是遇人不淑,对方婚后变脸动辄打骂,她又能如何呢?”   鲍北元:“……”   他眉头紧皱。   的确,这种事儿说不好,得看运气。   还是寻个知根知底的更可靠。   但是……   “厘哥,村里就没合适的吗?只奉养双亲这一条件,很多人都愿意吧?”   叶厘摇头:“倒也没有很多。再者,二叔他没儿子,便想给小柳找个读过书的。”   “二叔二婶性子都好,不是那种脾气古怪的长辈,处起来不累。”   这话是真的。   鲍北元不由点头。   之前他生病发高烧,是江大河整晚整日的守着他,不辞劳苦、耐心十足的给他一遍一遍的换湿布巾降温。   亲爹也不过如此了。   养病那几日,梁二香也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这份情,他一直记着。   他亲哥将他赶出家门。   结果外人却是一个比一个待他好。   ……   罢了。   大河叔一家待他有恩。   且一家子都是极好的人。   既然厘哥忧心江柳会所嫁非人,那他就应下吧。   左右他也没喜欢的人。   但肯定要成亲好让老父亲瞑目。   与其与一户陌生的人家结亲,那还是大河叔一家更合适他。   况且,和江纪这好兄弟离得也近。   只是……   他抬眼看向叶厘,道:“那江柳的意思呢?”   “我想守足三年,如今才过了一年……”   他应的如此爽快,叶厘立马笑了起来:“小柳肯定同意呀,你与她是天作之合,再没有比你更适合她的了。”   “不就是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我今个儿回家就将你的意思转给她,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鲍北元:“……那麻烦厘哥了。”   他说的勉强。   笑的也勉强。   于是叶厘又道:“放轻松,还有两年时间呢,又不是要你明日就成亲。”   “成亲之后,你继续卖饮子,届时小柳过来帮忙。”   “二叔二婶舍不得村里,不会过来扰你们。”   “若干年后,二叔、二婶干不动活儿了,那就进城与你们同住、帮你们带娃。”   “小元,日子还长,一日一日慢慢捋,总能捋清楚走出来的。”   时间是良药。   这种痛,唯有时间才能抚平。   一番话,说得鲍北元鼻子酸涩。   但脑中不由自主顺着叶厘的话畅想起了未来。   若真有那么一日,那他爹肯定能瞑目。   他心中,也能得安宁。   这门亲事,的确不错。   叶厘没有久留,将话说完,他便赶着牛车走了。   他还得去买鲜桃、点心、黄酒、黄纸香烛等祭品。   明日顺带去祭拜江父一番。   将所需物品购置齐全,正好他离县学近一些,他便先去县学接江纪、后去私塾接江麦。   三人回了村,先去江大河家放牛车。   这会儿太阳已快要落山,江大河一家四口已吃起了晚饭。   但瞧见叶厘,江大河颇为激动,赶紧放下碗筷朝门口走去。   叶厘笑呵呵的让江麦先回家:“小麦,你给芽哥儿买的烤鸭都凉了,你先带回去叫你叶叔热一下。”   江麦也给江芽准备了礼物:   一只烤鸭。   江麦闻言,听话的拎着包裹着烤鸭的油纸包回家。   但江纪有些莫名,为何要把小麦支走?   他二叔也激动的有些不同寻常。   他这份疑惑没持续太久,等叶厘朝江大河点了头,江大河一拍大腿,忙扭头对江柳道:“小柳!小元他同意了,同意了!”   他这句没头没尾,正在嚼着馒头的江柳听不太明白。   但江纪心中一动,问道:“鲍北元愿娶小柳?”   叶厘笑眯眯的点头:“对,现在就看小柳的意思了。”   江柳:“……”   她吃了一惊,咀嚼的动作顿住。   鲍北元,愿娶她?   她瞬间凌乱:“他、他怎么愿意上门?”   不可能啊!   不明所以的梁二香、江榆也惊住,不可置信的瞧着叶厘。   不过,还没等母子俩将疑惑问出口,江大河抢先解释道:“是这样的,正好他双亲不在了……”   一番解释,叫江柳、梁二香、江榆三人的震惊、疑虑尽消。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梁二香高兴极了:“小元这孩子好,要是他成了咱女婿,我肯定放心。”   江大河也乐极了:“可不是,昨个儿厘哥儿一说,高兴得我一宿没睡。”   江榆则是笑嘻嘻的几步来到江柳跟前,他推了推江柳:“这个姐夫好,姐,快谢谢厘哥呀。”   江柳:“……”   她咬紧唇,一张脸比天边的晚霞还红。   并且心乱如麻。   此事对她而言太过突然,虽说鲍北元在她家住过,可她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因为她早就存了招婿的心思。   而以鲍北元的条件,那是万万没可能的。   鲍北元即便被鲍北兴赶了出来,可手中有存银,一个月也能挣不少,再加上读过书,性子好,模样周正。   这综合条件,若想娶亲的话,甭管是城里还是乡下,肯定有不少人家乐意。   可冷不丁的,她爹、她厘哥背着她说动了鲍北元。   这个细皮嫩肉、手脸都比她还白的小少爷,竟愿意娶她这个大字不识的村姑……   叶厘见她一张脸通红,就道:“小柳,小元性子好,和气,还读过书,也勤快,能挣钱。”   “就是他还得再守两年孝,若你同意,那你得等他两年。”   “这事儿对你而言,是突然了些。”   “一辈子的大事,不能草率,你好好考虑下,过几日再给我答复。”   江柳一个姑娘家,脸皮薄。   而且,的确该好好思虑,万不可在起哄中应下。   叶厘本意是为了江柳考虑,可谁知他这话音落,江柳立马抬头看向他,应道:“我愿意的,我等他。”   这八个字一出,江大河、梁二香、江榆都乐坏了。   成了!   江大河喜得直拍手,成了成了。   他正想说道几句,却见叶厘往江柳跟前走了几步,一脸认真的道:“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种事不能乱应。”   他便闭了嘴。   厘哥儿是功臣,先听听厘哥儿怎么说。   江柳的脸更红了,可她认真道:“我考虑过了。我愿意。”   “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   她一向有自知之明。   虽然现在家中小富,但还真不好招一个处处合心意的。   但鲍北元,算得上处处合心意。   这样的人,搁从前她根本没机会。   现在鲍北元愿意,那她一定要抓住。   “再者,他都同意了,我拿什么乔,别再拿的他后悔了。”   没必要。   她同意。   非常同意。   江柳这话,让叶厘不由笑了起来。   一个怜惜。   一个珍惜。   两个都真诚、有心,真成了婚,肯定能将日子过好。   “行,我过两日就去找他,向他报喜。”叶厘点头。   有了这话,江大河立马抢先道:“最好让他来一趟,咱们坐下来商量一下具体的章程。”   其实民间守孝的规矩并非是硬性规定,鲍北元非要守三年,他尊重支持。   但眼下两人都同意了,那今后怎么来往呢?   频繁了,对小柳名声不好。   故意避嫌,那不利于培养感情啊。    第119章   江大河的忧虑, 不无道理。   叶厘就点头:“二叔,肯定会让他来一趟。”   “这两日,咱都好好思量思量。”   其实他心中已有章程, 但这个事儿肯定要先经过鲍北元的同意。   有了他这话,江大河就放了心。   “厘哥儿, 那你再跑一趟, 这是一门好亲,万事都能商量。”   不能将人给逼急了。   叶厘听出他的潜在意思, 笑着应下:“下一次我和江纪一块去, 肯定将这事办妥。”   江纪也点头:“二叔, 既然他答应了,肯定不会叫他跑了。”   一句话惹得江柳又脸更红。   但江大河、梁二香彻底放了心。   可不是, 这么好的女婿,决不能给放跑了。   他们俩也没多留叶厘、江纪,这夫夫俩一堆事呢。   于是叶厘将背篓的西瓜抱出两个给了江大河,之后便与江纪各拎着一个背篓回家。   出了江大河家的门, 江纪一刻都按捺不住, 问道:“怎么想起撮合小元小柳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叶厘笑着道:“昨个儿得了采哥的点拨, 今日就给撮合成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你这媒人做的, 有水平。”   江纪有些惊叹。   叶厘闻言,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之色。   今个儿劝说鲍北元时,他的确花了几分心思。   不过,他道:“主要是小元善良。”   他将今日劝说鲍北元的话复述了一遍, 末了道:“其实他娶小柳,对他而言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他无父无母,也没兄弟, 要是碰到个不和他一条心的,那届时他得多痛苦?”   虽说绝大多数夫妻都是女子受委屈,但也有男子弱势的时候。   鲍北元性子软和,心中还对老父亲有愧,如果真娶一个胳膊肘总是往娘家拐的,那他心中的凄楚苦闷会更甚。   万一一时想不开,那不就完蛋了?   若和江柳结亲,别说是江柳了,就是江大河梁二香也与他一条心,事事会为他考虑。   待时间抚平他的愧疚,那涌入他心间的,只剩爱与温暖了。   江纪听完这一番话,沉默一瞬,随后突然伸手抓住叶厘拎着背篓的手。   他轻声道:“谢谢。”   叶厘身上的光芒,不止惠及他的亲人。   连好友也受益。   他真不知该如何感谢。   叶厘没想到他突然感性上了,挑眉道:“你和我这么生分?”   “我记着你的好,你还不高兴啦?”江纪也挑眉。   “这倒也是。”   叶厘点头。   他的准则就是他可以付出。   但江纪要看得到他的辛苦。   他坦率承认,江纪不由笑:“大功臣,明日到了爹娘坟前,我好好为你述功。”   叶厘闻言也笑:“行,以后你要是对不起我,我就去爹娘坟前告状。”   “……我怎么会对不起你?”   “况且,你手段这么温和?”   江纪一脸诧异。   “不然呢?”叶厘反问。   “那不得将我打成骨折?”   “……美得你。”   叶厘乐。   他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大庭广众的,你确定要这样?”   “无妨,谁不知咱们恩爱?”江纪道。   “行,那顺着你。”   好相公此刻心中正感动着。   舍不得放开,实属正常。   他将背篓换到另一手上,真正的与江纪十指相扣。   有村人蹲在门口吃晚饭,见他们手牵着手,便善意的打趣几句。   两人也笑着回应,但手却是没松开。   他们很快到了家门口。   院门大敞着,还未进门,却见江芽突然跑了出来。   小家伙上身穿着一个中式对襟短袖,下边是五分裤,脚上踩着千层底包头镂空凉鞋。   白生生的手腕上戴着叶厘送的银镯子。   圆乎乎的小脑袋上用锦布梳了两个包包,包包上绑着两个银铃铛。   两个小铃铛随着他的跑动,叮当作响。   叶厘见状,将背篓还有江纪的手都放开,一把拦住他,笑道:“哎呀,这谁家小哥儿呀,长的这么可爱,我抱走了。”   说着,就要去抱他。   江芽被逗得嘎嘎乐,但小身子却是一扭,躲开叶厘的手。   他在叶厘跟前转个圈,随后小手叉腰,高兴问:“厘哥!我明天这样去见爹娘好不好?”   “当然好啦,你这幅模样,肯定能把爹娘萌得心肝乱颤!”   叶厘笑着道。   这衣服、这鞋子,全是他设计然后交由江柳江榆做的。   做好之后,连江大河都夸好看。   这话让小家伙更为得意,小身子扭了几下,这才蹦到叶厘跟前,往叶厘怀中扑:“厘哥!你把我抱走吧!”   叶厘哈哈乐,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六岁的人,在叶厘怀中显得有些大只。   江纪上前,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这么大的人了,别累着你厘哥了。”   叶厘适时掂了掂怀中人,笑着道:“的确又重了。”   还摸了把他的小肚子:“饭没白吃。”   江芽闻言得意,当然啦,每天吃那么多好吃的,要是没长肉,那他才心疼呢。   他又扭了两下,让叶厘放他下来,然后他拽着叶厘的手往院子里走:“厘哥,咱们回去看我绣的帕子,叶叔夸我绣的好呢。”   “大哥也来。”   “成,让我瞧瞧你的水平。”   叶厘牵着他进了院子。   江纪瞧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心中顿生感慨。   去年他回家时,小家伙眼里只有他,不管原本在干啥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他。   可如今,小家伙和叶厘闹完了,这才想起他这个大哥。   不错,是个有良心的。   毕竟相比他这个总是在县城的大哥,是叶厘陪小家伙更多些。   他翘起嘴角,拎起叶厘搁地上的背篓,抬步进了院子。   春日时叶厘花钱将院子地面修整了一番,全铺上了青砖。   青砖不比泥土地,再剁猪草时,得在下边掂一块木板。   这会儿叶阿爹刚剁完猪草,正拿着扫帚清扫木板以及四周的碎草。   江麦则是蹲在小炉子旁,正在馏烤鸭。   叶阿爹瞧见他,笑着道:“洗手吧,晚饭好了。焖的米饭,炖的红烧肉。”   “我来喂猪吧,爹,你去盛饭。”   江纪走过去,想把扫帚接过来。   “没事,你去盛。”   叶阿爹摇头。   江纪见状,干脆拎起旁边盛着猪草的大篮子。   他一手一个,径直去了后院。   叶阿爹只得洗了手去盛饭。   好儿婿读书辛苦了,得给小纪多盛些肉。   就是小纪最近被厘哥儿带的,竟更喜欢吃瘦肉。   说什么肥肉吃多了腻。   真是叫人不理解。   又不是将肥肉当水喝,每顿吃那么几块,哪里就腻了。   不过,红烧肉里还炖了些粉条、鸡蛋、茄子。   他多给小纪盛些粉条、茄子吧,这两样被汤汁一泡,口味丝毫不输给肉,还软和。   另外,他还炖了两个肘子,这是明日给亲家公亲家母的。   两位亲家在天有灵,可要保佑家中日子一直和美下去。   今日晚饭着实丰盛,除了红烧肉,还有黄瓜拌莴笋、苋菜拌豆皮。   当然,还有江麦买的烤鸭。   上次在余采家中吃过烤鸭后,不只是江芽念念不忘,江麦也觉得美味。   借着江芽生辰,江麦便奢侈一回,买了一只回来。   这一只就要二百多文呢。   带小饼和蘸酱。   虽说他攒的银钱已超过了十贯——别看他没在作坊打工,但他也有固定收入的。   他每月若是过了江纪的月考,那可得一百五十文的奖励。   入夏之后,每日还有五文的高温补贴。   平日里,叶厘给他送吃的喝的,也会塞些铜板给他。   虽不如塞给江纪的多。   但每月也能剩个几百文。   他不似江芽,既不爱臭美,也不贪嘴,因此这些银钱他都攒了下来。   只是,从前的贫困,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   一旦银钱没有花在刀刃上,比如现在,花二百多文买一只鸭子,真真叫他心疼。   因此,啃鸭脖时,他一节一节啃的仔细,一点肉都舍不得错过。   啃完了,他又将骨头收起来丢到鸡窝里,叫鸡将这些骨头再过一遍。   至于江芽,这会儿也沉浸在美食中。   他只恨自己只有一个嘴巴一个肚子。   烤鸭,他爱吃。   红烧肉,他也超爱。   连白米饭他也能啥都不配干吃一碗!   唉,日子好了也烦恼哦。   叶厘、江纪偏爱吸满了汤汁的粉条,配着白米饭,碳水盛宴叫两人胃口大开,各吃了不少。   这一餐饭吃完,每个人都有些撑。   饭后西瓜也吃不成了。   叶阿爹在院中溜达了几圈,这才回房。   如今叶厘又搬回了西屋,西屋阴凉,还有窗户透气,比闷热的新房好多了。   江麦不肯再和江芽一起洗澡,于是就换叶厘和江芽一起洗。   洗完了,江芽还要与他一起睡。   这次叶厘没拒绝,明个儿要去祭拜江父江母,他和江纪啥都不干。   江麦见状,也不肯在自己房间睡了,抱着枕头来了西屋。   虽说小叔子与哥夫躺一张炕上于礼不合,可他大哥也在呢。   人多了热闹!   同去年一样,一家四口睡一张炕,叶厘问起江麦在私塾的种种,江芽不时也插上一句,四人说到很晚才睡。   翌日,天不亮四人就起来了。   江芽穿着昨日傍晚那一身,还背上了他的大荷包。   四人没吃早饭,他们拎上祭品直接去了祖坟那边。   夏日野草长的快,四人先将江母坟前的野草拔了,之后叶厘摆上祭品,有鲜桃点心,也有叶阿爹炖的肘子。   点上三炷香以及香烛,叶厘江纪、江麦江芽在坟前跪了下来。   叶厘一边烧纸钱,一边道:“娘,去年今日,我说今后每一日都是好日子。”   “如今看来,这话做到了。”   “家里挣的钱多了,小麦、芽哥儿也长高了,您和爹,真的可以放心了。”   江芽小手里也捏了个元宝,听完叶厘的话,他将元宝丢到火堆里,然后站了起来。   他如同昨日那般,转了个圈,随后小手叉腰,一脸高兴的道:“娘!您看,我穿的多好!厘哥夸我是最可爱的小哥儿!”   “我还会绣帕子了。”   他说着,从大荷包里扯出一条嫩绿色的手帕。   他捏着手帕的两角给江母展示。   这手帕是素色的,上面没绣任何东西,他展示的是他的技术:“娘,我锁边锁的可好了,规整还细密,也没扎着手。”   “厘哥和叶叔一直夸我。”   叶厘闻言点了点头,江芽这小家伙做针线时很有耐心,不急不躁,一次都没扎着手。   比他好多了。   “娘,等过两年我就能做衣裳了,到时候我给您和爹各做一套,还有厘哥二哥大哥,我都给他们做!”   江芽甩着手里的小帕子,兴致勃勃的道。   他对针线正新鲜着,因此“口无遮拦”,竟许下这么重的承诺。   听得叶厘直在心中喊勇士。   等江芽絮絮叨叨的说完,江麦也开了口。   他要说的也有很多,今年他去私塾读书了,他的生活比起从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私塾、夫子、同窗以及吃穿住行,事无巨细他全讲了一遍。   待他说完,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   只剩江纪。   江纪牵起叶厘的手,对着木碑晃了晃:“娘,叶厘对这个家的付出,您比我看的清、看得全。”   “他是咱们家的大功臣,您和爹做个见证,我这辈子都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要是我违背了今日的话,您和爹就将我也带下去。”   这话说的重,叶厘有些莫名:“……你表扬我就表扬我,干嘛还咒起自个儿了?”   “叫你安心。”   江纪扭头看他。   昨个儿莫名说什么“告状、对不起他”,这不就证明叶厘心底是有担忧的?   既如此,那他就当着爹娘的面给叶厘承诺。   叶厘搞明白他的心思,心中满意。   不错,自个儿随意一句话,他却是记在心里了。   至于安心什么的,这个得再看看。   最起码得等他中举吧?   就比如那余县尉,一朝得势就翻了脸。   不过,今日说这些没意思。   于是叶厘道:“我知道了,你还是说说你再县学的事儿吧。”   “娘都瞧着呢,我在县学一切都好。”江纪道。   “大哥,那咱们去看爹吧!”   江芽接了话。   叶厘闻言乐:“行,那咱们去瞧瞧爹。”   江纪有些无奈。   不过,他也的确无要紧事要说。   于是他也起了身,拎上桌案祭品,领着叶厘江麦江芽去了江父坟前。   跟刚才一样,先摆祭品,上香,烧纸钱。   而后跪下来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待结束后,太阳已升了起来。   四人拍拍膝盖上的泥土,拎上祭品回家。   吃过早饭,叶厘、江纪赶着牛车,先将江麦送去私塾,之后两人去找鲍北元。   他们到时,只有江顺在家,鲍北元去给半闲居送货了。   早在入夏时,半闲居就将热锅子改为冷锅串串了。   这种形式,对此时的人而言颇为新颖。   再加上中午天热人们不愿出门,因此食客登门的早。   所以这饮子也要早早送过去。   两人便坐下等鲍北元回来,顺便催催江顺,让他别总顾着玩,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心些。   江达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就在秋后。   江顺今年十五,该考虑了。   若无意外,江顺要一直留在县城做饮子。   待鲍北元真成了他的堂姐夫,那工钱不得涨一涨?   而且他算是作坊的编外人员,还拿着作坊的福利。   这攒上两年银钱,虽买不起县城的小院子,但租个独院是可以的。   届时娶一个县城小哥儿或姑娘,那完全是有可能的。   江大川的家产,也有他的一份。   村里还有几亩田地。   这条件不错了。   江顺听完两人的念叨,红着脸应下。   今年都过去一半了,时间真快!   很快,鲍北元回来了。   瞧见叶厘、江纪都在,他先是一怔,随后有些不好意思。   咳,他要成江纪的妹夫了。   待从叶厘口中得知江柳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还说要等他,他先是感动,随后怅然。   这门亲事,真成了。   他脑中出现江柳的模样。   江柳总是梳着一个麻花辫,个子比一般的姑娘略高,五官很是端正。   而且她坚韧、有主见有担当,吃苦耐劳,性子文静,身上处处都是优点。   这么好的姑娘,干脆利索的将终身托付给了他。   还愿意等他两年。   ……   他抿了下唇,而后对叶厘道:“我昨晚也琢磨了一番,不好叫她受委屈。”   “按照律法规定,守孝三年,其实是二十五个月,待明年夏二十五个月期满,我与她定亲。”   “待后年三年期满,那就成亲。”   “另外,我先将大半身家给她,以作信物,如何?”   总不能空口白牙的叫人家等。   他得先给点什么。   他这章程,除了最后那句,其他的与叶厘所想不谋而合。   叶厘也是如此打算的,明年定亲,后年成亲。   至于信物,这个倒是没必要。   叶厘道:“就按你说的办。但银子就不必了,大家关系如此近,我和江纪信你,小柳肯定也信你。”   江纪也道:“你就算是给,小柳也不会要的。”   “你不如多在县城逛一逛,看能不能买个带院的铺子,真成了亲,肯定不能住在这里了。”   “要是银钱不凑手,叶厘借给你。”   “对,还有两年呢,以饮子的火爆,肯定能将铺子钱攒出来。”   叶厘也道。   之前,第二批四万斤芋头回来时,半闲居一日要消耗六百斤芋泥。   当时鲍北元每日给半闲居供一千提饮子,因人手不够,所以其中七百提是纯茶乳,拿羊奶和茶叶煮一下就行,一提只能挣一文。   但另外三百提是豆乳米麻薯,一提能挣两文。   这加一起,一日就能入账一千三百文。   一个月就是三十九两。   抛开与他的三七分成,一个月也有二十七两。   虽说这只是理想状态,实际收入比这略低。   再加上还要给江顺工钱,日常吃喝也要花钱。   但一个月入账二十两绝对是有的。   光是那俩月,鲍北元就能挣四十两。   今年有了经验,余采早早给郑家粮铺下了订单,郑家粮铺的人已经南下了,争取将今年第一批收获的芋头给运回来。   如此一来,一年能卖七个月的芋泥。   如此卖上两年,鲍北元肯定能攒出铺子的钱。   届时与江柳成亲,前边是铺子,后边是家。   这多好呀。   鲍北元听完两人的话,犹豫一番,应了下来。   的确,都成亲了,肯定不能再租房子住。   他得买院子。   但如此一来,就显得他很没诚意……   他向叶厘、江纪求助:“我总得给点什么当信物吧?”   叶厘闻言笑:“这个真不用,你平日给她买点小玩意,多往我家走动就行了。”   先培养感情,其他一切都好说。    第120章   最终, 鲍北元同意了叶厘、江纪的建议。   银钱存着买铺子,安家。   日常多去野枣坡走动。   嗯……正好江顺已半个月没回家了。   明日让江顺回家一趟,他借机与江柳见个面。   让人家姑娘等两年已让他很不好意思了, 既然双方都应下,那自是得先见个面。   这个决定, 叶厘很是满意。   理该如此。   于是次日上午, 鲍北元将饮子送到半闲居后,就赶着租来的骡车来了野枣坡。   骡车上放着好几个背篓, 但都用麻布遮掩着, 即便有村人瞧见了, 也不知里边放的是什么。   叶厘在作坊点完豆腐后,招呼江柳去他家帮忙搓汤圆。   顺便再看看他新给江芽设计的夏衫。   于是, 当骡车停在叶厘家门口时,水井旁的棚子下,叶厘、江柳、江芽正在包汤圆。   叶阿爹和叶两在淘洗韭菜。   骡车停住,江顺先喊了声:“厘哥!我们回来啦。”   江芽闻声哎呀一声, 反应比所有人都快, 他挥着沾满糯米粉的小手, 从小板凳上起身跑向院门口。   顺哥和鲍大哥来啦!   但江柳却是被这一嗓子喊的脸颊通红、额头冒汗。   正好叶厘瞧向她,见状, 安慰了一句:“莫紧张,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江柳点头,深吸一口气,想将跳的过快的心脏压回正常频率。   对, 又不是初次见面。   鲍北元见过她推着石磨大汗淋漓的狼狈模样。   她也见过鲍北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酸楚时刻。   当时鲍北元擦眼泪鼻涕的那块帕子还是她洗的呢。   这门亲事,虽是她高攀。   可她一个要招婿的女子,身为家中顶梁柱, 即便是眼前场面,那也不能张皇失措、方寸大乱。   镇定!   要从容不迫!   如此一想,她又做了个深呼吸,心中咚咚咚的声响小了许多。   她朝叶厘道:“我省得。”   叶厘笑道:“那起身迎一下。”   而这时,江顺已双手各拎着个背篓进了院子。   叶两、叶阿爹也来到了院门口。   至于江芽,他早就跑到了骡车前。   鲍北元塞给他一个背篓,他伸出小胳膊抱着,顺便拿小肚子顶住,省得背篓掉下来:“鲍大哥,这里边是啥呀?好重。”   “是糖和盐。”鲍北元解释。   他头一次来江家,就是买了两斤蔗糖和一个大风车。   所以江芽听到背篓里装着糖,并不觉得奇怪。   至于盐,这也是必不可少的贵重物品,走亲戚当节礼不算奇怪。   江芽没再问,努力挺着小肚子抱着背篓进了院子。   鲍北元将骡车上最后两个背篓拎下来,也进了院子。   他视线一扫,立马就瞧见了跟在叶厘身后的江柳。   江柳脸颊红红,但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注视着他,不但没有躲闪,脸上还带着浅笑。   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叶厘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心中满意不已。   他招呼道:“快坐吧,大热天的,渴了吧?大哥,去将水井里的西瓜拎上来。”   叶两笑呵呵的应好。   不过,江顺可顾不上吃西瓜,这么久没回家,的确怪想的。   他从其中一个背篓里拎出一个油纸包,同叶厘打了声招呼,而后就跑了。   他跑的快,叶厘只得对鲍北元道:“小元,那你待会多吃几块。”   叶阿爹笑道:“吃一肚子凉西瓜可不好,锅里鱼快炖好了,再煮些汤圆、炒个韭菜鸡蛋,那就能开饭了。”   “留着肚子吃饭吧。”   这话有理。   叶厘就道:“小柳,那你将这些搓好的汤圆端去屋后煮吧。小元,你去帮她烧火。”   江柳听了,脸热了几分。   但面上大大方方的应好,她回灶房端了个陶盆出来,将案板上的汤圆扫进盆中。   鲍北元见此,也道:“那我将水桶拎过去。”   “好,就交给你们俩了。”   叶厘笑眯眯的又在案板前坐下:“芽哥儿,来,咱们俩将剩下的这点汤圆给包了。饭后让你柳姐带走。”   江芽忙应好,又跑去洗小手。   另一边,江柳端着陶盆去了新屋后的棚子。   鲍北元拎着水桶跟了过去。   江柳先将铁锅刷了刷,之后将水桶里的清水倒进去。   之后她就没活儿了。   水开了才能下汤圆。   鲍北元将火给生上。   一抬头,见她立在灶旁,侧着身子半背对着自个儿,便道:“坐吧,咱们也不是头一次见。”   “……好。”   江柳搬过一旁的小板凳。   这一次没有背对鲍北元,她与鲍北元斜对而坐。   她抬眼看向鲍北元。   鲍北元自是也瞧着她。   两道视线对上,谁都没惊慌移开。   的确不是第一次见面。   可身为适龄男女,从前都避嫌,没正大光明的盯着对方瞧过。   如今终于定下,两人就跟第一次见似的,盯着对方细细打量了好几遍。   鲍北元生的清秀,今日还特意收拾了一番,瞧着颇为清爽。   刚才江柳点完豆腐,特意回家换了件湖绿色长裙,这让她少了几分干练,多了些温婉。   打量完了,羞赧同时爬上两人心头。   两人垂下眼,脸都有些热。   鲍北元搓着手,有些羞愧道:“我……我自小有爹娘疼着,爹去世后,生哥纪哥厘哥都颇照顾我,所以我没担过事儿。”   “虽到了成婚的年纪,但跟你比起来,我就像是秋后的茄子,一场霜就能冻蔫。”   “而是你却坚韧如野草,火烧不尽,毒辣的日头也晒不尽。”   “我不如你。”   江柳:“……”   她轻声笑道:“身为庄稼人,我是最不喜野草的。”   这话叫鲍北元一愣,随后他尴尬的满脸通红,赶紧解释:“我是夸你呢,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我知道。”   江柳收了笑,认真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是野草,坚韧,但也真的与庄稼夺肥力。”   “你说你不担事,可你也勤快、善良、和气、大度,这些优点,足以做人相公了。”   “看人看两面,哪能只盯着短处瞧。”   “况且,就眼下这好日子,也无需担什么事。”   鲍北元:“……”   他怔怔的望着江柳。   羞愧有,他的确不如江柳。   可感动更甚。   他抿了下唇,也认真道:“还是有的,接下来我要为人夫,为人父,这两件事,我一定担起来。绝不会叫你和孩子受委屈。”   “还有大河叔二香婶,也会当亲生的爹娘孝敬他们。”   说着,他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   他起身走了几步来到江柳跟前,将小布包递了过去:“这是我昨日买的镯子,你拿着。”   “本想买对金的,可要攒钱买铺子,就先委屈你了。”   他这举动,有些出乎江柳的意料。   原本江柳还在因孩子二字害羞,可谁知他立马又掏出一对银镯子来。   这下子江柳顾不得害羞了,她笑着接过了布包。   她正是爱首饰的年纪,尤其这首饰还是未来相公买的。   心中高兴,她小心将布包打开,里边闪亮亮的镯子露了出来。   镯子是开口的素圈,上边没什么装饰。   鲍北元道:“这种不显眼,你平日也可以戴。”   “等以后买了铺子,再给你买更精巧的。”   江柳闻言,心中如喝了蜜,她欢喜道:“银的也极好,我还没有银镯子呢。”   “至于铺子,我也攒了些银钱,有个一百多两,你若是瞧见合适的,不用找厘哥借,用我的。”   她在作坊的工钱不算高,一日三十文。   再加上做芋泥的三十文,一个月也才一千八百文。   能攒这么些钱,主要是靠着变蛋。   如今她家角角落落都塞满了变蛋罐子,而且她还不用和叶厘分成,一千个变蛋,最起码也能挣一千文——跟岳老板一样,卖给外地商人的价格略低些。   她表哥经常送鸡蛋过来,江大河也几乎日日去县城买鸡蛋,如此一来,她一个月能做一万个变蛋,换成银子,那就是月入十两。   要不是场地限制了她,她还能做更多。   她平日里也不花什么钱,挣的钱都攒了下来,如今已有一百多两。   她又道:“你和小顺不用那么累,注意些身子,我也能挣钱的。”   鲍北元听了她的话,心中虽暖呼呼,但该拒绝还是要拒绝:“哪能用你的,传出去了叫人笑话,我自己能攒出来。”   “咱们保密,不传出去不就好了?都是一家人,不用生分,你尽管拿去用。”   江柳道。   鲍北元闻言挠头:“再说吧,现在铺子还没影呢。”   “那好,我和厘哥打声招呼,若是你找他,那让他找我。”   江柳笑道。   鲍北元:“……”   傻姑娘,还没成亲呢,就要先将嫁妆给他。   若他爹在天有灵,肯定会喜欢这样的儿媳的。   ……   珍惜眼前人,这般赤诚的姑娘,他此生绝不辜负。   正事谈完,锅中的水也开了。   江柳干脆将镯子戴上,而后起身下汤圆。   另一边,叶阿爹也将午饭做好了。   这时,按捺不住的江大河跑了来。   今个儿鲍北元买了不少东西:   十斤蔗糖十斤盐巴,只这两样就花了五百文。   还有一坛子黄酒、两斤茶叶。   黄酒不错,一坛就要三百多文。   但茶叶更贵,一斤高达三两银子。   这茶叶虽比不得余采日常喝的七两一斤的,但对于普通人家而言,这种价格的绝对是上等货。   还有两条猪后腿——其中一条是给叶厘的。   对于江大河而言,三两银子一斤的茶叶与几十文一斤的根本没多大区别。   与其花这个冤枉钱,不如全部买成猪肉呢。   可这是他准女婿的一番心意。   还有江柳手中的银镯子。   这都说明鲍北元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   是以,他难得没唠叨,红光满面的上了饭桌,喝鱼汤时,吸溜声大的堪比吸溜面条。   他江大河是个有福气的,这会儿就喝上半个儿的孝敬了。   他高兴!   至于买铺子的事,他意见和江柳一致。   都是一家人了,还分那么清干啥。   只要碰到合适的,该买就买。   一番关切,叫鲍北元很是感动。   这的确是家人的样子。   有了今日的良好基础,待一周后县学放假,鲍北元便又来了。   此次他打着给叶厘分成的旗号,正好又碰到江纪在家,所以他顺理成章留了饭。   这一次,江大河、梁二香、江柳、江榆都在,梁二香、江柳还给他做了两双鞋子。   他每日都要去给半闲居送货,还要出门沿街叫卖,一年到头很是费鞋子。   而且,他其实还处在长身子的年纪,鞋子一年就得一换。   对他而言,送鞋子比送旁的实惠。   捧着两双鞋子,他很是感动。   果然是家人,想他所想。   不过,自打他娘去世,他的衣裳鞋袜都是找之前相熟的绣娘定制的。   从今往后,他也能穿上家人为他做的衣物了。   真好。   这一次见面后,第二天,江柳找上了叶厘。   她想学识字。   她与鲍北元,一个是村姑,一个是小少爷。   上次鲍北元的野草论说明两人看待同一事物时,有着不小的差异。   从前的经历无法改变,但今后的相处,她想努努力,识一些字,好跟上鲍北元的话语。   今后她也不务农了。   她不准备与鲍北元谈庄稼、农事。   当然,她也谈不了四书五经。   但最起码她得看得懂账本吧?   真成了亲,那她可就是饮子店的老板娘了。   不好再当睁眼瞎。   江柳有上进的心,叶厘自是支持。   恰好,村里的村塾也要动工了,届时凡是想识字的,甭管男女老少,皆可去读。   上半年,他给村中添置了些龙骨水车,还打了二十多口井。   但这加一起也没花多少钱。   如今作坊每个月的盈余,因产量提高以及村塾夫子还未到位,有个十八两左右。   所以盖村塾的银钱两个月就攒出来了。   这一次盖村塾,亦是全村齐上阵,这样能节省不少工钱。   至于夫子的人选,这自然是拜托江纪。   江福正事先征询了全村人的意见,若是想走科举之路的人多,那就多花钱请个高水平的夫子。   若是大家伙儿只想简单识字、明理,那就请个水平一般的夫子。   如今全村人都沉浸在做变蛋的疯狂里——一个月能挣十多两甚至是二十两,这叫人如何淡定?   疯狂,必须疯狂!   家中房屋太小没地方放置变蛋?   好说。   在后院搭个棚子过度一下,这完全没问题。   或者如叶厘那般,将一面院墙扒了,将自家院子往外扩一些。   两三日就能搞好。   总之,现在村人连自家房子都不舍得翻修,一门心思钻到钱眼里。   对于走科举一事,不少村人难以下决断。   这种情况下,自是不用多花钱请水平高的夫子,找个差不多的凑合一下就行。   第一场秋雨落下时,村塾终于完工了。   村塾坐落在村子北侧的一处空地上,占地面积跟普通的农家小院差不多。   里边共有五间青砖瓦房。   两间是讲堂,一间是夫子的办公室,一间是卧房,一间是灶房。   另外还有水井、菜园子。   可谓是一应俱全。   地上也铺着土砖,颇为平整,下雨天也不会泥泞。   江福正开出来的薪资是一月三两,每年再提供一千斤玉米。   以一个成年男子的饭量而言,配着些瓜果蔬菜,那绝对够吃了。   新房,包吃包住,离县城还近。   这个条件,彭希明听说之后,颇为心动。   这是他梦想中的村塾啊!   不过,他现在成了半闲居的东家之一,没空过来教书。   最终,江纪在县学里寻了个人。   这位仁兄名叫吕想,也是农家子,但情况比彭希明要好上不少,跟石义差不多。   他在县学读了十余年书,已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纪。   这个年纪还在让父母妻儿供养自己,他深觉愧疚。   无意中得知江纪在为村塾找夫子,他便赶紧报了名。   一个月三两银子,一年就是三十六两,还能得一千斤粮食,这待遇,优渥!   吕想积极应聘,江纪也认真面试,确认吕想有一定的水平,又经过江福正、叶厘的面试,这才定了下来。   夫子就位。   那学子也要就位。   为了鼓励村人积极入学,江福正还放出了一个大饼:   成绩优异者,可担任作坊账房一职。   这个大饼一出,家家户户都将自家孩子往私塾里送。   虽说目前作坊的收入比不得变蛋,但这只是目前。   如今农具买了,水井打了,村塾也建了,那么作坊每个月十两的盈余,就是员工们的。   要么以节礼的形式发下去,要么作为年终奖直接发现银。   若是将工钱、节礼、年终奖加一起,那么一个员工一年到头,差不多能从作坊领十五两银子。   这银子少吗?   不少!   而且只干半日活,冬日也能有进项。   因此,小到六岁,上到已成亲,凡是觉得可以争一争账房职位的,都进了私塾。   加一起有五十余人。   江福正颇为欣慰。   村中一下子多了这么些识字的人,野枣坡当兴!   不过,江麦依旧留在县城的私塾,没有转到村塾来。   江芽也没去凑热闹。   刘饴快生了,叶阿爹回了叶家,如今家中只剩下他和叶厘,身为好弟弟,他也不好让叶厘一人干家务。   再者,他还要去作坊干活、要学针线。   他日日忙的团团转,可没时间去读书。   叶厘也挺忙的。   叶阿爹回叶家后,便由张苋顶了他的位置。   经过半年的考察,张苋这位堂哥夫爽朗、勤快、处事周到。   他早就开始帮着江通做变蛋,如今人手不够,叶厘便让他接过叶阿爹的活儿。   叶厘家的芋泥作坊也运转了起来。   头一批芋头,余采订了五万斤。   走水路,郑家粮铺一船就给拉回来了。   根据去年的经验,半闲居日销六百斤芋泥,轻轻松松。   但今年少了刘饴、叶阿爹,为了日产六百斤芋泥,不但叶厘亲自上阵,他还让张苋接手叶阿爹的活儿。   此次郑家粮铺共拉回了十万斤芋头,这多出来五万斤芋头,不仅酒楼、饭馆、饮子店、点心铺感兴趣,一些喜好美食的人家也感兴趣。   芋泥有利可图,且时常买不到,如今有芋头在手,不少人便想研究研究。   芋泥的做法实在简单,将芋头一煮,再压成泥,那就成了。   芋泥细腻,没有红薯的纤维感,即便只放些糖,那也称得上是美味。   一些饮子店,还真推出了芋泥这道小料。   点心铺也上了新。   其他饭馆、酒楼,陆陆续续也推出了与芋泥有关的吃食。   但半闲居的生意并未受到大的影响。   旁人的芋泥,没有炼乳这个小窍门,口感比半闲居的要差上一些。   再加上蛋挞也属于半闲居的独家秘制。   因此,真正喜好芋泥且不差钱的人家,还是选择来半闲居消费。    第121章   芋泥这门生意, 着实要紧。   半闲居日销六百斤芋泥,分到叶厘手里的,有六两——六百斤可做四千份小料, 一份小料叶厘拿一文半。   而且,每卖出一个蛋挞, 叶厘又可得两文。   芋泥蛋挞味道出众, 蛋挞液的奶香与芋泥的细腻柔软结合的很是巧妙,一经推出, 就大火特火。   销量很快就碾压了芋泥饼, 也倍压了芋泥饮子。   为此, 余采还在半闲居附近又租了个院子,好专门烤制蛋挞。   之前春日时, 没了芋头,叶厘建议余采拿莲蓉板栗豆沙等代替芋泥。   这样做出来的蛋挞,虽依旧美味,但销量比不上芋泥的。   如今芋头回来了, 蛋挞的销量立马涨上去了, 日销一千多个轻轻松松。   分到叶厘手里, 那就是二两多。   纯芋泥+芋泥蛋挞,光是靠着这两样, 叶厘一日就能入账八两。   两个月就能挣出来一个铺子——叶厘打算买个铺面,甭管是自己用还是租出去,都能让钱生钱。   而且,他欠余采的那五十亩地银, 他还没给呢。   一亩中等田的价格是二十二两,五十亩就是一千一百两。   他得卖上半年芋泥才能挣出来。   另外,郑家车行推出的那个拼船下江南活动他很是心动。   但价格也很美丽, 一人光是船费就要二十两。   再加上吃吃喝喝、购物,那不得翻个两三倍甚至四五倍?   地银、旅游基金、铺面,这三项巨大的花销,叶厘全指望芋泥了。   现在半闲居的生意受到些许冲击,叶厘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有余采做靠山,这银钱他要狠狠挣!   所以,一番琢磨后,他打算推出千层。   做千层的话,首先要做千层皮。   千层皮是个好东西,可以拿来做芋泥千层,也可以做毛巾卷。   而且做法很是简单,只需要用到牛乳/羊乳、低筋面粉、玉米油、糖、鸡蛋这五样食材。   但此时没有奶油,只靠着芋泥和千层皮,会影响千层的整体口感。   可叶厘一时间变不出奶油来,为了自己的挣钱大计,他只得先试试无奶油版本的千层。   这日上午,做完豆腐后,他去村人家买了羊乳。   羊乳买回来,先煮一下,之后将所有原料倒入盆中调制成面糊糊,那就能下锅煎了。   他搬出小炉子,放上小铁锅,这小铁锅用的久了,堪比不粘锅。   再者,面糊糊里边本就有玉米油。   因此,将小铁锅烧热后,直接往里舀面糊糊即可。   千层皮决不能厚重,要突出馅料的味道,所以,一张千层皮所需的面糊糊很少,平日里盛汤用的大汤勺,半勺即可。   他将半勺面糊糊倒入铁锅,然后端起小铁锅转圈,随着他的动作,面糊糊在锅内铺开。   小火慢煎。   一分钟便可出锅。   很快,蛋奶香飘了出来。   一旁的江芽忍不住吸吸小鼻子,大眼睛闪亮亮:“厘哥,看上去可以直接吃呀。”   叶厘笑着点头:“对。不过,抹上芋泥会更美味。”   “哇!那我想吃两张,行不行?”   江芽伸出两根小指头,一脸期待的瞧着叶厘。   他厘哥不准他吃太多甜食。   像是蛋挞,一顿最多只让他吃四个。   眼前这个蛋皮好大一张,还能再抹上芋泥,那他只吃两个好啦。   “不是论张吃的。”   叶厘笑眯眯道。   “那怎么吃?”江芽惊讶,大眼睛圆睁。   “你去二叔家将你柳姐喊来,等你回来就能吃了。”   叶厘交代道。   小家伙一听,也不问为什么,立马一蹦一跳的走了。   早点将柳姐找来,那就可以早点吃上蛋皮芋泥!   江芽跑了,叶厘就专心做千层皮,因是头一次试验,他不打算搞的太复杂。   烙了八张皮后,他熄了火,开始做芋泥千层。   将一张千层皮搁在干燥的案板上,往上边舀一大勺早上特意留出来的芋泥,拿木刮刀将芋泥涂抹平整,之后就再铺上一层千层皮。   如此往复,等江芽牵着江柳回来,叶厘也将芋泥千层做好了。   这千层不大,大概在八寸左右,厚度有一指。   叶厘拿刀将千层一切为二。   又将其中一半切成三份。   “来,每人一块。”   他示意江芽、江柳自己拿着吃。   江芽、江柳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吃食,惊讶极了。   最上边的蛋皮烤得焦黄,很是诱人。   但从侧面来看,诱人的蛋皮却是被芋泥淹没,只看得到层层叠叠的芋泥,蛋皮已不见踪影。   江柳打量着手中的千层块,有些舍不得下口。   江芽用小手捧着千层,不过,在他这里可没有舍不得吃这一情况,他小嘴巴张开,嗷呜就是一口。   叶厘更豪爽,直接啃了一大口。   这下子满口都是芋泥香,除了最上面的那层蛋皮略有存在感,下边几乎感受不到蛋皮的存在。   但最上层的那张蛋皮也是入口即化,很湿润,与满口的芋泥融合在一起,比起吃纯芋泥,口感更丰富,奶香更浓。   但因糖、油都放的少,所以连着吃上几口,完全不会觉得腻。   就是和有奶油版比起来,口感上还是略有差别。   可北阳县的土著人没吃过有奶油版,无从比较,那肯定会认可眼前的版本。   如此盘算着,他瞧向江柳、江芽:“好吃吗?”   “薅吃!”   江芽不顾口中的芋泥还在,就赶紧响亮回答。   江柳也重重点头:“不输给蛋塔,厘哥,你是怎么想出来这种吃法的?”   “贪嘴呗,从前穷怕了,现在满脑子都是吃。”   叶厘笑着糊弄。   可江柳信了,她不再问,只一小口一小口吃的仔细。   叶厘几口将手中的千层吃完,而后道:“小柳,盆厘还剩下一些面糊糊,你给煎了,抹上芋泥,带回去让二叔二婶还有榆哥儿都尝尝。”   “待会让芽哥儿去你家吃饭吧,我带上剩下的这点千层去找采哥。”   可江芽一听这话,有些急,赶紧道:“我也去!”   “乖,我是去谈正事的。你留下来和你柳姐一起做千层,今个儿你可以敞开小肚子随便吃,怎么样?”   叶厘笑眯眯的与他谈条件。   随便吃这三个字一出,小家伙瞬间有了选择,他笑脸如花,忙点小脑袋:“好!”   他去半闲居很多次啦。   新鲜感不在。   可眼前这千层,嘿嘿,他今天要吃到饱!   他笑得犹如占了大便宜的模样,看得叶厘也有些乐,叶厘叮嘱了他几句,让他别忘了喂鸡喂猪,之后又教江柳做千层。   江柳学的很是认真,咳,明个儿她就做一个,拜托厘哥给鲍北元送去。   确定江柳学会了,叶厘这才带着半个芋泥千层去了半闲居。   天气凉爽后,余采、彭希明两人恢复了从前的作息,每天上午来半闲居,下午才离去。   叶厘到时,正是饭点,两人正在后院吃午饭。   很难得,今日夫夫俩吃的是火锅。   瞧见他来了,余采让人添了双筷子。   待得知他的来意,亲口尝到了芋泥千层的滋味,余采真真是不知该如何夸了。   “厘哥儿,半闲居有了你,真是了不起,这下子谁还能抢咱们的生意?”   “若有心人想抢,那很快就能琢磨出来的,做法不复杂。”   叶厘倒是没那么乐观。   不过,能撑多久撑多久吧。   大不了继续上新。   “不复杂?”   余采一愣。   这么好吃的东西,做法竟不复杂?   彭希明也诧异的瞧着手中的千层块,颇为意外。   他这大半年跟着余采吃了无数好东西,但眼前的千层,可以在他尝过的吃食里排前十。   口感实在是太细腻了。   还轻盈,最上面的那层蛋皮,舌头一抿就融了。   可做法竟不复杂?   “对,不复杂,小柳已经学会儿了。不过,咱们可以多出几个花样,比如芋泥、坚果双拼,再加点果酱、酥酪什么的。”   叶厘又道。   “嗯……这主意好。”   余采不由点头。   只要他们上新的速度够快,那这个冬季,芋泥这门生意还是他们占了大头。   今年有些仓促,明年多搞些果酱、坚果,那明年这门生意依旧是他们的。   说起来,醉仙居那位,最近也出了芋泥酥饼、芋泥甜羹。   他阿爹知道后,直接去余府找余县尉,要求醉仙居不得与芋泥沾边。   旁人卖芋泥,他阿爹管不着也不关心。   可如果醉仙居拿他辛辛苦苦打出来的招牌去抢半闲居的生意,那他阿爹是绝不依的。   他阿爹态度强硬,而且,此事的确是醉仙居不占理,余县尉就叫余世新将两道芋泥吃食给撤了下来。   其实他也是一样想法。   旁人模仿,他管不着。   但醉仙居不行。   看看厘哥儿为了这门生意费了多少心思?   他也付出了不少心力。   余世新凭什么直接拿他们的心血盈利?   没有这样的好事!   有本事,自己琢磨新招牌去。   哼,本就是靠着余县尉才成了县城最大的酒楼,现在又无法抓住芋泥这波热度,要不是有余县尉撑着,醉仙居肯定要走下坡路。   也是他最近沉迷情爱,无心搞事业。   不然的话,他非得再开一家分店,专门和醉仙居抢生意。   想到此,他看向了叶厘。   厘哥儿可是打算买个铺面的。   “厘哥儿,你若买铺面,何不自己开个食肆?”   “你总是充满了奇思妙想,若你开食肆,生意肯定好。”   叶厘闻言,摇头道:“太累了,而且还要找厨子,我若买了,八成是要赁出去。”   “你自己买人呀。”   说到这个,余采有些哀怨。   因为今年冬,厘哥儿不搬到县城和他当邻居了!   缘由是家中诸务繁忙,厘哥儿走不开。   他劝道:“说起来,这生意越做越大,你不可能一直亲力亲为,以你的家底,完全可以买两个下人帮你嘛。”   叶厘闻言,咽下口中的羊肉,笑着道:“也不全是因为人手不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明年江纪要下场试试。”   “我不想他分心。”   余县尉那个宅子,他已去县衙办了过户手续。   但是,他今年不打算搬到县城去,原本的租户可以继续住。   之所以有此决定,主要是他不想让江纪分心。   乡试三年才一次,明年若是不中,那四年后才有机会。   中间这么长的时间,且不说叶阿爹、江大河会催,他自个儿说不定也会生出生娃的念头——有余采做靠山,中举一事就没那么紧迫了。   他对生娃并不十分抗拒。   此时不想生,纯粹是没和江纪腻歪够。   但如果他要生娃,那从备孕到带娃,江纪必须全程参与,不然他不生。   这最起码要三年时间。   因此,他便想让江纪专注读书拼一把。   也就是一年的时间。   很快就过去了。   他又道:“趁着江纪年轻,耳聪目明记忆力好,得努力一把,若是错过明年,那实在可惜。”   这话着实有理。   科举拼的不只是脑力,也有体力,乡试共三场,每一场都是考三日,就贡院那小小的号舍,若是没个好身子,那还真撑不住。   而且,与做邻居比起来,肯定是乡试重要。   余采没有再劝。   他笑着道:“你们夫夫有这个毅力,明年江纪肯定会有好结果。”   换做是他,可不愿与彭希明身处两地。   刚成亲那会儿,他还劝过彭希明几次,想让彭希明去读书。   最近却是不再劝了。   他已习惯了时时刻刻有彭希明在身侧,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情绪都会被彭希明精准接住,这感觉实在美妙,单身了二十五年的他,根本无法抗拒。   可厘哥儿、江纪竟能拒绝这份美妙,一个在家搞钱,一个在县学搞科举,有这份毅力,夫夫俩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叶厘听了余采的祝福,笑着道:“那就借采哥吉言了。”   反正他和江纪会尽力,剩下的,看天意吧。   吃了午饭,他和余采、彭希明去了附近专门做蛋挞的小院子。   他将千层的做法教给厨子。   余采也学了一下,准备做给家人吃。   这做法着实简单,于是傍晚半闲居就推出了芋泥千层。   但因今日所剩芋泥不多,厨子就拿做蛋挞用的板栗、豆沙馅料,搞了个三拼千层。   一个小小的蛋挞,卖十文一个。   一个八寸、一指厚的千层,那自然更贵。   一份芋泥小料重一两半,也就是七十五克,做一个八寸千层,因没有奶油,只能全抹芋泥,所以余采用上了十二份芋泥小料,共九百克。   再加上蛋皮的重量,一个成品千层有两斤出头。   一份芋泥小料,半闲居的定价是九文。   这九文其实已包含了半闲居的利润,半闲居从叶厘手中买芋泥,一份小料的价格是七文半。   但这点钱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余采挣的是富人的钱,无需文文计较。   十二份小料,价格是一百零八文。   算上蛋皮、人工、房租、柴火等开销,那一个芋泥千层的成本大概是一百五十文。   余采大手一挥,给千层定价为五百文。   三百多文太低,四字开头又不好听,所以五百文最合适。   再者,这千层又不是普通点心,半闲居卖的是出众的口感、独特的造型、上新的速度。   这份美味、新颖、独一无二,就值这个价!   余采这个决定,叶厘没有反对。   这芋泥千层,余采只给三楼的食客推销。   一日卖不出多少。   富人为喜好买单。   他和余采挣到了银钱——每卖出一个千层,他能得一百四十文。   皆大欢喜呀。   其实,千层的利润,余采想和他对半分的。   但他只出了技术,旁的全由半闲居操作。   因此,他便想和鲍北元那般,搞三七分。   但余采不同意。   经过一番拉扯,最终,两人各退一步,每卖出去一个,他拿一百四十文,余采得二百一十文,四六分。   不过,到底是头一次卖这么贵的东西,因此,连着几日,每天傍晚他都去半闲居打探当日千层的销售情况。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芋泥千层只凭着外观,就收获了不少食客的喜爱。   至于味道,比起小小的蛋挞、薄薄的芋泥饼,千层显得痛快多了,一口咬下去,嘴巴里满满的都是芋泥香。   但又和饮子里那种芋泥小料不一样。   奶香味更重。   口感也更轻盈。   湿润度刚刚好。   总之,对于芋泥爱好者而言,这芋泥千层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制,吃起来痛快又满足。   而且,余采不只卖整个千层,他还出售千层切块,食客们若吃不完一整个,那可以买切块。   切块也根据每个人的食量有大小之分。   可谓是将有心品尝者一网打尽。   如此一来,这门生意就很不错,一日便可卖出二三十个千层。   他的收益,也在二两八钱——四两二钱之间浮动。   本来靠着芋泥、蛋挞,他一日就可挣八两。   现在有了千层,他又多了这么些。   这下子一个月保底也有三百两。   当然,以后随着外地商旅减少、新鲜感不再、其他铺子也售卖千层,他的收益会下降,但他还有其他进项呢。   算上豆腐泡、变蛋、饮子,接下来半年,他一个月的总收益怎么着也得有三百五十两。   好大一笔银子!   当叶厘为这份收益欣喜时,全县其他地方的芋泥也卖得红红火火。   郑家粮铺瞅准商机,趁着南通渠还未冰封,一口气南下了六条船,准备大干一场。   在邻省,芋头是三文一斤。   拉到北阳县,那一斤的售价是十文。   一条船能载重五万斤。   这一倒手,那就能挣上三百五十两。   即便抛去成本,也有二百多两的利润。   这生意,大有可为!   郑家铺子的船队出发前,和余采打了声招呼。   毕竟郑家能挣上这份银钱,是靠了余采。   要知道在去年之前,郑家粮铺每年冬天卖芋头,几乎都是赔本赚吆喝。   所以,现在肯定要先紧着半闲居供货。   得知郑家粮铺的大计划,余采干脆又定了十五万斤。   反正芋头埋土地能存放半年,而且冬天用马车运货郑家粮铺要涨价,还一涨就是一百两。   如今有水路可走,余采自然不肯再当冤大头。   芋头货源足足的,他和叶厘不用担心什么,每日等着数钱即可。   另一边,当叶厘将自家如今的盈利告诉给江纪,江纪心中的哀怨瞬间消散。   之前,叶厘说好了入冬就搬到县城的。   可谁知念叨了一年,事到临头,叶厘竟改决定了。   这叫他如何不哀怨?   大冬天的,谁不想夜里抱着夫郎睡觉?   可谁知一不留神,叶厘竟奔着腰缠万贯这四个字去了——按照如今的情况,只需四五年,叶厘就能挣出万贯家财。   对于一个秀才而言,这份厚实的家财着实惹眼。   虽说有余采做靠山,无人会打自家的主意。   可靠外人肯定不如靠自己。   唉,唯有自己中举,那心中才能踏实啊。   江纪收了哀怨,彻底将心思放到读书上。   日子如水,悄无声息,一场秋雨落下,气温陡降。   在一个雨水绵绵的午后,怀胎十月的刘饴,成功诞下一个小哥儿,父子皆安。    第122章   叶家第三代第一人虽是个小哥儿, 可叶大吉叶阿爹都颇为高兴。   他们原本就很宠原身,并不重男轻哥儿。   小哥儿怎么啦?   瞧瞧他们的厘哥儿,多有本事!   像是江柳, 不仅吃苦耐劳,还给江大河找了个好女婿。   所以, 只要是亲生的, 是女是哥儿又如何?   都是好孩子!   再加上这乖孙又是他们盼了多年的,因此, 乖孙出生后, 两人也没找江纪这位秀才, 直接就给乖孙取名为如意。   叶如意。   吉祥好记。   这叫刘饴暗暗松了口气。   他自己辛苦生下的娃,哪怕是哥儿, 他也当眼珠子疼。   两位长辈没因性别给他甩脸色,皆大欢喜。   他当年非要嫁给叶两,这一步还真是走对了。   现在他宽敞的大房子住着,每个月好几两的银子挣着。   连娘家兄弟也跟着赚了不少。   他娘隔三差五的就夸他, 什么主意正、有眼光, 再不跟从前似的一边心疼他吃苦一边埋怨他不听父母之言。   心情愉快, 那身子恢复的就好。   叶阿爹也舍得花银钱,整个月子里, 不是鸡鸭就是猪鱼,各种给他补身子,每顿都少不了肉。   因此,小如意满月宴时, 他比起孕期,一点都没瘦。   但他精神极好,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小如意经过一个月的精心喂养, 白胖了许多,也不怕人,叶厘抱着他时,不仅不哭,还咿呀咿呀的伸着小肉手和叶厘互动。   而且,他这刚出炉一个月的小脸蛋,捏起来比江芽的更软。   叶厘看得心中欢喜,连席都不吃了,抱着这个小可爱舍不得撒手。   江纪在一旁瞧着,只觉得时间紧、任务重。   若是明年乡试不中,那他和叶厘的确该生娃了。   明年他都二十了。   反正早晚都得生,那不如早些生,带大之后,那就可以跟着他们夫夫下江南了。   可如此一来,他哪里还有心思读书。   从叶厘怀孕到将娃带到两岁,三年时间眨眼没了。   下一次乡试,八成还是不中。   那他只能指望七年后的乡试了。   ……   年少功成,他其实是有些自得、自傲的。   要他等上七年,这不得将他的锐气、意气给消磨大半?   拼了!   小如意的满月宴后,江纪回了县学,比从前更刻苦。   他甚至还不让叶厘去看他了。   一是天冷。   二是他要将心思都花在读书上。   午间、晚间,那么长的时间,若是用在读书上,甭管是背书还是找同窗、学正、韩夫子等人讨教,都能学不少东西。   江纪发奋,叶厘自是支持。   如今已是十一月了,每日天气阴沉沉的,时不时的还来场雪,既然江纪不想让他频繁出门,那他就老实待在家中过冬。   上个月,江达成了亲,他媳妇是一位秀才公的女儿,不仅识字,还娴静贤惠。   原本,他想让江达媳妇接了他手中做豆腐的活儿,这样他就能上午去县城了。   冬日天黑的早,其实他也不乐意傍晚去找江纪。   可现在江纪要专心读书,他便继续在作坊干活。   其实这样也好。   他当时考察了张苋半年,这才让张苋进作坊。   要是现在让江达媳妇进作坊,那张苋心中肯定不舒服。   张苋这位堂哥夫其实挺好,为人爽朗,干活麻利,还做的一手好酱菜,自打他嫁过来,叶厘就不再吃梁二香腌的咸菜了,改吃他腌的。   他现在也做芋泥,甭管是清洗芋头还是将芋头压泥,都做的又快又好。   其实做芋泥挺辛苦的,前一日下午就得过来清洗芋头。   第二天又得一大早就过来煮芋头、压芋头。   大冬天的,所有员工都是自己人,再加上芋泥的利润实在高,于是叶厘大手一挥,将众人的工钱从一日三十文涨到了一日七十文。   如此一来,江大河、江通等人的工钱,算上作坊和芋泥,那一日就有一百文了。   这叫村人看得眼热。   可做芋泥这个活儿,他们是真插不上手。   想多挣钱,只能指望变蛋了。   好在经过一年的宣传,变蛋多了几个销售渠道。   府城除了岳老板,另有几户商家与野枣坡签了长期订单。   临县也有商人盯上了这门生意。   如此一来,即便是冬季,变蛋也不愁卖。   但到底比不得夏日外地商旅多,家家户户的变蛋罐子少了许多。   经过这一年的疯狂,每家靠着变蛋都攒下了百两以上的银钱。   因此,今年的新年,比去年更肥。   哪怕是最节俭的人家,在领取了作坊发的年礼后,也又去县城置办年货。   但叶厘家这个新年,比起去年,冷清了许多。   今年叶两、叶阿爹、刘饴都不在,年后也不来——腊月初时,唐鱼也怀上了。   之前因小如意的出生,叶文、唐鱼暂时打消了在镇上赁铺子的念头,家里活儿多,他们俩在家也能搭把手。   结果腊月初,唐鱼啃猪蹄时突然吐了,去镇上找大夫一查,果然是怀了。   这叫叶阿爹高兴坏了。   眼下小如意离不得人,刘饴彻底被绊住,唐鱼也要稳胎。   因此,叶阿爹就不打算回作坊了。   叶家人不来,自家人也都挺忙的。   江纪一天到晚待在江麦房间读书,只有吃饭、睡觉时才能见着人。   比叶厘当年高考都自律。   江纪这般,让鲍北元今年不好意思过来叨扰了。   他和江柳的事不急,反正再有半年就能定亲,还是科举重要。   江芽这小家伙,对针线的兴趣不减,日常去找江柳、江榆讨教。   江柳也忙的厉害,除了芋泥、作坊的活计,因叶厘不会针线,她还得给江纪江麦江芽叶厘四人做些衣裳鞋袜。   当然,少不了鲍北元的。   更重要的是,她要去村塾识字。   人人都忙的团团转,只有叶厘闲得长毛,等年后江纪、江麦回了县学、私塾,家里只剩他和江芽,就显得更冷清了。   好在天气暖了,他将做豆腐的活儿交给江达媳妇,他自个儿时常往县城跑。   有时候甚至还去叶家瞧瞧小如意。   他不去见江纪,但可以给江麦送点吃的喝的,顺便和余采唠几句。   余采没想到江纪为了读书,除了与叶厘分居两地,还能做的更绝。   而且,不是一月两月,是持续了小半年。   这毅力,太叫人佩服。   对比江纪,他大哥就显得懈怠多了。   想到自己阿爹时常念叨的,等再回吴家时见着余世亭,他便将自己大哥与江纪做比较。   吴夫郎听了,当即就鞭策起了余世亭。   身为采哥儿的依靠,但只嘴巴上嚷嚷,论实际行动,比不得江纪十分之一。   就这份懒散,如何能中举?   余世亭被骂的满脸通红,连声认错。   之前,他考校了彭希明的学问,且这一年来,彭希明规规矩矩,没有任何读书的念头,于是他就有些松懈。   可谁知比他年轻十岁的江纪竟有这份恒心和意志。   真真是叫他羞愧。   他是将余世新比了下去,但他的人生,岂能只与余世新较劲?   自这之后,余世亭也刻苦了起来,跟江纪一般,过上了苦行僧的日子。   但他到底年纪大,羁绊多,虽身子做到了刻苦,可心思却是无法如江纪那般沉浸到四书五经的海洋里。   每每这个时候,他只得回想当年那一幕来督促自己。   唯有中举,才能真正成为吴家的依靠啊。   余世亭专心读书,余夫人闲来无事,就往半闲居跑的勤快。   她大儿子余理谦已进了私塾读书。   小儿子余理年暂时留在家中,由她亲自教导。   其实她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为她突然发现,叶厘竟时常带着江芽、江柳来半闲居。   今年余理年八岁,但比起余理谦八岁时,不仅矮了半个头,还瘦。   这叫她暗暗心急。   要是个头窜不上去,那今后可是要影响娶亲——那时,她公爹或许已经从县尉之位上退了下来。   因此,得知江芽时常来半闲居,她也带着余理年过来,好凑一起吃饭。   想长个子,那肯定要先吃饭呀。   江芽这小家伙,虽长了一岁,可吃起饭来依旧投入,吃的快,也吃的香,小手、筷子齐上,叫她也忍不住多动筷子。   可惜,这么可爱的娃,不是自家的。   叶厘之所以时常带江芽、江柳来半闲居,自是为了鲍北元。   鲍北元每日上午都来半闲居送饮子,而且,他马上要出二十五月的孝期了,于是叶厘就带着江柳过来,好让他与江柳多多见面。   这大半年来,鲍北元每个月至少要去野枣坡两次。   江柳也几乎每周都会托叶厘给他送吃的穿的。   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见一次,都叫鲍北元暖心一次。   之前,江柳学识字一事是瞒着他的,直到过年时才告诉他。   当时江柳已将半闲居的菜单认全,还能记账,这叫他瞬间就红了眼。   以江柳的年纪,还有每日的诸多活计,她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到这一步,这中间付出的心力,都是为了他!   其实,上次的野草比喻过后,他找江顺打探了不少种庄稼的事儿。   但没想到江柳也在努力朝他靠近。   能有这样的娘子,是他之幸!   因此,当二十五月孝期满时,第二日他就登门提亲了。   能早点定亲的日子,便是好日子。   这一日,江大河脸上的笑,比江纪中秀才时都多。   他甚至还摆了两桌酒,好与亲近之人乐呵。   村人得知这门亲事,纷纷上门道贺。   这两年因着全村都富了,适龄青年婚嫁时,全村人的眼光高了不少。   但鲍北元这个女婿,是真拿得出手。   而且一出手就是二百两的聘银,这数额,在野枣坡还是头一遭。   除了无田无宅,样样都出众。   但这一点儿并不影响什么,以饮子、变蛋的进项,这小夫妻俩此时就能在县城买院子。   江大河听着村人的话,喜得红光满面。   这么好的女婿,他肯定当亲儿子看。   因此,定亲第二日,他不仅将二百两聘银还了回去,还又加上二百两,好叫鲍北元买铺子。   鲍北元很是感动。   既然大河叔将他当亲儿子看,那他再推拒就是伤人了。   不过,铺面的事倒是不急。   一是没发现合适的。   二是他有心仪的铺子了。   他心仪的铺子,正是鲍家面馆。   今年,鲍北兴夫妇又下江南了,气得龚力生又骂了好几次,还说他爹留下的家底,不出几年就要被鲍北兴夫妇挥霍干净。   说者无意,但他听者有心。   可不是,以这夫妇俩的懒惰、挥霍,或许不出几年,真就得将鲍家面馆给卖了。   鲍家面馆是他长大的地方,虽留有不好的记忆。   但那是他爹娘的心血。   他自是不愿这铺面落入旁人之手。   因此,他打算再观望一下。   反正他与江柳明年才成亲。    第123章   鲍北元、江柳定亲后, 夏天来了。   烈日炎炎。   但对野枣坡的人而言,这是个赚钱的好时节。   去年的盛景又现。   家家户户都堆满了变蛋罐子。   而且屋子后、屋子旁都连着棚子,除了叶厘, 每户都在乱搭乱建。   其实今年有好几户人家都翻修了房屋。   一是场地不够,限制了做变蛋的数额。   二是有些人家跟江大川家似的, 要娶新妇、迎新夫郎。   于是就干脆趁着春日将房子盖了起来。   但是, 只为了做变蛋,就多盖几间屋子, 那很不合算。   一间屋子可是需要不少砖头。   因此, 这些人家就在自家的青砖大瓦房旁搭了低矮的棚子, 好专门做变蛋。   这么一来,整体效果就显得很违和。   但村人浑不在意。   能用就行。   江大河终于将鲍北元这个女婿捆牢, 去了一桩心事。   但除了江柳,他还有江榆。   这一眨眼,江榆也十六了,且今年已过了一半。   于是他就又找上叶厘, 拜托叶厘帮江榆留意留意。   有鲍北元这个女婿在, 他对二儿婿没什么要求, 全看江榆自个儿,甭管是嫁人还是招婿, 只要江榆喜欢,那他和梁二香就同意。   之前,江柳坦白想要招婿一事时,十四岁的江榆也嚷嚷着要招婿。   当时他被感动和冲动驱使着, 所以立下豪言。   两年过去,见的多了,他却是更坚定了。   嫁出去有什么好?   给陌生的长辈端茶送水、伏低做小, 这哪有留在自家自在?   他要招婿!   而且他还要招个好看的。   壮不壮的,他真不在意,反正今后家里不务农了,没什么重活。   因此,当叶厘第二日去作坊那边找他,询问他的意见时,他羞涩但明确的讲出他的要求:要好看的。   叶厘一听就乐了:“你这要求务实。”   江榆被叶厘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他甩了甩湿漉漉的手。   他刚正在过滤豆渣。   不远处,他爹他娘他姐还有江芽等人都在枣树下忙活。   于是他压低声音道:“毕竟要一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不好看,那多煎熬?”   “你说的对,相貌的确重要。除了相貌,还有其他要求吗?”   叶厘点头。   江榆见叶厘没有劝阻自己的意思,顿时眼睛一亮。   他之前不敢告诉他爹娘,就是怕挨训斥。   正经人家过日子,谁会只盯着对方好不好看?   可没想到他厘哥竟赞同他。   他便又道:“除了好看,性子也要好。其他的,平平常常普通人就行,比如勤快这块,别懒得我想骂人便好。”   “毕竟我也没多少钱。”   他很有自知之明的。   可叶厘听了此话,拍拍他的肩,笑着道:“你这个要求不算高,放心吧,比小柳那会儿好找。”   江柳那会儿,江大河不是要求对方是壮劳力,就是希望对方读过书。   各方面都不能差。   换句话说,江大河想找个专长在九十分以上,其他方面也不能低于八十分的。   这多难找啊。   可眼下江榆只两点要求:好脾气的穷帅哥,这难度真不高。   毕竟这里是大夏,普通素人想让容貌变现,没多少途经的。   再者,江榆挣的也不少。   他的收入跟江柳差不多,一年刨除吃穿住行还能存个一百五十两左右。   这收入,很有优势的。   有了叶厘此话,江榆开心了,忙道:“那麻烦厘哥了。”   “对了,芽哥儿的小鞋子我做好了,待会让他随我回去拿。”   “好。”叶厘应下。   江芽这小家伙的鞋子,倒不至于年年换。   上边有江麦在。   江芽可以捡江麦的旧鞋子穿——其实叶厘是不赞成此举的,家里又不是没钱。   但江芽自己不在意,好好的鞋子,他要是不穿,那就没人穿啦。   扔了多可惜。   节俭是美德,叶厘不好强行阻止。   但江纪快去府城赶考了。   江纪想让他也去。   他若是去了,那江麦江芽也要去,他不放心将两个小家伙扔在家中一个多月。   因此,这会儿江榆做的新鞋子,是为府城之行准备的。   临近傍晚,叶厘赶着牛车去了县城。   这一次江芽不跟了。   他是去办正事的。   且家里的猪啊鸡啊也需要人喂。   叶阿爹不在,他又要外出,那只能江芽这小家伙顶上了。   如今柴火、猪草他都是问村中人买,所以这活儿不重,江芽喂完猪、鸡,还能把饭给做上。   七岁的小家伙儿,该干点家务活了。   牛车很快到了半闲居。   等了片刻,余采、彭希明来了。   夏日天热,这夫夫俩一般都是傍晚过来。   叶厘将江榆招婿一事拜托给余采,另外,他还想打探一人:“之前余县尉介绍的那个童生,如今成亲了吗?”   他对这个童生最大的印象就是长的好。   而且还是余县尉相中的,人品应是没问题。   当然,这童生不至于给人做上门女婿,但有鲍北元、江柳的例子在,万事好商量嘛。   叶厘问这话时,彭希明就在一旁。   但甭管是他还是余采,都没注意到彭希明那微微皱起的眉,毕竟在两人看来,余采和那童生毫无关系,连面都没见过。   此刻余采想起叶厘当年劝他的话,有些乐:“榆哥儿这孩子,务实。”   “可不是,我就是这么夸他的。总之此事就拜托你了,若是那童生已经成亲,就再找其他人。”   叶厘也笑。   余采应下:“我明个儿就回家一趟,找阿爹问问。”   此事说完,两人说起了去府城的事。   之前,余采听说叶厘也要去府城,他不由心动。   自打当年在府城断了腿,他就再没去过那个伤心地。   但没过几日,得知他大哥也要下场试试,于是他立马有了决定:他和彭希明也要去府城。   已过去二十二年。   而且他现在事事顺心。   心结已解,他便想去玩一趟。   吴夫郎没有阻止他,因此最近和叶厘见面,两人都要问问对方的行李准备的如何了。   难得出门一趟,这不得将漂亮的衣裳备上?   吴家在府城没有宅院,而且今年江纪不住韩夫子的老宅,届时他们准备租个大院子一起住。   正好岳老板快来了,叶厘便想将此事拜托给岳老板,让岳老板帮忙先租个院子。   彭希明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讨论,没有插话。   很快,叶厘起了身,准备回家。   家里只剩江芽一人,他不在半闲居吃饭。   余采见状,却是道:“今个儿有好东西,你且等会儿。”   “什么好东西?”叶厘好奇。   说起这个,余采脸上立马就有了笑:“阿月浑子果,这东西是从西域那边运来的,价比黄金,郑家粮铺的东家送来两斤,让我做成千层。”   “我要了他四两阿月浑子果。为此不但没收钱,还多送了个榛果千层。”   “这四两我叫人和榛果一起做了双拼,你带走一半吧。”   听完这个解释,叶厘立马哎呀了一声。   阿月浑子,这是开心果呀!   开心果别看名字洋气,其实唐朝就有了。   但只局限在新疆一地。   以这时代的条件而言,有钱都不好买。   余采好不容易得了四两,却还念着他,这真是亲哥!   不一会儿,厨子将这个珍贵的坚果双拼千层送了来。   开心果太少,所以这个千层大半都是榛果。   榛果也颇为珍贵,但北方多地都有种植,因此价格比起开心果低了许多。   不过,当嗅到开心果熟悉的香味,叶厘心中激动、感慨交织,再没空去想开心果的多少。   唉。   现在的生活甭管有多舒心,他不时还是会怀念上辈子。   他满心怅然的拎上装着千层的食盒回家了。   这会儿去找江纪,说不定会被江纪看出端倪。   他还是回家找江芽吧。   如此美食,定然能让小家伙开心坏了。   余采、彭希明则是叫人出去买了两份凉皮,又打来两碗饮子。   之后两人就着余下的半个千层,一脸幸福的将这简单的晚饭一扫而空。   开心果的口感,比起芋泥更轻盈,香气也与众不同。   当然,榛果也美味香浓。   能尝到此种美食,真是人生之大幸!   余采撑得肚子圆圆,由彭希明扶着,在院子里溜达好一会儿才坐上马车回家。   此时夜幕已经落下,热水也已备好,两人没耽搁,直接沐浴。   而后坐在院中的竹榻上乘凉。   周围烧着艾草,没有蚊虫侵扰。   余采枕着彭希明的大腿,彭希明一手轻柔的捧着他的脸,另一手抓着团扇摇晃,他舒服的很快就有了困意。   可这时,彭希明的手顺着他的脸颊往下。   再往下。   熟悉的愉悦袭来,他哼哼两声,一个翻身,就手口并用。   彭希明轻笑,整个人也顺势趴了下去。   正院前后两道门都锁着,两人也不是头一次这般,夜风习习,带着未消退的热,叫两人也更热。   但这并没有影响两人的热情,尤其是彭希明,甭管是哪个动作,都比往日都要大力些,只叫余采舒服的整个人都成了粉色。   可当快跑到顶时,彭希明突然停了。   愉悦一空,他眨了眨眸子,有些懵:“怎么了?”   彭希明温柔的抱着他,先是亲了亲他的唇,而后才道:“刚才你与厘哥儿说什么务实,这是何意?”   务实?   厘哥儿?   余采愣了会儿,已飞到云层中的思绪渐渐回了大脑。   他诚实道:“就是只要对方的脸够好,那即便吵了嘴,看在脸好的份上,那会自动消气。”   “……原来如此。”   伴随着这四个字,彭希明猛的动了几下,可还没等余采又沉浸,他突然又停下,还道:“依我看,这样才算务实。”   余采:“……”   他眨眨眼。   再眨眨眼。   大脑终于开始了运转。   这话的意思是……   他抬手戳了戳彭希明汗津津的心口,有些不确定道:“因我夸那童生长的好,所以你不高兴了?”   彭希明抓住他的手,摇头道:“没有,就是你们俩跟打哑谜似的,听得我疑惑。”   “猛然想起,就问出了口。”   这解释,让余采有些好笑,他抱住彭希明的脖子:“你这人,忙正事还走神,我要生气了。”   彭希明闻言,寻得他的唇去亲他,口中还认错。   并且又大力动作了起来。   这下子余采哪里还有心思去说话,很快又沉浸在了愉悦里。   这一场结束,两人都大汗淋漓。   彭希明先拿布巾给余采简单擦了擦,之后起身去打水。   背对着余采走出去老远,他忽而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应顺势承认的。   他就是不高兴了。   可他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   能将月亮捞进怀中已是万幸,他却还想要月亮的心……   几日后,县学、私塾又放了假。   晚饭后,叶厘拿出今日刚从布庄取回来的新衣裳新鞋子,叫江纪、江麦试试。   不好总把这些活计交给江柳江榆,因此兄弟俩的行头他交给了布庄。   现在离出发还有一个月,若是不合身,可以再改改。   江麦抱着他的小长袍,站在堂屋门口,他拧着眉毛问道:“厘哥,我真的也要去吗?”   “当然了,咱们全家头一次出远门,可不能将你留下。”   叶厘双手抱臂,理所应当的道。   换做平日,江麦听了此话绝对很高兴。   身为老二,他很喜欢这种一视同仁。   可现在他在读书呀。   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哪能旷课这么久?   他为难道:“等我回来,怕是跟不上夫子的进度了。”   “没事的,路上你多背书就好了。”   反正都是背书嘛,又不跟他上辈子那些小学生似的各科都学,就算缺了两个月,也能很快补上的。   再者,小学生嘛,哪能不放暑假?   他语重心长的道:“小麦啊,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一味闷头苦读没好处的。”   这时,江纪换好衣裳,从西屋走了出来。   听得叶厘此话,他点头道:“小麦,你厘哥说的对,还是要多出去看看。”   “而且,路上我随意指点你一下就好了。”   有了江纪这话,江麦站在原地纠结了会儿,最终应了下来。   也是,以他和他大哥的差距,即便指点他,也不会占用他大哥太多时间。   想通了。   他抱着新衣裳回了东屋。   叶阿爹不在,他和江芽也搬回老房子了。   叶厘便瞧向江纪。   一根纤细的腰带,将他身上松松垮垮的长袍勾勒出了弧度。   夏日穿的薄,这肩是肩、腰是腰,看的分明。   叶厘欣赏一番,颇为满意。   长的好就是占便宜。   这一年来他称得上是独守空房,一人将这个家撑了起来。   可瞧着江纪这模样,他心中不但生不出任何怨气,反而满心都是欢喜。   这是他们一同下的决定,江纪也是在为这个家付出嘛!   江纪借着微弱的烛光瞧见他的神色,脸上不由有了笑。   朝他走了两步,江纪双手环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待会儿,你给脱下来?”   叶厘挑眉,脸上立马有了笑:“好啊。”   他的好相公压力大,更得劳逸结合。   于是,等江芽、江麦洗了澡回房,两人去了洗澡间。   洗澡间闷热。   两人速战速决,很快回了西屋。   不过,两人没敢太放纵,大考在即,只能适当运动,不可沉迷。   短暂的假期结束,这日,将江纪、江麦送回县学、私塾后,叶厘去了半闲居。   这中间他好几日未来,余采应该有消息了吧?   吴夫郎的确已经打探完了。   那个童生,竟还没成亲。   其实这童生去年订了门亲,但谁知对方遇见了更合适的,最终人家姑娘嫌他年纪大、个子不是很高、性子太软,于是退亲了。   到了今年,他年纪更大,再加上还退过亲,于是更不好找了。   叶厘听完这花,起了好奇:“性子有多软?很听他爹娘的话?”   难不成是妈宝男?   “这倒不是,是那姑娘嫌他没血性,只会讲理,不会打架。”   余采解释道。    第124章   “打架?”   叶厘听的一愣。   难不成这童生和姑娘出去逛街结果姑娘遭遇咸猪手但这童生只想以理服人不肯动手?   余采细细解释道:“这童生名叫蒋禹舒, 与他定亲的姑娘是乡下的,家境不错,有田百余亩。”   “但这姑娘的父亲, 不满足眼前的家业,除了种地外, 还想种点杜仲树。”   杜仲树浑身都是宝, 皮、果、叶既能食用,也能药用。   而且不惧北阳县冬季的低温。   更关键的是, 本地没有人家种, 颇为稀有!   但到底是树木, 根系不仅四通八达,还长。若栽种到田地中, 那地边上的树木的根,必然会侵入相邻的田地中。   这会与相邻田地上的庄稼争夺肥力、雨水等一切养料。   于是隔壁田地的人家就不同意。   若这姑娘一家执意要种,那每年都得赔些银钱。   这姑娘一家自是不同意。   他们自己的田,他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凭什么赔钱?   于是两户人家就爆发了争吵。   那一日蒋禹舒到姑娘家做客, 恰好那户人家吵上门来, 双方没谈拢,就打了起来。   但蒋禹舒这个准姑爷没能发挥出什么作用。   他嗓门不大。   只会嚷嚷有话好好说。   还觉得那户人家的确有理。   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于是这姑娘家就很是不满, 有了退亲的念头。   这姑娘的父亲托媒人留意留意,结果一下子就寻到更合适的,于是蒋禹舒就被退亲了。   余采讲完这一大串,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 而后才道:“这个事呢,没落到我身上,我也不知怎么评判。”   “但他这个处理, 毛病也不是特别大。”   “以他这个年纪,还能与小地主家的姑娘定亲,相貌应是很出众的。而且的确没什么不良嗜好,几乎不会生气。”   “要不,让榆哥儿相看一下?”   叶厘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由。   这与他猜测的可是背离了十里地。   他想了想,道:“行,我回去问问榆哥儿。”   这童生除了帅,还读过书,情绪也稳定,虽然比江榆大了六岁,但如今才二十二,离色衰远着呢。   这事他不好评判,得看榆哥儿的态度。   于是,回村后,叶厘将牛车赶到江大河家。   恰好一家四口都在,他便将蒋禹舒的事讲了,让几人都发表发表意见。   江大河皱眉,放下手里劈到一半的干柴,道:“这种连自己人都不帮的傻子,有啥用?”   在乡下,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可江榆忍不住反驳:“他长的好啊。”   这话听的江大河两眼一瞪,训道:“长的好有什么用?屁事不顶。”   “顶啊,至少我还是想先见见再说其他。”   江榆才不怕江大河,还振振有词的反问:“你之前不是说,一切全凭我喜欢吗?”   “……那也不能找个这样的傻子。”   江大河继续瞪眼。   这童生的行事,与他信奉的理念相违背,他不想要这样的儿婿!   “我不管,先见了面再说。”   江榆说着几步来到叶厘跟前,抱着叶厘的手臂摇晃了两下,低声求道:“厘哥,你帮我说几句呀。”   叶厘便对江大河道:“二叔,要不还是先让榆哥儿见见?说不定这人长的不合榆哥儿胃口呢。”   一旁的江柳闻言,帮腔道:“爹,这又不是要定下,只是见面而已,你先别生气。”   不生气?   这如何能不生气?   凡是乡下的人家,谁家都不会收这样的傻子!   但现在叶厘发话了,江大河也不好一口回绝。   他便又瞪了江榆一眼,道:“厘哥儿,你既这样说,那就先让榆哥儿见见那人。”   这话一出,江榆松了口气,脸上顿时有了笑。   可叶厘笑眯眯的问道:“二叔,如果是你,这事如何处置呢?”   “我?”江大河哼了一声,双手叉腰道:“我要是种树那家,这树我肯定要种,我自家的田,凭什么拦我?”   “我要是相邻的那户人家,那我肯定反对到底,敢祸害我家的庄稼,这事没完!”   乡下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   全看自家是什么处境,有多少拳头。   他之前想要儿子,不仅仅是担忧将来没人养老,还是怕这种情况!   反正他瞧不上这童生。   这门亲事,他不答应。   江大河打定了主意要反对。   但江榆却是欢天喜地的为相看之事准备。   叶厘本想将这场相亲安排到半闲居,但考虑到对方家境一般而半闲居消费不低,于是,他便把这次相亲安排到了北城门外。   野枣坡与县城之间只有一条土路相通。   但这条路还连着一条羊肠小道。   这小道僻静,再加上中午炎热甚少有人在外走动,江榆与对方可以多聊几句。   江大河不同意这门亲事,叶厘自是不能让江榆只凭几眼就定终身,两人简单交流一番,若是互相接不上对方的话,那就算了。   脸再好看,若思路不同频,那也没用。   这次相亲对蒋家而言,乃意外之喜。   蒋禹舒是蒋家的小儿子,上头还有俩哥哥,他前些年只顾着埋头读书,后来两个哥哥的儿子大了,也有读书、娶亲等需求,于是两个哥哥便不想供他了。   他就从私塾归家,准备说亲。   当时他二十岁,以他的相貌,本能说门不错的亲事。   可他家境普通,一家十多口人挤在一个只有四间瓦房的小院子里。   他的房间,乃是灶房改的,狭小逼仄。   他也没正经营生,日常以抄书为主,顺便教导侄子读书。   所以,他挑拣的余地不大。   好不容易去年和乡下小地主的姑娘定了亲。   结果碰到了那事,被人家姑娘踹了。   这下子亲事艰难了。   他年纪大、个子也一般,还暴露了不帮亲这一点,于是再有媒人上门,介绍的小哥儿、姑娘都不达预期。   蒋家人愁坏了。   他自个儿也发愁。   再这样拖下去,那就更不好说亲了。   他正准备妥协,结果一桩好媒茬落在了他头上。   对方竟是野枣坡的,还是变蛋、芋泥的发明者、豆腐泡作坊主的堂弟!   这条件优渥的,叫蒋家人都笑眯了眼。   如今全县谁不知变蛋、芋泥、豆腐泡?   因此,相亲这日,蒋禹舒特意将自己拾掇了一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出门前还又刷了遍牙齿。   但他拒了自己老爹往他鞋里塞鞋垫好增高的提议。   这只能瞒一时,又不能瞒一世。   一旦有了第一次欺骗,那说不定今后他每句话都要受质疑了。   江家小哥儿能看得上他最好。   若看不上,这也不能强求。   这日中午,蒋家父子俩步行到了北城门,出城,沿着土路走了一里地,这时右边多出了一条小道,通往不远处的山脚。   父子俩拐上这条小道,走了没一会儿,便瞧见叶厘、江榆、梁二香、江通四人站在路旁。   双方见面,蒋父上前与叶厘、梁二香、江通打招呼。   之后几人就走到一旁闲聊,叫蒋禹舒过去同江榆聊几句。   江榆此刻心头已经有小鹿乱跳了。   他怔怔的望着朝他走来的蒋禹舒,呼吸都屏住了。   他大脑空白,只余两个字:好看!   蒋禹舒生的白,眉毛浓黑,眼睛微双带着笑,鼻梁挺翘,嘴巴瞧着有些肉,整个五官单拎出来不惊艳,可组合到一起,和谐又帅气。   而且他面相善良,气质温润,一看就是没脾气的老好人。   个头的确不算出众,但站在江榆跟前,比江榆也高了半个头。   蒋禹舒瞧着江榆的模样,知道自己容貌叫对方满意。   他打量了江榆几眼,这小哥儿瓜子脸,睫毛浓密,眼睛大而亮,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   这相貌超出他的预期。   但他心中更紧张了。   除了这张脸,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深吸一口气,他道:“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这话将江榆跑远的思绪拉回大脑。   回了神,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他顿时脸颊红红。   他垂下眼睛,抬手掐了下身旁的杨树,道:“是我来早了,我们村离得近。”   要见帅哥了,他等不及,早早吃了午饭就来了。   蒋禹舒也知道他们父子没迟到,他没在这个问题上打转,缓缓道:“嗯……那我说说我自个儿吧。”   “之前一直在私塾读书,但没读出什么名堂,眼下每日抄书换些银钱。”   “我不善言辞、性子沉闷,虽长你几岁,但真碰到大事,可能还不如你主意正。”   “简单来说就是我这个人,用处不大。”   这一番话,叫江榆眨了眨眼,他瞧向蒋禹舒:“你是说,之前退亲那事儿?”   “是。”蒋禹舒脸上显出羞愧:“我当时真不知该如何处置。”   “那现在呢?有办法了吗?”江榆问。   这下子蒋禹舒更羞愧了,他摇头:“的确是对邻地庄稼造成了损失,我无法理直气壮。”   江榆没想到他是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其实,这个问题,是叶厘让他问的。   即便蒋禹舒不提,他也会主动往这个话题上拐。   他厘哥想知道眼前之人是否转了念头。   若是转了,可能是真心知错,也可能是为了取悦他。   但这人没转。   他好奇问:“你家人没责怪你吗?”   “责怪的。但我真是这般想的。”   其实来之前,他爹耳提面命,若江家小哥儿问这事,那他的回答只能是帮亲。   一大家子,不帮自己人,这是吃里扒外!   可他真无法理直气壮。   无法梗着脖子对吵甚至是挥拳头。   即便江家小哥儿是他能够得着的最好媒茬,他也不想违心。   江榆看他垂着脑袋,不瞧自己,便偷偷翘起了嘴角。   即便受家人责怪也没改想法,这很有主见嘛。   也没有故意虚伪的取悦他。   而且,这垂着眼睛、一脸羞愧的模样,可真好看。   他暗暗掐了下手心,将笑意逼回去,道:“这事各有各的理,不好说。但你肯定是好人,而且,我家也遇不上这种事。”   “我们整个村都姓江呢,不会挨欺负。还有,现在家里不种地了。”   这话听得蒋禹舒有些懵,他一脸意外的看着江榆:“你不介意?”   “不介意,你是好人呀。再者,我看重的是性子好。”   江榆有些羞涩,又低下了头。   他这话等于是愿意、相中了。   蒋禹舒意外,很意外。   可一个名为喜悦的泡泡,在他心底悄悄升起。   自打被退亲,他听到的全是责怪。   可江家小哥儿不在意,还夸他是好人。   他挠挠头,嘴角也想上扬。   ……   两人聊了约莫两刻钟,脸上的笑几乎没下去过,说日常爱好、日常生活。   直到叶厘走了来,将两人的交谈打断。   这阵仗,很明显,两人对对方都挺中意,可先别上头,这门亲事江大河不许呢。   回了家,果然,江大河听完两人相看的过程,一张脸立马就拉了下来。   江榆只得给叶厘使眼色。   可叶厘哪有好办法。   蒋禹舒不帮亲,的确惹人诟病。   想让江大河改了念头,他这个侄夫郎的分量不够。   得江纪出马。   可现在江纪一门心思备考,他不想让江纪分心。   再者,若江纪中举,那这事就迎刃而解了。   有举人堂哥做靠山,那今后肯定碰不到此类的事儿。   于是,他让江榆稍安勿躁,别和江大河对吵,一切等江纪从府城回来再说。   至于蒋家那边,也不能晾着,省得蒋家以为自家没瞧上又去寻媒人。   他给蒋禹舒传了话,让他先安心等着,待两个月后再安排他与江榆见面。   他说的含糊,但蒋禹舒懂了。   江家小哥儿瞧得上自己,可家中长辈不同意。   蒋禹舒心里空落、怅然。   但没有任何办法,他不能越过人家长辈去寻江家小哥儿。   他只能等待。   另一边,叶厘也嘱咐江大河不要同江纪提蒋禹舒的事。   江大河知晓轻重,连连点头。   小纪科举是大事,一切都要为了此事让路!   于是,当县学又一次放假时,叶厘也将行李、家中一切安排好了。   可以启程了。   家里的猪、鸡交给江大河一家。   而且第一批芋头快回来了,届时芋泥作坊得由江大河撑着。   还有他们可能会错过唐鱼生产,他拜托江大河代他去叶家走一遭。   他没动用自家的牛车,而是去郑家车行租了马车。   虽说夏天已过去,可秋老虎多猛烈啊,牛车是敞篷的,也没个遮挡,这走在路上不得将人晒干?   反正现在家里不缺钱,他租了三辆马车,一辆坐人,两辆拉行李。   他已拜托岳老板租了院子,所以被褥等生活用品得自带。   至于吴家,余采、余世亭这兄弟俩租了七辆马车,还从镖局雇了两个人。   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十辆马车迎着初升的太阳,踏上了前往府城的路。    第125章   从北阳县到府城共三日路程, 第一日早上出发,第三日傍晚便可入府城。   马车走的虽是官道,可距离上次修路已过了快一年, 因此路上的坑洼不少。   人坐在车上,颠得厉害。   什么事都做不了。   但江麦早有准备, 反正他大哥也看不了书——他厘哥不让, 说是伤眼睛,既如此, 那不如指点他背书。   一口气请了一个半月的假, 他心中没底。   小家伙如此勤奋, 叶厘也没阻止。   现在江麦学的全是纯记忆的东西,除了背上一遍又一遍, 没捷径可走。   况且,除了读书,还真是没事做。   江芽一开始颇为兴奋,他长这么大, 可是头一次出远门呢!   因此, 马车出发后, 他坐在马车门口,小脑袋转来转去, 不住的打量路上的行人、路边的景致。   不过,路边全是庄稼。   行人的骡车、牛车、马车也无新意。   他很快就腻了。   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大荷包,他从里边拿出一捆粗棉线,想和叶厘玩翻花绳。   靠着这个小游戏, 这一上午还算好打发。   中午,一行人到了一处三岔口。   这地方挺宽敞,有好几家卖吃食的, 都是摊子。   但每户都有整齐的木墙遮挡,能遮些风沙。   这种路边摊,甭管是卫生还是口感,自是不能要求太多。   好在余采早有准备,他自带了餐具,店家将饭食做好,盛到他带的餐具中,这样凑合着也能入口。   但饭食的口味着实一般。   面条没味道。   炒菜几乎没放油,像是水煮的。   饼子也干巴巴的,有些噎人。   明明半桌子饭食,可每一样都叫人难以下咽。   于是,尝了几口后,叶厘放下筷子,从马车上搬下了一个陶罐。   他看过江纪上次写的日记,知晓这几个路边摊的饭食都一般。   因此,他带了一陶罐香菇肉酱。   这香菇肉酱是他拿香菇、猪肉末炒的,里边添了好些香料,还拿虾皮磨成粉当味精用,又放了点辣椒。   整体口感是微辣香浓,甭管是拌面条还是夹着馒头,滋味都很好。   舀一勺香菇肉酱夹到饼子里,面条碗里,原本没滋没味的饭食瞬间可口了不少。   余采从碗中夹了块香菇粒嚼了嚼,随后笑着道:“把香菇做出了肉味,不得了。”   其实将香菇做出肉味不算稀奇,但厘哥儿又不是从业几十年的老厨子。   而且,整体口感鲜的厉害。   也不知里边具体放了什么,和他从前吃过的各种酱都不一样。   叶厘谦虚摆手:“你要是喜欢,等回来后,我再做一陶罐给你送去。”   “行。”余采点头。   一旁的余夫人夹了口面条尝了尝,也忍不住出言夸他这酱炒的好。   叶厘依旧谦虚,小意思。   上辈子他家是搞农家乐的,没点独门手艺,哪能一直干这门生意。   有了这罐子香菇酱,众人的筷子落的快了许多。   江芽一只小手捏着半个饼子,另一手拿着筷子去夹拌了香菇肉酱的炒菜,脸蛋撑得鼓鼓的。   他面前还放着半碗面条。   面条里也有一勺香菇肉酱。   将饼子吃完,他将面条里的香菇肉酱拌开,就着面条继续吃炒菜,依旧是一口接一口吃的满足。   余理年坐在他对面,瞧着他的小模样,挑挑拣拣,最终吃了一个饼和小半碗面条。   这叫余夫人眉开眼笑,望着江芽的视线慈爱极了。   一餐饭食吃完,王嬷嬷、余夫人的丫鬟小环用店家的清水将餐具洗刷干净,之后一行人又坐上了马车。   这一次,叶厘领着江芽去找余采,翻花绳他玩腻了,余采陪着小家伙玩吧。   余采多年没玩过这小游戏,颇有兴趣。   但口中不忘和叶厘闲聊:“厘哥儿,依我看,你买的那家铺面,用来卖今日的香菇肉酱吧,生意铁定好。”   一旁的彭希明忍不住点头。   他也觉得今日的香菇肉酱不错。   叶厘闻言摇头:“太累了,我还是租出去吧。”   他早就想买铺子,余采一直帮他留意着。   半个月前,半闲居同一条街的街尾,有家铺子要出售,余采将消息告诉他,他实地看过之后,立马就买了下来。   这铺面不大,只有二十多平方,后边也没院子。   原本是间包子铺,生意一般,恰好店家要用钱,于是就想将这铺子卖掉。   但这铺子地理位置好,位于东三横街中间那条街上,因此店家要价六百两。   叶厘一通讨价还价,砍下来五两,以五百九十五两的价格将这铺子拿下。   不过,他还没想好要用来干啥。   就先搁置着。   现在余采的提议,不算好。   每天炒酱多累,利润也不是特别大,他不想干。   余采立马道:“你买两个下人帮你。”   叶厘笑道:“看江纪此次的结果吧。”   要真成举人老爷了,那买两个人也不算张扬。   今后叶阿爹、刘饴没法来作坊,家里人的确少了些。   傍晚,车队到了高头庄。   这是个镇子,只有两家客栈,物价一样:大通铺一晚八文,普通房间一晚六十文。   因此一行人随便选了家,叶厘要了一间普通房间,江麦江芽太小,处在这陌生地界,他可不放心两个小家伙独自睡。   至于三辆马车的车夫,都去睡大通铺。   这客栈厨子的手艺没比路边摊好多少,叶厘便又将香菇肉酱给搬了出来。   这一次,江纪没写日记了。   吃了晚饭,他径直回房看书。   白天只顾着指点江麦,今个儿他还没摸书本——江麦背的内容太基础,他不能跟着江麦温习各种内容。   叶厘没有打扰他,趁着天还没黑,他领着两个小家伙和余采彭希明、余夫人余理谦余理年在镇上转了一圈,随后回客栈休息。   其实余世亭也想出来逛逛的。   在马车上颠了一日,身子骨都要颠散架了。   可谁知江纪放下筷子就去拿书,他只得收起心思,也回房看书。   其实,他此次纯粹是为了长见识、攒经验。   但江纪一个小年轻如此刻苦,他这个老大哥也不好懈怠。   一夜无话,第二日依旧是闷着头赶路。   第三日傍晚,一行人终于到了府城门口。   岳老板夫夫坐在一辆牛车上,正等着他们。   双方见面,都颇为热情。   叶厘这边人数太多,因此岳老板也没招呼他们先在岳家住一晚——岳家小,根本住不下。   岳老板夫夫赶着牛车,领着他们往租好的院子而去。   岳老板租的早,因此院子地理位置不错,离贡院只隔了一条街,步行只需两刻钟。   院子很大,是个三进的。   而且岳夫郎是个细心的人,今日特意雇了人将整个院子打扫了一番,叶厘一行人可以直接入住。   灶房里放的还有干柴、大米、鲜肉、蔬菜。   这叫叶厘颇为感激,准备过两日就登门拜访。   岳老板夫夫却是连连摇头,让他们先安心备考,等考完再登门也不迟。   之前岳老板每次去野枣坡,叶厘都热心招待。   现在轮到叶厘来府城了,那他们夫夫不能失礼。   岳老板又详细介绍了附近的各种铺面,之后夫夫俩坐上牛车离去。   郑家车行的人也一并离去。   岳老板的大舅子是府城一家车行的管事,明日就派三辆马车过来,众人无需担心出门没有代步工具。   此时太阳已落山,天边只剩一抹橘色。   王嬷嬷、小环去灶房准备晚饭。   三家人都住正院。   余世亭夫妇年长,住在正房。   叶厘、江纪还有余采、彭希明住在东西厢房。   王嬷嬷、小环住在耳房。   两个保镖住在前院。   分配好房间,众人便回房归置行李。   在马车上颠了三日,每人都有些疲累,晚饭后,他们各自回房歇息。   江纪今夜也不再刻苦。   他要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去府衙递交公据、交报名费,之后就可以安心备考了。   第二日,一行人乘着马车去了府衙,等江纪、余世亭将正事办完,众人又去贡院门前踩点。   之前的院试,是在考棚举行,童生试还没资格动用贡院。   因此,江纪、余世亭也是头一次来到贡院门前。   未到考试时间,贡院大门紧闭。   且这贡院年份已久,大门上的朱漆已不复早年的鲜艳。   但这并不影响贡院的威严气派。   贡院占地面积颇大,整条街只这一个建筑。   站在贡院门前,瞧着两边长达百余米的长墙,江纪不由呼了口气,暗暗握紧了拳头。   照叶厘的话说,能不能跨越阶级,就看此次了。   踩完点,在外边吃了顿饭,之后江纪迫不及待的回去看书。   余世亭深吸一口气,也回房看书。   但叶厘、余采、余夫人几人没了要紧事,他们便乘着马车,先去采购日常用品。   像是浴桶,这得买呀。   要在府城住上一个半月,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可不能少。   日常用品购置齐全,第三日,留江纪、余世亭在家读书,叶厘余采彭希明余夫人带着四个小孩子又出门了。   难得来一趟府城,这不得大采购一番?   像是江纪上次买的那个多香味澡豆,此次得多买上几份,省得用完了没得用。   余采之前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东西,忙也买了好几份。   咳,他对澡豆的需求也蛮大的。   反正他和彭希明也没孩子跟着,今晚就可以试试。   另外,叶厘还特意去了银楼,准备给叶文、唐鱼的娃买套小首饰。   上次小如意出生,他送的是套银首饰。   这次也一样。   江芽背着他的大荷包,里边放了十几个铜板,还有两张五贯的银票。   前两年他买了大铜镜,将他的积蓄花去一大半,但攒了两年,他又攒出了十多两。   此次来府城,他特意带了十两。   准备给江大河一家还有叶家众人买些小礼品。   当然,少不了他自个儿的。   他自己挣的钱,他随便花。   因此,当叶厘大采购时,他也认认真真的跟着挑拣,买了些香囊、香珠手串、团扇等小玩意儿。   甚至还买了些造型独特的盘扣、漂亮的丝线。   虽然他现在还不会做衣裳,但难得来一趟府城,可以先买下备着,等以后再用。   余夫人看他捏着自己赚的辛苦钱,一副小大人模样,条理清晰的买这买那,更觉他可爱。   这小家伙五岁时就能挣工钱了。   现在更是花钱自由,一出手就能拿出十贯钱。   可比她家的两个娃强多了。   她家的两个娃,每个月只有两百文的月例。   从没亲自挣过一文钱。   嗯……小谦也就罢了,在私塾读书,颇为刻苦。   但小年没去私塾,日常由她教导。   每日空闲时间颇多。   以她看,小年也该进作坊干活,好挣些工钱。   多干活,多跑动,那说不定就能胃口大开了。   叶厘不知余夫人的计划,他连着逛了几日街,将东西买得七七八八,之后就不再往外跑,老老实实的同江纪一起备考。   像是做营养餐、收拾房间这些,他和两个小家伙全包了。   江纪只需做一件事:读书。   余夫人见他这般,便也不时给余世亭做些汤汤水水。   这下子衬得余采、彭希明二人有些无所事事。   他们俩独自出门了几日,将府城逛了个差不多,便也不再出门了。   但窝在家中,叶厘、余夫人各有各的忙碌。   他和彭希明只能翻翻闲书,或一同下厨。   而且,此次只带了王嬷嬷,王嬷嬷和小环又负责全部人的饭食,颇为辛苦。   他不好将一切杂务都推给王嬷嬷,因此彭希明日常还要做些活计。   每每这时候,他都有些无聊。   忍不住想东想西。   成亲以来,彭希明与他形影不离,一直在为他付出,将他照顾的极为妥帖。   现在瞧着叶厘、他大嫂的忙碌,他心头竟生出了几分羡慕。   他也想为彭希明这样忙碌。   齐心协力为同一件事奋斗,这才是夫夫/夫妻嘛。   但真叫彭希明去读书,他一是不舍得。   二是……   二是担心走上他阿爹的老路。   之前他完全没考虑过此事,反正他求的不是天长地久。   可现在,他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那不得不考虑可能会出现的种种后果。    第126章   但彭希明是否读书, 此事并非由余采一人决定。   这两年来,彭希明严格遵守婚前的承诺,不仅与他形影不离, 还真就不要任何钱。   彭希明一直身无分文。   每次他想象征性的给彭希明塞些银钱,哪怕只有几文, 也会被“用不上”这三个字挡回来。   这并非是托词。   因两人时刻相伴, 彭希明还真没花钱的地方。   逢年过节,他给彭家人准备各式礼品, 彭希明只负责与他一起选购。   最后由他掏钱。   彭希明给店家递钱。   至于彭希明自己的吃穿住行, 那更是被他包了。   是以, 彭希明是真用不上。   但这种用不上,是彭希明故意为之。   是在严格遵守婚前的承诺。   固执到如此地步, 他即便没有隐忧,真心想要彭希明去读书,那彭希明也九成不答应。   但读书一事……   彭希明自个儿,真就不想吗?   毕竟也是连过三关一举拿下秀才功名的人, 此时看江纪、他大哥全心备战, 心中当真没有一丝涟漪吗?   应是有的吧?   就像他自个儿, 哪怕早已经认命,可偶尔也会做一些双腿完好肆意奔跑的美梦。   彭希明还未到而立之年, 余生真就这样以照顾他为目的,彻底歇了读书的心思吗?   ……   可这个问题,他现在已经不敢问了。   刚成亲那会儿,他同彭希明提了好几次, 彭希明愿读就读,他无所谓的。   现在,已不复当时的轻松。   余采将纠结压在心底, 离开考没几日了,他可不愿闹出什么风波影响江纪、自家大哥。   看看厘哥儿整日忙的。   羡慕。   厘哥儿与江纪才是正常的夫夫相处。   一起为同一个目标付出。   生辰还互相给对方惊喜。   在那个家,两人都是主人。   而他与彭希明,他是主,彭希明处处以他为先,像是仆人对待主子。   唉!   他也想要小惊喜。   还想为彭希明做些什么。   叶厘的确没发现余采的小心思,他真挺忙的。   他将江纪当高考生对待,之前还会去外边的酒楼买些饭食,给江纪改善改善伙食。   临近乡试开考,他不再让江纪吃外边的伙食,省得哪家卫生不干净吃坏了肚子。   为了让江纪吃得舒心,一日三餐他都在灶房和王嬷嬷、小环一同做饭。   像是补脑的鱼啊、坚果啊,顿顿没断过。   夜里休息好,白日才有充足的精神。   刚到府城时,江麦江芽年纪小,叶厘让他们俩跟着他和江纪一起睡。   两人都长高了不少,但屋子里的炕是普普通通的双人炕,一家四口都睡上去时有些拥挤。   况且,虽说这段时间应禁欲,但亲吻、拥抱这些还是要有的。   但因是陌生地界,江芽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其实余采包括余夫人都想喊江芽出去玩,但江芽每次都以要帮他做这做那为由给拒了。   这种情况下,他与江纪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   所以,他先征询两个小家伙的意见,摆事实,讲道理,一通解释,江麦、江芽麻溜的搬去了隔壁房间。   肯定以大哥的休息为重啊。   再者,只要他们俩相伴,那就不害怕。   两个小家伙搬的爽快,可叶厘心中有愧,每次都是等两人睡着了,这才回房。   没了两个小电灯泡,夜里他与江纪总算能相拥而眠。   对江纪而言,大脑紧绷一整日后,能抱着心爱的人酣睡整晚,这是最好的放松。   而且,跟上次院试相比,此次府城之行,处处妥帖得跟做梦似的。   大房子住着、可口的饭菜吃着、家人也都在。   他无一处不满意。   不只是他和叶厘,连两个小家伙也在为这个家努力。   真好。   真好啊。   唯有中举,才能对得起这种阵仗。   转眼就到了开考这一日。   乡试分三场。   每场考三天。   每次交卷后可回家歇一晚。   次日一早再进贡院继续考。   考试期间,自备食物,通常不是馒头就是饼子,而且还要被负责搜身的差役给掰开看里边有没有带小抄。   水由贡院提供。   号舍狭小不说,还没个门。   此时节白日夜里温差大,因此衣服得带的厚些。   这考试环境,任谁都得说一声受罪。   更不巧的是,第一场的第二日,竟飘起了小雨。   这下子气温骤降。   叶厘不由庆幸,幸好江纪、余世亭多穿了件棉袍。   江纪年轻力壮,且之前干惯了活计,扛得住小小秋雨。   可余世亭瞅着外边四散的小雨,一边护着试卷防止被雨水打湿,一边担忧他的前程。   这乡试,拼的不只是肚子里的墨水啊。   回家后得更为努力,争取四十岁前拿下举人,不然待年纪上来,他可能扛不住这种忽变的天气。   第一场交卷后,江纪、余世亭回了家。   叶厘、余采、余夫人一字都没问情况如何,只叫两人用饭、歇息,养足精神。   江纪也是一字不言。   其实他自我感觉还成。   第一场考的是经义,只需遵循固定的格式去写对四书五经里某些原文的理解。   简单来说,就是死记硬背的东西。   他虽年轻,但他记忆力好,这一年来又硬下心肠抛开新婚夫郎住在县学,除了吃喝睡觉,余下的时间都用在了背书上。   他的努力,可不比那些年长的秀才少。   不过,这种事哪能半路放鞭炮?   接下来还有两场呢。   他诗赋一般。   而且,他年轻,经的事儿少,看问题不够老练,也不知明日的策论会是何题。   因此,他只抱着叶厘呼呼大睡,次日一早精神抖擞的出发前去贡院。   转眼第二场结束。   这次出考场时,江纪不复上一次的轻松。   但叶厘不问,他便也不说。   很快到了第三场。   这场考诗赋,江纪为了凑押韵,在心中也不知琢磨了多少个同音词。   待交了卷,他长呼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等差役将卷子收好,所有考生排队出贡院。   有的胸有成竹,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有的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江纪拎着手中的考篮,神色平静。   但心中却是有些犯愁。   瞧着天边只剩下一抹橘色的晚霞,他抿紧了唇。   但等快跨出贡院大门时,他长长呼了口气。   罢了,这漫长、充实的一年,他和叶厘都付出了不少。   他们俩尽力了。   剩下的,看天意吧。   接下来与叶厘一起领着两个小家伙在府城转转。   还得去岳家走一遭。   之前备考时,岳老板夫夫又来了两次,嘘寒问暖。   他和叶厘得登门致谢。   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等出了贡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瞧见正牵着江芽、江麦的叶厘,他立马扬起一个大大笑脸。   他快步朝叶厘而去。   叶厘身旁还站着余采彭希明以及余夫人、余理谦、余理年。   余世亭还未出来。   等他来到近前,叶厘笑着道:“我们从飘香楼订了饭菜,待会就送来,甭管结果如何,反正考完了,咱们先庆祝一番。”   当了这么久的贤夫郎,叶厘可不愿再碰灶房里的柴米油盐了。   “对,为考完庆祝。”   余夫人也笑着道。   她相公的努力,她全瞧在眼里,的确辛苦了。   江纪点头:“好。”   这行径,符合叶厘的性子。   等余世亭从贡院出来,一行人步行回去,刚坐下还未喝口茶水,飘香楼的人就拎着食盒过来了。   美食最能抚慰辛苦,这一餐吃下来,江纪彻底放松了。   饭后,天色不早,众人各自洗漱、回房歇息。   叶厘、江纪等江麦、江芽睡下,这才回了房。   关门,上炕。   刚才吃得有些多,叶厘不急着睡。   他扯过床上的被子,团成一团搁在炕中间。   之后他枕着被子,拍了拍身前的位置,示意江纪也躺下。   忍了这么些天,到此时,他一定得问问江纪到底考的如何。   江纪与他面对面躺着,不等他开口问,就道:“第一场我觉得还成,第三场也能及格,但第二场……”   叶厘挑眉:“第二场如何?”   江纪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轻声道:“第二场的题是臣子之所以欺君误国,都是起于贪赂,今上要众考生讲一讲如何防贪腐、惠民。”   “……你是如何答的?”   叶厘问。   这题竟如此大!   而且很敏感啊,竟让一群秀才对满朝官员指手画脚。   哪个官不贪啊?   这试卷要是流出去,那不是得罪人吗?   江纪抿了下唇,懊恼道:“我先是列举了历朝历代的措施,无非就是设监察、立严律,可我担心这样会泯然众人,再者,若这两样措施有用,那贪腐早就绝迹了。”   “于是,我便讲贪起于私欲,除非圣人,谁能无私欲?反正堵不住,那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努力惠民。”   “小百姓只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揭竿而起?”   “农人富裕了,那类似二十多年前那场祸事就不会再有了。”   叶厘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他的好相公,看问题挺透彻嘛。   而且有些圆滑哦。   这些话的意思就是官员可以在百姓吃饱的基础上拿点俸禄之外的东西。   江纪继续道:“至于惠民,我列了些减轻赋税、挖沟开渠等常见措施,还举了变蛋、风铃的例子,希望朝廷能劝课农桑,在以农为重的基础上,鼓励百姓搞些创新。”   “你写了变蛋?”   叶厘有些意外。   “这是最好的例子。”   江纪认真道。   现在村中谁家没有二三百两的积蓄?   野枣坡的村人是最直接的受益者,间接受益的,还有养鸡卖鸡蛋的人家以及各路小商贩。   而且还没影响旁人的利益。   多好的手段啊。   还有风铃,虽然得益的只有江通一家,而且对比变蛋收益可以忽略不计,但其实一年下来也能卖几两银子的。   不过,这只是小事。   他懊恼的是,他的回答显得滑头滑脑。   虽事实如此,可哪能大大咧咧的写出来?   写给朝廷看的,那不得字字光伟正?   叶厘搞明白他的心思,沉吟片刻,反握住他的手,道:“这个题太难出彩,你答的不错。”   “……你不怪我?”江纪睁大眼睛。   “中规中矩也不好。”   与其平庸,那还不如搏一把呢。   叶厘说着转了话题:“反正已经这样了,甭想了,明个儿是休息还是出门逛街?”   他语调轻快,脸上也有了笑,似乎真的不在意。   江纪心中不由感动,也心动。   这么大的事,可他们两人竟观念一致,这是何等的幸运!   他往叶厘身边靠了靠,伸手将叶厘搂入怀中。   他轻声道:“明日,休息吧。”   “行,先歇一日,后日再出门。”   叶厘理解。   就像是他当年高考后,先蒙头睡上一日,睡爽了,再神清气爽的跑出去玩。   他心中这般想,可谁知下一瞬,江纪的手就朝下伸去,口中还道:“我说的休息,是你休息。”   叶厘:“……”   也不是不行。   都考完了,可以放纵嘛。   想到此,他笑眯眯的捧着江纪的脸吻了过去。   他的好相公,尽力就好。   反正年轻。   这是最大的资本。   **愉,次日,江纪、叶厘歇了一日。   当然,因有余家兄弟在,两人其实没闹太凶,纯纯是不想出门。   但之后行程忙碌了起来。   拜访岳老板夫夫,采购、游玩,转瞬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又是三户人家齐出动。   他们离贡院很近,但到贡院时,贡院门前已是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叶厘、余采、余夫人还有四个孩子没往人群里挤,只叫江纪、彭希明、余世亭三人上前抢占看榜的位置。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贡院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   一队官兵肃着脸鱼贯而出。   最前边的那位手捧榜文。   这下子全场肃静。   一众考生以及家眷都将心提了起来。   不等官兵将榜文贴好,喧哗声便起,因为挤在最前面的一帮人,已能从张挂榜文的动作间隙瞧见榜上的名字。   江纪个高,早就挤到了第一排。   此刻,他死死盯着榜文上那熟悉的两个字,一颗心快跳出了嗓子眼。   可还没瞧见最上边的籍贯,万一重名……他死死咬着牙关,一动不动只盯着面前的榜文。   很快,榜文平平整整的在墙上贴好。   江纪视线从左至右,数到第五,确定是他的名字,随后他视线往上瞥了一下,瞧见是北阳县三个字,他心头一松,这下子再也按耐不住,匆匆往后挤。   中了。   中了!   多年付出、多年付出!   他咬着牙,将鼻子的酸涩压回去,不等挤出人群,就大喊道:“叶厘!中了!中了!”   此刻,大多人还在紧张的搜寻着自己的名字,没空发出声音,因此他这声就有些突出。   站在人群后的叶厘听得清清楚楚。   巨大的喜悦瞬间在叶厘心间爆开,他眸子一亮,中了?